第一章 营救
乾隆三十八年七月,南阳,方城山下。
空中的乌云浓郁得象是被泼了墨,一层层一叠叠地堆集着。
狂风在树林间打着呼哨旋转,一片片树梢在随风摆舞。天边的云层中亮起一道道耀眼的闪电,沉闷的雷声响彻天地。
现在正是申时初刻(下午三点),假如不是老天爷马上就要降下大暴雨了,此时此刻,峰奇谷险、洞室幽邃的方城山的景色应该是很美的。
毕竟这方城山素来有北武当之称,山势雄浑,峰险洞幽,怪石突兀,群山拱之。如果景色不漂亮不带仙气,怎么可能留下这般的称谓,更留下了那么多的传说?
黄石公、葛玄、张三丰,听听,这可都是‘修仙界’的大佬,一勾连就极有逼格。
官路边一处山丘上,荆棘杂树纠结,野草山花杂缀,一株不怎么粗大的松树下,一个粗壮高大的身影正懒洋洋地倚靠在树干上。
这人身高恐怕有一米八还多,合五尺五寸以上,放在现下绝对是一条彪形大汉。
双臂粗壮,虎背熊腰,浑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色的罩袍下,右胸口处还绣着一颗金星。很有一种神秘感!
在他身后,一匹高大的黄骠骏马正低着头在吃草,模样儿和它主人一样,也是那么懒洋洋的。
夏天的雷雨来得可真快。就听得“咔嚓”电闪着一道白光划过天际,如是神魔挥出的一剑仿佛要把天空撕裂开来,随即震人心魄的雷鸣隆隆传来。
黄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
“嘀哒,嘀哒……”
松树下的雨滴越来越大,空中雷电霹雳仿佛神魔乱舞,从那灰蒙蒙的云层中撒开千丝万线。
黑衣人一声‘卧槽’,转眼就从松树下消失了。只剩下那匹受惊的黄骠马,等着俩大眼懵逼的看着黑衣人消失的地方。
想必它要是能说话,肯定也会爆出一句‘卧槽’!
……
黑衣人出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空间,虽然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色永远是灰蒙蒙的,就仿佛是刚朦朦发亮时候的黎明。
可作为黑衣人穿越的金手指,它偏又那样的光亮。
乍一看这里是无限高远无限广阔,然事实上赵亮只能在小小的大小十几亩范围内活动。
再远的距离,他就会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
不过这已经叫赵亮满足了。
前世在社会上打拼好几年,也没能自己买下一套房,甚至连个首付都付不起,现在却能随身带着一套五星田园别院——一个随身的小空间,一个永远阳光明媚,温暖如春的空间。
不要太美!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十几亩大的空间正中是一座占地三四分地的院子,有几间茅房草屋,外头围着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两年前赵亮亲手种下的两株葡萄早已经爬满了庭间木架。
这就是他金手指的效用,空间里的一日顶得外头的十天还多。
栽种两年的葡萄就仿佛有了三二十年的历史,爬满了整个支架。绿叶葱葱,枝干弯弯曲曲中,一串串成熟的葡萄,绿的似碧玉,红的如玛瑙,紫的像水晶,悬挂于翠绿的枝蔓中间。
葡萄架下是一张石桌,及一张躺椅,赵亮现在就舒舒服服的躺在那张摇椅上。
嘴巴一张,葡萄架上的葡萄自动的飞进他嘴里,香甜如蜜,美极了,他连伸手都不用伸。
在这个小空间里,赵亮就是主宰。
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在围着他的意志打转。
想要什么,脑子一动就ok,金手指就这么神奇!
虚空中还开着一扇窗,就跟电视一样,可以叫他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情形。
也正是有了这个功能,穿越已经两年多的赵亮,几次跟满清官府的粮仓银库来进行亲密接触,都没被人抓到过一次。
方城山中暴雨下的正疾。
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地上抽打。
天地间如挂着一道无比宽大的珠帘样,迷蒙蒙的一片。
赵亮眼睛不由的眯缝起来,他不知道如此天气下他所要等的“人”还会不会如期而至,一想到计划出了变故,自己要在方城山多耽搁更多的时间,他的神态里就有些不大耐。
他的时间可宝贵的很,这直接关系到赵亮真实身份的隐匿性。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人重新从空间里钻了出来,屁股下已经多出了一张躺椅,手中也多了一串绿油油的生八角。
又要成熟了?
赵亮脸上挂着笑容。十几亩地的空间里没有一丝浪费,院子外的土地都被他种植了各种各类的调味料,这些可都是他现今所造“基业”的根本啊。
一句话,赵亮现如今就是餐饮大佬。
云散了,雨住了。太阳出来了。
一股泥土雨后的清香迎面扑来。山林里的空气像滤过似的,格外清新。
赵亮耐下心继续等候着。
计划打乱了就打乱了吧,大不了重新排一下时间表,横竖赊店的酒楼还没到开业时。然李山、李阳这几个人他还是要救的。
这可是敢在半道上拦截放枪轰杀县令的好汉。
每一个都名噪豫西南,纵使性格鲁莽了一些,然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被当地发狠的士绅官吏给捕杀殆尽,现如今李家村只剩下这寥寥几人,个个跟满清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自己一拉拢一个准。
“解救他们就是在壮大自己。”而不壮大自己,他还怎么造反?
穿越两年多的时间,赵亮成就很是显著。
第一年他在打基础赚钱。
利用金手指,这点他做大很顺利。
十几亩大的空间种满了葱姜蒜等调味品,其品质之高,收获之丰,远胜过现实的同类,从饮食入手,本就薄有根基的老赵家很快就打开了市场,叫所有赵家人都看到了家族发展壮大的希望。
而赵亮呢,不仅为自己赚取了大笔的启动资金,更在赵氏一族中给年纪不大的他争取到了一定的话语权,一定的自由活动空间。
这才好叫他在第二年的下半年陆陆续续的收拢一些‘仁人志士’。
杜撰出了一个庞大的‘反贼集团’,以组织下属的华中兵事总管一身份在豫西南收拢了好几股人马。
那些人还都是‘绿林界’刚露头的嫩苗,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却个个‘根正苗红’,与满清有着深仇大恨。正给了他手中诸多见不得光的钱粮去处。
两年多时间里,仗着金手指,他与满清的钱库粮库可有过多次亲密的接触,手里握着大把的银钱粮食,只分出来一小撮来,就足够他养‘队伍’的了。
而钱粮不缺,再稚嫩的小幼苗也有长大成材的那一日。
而之所以这么做,收拢资本,搞翻我大清是第一。
原因解释一下,这不只是穿清不造反那啥套那啥的缘故,还有未来中国的百年屈辱史的原因。赵亮穿越的时代已经是乾隆朝的中期了,距离一鸦已经只剩下七十年了。这绝逼是不能忍得!
再则就是自身的利益安全。短短两年靠着金手指,老赵家便发迹了起来,这要是再等个十年二十年,等到赵亮把缫丝机、珍妮机、织布机都搞出来,等到老赵家把票号银行都建起来,真正意义上富甲天下的时候,赵亮却还要对着一个个上门打秋风的无耻官员低声下气,对着权贵们一张张贪婪的嘴脸唯唯诺诺,他能舒坦才怪!
甚至都可能有教赵家无力阻挡的力量,直接排山倒海样的压来,将他拍在地上压成一张肉饼。
所以,造反是必须造反的。必须把一切的威胁都扫平扫净,把满清,把一切压在他头顶上的东西全掀翻,那样的人生才是美好的,才是安逸的,才是念头通达的。
第二,赵亮不愿意明目张胆的举旗造反,因为他不愿意置身险地。
造反是正确的大方针大指向,可具体的怎么去造反,那就是又一回事了。
他不愿意吃苦犯险。最为一个21世纪来的小年轻,好逸恶劳的本性从始至终都贯穿他的灵魂。赵亮不愿意吃苦,不愿意承担丝毫的风险。学陈鸣、李轩那样刚穿越就提着脑袋钻山沟沟,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干嘛把自己推到那般危险的境地呢?
又不是木已成舟已经不得不反了?
对比操刀子直接就干,他更乐意先潜伏起来,悄悄积累出足够强的力量——明面上的家丁护院和暗地里的各队绿林好汉,悄悄团结起足够多的自己人——从未来被拉下水的官儿到受他资助得以成长的官儿,以及商界的诸多朋友,然后再一声令下,天下“赢粮景从”。
简单一句话,就是把握十足的时候再动手。以一种不可违逆的滔滔大势,将满清和他的殉葬者彻底的压碎碾碎。
而在此之前,赵亮更愿意隐藏起来,当个不为人知的幕后黑手,操盘天下。把跟满清面对面硬刚的事儿,交由别人去做好了。
就像齐鲁清水教的王伦王教主,就像乾隆末期川楚的白莲教和湘南的苗民。
看透历史的进程,这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天赋神通’!他有着一双可以看透历史的眼睛,自然就能‘高屋建瓴’!
只二十来年的时间,到时候赵亮他也才四十岁,正年富力强的时候,正人生的黄金岁月。可现如今还如日中天正值盛世的大清朝呢,却会被乾隆这败家子折腾得贪官污吏横行,民怨沸腾……
第二章 劫囚
赵亮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
太阳都要落山。忽然的,他神色一振,从躺椅上一跃而起,手中变魔术一样变出一个千里镜,拉开扣在眼睛上向来路打望,面孔上浮起一抹舒心的笑。
舌尖润了润嘴唇,喃喃自语着:“可算来了……”
还真怕他们就停在前头的保安驿不动弹了呢!
就见下方贴着方城山通往北面叶县的官道上,一队清兵衙役混合的队伍押运着五辆囚车,正慢悠悠的向前行着。
为首的一名军官,是一个络腮胡大汉,身材魁梧,人高马大不逊此刻的赵亮,腰间挂着佩刀,坐在青色的健马上,很有一股威猛模样。凉帽上的顶戴是金色的,后头的花翎又是无眼蓝翎,这说明此人是七品官,又是武官,那就是个绿营把总了。
手下人是清兵与衙役混杂。一个个都自背着包裹,三四十人簇拥在五辆囚车的前后。其中几个清兵的背上分明就背着一杆杆鸟枪。
赵亮并不意外。他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两年多了,早就清楚这个时代的清兵与影视剧里的同时代清兵的最大不同处——火器化,眼下清朝的火器化程度那是相当的高。
无论军中,还是民间。
不说李山李阳他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半道伏击用土枪轰死了知县,一些天高地远的地方,两个临近的村子为争夺水源,或是宗族械斗,彼此间都能拿出抬枪、劈山炮等“重火力”来助阵。
可不止是清兵的火器化程度高,民间也存在着海量的鸟枪土炮!
尤其是主客矛盾尖锐的岭南地区,彼处毗邻海洋,当地人很容易从英国、西班牙、葡萄牙人手中购得火枪,所以在那个地方,火枪使用已蔚然成风,甚至连小孩都会使用火枪。官府上报的奏折里都能提到:“粤人善使鸟枪,山县民儿生十岁,即授鸟枪一具,教之击鸟。”
赵亮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枪炮到了晚清时候就变没了!他并不是专门研究清史的人,如何能知道乾隆后期满清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收缴火器,民间被陆续收缴的枪炮总计达数十万杆。
而那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之前提及到的清水教王伦!
后者发起的起义,对满清政权的危害不大,可影响却极大。
乾隆盛世么,煌煌华年里却竟有人在距离直隶极近的鲁西造反,简直是把十全老人的脸面扔到地上来摩擦。
纵然危害程度再是有限,也深深的震撼了满清王朝。可谓是满清‘盛世年华’光滑的表面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纹。乾隆对之严厉以待,‘禁枪’就是他最直接的反应!
少喝点水,把视线再转回来。
囚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刚刚下过雨,官道上免不了积水,自就难行了一些。
囚车不稳当,里头的囚犯自然也不会过的舒服。但谁还管这个呢?
五个死囚是送去省城秋后问斩的,不是当大官,享富贵的。只要能把人活着送到省城,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赵亮长吁了一口气。
今天这事儿终是要完结了。等候的人到了,他不用再去修改自己的时间表了。今晚就能跑回社旗店!
然后千里镜瞬间从他手中消失,转而多出了一把强弓,一壶利箭!
这是他画花费重金才寻来的三石硬弓,十五力以上的强弓(一力九斤十四两),满清是禁止民间拥有的,更别说是三石硬弓了。
这东西配上利箭,别说是下头的号褂绿营和衙役了,就是有正牌是八旗鞑子在,这也能洞穿他们的甲衣!
且双方间距足拉开了五六十步,下面清兵遇袭后放枪,也打不到赵亮。
前装滑膛枪的射击距离和精准度是很感人的。隔着五六十步放枪,弹子能偏上天!
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了当头的那个七品把总。
“绷!”一声轻响。
锋利的羽箭仿佛闪电一般直射出去,瞬间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没入那名七品把总的面孔上。
锋锐的箭矢直贯穿了那把总的颅骨,剩下半截箭杆杵在外头。
人一声不吭的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霎时间押送队伍整个都惊呆了。
没人会想到会生出这等的变故,清兵也好,衙役也好,全都呆住了。包括囚车里的李山等人。
赵亮可没发呆,他现下射术有多么牛逼,他自己可清楚的很。
拜金手指所赐,这两年多时间里,他纵然年龄还是不大,但身体素质却在不断的提升,力量、眼力和控制能力都在不断的升高,自就叫他的射术越来越向着神仙境界发展了!
眨眼就又有三支箭射了去。
队伍中的兵头和衙头接连倒下了,一个去扶把总的清兵也倒下了。
赵亮的射术就是这么牛逼!
下面官道上的清兵和衙役已经混成了一团。零星的都有几个衙役在掉头逃跑了,仿佛是碰到了大灰狼的小白兔。而背着火枪的清兵则慌忙的下枪,躲到了囚车的后面,他们能够反击,但他们手中的火枪还要装填火药和枪子,这都需要时间,现在对赵亮一毛钱的威胁都没有。
超强的眼力能叫赵亮清晰的看到几名死者的惨样,几条生命就这样的从他手中逝去,但他的内心里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早在去年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赵亮就发现了这一点,什么下不去手啊、心里颤抖、呕吐啥的,他是一个也没碰到。仿佛没事人一样!
心神不是一般的冷硬,承受力上比许三多强的太多了。
而现在,他更是已经杀人杀习惯了,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这种远距离狙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赵亮又一次拉满了弓,瞄准了一名手持腰刀,正叫嚣着招揽人往山坡上冲来的清兵。
“绷”的声轻响,羽箭如流星赶月,飞射去,直钻入那清兵的脖颈。
清兵没得躲,箭矢穿颈后才意识到自己中箭。剧烈的疼痛袭来,叫他丢下腰刀,双手捂住自己喉咙,浑身跟触电了一样在颤抖,最后一头扑倒在地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持续的点名中。
“跑啊……”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大喊,剩余的清兵和衙役终于都崩溃的往后跑了。而那些鸟枪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响亮一次。
第三章 招揽
李山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在做梦一样。
太匪夷所思!
太不可思议!
光天化日下,红果果的拦道劫囚车也就罢了,世上总有傻大胆,亦比如他们自己。
但来者能箭无虚发,一箭一个,一箭一个,杀得几十号人落荒而逃,这就是大本事了!他们几个被官绅绞杀得片甲不留的人是远远比不得的。
“真是有天大的本事啊!”
看着掉头而逃的差役和兵丁,李山等心中惊喜之余是无不感叹。
这该是何等的好汉爷?
来人的‘强悍’真突破了他们的想想。
参照他们脑子里的认知,似乎就只有传说中的梁山泊好汉能拿来对比了!
可现在大清朝如日中天,世道上哪里又有什么梁山好汉?
不过赵亮没让他们久等,将躺椅等通通收好,人便现身官道上了。李山等人心中那梁山泊好汉的遐想也立刻就化作了灰灰。
这藏头露尾的是谁?
赵亮通体罩在一件黑袍下,头套上只露着俩窟窿眼。
虽然很藏头露尾,但也很给人一种强烈的神秘感,只半点也无江湖好汉绿林豪杰的英雄气魄。
而且外表看赵亮,体格粗壮恐武,倒也不负适才那番神乎其神的表演。
“恩公在上,受小的们一拜!”
李山五人出了囚车,先就排成一溜给赵亮磕头。
这人裹在一件神秘的黑袍下,腰后缀着一包袱,到现在了也没摘下头套。
“五位壮士快快请起。”赵亮心安理得的受下了这一礼,拱手开口道:“在下皇汉华中区兵事总管,身负重任,干系重大,故而不能真面目示人,还望诸位见谅。”
李山五人已经起身,五个人有一个算一个,目光都看向赵亮腰间的佩刃。一柄以不起眼的灰麻绳缠裹刀鞘刀柄的尺长短刀,却是真削铁如泥的宝刃。
他们脚下的铁镣,囚车上的木笼,全皆一刀了账。
对于猎户出身的李山等人言,这口毫不出众的宝刀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但再大再多的吸引力,遇到‘皇汉华中区兵事总管’这个名头也通通歇菜。
啥意思啊这是?
反贼有组织还有制度了?况且名头竟那么大?
听到“皇汉”两个字就知道来人是干什么的李山等人,一个个再呆傻着一张脸看着赵亮。
而这效果也正是赵亮拉虎皮做大旗的根本目的!
他年纪太轻,没有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在背后压阵镇场子,怎么好收服各路豪杰?
“……耳闻诸位义士壮举,极是佩服,今特来相助。亦是相邀诸位入我皇汉……”
“我皇汉反清复汉!”
“我皇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我皇汉组织缜密,势力庞大!”
“我皇汉财源广聚,粮米丰盈!”
赵亮并没有给李山他们多么详细的介绍所谓的皇汉,可言语里却明确无误的表达出了一股实力极强大的壕气冲天的味道。
这是一支有组织,有制度,并且有着庞大势力和充裕钱粮的反清力量。
正是李山他们这些与满清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最好的去处。
也立刻的就叫李山他们升起了敬畏之心。
仅仅是猎户出身的他们何曾接触过这般‘波澜壮阔’的大场面?感觉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事前从未听说过的新世界。
“诸位身负血仇,已与满清势不两立,这天地再大也难有存身立命之地,何不入我皇汉,好潜伏爪牙于山川之中,待那天地倾覆之时,再来洗荡膻腥?”
这招揽与投效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赵亮这边方一开口,李山、李阳五人就再度跪了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随恩公赴汤蹈火!”
赵亮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啊!
——这满清势强,他们要报仇雪恨,跟随皇汉这种势力庞大的反清组织,绝对是再好不过的出路了。
何况除了这种‘阳光’难以照到的地方,时间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
赵亮朗声大笑,二百两银子加上一叠路引,当即奉上。
‘皇汉’如此规模‘庞大’的反清组织,暗中自然隐伏着‘不少’人手,他可是兵事总管啊,没有人马何以称‘兵事’?
而二百两银子加上一叠路引,就算是给李山他们的见面礼。之前这些一直在他腰间的包裹里。
银子是给李山他们今后一段时间花销的,路引却是这个时代人口流动所必须拥有的东西。
清承明制,别看鞑子入主中原的时候杀孽滔天,可事实上爱新觉罗氏却照抄了老朱家的作业。
路引制度就是如此,天地是大,却不是随便人来逛游的。
虽然乾隆朝已经不比清初,满清统治秩序的日渐稳固,其不管是地方上的保甲制度,还是路引制度,都已经松弛。可终究是有备无患,拿着路引,无论是住店还是进城,都方便许多。便是碰到官兵,也能堂而皇之的出入。
这一叠路引是赵亮事先前准备好的,是他从几处衙门里顺出来的,路引上用了别名,照着五人的样貌,早已经填写印盖妥当。
“南阳你们是不能呆了,去汝州吧。先在鲁山县落脚,那城中有一家嘉和客栈,你们就住那。具体情况,等你们到了鲁山,自会有人跟你们分说。”
汝州就是日后的平顶山,鲁山县位于伏牛山东麓,自然是占山为王的好去处。赵亮去岁就在那里埋下了一个点。
李山他们在南阳造下了那般骇人的案子,名头必然会传到汝州的,这里也适合他们竖旗。当然他们也能去其他几座寨子里落脚,一切就看李山他们自己的选择。
赵亮说着递给了李山一张纸,一张残缺的纸。纸上画着彩绘,似是一个骑马的武将。
“你们在嘉和客栈安心住下,到时候自会有人拿着另外半张来寻你!”
李阳四人正在死掉的清兵包裹里翻找出换洗的衣服和干粮,赵亮单独对李山吩咐道。身高一米七出头的李山比赵亮矮了好一截,颇有些诚惶的接过那半张纸。
他感觉着有些无措。
哪有才把人招揽了,就撒手不管了的?
可他们现在就面临着这么一叫人愕然的局面。
接着赵亮就在李山五人感激中又带着懵懂与彷徨不安的眼神中消失在了林子中。
回到栓马处,赵亮人瞬间消失在空地里,出现在空间里他迅速把黑色罩衣脱去,显露出一个身材瘦长的人影来。
那黑袍笼罩的身形之所以孔武有力,粗壮如熊罴,只不过是赵亮在胳膊腿腰腹上绑了些皮革。趁在黑袍下,谁能分辨的出来?
迅速扫去一切痕迹,再度显出人形的赵亮,乃是一个脸色有些发白的瘦高青年,一袭清布长袍罩在身上,瘦得跟个竹竿一样。
这种身材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个文弱书生,与他方才连开三石硬弓,百发百中的事迹全然风牛马不相及。
甚至赵亮本人也不喜欢这种样貌。作为后世人,有几个男人觉得带点病容的小白脸是帅?
可这却并不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赵亮才穿越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病鸡样。
“他”在饮酒之后落水了。哪怕很快就被捞了上来,人也大病一场,整个身子都要被掏空。
但奇葩的却是,病重的时候他没有穿越,偏偏赵亮原身的病已经好了,人只需要修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如初了,赵亮换了内核。
刚一开始他是很伤心的,因为他爹娘爷奶都在,且人没有被雷劈,没有触电,没有车祸,甚至连个狗血失恋头顶草原啥的都没有,他怎么就穿越了呢?这一点都不符合穿越定律。
意识到穿越的时候,意识到再也无法见到父母爷奶亲人的时候,赵亮心里真就跟刀割一样。
直到他这具肉身的老娘带着丫头来瞧他,心如刀割的赵亮才再度懵逼。
这是他娘?这真是他老娘啊。除了年轻了十几年,除了衣着打扮不同,除了裹了小脚外,真是再没有什么不同了。
随后赵亮就发现,这个赵家与9012年的赵家还真是相似。
不管是他爷奶爸妈的相貌与之相同,不仅赵亮本人的相貌与前世一般无二,就连家庭成员都大致仿佛。
比如赵亮前世有一个二叔俩姑姑,四个家庭之间的关系极好。这个时代的赵亮就也有一个二叔俩姑姑,都是他爹的一母同胞。兄妹四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极佳。而他爷爷,从年轻到年老,明明往房里抬了好几个小妾,却一个怀上的都没有。
再有,9012年的赵二叔是搞果园种植的,现在的赵二叔也是果园打理上的一把好手,赵家那片不到五十亩的果园被他料理的好不兴旺。
而俩姑父也依旧大姑父姓任,小姑父姓郑。
连姑表弟表妹的个数都没有不同的,大家也还是八九不离十的脸。
赵亮眼睛里都泪汪汪的。
第四章 正经生意
所以,赵亮对于这具身体的爹娘亲朋,亲近感那是满满的。
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容,他就不能不想着自己9012年的亲人,赵亮不可能把这些人当陌生人一样来对待,半点感情也无。
甚至想着这个时代的赵亮,他就不由得就想到了现代,自己来到了眼下这个世界,那是不是在说——这个世界的赵亮就去了9012年呢?
赵亮不知道,但他很希望是如此。
因为他觉得清版赵亮在9012年看到与自己父母亲人长的都一模一样的现代版赵亮的父母亲人,肯定也会像现代版的赵亮对清版赵亮的父母亲人一样有感觉的。
甚至这种希望都成为了支撑他的一股信念!
因为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
……
在眼下时空,赵亮出身小地主家庭,就像兔子建国前,赵亮听爷爷说自家那时候也是个地主那样的地主。籍贯淮宁县(陈州府府治),家中二三百亩地,祖辈兄弟甚多。他除了爷爷外还有两个亲叔爷爷,而太爷那一辈更有兄弟四个,子又有子,子又有孙的,这都是没出五服的血亲,在乡下那就是人多势众。父亲又是个秀才,那赵家的门第就是小乡绅了。不止在老家大赵庄是一手遮天,便是在龙路口里(行政单位,大约是乡)也是有头有脸的。
打小吃喝不愁的赵亮,自幼被灌输的便是科举功名,就是做官光耀门楣,放在这个时空那真是一点都不错。
而赵亮原身的脑子也甚是好用,十二岁下场就过了县试,虽然接着倒在了府试,却也让整个老赵家都视他为家族的未来,为家族的希望。
十五岁终于过了府试,得了童生,那就不用再考县试和府试了,只要再过了院试,秀才功名就到手了。
院试三年两开,乃是一省学政下到各府主持考试,时间皆在八月份。赵亮七月末去府城,因为龙路口里距离府城只有短短的三四十里路,廪生作保也早就办好(考秀才要五个童生互保,然后再找个廪生作保人,廪生就是县学考试第一等的秀才),他就是去考一场试。
结果临行前的酒席上他多喝了几杯,但还不至于伶仃大醉,还能送他三叔祖回家,只是回来的路上人在渠边撒尿,脚下打滑,一头栽进了渠里,这真是谁都怨不上,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
被捞上来后的赵亮大病了一场,还没等换芯子呢,人就是副病鸡模样了。
哪怕换了内芯后他开启了随身空间,得到了奇遇,身体力量在不断增强,可外观上却始终是一副病鸡样。
也是奇了怪了!
“哒哒哒……”
黄骠马在山路之间穿行着,速度并不快,刚下过一场雨么。
赵亮并没有离开官道,但他显然不能在那儿现身。就近旁着官道穿行山路,将那些仓皇而逃中的残兵败将甩在屁股后头,直到绕过了保安驿,这才上了官道。
然后在天黑之前,成功的奔到了裕州城外。
“大爷,您回来了?”
起点并不知道自家少爷干嘛去了,但很显然这是一个少爷不想叫他知道的秘密,他自然就不会再去问。
在裕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换乘了马,赵亮带着身后多出来的小厮,两骑继续沿路往西南而去,直到来到了位于赵河河畔的赊店镇。
赊店,在后世中国这是一个很籍籍无名的地方。
哪怕是河南本地人也没多少人听说过这里,顶多是听说过赊店老酒的名号。
可是在清乾隆年间,这里却是一个与汉口齐名的豫南巨镇。
金汉口,银赊店,七十二条街道,三十八个胡同,十八里河堤,体量之巨比之开封的朱仙镇有过之而无不及。商贾走贩,贫贱高低,各行各业,十几万人云集于此。
这就是乾隆朝鼎盛时期的赊店镇。
明明已经是黑夜里了,但黑夜中被赵河包裹着的赊店镇却灯火通明,离得老远就能叫人望见。
“白天千帆过,夜晚万盏灯!”勒住坐骑,赵亮看着如同不夜城一样的赊店镇,眼睛里闪过一抹由衷的赞叹。
哪怕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这幅场景了,却仍旧忍不住感叹,娘希匹,这夜景比他9012年的老家都要热闹。
虽然说这话有点丢他老家的人。可事实就是啊。
“大爷……”起点轻声的叫道。
他虽然不知道自家大爷之前外出是干什么去了,可他却知道非非早带着人在老河街那等着呢。以保证他们一行能悄无声息的回到原落脚地!
他家大爷如此安排,显然是不愿意暴漏自己的行踪的。
“走——”
赵亮一带缰绳,就向着老河街赶去。
老河街是是赊店最先繁盛之地。
赊店镇作为现下中国中部区域最为重要的货物转运码头之一,作为山陕商人们北走南下所必经地之一,那也不是一天就建成的。
从晚明开始,到今天的鼎盛,赊店镇已经经过了一百六十年的发展了。老河街就是赊店镇最早的货运码头和商贸集市。
这地方,向北可去周家口(陆路),能够沟通贾鲁河往开封(朱仙镇)去,而周家口同时也能通过沙颍河东南下进安徽淮河流域,直抵江南;向南则通过赵河连通汉江,经水陆直达汉口,进入长江。
乍然一看似乎重要性很一般,根本不能同扬州媲美,但事实上这里却是山陕茶商们的命根子。
山陕茶商从南方进购的茶砖,就是经过这里北上周家口,再通过贾鲁河抵到朱仙镇,然后转入山西、陕西及西北各省的。(晋商对俄的茶叶出口,赊店的走量能占四五成之多)
何况当这里的南北商路被趟平了之后,维系赊店镇经济繁荣的又岂止一个茶叶啊。
药材、白酒、生漆、桐油、竹木、布匹、食盐等等,全都是大宗。
地处中原,向北辐射山陕西北诸省,向南勾连湖北,覆盖湖广西南诸省,人口上亿数,多广大的一个市场啊。
与领袖此地的那些明面上的巨头相比,刚刚兴起的陈州赵氏只不过是条不起眼的小鱼。且赵亮此番来也不是去那些个巨头碗里讨饭吃的,赵家现如今的主业是饭店酒楼,配套的有客栈、茶楼。
赊店镇富贾云集,七十二条街道上不知道藏着有多少家酒楼、客栈,开开闭闭,铁打的赊店,流水的商户,谁会对一个新开张的酒楼起心呢?
而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赵家的酒楼已经在豫东一带积攒了不小的名气,在多地开设分店,现在把生意扩张到赊店镇,也很顺理成章。
赵家的松鹤楼在河心街的北头。
赊店镇南北两侧有赵河、潘河流过,潘河流量小,经过疏通后也只能行走小船,赊店这儿主要还是看赵河。
赵河由北向南,流经赊店时,主流一分而二,形成南北两支流,至一公里外又汇合,中间形成岛状大沙洲,叫河心街。乃是现下赊店最为繁华之地。
因为水情深阔平稳、适合停靠的码头,是名为后河。
其最北头的码头叫北舞渡,自南面来的晋商秦商,到了这里就结束了水路转为旱路了。
走方城道去裕州,然后沿着官道一路赶至周家口,再转水路。
或是走三鸦路,那又被叫做古鸦路的,是宛、洛之间最便捷的通道,也是古代由四川、湖广到达河洛、关中的必经之道。
所以这里不止有码头上船只来往,千帆竞扬,桅杆如林,还有搬运行卸货分类,再由马帮、驼队转发去北方各地,常常通霄达旦,熙攘鼎沸。
据说光是上规模的搬运行就有四十八家,叫的出名的车马行则有二十五家。
后河码头有青石铺就的下货台,层层石阶通到岸上。岸上就是老河街。
在灯火通明的赊店,赵亮他们的马已经消失不见了,身边也多出了一个叫非非的小厮。
起点、非非,这都是他给小厮随从起的名号,也算是他不为他人知的恶趣味罢了。
一行人空手行走在老河街,就仿佛水滴落进了大海中,半点也不引人注意。很快到了停船处,分分钟就到了河心街。
至此,赵亮是彻底放松下来了。
第五章 发迹
松鹤楼的内部装潢已经结束,掌柜、大厨、帮工、小二等等也通通到齐。赵亮对此没有做任何插手,老赵家以味道取胜,装饰上没必要搞些花里胡哨的东东。
万事俱备,只等开业。而这也是赵亮之所以身在赊店的最主要原因,他打的幌子就是来主持开业典礼的。
从最初的陈州府城开始,随后赵家酒楼开到了周家口。后者依靠着贾鲁河和沙颍河,成为了中部区域的又一个商贸转点,那也是一个商贾云集之地,承接着北面的朱仙镇与南边的赊店镇,人口稠密,规模似乎也不比赊店小多少。
然后赵家酒楼向北顺着贾鲁河杀进了朱仙镇,顺带着进入了河洛和开封,向东南杀入了皖北,顺带着进入了归德与徐州。
短短两年里,产业是一扩再扩。
而一切又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因为在赵家酒楼进入上述诸多地方前,打着赵家牌子的饭馆小店早已经在各处铺展开了。赵字号的名头已经吵响!
这些饭馆小店与赵家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不少主家甚至都是赵家的亲戚。他们多是大赵庄的人。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中的中国村落,大赵庄九成以上的家口都是姓赵。大部分人都能牵扯上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能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只多是在田租上给你稍微的优惠一点,赵亮家本来有的二三百亩地就是这么租出去的。再则是借贷的时候小点利息。
这个时代的中国地主,放贷给平民百姓——更准确的说是乡邻乡亲,也是经营家业的重要一环。
利滚利的威力想想都能清楚的,破家毁业,威力极强。地主们想要扩大手中的土地,放贷都就是极必要的一环。以此手段来购入土地,而非是单纯的花钱收购。
土地是中国人的命根子,不是走投无路了,谁家会卖田地啊?
赵亮开第一家酒楼之前,先就使人请了个好厨子,只是为试试“空间产”的威力。
随身小空间是个大bug。对植物生长有着极大的增进作用,葱姜蒜之类的半个月就能收,辣椒更是用不了十天。即使是成长期需要三两年的胡椒、花椒,俩个月也能见到结果。
外头现实里的一个月时间,放在自始至终都温暖如春的空间里就仿佛过去了一年还多。
至于如何去收割,就更不是问题了。随身空间本就玄幻么,问就是在赵亮的一念之间。
用空间产的葱、姜、蒜、胡椒、花椒、辣椒等调味料打底,赵亮自己的‘手艺’都能有极大增益。简简单单的一道青椒土豆丝,都叫他自己舔起了盘。
原因自不是他手艺变牛逼了,自家人还是知道自家事的,青椒土豆丝好吃的主要原因还在那颗青椒和在那几粒花椒。
以他的手艺都能有如此大的buff,赵亮可不觉得自己的厨艺能比那些灶台边掌勺了许多年的专业人才更牛。
他请一位好厨子来,只是需要来人好好的做上几个拿手菜,好打动家中的长辈。
事实证明,一切都如他的预料,他爹他叔他爷爷,他娘他婶他奶奶,所有人的胃全被征服!
开饭庄就也变得顺理成章。
虽然长辈们都很好奇一个乡间的厨子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手艺,大家都是龙路口里的,之前几十年怎么就没听说呢?
不过这不耽搁第一家赵字号松鹤楼开张。
而陈州府城的松鹤楼也只是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彻底的打出了名气。然后很顺理成章的就进入了富贵人家云集的周家口。
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
只因为这个期间,赵亮当着他父亲和他爷爷的面,用一个特地买来的平常鎏金铜碗,表演了一式“无中生有”的魔术!
就是投进去一根葱,变出来千千万。
可把赵父和赵爷吓坏了,回过神来后就又欢喜疯了。
千叮咛万嘱咐的叫赵亮务必保守秘密,即便二人接过铜碗后根本没半点神异,二人也只以为是神物有灵,只待有缘人。反正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全都归于了神,归了赵亮的天大运气。根本不觉得是赵亮本人在搞鬼,至此赵亮才算是暂时的远离了科举的威胁。
他可是赵家人眼中的读书种子,哪怕生了那场大病后,人变得有些‘弱不禁风’,那也不代表赵家人就真绝了叫赵亮走科举路线的念想。
身子骨差了可以好好养么。
虽然大家都知道科举是个体力活,童生试还算简单,到了乡试(举人),那就是要连考三场,一场三天的。期间人不能出考场,每天只能在考号打盹。而考号又是个什么东西呢?那是一个类似佛龛的空间,一排排一个个紧密相连,宽约一米,进深还不到一米半。人在里面根本躺不下。时至仲秋,北方晚间气温甚至要低于10度,考号连门都没有,住在里面相当于露宿。碰到阴雨天气就更见倒霉。
且乡试秋闱还算好的,再想想会试春闱,那是二月初开考啊。
身子骨差的人,一场考试下来人就坏了。
但这一切风险跟科举高中后的荣耀相比似乎都不算甚。
赵亮如果不能‘另辟蹊径’,他就是再弱不禁风,也挡不住那整个赵家的殷殷期盼的。早晚会被逼回八股文前。
可随着松鹤楼的出现和兴旺,随着他在自己老爹和爷爷面前表现出神异,赵亮的人生自主空间瞬间变的宽广了许多。
老爷子和老爹为他挡下了太多的‘麻烦’!
即便随着赵字号松鹤楼一家家的开启,那当中的神妙多被人看在眼中,可有了赵父赵爷撑腰,也没人敢去探究其中的奥妙。
接着就说那些打着赵家牌号的饭馆小店了。
这是赵亮在早期所设想到的一种创业之路,做餐饮生意并不一定要大张旗鼓的开酒楼,租一间临街门面卖快餐,做小本买卖也是一样可以的。
就是现代那种三荤两素十二块的盒饭快餐。
这种餐饮模式在现在这个时代是绝无仅有,哪怕上不得大台面,针对的只是下层阶级。但赵亮怎么想也不觉得会赔本。
周家口码头上的饭菜(针对下层人),要么是传统的面馆小饭馆,要么是包子馒头配汤。
盒饭快餐很可以搞一搞的。
结果这种模式根本没用到,一个无中生有,就彻底打懵了赵父赵爷。
赵亮没有把快餐抛之脑后,而是想到了庄里的那些个穷亲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么。
拉他们一把,都算亲戚么。用他们给赵家的松鹤楼预热是其一,探听外地的消息是其二,虽然这一点只能慢慢的来,然后把小空间最大利益化是其三。
只靠几座松鹤楼,小空间出产的各种调味料根本用不完。
而且这么来的话也算提升了整个大赵庄的经济水平,带领父老乡亲奔小康了。这也算是稳固了赵家的基本盘!
可以造福乡邻,赵父赵爷他们根本就拒绝不了这点。
第六章 “古道热肠”孙兆庆
七月十八,易开市,会亲友。
河心街北头的松鹤楼开张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赵亮站在大门前,迎接着一个又一个来客,脸皮都笑木了。出乎他的预料,自己发出去的帖子竟得到了热烈的回应。
要不是清楚这里是赊店镇,他都以为这儿是龙路口呢。
什么时候赵家的面子这么大了?
在赊的陈州籍商人竟来了这么多?
“哈哈,贤侄太过谦了。你们赵家的松鹤楼,这两年可是名响中原啊。”顺隆车马行的孙兆庆捋着山羊胡道。
孙家籍贯亦是淮宁,是赊店陈州籍商贾中的头面人物,亦是陈州同乡会的会长,他对赵家的实力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龙路口的赵氏一族,别看不显山漏水,实力却绝不能小瞧。
这家人也不知道凭的是什么秘方,短短时间就做起了‘松鹤楼’这块金子招牌,分店已经开遍了豫东皖北各府,佳肴迭出,名商富贾、达官显贵全都纷至沓来。可谓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太具体的细节孙兆庆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周家口和陈州府城的松鹤楼有多么的兴旺。
顺隆车马行是主打赊店到周家口陆上货物承运的老字号车马行,出身决定,周家口就是孙家的老根据地,孙兆庆如何不知道松鹤楼呢?
两年前松鹤楼在周家口是一炮而红,至今都客源如潮,是周家口酒楼行当里的魁首。
更听人说过,那远在朱仙镇和开封城里的松鹤楼在当地也是红极一时,
这赵家还能被小瞧么?
三天前收到赵亮亲自送上门的请帖后,孙兆庆便出面向陈州籍的富商打了招呼,所以今天才能来那么多人。便是有不能来的,也使管事里送来了一份像样的贺礼。
孙兆庆哈哈笑,赵亮自然也要陪着笑,但他脑子瘸了才会信孙兆庆的话。
大赵庄的人这两年都很低调的,除了家家户户都翻新了房子外,就再没有其他大动作了,赵家虽然富贵了,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但名头也就那样。
哪怕是在淮宁县都达不到声名远扬的程度!
很多人知道松鹤楼,可不知道他们老赵家。
赊店镇的陈州籍商贾可是来自陈州府下属的七个县的人,有多少人会给一个‘默默无闻’的赵家面子啊?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哪怕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陈州同乡会,那只是一个同乡会,平日里见面打个招呼,彼此衬托一下场子,在不伤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你好我好大家好,仅此而已。
这并不是一个多紧密的组织。与所谓的商团是全然不同的。
相比起镇里大名鼎鼎的山陕会馆,陈州同乡会就是个大象脚下的小兔子;而相比起晋商秦商的抱团,陈州同乡会的散乱更是有目共睹。
再说了,涉及到利益,便是团结如晋商秦商之间也依旧有争斗。
所以,要说内中有很多人根本不会理会赵家,赵亮是绝对相信的。
——松鹤楼的分店已经开了不少家,那样的场景又不是没遇到过?请帖撒了一麻袋,开业的时候来的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使人送一份薄礼。
事实上这才是‘请帖’所请的东东。再不顶用也能叫开业显得热闹几分,多几分生气!
而且这也是一声招呼,告诉一些人赵家来了。
“去备水!”
送走了一个个来宾客人,赵亮一副衰弱样儿坐到了椅子上。
酒席上他可是打了个来回的,很是喝了不少酒的。虽然半点也没上头,却要表现出疲惫模样,总是要顾及一下他现在的外在形象的。
“大爷,听小二们说,今日不少宾客都提及了孙老爷……”掌柜徐泰走近赵亮身边轻声说道。
这是赵家从周家口寻到的人手,不是什么大才,但却是个熟手。
如此就足够了。
松鹤楼有外挂助阵,不需要什么大才全才来操作,只要能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经营,便足矣了。
“孙兆庆?”赵亮有些意外,“适才……,他可半点也没表示啊。”
孙兆庆是同乡会的会长,与今日的来宾都相熟,带着赵亮一个个敬酒,对之帮助很大。
如果赵亮是长期留守赊店镇,那孙兆庆就等于帮他打开了局面。
徐泰也是吃惊。
“孙老爷出了大力,就是要卖大爷卖赵家的好。这一点也没表示……”那人情咋叫赵亮领啊?
因为孙兆庆热心肠,为人厚道?
市面上打听一下倒是有人这么说的,徐泰却一个字也不信。
赵亮也不信。
孙兆庆能坐上同乡会的会长,那是因为孙家顺隆车马行已经在赊店立足四十年,盘子体量在所有的陈州籍商人中都是首屈一指。所以他是会长。
可不是他为人热情厚道。
“咦……”赵亮忽的一声轻叫,像是想到了什么,玩味的一笑,对徐泰道:“这人情咱们不是已经领了么?”
酒席上七嘴八舌的,免不了要被小二伙计听在耳中,这人情孙兆庆可不做的扎扎实实?而且手段很高明。
徐泰微愣了下,嘿然一笑。
“难道是看在苏和泰的面子?”
坐在倒满水的木桶里,赵亮脑子依旧在想着是。
苏和泰就是赵家现如今的保护伞。陈州知府,满洲正白旗人,老姓伊尔根觉罗氏。
松鹤楼的味道是毋庸置疑的,做高端餐饮业,业务必须过硬。松鹤楼主打川菜和鲁菜中的济南菜,样式更向中部诸省份的口味靠拢,有着空间产的加成,哪怕掌勺师傅并非什么名厨大拿,那效果也不是一般好。
照之前开设分店的经验看,只要有客人来,用不多久便能在当地打响名头。
可是,对于松鹤楼,对于赵家而言,真正的麻烦事也正是在他们名头被打出去之后。
赵家官面上没人啊,赵父小小一个秀才功名,根本就拿不出手,镇不住场面。各地的松鹤楼在名头打响之后,往往要割肉放血跟某些人做妥协才行。
不然生意都做不安稳的。
这很叫人憋屈!可这才是现实!
所以,找一家保护伞就成了赵家的当务之急。
要不然赵家产业做的再大,也是为别人挣的。这满清时代的社会可不是一般的黑,况且净等着挨打,这也太被动!
苏和泰如此就又多了一笔外快。
第七章 皇汉集团的豫南转运使
就在赊店镇里松鹤楼红红火火的开张的时候,远在数百里外的鲁山县里,一个十来岁的后生找上了嘉和客栈。
李山五人在嘉和客栈里已经呆了三日,总算是盼来了接头人。虽然他们并没有感觉到实质的威胁,似乎那拦道劫囚的风波和震动还没有波及到鲁山,但他们仍旧有些发急。
两张纸对在一块,可不就是一副关公像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几位请跟我来。”后生引着李山五人出了嘉和客栈,绕了好几个圈,才向着一家货栈投去。而李山他们要是对鲁山县城有所了解,那就该知道自己去的那处宅院距离嘉和客栈根本就没多远。
货栈的主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相貌温和,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
后生是他儿子,把人带到就径直往前院去了。留下父亲和李山他们说话。
“小人李山,受总管吩咐,特来听命。”
李山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彭功昌一笑,“可不敢拿大。在下添为豫南转运使,就是要给诸位提供钱粮兵械的。”
李山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竖旗,二是去别人的山头当喽啰。他们显然是选择一!
彭功昌并不觉得意外,十个人中九个会做出跟李山一样的选择吧。他从袖口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地图。
化名‘王庆’的彭功昌,明面上的身份是禹州新进崛起的一药材商。
禹州是中国的四大药都之一,明朝时候就已经是药商云集,药栈林立,药号巨头密布。这种情况下禹州药材市场几乎天天都有新人入城。化名王庆的彭功昌,用了一年的时间,顺利的就融入了其中。而鲁山临近伏牛山,正是禹州药材市场的原产地之一,彭功昌在这里设下一货栈也是应该。
同时也借着身份上的便利,收集鲁山的地理详情,探查这里的山山水水。
现在摆在李山面前的就是一副比满清官府手中的地图犹自要缜细的地图。鲁山境内但凡大一点的村落,图上皆给标示了出来。
“按规定,你们现在有一千两银子的启动资金。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彭功昌说着又从袖口抽出了一张纸,上面标列着鸟枪弓箭刀剑等器物,和粮食、布匹、食盐、糖油等诸多物资。总共一千两的限额,任由他们选择。
等选好物质,再等选定了落脚的地方(山寨),彭功昌把东西往就近处一运,接下来就要看李山他们的能耐了。
横竖是一千两银子,李山他们就是败光了又如何,赵亮根本不在乎。
并且这鲁山县真的大有可为。
这地儿穷啊。
西高东低,西、南、北三面环山,交通不便的很。可不像后世有诸多铁路、公路穿过,虽然是一个多山之地,却美其名曰交通便利。
现在的鲁山县,老百姓们不少都穷当当的,境内山势交错,交通极为不便。那些山沟野岭里的村落里,存在着大量的潜在力量。
潜力巨大!
李山等人自然不会当场就能决断,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生死的大事。
不把地图反反复复看上无数遍,铭刻在心里,不把物资清单翻来覆去的着么了又着么,他们哪会轻易拍板?
彭功昌亲自领李山他们进了后院厢房歇息,又去前面招呼一下货栈的掌柜,叫他准备些吃食。
然后和儿子回到了后院的正房,在香炉里上了三炷香。
“祖宗在上。不孝孙,又要给您报仇了。”
皇汉又壮大了一分力量,这就是对满清的一分伤害,彭功昌高兴的很。
……
十六年前乾隆帝一声令下,告老还乡的彭家屏以私藏逆书罪论死,儿子彭传笏斩监候,秋后处决。且没收家产,彭家屏这一支名下的房屋、衣服、器物等通通入官。
可怜彭家屏致仕家居后,就建祠修谱,赡族恤邻,善行缕缕,却因为要为民请命,揭开了巡抚图勒炳阿瞒报灾情,弄虚作假的丑恶,而落得一如此凄惨的下场。
彭功昌心里怨啊,他恨啊。他恨不得能生吞活剥的乾隆。
而后者对彭家屏之所以反应如此强大,乃一是恨告老官员参政不老实,二是恨彭家屏曾为李卫一系干将,之前为官时几次三番的弹劾八旗大臣,此番以私藏逆书罪论死,这是在借机清算。
(李卫与鄂尔泰党争,双方的基本盘就是你汉我满,争斗很是厉害。但乾隆二十二年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死多年了)
可怜年近七十的彭家屏在严审之下,“交代”出自己家中确实存有几本明末野史,比如《潞河纪闻》《日本乞师记》《豫变纪略》《酌中志》《南迁录》等数种。
哪怕方观承(直隶总督)与图勒炳阿抄家的结果与彭家屏的交代大相径庭,那也只能是彭家屏之子彭传笏闻听抄家之信后,把家中所有的“禁书”一把火烧了。
乾隆稍后更亲自彭氏一门盖上了一“拥有厚赀,田连阡陌,而为富不仁,凌虐细民,乡里侧目”的罪名,完全把之描绘成一个地主恶霸的形象。
所以,杀之有理!
当然,皇帝还是‘宽宏大量’的,针对彭氏的清算,只局限于彭家屏彭传笏父子头上,但整个彭氏已经给毁了亦是不争的事实。
彭功昌是彭家屏庶子彭传笢的儿子,彭家屏父子遭殃,彭传笢又岂能得好?覆巢之下无完卵。彭传笢头上的秀才功名被抹掉不说,彭家连在夏邑落脚的余地都没有了。
皇帝说彭家罪大恶极,其他人还能说彭家好,与彭家友善吗?
哪怕是彭氏宗族的人,都不敢待见彭传笢。
最初几年,彭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需要多说了。
反正赵亮见到彭功昌的时候,彭家人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的书香气。彭传笢死了,彭传笏的子孙已经不知去处,彭功昌算盘打得飞起来。哪里还有一丝的官宦之家的气象?
要不是赵亮在亳州(四大药都之一)收购药材行,那祖籍永城的东家把手下几个掌柜管事的资料一股脑给了他,还特意点名了彭功昌,赵亮都不知道这几个管事里还藏着这么个人物。
当初彭家屏为民请命,那受益的终究是洪灾严重的夏邑、永城、虞城、商丘等县百姓,原先的东家也是看在那事儿份上提携了一把彭功昌。
可现在药材行易手了,事情就也要交代清楚才是。
赵亮如获至宝。
但在面上却是二话不说的将彭功昌开除了,于二者之间做了个切割。
满清势大,统治根基已经巩固,赵亮想要在乾隆朝搞事,想要寻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就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他必须庆幸,自己撞见的彭功昌,那是一个没有忘记家仇的人。
赵亮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彭功昌近三个月,在清明节时候亲耳听见了彭功昌在告祭先人的时候,那一肚子的报怨和对清廷的不满。
似乎赵亮毫不客气的把之开除,叫彭功昌再度想起了十几年前刚被抄家的那段苦日子。
赵亮也是这才下定决心收拢彭功昌。
双方一拍即合。
彭功昌旋即搬家离开了亳州,化名王庆,来到禹州,却也是深居简出。
第八章 赵亮的资本
时间转到八月,赵亮准备返程了。
但对比他来时的默默无闻,离开时的赵亮还算在赊店镇这座大湖里带起了一溜涟漪。
因为‘鹤楼’的牌子已经在赊店立起来了。
作为一个富商云集之地,很有些人好那口舌之欲的。只要味道好,现在的富翁们可没有健康饮食这一说!
离别时候的赵亮整个人都是欢笑的,叫人一看便知道他心情是十分的愉快。
孙兆庆等只以为赵亮是在高兴松鹤楼的红火。谁也不会想到赵亮真正高兴的原因是东边传来消息——清水教教主王伦有意与他一见。
这可不是梁山泊上无用无能的白衣秀士,寿张县的王伦王教主,那是敢在乾隆鼎盛时期扯旗造反,挥兵临清城,掐断大运河的猛人!
虽然战略决策严重失误,起义军困守孤城(临清老城),白给满清充裕的时间和空间来筹备军伍,整顿兵马,以至于临清城破,王伦义军上上下下被清兵一勺烩了。
可到底是在满清强盛之时发生于内陆腹地的一场起义,还一度掐断了大运河水运,震动南北,在历史上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号。
前世赵亮因为“王伦”这个名字而对这场起义产生了兴趣。虽然只是询问了度娘,了解的并不是太透彻,可这却一点也不耽搁他对王伦的看重。
除了爆发于乾隆末年的川楚白莲教大起义和苗民起义外,王伦乃是他在眼下时间段里唯一能找到的‘战友’啊!
与东边的消息相比,彭功昌传来的关于李山他们的消息,就有些无足轻重了。虽然整个豫南把‘劫囚事件’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紧张也紧张的是官府,是差役兵丁,就跟之前发生的多起钱库粮库被盗事件一样,这跟他赵家大爷有毛的关系啊?
鲁山的李山他们么?哪儿才是‘老子的队伍’刚开张!还早着呢!
而其他位置的几支队伍,现在都处在山匪路霸阶段,处在茁壮成长当中。犯下的事儿,怕是连州县都传不出来。
所以,现下时间段,赵亮所谓的‘皇汉’还任重而道远呢。
从赊店回到周家口,赵亮先是在松鹤楼里歇歇脚,自从赵家拿钱砸开了知府苏和泰的后门后,松鹤楼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真正成为了周家口餐饮业的魁首。
虽然这两年时间里赵家一直都没在周家口做扩大经营。
“大爷!”
刘树生听闻赵亮归来的消息后,立刻就前来求见。这是大赵庄少有的外姓子弟。
也是第一批投到赵亮麾下效力的人物之一!
赵亮接过他递来的单据,这段日子,刘树生手下的万和商行,一共收取生铁三万一千斤,硫磺一千八百斤,土硝三千斤。
这数额看起来仿佛很不少,但事实上都是便宜货。
现在铜料的官方价格也才一斤银一钱二分,也就是白银0.12两,铁料还要便宜许多,一斤铁的市价只有十三四钱,百斤铁价白银1.5两。土硝每斤三十文,硫磺每斤四十五文,三样加在一处也不到700两银子。
(清初一两白银兑换铜钱七百文,到了乾隆朝,云南铜矿已经大盛,铜荒得到一定缓解,可白银与铜钱的兑换依旧不超过1000文,一般八九百文吧)
六百大几十两银子,这笔钱款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可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即使是当初的赵家,还是龙路口里的一方人物呢,七百两银子也足以把赵家榨干榨净。
但是现在,这个数字于赵亮的眼中,只不过是毛毛细雨罢了。
“可都已经入仓了?”
“回大爷,已经全部入仓。”
“好,你办事妥当,我是放心的。账上且划去七百两。”
刘树生带着笑离开了。然后赵丰又前来求见。
这是赵亮一还没有出五服的族兄,他在周家口干的是铁匠作坊,主营铁锅,兼理日常的剪刀、菜刀等。但铺子才展开不久,在偌大的周家口镇,赵记铁铺连一点水花都还没见到。
赵家人都知道赵丰做买卖的本钱是赵亮给的,按照如今世道的规矩,父母在,儿子无私财的。可当家的赵父赵爷都不吭声,那谁也犯不着来找赵亮的麻烦不是?
他们可都知道叫赵家发迹的秘方,正是赵亮从某本古籍里寻到的。
赵丰也给赵亮带来了一张单子,一样是赵亮命他悄悄收购的铜铁铅锌等物,对比刘树生商行,赵丰这里获得各类金属更是简单。
但赵丰这里的最重要任务并不是暗中收购铜铁各类金属,而是制造一种水力机械。
用这种机械来驱动锻锤。
前世赵亮曾在B站看过欧洲的水力锻锤,那东西的机械原理十分简单,以一个水车结构的不怎大的圆轮打底,上方接着水源,放开水源后,哗啦啦的流水作用在圆轮水车上,自然就带起了一股转动力。
然后把这股转动力通过转轮作用在杠杆上,杠杆的另一头是一个铁锤头,下面就是铁砧。
圆轮水车带动铁锤头,如此就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水力锻锤。
据说中国汉代的时候就是这个原理。
现在,趁着周家口的水力优势,赵亮要把水力锻锤搞出来,这很难吗?
在沙颍河水边竖个大水车,以水车输送水源,通过高架管道将河水送到高处的水箱中,然后来驱动水车,以水力来驱使锻锤。
这半点难处也没有。
哪怕赵家没有巴结上苏和泰,只要肯掏银子,也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当然,做出来效果之后,那会不会有五花八门的力量找上门来,就说不准了。
在赵亮前往赊店的时候,赵丰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任务。并且进行的很顺利,虽然距离完成这一任务还有不短的距离,但初期效果已经出现。
至于那效果如何,只要看他那张难以抑制的笑脸,一切就都不言而喻。
赵亮打算办一个大型的铁器作坊,自不会只搞三两座水力锻锤。但是水的力量有多大,究竟能带起多重的锤头,又能把锤头拉的有多高,各种轻重不一的锤头又各自能被拉的多高?锻锤的工作效率,以及它的磨损程度,如何才能配比的最合适,那都需要通过大量的实验来验证。
“噌……”
一声清响,赵亮拔刀出鞘,三尺长的狭长刀身,如一汪清泉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叫人守在外头,自己一个人进了来,挥手间,仓库内的铁锭、硫磺、土硝等物通通不见了踪影,只有墙角处堆着的四口木箱。
这就是赵丰这些日子里实验成果之一。
总数一百口腰刀。
除了少数几口外,大多数连个刀鞘都没。但不能否认,这刀比他从清兵手里得来的那几口腰刀好多了。
就是有点轻!
一斤半的重量操在他手里,跟拿过小木棍似的。
第九章 帮手
时间进入八月,中秋节就到了。
赵家自己过节是其一,给方方面面送节礼是其二,然后还有赵亮外公的生日。
赵亮的姥爷也是秀才,还是赵父开蒙的恩师,老头姓梁,得了秀才功名后就在龙路口集上开了家私塾,从启蒙认字到开笔破题练八股,全都教。
三十多年下来,学生不少,在本地是很受人尊敬。
但这终究是自家人。
从礼义上讲,外公的生日那是最大的。但从实际意义上说,却是如何给苏和泰送中秋节礼才最为关键。
一年上千两白银奉上,四时八节各有节礼备着,为一个苏和泰,一年下来赵家就要填进去三两千两银子。
虽然这笔钱对赵家言是花的很值,可也不能不感慨做官之人来钱来的便易啊。
怪不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只一个赵家一年就两三千两朝上的花销,偌大个陈州府又该奉上多少呢?哪怕很多人家并非如赵家这般投靠到苏和泰门下,没必要下那么重的血本,可四时八节的也总要表示表示的。
陈州境内可是有周家口这座聚宝盆的。
“噌……”
一抹寒光闪耀在小花厅,苏和泰看着手中的花纹钢宝剑,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好剑,好剑!”
作为一个八旗笔帖试出身的文官,苏和泰却每每以老祖宗的功绩自诩,明明对武事一窍不通,只是读了几本大而化之的兵书,却很喜欢以刀剑来彰显自己的“武勇”。
赵亮进献的这口宝剑可是铁匠铺花了大功夫才打造成的,也是赵亮去赊店之前给赵丰的另一桩任务。
一直到前几日才算完工。
不是因为锻造剑胚太费功夫,而是把握其中的火候太难。
按照他的要求,剑胚要以多层铁料折叠而成,这样能形成漂亮的花纹刃,除外表花纹美观外,刃身亦非常坚韧。这会叫苏和泰大为高兴的。
传统的冶锻工艺中,师傅一手执钳观察火候,另一手用小锤指点应锤打之处,徒弟用大锤奋力锤打,要反反复复的敲击无数次,耗费白日之功,才能得到一柄花纹刃宝剑。
现在有了水力锻锤,看似最难的地方得到了完美解决,可实际上锻造剑胚的锤法并不是次数多就好,因为钢含合碳量在生熟铁之间,捶过头就成熟铁了。通常是锤炼过的剑胚以减少到原重的三分之一左右为上。
只是古代没有专业的测试设备,故是否成钢全凭经验与感觉。
要令多层材料溶合,对所用炭、催化剂、温度都有特定要求,锻打需有丰富经验,稍一大意,材料不能溶合或出现了裂纹,剑胚即告报废。
铁匠铺招用的几名大师傅倒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其中虽然没有专门的刀剑铸造师傅,可要说他们没打过刀剑,却也是不可能的。只是经验再丰富,面对水力锻锤,那也需要试验了再试验。即便之前他们已经打制了上百口腰刀!
所以,能赶在中秋之前,他们能铸造好一口真宝剑,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稍后剑胚的打磨抛光开刃和装饰,那一切就都轻松的很。
周家口大大小小的商铺货栈可是有两千多家,涉及到各行各业。
早在剑身铸好之前,剑鞘、剑柄、剑格就都已经齐备。
“好宝剑,好宝剑……”
苏和泰一剑劈开了五枚铜钱之后,更是喜不胜喜,看赵亮的眼神都重了一分。
赵亮半点得意都不敢漏出来,可他知道,今年的中秋,有了这柄宝剑打底儿,赵家算是大大的讨好了苏和泰一回。
从知府衙门里出来,苏和泰面前甚是谄媚的赵亮脸上恢复了平静。
他心里头并不觉得什么屈辱!
这有什么好屈辱的?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啊!
苏和泰是个旗人又怎么样?
这是赵家先捧着银子主动上门的。
赵亮心中甚至都不对苏和泰有甚恨意。双方各取所需的事儿,别把赵家说的有多吃亏似的。
在9012年,叫他点头哈腰的事儿多了。赵亮一点都不觉得有甚可耻可恨的。那时候就能接受,现在就无法接受了?
就因为苏和泰是旗人,是鞑子?
呵呵!
他可真不是忍辱负重。
乾隆中期的旗人与满清入关时候的旗人是不同的。至少在赵亮眼中是不同的。(螃蟹)
对后者他只有一个‘杀’字,斩尽杀绝似乎也可以接受。但对前者也一样杀戮一空,赵亮心里就有点不忍了。
甚至若有朝一日他推翻了满清,坐了天下,而苏和泰他还活着的话,赵亮都会给他个好结果。
不在这个社会里打个滚,你就体会不到苏和泰对赵家的庇护是多么巨大!
此前时候。别说是衙门的差役文吏了,哪怕是个白役(衙署中额外用的吏役,没编制),都能给赵家使绊子。街头市井的地痞流氓都敢上店里闹事。
可现在再看赵家的产业……
本就在陈州府的且不说,哪怕是外府的,甚至是外省的,有苏和泰的帖子,赵家就能直接登门拜访当地的父母官。送上一份礼,社会上一切不光明的破事儿烂事儿就都能从赵家眼前消失了。
这受益不值几千两银子么?
“大爷……”
“去何家!”
何家是赵亮同窗何志辉家。
当初赵亮饮酒后落水,一病不起,而年长他三岁的何志辉却顺利的参加了院试,并且十分幸运的榜上有名。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得中秀才,这放在江南文风鼎盛之地或许不怎么显眼,可在陈州却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不要太打眼。
高中秀才不过三个月,何志辉便与府城的陈家结亲,娶了陈盛隆陈老爷的二小姐。然后人也水到渠成的搬来了府城居住。
被老丈人使银子托关系塞进了弦歌书院。
弦歌书院取意弦歌台,后者又名厄台、绝粮祠,是纪念孔子当年厄于陈蔡绝日弦歌不止而建造的。为陈州府的七景八台之一。
一个陈州府,叫的出名的书院共有十二家,五家聚集在府城。
弦歌书院是其中魁首,与汝阳的汝坟书院,南阳府城的诸葛书院、志学书院,汝南县的汝南书院等齐名,比所谓的府学可强多了。
“知府大人这般气盛?以赵家如今的身份,厚礼奉上,竟连个个表面情谊都不做?”
何志辉昂头看着天空的太阳,是真没想到赵亮竟就在这个时间点便回了。这也就是说,赵亮捧着宝剑厚礼送到苏和泰手中,却连顿饭都没混到。
“赵家以经商致富,操弄商贾,为人轻视也是难免。”赵亮心里一点都不以经商为耻,但在何志辉的面前却故意表露出一丝憋愤。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所以才要明堂兄助我一臂之力啊。”
拉着何志辉,赵亮话说的情真意切。
第十章 读书人
何家是个不大的小院子,进门是三间大瓦房,左右各有一间耳房,东西两间厢房,后头接着个小后院,设有灶房、柴屋、茅房、车棚等。
家中除了何志辉小两口加一个女儿外,就只有一对母女。母亲充作使唤婆子,女儿在何陈氏身前伺候。
何志辉的父母现还在龙路口老家,原因如何,不言自明。这宅院可是人陈家小姐的陪嫁!
现在二人在何志辉充作书房的西厢房里喝酒,何陈氏与那婆子丫头已经纷纷避开。
但何家的院子小啊,赵亮与何志辉说话也不避人耳目。
正在西间里翻看着赵亮送来的几匹缎子的何陈氏就听:“广明(赵亮表字)贤弟果真要行那等事?”
“果真要行,必须要行!”赵亮道。
“赵家家大业大且不怕,我这小家小户的又有何惧?既然如此,愚兄敢不尽力!”
何志辉当下又说了几个名字,何陈氏听了心理直打鼓,赵家人这是要做甚大事?加上何志辉说的这几个名字她是一个不知,心里头免不了七上八下。
倒不是说她怀疑赵亮、何志辉要造反,搞大事情,一般人的脑洞可没这么大。可怀疑上他们要做不法之事,或是冒大风险的事儿,就很平常了。
当下,那眼前的缎面也不香了。等到赵亮离开,她一把拉住了送客回来的何志辉就问:“赵家要做甚样的大事?叫赵家人自去做就是了,相公何必去参与?”
现在的何家,是何陈氏拿自己的嫁妆在养着何志辉,还时不时的要使人去龙路口来孝敬二老。因为不能在二老跟前尽孝么。
家中不算多么富裕,但好歹宽绰。
何志辉性格温和,与何陈氏两口子感情甚好。而何陈氏生了个女儿,腰板挺不直,虽然是自己‘挣钱’(嫁妆)养家,可在何志辉跟前却一贯的做小。
此刻哪怕是焦急的很了,也处处捧着何志辉,没有妄自替他做决定。
何志辉看自己娘子如此焦急,了然一笑,知道何陈氏是适才听了一两耳朵去,并不知晓事情的详情。当下说道:“娘子莫急,听为夫慢慢道来。”
赵亮要找何志辉做下的大事,事实上并不稀罕,早明明白白的在史书上写着呢。
明朝中后期的江南士绅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商人与读书人相勾结,金钱与权力相勾当,那最终产生出的力量是极巨大的。
具体的过程就是赵亮请何志辉出面,明里暗里寻找出一些有天姿肯用功却家境贫寒的人,赵家出钱出力让他们安心进学,安心去科考,等考出了功名后再来回报赵家。
不说高中进士,哪怕是中了个举人秀才,那都能为赵家壮一分声势。
这整个过程分为两拨,赵亮的外公梁老秀才处是其一,风华正茂的何志辉处是其二。
前者立足于少年人,后者立足于成年人。
“实则与泰山大人相中了为夫,那是一回事。”都是在投资于未来。何志辉道:“区别只在于泰山大人仅仅选了我一个,而赵家却选了无数个。”
何陈氏焦虑的神态已经完全消散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还别说,陈家与赵家真没啥区别。
“如此说,这府城之内,赵家是要相公出头了?”何陈氏的文化程度是不高,但作为一个秀才娘子,她脑壳又没进水,如何会不知道这当中蕴含的利益?
计划如果进行的顺利,那她男人岂不是陈州读书人里的风云人物,甚至是读书人里的魁首了?
“娘子非愚笨之人,当知晓内里所含大利,为夫实难舍弃啊。”说话间何志辉右手伸到腰间,摩挲着他悬挂腰上的一口小布袋,里头片状硬物叫他心情汹涌澎湃。
夫妻俩人半响无语,都在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那一切要真如他们两口子想的那样,等个三五年七八年后,何家的风光怕还要远远超过陈家呢。
何陈氏猛地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推了一把何志辉:“休要净想美事。那赵家既要顾小的,又想拉大的,一年的耗费何止千两纹银,他家支撑的了么?”
读书可是挺费银子的事情。
老师的束脩也就罢了,平日里的笔墨纸砚耗费,书本书籍所需才是大头。别的不说,就陈州府每到院试前都有书坊要放出的一批时文集,其印刷相当粗糙,纸质也很一般,但价格却很不便宜,单价二两纹银。
时文就是范文,所谓的时文集就是上几届陈州府院试所取秀才们的考场文章大集合。
在乾隆朝,一篇八股文七百字,《时文集》汇集了二三十篇文章,再加一些个点评,看似挺厚实的一本,实则就两三万字左右。
放到后世连十章3K一章的标准章节都不到,都不够某些快枪手一次爆发的。
而二两银子又是什么概念?
赵家松鹤楼的店小二跑堂,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
那是陈州府一家五口的一月之所需,还是能叫人过的挺不错的‘所需’!
就这还穷文富武呢!读书人真的并不便宜。平日的读书求学耗费+府试、院试、乡试、会试等赶考所需,真的能榨干净一小地主之家。
何志辉只能说是幸运,家在龙路口,距离府城很近。不管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都花不了太多的银子。
可等他考乡试的时候再看看!
从陈州到开封,似乎没有多远距离,顶多三百里路,比之南阳、信阳等是近多了。但来回路费和在开封府期间的花销,再是俭省也总要十两银子,稍微宽绰一点,没个二十两银子都难打的住。
而这还只是去开封,日后要是去京城呢?
别看何陈氏的嫁妆颇丰,但要是没有其他的收益,何志辉上京赶考一次,就能把整个家掏空。
而何陈氏听何志辉话语里的口气,赵家图谋甚大,准备投资的绝非是一个两个,那回过神后就不由的生出疑问:赵家支撑的了么?
“娘子可知道那赵家一年要给府里的那位送多少银子么?”
何陈氏摇头,这她哪知道啊。
“至少都要这个数!”
何志辉伸出来一只手,三根手指张开。那可真是一个大数字,当初他听到时候心里都发颤。
“三百两?”何陈氏看着丈夫脸上露出的不屑,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拉尖嗓门说道:“三千……”
疯魔了吧,老赵家一年要挣多少银子啊?这个数字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至少是这个数!”
谁能想到赵家只是开几个酒楼饭庄,利润竟然就有那么巨大?
何志辉心中暗叹赵家生不逢时,这要放在朱明时候,只要赵家能用心经营,不急于求成,恐怕二三十年后就能成为豫东的士绅名门了。
但放在大清朝,别说是雍正帝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后了,就是之前,士绅阶层也一样被满清的大刀压的抬不起头来啊。
满清有八旗做支撑,后者先天上就挤占了读书人不少的上升空间。
第十一章 低级趣味
纵览三千年的中国历史,把‘官商结合’玩的最为完美的那就是江南士绅。
可惜这些人挖空了大明朝的基石之后,也没能迎来更加美好的新世纪,反而被满清当头一棒,打的脑浆直流。
这指的并不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而是指满清在江南掀起的三大案。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只要有心,如赵亮,有心学习当年老前辈们玩法的他可不就很轻易的便收集到了当年三大案的前后因果?
从奏销案到哭庙案,再到通海案,满清蓄谋已久的大杀招,打的刚彻底跪服的江南士绅阶级稀里哗啦的一败涂地。
彼时郑成功的北伐已经被满清彻底击败,实力大损的郑氏集团在东南沿海且都站不稳了脚跟,只能向大员岛转移。
如此情况下,腾出手来的满清对江南士绅喊打喊杀,那可不是‘天经地义’?
先前还顾及着老郑家在,所以不敢对江南士绅痛下杀手,这是怕江南士绅与老郑家合流了啊。
可现在郑成功都跑大员去了,你们还有什么凭借?
连我大清的钱粮都敢拖欠去,真当俺大清是老朱家啊?还是觉得俺八旗大兵的刀子不犀利了?
——清入关后,在江南地区实行了比前明更为严厉的催科。经征之官皆以十分为考成,不足额者要被参罚。但江南的缙绅豪强依然凭借昔日的权势交通官府,贿买书吏,隐混和拖欠钱粮,致使积逋常达百十万计。而且在政治上他们还与反清势力藕断丝连,清政府不管是为了巩固自身权利,还是为了裁抑江南的缙绅特权和压服江南的地主阶级,那都不会善罢甘休!
郑成功金陵大败后的第二年便借口抗粮,以没能补缴钱粮而革去人功名出身,或将现任官员下降两级调用的,总计达1.3万余人。
吴伟业、徐乾学、徐元文、韩炎、汪琬等江南缙绅著名人物几乎全部罗织在内。
江南缙绅豪强受到沉重打击。直至三藩叛乱时,为了争取江南地主的支持,清廷才放松禁令,允许在奏销案中被黜降的官绅士子分别纳银开复。
而也是从此之后,江南士绅再无前明时候的声势不说,当初明晃晃的官商勾结也羞答答的遮上了一层厚帷幕。
朝廷断然没有禁止过官商勾结,官员家属都能光明正大的经商,官商勾结如何禁止?更没说富贾大商不准资助读书种子的,可这事儿如若曝光后到底不美。
读书人是要脸面的,是清高不言财的,而商贾的钱财都带着洗不去的铜臭。
别的不说,反正这事儿曝光后,何志辉怕是要前途彻底无亮了。
毕竟这事儿是有些犯忌讳,有结党营私之嫌不是?
何志辉却把这些坏的影响都给隐瞒了下来。他没告诉何陈氏江南三大案,没告诉他满清自开国以来就对江南士绅打压不断。
他只告诉了何陈氏好处,告诉他事情无论成与不成,都能给何家带来的巨大利益。因为他拒绝不了那个。
对比所要承担的风险,能够得到的利益太大了。
他何志辉堂堂一男儿,被自家媳妇拿嫁妆来养活,这在何志辉看来乃是一耻辱。没有人乐意吃软饭的!
他腰间布袋里的那张金卡,只凭它,每个月何志辉便能从松鹤楼支取二十两纹银。这是纯粹的纯收益。
何况那要是没有曝光呢?
……
从何家离开后的赵亮依旧没有回松鹤楼,而是去了城东的十字街。
“你们自己回松鹤楼歇着去,明日我自回去找你们。”
陈州城池并不多大,周长十里地都不到,错不是城池太小,这儿的四关也不会那么红火了。
城东十字街距离松鹤楼,直线距离顶多一里地。
起点、飞卢自然知道自家大爷是要干什么去的,一声不吭,驾着马车就走。
赵亮就抬腿往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走去。
什么是十字街啊?这就是城内的东西大道和一个南北走向的小街道的交叉口。赵亮进了胡同,看左右没人,手里无中生有,多出了一个木盒来。
“啊,是赵大爷!姨娘,大爷来了。”
轻轻抠门,里头很快就响起了询问声,赵亮闷声哼了一下,里头的丫头立马知道是谁了。开门后先给赵亮一个大大的笑脸,接着就风一样的跑回屋喊人了。
“这丫头,真是没眼力。”
厢房里出来一婆子,很是无奈的骂了那丫头一声,连步上前接过赵亮手中的盒子。然后利索的关门!
这个小宅院是干什么用的,婆子心里头清楚的很。所以,崩看已经在这儿落脚小一年了,大门从就没有敞开过。
周边的近邻街坊全都不熟。
做人外室了,那就要有个外室的样儿。
赵亮这边才走进院子,正屋里已经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
二十岁的年纪,脸蛋漂亮,身材高挑,穿着镶粉色边饰的浅黄色大衫,外着黑色大云头背心。裙边镶有黑色绣花栏干,行走间露出脚下一双不同于寻常尖头小鞋那般的圆头青色绣花鞋。
这位是一双大脚板!
这在北方诸省是很少见的。
虽然满清入关后几次下诏民间女子放足,但实际效果微乎其微,也就是两湖、两广、云贵等多山地的省份,民间平常人家有不缠者。
赵亮在中原能寻到这么一位,而且还是个身材高挑的美人,绝对是走大运了。
他在穿越前可是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小脚’图片的,他也相信真正的‘三寸金莲’绝对不是他在网上看到过的那些。
如果三寸金莲就是这些个玩意儿,中国历史上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爱上小脚的人?
那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审美的沦丧啊?
可是不管理智是如何,他心中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所以,赵亮爱大脚!
他心理上还接受不了‘小脚’!
美人满脸都是喜悦之色,快步跑到赵亮跟前,才念道一声大爷,人就已经被赵亮拦腰抱起了。
丫头小红站在门口撇着嘴不屑,她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副病书生样的赵大爷力气那么大!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抱着她家姨娘直接进屋!
这一年来时间里,小红已经见太多次那俩人的搂搂抱抱了,从一开始的羞臊难当,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小红觉得自己这辈子怕都不会脸红了。
第十二章 腐败生活
婆子姓李,对赵亮的肆无忌惮,一开始也是受不了。
这就跟八十年代的兔子国人看到老外搂搂抱抱一样,完全是三观上的破裂。
那些行为,与自己的认知,太大相径庭了。
岂止是一个辣眼睛?
但慢慢的就也习以为常了,就跟小红一样,甚至她都乐意见到这样。
作为一个吃的盐比小红吃的大米都多的人,李婆子很清楚自己俩人已经被死死的与柳姨娘绑在了一块了。卖身契都在人家手里握着,那可不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么。
为了大家的日后着想,她都恨不能叫赵亮夜夜都宿在柳姨娘的房里。最好是留下一个种!
这样柳姨娘日后有了依靠,她们就也能有将来了。
要不然……,赵家的长辈一怒之下叫赵大爷断了与这边的联系怎么办?
柳姨娘是外室啊,柳姨娘是外室,柳姨娘是外室,重要是事情说三遍!
这身份比妾都低。
李婆子进陈州城已经有段日子了,她再不跟邻居们接触,却也会暗中悄悄的打听赵亮和他背后的老赵家。
赵大爷的亲娘老子爷奶都建在呢,这天底下有几家的长辈能容忍小辈儿亲事都没成呢,就先养个外室在外头的?
且都这么长时间了,柳姨娘她现在还没在赵家过过明路呢。
这赵大爷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压根就没准备着把人带去过明路啊?
他都要十八了,都该成亲了。
若是对养的外室‘不上心’,那不是想什么时候断就什么时候断?
而他这么一断,柳姨娘接下又该怎么活?
李婆子每每想到这儿,心口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憋的都喘不过气来。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想再被人发卖了。而且柳姨娘别看出身有点低,人也生的人高马大的,可说话温和,待人也是很好,这么长时间处下来那也有感情的。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走向绝路吧?
可惜,李婆子几次出谋献策,奈何柳姨娘她不听啊。
真把一颗心都挂在赵大爷身上了,真把赵大爷的话当真的了,这不是可笑么。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李婆子也有少年时,当初她就跟现在的小红一般大年纪时,也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姨娘。
当时姨娘那叫一个得宠啊,真的连正房太太都要退避三舍。李婆子跟着也享了几年的福。连配的小厮都成了老爷身边的跟随,生下一儿一女,日子真是好不开心啊。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老爷一日吃酒后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的,醒来后就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弹了。家里的大权自然被大爷给拿了去。
那正房太太转身就喊来了人牙子,一股脑的将姨娘连她一院子的人都发卖了。
姨娘的嗓子都喊破了,可自始至终,也没见那老爷吱声说一个字。
那姨娘据说被送进了烟花地,现在怕是连骨头渣都化成灰了。李婆子也跟自己男人儿女分开,进了户新的主家当起了粗使婆子。
如果她闺女儿子都在跟前,现在怕外孙女孙女都有小红那么大了。
也是从那回起,李婆子深深记住了正房太太的威能,而后来在大户人家做仆人的日子里,更见到了子女的重要性。同样是姨娘,有没有子嗣那是两回事!
更别说柳姨娘还是个妾都不如的外室!
从本质上讲,她就跟赵家的长辈,还有未来的正房太太不对付。
外室的身份太拿不出手了。
哪怕不抢在正房太太前头生孩子,人家也不可能感激柳姨娘,只多说赵大爷为人还有分寸。
这日后真就是进赵家的大门,柳姨娘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赵家的长辈太多了,后宅事,怕也轮不到赵大爷做主。
依着她老婆子的看法,那索性就不进赵家的大门。
生下个儿子,独立门户,自己关起门来当太太,不也挺好?
再则赵家也家大业大的,柳姨娘趁着受宠,多从赵大爷手里挖出点银子置买田产旁身。横竖赵大爷是有能耐的,赵家都旁上知府老爷了,想要把私生子过个明路,给柳姨娘添个户籍还不容易?
可惜,“皇后”不着急,急死“宫女”都没用。
柳氏不张口,赵亮怎么可能知道李婆子的担忧?
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一点!
从来就没想过当狗熊的赵亮,不可能掰一个扔一个。这又不是21世纪,这里是满清。穿越男配三宫六院不要太合适。
“是自鸣钟?”柳氏拆开盒子,看到内里的东西后,惊喜的叫出声。
通体鎏金,两根花枝交错的框架,捧起中间一块圆形的表盘,顶上枝叶交织中立着怀抱婴儿的圣母像。表盘周边还镶嵌着一圈水晶。虽然体量不很大,可造型真心不错。
“真漂亮!”
“你喜欢就好!”赵亮看见柳氏喜欢,自己心里也高兴。
而盒子里除了这座自鸣钟外还有一个小锦袋,里头装了一把金豆子,约莫有十几两。这是他在赊店跟钱庄兑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看的柳氏两眼冒金光,脸蛋都笑开了花,“谢大爷赏。”声音甜的跟浸了蜜一样。
可是过过苦日子的她,从来都不在赵亮面前遮掩自己对金钱的喜爱。
“那你要怎么谢我啊?”他的眼睛里也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欲望。
“大爷,这天还亮着呢!”柳氏嘴上说着抗拒的话,可粉红粉红的脸蛋配着眨啊眨的大眼睛,怎么看都不是在拒绝!
看到柳氏被赵亮抱着进了里屋,李婆子跟没事人一样,利索的把那茶盖都没揭开的茶碗放回了托盘中,然后对着边上的小红说道:“红丫头,烧水去!”
后者正呲着牙看那晃动的布帘呢,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叫小丫头忍不住投去一份鄙夷。
而李婆子却把目光看向了那礼盒。
好漂亮的西洋钟。
这玩意儿要放在康熙朝,怕是能买个好几百两银子。现在市面上的自鸣钟虽然多了,听说南方那儿有了不少个钟表行,自家都能造了,但也要有个百十两吧!
再加上那锦袋里的东西,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
小院里两年的嚼头是有了!
第十三章 一视同仁
中秋过后,赵亮人就常驻周家口。
因为这里交通发达,消息“相对”畅通。
在满清这个时代,作为一个现代灵魂,赵亮有太多的不适应,不方便。这通讯手段的落后就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使人寻来了养鸽人,但想要有足够多的信鸽往来各地,那显然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周家口这地儿,名义上他能更快的得到各处分店的消息!
实际上呢,纯粹是赵亮更自在了。
在这儿,他可以全无遮掩的去跟彭功昌他们联系,加强对手下几路人马的掌控。
杀官劫囚的影响已经震动了中原荆湖两省。
满清立足中原百多年,这种杀官劫囚的戏码真的是很久很久没再遇到过了。
这完全就是在挑衅大清王朝的尊严!
如果把李山他们枪轰知县的事儿再与之联系起来,那就更可怖了。
故而,两省官府齐齐动怒,尤其是鄂北与豫西南各州县,诸官府简直不要太恨。
海捕文书下发到每个乡镇,乡勇、衙役拦道设卡,便连地方士绅都大力动员来,李山他们在鲁山县的行踪早晚会暴漏出。
赵亮却并没有太多的表示,能不能扛过这一劫,全看李山他们的本事。最为幕后黑手,赵亮本身是不会有任何表示的。
之前的几支队伍皆是如此走过来的,即便他们所制造的震动远不能跟李山他们相比。
可带兄弟,就要一视同仁!
赵亮还可以更细致的敲定日后与王伦的会面——准备好一份把清水教给镇住的礼物。
不像在大赵庄,还要多一层手续,遮遮掩掩。
而且对比周家口,大赵庄也太过无聊。
在大赵庄他能干啥?是种地啊种地啊,还是种地啊?
然而周家口就不一样了。周家口再怎么着那也是豫东巨镇,吃喝玩乐,啥都有。并且铁匠铺就在他眼皮底下,时时刻刻都能盯紧了。
哪怕赵亮不逛青楼,待在周家口,也比大赵庄‘好玩’的多。
一个很叫他无语的事实就是,穿来两三年的时间,他发现自己竟也能把戏剧看的津津有味了。这太可怖了!
上辈子的时候,他可一点都不爱看那东西的。
但大赵庄的消息却也在源源不断的传到他手中,从谁家准备盖新房了,谁家准备议亲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他老娘大张旗鼓的为他找老婆的大事,赵亮都了然于胸。
如今这时代,找老婆是不需要男主角的,婚姻大事一切都长辈来做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的‘审美观’给透出去。
可也就是这个‘大脚板’,真真把他老娘给难为住了。
你说,家势到了缙绅这一地步的人家,谁家的闺女不裹足呢?
如果赵家还是之前的赵家,赵亮还是以前的赵亮,赵亮给透出来的那点‘要求’,在赵妈面前屁的份量都没有。他早就被定下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了。
可现在不是都不一样了么!
赵亮这些日子里小动作一串串的,可不管是赵爹还是赵老爷子,都当没看见一样,父子俩对赵亮的器重,无需言表。
而且关于赵亮的婚事,赵老爷子虽是一个字没有多说,却间接的叫赵奶奶提点了……,嗯,很多。
从性格到长相,从长相到家势,反正不能委屈了他大孙子了。
“你这孩子,你说你……”看着眼前的儿子,赵妈觉得自己都张不开口。那叫什么嗜好?
“娘您别急,不好找,咱们就慢慢的来。横竖儿子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赵亮嬉皮笑脸的说着,换来了老娘一个不耐烦的白眼。外人不知道,赵家自己人还能不知道?别看赵亮瘦成一副竹竿样,但他身子骨好着呢。
应付了赵妈妈,赵亮转过头来继续做自己的事。关注几个嫩苗的发展之余,这段日子他又搞了一批硝石、硫磺,弄了一大批药粉,连同空间里的一部分粮食和刀枪铁锭,这都是他将要面见王伦时候的见礼。
前世因为这王伦的名字与水浒里的白衣秀士重名,赵亮还问了一问度娘,知道这位王大教主和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清水教,虽然轰轰烈烈了一把,并没落得甚好下场。
但那是原时空的历史,不是他赵亮穿越后的历史。
赵亮可不会叫王伦这么轻易的就‘完蛋’!
今后的几年内,他更希望王伦成为‘反清复汉’的一面旗帜。
想想孙大炮……
在满清还算可以的时代里搞造反,舆论问题可不能忽略了。
但这事儿也取决于王伦会不会听他的劝!
后者要是执意去打临清,去顺着运河打北京,并且长久围攻临清新城不下后依旧在临清‘巍然’不动,那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赵亮是一百个不能理解王伦的战略意图的,就那几千人马就去打北京,咋想的呢?
或许有什么是他不了解的内情,但这一切都需要等到他与王伦‘见面’之后再论!
所以,赵亮要为王伦为清水教送上一份大礼。
一份一登场亮相便能把王伦等清水教人等给镇住的大礼,这样他才能披着‘皇汉’的虎皮,继续的忽悠!
所以他的随身空间里,装满了粮食、药粉、钢铁,刀枪和银钱。
都在那小院和房间里堆着呢。
也所以,对于婚事他是一点也不急。
赵妈能怎么办?关乎儿子的人生大事,再困难,她也要办成不是?
一定要抢在城里的那个狐狸精下崽之前把儿媳妇娶过门才是,要不然整个赵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赵亮在城里养了个外室,他自己都没怎么遮掩,那自然是瞒不过家里人的。
赵妈第一时间里就要雷霆大作,但被赵爹给拦下了。
他比她更早知道柳氏的存在,也更清楚赵亮对柳氏有多么上心。
拦下赵妈,一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二是因为男女事堵不如疏!
让赵亮自己冷下来,比外力介入的效果更好。
但不让柳氏进赵家的门,似乎也成为了大家不言而喻的默契。
赵亮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多么在乎这点。
今后他家大业大的,暂且的多几个不放在明面上的儿子,没什么不好。至于说对于柳氏和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公平,那以后多补偿就是了。
一个很男人很男人的想法是不是?
——在一些事情上,男人和女人的感触与感观,真的很有不同。
身为穿越者,身为一个已经拥有一些资本的人,赵亮他无形之中就已把自己放在了柳氏之上。
双方的地位都不平等,这再来跟赵亮说平等,那就有点好笑了。
第十四章 这是什么神仙?
九月初,天气已经变凉。
赵亮一行六七人,启程前往齐鲁。
明面上,济宁和临清就是他此行的目地。
这两座鲁西最为富饶的城市,甚至可以说是整个齐鲁境内最为富饶的城市。凭借着大运河这条黄金水道的贯穿,临清与济宁两地在明清两朝都不是一般的繁荣昌盛。
他们一个被乾隆亲赞为‘富庶甲齐郡’,一个是河道(东河)总督驻地——主理中原与齐鲁两省漕运河工。
赵家的松鹤楼,下一步就要进驻运河一线,这样才好南下吴越,北进京津呢。临近豫东的济宁和临清两地,就是重中之重!
这是一个再正大光明不过的借口了。
没人可以拿出反驳的理由,没人可以找出不对的地方。
赵家的买卖经过了两年时间的发展,现在已然可以进入一日千里的高速车道。
每一个位置的人都有被历练出来的,从掌勺师傅到跑堂小二,再到掌柜的跟账房,全都有富裕的。如此就能叫松鹤楼迅速的扩张来了!
毕竟松鹤楼之所以能立起来,凭的不是掌勺大师傅们的高超手艺,而是牢牢把握在赵家人手中的“秘方”。
后者才是松鹤楼迅速崛起,并且一家家接连开分店的根本。
看看别家的饭庄酒楼,一个个能叫的响亮名头,凭的是掌勺大师傅们的本事,后者没有天赋与足够的时间,那根本就不可能复制。
这前后两者之间的发展模式,根本没得比,天差地别!
对于赵家而言,这每一处松鹤楼的分店开办起来,那都是一棵摇钱树。
谁也不会嫌弃银子多,再说赵家现在又不是没充裕的银子来盖楼买地,自然是想着赶快让钱来生钱。而整个赵家里,能亲手操办这种事儿的,必然就是大爷赵亮莫属了。
赵老爷子岁数在哪呢,不可能远行。赵爹是个书生,生意场上的事儿,他差着路数呢。
赵二叔呢,那也不是做生意的块料。
这两年赵家宽裕了,有钱了,赵二叔就一门心思的钻进了花圃盆栽中。之前这只是他的爱好,现在却有点变主业的苗头了。
横竖赵老爷子和他大哥不会亏待了他,在赵亮暂停了科场脚步之后,赵家后辈中主推的就是他儿子赵充。
赵二叔现如今的小日子,过的美着呢!
所以,从头到尾,这买卖上的事儿,都是赵亮在经手。
也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了赵亮在暗中竟也做下了好大的事。
有明面上的生意做掩护,外人怎么能发现赵亮暗中的动作?
……
寿张县东南,后王家村。
村口处几名精壮汉子的身影晃过,杨垒清楚的看到这几名汉子打出的安全手势,心中本已经提到极致的警惕心,慢慢的平复了一些。
就说么,以他义父(王伦)在寿张几县的经营,只要打起精神,那皇汉就是再神秘莫测,但凡有半点动作,也都会早早被信徒报送。
不过他也理解王伦此番的小心翼翼,实在是之前被震撼的太大了——竟然被人把礼物直接送到了家门口,那可是上万石的粮食啊。
以杨垒的脑壳,他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因由来。
寿张县是清水教的老巢,那一重重的眼线直是纸糊的么?
而且偌大的清水教,一应高层人物今日通通汇聚这儿,那稍微有点不对就影响太大了。
毕竟官府对于他们这种秘密教门是一直都严惩不贷的。
而王伦这些年在寿张、张阿、堂邑几县传教,声势并不算小,肯定会落入官府眼中的。
杨垒坐回了圈椅上,伸手摩挲着椅子旁靠墙立着的白蜡杆枪,脸上露出一丝傲然。
作为王伦诸多义子中的武艺第一人,作为整个清水教中的武艺担当,出身贫民的杨垒不懂得什么大道理,那是樊军师孟军师要想的事情,同时他也不觉的‘千禧年劫难’就是真的。
早在三年前王伦就曾预言大劫将至——王伦主持的“清水教”,属于白莲教的一个支派。白莲教产生于宋末元初,杂糅了民间道教的养生说、弥勒佛的千年太平说,以及摩尼教的部分教义,后两种因素极具颠覆性质。白莲教主张“千禧年末劫”,认为人类历史发展要经过三重劫难,而如今的时代,正好处于第三劫来临前夕——前夕的年份似乎太长了些,从元末就开始了,这也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劫难,所有遭劫之人都将死亡,唯有跟从真正的“紫微星”,才能在未来的灾祸中幸免于难。
而至于什么是紫微星,那中国人就都懂的。
王伦说要度过劫难,只有入道者和炼气不食之人才能逃脱。他自称自己是“收元之主”,是真紫微星下凡,是无生老母派遣下凡、引导众生进入“新劫”的救世主。
杨垒不怎么信这个,可他信王伦这个义父。当初不是王伦搭手襄助,杨垒早就死了,更别提练就了今日的一身好功夫。
所以,今天杨垒就成了这场后王家村的治安司令,他不需要去懂会议里的那些条条框框,而只需要警惕四面八方,随时随地的去戳死一切探头探脑的人。
即便的皇汉的人!
在后王家村偏西北的地方,一片平民土屋中间耸立着一处宅院,十几间砖墙瓦房林立,这在乡间是绝对的气派。
青灰色砖头打起的高大院墙也叫人第一眼便能从诸多房屋里注意到它。
这里就是清水教教主王伦的居处。
家境富裕的王伦,年轻时候就急公好义,为乡邻推崇。等到他辞了县衙的差役职务,利用自己的过人医术治病救人,行游寿张诸县,那很快就拉起了一批人马。历经了十余年的经营,清水教这一支已然是鲁西地区最是显赫的秘密教门了。
许多年的传教生涯让王伦的心境得到了极大的锻炼——怎么才能忽悠别人,那必须要有一副天塌地陷犹自宠辱不惊的神仙范儿才可以不是?
可现在面对着樊伟、孟灿,面对着王经隆、颜六、归太、李贵这些心腹亲信,王伦大教主却有些心烦意乱的坐不住了。
“你们都来说说,这‘皇汉’究竟是人是鬼?”
一出手就是白银万两,就是上千斤的上好药粉,就是大批的精钢铁锭,钢刀枪头,就是近万石的粮食。
这手笔太大太震撼人心了。
王伦不想承认,但他必须正视自己的内心——他被镇住了。
这是什么神仙组织,出手就这么大阵仗?尤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上万石粮食送到自家门口?
厅堂里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第十五章 诛心之举
孟灿很懵逼!
清水教是五六月的时候才与那‘皇汉’有了最初的接触。
当时的清水教高层对之都很嗤之以鼻。
起了好大好响亮的一名头,可江湖上何尝有他们的半分声名?
更叫他们气恼的是,那皇汉点名要与清水教的教主会面,可他们出面的却才是一区区特使。
双方的‘地位’完全不对称,那要求只让清水教一众高层怒火燃烧。
但孟灿与樊伟联手劝阻了王伦等人的恼怒,因为双方‘敌暗我明’!
皇汉怕早就摸清楚了清水教的底细,故才借着药材生意与他们轻松的搭上了线,可清水教对皇汉又何曾有半点的了解?
无论是落跑江湖多年的孟灿,还是在鲁西地面上人际往来较多的盐枭马贩(颜六归太),这三位教派内‘眼光’最广阔者,也都从没有听说过‘皇汉’的半分名头。
所以,因为顾忌,清水教一边提高了自己的警惕,另一边却还真不敢对皇汉豪横。
这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
现在那皇汉的特使终于要来了,消息传到清水教,王伦等都憋了一口气,想要好好见识见识所谓的‘皇汉’是多么的‘皇’!
结果人家人还没到,先送来了一份见面礼,就一下子砸趴下了整个清水教高层。
谁能想到皇汉的‘皇威’是如此的盛大,乾坤一掷的威力,本就无可抵挡了!
即便是王伦家境富裕,有着一二百亩田地的王家也算是小地主一枚了,加上地处寿张这等运河流经之地,那里的地价普遍要高过陈州一些。那王伦家的资本倒是跟没发迹前的赵家相差仿佛。
可小地主出身的王伦,这辈子虽然没缺过钱使,却也绝对没有见识过一万两白银堆积在一块是什么样的。
赵亮给出的礼单中,第一项就是白银万两。那十小箱白银被清水教人从寿张县城外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搬回了后王家村。
打开来,白花花一片。堆到一块,老大一堆。直接闪花了王伦他们的眼。
接着就是一桶桶药粉,就是一箱箱的钢刀枪头和钢铁锭,然后是粮食的地点,那也被告知了,就是距离后王家村不远的一处干河沟里。
这才是真正震动在座诸人心神的神来之笔!
一夜之间似乎就有上万石粮食飞到了王伦的家门口,在寿张县内根基深厚的清水教竟然半点也无察觉!
这太匪夷所思,也太可怖了。
所以,皇汉送来的这份厚礼,可不单单是礼物啊!
隐性的威胁,明明白白的亮在那儿呢。
这对王伦等人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
在自家的根据地里被人玩了这么一手,这表明了什么?这代表了什么?
那都是无需言表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人,当他们看到被堆在厅堂的白银和钢刀枪头药粉,以及被告知不远处的那一大批粮食后,所有人都在心中无限的将‘皇汉’拔高,同时把清水教的份量无限压低。
金钱的力量无论在哪个时代,那都是无与伦比的。
而比金钱的力量更加了得的是皇汉那神秘莫测的手段。
到了这一步,谁也不会再怀疑‘皇汉’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货色了。与之相比,反而是清水教显得上不得台面了。
无论是皇汉显露出的雄厚财力,还是他们那人鬼不知的神秘手段,都彻底的碾压了清水教!
对于这样的一个神秘组织,王伦再也不因为要见自己的只是一个特使而气恼了。相反,他现在有些害怕!
“义父不需担忧。任他皇汉再是了得,他们也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不然何至于费心费力的为义父送上如此大礼?”
王经隆看平日里被王伦极为倚重的樊伟、孟灿两位军师都蔫了,再看颜六、归太俩江湖大豪也都闭口不言,他终是站了出来,为王伦打气。
作为王伦的义子,同时也是清水教堂邑县香主的王经隆,平日里在教内声调并不高。跟曾经提议王伦趁乾隆下江南的档口,率教众数千僭入京师为变的樊伟,以及自入伙以来,就被王伦信如左右手,跬步不离的孟灿相比,王经隆是那么的低调。
可事实上作为主宰着一县教众,并在短短数年里将‘自家地盘’经营的好不兴旺的王经隆言,却是清水教内毫无争议的第一实力派。
他以及他所代表的王伦义子义女们,那都是王伦真正的铁杆根基,是王伦平衡清水教内部力量的重要砝码。樊伟、孟灿、颜六、归太等人,再是跟随王伦,他们也是外姓。
清朝时候的秘密教门,从来都是‘父子’相传的。
“寿张左右,终究是俺们清水教的地盘。如今官府半分动态也无,义父只要安如泰山,我清水教自就能安如泰山。”
清水教在寿张、堂邑等地经营多年,凭真正的硬实力,几县官府都是等闲,王经隆可不信皇汉在此地的力量能真的比的了他们。
鲁西地界的水太浅,哪怕有临清、济宁两州,有张秋重镇,也隐藏不了连清水教都无从探知的庞然大物。
“那皇汉的特使终究是要与义父见面的,到时候是人是鬼,凭义父慧眼如炬,自能分辨的出。哪怕那皇汉不怀好意,他们费心费力的为俺们送上这一份大礼,也总归是有所求的。”
“等知道了皇汉的目的,那再分条析理的掰碎了去琢磨,总能察觉一些蛛丝马迹的。到那时候我们心中也就有了底。”总比现在这般的自己吓自己要好的多。
“阿弥陀佛,却是和尚着相了。王香主所言极是。”樊伟当即宣了一声佛号,他本就是寿张一庙里的主持,善谈天文谶纬,跟王伦一拍即合,老早就是清水教里的重要人物。
对于皇汉这个诛心之举,老和尚的心肝砰砰跳的厉害,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更该依附着王经隆来安慰王伦。
哪怕说的话都是闲扯淡!
“皇汉能瞒过我们耳目,把那么多粮食送到干水沟,自然不可小觑。但教主也无须妄自菲薄,这里是寿张,是我们清水教的老巢。先前谁也想不到皇汉会有如此惊人手笔,大家没有防备,猜叫他们钻了空子而已。”
后王家村不远处的张秋镇,虽名为一镇,可实则繁华更胜寿张、阳谷等县城,体量不逊赊店、周家口等,往来人员繁多,更有赵王河由西南流去东北,经后王家村附近往东北汇入张秋镇。
皇汉悄无声息的运送粮食,必然走的是水路,清水教上下无有警惕,还真有可能被人钻空子。
但这并不代表着后者的力量就能在寿张县压倒他们,更不代表着清水教中遍布着皇汉的耳目。皇汉要真能轻松碾压了我们,恐怕那特使早就站到王伦面前了。
“这事儿是他们主动联系的我们!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哪怕那‘礼’是狠吓了我们一大跳。”他们也照样有求我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