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员之行
赵亮前世看历史穿越小说,对一个词特别有感觉——挺身队。
尤其是对来自日本的挺身队非常有感觉。
原因不需要多说,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和舒坦。
所以他也对萨摩藩伸出了手来。
横竖萨摩藩有的是武士么,更有的是吃不上饭把盔甲乃至武士刀都当了出去的下层武士。
时间走到18世纪的末尾,日本的武士阶层已经人口大爆炸过了。
就像满清八旗的余丁一样,就跟满清绿营兵的收入一样,一个个武士之家人口暴涨,可实际收入却不但没有增长,反而有所减少……
在日本的每一座城池里,都多的是那些穷的连一把武士刀都没有,或者是穷的只剩下一把武士刀的底层武士。
更别说现在还是天明饥荒的档口,全日本都缺粮,用银子和粮食来招募落魄的底层武士来充当挺身队角色,赵亮想想都觉得大有市场。
而萨摩藩在这场交易充当的就是‘劳力中介’的角色。
事实上市田盛常来的时候,岛津家已经做好了初步的准备,只要双方这笔生意谈妥了,第一批五百武士立刻就能被送来大员,当然,也可以被送去齐鲁。只不过大员这边更加方便。
大员被陈军正式纳入手中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此前时候他们虽然在大员也有涉及,大员与闽地就隔着一条狭窄的海峡,云霄帮自然不会无视了这个地方。大员盛产鹿皮和樟脑,还有稻米,这都是很不错的资源,尤其是樟脑,那是大员绝对的特产。
所以台中的梧栖港,台北的鸡笼港和台南的打狗港,就成为了云霄帮的落脚地。
但此前这些港口都属于满清掌管,云霄帮也就仗着来头大,再加上金钱开道,所以在几个港口修筑了仓库和栈桥。
大员各处港口真正大发展的时候还得益于赵家彻底拿下了大员之后。
桦山久言正在船舱窗口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鸡笼港。
鸡笼港位于大员岛的北端,是大员北部海上门户,重要的海洋渔业基地,也是一个优良的天然海港。
它是陈军拿下大员岛后重点建设的两个港口之一,另一个是台南的打狗港。
作为萨摩藩的上级藩士桦山久言并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他去过江户,也去过长崎,还去过琉球。他是有见过很多个港口的,比如江户、的码头。但是过去他认知中的码头跟眼下的鸡笼港是真心的不一样啊。
整洁!
鸡笼港给桦山久言的第一印象就是整洁,港口区、居民区、储备区、驻军、炮台,清清楚楚。
整个鸡笼码头都用一种灰白色的石头铺就,但桦山久言知道那不是石头,而是一种叫水泥的玩意儿。
赵家在琉球设立的货栈和仓库也都是用这东西建造的,十分坚固。
萨摩藩还曾经向赵家购买了一批,被岛津重豪用在了他的聚珍馆上——岛津重豪买了一大堆价值不菲的舶来品,家里放不下,修了个仓库(聚珍馆)来放,还设了个官职来管仓库。
距离港口区不远的地方,烟雾升腾,是一片砖窑区,据说就是生产水泥的地方。
只不过日本对这东西的需求量不大。因为小鬼子连房屋都是木质的,用不到水泥的。
此次桦山久言随从市田盛常前来大员,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盯着市田盛常,防止他因为金钱而损坏了萨摩藩的利益。
顺带着才是来陈军的统治区域内走一走看一看,看看这里是否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恢复中华了。而且他和秩父季保还会作为萨摩藩驻大员的办事处(监督人),以保证挺身队的权益不受损。
哪怕整个萨摩藩都清楚这些走出去的底层武士就是陈军的炮灰,但炮灰也是有尊严的,而不是无畏的去送死。
并且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作为‘中介人’,萨摩藩在从赵家那里拿到不菲的银子的同时,也需要化身为一道桥梁,沟通挺身队武士与家乡亲人的联系。
萨摩藩派出藩士就成为了一个必要了。
桦山久言会在鸡笼港里生活上一段时间,好好把握一下本地的生活。秩父季保则还可能跟着挺身队下部队,当然,他是不需要上战场的。
不过是一年都不到的时间,鸡笼港从小到大,如今已是日渐繁忙。
港口内停泊着几艘大帆船,繁忙的码头工人正使用滑轮吊车将一箱箱货物从船舱内吊运到码头栈桥上。
栈桥上的货物堆积如山,工人们熟练地将其分门别类,然后由海关运输队的人用马拉大车将其拉走。
据说鸡笼港港口区的铁路轨线已经被确定了下来,连相配套的设施都建好了不少。只等着汝州那边的铁轨送来了。
到时候在马拉火车,额,不是,那更该称作是有轨马车,而且全是轻轨,枕木那东西是要凹在地表下,相互间的所有的空间都要填平。这样的铁轨甚至可以是嵌入式凹形马车轨道。虽然乍然一看跟火车铁道很相似,但他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到时候这栈桥上货物的转运速度就更快更便捷了。
赵亮是没想过把有轨马车大规模的推动的,因为铁轨这东西太耗铁料了。而且有轨马车的轨道与铁道终究不同。
一切还是等到火车技术出现了再说吧。
与此同时,在码头的另一侧,大群来自闽粤沿海的百姓正在等待体检,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挎着棍棒在周围维持秩序。
繁忙却又秩序井然。
萨摩藩来人在踏上鸡笼港码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同时市田盛常这次还带来了三条大船。其中有两艘船装载了满满的硫磺,另一艘船则满载日本的红铜,然后还有一部分黄金。
因为只凭硫磺,那根本就不足以抵消他们即将从大员运走的货物价格。
萨摩藩与赵家的交易始终都是一种入超状态的。
只不过他们又把自己从赵家购入的东西转手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从而实现了自己的盈利。
在某种意义上,这跟英国的对华贸易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英国人已经找到了一种遏制贵金属外流的办法了——阿芙蓉,日本则是没有。
第四百四十六章 琼州镇
就在日本人抵达大员的时候,另一支船队也抵到了台南的打狗港。
说实话胡安·吉列尔莫·里佩达并不想来这里。这些中国人给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蛮横粗野、贪婪无度。
这些人太危险了。
毕竟对于眼下的大板鸭来说,他们在马尼拉的武装力量还真不比荷兰人强多少。
所以,作为总督府的高级职员胡安·吉列尔莫·里佩达认为赵家非常危险。
西班牙人跟云霄帮也有过接触,因为战争的原因,赵家从去年开始就同马尼拉有了商贸往来,因为马尼拉可以更近也更廉价的为之提供大量的粮食、椰子油和蕉麻。
这些东西在此前都是被兰芳转过一手的,现在赵家也顾不得兰芳的感受了。
而兰芳的头头脑脑都有家属亲眷被安置在大员,他们也没什么‘感受’的。这就跟梁行舟等一些人的亲眷被送到了南洋一样。
吕宋那里真是一个好地方,粮食就没有歉收过,还有大量的蕉麻。
蕉麻强度极大、柔软、有浮力,抗海水侵蚀性也极好,主要用作船用绳缆、鱼线、吊车绳索、动力传递缆索和渔网线。其内层纤维可不经纺纱而制成耐穿的细布,陈军都已经把这东西添加入棉甲中了。
再跟陈军的见面中里佩达能感受到他们强烈的自信、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毫不掩饰的野心。
这些人虽然也是有色人种,可他们的目光在看到自己这样的白人的时候,不仅没有敬意,反而还能叫人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傲然和蔑视。
就因为他们打败了小小的巴达维亚吗?
这些该是的中国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只不过即便如此,马尼拉也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
哪怕里佩达觉得和这样一群人做邻居,很不安全。他向总督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认为应该借此机会联手荷兰人,一同把赵家人从南洋踢回中国人。但是很可惜,这个意见都没有引起总督的重视。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日子并不美妙。
虽然漂亮过的独立战争他们是赢了,作为胜利者,西班牙收回了佛罗里达并获得米诺尔卡岛,下场比之荷兰人好的太多了。
但这样的战斗真的叫西班牙王国有些不堪重负,更重要的是,佛罗里达和米诺尔卡岛的收益远不能弥补战争留下的财政亏空。
整个西班牙王国在闪过短暂的一抹光辉之后就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之中。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就是一头沉睡的野猪。
野猪代表着西班牙王国依旧拥有着不俗的力量。
可为什么要沉睡?
那就只能说王国的整体实力都已经衰弱到了一定程度,苏醒是要耗费更多能量的,而且老国王卡洛斯三世似乎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末尾。
自从七年战争之后,卡洛斯三世的关注点便转回到大板鸭国内,他将当年在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开明独裁制度”引入西班牙。另一方面,卡洛斯和他兄长费尔南多六世一样,开始限制公教教会的扩张,并尝试改革臃肿的官僚制度和过度依赖殖民地贸易的经济。
所以对于现在的大板鸭,真的是不折腾就是最好的结果。
看看隔壁的法兰西吧,内部阶级矛盾已经达到了顶峰的高卢公鸡就是大板鸭最好的‘老师’。
所以胡安·吉列尔莫·里佩达的提议注定是无法打动总督的。
现在的他只能来到打狗港跟自己不希望见到的中国人打交道。
里佩达是第一次来打狗港,不过他旁边的曼努埃尔已经来过一次打狗港了,所以这次他轻车熟路地沿着水泥铺就的地面进到了海关。
整个打狗港的码头区都在忙忙碌碌着,很多老旧的建筑正在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红砖瓦房。
整个城区似乎都在扩建。
原有的码头区面积狭小,现在虽然还没有不敷使用,但区内也显得有些拥挤了。现在沿着海湾不足的往内里延伸,已经在新建码头栈桥仓库等许多建筑了。
也包括房屋、商铺、作坊等等。
里佩达只需要随意的一打量就知道这里是一个建造港口的好地方。
一个狭长的小海湾,入口宽仅百码左右,两侧的炮台轻易的就堵住了大门,海湾的形状酷似一只口袋,湾内港阔水深,风平浪静,是一个天然的良港。
而且港湾内有些水域水浅,港口有礁岩,港外还有浅滩,不但便有筑港,更有利防御。
所以这地方只要用心经营,那绝对会成为东亚日后最有名的港口之一。
“真是不可思议。”曼努埃尔一边摇头一边称赞着,他上次来的时候打狗港可还没这么繁华。
港区内的人流比上次多多了,可以明显看出打狗港的商业在最近几个月内繁荣了许多。
来自大员的鹿皮、鹿肉和腌制的鱼类、蔗糖、烟叶、罐头等等在商店里随处可见。
同时他们还看到了盐。
陈军在大员的西南方向兴建了一个大盐场,那地方沙滩广布,地势缓斜,河流注入淡水量少,季风强劲,冬半年干燥少雨,日照长,气温高,蒸发快,海水含盐量高,易于晒盐。
在陈军拿下这里之前,布袋盐场于东南沿海就相当有名了。
所产之盐成本低、色泽纯白,堪称上品。
而等到赵家起兵,等到两淮盐事断绝,东南沿海的各处盐田纷纷被占据着水面优势的赵家船队捣毁,那布袋盐场的盐就更加被市场追捧了。
就跟郧阳大肆发展对汉中的走私贸易是为了那边的天然硝石,而东南沿海各地与大员的走私贸易繁荣,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大员的盐。
但这也的确繁荣了打狗港。
……
港口外,一支船队正在缓缓驶出打狗港。
北边传来了赵大王的消息,现在是时候解决琼州镇的问题了。
朱濆决定亲自带队过去。
自从起兵后,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权利在缩小。台海总管江哲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而更重要的是他也在主动配合着放权,任由江哲把他手下的船队拆分。
因为朱渥本身就不是一个有着多大野望的人。
但现在他觉得差不多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投桃报李吗?
琼州镇设于顺治八年,治所在琼州府城(今琼山市府城镇)。自从陈标出现异动之后,琼州知府就哭了。琼山知县就哭的很凄惨了。
因为他是顺天府人啊。
当初吴三桂起兵,骂贼而死的朱国治仿佛就成了琼山知县方汝霖的偶像。
(别把电视剧当真啊。朱国治人称朱白地,可不是什么赤胆忠心的能臣干吏,历史上的他被吴三桂开膛枭示,人家外头还有儿子呢。)
但这个偶像方汝霖真的不想学啊。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有大好年华,他不想死。
不仅他不想死,他老婆也不想死。
但是地方官守土有责啊,他现在想走都走不了。
整日里坐困县衙,简直跟坐牢一样。
因为县衙、府衙都被陈标的标营给控制了,完全丧失了之前的功能。
前头说了,琼州镇里并非陈标的一言堂,这里还有一个副将跟陈标打擂台,双方的基本盘铁杆支持者都不是很多——相比整个琼州镇人马,大多数的琼州镇士兵还处在一种茫然态势。
陈标在琼州镇威望很重,这不仅在于他带兵有方,任职期间轻松平定了两次山里的生黎闹事,更因为他给很多手下兄弟找到了新的出路。
而且不喝兵血,对下面有困难的兵将都慷慨相助。
在本身治军有方的同时,又兼出手大方,陈标如何不能把持着琼州镇?
如果没有造反这件事,整个琼州镇就都是他的一言堂。
那个现在跟陈标睁眉怒目的副将都会乖觉无比。
但现在陈标这不是造反了吗?
这事儿直接关系到士兵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对陈标再是爱戴,也不可能无视生死的。
可也正是陈标自身的威望,使得琼州镇的军兵不敢或是不愿意对之出手,这就使得琼州镇的局面僵住了。
在这样的一基础前提上看琼州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越发的不受满清待见。
因为于满清来说,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迟疑了你摇摆了,你这个人就是该死的。
这一点底层的小兵们还没有感觉,但很多军官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脸色就却变了。
脸色变化后的军官飞快的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倒向副将,一部分人倒向陈标。
而倒向副将的数量明显比倒向陈标的要多。
琼州镇的副将代可让几乎就取得了胜利。可是随着七洲洋上(琼州岛东北海面)出现了赵军外海水师的旗号,随着赵军一战覆灭了海峡对岸的北海镇这一消息传到琼州,那当时都要尘埃落定的局面又重新回到了僵持。
直到北方不断的有消息传到,随着赵亮一次次大败清军,随着中原的陈军不断攻城掠地,琼州镇本来很危险的局势来了一次彻底的反转。
而现在,陈军兵临津门的消息传到琼州岛上,整个琼州镇都已然讨论起了大青果究竟还行不行的事儿了。
没办法。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赵亮兵锋直杀到了津门,这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京津一体啊,在底层士兵的眼睛里,陈军兵锋杀到津门与杀到京城外真的没什么大不同。
二者都代表着同一个问题——大青果要不行了。
这就跟蓝星上的漂亮国被另一个国家打到了纽约郊区一样,漂亮国如果还牛逼,那又怎么可能被外国的军队打到纽约呢?这给这些底层士兵带来的心理暗示太强烈了。
对陈标来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趁着琼州镇上下军心震荡的档口,一举拿下对手,举全镇全府投奔陈军,他的功劳必不会小了。
而对于代可让来说,这就是一个莫大的危机。
代可让的脸色很不好看,崖州协,海口营,万州营,儋州营,偌大的琼州镇,除了海峡对岸位于雷州府境内的海安营传来的消息还算不错外,其他几地的消息均叫他火大。
尤其是崖州协右营,营都司已经掌控不住局面了。
而镇标左右营中本来与之暗通曲款的几个人,现在也全都断了与他的联系。
代可让那叫一个气啊。
而他更感到绝望。
中原的赵逆越发做大,这就叫更多人倾向于赵家,他深知陈标不是易于之辈,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但先前陈标在危险关头上有赵家的船队来为之撑腰,现在他代可让危险了,谁又来为他撑腰呢?赵家的船队直接在大屿山上打出了旗号,朝廷的战船都缩在零丁洋里不敢动弹了。
顺德陈村的造船匠人和大批的船料早被陈军掳掠一空。
与陈村那般出名的几个沿海造船重地也全被陈军的战船光顾过。
工匠大青果是绝对不缺的,但船料呢?没有足够多足够好的船料,再多的工匠不也白瞎吗?
这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代可让都已经对大清外洋水师的重新兴起不抱希望了。
“岳父。陈标派人前来,唤您过府议事!”
女婿轻声的走进房间来。
“这是要摊牌啊。”
代可让有些颓废,更有些不甘心,他都已经坚持那么久了,甚至一度把陈标逼到山穷水尽时,可现在却要束手就擒任人鱼肉,这叫他如何甘心?
很快两个三十来岁的武官就来到了代可让府上。
“协台,姓陈的这是图穷匕首见,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动刀枪的时候了。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就是死,也不叫他们好过。”
这两个一个是海口营的营都司,一个是儋州营的游击,算是代可让最坚定的支持者。
儋州营是距离海口最近的营头,在琼州镇形成僵局的时候,其军就已经在游击的带领下移师海口了,与海口营合二为一,这样才能让代可让在琼州府治这一亩三分地上也不弱于陈标。
因为陈标手中直接握着两营镇标,而这两营镇标中多的是他的支持者。
“就算要拼一把,你们又能拉出多少人来?”
代可让从来就没想过肉体上消灭陈标,哪怕是他赢了,他都不会杀陈标的。而是会制造个机会让陈标带着自己手下的一部人走了了事。
因为琼州镇里太多的人念着陈标的好了。
真闹到刀兵相见,真的杀了陈标,绝对会叫很多人心生不满的。
那时候很多人想的就不是陈标背叛朝廷,是逆臣贼子,而只念着陈标过往的好了。
这叫他还怎么带兵?
可刀把子如果握在陈标的手中呢,他会不会对自己等人大开杀戒呢?代可让觉得也不太可能。因为就琼州镇而言,自己人杀自己人,再怎么去说去描补,那都会伤害到感情的。反倒更有可能让自己带着愿意跟随自己的人离开!
因为当初自己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已经暗示过他了。
“这算什么?投桃报李吗?”
抱虎湾海面上,朱濆拿着陈标发来的书信冷笑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黑锅
在距离海安港不过二十来里的海面上,三艘被卸下了火炮的清军海船被几艘红单船包围了。
甲板上,代可让气的都要吐血。
“陈标,陈标!”
如果可以他真的宁愿死无葬身之地,也要狠狠咬下陈标的一块肉来。
这厮,非人哉!
性质太恶劣,太恶劣了,直接颠覆了他心中陈标一直以来的形象。
而此时的陈标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为朱濆背了一口大大的黑锅。
他现在正带着船队往澄迈去呢。
想要短时间里拿下琼州,走海路进攻各州县,那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琼州岛东西广九百里,南北袤一千一百四十里,绵亘三千余里,领3州10县之地,那除了定安县地处腹地,不临海之外,其他各州县全在海边的。
陈标之前只对府治琼山下了辣手,其他各州府还都由满清官员在领导。
于过去的一段时间中,那些个州县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的发动士绅组织丁壮编做团练,有的则将大山里的黎民引入,以熟黎带生黎,还有的就是将三者全部都揽了过来,最后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束手衙中坐,啥也不管,自然啥也不是。
澄迈的知县就是第一种。
县城里汇聚了上千人的民团,还没打仗呢,县里的粮库钱库就干净的可以跑老鼠了。
当陈军的旗帜出现在澄迈港口外的时候,驻扎在此地的民团连枪都没打一下,就一哄而散。
不跑,等着吃炮弹吗?
用自己手里的土枪弓箭去跟人家的大炮怼?
他们傻逼啊?
几艘炮船后头的运输船上,林爽文远远看着岸上一哄而散的团勇乐得哈哈大笑。
这一幕他并不陌生。
随着陈军海军,嗯,他们并不叫什么外洋水师,而是跟洋人的称呼一样,海军。
随着赵家的南洋舰队横扫闽粤沿海,作为陆战部队,在结束了大员岛上的征讨之后,他们就开始跟着船队突击一水之隔的闽粤沿海各州府县了。
那些州县有的有驻军,有的则仅是民团,见到他们的船队出现在视线时候,眼前的一幕真是一点都不稀罕。
不少州县根本连一点像样的抵抗力都不具备。
只要用配备的陆战炮轰破城池的大门后,九成的民勇会立刻崩溃。
“急行军,急行军,立刻拿下县城。”
小半个时辰后,已经带着先头营登陆的林爽文发出了作战命令。
这是非常肆无忌惮的作战指令。
但澄迈的民团就是这么的稀烂。
在他们从沿海港口奔到县城外的一路上,那是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
然后几颗炮弹轻易的轰碎了城门,自始至终,城头上的团练连打枪射箭的都没有。
城门一破,他们就一窝蜂的再度崩溃了。
当林爽文走进城门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城门后头还有几个倒霉鬼,倒是没死,可伤的都挺重的,有个断了条小腿的团勇,本来正疼得大喊大叫呢,现在整张脸则因为惊恐而扭曲变形的厉害,其他几个人也全都不敢叫喊,只用惊恐害怕的目光看着林爽文。
“把他们带下去医治。”而至于是死是活,那就不是林爽文关心的了。
城市的中心位置。
坐北朝南,一座颇为气派的县衙耸立着。
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边上的一头石狮子下还丢着一支布鞋,鸣冤鼓的木架子那儿更撘着一支土枪,主人跑的太匆忙了。
大门紧闭,但这根本难不倒林爽文。
两个手榴弹被丢在了大门下,轰隆的爆炸声中,大门顿时破开了一个洞。
然后进入衙门的陈军士兵利索的从旁边的门房中揪出了两个腿脚都软了的衙役。一个个哭爹喊娘的求饶命。
大堂、二堂、二门等等,涌入的陈军士兵迅速占领了整个县衙。
整个过程中就只听到了一声枪响。
却是有大青果的铁杆在这种环境下都张弓搭箭,瞄准着林爽文!
然后清脆枪声响起。
一个神射手反应极快的来了一枪。
那人都还没来得及松开弓弦,胸前就开出一个大血洞,鲜血狂飙,在满脸的懊恼与痛苦之中仰面倒下,致死手中都紧紧攥着那张弓。
士兵涌入了后院。
整个县衙都算是顺利占据了。
而随着周边厢房房门被一脚一扇的踢开,所有的人都被赶到前庭集合,除了一群衙役外,还有一堆乱哭乱叫的女人和下人,然后就是本地的官员。
县城也飞快的平静下来。
林爽文对于如何占领城市很有经验的,而陈军对于任何敢于趁火打劫,趁机作乱的败兵游勇和地痞流氓的惩罚措施也始终是从严从重。
说白了就是一律砍脑壳。
澄迈这样的地方在琼州岛上根本不值一提,陈标的主要作用也不是这种地方,而是在崖州、万州等清军营头和山里头的黎民。
满清在渡过了早期的动荡时节之后,走的就一直是以黎治黎的线路,设立峒长、总管、稍官等多层土官,土官世袭,享有律法、税务等多种便易,但因为黎峒繁多,全岛大小黎峒直有上千人,所以土官直接掌控的人丁数量反而少了。
与明朝时候的土官制度相比,满清的招数很有点汉武帝推恩令的意思,把一个个土舍王变成了数量多出十倍乃至更多的峒长。
这样一来黎族土官手中握着的土兵数量可不就直线下降了?
他们又还怎么造大青果的反呢?
如康麻子中前期那样土舍王杀官造反的事儿,在雍正乾隆年间再没有发生后。
黎民闹出的乱子更多是自己反自己,黎民反土官,或是熟黎逃奔生黎,这种情况下黎民土官反而跟清政府密切的结合起来,让后者成为了前者维持自身权益的大靠山了。
陈标两次镇平黎民生乱就都是如此。
久而久之的,黎族上层阶级与满清的结合就会愈发紧密,从而也带动了整个黎族的熟化汉化。
赵亮并没有想改变这一政策的意思,但作为初来乍到的外人,他们的话怎么可能叫黎民信任?这个时候陈标的存在就太具有意义了。
同时,他也认为黎族的那些上层阶级们在自身利益无损的情况下,也不会豁出一切的为大青果披肝沥胆效死效忠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天下无饥
“哈哈哈,哈哈哈,烧吧烧吧,全都烧了吧。”
穆哈托不逃了,逃什么逃,四面八方都有人,他逃不掉了。
所以他索性就往大火里钻。
反正都是个死。
他穆哈托哪怕是死,都不愿意死在逆贼的手中。
烈火之中穆哈托哈哈大笑,笑声在黑夜里传出老远老远,汹涌的大火都没能遮掩的住。
可惜啊,穆哈托到死都没能亲眼看到这大火一直烧到试验田去。
消息很快的就从归德传到陈州。
人为纵火,一下子被烧了五六千亩的麦田,连试验田都被烧掉了一块。
性质恶劣至极。
主事者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自投火海而死。但辅助者还是有不少落网的,然后是何人所为一问就全知道了。
“穷凶极恶,穷凶极恶。”
赵亮咬牙切齿的骂着。
然后迅速下令,大陈国所辖区域内,无论乡村城镇,人丁民壮都需要集结起来保护麦田。
这也幸亏处置得力,在下风处抢先收割,搞出了一条隔离带,而贼人的目标也是直指试验田。
这要是把目标放在了平民百姓的麦田上……
老天。
想想都感觉着恐怖!
“卖报卖报,最新新闻,最新新闻。鞑清密探剑指试验田,归德城外夜起大火,六千亩麦田一夜之间悉数烧为灰烬。”
“卖报卖报,鞑清密探欲烧试验田,殃及无辜百姓,六千亩麦田化为灰烬。”
……
报社的行动力还是很给力的,《今日新闻》立刻就印发了特刊,短短时间里,满清的密探想要烧毁试验田,然后殃及大片农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陈国’。
于此一样传遍整个‘大陈国’的就是赵亮的命令,或许那很扰民,但实际落实过程中却异常的顺利。
哪怕没有上头的发号施令,很多地方乡镇村落的青壮都已经纷纷组织了起来,各地警局、武装部也全都动员起来。
没办法。
粮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偏偏一把火将成熟的麦田烧成灰烬却很容易……
哪怕京城的乾隆内心里并没打算这么做,可归德那把火烧了之后,一切就也变得无法预测了。
至少老百姓们每人敢去赌原去du的。
等到乾隆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心中果然没有丁点对殃及百姓们的抱歉,反而只恨穆哈托无能,不能一举将归德府的试验田全部都烧掉。更恨其他各地密探主事不能忠心报国,学穆哈托效死。
所以当时间进入五月,归德试验田首先开镰。
一百名经过精挑细选的庄稼汉穿着一样的服饰,做着相同的打扮,举着镰刀进入了麦田。
以亩为单位。
一经收割完毕,小麦就即可送入打好的麦场脱粒。
那周遭虽然老百姓不能过分逼近,但一切都是在他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想要作假都难。
归德试验田周遭都已经不知道汇聚了多少百姓,他们可不止是看热闹,而是在看希望。
这些日子里,多少老农先就已经对试验田进行了估量。从麦穗的长度和麦粒的饱满度,这试验田是肉眼可见的‘大丰收’。
但没有具体的称出一个重量来,大家心底里都跟缺点啥一样。
归德府超过一半的官员来到了这里,还有大量的军兵、警察和公员,加上聚拢来的农民市民,总数量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开镰前归德市长叫人摆上贡品,试验田前的香案上摆上整只的牛,羊,猪三牲,再加上几盘果品,中间一个大铜香炉。
归德市长穿着官袍——明朝样式的,除了胸口没了补子。
赵家官职高低视官服颜色分辨,比如一品大员为正红色,二品为朱红,三品服紫,四品服绯,五品浅绯,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
县长是正从六品,这需要看县的大小和官员的资历。县属局一级官员为正从七品,下头局所属科一级官员为正从八品,下头的股长一级就是正从九品。
副科长可以是正九品也可以是从八品,副县长也可以是正七品或从六品。
可副市长必然就是五品官,正市长看情况而定,比如归德之地,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经济体量都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这儿的市长是正四品。
归德市长踱着方步从帐中缓缓走出在香案前站定拱手不语。
直到算定的吉时,他才从香案上拿起三根粗大的檀香在蜡烛上点燃,三跪拜后插香入炉。
随后这市长再请出了一轴黄绫。
这就是赵亮的旨意了。
在场所有官员全都跪了下,因为赵亮的这旨意送给后土娘娘的,别看传说中是神农尝百草种五谷,但社稷之神却不是神农氏,而是后土氏。
赵亮这里就是希望后土娘娘能保佑大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非常非常规格化的一封表疏。
完毕后就烧掉给后土娘娘看。
然后亲自挥动镰刀割下第一束小麦,这要封好送去陈州的。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
看着金黄色的麦田一片片的伏倒,看着一捆捆割下的小麦在试验田地头堆成小山。然后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被一车车的拉到麦场。
石磙碾压,碾压了一遍又一遍。
一束束小麦在石磙的身下完成了脱粒,当余下的麦秆被堆到一边,场地中央只剩下脱粒后的小麦和麦壳之后,当这些混杂了麦壳的小麦被堆积起来之后,外围的老百姓们瞬间沸腾了。
“往后站,往后站!”
“全部往后站,再有进前者,斩!”
警哨的军兵全都高声呐喊着,警察则已经抽出短棒狠狠抽打下去了。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必须第一时间里就把老百姓给弹压下。
所以骚乱很快就被镇平,刀锋棍棒之下,百姓们不得不往后退。
“称重!”
归德市长也有些脚软。
如果不是有秘书扶住了他,他现在多半要一屁股蹲在地上了。
这自然不是因为刚才的那点骚乱,而是因为眼前的粮食。
这么多粮食,这么多粮食,“天下无饥也,天下无饥也。”
“大人,六百四十六斤,六百四十六斤。”
报数的是归德粮食局的局长,也是上四十岁的人了,可此时此刻激动的却乱打摆子。
第四百五十章 逐出家门
归德守军主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虽然身材魁梧高大,可整个人的气势真心不咋地。
对比军人,很多人都认为他更应该是一个老农。
而赵德天人生的前四十年里,还真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哪怕是大赵庄的赵氏一族人都拿着秘方出去做买卖赚钱了,赵德天也是少有的继续留在大赵庄的赵氏一族人之一。
虽然他的职务乃是赵家的庄头。
并不能说他真就是泥腿子。
也所以在两年前他被调到了周家口的仓库做管事,赵亮看重的不止是赵德天的身份,更是他的本分和严谨。
知道自己不是个机巧的,就从来不取巧走捷径。
知道自己的本事不够大,就做事一板一眼。
现在赵亮把他放到归德守备师师长的位置上,很任人唯亲,但他也很放心。
因为当初周家口的仓库守备力量都有三五百人,赵德天任职期间半点错也没出,他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事实上只要依照着规章制度办事,只需要是中人之才,只需要谨记本分严谨四字,那就能把事情办好。
又不是司法或财务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差事。
警备师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准备着打仗。
赵德天做的很好的。
在队伍里的威望也渐渐树立起来了,因为赵德天很‘平易近人’,经常下到各营各大队去吃饭,去跟士兵聊天谈心。
这样的威望虽然很不专业,但在‘和平’的环境下,赵德天这个师长绝对合格的。
而就是这个军中长者形象的人,现在眼泪顺着沟壑丛生的面颊往下淌,捧着一把金黄色的麦粒却哭的跟一个孩子一样。
归德市长浑身乱打摆子,嘴哆嗦着说不出话,七百四十六斤,七百四十六斤。哪怕换成十六两的旧制,那也六百二十斤了。
足足五石还多两斗的小麦啊!(小麦一石一百二十斤)
这是一个叫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啊。
这一亩地的产量比先前水浇地两亩的产量还要高。
天下无饥,这绝不是拍马屁的。
“快,快去报大王。”
归德市长高声的叫着,然后被粮食局长劝了下,还是等到所有的试验田全都割完了、称完了,再去上报吧。
而此时周遭聚拢的百姓,包括大批的军兵警察公员们,听到新制七百四十六斤,旧制五石二斗这两个叫人震撼的数字时候,都忍不住往第一号麦场张望。
这是一个叫军兵警察震撼的都要忘记自己职责的数字。
还好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把喧嚣嚎叫中的老百姓重新逼回了原地。
然后被归德市长早早于人群中埋下的拖儿们,就开始大喊大叫,什么赵家天子得上天庇佑啦,甚至赵大王是神仙转世才能拿出这样神乎其神的金种子啦,反正是把好话一股脑的堆到赵亮头上,但老百姓们还真心这一套。
自发的,就一个个向着陈州方向跪拜起来了。
归德市长推了推赵德天,“赵师长,该你上去讲话啦。”
讲什么话呢?
就是这些种子的归属。
就是烈属军属优先,就是官员公员优先,然后才能是其他百姓商贾。
很简单,赵亮这是要自己人第一。
而且现在也真的很有必要搞一搞自己人优先。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人以凝聚力。
大家提着脑袋给你卖命,结果有了好东西后你反倒紧着别人了,这不是扯淡吗?
这一日的归德城外响起了嘹亮到极点的欢呼声。
陈棠闭上了眼睛。
陈家一直来都没有对赵家落井下石,所以赵亮拿下归德城后对陈家也始终礼遇有加。
嗯,只要你们不‘犯事’,赵家就也不会对之另眼相看。
而历经过明清交替的陈家,在这点上要比南阳刘家可沉得住气多了。
归德城内的七大户八大家已经被端掉了一半,可陈家却始终纹丝不动。
他们就冷眼旁观着局势的发展,并不准备火中取栗。
虽然陈家人对赵家的制度普遍抱着一种排斥态度。
因为赵家搞得并不是陈家人最拿手的‘科举取士’,赵家的科举,跟陈家人读的书,真心不是一条路上的。
但陈家始终安分守己。
陈棠从没有打算在这场变革中下注压du,除非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陈家再去攀附就是了。
因为陈家人的根本就是读书。
如果最后是满清取胜,陈家依旧是大青果的忠臣。俺们又没附逆?
而要是赵家得坐天下,那就按着赵家的规矩走呗。
赵家搞得那套虽然跟陈家人此前读的书不同,但归根结底,它还是读书。只要是读书,陈家人就有自信就有底气。
陈棠本以为自己还要等候很长一段时间。
是怎么都没想到,他‘平静’的心在今日被彻底粉碎了。
“你们说,这赵家还会败吗?”
陈家祠堂里一片寂静。
陈棠坐在右手第一位,对面就是他亲叔,上头坐的则是他亲爹陈洛。
两列人,左手坐长辈,右手坐小辈。
陈洛发话了,但所有人都没得话说。
这些人里反感赵家者占了绝大部分,可他们再是反感也知道今日的重要性,谁也不敢胡言乱语泄一己之私愤而坏了全族前途。
陈洛的目光落在了陈棠身上,后者苦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孩儿以为赵家已立于不败之地也。”
只听城外的呐喊声就知道赵亮的那个决定有多么的得人心,同时归德城征兵站人头爆满的消息他们也都听说了。
有这么个基础,赵家如何还会败了?
“如此说来你是要投赵了?”
陈棠心中好一阵酸苦,他就是不愿意又如何?这不都是你决定的么?
“孩儿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从龙之功可不是路边的大白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你们呢?还有谁跟他一个意思?”
祠堂里不再寂静了,虽然大家都能看得出这对父子在演双簧,可这实际上就一个叫大家做选择的事儿。
当下就有几个人站了出来,但也就是这几个人了。
算上陈棠,一共五个人。
当日,陈棠五人便悉数被他爹给逐出家门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势所趋
“爹,您真是爷爷的亲儿子吗?哪有对儿子这么下狠手的啊?”
陈棠有俩儿子,大的叫陈烁,已经成家立业了,自身还是个秀才功名。小的叫陈烔,现年十七岁,已经定亲,还没成亲。
陈烁看着关闭的陈家大门闭嘴不言,陈烔却有些忿忿不平。
哪怕他知道这事儿应该是长辈有意为之,甚至他父亲被挑上更是因为他爹的身份,陈家嫡传。
其他旁支外系的人想挑这担子还不够份量呢。
可自己平静安详的生活被打破,这还是叫陈烔愤愤。
当然更叫他觉得操蛋的是,很快陈烔就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
他的老丈人把闺女往陈烔这儿一丢,又丢了一箱子银元,人就拍拍屁股走了。
这真是太无情了。
陈棠心中却不慌不乱的。
这差事他是半推半就之中拿下的。
处在陈家这一环境下,陈棠先天便想往官场。天知道他这般高的身份却在读书上头没有天分,这些年来遭受了多大的压力多大的负担。
可也正如那句话说的,缺什么想什么。
当官这俩字就深深的刻在陈棠的心底里了。
但他知道,老爷子是不会答应他捐官入仕途的,这太丢陈家的人了。
归德陈家可是“一门五翰林,四代词馆家”的中州名门,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儿的。
所以投奔赵家便也成为了陈棠实现“做官”这一人生大目标的最后选择了。
或许他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直接点了陈棠的将吧。
不管怎么说陈棠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
“走吧。咱们去陈州。”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对自己的媳妇小妾,陈棠这么说道。
与他做出一样选择的另外四个陈家人,全都在归德府就地任职了。
陈棠却不打算在归德,一是这里的职位他看不上,二是他觉得这儿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毕竟陈家子弟都已经有四个了。
所以他要去陈州。
他不是去找赵亮的,而是去找康云从的。
康家比陈家更早的上了赵家的贼船,现在康大勇是枢密院总后勤部的一名副部长,康云从则在民政部给彭功昌做秘书。
陈棠与康家有接触,现在他就需要康家来为他做个引荐了。
而且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能把俩儿子也塞进学堂技校里去读书。尤其是年龄还小的小儿子,去多读几年书,把基础夯实了,对他的将来发展更有好处。
而在陈棠父子赶来陈州的路上,河洛、郑州、开封、陈州、南阳等各地的试验田相继有报告穿过了,亩产七百斤就是一条线,很少有哪儿的试验田亩产值均数会落在七百斤以下的。
《今日新闻》上对此是连刊报道,同时这些黄金种子的去想也被报纸宣扬的人尽皆知,各地的征兵站人头汹涌。
就是对于投赵一直没什么表示的陈烁,在看到征兵站外人头攒动的青壮后,神色也大有触动。
“这两日我看你始终郁郁不乐,看了眼下的这一幕后你还觉得为父的选择是错的吗?”
陈烁不说话,表情很有些复杂。
“当今天下局势就犹如当年明清交际之时。大青果虽坐拥大半天下,然后横空出世的大陈如拦腰一刀,狠狠的砍在了正中间。
江南岭南湖广川蜀便是再富裕,那里的粮食银饷也万难运抵京城。
都不用看明年,只看今岁,京城便会钱粮大匮。
彼时与前明崇祯朝何其相似?”当时的江南也是富裕的很呐,但是朝廷根本收不上钱,再多的繁华又有鸟用?
陈家可是陈贞慧的后人,对于当年的情形,他们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认知。
“除了赵陈这一心腹之患,大青果还有白莲教人马于背后兴风作浪。川蜀陕南不宁,江南税赋西输道路被断,西南无用也。
如此的江南数省虽豪富,然南兵素不以战力著称;西北各省兵马虽强健,无粮无响,亦无力可施。
大青果岂能不危?”
陈棠觉得自己的这番分析已经很鞭辟入里了,可是老头子根本不听。
认为清廷钱粮虽然匮乏,但直隶、河东、关中等省,皆非不毛之地,南方各省亦都有忠臣在位——大清是八旗的天下,各地督抚中多有旗人,再加上将军坐镇,这等人在此为难之际必不会自顾己身苟全性命,或是如汉末诸侯那般野心大炙,而必然会继续效忠大清效忠朝廷,积极组织新军编练新军,如此南北夹击,大清依旧大有可为的。
陈棠还能说什么呢?
他觉得老头子真应该出来走一走,看一看,看看现在百姓是多么支持赵陈。
那赵家本来还漂浮不定的根基现在一下子变得瓷实的不能再瓷实。
有这等民心在握,他觉得赵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且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了外地,尤其是关中河东等地,只不过现在还都是小道消息。但早晚有一天会人尽皆知,到时候老百姓又会怎么想?
谁不想种一年的地收两三年的粮食啊?
到时候那一切都会变成大势所趋的。
陈玄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已经要乌三娘所属全力以赴的去宣扬了。
但眼下还是十八世纪晚期,信息传播速度远不如前世。
所以还记不得!
“是时候把皖北拿下了。”
赵亮虽然知道试验田的风潮还没有彻底的席卷皖北大地,但他觉得皖北这个熟透了的桃子,现在已经是时候摘取了。
没必要再磨磨唧唧的。
那些个州县的满清官员们现在怕都已经绝望透顶,都这么长时间了,满清还没有往江北派来一兵一卒,显然乾隆已经放弃他们了不是?
这一点各地的乡绅明白的更早,也行动的更早。
“告诉赵宝、邢成德,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沿着沙颍河,一路沿着浍河,将颍州、凤阳、泗州拿下,其他几地让彭炳康自己去打!”
拿下安庆后彭炳康已经盘踞那一带有些日子了,兵力也从一开始的一个师五千人膨胀到现在的三个师一万多人(一个整编师两个守备师)。
拿下庐州、六安、涂州等地绝对是手到擒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乾隆的忧虑
圆明园的瑰丽也不能中和掉乾隆心中的怒火。当然,更多的还有他心里的不甘和怨恨!
康麻子废了半生的心血才搞出了御稻种,从生长周期到品质和产量,御稻种都能称得上是一种很不错的水稻。而这也一直以来都是大青果对外宣扬的光点之一,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爱民爱农的一再好不过的表证。
可现在随着所谓的‘金种子’出世,御稻种还算个屁啊?
甚至乾隆宁愿这世间没有什么御稻种,因为这样就也省略了这组对比了。
现在世间有了金种子,那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必然会有许多人把金种子与御稻种拿来对比,
最后的结论是怎样的,如此的结论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乾隆想想就心底发冷。
而且他内心中更多的还有不忿和怨恨。
作为一个‘博学’的皇帝,乾隆虽然不是农业上的专家,可对改良粮种的难度还是十分清楚的。以康麻子的身份,都要历经半生之功才能拿出一个御稻,区区赵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出一如此优秀的粮种呢?
亩产五石上下,这是完完全全的吊打和碾压。
乾隆一开始根本不相信赵家良种的,以为是无稽之谈,以为是赵家在忽悠人玩的,直到越来越多的消息送到他手中,直到穆哈托‘舍身保国’的消息送到了京城,他这才明白原来高产小麦乃是真的。
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亩产五石的数据已经在中原传扬开了。
乾隆才不相信什么上天赐福庇佑,上天便是真要降福那也只会降落到他的头上。乾隆他只觉得内里必有大量的机巧,那赵亮本身就是一个极赋机巧的人么。
所以他心中尤其的愤怒。
自己最崇拜的爷爷,半生之功才搞出了一个御稻种,赵家又才发迹几天?
他们能调动多大资源?
结果就已然搞出了亩产五石的金种子了,这叫乾隆怎么可能不去羡慕嫉妒恨?
但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再多的怨恨也只是败犬之吠,是无能狂怒。
乾隆虽然后世落的名声毁誉参半,但就本人的政治素养而言,那也是皇帝中的第一流人物。
你可以抨击他的很多施政方针,很多政治行为,以及个人的奢靡爱好等等,但你并不能借此就全面的否定这么个人。
乾隆在意识到亩产五石的金种子是真的这一事实后,就立刻想到了后果。
随后粘杆处送来的密报也验证了他的担忧。
赵家各地的征兵站里人满为患。
数以万计的青壮劳力等着参军,等着为老赵家拼死卖命,如此才好叫家中尽早的得到金种子。
而民间百姓都如此反应了,逆贼军中会是如何情况,乾隆想都能想得到。
那些逆贼的战力本就比官军强,现在岂不是更强了?
这要再跟朝廷大打出手,官军岂不是更加不是对手?
“新军,新军!”
这种情况下乾隆发现自己最有成算的法子似就是新军了。
他已经下令将所有的大黄和能收集到的茶砖全送去恰克图,然后从河东商贾手中拿到了二百万两银子,一半给了福康安,另一半也送到了恰克图。
其目的自然就是向老毛子购买枪械军火。
买永远比造更简单,更快,更省时。
而现在的大青果最需要的就是省时快捷,所以乾隆即便看不上俄罗斯——几次断绝对俄贸易,认为凭借大黄就能制肘俄罗斯,虽然有点小片面,但也能说明问题了——现在也必须把希望寄托于俄罗斯身上了。
内务府造办处内当然有大批的能工巧匠,什么燧发枪、线膛枪,轻轻松松的便可以搞出来。
但内务府的那点能工巧匠的产量对比整个清军来就太少太少了、
他们能够轻松满足皇帝的需求,包括皇子亲王等等,但那些人加在一块又才有几个呢?
满清在关中、河东、直隶、东三省等地还有着强大的人力、物质储备,但就他们的行政力,想将那些东西迅速的转化为一杆杆一门门合格的火枪火炮,火枪还是燧发的,这就太难为人了。
别的不说,光是在短时间内找到足够多的合格燧石,满清就很够呛。
即便这东西在全国各地都很常见,可是想要找到一个高品质的燧石矿却相当不容易。
然后燧石的开采和打磨成适合形状就又是个麻烦事了,因为这个数量还是数以万计十万计的。
一块高品位燧石,打个十几枪就得重新切削修型,多修几回切削多了就得换新的,跟削铅笔头似的。
燧发枪能否普及还要看老天赏不赏个优质燧石矿,否则就得从别处想办法——欧洲十七十八世纪时候,有些国家为了满足燧发枪需求,都是要从国外专门高价进口燧石的。
而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就满清现在的效率,他们要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啊?
再说了,燧发枪的板簧要求也很严格,需要用中高碳钢做调质处理,才能保障板簧多次重复击发还能保持足够弹力。
那管理制度上稍有放松,品质就会有大幅度滑坡。而板簧出了问题,直接关系到的就是燧发枪在战场上的表现!
故而,从某种意义上言,满清大“造”枪炮还真不见得如“买”枪炮!
……
开封。
宽阔的操场上,上千新兵分成百人一股,正在进行着分列操练。
他们在各自教员和军官的带领下,训练军姿、队列、射击、拼刺刀、投弹、挖沟、筑垒……
整个操场上,被脚步声、喊杀声、口令声,乃至是喝骂声充斥的满满的。
尘土带着滴滴汗水在阳光下一阵阵地飞扬而起,浓烈的汗水味道随风消散。
当夏收结束后,又一批新兵进入了陈军的军营,因为他们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奔着种子而来的,所以就有了个外号——金种子。
对比满清的八旗新军,陈军的新兵进展可快速的太多太多了。
赵亮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相信眼前的这些新兵,一个个真就是‘金种子’。
第四百五十三章 民生
运河两岸上帆影连绵,一艘艘漕船在河面上络绎不绝,来往相错。
自从沧州落入陈军的掌控之后,那断绝多时的运河就再度焕发出蓬勃生机。
沧州不缺盐,但沧州缺少粮食,大批的粮食被运入沧州,而且是远远不断的被运入沧州。
这里头可没有军方行为,完全是民间发起的贸易。
就跟江南的各路毛神在走私食盐上大显神通一样,直隶也急需粮食。
所以民间商人从沧州往津门、保定走私粮食,对面的满清官府是会视而不见的。谁叫他们缺粮呢?不管是津门还是京城,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填补的。
陈军这边则根本不予理会,只要进出双方乖乖的纳税就好,甚至连粮食总局都披了马甲亲自下场,因为直隶那边的银子太好赚了。
中原这边的粮价比往年还有些降低呢,因为金种子的横空出世么。所有人都深信来年的粮食会更多,所以积累粮食是没钱途的事。
然后中原的粮食不仅量大了,还比往年同期更便宜了。
但直隶的粮价可在天上飞着呢。
这一进一出,银子赚的哗哗的。
乃至这运河之上的粮船都有了一层无形的护体金身——打津门南下骚扰陈军的清军马队,根本就不敢攻击它们。
因为粮商们早放出话了,运河上的粮食但凡损失一粒,我就要十倍的从北边找回来。
有本事你们就别来我这里卖粮!
八旗马队们憋屈。
但再憋屈也只能忍着。
所以他们就只能变着法的给陈军添乱子了。
从德州北上,田地密布,却少见有人忙碌。大片被烧毁的麦田和废弃的村落反而越来越多。
不过赵亮不缺粮食。
曼谷王朝的拉玛一世是一个极乖觉的人。
他知道刚刚被自己搞定的郑信那是个纯粹的华人,所以他担心北方的大清会以此为借口对暹罗进行干涉,因为郑信是死了,可郑信的后裔还有不少人活着。
甚至为了装点门面,也是为了安抚暹罗国内的诸多华裔大臣,郑信的后裔都被他安安稳稳的养在曼谷呢。
所以就连当初对满清入贡,上折子请求敕封时,他在文书中都坚称是郑信之子“郑华”。
现在满清突然遭遇大变,可这个‘郑华’依旧十分乖觉,对于赵家前去购买粮食的商船大开方便之门。因为郑华很有自知之明,在整个南洋都挺有名气的赵家水师,真心不是休养生息中的暹罗可以应对的。
要知道,暹罗现在跟缅甸还正处战争之中呢。
就是缅甸大军的入侵,郑信才得以在前朝大城王朝的废墟上建立起了郑家吞武里王朝,然后称王十五年,穷兵黩武过甚,向西反推缅甸,向东攻略安南,还征服了喃奔、帕难、兰那、老挝、万象等地。
郑信死了,暹罗动荡之际,缅甸人岂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
直到赵亮起兵时候,‘郑华’才击退了缅甸的进攻。
所以‘郑华’非常知趣识趣,对赵家大开方便之门,而有了南洋和暹罗作为粮仓,赵亮又怎么会缺少粮食呢?
赵家控制区域内的铁器、棉布,江南来的丝绸和茶叶,乃至是笔墨纸砚和各种工艺品等,一船船的送去曼谷,然后再一船船的从曼谷拉回海量的大米。
所以陈国范围内的粮价便宜是真实不虚的。
沧州等地大批的百姓无奈南逃,赵亮也是有力量收容的。
数以万计的壮劳力被送到了黄河大堤上,力保今年黄河堤坝的稳固。
而在此时沧州地界还依旧保存着的那些村落里,却一个个都起了土墙栅栏,丁壮们也全拿起了土枪猎弓。
沧州是武术之乡,民风本就彪悍。
赵亮又大力鼓励当地百姓结寨自保,甚至还把缴获的清军刀枪鸟枪分发给百姓,虽然很多人还是仓惶逃出家乡,甘做流民上了大堤去,但到底是有人选择拿起刀枪的。
这一个个结寨自保的村落,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个绊住清军马蹄的堡垒。它们组成了一张看似漏洞百出,却又坚实坚韧的大网,把清军的马蹄基本上留在了沧州。
要不然,整个黄河以南就尽数要被清军的马蹄给蹂躏了。
大运河旁边,几个废弃的村落中一个四面围墙的寨子尤其的醒目。
在这个面积不大却聚集了一千多百姓的村寨中,正有人用着昂扬腔调诵读着文章,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逸闻时事。
“乾隆五十年,沧州田亩价,上等水田也不过七八两,而今,已涨至银元二十块!”
“德州佃民作乱,袭杀地主李氏,致十七死二十伤……”
“临清粮价再降。小麦一石一元五角,创二十年粮价新低。”
“河北总管府发布告令……”
一个剪掉了辫子的读书人大声的读着消息,周身围拢了数百男女,还有不少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嬉戏。
这已经是沧州村寨十分常见的一幕了。
村寨的村长大声的对底下的人叫说着:“一个个都听仔细了,讲完了,俺再让范夫子给你们好好说说德州的李地主是怎么回事。”
“咱们手里的地权都是大家伙豁出命换来的东西,可不要把真金当烂铜给卖了。”
除了《今日新闻》之外,如今的赵家‘天下’,各区域内还有大大小小的时报。
眼下这村长宣讲的就是其一。
而这些消息中最被村长看重的就是德州事件。
佃民作乱,袭杀地主李氏。
这当然是于国法不容的事,但于法不容,于情却就另说了。
一句话,于情可悯,于法难容。
那件事说白了就是当地的大户李氏,利用自己消息上的便利性,在金种子的消息传入德州前,先是谎言诓骗百姓,趁着当时清军马队余痕未消的机会,低价从百姓手中收购了大批的田亩。
还是打白条的方式从百姓手里拿到的。
而等到金种子的消息传到德州后,当地的田亩是应声而涨。
虽然大家伙都知道粮价在降低,可这一点也不耽搁地价在上扬。
李家轻轻松松的就赚取了大把的利润。
消息传开后,那些卖地的百姓纷纷依例去找价(补加价款),那李家人要是真愿意给钱了也就罢了。但李家拿下的田亩太多,一旦补钱就不是个小数目,李家人就只说已经官府过契,已是绝卖(清代土地买卖之一种,与活卖相别。田地卖出后不许找赎。契约中常用“永不加找”、“永不回赎”等。)拒绝补钱!
然后这不就闹起来了么。
第四百五十四章 齐鲁
德州的事儿根本就传不到赵亮的耳中,或是说这种事儿于赵亮看来完全就是小事。
有钱人利用消息上的便通,利用自己跟‘受害者’信息上的不对称,从中牟利,那就是到了21世纪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虽然这种事儿不道德,可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岂不也是那些‘受害者’们对于赵家的不信任?
他们担心赵家守不住德州,担心手中的田地在清军的马蹄下变的毫无价值。
很多人家跟李家人签署契约时甚至还附加了钱粮比例,很多人都只愿意要小部分现银,然后将大部分卖地钱换成粮食。担心没口粮!
然后事后又起来闹腾,还打杀人,身处在赵亮的位置,他是很难全身心的去怜悯这些百姓的。
也是因为这种事儿太多太多了。
此前还出过不少起地方上的地主大户谎偏百姓把田亩寄到自家名下,然后就跟雍老四之前的官绅不当差纳粮一样,他们自己跟田主再定下了一个私下金额,田主们拥有田地的经营权,却需要每年一成两成的给大户交保护费。
然后一切真相大白后,田主们再闹腾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官契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你自己签的字画的押,自己愿的意,这能怪谁?
所以在老百姓眼中那是姓李的该死,可在赵亮的眼中,姓李的私德有问题,可他家好歹还纳了五个点的契税和印花税呢。
契税是中国千年以降的税种之一了,针对的只是各类不动产。
印花税则是赵家新鲜出炉的一个税种。不过它在欧洲世界却早已经被普及了,只不过这个时代的印花税率要比后世远远高出。
赵亮的印花税比起欧洲各国同期税率可小的太多了。
只有半个点,还有上限。
所以推行起来倒也算顺利。
毕竟印花税这玩意儿本来就是钻了人们心理上的空子。
它最先出现在荷兰。
当时的荷兰正处于海上马车夫的黄金时期,社会各阶层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契约、借贷凭证之类的单据很多,连绵不断,所以,一旦征税,税源将很大;而且,人们还有一个心理,认为凭证单据上由政府盖个印,就成为合法凭证,在诉讼时可以有法律保障,因而对交纳印花税也乐于接受。
也正是这样,印花税成为了一种税负轻微、税源畅旺、手续简便、成本低廉的“良税”。一经出现就飞快的在欧洲各国普及开来。
现在拿到中国,那也同样如此。
赵亮前世是个地地道道的草根屁民,可这辈子他不一样了。屁股决定脑袋,任何当政者对于纳税大户都要另眼相看的。
所以,那些百姓们再怎么‘于情可悯,于法难容’,那也被赵大爷依法处置了。
夏收过后大批的粮食收入了官仓中,赵亮却半点喜色也没有,这段日子他连后宫都无暇光顾,而是一天从早到晚的忙着处理政务。
这随着“金种子”的传扬开来,随着老赵家的江山的稳固,他反而有一种事儿更多,窟窿更大,‘天下’更麻烦,摊子更烂的感觉了。
这当然是一种错觉。
不用别人开导赵亮也能明白。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完全是因为老赵家的朝廷正在逐步的正规化——从一个草台班子转向正儿八经的朝廷,从一切都无甚章法到全面的章法制度,这当然就到处是麻烦了到处是不足了。
赵亮忙的是不可开交。
等好不容易把内里的事儿处理个差不多——搞出一个章程来,赵亮就省了太多的劲儿了。
何志辉的折子又送到了陈州。
他觉得是时候解决齐鲁的问题了。
皖北已经全部被拿下,整个过程乏善可陈,只用‘所向披靡’四字就可概括。
那接下来可不就是齐鲁的事儿了。
拿下了这里,陈军才算彻底的连成一片,才算消除了内部隐患不是?
随着陈军攻取津门不克,但赵亮也把沧州等地拿到了手,这样一来,济南的阿克登就彻底的跟京城的乾隆断绝陆上联系了。
整个齐鲁都为之震动。
因为这样一来赵家反而是把齐鲁清军变成‘飞地’了。
“就是明堂不来折子,我也有心解决阿克登。”
虽然齐鲁清军已经并无多少实力,一度兴盛一时的齐鲁团练,在开春的大战后也急转直下,这小半年下来与陈军暗通曲款者甚多,早已经声势不在了。
所以要拿下济南等地并非难事。
那般的,赵亮还等什么呢?
现在借着金种子的劲儿,陈军别看大批新兵还没有走出新兵营,可全军上下军心振奋。正是扩大地盘的好时候。
而且还有个曲阜孔家等着他去料理呢。
……
沂州庄氏。
数十名堂号的主事人齐聚一堂,庄良才的父亲庄兴忠敬陪末座。
脸上的表情也跟大部分人的焦虑不安一模一样,只是他的心底里,却是安稳的很。
谁能想到庄良才这个不怎么被他看重的儿子竟然有那等机遇?
早几年前就已经是皇汉的人了。
赵家起兵时候更顺理成章的进了赵家序列,几次跟东面的陈军交手都得过且过,窝窝囊囊的,明面上是连战无功,但实际上也无功无过不是?
庄良才也是在齐鲁断绝之后才向父亲挑明了内幕。高兴的庄兴忠连拍着庄良才叫好儿子。
现在西面的陈军动作连连,庄家眼线众多,消息也众多,足以叫他们明白陈军的下一步动向,所以他们就真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而最后的结论也很容易就定了下来。
没人愿意给满清陪葬,庄家的选择非常显而易见。
“事到如今,这局势已经由不得我庄家迟疑不定了。老头子数月前购了十万银元的赵家债券,当时是只为了以防万一,却不料今日倒成了我庄氏一族的投名状了。”
上首的一老人说话中从袖口里逃出了一捏债券。
“不过就这点银子那是不成事的。我再出二十万银元。”
十张万元债券并不怎么厚,但却引得在座不少人两眼放光。
“我也买了债券。只是没有老哥气魄足,只花了三万块。”又一人开口了。“我再出棉布一万匹,丝绸五千匹,粮食一万石。”
地方大户想要向新政权表忠心,捐钱纳粮就是必然的。
庄家又没有孔家的招牌。
数十个大小堂号,庄家很快就兑出了二百万左右的钱粮,庄兴忠这时候才施施然的站起身来,“诸位且听我一言。”
第四百五十五章 废话,没条件谁投降啊!
庄良才现在人在益都。
后者是青州府的府治,更是齐鲁清军进攻胶东的总基地。
曾经的这里一度绿旗飘扬,士气如虹。清军加地方团练,自上而下,全都信心十足。认为必能很快的平定叛乱。
然而现在益都就如斗败了的老母鸡,没精打采。
陈军自陆路上切断了齐鲁与京城的联系,这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齐鲁清军的胸口,压得他们都要喘不过气。
之所以到现在士气还没有彻底崩塌,只是因为陈军还没有对之发起大规模进攻。
庄良才现在看的很清楚,清军上下已经人心惶惶,民团更就别说了,除了少数如诸城刘氏这样已彻底跟满清绑定的人家外,便是曲阜的孔氏现如今也首鼠两端了。
虽然此前对赵家喊打喊杀的也是孔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孔氏对满清的‘贡献’绝不会比诸城的刘家弱——刘墉在士林士绅中有号召力,孔家的支持在声望上对他言只是锦上添花,但孔家的钱粮却是刘墉拉起团练的一个坚实基础。
然而孔家有个好祖宗啊,所以他们现在也敢大着胆子首鼠两端了。
刘家没有这么硬的靠山,刘墉父子等就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庄良才觉得现在自己的身份便是被上头的人发现了,十之八九也会被人掩盖下来。
所以他的心情很放松。整日里除了做出一脸苦相的来招呼军中的同僚们喝酒发牢骚外,就是叫手下的心腹去散播谣言。
他又不是木头疙瘩,齐鲁的局势都发展到眼下这一步了,陈军扫荡齐鲁还会遥远吗?
皖北已经被扫平了,下一步陈军必会进军齐鲁的。
这是军中所有人的一致看法!
这些日子里阿克登马不停蹄的在济南、泰安、沂州、青州等地打转悠,视察军伍,视察防务,连城外的战壕挖的有多深都要亲自跳下去试一试,还时不时的拨发一笔赏钱犒劳绿营和民团,那想的可不就是靠防御来抗住这一波?
如果他们能扛着接下陈军的进攻,那一切就好有可为的。
不然,齐鲁全面归赵,无论是从全局角度看,还是从齐鲁文武的个人角度看,那都是大悲剧!
“大人,柳都司来了。”
随从甲带着一脸的兴奋跑来说。
“鱼儿上钩了?”
庄良才人登时一精神。
“肯定是心动了。”
随从甲脸上的激动兴奋都要抑制不住了。
没办法,柳海手下七八百兵呢,是他亲自经营的一条线,这要是得手了,功劳岂会小了?
日后回归大陈后,他保不准也能得个一官半职呢。
而最重要的是,这是第一个上钩的大鱼,他已经抢在了乙丙丁前头了不是?
“把脸给我绷紧了。”
庄良才狠狠地揉了下自己的脸,这才大步的向帐外迎去。
随从甲也有样学样的很揉了揉自己脸颊,把脸都揉红了,才压下了那都要忍不住的笑意。
帐内很快就办起了一桌酒席。
只不过来客的兴致明显不在酒上,说话吞吞吐吐,眼神闪烁不定。
庄良才知道这背叛就是一个反复衡量的过程。
他与眼前的柳海的区别在于他没得选择,赵亮的刀子逼的他不得不速下决定,而柳海的时间比之他就宽绰的多了。
“柳兄有话就直说,这般吞吞吐吐,是要打俺的脸吗?”
庄良才并不介意柳海会不会要脱钩,因为这事儿心中只要起了个苗头,那就会跟疯长的野草一样止都止不住的。
柳海他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边柳海听了庄良才的话后才猛的醒悟,是了,自己这态度不对。既然都来寻人谈心了,却还要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这岂不是看不起人?
端起酒碗仰脖子一饮而尽,‘哐当’,把酒碗砸在了桌案上。
柳海豁出去了。
“适才是兄弟的不对,俺给哥哥赔罪了。接下的话都是兄弟的肺腑之言,哥哥听着。”
“俺这几日收到了西边传来的消息,赵家已经准备对齐鲁动手了。”
“这边军中的情形如何,将士士气斗志如何,哥哥都是清楚的,一旦交手,十败而无一胜。”
别看各地的清军都在挖沟壕修土垒土墙,但心劲不在了,再好的工事也不顶屁用。
满清入关时候是如何横扫天下的?多少险关名城都拦不住清军分毫,多少军将军兵束手而降,不就是如此么。
而有心劲的江阴百姓却凭着血肉之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中,力扛清军整整八十一日。
“你想……”
庄良才做出一副惊骇之极的模样来。
柳海话说的已经很直白了,他现在就是要点破最后一层遮蔽。
“不降就是死路一条,兄弟我可不想死,哥哥就愿意为朝廷送命?与其战败被俘,临阵起事为新朝建功立业岂不是更好?”
见庄良才没在第一时间里大呼帐外军兵进来拿人,柳海心中彷徨害怕的情绪大大减去了一截。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庄良才。
“这,这……”
庄良才继续表演。
而柳海却觉得自己更有把握了,忙再说道:“哥哥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中妻儿,为您庄氏满族着想啊。”
“沂州庄氏,丁口众多,富甲齐鲁。祖宗数百年之功,哥哥就想付之一炬为大青果陪葬吗?”这也是柳海选择庄良才作为突破口的一大关键因素。而不仅仅是因为庄良才平素里多有抱怨声音。
毕竟每到乱世的时候,如庄家这种豪富之家,更容易从心。
当年满清入主中原的时候他们是如此,现在赵家反清复汉的时候,他们依旧会如此。
“可是赵氏气焰再盛,大清依然三分天下有其二,大势依在啊。何况此事势大,兄弟我一时间万难决断。不过你放心,我必不会卖你!”
庄良才看着柳海心有不甘却又只能止住的模样,内心里笑的跟偷鸡成功的狐狸一样。
然后为了安柳海的心,还在接下的推杯换盏中拐弯抹角的问起了陈军那边的条件。
就跟当初陈小二小品里演的那样“废话,没条件谁投降啊!”是一个道理。
柳海本来挺忐忑的心听了庄良才的这话后也安定了下来。
同样一个道理,没投降的心,谁会问条件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 孔家才几张嘴
“大王。”
王贞仪勾着赵亮的衣角,双目含泪,脸上全是恋恋不舍。
她怀孕了。
所以特别的不愿意见到赵亮离开。
而且赵亮这还是去打仗!
往日里再显赫的声名也不敢确保他就会平安无事啊。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孕妇是不能哭的,对宝宝不好。这道理赵亮不说王贞仪都明白,她爹可是大夫。
但王贞仪就是忍不住,这是她的头胎啊。
“让王家的老太太进宫来陪一陪。”
孕妇忧伤的时候就要让家人多陪伴一二,这样才会宽怀么。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王贞仪,赵亮对康莞说着。
后者嘴角撇了撇应下,觉得王贞仪这也忒矫情了,男人走就走呗,孩子才是第一位的。
只是不巧,这一撇嘴叫赵亮看了个正着,康莞被男人突然的逼近吓了一跳,赵亮再三追问她她也是闭口不说。哪怕第二日康莞腿软的都下不了床了。
大军征讨齐鲁,除了要筹措兵马外,还要有大量的物质准备运输。
只不过这些事儿赵亮都不用去理会。
此次征讨齐鲁,西线兵马共分两路,一路走聊城直击济南,一路入兖州,先破府城滋阳,再下曲阜。然后下沂州!
东线的胶东军则猛攻青州。
这些关键点拿下后,如泰安、武定两府就不在话下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陈军大摆声势,那消息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滋阳城内的清军如何先不提,曲阜的孔家人已经急的直上火了。
这兵祸眼前就要到曲阜了,怎么的,那边还没半点示意呢?
但凡有一点示意,他们都好把降表送上去啊。
什么?你说孔家跟皇汉跟赵氏有仇?这是何止荒谬荒唐之言。孔家怎么会跟反清义士有仇,怎么会跟赵氏有仇呢?
孔宪培早已经忘了他亲老子是怎么死的了,也必须忘记当年的王伦给予他们的无尽羞辱。
他们祖先那金钱鼠尾发型的绘像这些年里传遍了整个天下,保不准都已经出国了呢,还有那被挖开的祖先之墓,这是千百年来孔氏所受的最大耻辱,最大笑话。然而再多的羞辱他们也只能忘记。
毕竟是世修降表我孔家么。
孔府大堂上,一群孔氏族老全都在位。
一道道目光都在看着孔宪培。
现在还要孔宪培做出决定才是。
随着当年的事变,随着孔继汾、孔继涑的死,孔氏大权悉数操于孔宪培之手,便是曲阜现在的三千民团,也都被孔宪培牢牢把持,孔家明明是到了一个非常非常之危险的关头,可孔氏家主手中的权柄却是近五十年中最为强大的,这倒也是奇闻了。
孔宪培眨了眨眼,勉强将眼眶里的泪水遮掩了去,嘴角挂满苦涩。时到今日,他不上表又能如何呢?甚至他都害怕那赵家即便收到了降表,也依旧会拿孔氏开刀!
当年的噩梦虽然已经过去了不少的年头,却时常都会在他脑海里回想起。
皇汉该对他们孔氏有多痛恨啊,才会想出那么多的法子来折辱孔家?
而那陈州的赵家人与皇汉的勾当比之清水教王伦还要更加明显,赵氏又会如何做呢?
孔宪培有想到赵亮会从大局考虑,继续容忍孔家,可也会想到赵亮与皇汉暗中有协定,拿孔家来开刀……
可不管怎么样,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都是那么的苦涩。
当初先祖跪了李闯王再跪大清朝的时候,想必都要比现在的他滋润的多了。
所以赵亮还没从归德出发呢,人便收到了孔家递来的降表。
大帐内。
赵亮根本就没在归德城内住下,住什么住?还要腾地方挪地方,尽是麻烦,直接在外头立下大帐不久好了么。
而且那么多兵呢,也都在城外驻扎呢。
“大家都看看,你们以为孤该如何对这个孔氏?”
这次议事相当正规,所以赵亮也换了自称。
因为要整治孔氏,赵亮中军带上了一些文人,比如姚群峰、石奎、张敬,以及樊执中、樊琪叔侄,还有几名早期投效来的士子,如冀复礼。
后者与何志辉、赵德安、张敬都有一面之缘,只不过何志辉、赵德安托赵亮的福,是与张敬一同考上了举人,冀复礼却是落榜了。
不过在赵辉那一科,冀复礼倒是如愿所偿,金榜题名。
姚群峰、石奎看了表奏后嘴角都露出讽笑,张敬、冀复礼、樊家叔侄则是满脸的难堪。
谁叫赵亮在出兵之前就跟他们说过,此战中孔家必再修一道降表。
这话实际上很无赖的。
赵亮完全就是拿话在噎他们。
陈军的兵锋都杀到曲阜了,孔家人还怎么装聋作哑?
给他们吃熊心豹胆,孔家人照样不敢抵抗。
这些个读书人能怎么说?
只能道孔家知天命理当献表!
这当然也是在耍无赖了,大家心里都清楚孔家的德性,世修降表这四个字可不会假。
现在这降表送过来了,大家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依旧觉得太打脸了。
“孔氏污迹满篇,不可不惩;然圣人子嗣,亦不可不抚。”这样才可以叫天下安心嘛。
张敬与赵亮相识依旧,也就是当初他一门心思的蟾宫折桂,一门心思的考中进士,没有跟何志辉、赵德安他俩一块捐官,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赵家这个小朝廷中的地位。
他现在可是陈朝的翰林学士。职责掌制诰,管文翰,并备皇帝咨询。
所以他即便知道赵亮心底里对孔家多有鄙夷,态度十分不好,这个时候也必须为孔家说话。
因为翰林学士就是读书人的代表,哪怕他张敬算是千百年来声名最为不显的翰林学士了。
樊家叔侄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孔氏百年来广并田亩,其手段多有龌龊,臣以为当罚没其曲阜之外各地庄田,只留曲阜境内田亩供其用度。”
“孔氏世居曲阜知县之职现已废弃,此乃善政也。新朝鼎立,自当承善弃恶。”
乍然一听樊琪的言语,还以为他跟孔家人有仇呢。实则这是在给孔家说好话呢。
“孔氏一族于曲阜一县之地便兼并田亩不下三千顷。孔家才几张嘴,能吃得了怎么多的粮?”
第四百五十七章 说的就跟现在没人骂孤一样
赵亮说的孔氏一族并不是指所有姓孔的,而是特指的内孔,或者说是内孔中与其嫡脉还在五服之中的孔氏。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孔家人!
曲阜孔氏家族,一般被分为内孔和外孔。孔子的后裔为内孔,人数并不是太多。五服之内的族人就更少了。尤其是嫡脉。
只这些人手里就握了三千顷田,三千顷田就是三十万亩啊。
一个人给他们一百张嘴,都也吃喝不尽。
整个曲阜田亩也不过才百十万亩。而这还没有算上孔家在曲阜外的十多处庄园呢。
这三千顷田亩中确切的记在嫡脉名下的田亩就占了至少一半,也怪不得刘墉初回齐鲁的时候,孔家明明早前已经被王伦洗劫了一次,孔宪培却还能大笔的支援其钱粮。
只要孔家自己少挥霍一些,短短几年里孔宪培就又积攒出了大批的钱粮。
“孤最多给他们留下三千亩地。如果只是孔宪培一家,那就是三千亩地都还多了。”
“孤要夺了孔家的封号。”那衍圣公一点都不‘神圣’,反而充满了肮脏。
“孔宪培今后就安安稳稳的当自己的平民百姓吧。孤会给他留下足够他过安稳日子的田地的。然后从孔氏近支子弟中择选品行出众者,为奉祀官,暂定七品。此非世袭之职,但孤允此职仅于孔氏近支子弟中选取。”
“诸卿以为此法一旦施行,广告天下,这天下间又会因此生起多少事来?”
赵亮的语气非常坚定。
张敬等人,包括姚群芳和石奎这俩早跟赵亮通过气的人,听了全都骇然失色。谁都没有想到赵亮的惩罚手段是如此酷烈,这简直是要把孔氏连根拔起啊。
“大王三思啊。”
张敬都还没来及的说话,樊执中先跳了出来。
“大王三思。”
其他人齐齐符合。
“孤已经三思过了,这就是孤的决定。今日召集你们来,也不是听你们建议商讨的,而只是要你们想想此法公开之后,孤即便被天下人群起喊打,又会给我军造成多大的实质影响。”
被天下人群起喊打不可怕。
因为天底下多的是放嘴炮的人。
就像明末的读书人一样,钱谦益、龚鼎孳、侯方域之流众多,而卢象升、孙传庭这般的极少。
但什么事儿都有说不准。
保不准这天下间还真能跳出几个曾胡左李呢。
“……”樊执中黯然摇头,坐回椅子上,闭目不言。
他与赵亮没有太多的接触,可就是这不多的几次接触,就已经叫他明白了赵亮的为人。这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别看他明面上很好说话,但他一旦拿定了主意,那不撞个头破血流就不会掉头的。
偏偏这么多年下来赵亮都是顺风顺水,还没有一次真撞得大出血。
这也就更加深了他的坚持。
樊琪张了张嘴,明明看到了张敬递来的颜色,他却还是坚持说出口:“大王还请三思。臣以为此番责罚太过苛刻,一经传开,必会惹得四方绵绵骂声,有碍大王声名。”
“说的就跟现在没人骂孤一样。”赵亮并没有恼火,他还说了个调笑的话来活跃了一下帐内沉寂的气氛。
但这句调笑的话却像哑药一样叫樊琪哑口无言。
是啊。赵大王现在就已经浑身上下没半丝儿白净了,从他叫人清丈田亩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决定了。
偏偏事实也证明了,哪怕无数人明里暗里的对他破口大骂,可当陈军的枪炮对准他们的时候,那就一个比一个跪的如意。
“大王明见。”冀复礼突然的松了口气。
他不再劝了。
那副叫樊琪哑口无言的哑药也把他一肚子的话全药没了。
他明明有一肚子的不可以对赵亮说的,可所有的话一下子就全都没了。
他很直接的想到了自己。
自己堂堂一大清举人是怎么投奔赵家的呢?
不过是南阳老家遭了兵祸,他一家人衣食无着,为了吃饭,为了不再受苦受累,冀复礼乖乖的投奔了赵家。
那个时候的赵家可是刚起兵,远没有今日的威风呢。
冀复礼由自己想到了许多其他的士子,想到了其他的读书人。
跟他一样软弱的人是占大多数,还是占很小一部分呢?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那必是占大多数的。
所以即便满天下的骂名都冲着赵大王滚滚而来,实际上是没啥大影响的。
“为何?”
“因为该跟赵大王死磕的人,大王不拔掉孔家他们也一样会顽固到底。反之则亦然!”
张敬、姚群峰、石奎三个突然一僵,继而也是如释重负。
“冀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张敬他们正愁着自己该怎么劝赵亮呢,他们仨的经历跟冀复礼可是大不一样,包括樊琪叔侄也是如此,他们都是不得不为之。
人早早的就跟赵家绑在一块了,想要下船都难。
谁也没有经历过冀复礼那般的内心煎熬,自然就没有冀复礼的‘真知灼见’。
冀复礼还没确定自己有没有叫赵大王满意呢,先就把张敬几人说服了。
赵亮满意的点了点头。
……
济宁州东边的滋阳现在已经全面戒严了。
负责此地的军事的不是别个,正是阿克登之子星辉。
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星辉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这可不是他贪生怕死。
而是他爹给的命令就是如此。
齐鲁就那点兵马,真要是分守各地,那就只能被各个击破。
倒不如那一些次要的地方通通丢了,就固守要害——济南、益都。
什么兖州、沂州、泰安的,必要时候可以全都丢掉。
星辉所部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泰安府内积极利用地形,争取最大限度的拖延赵亮大军的脚步。
说白了就是节节抵抗,节节阻击。
但这任务并不简单,稍微不注意,就是全军溃散。
所以星辉也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
不过孔宪培那家伙整日里缩在曲阜城中不动弹,星辉真的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阿克登不是傻子,才不会去相信孔家人的节操的呢。
齐鲁本已经危在旦夕,如果孔家再不战而降,那对绿旗的影响有多大先不说,但事必会影响到民团的士气斗志。
所以他要星辉在撤退的时候找机会把孔宪培挟持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摇大摆的探子
滋阳这里明明就要起大仗了,可为首的主将却一门心思的在打孔宪培的主意,滋阳这一战那还能靠谱吗?
不过星辉手下的几位心腹军官倒是不急,反而一个个还在为星辉出谋划策。
谁让他们都知道了星辉的打算?
也是因此,滋阳城内城外的清军姿态颇有点天壤之别的意思。
城内的清军外严内松,表现出的严格只是给人看的;城外以兖州本地绿营和团练为主的部分,却时时刻刻都在枕戈待旦。
如此之大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不说陈军混入兖州的密探了,也不说那些早已经跟陈军暗通曲款的人了,那就是城外的清军都有所察觉,都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当大队的陈军陆续开到滋阳城西的时候,看着人数远超守军数量的敌人,看着一个个穿着整齐军服,枪炮炫亮,刺刀如林的陈军,城外的清军人马胆气大丧。
陈军光是一开始摆出的大炮就有五六十位了。
此数比整个兖州的清军火炮都要众多。
更别说一边是大炮,一边则已经连小炮都算上了。
不过陈军只是修筑营地,并没有对滋阳发起攻势,哪怕他们的先头部队就有上万人,人数就已经比兖州清军民团多出不少。
随后的三日里,每天都有大批的陈军从西而来,汇入陈军阵列,每一队都是整齐威武,枪炮鲜亮,叫对面的清军士气更衰了。
等到赵亮带着近卫部队终于赶到滋阳城外的时候,数万陈军齐声高呼:万岁!
声震云霄,更震散了对面清军仅有的一点士气。
“大人……”
城头上星辉擦了一把明汗,城外陈军的煊赫军威让他心中半点战意也不复存在。面对那么多士气高涨的陈军,他真觉得自己老爹是英明的。
否则即便他心存死战之意,滋阳城也丁点鸟用都不会有。
只看左右军兵的脸色就能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了。
这种两股战战直欲先走的兵,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大王,近日里对面常有降书私信投到,前后共计十五封,内中持牌者五人,余者十人。”
邱志宽作为前军主将,所有投来的降书全都握在他的手中。而所谓的‘持牌’就是早跟陈军暗通曲款的,不持牌的就都是临阵投降的。
十五封降书中还有联名递来的,内中有文有武,赵亮心中计算了下,都涉及到五六个营头了。
可以说被星辉布置在城外的清军各部里都有降书送到。区别只在于有的是民团头目一营之长,有的则是营内军官。
有了这些东西在手,滋阳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去跟他们通个信,明日辰时开打,让他们全都精明一些,你们进攻时候也且按着兴致,给他们逃入城中的机会。”
城外的清军是不在话下,可滋阳城内还有四千清军呢。那星辉也算是有识人之明,暗中投书纳降的那些武官中,只有两个人在城内,其余都在城外,且那俩人还都是把总千总之类的微末小官。
所以赵亮更希望能赚开城门。
只要进度缓慢一些,叫星辉看不到危险,他自然会打开城门吸纳降兵的。
到时候有那么多的内应在滋阳城内,星辉还能支棱个屁啊。
不然现在就进兵,别看太阳都快偏西了,陈军横扫滋阳城外的清军阵地也是不在话下。
……
泰安城中。
被济南、兖州包裹于中心的泰安府现在大体还算安稳,毕竟兵事还没有杀到这儿。
不过“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么。
身处乱世之中,大家的危机感还是很大的。
这个时候,那些此前本本分分,只是照着规矩给满清捐钱纳粮,并没有上蹿下跳的组织团练对赵家喊打喊杀的士绅大户反而心安了。
因为照着赵家往日的行径,陈军入主后并不会对他们刀枪相向,只要乖乖的尊崇赵家的新法,他们依旧能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可是那些此前蹦跶的很欢快的家伙就要被拉清单了。
泰安不是青州兖州,与‘敌境’不相接,但这里依旧有不少团练。人数加在一块,没有五千,也有四千。
这半年里齐鲁局势急转直下,让他们背后的人急得直跳脚。
现在就更是如此了。不管他们是不是对赵家有好感,眼看着刀子就要临头,他们都必须为自己为家族的性命着想。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谁叫阿克登的态度那般的明显,明了明的是只保济南,泰安的钱粮物资不仅尽数被搬去济南,仅有的绿营也全被调去济南了。
“老爷。”
长随小声的说了什么,泰安知府脸色顿时变得慎重来,他想断然下令,但这样做不次于自绝于赵氏。面上几经变化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从心。
虽然他是一旗人!
颜六就在知府衙门不远的地方坐着,嘴角含着笑。
对于他派出去的兄弟安危,那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泰安知府虽然是旗人,但他是汉军旗人。而旗人不旗人的先不说,自从他此前的表现看,这人是一个十足的贪生怕死之辈。
现在泰安已经到了一个生死关头了,他真的愿意为清廷殉葬吗?
半个小时后一汉子附耳与颜六说了些什么,颜六脸上呵呵一笑,“这就对了。”
“走。咱们出城。”
都懒得去做遮掩,就这么大刺刺的从城门出去了。
泰安城门口当然有人守卫。
一队捕快带着一群民丁练勇。
颜六身材魁梧强健,放在人群中十分打眼,别说是眼下时候了,那就是放在往日,差役们看见这样的人物了都免不了要多打量几眼。更别说颜六的特征还很明显,面黑髯卷,指甲如爪。
一个年轻衙役看过一眼后,总觉得适才这人有些面善,又接连看了几眼,细细思量,神情猛地惊了。
“二叔,刚才这人,我看着有些面善,总觉得他是朝廷通缉的颜六……”年轻捕快犹豫了一下对边上的长辈说道。
“颜六?”中年捕头皱眉,这是朝廷下过海捕文书的重犯啊!
他伸头向侄子所指的人看去,身材端的魁梧强健。
“颜六的画像都是我印的,面黑髯卷,那人就是。还生的这般强健……”这几乎就能肯定是颜六了。
“二叔,要不要……”
“要什么要,不想惹事就别声张。”当叔叔的一把拉住了侄子。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护身符
“轰轰轰……”
滋阳城外炮声隆隆,在陈军的攻势下,清军最外围的防线很轻松的就被刺刀湮没。
“混账,混账。”
城头上的星辉看的怒不可遏。
哪怕知道城外的清军守不住阵地,但看到他们如此的不堪一击,星辉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劝着星辉,他觉得再不走,那败兵就会涌到城门下了。到时候反而不美!
“叫李超(兖州知府)前去督战。告诉城外各营,哪个敢望风而逃,本官先砍了他脑壳。”
不远处的兖州知府是懵逼的。这种要命的事儿怎么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有心不去,然传令的八旗兵刀口还闪闪发亮,他不得不去啊。
只是叫他一百个也想不到的是,自己前脚才出了城池,星辉后脚就带兵从东门撤退了。
走之前还忽悠城内的同知通判,说自己带兵抄袭陈军侧翼。
但是同知通判又不是傻子,虽然一时间没想到星辉这个主帅会在战斗才刚刚开打的时候就溜之大吉,但眨巴眨眼,还是觉得不靠谱。
等到陈军兵锋已经杀到城下仅只里许,而带兵抄袭侧翼的星辉却还没出现的时候,这两位再笨也知道星辉必然是溜之大吉了。
然后城门一阵慌乱,整场战斗还不到正午呢,就画上了句号。
赵亮知道星辉带兵逃窜的消息时,是急忙派兵去追。
然后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孔宪培一家子被星辉掳走了。
然后清军越过曲阜进入了泗水,眼看着就要跑进鲁中山区了。
“曲阜不是有三千民团吗?都是纸糊的么?怎么就叫孔宪培被人掳了?”
“是孔广森暗与星辉相通。清军抵到曲阜时,他出其不意的劫持了孔宪培,假传孔宪培之命打开了城门,放清军入城。”
赵亮惊了,“这孔广森是谁?”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跟满清一条道走到黑吗?这可不是孔家人的作风啊。
“大王,孔广森乃孔继汾之子,孔继汾当年为王教主所斩。”
乌三娘说着递来了一个册子,内里记载的却正是孔广森的资料。
19岁便高中辛卯科进士,后为翰林院庶吉士,名响京城一时。不过性情有些不好名利,没多久就辞官回乡了。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孔家人终究不可能官场得意的。
王伦下曲阜那年,孔广森的恩师戴震六月中病逝于京城,孔广森得知消息就去火速赶往了京师祭拜恩师。然后又与戴震子戴中立扶棺南下皖地,所以完美的错过了当日。
丧父之痛让孔广森对皇汉和白莲教恨之入骨,赵家起事时候,孔广森就是孔家对赵氏喊杀喊打最为起劲的人。
哪怕馆陶之战之后,孔广森便重新回归于安分了,可这个节骨眼上狠狠地捅了孔宪培一刀,那还真说得过去。
“罢了。”这孔广森横插一道虽然给事情生出了一些波澜,但影响不大。
赵亮决定实施的政策,孔广森在于不在都没两样。
所以当赵亮的决定被宣之大众的时候,那可真跟飓风一样迅速的扫荡过大江南北。
在文风鼎盛的江南,多少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把齐鲁战局的消息都掩盖过去了。
不过真正对此关心‘衍圣公’存亡得失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户出身的读书人,那些真正出自高门大户的读书人,他们已经透过现象看本质了。
不管是赵家施行的新科举法,还是赵家的教学之策,早就已经说明了赵大王对读书人的感官并不怎么美好。
眼下的孔家一事那就更是红果果的扯掉了最后一层面纱。
那么事情出来了,赵大王的真面目那么的‘狰狞可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么?
是继续抱着四书五经不撒手,还是转头去看律例去看算术去搞一些奇淫技巧呢?
现在已经不是反对那些奇淫技巧了,而是要真正的面对这些个东西了。
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抉择口,这些人要向东还是向西?
在很多小门小户的读书人都还在大骂赵大王大逆不道,不尊师重道的时候,一些大户人家的子弟已经在捧着一本本从中原流出的书籍细细研读了。
或许这不是他们的本意,对于他们来说八股文章最香最甜,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啊。
对于一些高门大户,当改朝换代的档口,保存自身保存家族才是最最关键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南地界已经悄悄流传去了一种叫‘护身符’的东西。
价格高昂,动辄就是几万十几万的价格,却始终被无数高门大户追捧,以至于价格一升再升。
那护身符实则就是赵亮发行的国债券。
对于中国的老百姓来说,国债券是很稀奇的一种东西,但毫无置疑,国债券的收益很低很低。
别说是对比高利贷印子钱了,那就是民间很正常的借贷利息都远远高过国债券。
而也别去说什么高利贷印子钱不安全,赚大钱的买卖就没哪项是绝对安全的。
并且这东西在发行之初,赵亮的目光就已经瞅准了一些手中握着大把的银子,却家大业大不敢轻易冒险站到赵家这边的人。
国债券就是给那些人一个卖好赵家的机会。
事实上它真的起到了这一作用。
特别是随着陈军对齐鲁的攻势进展顺利,随着陈军的势头愈发高涨,那江南地界的护身符价格就越发的上涨。
搞得赵亮现在都想继续发行第二批国债了。
因为江南的国债券,溢价都已经要超过四成了。
这才多久时间啊。
那些最早时候出手购买债券的人,现在都不稀罕债券的那点利息了,转手出去就是大赚特赚。
……
益都城中。
刘墉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脸上始终没有半分表情。
城破了。
大批的官军民团反戈一击,对面的陈军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益都这个清军经营了许久的地方。
刘墉对此没什么惊诧的。
这一幕在他此前的睡梦中早就出现很多次了。
陆路隔绝对齐鲁的打击太大。
作为一处分战场,齐鲁战局的起伏本就与主战场的胜负息息相关。
清军在主战场大败而输,那分战场的这里还能讨好吗?
“杀啊,休走了刘贼……”
外头的喊声传入刘墉的耳中,似乎都到衙门口了。
“刘贼?”
杯中毒酒一饮而尽,刘墉脸上满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