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无耻,无耻之尤!
“无耻,无耻!”
圆明园里,乾隆看着伍拉纳从彰德府发来的急报,气的浑身发抖。
一百多大小官员投降了赵逆,风风光光的当起了赵家的官,乾隆看到折子的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投效赵逆的官儿可是知府、知州、参将、都司全都有的,官都做到这一级别了,大清对他们不薄了。竟然齐齐在这个时候叛变投敌,无耻,无耻!
更叫乾隆对这些人痛恨至极的是,他们自己投降也就罢了,竟还频频给自己做官的亲朋好友写信劝降,人要无耻到何等境界才能干出这样的烂事来?
一百多官员,哪一个不认识一堆的人啊,所牵涉到的大清官员究竟有多少,乾隆都不敢想。
这一刻即便是被他恨之入骨的长顺,那痛恨度都要瞬间排在这些官员的后头了。
虽然这些人的亲朋绝大多数都是大清的忠臣——即便赵军夺取了临清,也没人相信赵军能最终赢得战争的胜利,他们自然是效忠大青果的。所以得到书信的官儿们,倒是有不少人直接毁掉了,可不敢叫人知道自己跟叛逆有联系,然后还有一部分人老老实实地将书信上交了上封。
这样一来反倒叫那些毁掉书信的人坐蜡了,而一些把信秘密藏了起来的人,这时候也陷入了两难之境,他们没有在接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告发,现在才拿出来,是不是差点意思了啊?
不管怎么说吧,这事儿已经传扬开了,整个北地官场都历经了一场大地震。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儿都要投降,甚至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已经投降了赵逆了,只是等到了临清被赵逆拿下之后,才爆出这一消息的。
很多人都极其好奇,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现在投降赵逆,等到大清平定叛乱的时候可不要全族遭殃了吗?那里头连知府参将都有,不该如此不智的啊。
只死自己一个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还能赢得朝廷事后抚恤。
难道这些人真就相信赵军必胜吗?
一溜儿军机大臣全低着头不说话,跟在他们后头的六部满汉尚书更是无语。
和珅死了,福康安补进了军机处,别觉得福长安还在,军机处里出现了富察家俩兄弟不好看,人乾隆才不在乎呢。
乾隆四十八年,军机处前所未有的出现了八个军机大臣,这其中富察家就除了仨。
老二福隆安,老三福康安,老四福长安。
人三兄弟一起在军机处挂名的时候都有了,现在福隆安死了,福康安之前又被挪了出去,再抬进来乾隆会觉得不妥吗?
福长安的军机大臣帽子也丢了。
赵军起事闹得那么大,多少人把罪过怪到了福长安头上,虽然天地良心,他也绝对没想到赵家会拿到如此轰轰烈烈。乾隆从善如流,把福长安踢出了军机处,还免去了他户部尚书的位置,现在福长安头上只留了个御前大臣和内务府总管的职务,但富察·明亮被补了进来。
加上章佳·庆桂,六人的军机处里依旧是三满臣。
嗯,这个庆桂是尹继善的儿子。
梁国治继续当军机处领班,但他的身体不怎么好,现在已经要沦为摆设了。
董诰、王杰,一个是皇十五子永琰的老师,一个是满清以来关中的第一个状元郎。
这俩人排名最后。
在梁国治不怎么管事,福康安不在京中,明亮更多在武事,人马上就南下督战的情况下,兵部尚书庆桂实际上就成了军机处领班。
可他在名义上又才是个第四位,所以这权柄被乾隆拿捏的死死的。
“皇上,奴才以为对这些枉负圣恩之辈,必须给以严惩,才能叫天下省目。”
梁国治还没有老糊涂,虽然身子骨不行了,可脑子没有不行。见乾隆态度立刻就对那些投降的文武官员喊打喊杀。
投降的诸多文武里,汉人占据了绝大多数,所以他的态度必须明确。
当然了,汉臣虽然占了绝大多数,可旗人出身的臣僚也多少有一些,也正是这一些才叫梁国治感觉心里好受一些,要不然他们这些汉员必要被旗人出身的王公大臣在朝堂上喊打喊杀一阵。
“皇上,奴才弹劾吏部尚书伍弥泰、刘墉。臣以为这多么饱受朝廷恩赏的官员叛变投敌,其罪更在吏部。”
天下那么多贤才你们不去提拔,偏偏任用一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来当官,吏部如何不失职?
伍弥泰人还在前线呢,刘墉只能站出来顶缸了。
“臣失察偏信,铸此大过,请皇上降罪。”
“那就革了你吏部尚书之职,伍弥泰也是一样。”乾隆这就是在泄怒,要不然兵部岂不也是有失察之罪?但兵部是满汉尚书是庆桂和王杰,乾隆显然没准备在这个时候去动他们。
“伍弥泰人在军前,你也去军前效力吧。回老家当个团练大臣,帮阿克登把齐鲁料理好。”
刘墉忙磕头谢恩,但心中有多大的失落就不用多说了。
“皇上,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回临清。奴才请旨,即日南下督战。”
从关外调集的满蒙马队已经集结于保定,还有直隶北头的几镇兵马,加上再次南调的京营八旗军兵,保定已经集结了五万以上的战兵。
这当然需要一个朝廷重臣去督战了。
明亮就是最合适的人员。
他本来也就要快南下了,现在他只是提前几日。
“朕准了。北直隶兵马朕通通交于你手,务必要尽快夺回临清。”
赵亮先是拿下了临清,紧接着就爆出了一百多满清官员投降的一出戏码,两个大地震连在一起的杀伤力远远超过单个的个体。
这后者的影响已经难以挽回了,但只要能尽快夺回临清,来一记漂亮的反杀,自然就能大大灭杀赵家的威风。
可惜赵贼的水师厉害,时不时的兵犯大沽口,以至于津门一带的军兵根本不能动弹。不然他非把那儿的兵马也调去保定不可。
“传旨福康安,尽快夺取河洛。还有湖广方面,责令兴肇亦速速进军!”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临清鲁东军
临清城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被梁行舟招揽过来的人手,被赵亮送过来的军兵,还有大名府一战中的俘虏,那不止有许多的清军,还有大批的民壮,这些人现在全被送来了临清。
同时还有至少两万名被赵军用粮食钱财蛊惑来的民夫民壮。
数量多达五万人以上的丁壮,全力以赴的开始改建临清城。
土城中大量的房屋被推倒推平,一条条壕沟被挖掘出来,大量的土方被堆积起来,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碉堡在建设当中。
诸多被推倒房屋的木柱和房梁成为了碉堡建造中的‘钢筋’。
它们被一根根钉在泥土里,两排木柱房梁中间填塞上大量的泥土,再把之夯实夯平,这般的一道土墙就筑成了。
土墙的外头再垒上一层厚厚的砖石水泥墙,彼此间用泥沙水泥浇灌,这样的‘墙壁’厚度可达一丈以上,根本就不是寻常小炮可以威胁到的。
当然,如果用大口径重炮日以继夜的轰击,那就是全盘石质的城墙也扛不住,这样的城垒自然也更扛不住了。
就像清军打大小金川之役时那样。
但那需要多久的时间啊。
因为有了水泥,临清城四面八方都能堆砌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封顶堡垒。
形如四肢伸出的缩头乌龟,四个突出角配着火炮,彼此间形成交叉火力,可以轻易的把堡垒下的敌人打成肉糜。
外头有沟壕,内里储备的有足够的粮食物资,还有水源,只需要少量的军兵驻扎其内,就能叫清军们无可奈何。
不把这些个堡垒全部啃掉,他们甚至都摸不到临清城的边。
因为这些堡垒距离的太近太近了,彼此火力交叉,它们之间的空隙根本就不是空隙,而是吃人的无底洞。
临清城外围修筑的就是这般简易的棱堡。
可是在这层堡垒群内里,赵军修筑的就是实打实的棱堡了。
体量不大,但是用来拱护临清城,却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即便是小体量的棱堡,那也需要大量时间修筑,清军却根本不太可能给他们留出这么多的时间,所以外围才只是堡垒而不是棱堡。
梁行舟立在一张大大的临清沙盘前,看着眼前的沙盘,坚守临清的决心是愈发充足了。
太牛逼了。
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临清码头储备下了大量的水泥。
这种东西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效果却是显而易见。
水泥配合着沙子、石子再加上竹筋,那凝固之后的墙体不要太坚固了。
上头称之为混凝土,效果比之砖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重要的是,它不知方便,更凝固迅速。
城池外头的那一圈堡垒,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初见成效了。
照这个速度,不等清军在保定的大部队开拔到临清城外,最外围的那层堡垒群就已经完工了。
那之后他就能慢慢的来修理里头的棱堡了。
等到棱堡也建妥了,那真是有百万大军来攻他也不急了。
虽然自己这个鲁东总管很快就要有名无实了,根本就管不了鲁东,比起彭功昌是差远了。可是临清城意义重大,自己只要坚守这里,钉上个两三年,等赵家彻底站稳脚跟了,那功劳之大一点也不弱于他人。
最重要的是,这守在厚实的堡垒里头对外放枪打炮,可以最大限度的弥补他手下乃是乌合之众的缺陷。
他可不比彭功昌,人家手下握着清水教的一干得力干将,还有李山、章乐五匪,都算是有名有姓的角色。他手下的兄弟们这些年跟护河的清军固然打过不少的交到,但那规模才多大点啊。跟现在的局面完全不能比!
所以这分散到堡垒里头,躲在厚厚的防护下,对外开枪打炮,他是最开心的了。
明亮还没抵到保定呢,临清方向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送到他手里。
看到临清变成大工地的消息他不觉得意外。
赵家的鲁东总管府都在临清挂牌成立了,那显然是不能立马就丢掉临清的。
但是看到有那么多的周遭百姓被赵家的钱粮蛊惑,为之卖力效力,就叫明亮怒上心头了。
他还不知道大青果的老百姓只要给钱,连洋鬼子的臭脚都能捧着。二次阿芙蓉战争,东南沿海都有大量华人为欧洲侵略者送上果蔬米面,只要洋鬼子给钱,那银子他们赚的不要太开心了。
而且八国联军进京师的时候,约翰牛的华勇营当是假的吗?
见识还少的明亮对此恼怒不已,心中是暗下决心,等大军包围了临清之后,那些外头的百姓,看他怎么去惩罚他们。
“装药!”
“装弹!”
“压实!”
……
临清城外的大片空地上,一支支新兵队伍正在接受着训练。
他们中不少都是运河上的漕丁,这个时候正在教官们的教导下摆弄着手中的火枪。
对比清军士兵,他们真的享福多了。
首先是定装弹,这就节省了他们太多的时间,至少不用担心药粉装多了反搞到了自己。
然后燧发枪比之火绳枪可好多了。
火绳枪的点火过程相当复杂。
你首先需要将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点燃火绳,火绳需要吹亮,以便于点燃发射药。这个过程中就存在着一定的安全隐患了,所以火绳枪手列队的时候不能排的太紧太密了。
最后开枪的时候,火绳引燃药粉,还要防止眼睛被药粉爆燃灼伤。
而燧发枪这一过程就有燧石和击锤来代替了。
整个过程中简易了许多。
真的,哪怕是再笨的笨蛋,只要他不是弱智,一天时间里也能学会燧发枪击射,三天时间里连齐射排射都能学的像模像样。
但这都是空架子,到了战场上都不知道手脚还能不能听自己使唤。
不过鲁东新兵的要求不高,因为他们是躲在厚实的堡垒内向外涉及的,堡垒能给他们提供极大的安全感,叫他们放心大胆的去装药装弹。
而如此的几场战斗历练下来,新兵变成了老鸟,那就是再拉到战场上,表现也不会太差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的辫子!
刘煜这几天是愈发感觉着身体强健了。
“大人身体积弱,固然是有先天之疾,更在于心情压抑,精神不快,久而久之,抑郁成疾。”
军医的声音还回响在刘煜的耳旁,那人甚至还提起了一本书里的一人物,石头记中的林黛玉,以此来比刘煜。
刘煜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他这阵子心情畅快却是真的,身体似乎也真的好转了。
自从他‘破釜沉舟’把刘家上上下下给彻底搞定了之后,自从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后,这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心情达畅之下脸色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精神了,还别说,他是真信了三分那军医的话的。
当然了,这个更可能是他这阵子在工地里监督施工,来来回回的跑路,一天的活动胜过往昔十天半月的活动量。
人一锻炼起,那自然就不同了。
一座座工坊已经建成了,那里本就是南阳镇驻军的一处营地,现在改为了兵工厂,正合适。
只是想到兵工厂里的那些员工,刘煜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觉得福长安真可能被冤枉了。
就看那些聋哑人熟练的动作就能知道他们肯定不是新招募的新手。
赵家怕是处心积虑的早就开始私造枪炮了。
他才不信赵家的这些枪炮是要用去南洋的,糊弄鬼呢。
赵家一起事,那可是拉起了好几万人马的。
“有俺们造的枪炮在,朝廷那帮软脚虾来多少都是白搭!”
他现在都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个聋哑人比划着手语时候的自信和骄傲。
“大爷,您回来啦。”
刘家门口的门子刘旺见了刘煜的马车来到,忙热情的迎了上去。
然后另一个叫刘顺的门子就惊讶的叫出生:“大爷,你把辫子剪啦?”
刘煜这时候才发现自家的这两个下人,似乎一个剪辫子的也没。
怎么说呢?
应该是之前看辫子看习惯了,刚才下车的时候,看到门子脑后的辫子竟没觉得有任何的异常。
“这么说家里的男人,就没一个剪辫子的了?”
他收拾好了刘家后人就去工地忙活了,现在才脱开身回家,是真不知道刘家的情况。而他自己的辫子则早就剪掉了。
“摁住他们。大爷今天就让你们体验体验,这脑袋后面没辫子的感觉有多爽。”
刘顺哪曾想这‘厄运’立刻就要笼罩自己头上来了,一脸惊慌的就要往后退。
“我看你们谁敢逃?”
“哪个敢逃我把哪个丢矿上去!”
刘煜身前的刘旺本也想后退的,这个时候他又哪里赶退啊。
但是剪辫子那也是要命的啊。
满脸哭丧着,双腿一软都跪在了刘煜脚下。
“大爷。你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是啊,大爷,饶了俺们吧。”
刘顺已经僵在哪里不敢动了,见到刘旺跪下哭求,立刻有样学样。
可刘煜的铁石心肠又怎么会因为他们俩小人物就动摇呢?
自家亲人他都能下的了狠手的,何况俩下人了。
“咔嚓,咔嚓!”
被刘煜随从摁住的俩门子听到那咔嚓声后就跟死了爹娘一样,哭的昏天黑地的。
刘煜则已经大步的往府里走了。
边走边吆喝着:“都给我看紧了,哪个也不许逃了。一律全给我铰了!”
而后很快的整个刘府就都响起了肝肠寸断的哭泣声,“我的辫子!”连刘家的邻居都知道刘家大爷又疯魔了。
“孽障,你个孽障!”
刘家的老太太指着走进门来的刘煜就破口大骂,一边骂着刘煜一边伸手拦住几个孙儿。
“别怕,别怕。奶奶护着你们!”
刘煜一点也不把自己亲奶奶的骂声当做一回事,反而转了一圈,先向几个弟弟堂弟露了露自己的后脑勺。“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清爽多了?哥哥我还盼着头发早点长长了,好真正的戴一戴汉家衣冠呢。”
“你们也别往老太太怀里缩,你们还真觉得老太太能护着你们不成?”
“特别是老二老三。”
“你们想想你们娘,老太太要真管得住我,你们的亲娘现在也不至于被我送去观音寺吃斋念佛不是?”
“所以啊,何必又来烦心老太太呢!”
大孙子的话险些把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孽障,孽障!”
可也只是如此了。
刘煜的话在刘家就是圣旨,被自己大哥说的面面相觑的几个刘家孙辈,一个个还是乖乖的来到堂下被剪了辫子。
刘煜的二婶在一旁听着刘煜的话,那是又想笑又想哭。
想笑的是,那个跟她斗了这么多年的小王氏彻彻底底的栽了。
别说老大还在牢里没给放出来,他就是放出来了又能如何呢?还能把小王氏从观音寺里接出来不成?刘煜能愿意吗?
可想哭的也是刘煜太造孽了。他这是要把一家人往死路上逼啊。
祝氏都不敢想象自己丈夫现在会怎么样。
南阳的事情传出去了,他还能得好吗?朝廷还会信他吗?
“把这些辫子全都放到大门口,一把火给我烧了他。”
把刘家的事情料理妥当了,吃了顿饭,刘煜心情更是愉快的跑出去了。他现在并没有在安全处任职,而是去了豫西南总管府。
暂且在筹备处里当差。
这忙完了兵工厂的事情后,那是要去领新任务的。
不过刘家大爷二度‘疯魔’的消息还是迅速的在南阳城内流传开了,很快的小道消息都送到了赵亮手里。
他是翻看豫西南情报时候无意中翻到的。
“这个刘煜,好觉悟!”
值得培养。
对于辫子的事儿,别看他颁布了一个命令之后就放在那里不管了,实际上他对此一直都是有关注的。
就像他认为的那样,剪辫令在颁布出去了之后,还真的是民间搅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不说那些见钱眼开的地痞流氓会‘欺负’弱小,那背后很多都有赵军士兵在指挥。
专门挑一些不识趣的老古板、酸儒秀才之类的人下手。
一时间里不少人连上街出门都不敢了,甚至还有人专门把辫子盘起来,用头巾死死地包裹着。
没办法。钱帛动人心!
那一条条辫子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徒留一群哭得肝肠寸肠的老秀才在那里鬼哭狼嚎,而是这股掀起的思潮,对满清的统治秩序的冲击!
第三百八十八章 看不出这是诱敌之策吗?
竹山县,黄茅关上。
郧阳镇总兵穆哈喇看着关外密密麻麻的红色身影,一口气沉沉压回腹腔,只觉的憋闷无比。
他当然不是被吓住了,而是明知道对面贼军有鬼,却偏偏有些不敢去碰。这种胆怯叫他自己都鄙视自己。
当日郧阳乱起,贼军先就在郧南的摩天岭、阴条岭举起了反旗,他得报之后忙聚集了千多军兵南下竹山,汇同竹山兵马镇压叛逆。
谁知道他前脚才进了竹山县,身后老巢郧阳府城就已经丢了,而且不止是郧阳一地,还有郧西和均州,整个郧北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穆哈喇知道局势不妙了,他不敢领兵反攻郧阳,而是只敢缩在竹山县。
也亏得郧阳府地势特殊,这里北抵秦岭,南依巴山,汉江和武当山横贯全境,可以说是崇山峻岭遍布,深山老林丛生,想要进军,更多是沿着几条河流行进。
郧北最重要的河流自然是汉江了,但是在郧南,贯穿南北的交通要道就是汉江于郧阳府境内南岸最重要的支流陡河。
穆哈喇就一边使人固守陡河节点,一边死守黄茅关,孟灿也没有对着这部分清军下狠手,而且全力抢夺各县县城,镇压地方上那些声名狼藉的士绅们,同时大力招揽山里的棚户流民。
后者比平原地带的百姓可好动员多了,因为他们有退路啊,大不了再回山里当棚民,什么日子能比棚民流民的日子更差啊?
更别说赵军镇压了那么多叫他们恨之入骨的豪强劣绅,又有彭功昌父子做前提,所以这段日子大量的青壮走出了大山。
后者绝大部分已经被转移到河洛、南阳和陈州等地做新兵训练。
哪怕赵亮暂时的手中没那么多军械火器来武装他们,可等到这些人完成了初步的训练,分散到各州府各方面之后,也会大大巩固赵家的统治。
当然,这些跟穆哈喇没什么关系。他当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固守竹山,这是军机大臣陕甘总督福康安传来的指令。
不过叫穆哈喇感到头疼的是,近来荆州将军兴肇也传来了一个命令——命令他全力发起反攻,尽可能的吸引赵军注意,为甘陕、湖广两方面大军即将开始的反攻创造有利条件。
“贼军势大,标下等求总镇从长计议!”
镇标参将许虎和右营守备李世鼎一同前来进谏,黄茅关外的赵军起码有一千五百人,他们打出了两个团的团号。
这么长时间的对垒,对于赵军的建制,清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营建制是五百人,一个团至少两个营。
这兵力可比黄茅关的守军要多。
而且之前的战斗中,那些个贼军一个个凶猛异常,正面厮杀,清军完全不是对手。
如果陡河那里的镇标左营和竹山营等兵马都拉来,加上黄茅关这里的镇标中营、右营连同黄茅关汛的千把人马,抽出了两三千兵,那还能跟外头的这些人打一打。不然光凭黄茅关的中营右营,真要拉出去打了,估计都挡不住赵军几口吃的。
“希望总镇脑子正常些,别什么狗屁命令都听……”
两人忐忑不安地祈祷着。
在他们心中,荆州将军的那个命令就是在放屁。但哪怕那是个臭不可闻的大臭屁,却也拥有着叫他们无可抗拒的威严。
“你们看不出么?这些不过是仓促聚起来的杂兵!”
穆哈喇心中虽然也有些胆怯,但眼前的俩家伙的态度更叫他恼火,恨恨地咬牙道。
大家都是行伍多年的老人了,那兵是精是庸,如何看不出来?
瞧瞧对面那些贼兵的嘈闹纷杂,军中营内举止不宁,跟菜市场一样,这不就跟他手下的绿营没什么两样吗?
这些人不仅不是赵军的精锐,甚至都可能是一部分投降的绿营兵换了身皮来凑数的!
官军在西、南两个方面集结了大军,赵军岂能不知道?必然要出动兵马对峙。
现在官军即将发起反击了,赵军甚至也能感觉的出来,那抽调内里的精锐赶赴前线,替换来一批乌合之众来凑数,也不是说不通的。
反正在穆哈喇看来,如今的这局面大青果必须是稳占优势的。
赵军别看一开始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但只要朝廷反应过来,就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许虎和李世鼎骇然失色。还以为穆哈喇要来个唯命是从呢,却不料穆哈喇又是低低一叹。
“我乃旗人,国之根本,报效朝廷,绝不惜身,只是郧阳局势艰难,除竹山各县皆已经陷贼,西、南虽各有朝廷大军,却交通不畅,情报不通,难以遥相呼应,我这一军若是再败,郧阳全府便皆要沦陷敌手。贼军御西南两面,再无后顾之忧……”
穆哈喇别看心理活动那么多,心理建设搞了又搞,他还是不敢全力以赴的去进攻的,但他也不敢对荆州将军的命令置之不理啊。
那最好的法子也是最庸俗的法子,自然是进攻一波,损失不小,不得已退兵固守。
许虎、李世鼎也是被荆州将军和穆哈喇给吓住了,现在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好。
总镇的办法就是高!
这跟赵军真刀真枪的干,他们是没那个本事的,可是要说糊弄事儿,这个简单。
从城关上下来,许虎、李世鼎相视一笑,心中大石落定。
只要总兵的脑壳没有进水,那就一切都好说么。
当下就去做准备。
到了中午时分,对面阵地上飘出了阵阵的米饭香的时候,黄茅关下的清军阵地忽的二三百清兵冲了出来。
举着鸟枪隔着老远就对赵军阵地噼里啪啦的一通打,打了一通枪后还不停住脚步,而是继续列着阵仗往赵军那儿逼近。
本来么,在李世鼎的计划里,只要对面也打出枪弹来,他再招呼人放上一通枪,然后大败而走就齐活儿了。
谁知道叫清军上下都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赵军‘溃逃’了!
看着土崩瓦解模样的赵军,带队的千总马东亮挠了挠头,他现在真恨不能飞回李世鼎的跟前,问一问该怎么办!
“大人……”
一个把总看着马东亮道。
“追什么追?看不出来贼子这是诱敌之策吗?退!”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不反等着掉脑壳?
“好你个马东亮,大好局面功亏一篑,本镇岂能饶你?”
黄茅关上,穆哈喇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搞得好像他适才真的有心要跟外头的赵军决一死战一样。
穆哈喇指着马东亮的鼻子大骂一通,然后大手一挥。
“来人呐,给我将这个不战而退的混账东西推出去斩了!”
穆哈喇的恼怒并非全是故作姿态,他是真的很恼火的。因为他出兵的最初目的还没有达到。
马东亮是不战自退,所以马东亮这事儿之后他还要继续‘出击’不是?
马东亮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砍脑壳。
都要被人摁住肩膀拖出去了,才慌忙大叫求饶:“总镇赎罪,总镇赎罪。小人愿将功赎罪,小人愿将功赎罪……”
穆哈喇一点不在意一个六品千总的死活,但下头的李世鼎喊了一声慢,凑到穆哈喇耳边说道,“大人,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等他败了后,再杀也不迟啊。”
而且这样一来能把罪过推的更干净不是?
然后被拖到外头就等着挨刀的马东亮又活下来了,他摸着自己脖子,放声大哭。
今天的这一起一伏,真他娘的是刺激啊。
对于李世鼎的话他是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办的妥妥的,一定将功赎罪。
可背过脸之后,马东亮眼睛里蕴藏的全是阴郁和怒火。
李世鼎还有那穆哈喇把自己当白痴一样糊弄吗?
这会穆哈喇都差点杀了自己,下一次真败仗了,他还能奖励自己不成?
“大哥!”
马中亮刚才险些被吓死,看到大哥终于活下了,忙到近前。
“李世鼎救的我?”
马东亮听了兄弟的话,脸上的阴郁就更明显了。
马中亮都听出了不对来,他哥那么谨慎的一人,什么时候直呼过上官的名字?
“他那是救我吗?他只是觉得我还能用一用。”
“这,这可怎么办是好?”马中亮听到自己大哥并不是高枕无忧了,而是要等被用过之后才砍头,人一下子没了主张。
东西南北中,他这个老五跟大哥之间差了足足十岁,从投军的第一天起,就是被大哥罩在羽翼之下的,现在骤然遇到这等大事,人可不就慌张了。
“慌什么慌,你哥我现在还没死呢。穆哈喇想要我的脑袋,那就看看最后谁要了谁的脑袋!”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马东亮才不愿意去死的!
“大哥要反?”马中亮脑子懵懵的,刚才马东亮说的那话可不就是要造反吗?
但是别人的刀子都压到自己脖子了,这不造反还能怎么办?
何况他马家世代都住在郧阳,现在一家老小都落到了赵军的手里,造反也没什么后顾之忧的。
“那我今夜就去联系对面?”
“不。今夜咱们谁也不能动弹,李世鼎不会不盯着咱们的。你去弄些酒肉来,咱们今晚上只管吃肉喝酒。”
穆哈喇、李世鼎不就是要一场大败吗?这还不简单,一些事儿明天战场上直接就能做。
第二天清军出击的时间换成了早上了。
马东亮二话不说带着一班人就冲出去了。
赵军再一次‘土崩瓦解’。马东亮这次没有犹豫,立刻带人追了过去!
穆哈喇等人都在关城上眺望着情况,却不料后方的营房里忽然燃起了大火,还有药粉桶殉爆的巨响发出,整个黄茅关上顿时慌乱起来。
穆哈喇再也顾不上马东亮了,立刻叫许虎和李世鼎下去安抚军兵,稳定秩序。
这边的马东亮就被赵军突然杀出的大部队打的落荒而逃。
他自己带着七八十个残兵败将一股脑的跑了回来。
因为黄茅关内突然起的乱子,叫不少关外的士兵心神不定,现在马东亮这么一逃回,背后还跟着那么多的赵军,那关下的清军也不仅慌乱了起来。
为首的千总倒还算硬气,拎着腰刀大声的呵斥着军兵,一边组织人手准备还击,一边叫人招呼马东亮带人往两边躲开。
结果一枚不知道从哪来的枪子正打中他脑袋,那脑瓜瞬间就崩裂开了。
不说把千总周边的亲兵吓了一跳,关下所有的清兵都吓了一跳。
“跑啊,还不快跑!”
马东亮跳出来大声的招呼着,三百多战壕、胸墙、栅栏后头的清军就都开始跑了。
哪怕队伍里已经有人察觉到了马东亮的不对劲,可大势已难挽回了。
穆哈喇觉得自己就是一扭头的事情,等他把目光从关内方回关外的时候,却发现外下的三四百军兵已经全撂挑子了,大喊大叫着往黄茅关内跑。
“这,这怎么回事?”
“张振武呢?”
他大喊着被爆头千总的名字,没能能告诉他确切的消息,他只看到大批的赵军士兵已经挥舞着红旗冲过来了。
“总镇,快走吧!”
左右的戈什哈搀着他就往下头跑。
而在关内还没有把军兵的秩序整顿好的许虎和李世鼎,这时候也顾不得再去探析究竟,再去寻找‘真凶’,是带着人就往东面跑,往竹山县跑。
外头那么多人叫喊着败啦败啦,关陷啦关陷啦,他们又不是聋子听不到?
不知他们听到了,他们手下的清军也听到了。
之前有关卡在手,这些人来跟赵军对峙,还能提起点斗志。可现在关陷啦,他们还有鸟的斗志战心啊。都不等许虎和李世鼎了,自己都已经撒腿往竹山逃了。
逃到竹山县城,这是所有清兵唯一的念想。
马东亮也再逃,一边逃着一边时不时的叫喊几声:败啦,败啦。
然后喘几口气跟旁边一个小兵模样的人说道:“刘大队,黄茅关到竹山县足足有十五里,别地的绿营能不能一口气跑下来我不知道,反正郧阳镇的兵是万万跑不下来的。义军所属却多是山里的棚户流民,一个个都走惯了路,一口气必能追到竹山。这一路上就能把所有的兵都俘虏个七七八八了。到时候竹山县城无兵防守,还不是一击而下?咱们要还想立功,现在就该去陡河。”
而至于如何去陡河,如何赶在穆哈喇等败兵抵到之前赶去陡河,他都不用说了,相信这个棚户出身的大队长肯定比他熟悉。
第三百九十章 清军大反扑
蜀河口,郧阳府与陕南的交界处。
一红一绿两支大军正在对峙当中。
福康安在陕南先是集中了汉中镇和陕安镇两路兵马,然后川蜀方便的援军赶到,让清军兵力迅速膨胀到了近两万人。
而对面的赵军则从最早时候的三两千人,一路增长到现在的上万人,并且由孟灿亲自坐镇。
没办法。郧阳对于陕南地区总是要处于守势的,因为进攻兴安、汉中实在太不划算了。
这些地方山势崎岖,运输困难,清军只要节节设防抵抗,就能轻易的拖住赵军。
赵亮有那个富裕兵力去抢鄂北它不香吗?何苦在山沟沟里跟清军对峙对垒?
所以从大方针制定的那一刻起,这里就是守御态势。
跟中原的大体布局一样,西面守,东边攻。
豫南兵马在夺取南阳后,最大的任务就是拿下襄阳,然后再谈席卷鄂北。
所以孟灿把手下的主力通通交给了王经隆,因为随着湖广清军越聚越多,王经隆那里压力是越来越大。
而郧阳这里的压力却相对较少。
陕南的兵马要进攻郧阳,也包括川蜀的清军,其所能走的两条路,一就是顺着汉江往东来打,这是正路。
有汉江水道,运输上好歹还能借助水利。
虽然汉江上游地区的水情水况很是操蛋,完全不具备水深宽平这一内河航运安全的主要因素,航道复杂,滩多水浅暗礁险。
打汉中以下至郧阳的汉江河道,两山夹峙,水流湍急,河道基岩暴露,航道曲窄,险滩遍布。沿江自古流传有“汉江水弯又弯,到处都是滩连滩。三百六十个有名滩,三百六十个无名滩”,“十里汉江九里滩,过滩如过关”等谚语。
滩多礁险流急给汉江上游的航运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但那又如何?
那么艰险,一艘艘渡船不照样淌出来了么?
有汉江水道之利,沿着汉江推进可以节省下清军太多太多的麻烦了。
然后就是走陆路。
越大巴山,过鸡心岭,再过了摩天岭,那就能顺着一条叫羊肠河的河道杀到竹山了。
但这条路只要清军的脑子还没被水泡,他们就不可能真的走这条路。
摩天岭那可是赵军起事的根据地之一。
所以孟灿带领主力在蜀河口与对面清军对峙,摩天岭自然也有人把守。这两个地方站住了,短时间里清军就别想打进郧阳来。
而郧阳不丢,那大量的棚户流民便可以源源不断的为赵军供血。
“竹山拿下了?”
看着南面送来的情报,孟灿有些吃惊。他还真没想过穆哈喇就这么被干掉呢。等看完了信报,他不得不赞叹一声长顺的好运气。
长顺部被彻底收编了,只是孟灿和王经隆都有些看他不顺眼,一番商量后就把他塞来了竹山。
反正穆哈喇两边受敌,长顺就是在黄茅关下吃了败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是没想到他的运气那么的好,正赶上了马东亮。
这下子赵亮连提拔他的借口都可以省了。
“这也省了一后顾之忧。叫长顺立刻整顿兵马,有多余的就全送去襄阳。”
孟灿并不觉得自己这边有多么吃紧,哪怕他手下上万人,却只有两千左右是火枪兵。
可谁叫他这里有地理优势呢!
对面的清军主将是关中提督哈当阿和川蜀提督成德,都是参加过大小金川之役的人,军事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了对面赵军的盘算。
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击败他们,而只是一心防守。
依靠着汉江河道的有利地形,只要节节抵抗,就跟当年的大小金川土司那样,清军都不知道要非多大精力才能一关关拿下呢。
如果不是上头有了严令,两人更愿意与对面的赵军保持着默契的静坐战。
反正只要襄阳之战清军打赢了,郧阳的漏洞自然就出现了。
到时候大军顺着汉江杀入郧北,孟灿在蜀河口修的乌龟壳再厚实,也屁用没有。
他们尽可以不战而取。
虽然这么一来他们也没啥子功劳了。
但已经贵为提督的二人,短期里似乎也不需要什么功劳。
先把提督的位置坐稳了就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这个时候打了个败仗,那才叫糟糕呢。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两位提督大人爱兵如子,不愿意拿士兵的鲜血换自己的顶戴,所以才始终按兵不动的。
不管怎么说吧。在福康安的军令抵到前,他俩的作战态度都是蛮消极的。
除了整日里放炮猛轰对面外,很少出兵攻杀的。
“清军出营了?”
孟灿闻报后连忙出了军帐,登上了一处高高的望楼上向西方眺望。
那清军的确有出动!
他没什么不解,长顺传过来的军情已经说明了,那兴肇连穆哈喇那点残兵败将都没有忘,岂会遗忘了蜀河口的这两万清军?
不过对面要怎么进攻呢?
真要拿血肉之躯来跟枪子撞吗?
“轰轰轰……”
见到大队清军出现在阵前,赵军的火炮也开火了。
并不是只有清军有炮,它们之前不见动弹,那是因为没那个必要。
炮弹落处,孟灿远远打望着,顿时就见阵前的人海中溅起阵阵骚乱,尘土混着血肉绽放,虽然波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可这混乱就如涟漪一样迅速的荡开。清军队列再没有之前那般严整。
“弟兄们,大家伙一股作气冲上去啊!咱们人多,贼军人少,只要冲上去贼军枪炮就变成了烧火棍,咱们十个打一个,怎么也能打垮了他们!”
为首的一名都司大声的叫喊着。
财大气粗的清军一投入就是两个营。
上千人马虽然阵列不严整了,可军兵一旦进攻,那阵列本就是要撒开的。
所以不严整也就不严整吧。
“杀啊……”
都司不愿意光站着挨炮,把手中的腰刀一挥,率先带头冲了去。
当然没有几步远他就已经被一波波清军会超越过了。
当官的率军冲锋总是会半道上就脚软,甚至半道都不半道。
轰鸣的炮声继续响亮,战场上清军的脚步更加迅速了。因为没人想要只挨打不还手。
清军的火炮也在轰击,可是面对着炮位修筑见识的赵军炮垒,清军的炮弹很难起到效用。
赵军与大小金川之役里的土司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手中有着比清军更犀利的枪炮。
第三百九十一章 沉默
“砰砰”枪声响成一片,这不是排枪,而是赵军的散兵在阻击对方的先头。
清军虽然一出手就投入了两个营的兵力,但汉江河谷狭窄,所以队伍托的有些长。
那都司也不是白痴,并没有把所有的兵一窝蜂的冲上,而是分了前中后三个阶段。最前面的一队人只有百人规模,现在十几个人被撂倒了,冲锋之势顿时一滞。
不过也只是一滞而已,尽管被打倒了十几个,可这挡不住清军人多啊。
百十人的前锋背后是五六百人的主力部队。
这些人全都举着刀枪,前面的清军就只能‘悍不畏死地’继续往上冲了。
他们就是最标准的炮灰。
线膛枪射击很准,但是装填就慢了,甚至比炮击都要慢。
让清兵位于中间位置的主力在进入滑膛枪射程之前就崩溃的真正原因,正是来自山上的炮火。
无论是实心弹还是臼炮打出的开花弹,对清军的伤害,都不是一些枪子可以比的。
硝烟升腾。轰鸣的炮声中,一个个炮子咚咚的砸在清军队列中,顿时就蹚出了十数条血路。
残肢断臂横飞,无数人发出惨叫。
一个个伤而未死的清兵抱着自己断掉的胳膊腿在凄厉的叫嗥着,更有清兵整个身子都被打断,如是腰斩,偏偏一时间还没咽气。
五六百人的清兵主力瞬间就乱了逃,他们纷纷向后退去,哪怕都司手中的腰刀也不能叫他们惧怕。
而赵军的火炮还在继续。
“冲,继续冲,冲上去!”
“冲上去!”
赵军的火炮都对准了中间阵列,反倒叫最前面的炮灰们躲过了一劫。
可这也叫炮灰们更加恐惧。
如果不是把总的叫嚣他们也都想跟着抱头逃窜。
但很快这种想法就得以实现了,因为刚才还忠勇无双的把总在被一颗子弹夺走了一只耳朵后,就立刻来了一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清军的火炮也在全力的轰击着,可是打在前方的矮墙上,虽然也砸得泥石乱飞,但似乎没什么效用啊。
赵军的大炮继续在轰鸣,半点不受影响。
汉江河谷里石料遍地都是,混合着水泥混凝土,赵军修筑的防线从一开始就是超标准的。
坚实的墙垒外围再堆上一代代土包,甚至内里也有土包沙袋垒砌,头顶上还有粗大的圆木棚架支撑。这样的防线对于清军的火力而言太牢不可破了。
哈当阿和成德与其挥兵猛攻这里,倒不如派出精锐力量看能不能从重重大山中钻出一条羊肠小道来,好绕到赵军的背后搞搞破坏。
哪怕孟灿早就放着这点吧了。
否则蜀河口这里如何要汇聚那么多的赵军?
“冲啊……”
人多势众的清军一次进攻失败,第二次卷土重来。不过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后,这回投入的兵力就只有一个营了,并且队伍之间拉的相当松散。
孟灿远远的打望着清军的队列,嘴角都挂起了笑容。
清军分布松散的确能降低炮弹的杀伤,但是火枪呢?
没有了密集队列的清军,就这么的冲到赵军防线近前,那除了送人头又能如何呢?
“冲上去!贼军就那么薄薄的一层人,压也能压死他们!”
因为河谷的宽度原因,赵军排在第一线的兵力真的很少,远远的看过去真就是薄薄的一层。
清军军官们都挥起了腰刀,高声呼喊。
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中的恐惧,重新鼓起斗志。
线膛枪的枪声一直在持续着,虽然它们的射速很缓慢,但他们的精准真的挺高。
专挑军官打,专挑一些悍勇的打。
就像现在,一个悍勇的把总正振臂高呼,姿态英勇,要引领着手下人向前,就引来了好几道目光瞩目,下一刻他的脑袋、胸口就同时喷出了多道血浆,人是瞬间归西,把他周遭的清兵们全吓了一大跳。
不过因为清军背后另有军官压阵,那人群在向前路上即便冲势顿了几顿,但整体上人还是继续向前涌的。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开火!”
矮墙后,一排铁盔升了起来,赵军是配有头盔的。
虽然只是一个金属外壳加内里的衬垫,但它已经有了现代头盔的雏形,具备了一定的防护力。
整齐的排枪声响彻战场。
清军阵后观阵的哈当阿和程度浑身一机灵,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伸长了脖子,细细聆听着。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枪声此起彼伏,但却始终整齐如一。甚至细细的去品,你还能发现那一轮轮枪声的间隔时间都几乎无差。
这还怎么去打?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郁色。
“贼军竟能在枪炮声中组织起如此整齐的排枪齐射,那就是再多的人也……”
成德不相信对面的赵军真就那么精锐,但像眼前的枪手,赵军不需要多,只三五百人,配合着地势和他们的炮火,那就能让清军磕的满脸是血。
整齐的排枪下,分散进攻的清兵纯就是去送人头的,前方那单薄的一层防线看似薄薄的一层,实则是一个巨大的血盆大口。
他们这还打个屁啊,对面最后的一块短板也没有了。
清军不出意外的溃败了。
顶着炮火冲到近前的他们面对着赵军的排枪齐射,毫无反手之力。更别提赵军在三十步内还时不时的有手榴弹投掷。
甚至就连火炮都装好了散弹,就防备万一呢。
如此狭窄的区域内,十几门火炮轰出的散弹,才是绝对的清场利器。
只不过这一战赵军根本就没有用到罢了。
战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可哈当阿和成德却立在原处动也不动,很多清军也在懵楞的看着硝烟散尽的战场。
一具具清军尸体扑倒在狭窄的通道上,两次进攻倒下的怕有四五百人吧。对面如雨的枪炮声,轻易地吞噬了这么多性命。
而他们付出了这么大伤亡的攻击,却除了轰破几袋土包外,可能也伤着了对方几个人,就再无一点战果。
这一事实叫所有人都为之沉默。
第三百九十二章 定陶,汜水之阳
赵军并没有继续北上。
相反,大军主力还从大名府南撤了。
准确的说是先向东夺取了聊城,然后再乘船顺运河而下济宁。
因为北面清军的主力已经摆出架势要打临清了。
那就叫清军放手去打吧。
赵亮没有趁机跟直隶清军大打一场的打算,因为他觉得这样打他很难占便宜,清军调来了不少关外马队,有这东西在手,哪怕他把直隶清军给击溃了,他都不敢去追。
现在让清军去打临清,他这掉头南下,这就等于是一个战略交换。
看是清军先啃下临清,还是他赵亮先把南路收拾好。
夺取济宁之后,赵亮并不会东进齐鲁,而是会继续南下苏北。
江宁将军西铭已经督三万余满汉军汇聚于淮安,并且向徐州发起反扑。
家底雄厚的满清,那一旦反扑就是多个方向的大军齐齐而动。
福康安的甘陕绿营,哈当阿、成德的两万清军,还有襄阳的湖广兵马,以及北直隶明亮督率的大军,再加上西铭所部,光是战兵就有十几万。
赵亮之前最怕的就是清军舍弃临清不管了,而是与西铭部遥相呼应,南北夹击中原。那样的话他就只能把打量新兵作训还没有完成,而且拿的是刀枪和少量土枪鸟枪的‘新兵’们拉上战场了。
还好直隶清军选择了先打临清城,这样赵亮就轻松多了。
他完全可以靠着手中的先有兵力去解决西铭。
而至于济宁的三千清军,那根本就不在他的眼中。
虽然他出陈州后,先分出了两支人马于曹州徐州,然后又分出了一支人马留守开封,最后再分出去了一个团在临清,可赵亮手里现在还有一万两三千人。
这般气势汹汹的杀奔济宁,那儿的三千清军立马就萎了。
可即便如此,曹州镇总兵依旧不敢言撤,因为西铭也想跟赵亮做一个交换。
他这边出济宁让赵军打,而那边赵亮让出徐州来叫清军打。
就看谁能先得手了。
如果赵军始终未能击溃济宁,徐州方面却先失守了,赵亮就只能选择后退不是?
当然也可能是赵军先一步拿下济宁,然后沿着运河直插苏北,西铭届时就只能收回捶打徐州的拳头来对付赵军了。
而且那个时候清军士气必然受挫。
但西铭本人却认为这种可能不大。
因为他这里可是汇聚了两江三万大军,而徐州的陈元祐部才一个团四个营。其中两个营还是其在徐州招揽俘虏和本地青皮流氓新组建的,可不放在西铭的眼中。
嗯,但凡加入赵军的人,那就都是青皮流氓无赖汉。
自己有三万人,赵军加上曹州的贼部,也不差过一万五千军。要对付的也是拥有坚城的三千朝廷经制之师,怎么看西铭都是觉得自己有优势。
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骄狂自大,看不起赵军。甚至认为赵军之所以起事迅速,进展迅猛,全都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光。
打不管是远一些的汝州之战、河洛之战还是南阳、郧阳之战,亦或是眼前的柘城之战、归德之战、开封之战,那都是在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而开州之战呢?也是施展卑鄙手段行刺海兰察在前,以至于大军群龙无首,这才落败。
西铭就很自信清军的战斗力,认为清军的战力绝对是要胜过赵军的。
哪怕有消息说赵军枪炮犀利,他也不以为然。
枪炮犀利?能有多犀利?以为他堂堂江宁将军的手下没有火炮吗?这怎么可能。
江宁可是江南第一重镇。
满清不止在这里驻守了大量的八旗绿营,还设立了满汉水师,西铭他手心里的大炮不要太多。
所以这场交换他是上赶着要赌一把的。
赵亮当然乐意了。
虽然徐州的兵力的确有些虚弱,可他愿意赌一把。
“大爷。这是二爷和蒋先生他们送来的。”
大军沿运河南下,赵亮在安山镇受到了陈州递来的一封信,蒋希宗现在是上了贼船下不去了,虽然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职衔,但赵军贼首的名头却戴的牢牢的。
这也是因为赵亮现在还没有称王建制,所以蒋希宗还只是蒋先生。
“称王?”
赵亮惊讶了。
他没想到蒋希宗和赵辉他们送来消息说的是这事儿。
他最早时候的打算是把东边的清军怼完了就称王的,结果打了归德打开封然后就是大名临清,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没时间了么。
现在各方面都有清军的大部队压来,他就是想回陈州称王也没时间了啊。
“嗯,说的也有道理。”
赵亮面对的局面赵辉、蒋希宗等自然也清楚,他们当然不是要赵亮丢下军队回陈州称王,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传出风声来,那多少对军兵将士也是一个激励不是?
“大爷,这种事儿既然要做就干净利索的做彻底了,直接称王建号便是,何须只传风头?”
“直接在前线找个地方草草称王?”
飞卢的话叫赵亮有些意外。
“自然不是草草称王。大爷可知曹州定陶汜水之阳?”
“什么?”
赵亮有些茫然。
“两千年前,前汉刘邦灭项羽而还,便在此地登基称帝,开创大汉四百年江山的。”
“至今还有遗址流传,名号官堌堆。”
“定陶?”赵亮眨了眨眼,他还真心不知道这事儿。他一直以为刘邦是长安称帝建国的呢。
“这还真有点天意!”
他喃喃的说道。
自己都要进入曹州府了,而定陶更已经在赵军的掌控之下,他自己现所处的这个态势,偏偏有这么个能把称王建号变得不怎么‘草草’的地方摆在眼前,可不就有点天意么。
“马上就八月十五了。都说八月十五杀鞑子,那就把称王之日定在八月十五。地点当然还是在老地方官堌堆。这事儿你立刻去办!”
“还有,记得告诉全军,八月十五前给我拿下济宁州!”
自己都要称王了,怎么着大军也要准备一份贺礼不是?
“遵命!”
飞卢拱手退下,这一刻都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头的错觉,赵亮都觉得飞卢的态度更是庄重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决战苏北
八月十四日,赵军克济宁。次日赵亮于定陶汜水之阳称陈王,建元革命。
奉父母,妻妾儿女,追谥祖宗,大封群臣,那就都不用多说了。
他连太子都定好了,自是嫡长子赵泰。
实际上的三儿子。
只不过他上头的俩哥哥都不姓赵,所以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赵亮站在修葺一新的官堌堆上看着下面的一群人,这造反的都称王建号了,但是手下的大将却没几个在场的,他也算是两千年来的头一份了。
估计日后之中国,即便是有人造反举事,也不会有人如他这样了。
反正这消息是风一样的席卷大地,以最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递开了。
外界是什么反应暂且不提,反正随军的这一万三四千名军兵是一个个士气大涨,因为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大陈国的禁军了。
赵亮批发似的给出了四个近卫师的番号,虽然每一个师是满编的,但近卫师的名头听着就比什么暂遍的要强不是?
而且上上下下军饷普遍有提升,就算是最底层的小兵也多了一块银元。
这就更叫他们兴奋了。
但是对面的西铭呢,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气得暴跳如雷。
他可是八旗里的正黄旗出身,袭一等承恩公,姑祖母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妃,雍老四的亲娘,乾小四的亲奶奶。
那绝对是大青果的忠臣。
先听到济宁沦陷的消息就已经大发雷霆,这又听到了赵亮称王建号的消息,更怒不可遏了。
什么话也不说,解了徐州之围,便率大军赶到了邳州。
但是其部与赵军的决战之地并不在邳州,而是在邳州城西的泇口镇。
自持军强的西铭根本就没想过安营扎寨的打防御作战,而是选择了跟海兰察在开州全然不同的战法——正面决战。
开州之战,海兰察的死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夜盲症的事情。
但是历经了徐州之战后,西铭虽然很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只要再加把力气就能把徐州给拿下,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夜里头的赵军更有优势。
所以白天正大光明的摆开阵仗好好的打一仗,在他看来那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而且在西铭眼中,赵亮刚刚称王建号,赵军虽然士气正锐,但也正是因此他才不能避而不战,或是选择防御,这样可是会严重影响到赵军的士气的。
所以在泇口镇,在这个六百六十年前韩世忠围淮阳军,金人来救,世忠迎击于此的地方,一场双方参战兵力高达四万余人的大战就打开了。
事实上夺取了开州之后,赵亮手头的炮队是愈发壮大了,可是在临清,他不止留下了一个团,更留下了许多大炮。
以至于他现在手中的火炮比之出陈州时候还落下不少。
真正意义上的大炮只剩下了两个营,两个不满编的炮营,一共三十五门大炮。
赵军炮兵建制——一个大队五门炮,一个炮营满编是二十五门大炮的。
当初打柘城之战,对付区区归德镇的三四千清兵,赵亮根本没有用上全力,那都还摆出三十多门大炮的,现在他用上全力了,却还依旧只有这么多大炮。
从火力上说还比不上清军呢。
西铭自视甚高不假,但人家也不是傻子。知道赵军枪炮犀利,他在出兵的时候也是拉了不少大炮带上的,甚至把一些水师战船的火炮都搬上岸了。
自康麻子时期打雅克萨之战开始,清军上下就开始痴迷上了火炮。
因为一场场的战争告诉他们,火枪也就那么一回事,火炮才是真正的致命家伙。
雅克萨之战清军被老毛子的火枪打的不轻,可是靠着大炮上的优势火力,老毛子被揍得不轻。
然后打葛尔丹的驼城,那还是靠着大炮建功。
只有乾小四打缅甸的时候,火枪上也是被人给虐了,但是大炮依旧建功。
最后平大小金川之役当中,大炮依旧第一等的利器。
所以很多清军将领心中大炮的地位是很重很重的。
西铭自信心那么强,那也是因为他手中握着许多的大炮。从徐州战场的反馈来看,西铭手中至少有五十门两千斤以上的重炮。
哪怕清军的火炮差劲,炮手的质量更差劲,但五十门以上的重炮也不可小觑。之所以没能拿下徐州,完全是因为徐州的东面和北面全被黄河包围着,而它的南面和西面又有石狗湖阻隔,并且城外有多条狭窄的水道,也可以供利用,最后就是护城河和城墙了。
只要守军态度坚定,总是能守卫一些日子的。
不像济宁,兵将皆无斗志,被大炮一轰,魂儿都飞了。
赵军在趁夜发起攻势。
那给清军的心理影响就更大了。
即便夜里头赵军自己也有些晕头转向,但还是当晚就吃掉了清军在城外的部守阵地,到了次日只是放开了一面,做出围三缺一的老把戏,清军却有人慌不择路的趁机出逃。
济宁城可不就一举给拿下了?
当地的驻防八旗倒是挺用心,城守尉多少还有点能力,但大势已去,也无可奈何。
他手下的三百八旗兵可早就不是当年不可一世的八旗劲旅了。
反正就是两千人不到的赵军在徐州死死地抗住了三万清军的猛烈进攻,而三千多满汉清军在济宁却连两天都没能抗下。
泇口镇一马平川,乃是绝对的平原。如果说唯一有利的地势,那就是泇口镇东汇入运河的泇河水道了,这也是泇口镇的由来。
所以赵亮把主战场布置在了运河的西岸。
站在军中搭建起的高台上向对面眺望,大片大片的清军把运河两岸的稻田都遮住了。
这个时节正是水道的灌浆期。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这一战结束后,整个泇口镇的稻田都会被祸害光光的。
不过赵亮也应该庆幸的。
稻田泥泞难行,而且灌浆期的水稻一定要保证水源,不能干旱。
所以今天这一仗想要绕行啊之类的,都很难了。
双方应该是正面硬碰硬。
这个期间火枪火炮肯定能发挥出不小的威力,因为军兵移动困难么。
这似乎整合清军的胃口。
只不过局面究竟谁更占优势,那还说不定呢。
燧发枪加上定装弹,哪怕兵力占弱势,那还能败给对面的清兵不成?
第三百九十四章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ps:明天加更,把这一战结束。
正面僵持,侧翼包抄。
眼前一战赵亮的战术十分简单,甚至是十分明确。你只看他的兵力配置,一个再不懂军事的人也都能品味出一二。
“轰轰轰……”
狭窄的正面战场上,双方的大炮轰鸣,一颗颗炮弹在空中彼此交叉交错。
大运河两侧的有限空间真心不大,但这也正常,古典时代的中国,哪里会有大片的土地空置?当然全都要种上庄稼了。
就这么相对狭窄的空间里,彼此近百门大炮轰鸣。那火炮密度是相当大的!
赵亮并不担心炮战会输给对面。
即便清军的火炮数量更多,也拥有不少体量更大的重炮,就是那种五六千斤的重炮。
——从康麻子时代开始,清军的重炮大体分为三类,其一是神威大将军型火炮,两千多斤重,这就属于重炮中的轻型炮;其二是神功大将军型火炮,普遍在三千斤朝上,属于重炮里的中型炮;最后就是武成永固大将军型火炮,重3600至7000斤不等,属于绝对意义的重型炮。
再多说一句,这里的重量指的都是炮身重量,不带炮车的。
但是因为满清在铸炮水准上的落后,比之明朝时候的水平,基本就没有什么进步。只不过是块头更大了一些罢了。所以只从射程上讲,这些动辄三四千斤、四五千斤的重炮,比之陈军这边的火炮言还真不占什么优势。
甚至在射速上还处在一种劣势。
别的都不提,只说炮身长度,一边是两米三四、两米五六,另一边则只有一米六七,最多是一米七八。光是这一点,你清理炮膛的时候就能比清军占多少便宜了?
加上陈军这里使用的是定制药粉,甚至直接就是定装弹。
生丝包裹的药包直接跟炮弹捆绑一块,后头再加个弹托,这种定装弹可以直接送入炮膛,比之分开填装时间自然更减省了。
而且生丝药包燃烧后的残留很少,就炮管内的环境而言几乎就没有,这样火器开闩降温后不易阴燃。
少残留,不阴燃是关乎性命的。
不然射击完成后,炮膛内残留仍在燃烧的残渣,会在装填时引爆发射药,导致炮组集体升天。
所以清理炮膛也是必须的。
这点上倒是清军占便宜,因为人家没有发射药包这么一说,就跟火枪装药一样,大炮也是直接装药粉的,药粉桶里必陪着一把长柄小铲。
可也是因为此,清军每每火炮发射后,都必须仔细清理炮膛,否则镗内温度过高,引发药粉,那乱子可就大了。
总而言之,陈军这边从射速上讲是绝对碾压那边的清军的。
而至于炮弹的精准方面,陈军的炮手都是背熟了炮表的。瞄准方式也是欧式的炮尾瞄具,并且一些配套的测量器具,如矩度、炮规、炮尺等。
比之清军那边的凭感觉凭经验放炮强的太多了。
而且清军的火炮是怎么布置的啊?
那依旧是赤果果摆在最前方。
西铭倒也知道了陈军这边有不少的神枪手,所以在炮兵前方还摆了一排持着大盾的士兵来作为炮兵的防护。
可这种防护能挡得住枪子,它能挡得住炮弹吗?
陈军这边可是在炮位前摆满了柳框的,内中装满了土袋砂石的柳框,可以完美的阻挡住蹦蹦跳跳而来的炮弹。
因为两边打的都是实心弹。
这种铁弹不能爆炸,其杀伤力也不在于落地的那一瞬间,而是之后的‘蹦蹦跶跶’。
就跟打水漂一样,通常落进队伍里的炮弹都能轻松的从人群中趟出一条血路。
柳框的最大意义不是防止炮弹的直落,而是防止炮弹落地后的‘蹦跶’!
有这些优势在,赵亮一点都不担心炮战的。
可他也清楚自己想要从狭窄的正面反推清军并不容易。
除非对面的清军都是傻逼,能眼睁睁看着他部火炮一门门的干掉清军的火力而无动于衷,但这点真心有困难。
因为清军腐化归腐化,可他们上层的官儿不傻啊。
他们很轻易的便能发现柳框的作用。
只要他们抄一下作业,丢一些土包沙袋挡在炮位前方,哪怕赵亮觉得自己这边的炮队从射速到技术都占很大的优势,想要精确无比的打掉那么多的大炮也是不切实际的。
因为清军不是白痴,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柳框而无动于衷的。
事实上西铭现在就已经注意到了陈军炮位前头的那一个个柳框了,甚至他都瞬间里想明白了这些柳框的用途。
“好主意,好主意。赵广明果然机巧!”
然后一回头对手下的一人叫道,“还不速去办理!”
想要现在去找这些个框子是很难得,但清军队伍里有的是麻袋,把一代代土砂堆在炮位前面,这跟柳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土包沙袋之后还能供军兵躲藏,用来反击对面的神枪手。
“果然,学的还真快。”
看着清军炮位前方突然多起的土包麻袋,赵亮虽然不觉得意外,虽然清军腐化严重,但这点小聪明他们应该还是有的。
“轰……”
一颗炮弹落地,然后蹦蹦跶跶的往前方奔去。
当面的清军眼睁睁的看着炮弹落地,他想要往旁边退,但那看似挺慢的炮弹实则真不慢的。
就觉得膝盖下忽的一凉,然后剧烈的疼痛就瞬间摧毁了他的意志。
“啊……”
凄厉的惨叫声再一次从清军阵前响了起来。
陈军知道想要隔着一里多路命中对面的大炮是很难得的。但不如把一颗颗炮弹打到对面炮位的前方,然后凭着炮弹的‘蹦蹦跶跶’去杀伤对面。
结果,效果很不错。
现在已经崩毁对面四门大炮了。
而清军射出的炮弹呢,或是从陈军炮位头上划过,或是落到了陈军炮位前方,但一个个柳框轻易的就抵消了他们的威胁。
“嘿呦,嘿呦……”
就在正面炮战激烈的情况下,在战场的侧翼,都想从侧面包抄兜袭对方的清军和陈军也在努力的蹚着满是泥水和泥泞的稻田。
清军更是携带了一些小炮。
比如劈山炮和神机炮,还有子母炮和奇炮等。
奇炮制于康熙二十四年,形如佛郎机炮,炮身长5.56尺,重30斤,附子炮4门,铅弹重2.5两,安在三脚架上,从尾部装弹发射,可用以调整射界。
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特大号的鸟铳了。
神机炮用铁铸造,近似直筒形,长2.6尺,无瞄准装置,载以平板四轮车,是明代神机炮的简单仿制。
得胜炮用铜铸造,长6.3尺、重365斤,前细后粗,炮身驾架于双轮炮车上。
这些都是清军配置的轻型火炮,现在被拖到泥泞难行的侧翼,自然也是抱着可以建功的想法的。
但残酷的事实表明,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向前——
“向前——”
周东举着刀大叫着。
与推拽着火炮的清军不一样,陈军从一开始就舍弃了所有的炮火,哪怕是体量轻便的臼炮。
没有太大的意义。
臼炮,尤其是轻型臼炮,总体量才百十斤重,当然能抬着下地了。
但是它的可持续性呢?在稻田里的移动速度呢?
臼炮发射的炮弹和药粉可都需要人力背负,有那个精力,多带一些手榴弹不就好了嘛?
虽然臼炮的射程的确比手榴弹远不少。
而至于其他打实心弹的小炮他们就更不去携带了,这里可是积水泥泞的稻田。
周东带着手下三个营一字排开,列着50*10的大横队,向着对面的清军直直压了过去。
近卫军三个师的师长可还都没有着落呢。周东身为团长,当然希望自己能竞争一把了。
济宁城下他表现的不错,但这却不能保证他能出头,至少徐州的陈元祐的表现更出彩。
所以眼下的这场大决战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只要他能奋起一把,立下大功,陈元祐也要跟在他屁股后头吃屁。
已经是中秋时节了,天气已经凉了,即便是苏北,冰凉的积水也能迅速吸走人身体的热气。
这场在水稻田里的交锋,打的不仅是双方的技战水平,更有两者的体力和意志力。
清军本来还是沿着稻田之间的田埂行进的。
但见到赵军打一开始就摆开了阵仗,无奈何的,就只能越随之铺展开了队伍。
在中秋时节蹚水蹚泥,那滋味好不好受,只有亲自去体会一把的人知道。
尤其是一不小心被绊趴下后,那浑身泥水交加的冰凉滋味就别提多爽了。
而且这样的军兵几乎就废了。
不然,你以为他们身上的火绳还能继续用吗?
更别说火枪也会被灌进泥水,那要清理就更叫清兵们难受了。
同样的情况陈军士兵当然也会遇到。
可是他们首先不需要火绳,其次,所有的陈军士兵都配有烈酒一小壶,而且他们吃得好喝的好,但就身体素质言,绝对完胜对面的清军的。
“散兵出击!”
两边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水稻田再怎么难行,近三刻钟后双方也拉近到了三百米左右。
如果从高空鸟瞰,那就会清楚的看到陈军的兵锋已经远远超出了中间线,其兵线平面几乎都要与正面清军的炮队齐平了。
原因很简单。
陈军轻装上阵,而清军却在拖拽各类火炮,这大大延缓了他们的进度。
如果从两方的出发点来看,陈军走过的距离至少占了总长度的三分之二。
“轰轰轰……”
清军的小炮开火了。
陈军散兵继续向前,就算有倒霉蛋被炮子打中了,也根本延缓不了整体的行动。
“砰砰……”
清脆的枪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在这一点上清军处于绝对的劣势,不管是士兵手中的鸟枪还是他们的小炮,都很难真正意义上的压制陈军的散兵。
此起彼伏的枪声不断的削弱着清军的士气。
炮手不断的倒下,前列的清兵也啪啪倒地。
“向前——”
京口副都统大声命令着。
向前!必须向前。
这个时候只能依靠他们的人多向前,不然被对面的贼逆一直这么打下去,全军士气都会崩的。
清兵们从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竟然会渴望着听到‘向前’的军令。
实在是那‘只能挨打无能还手’的时间太难熬了。
大批的清军速度猛地一块。
虽然彼此间一二百米的距离还足以让陈军散兵们轻松的再打出一轮。
对面清兵不时的有人倒地。
他们根本逃不过线膛枪的制裁。
陈军可能都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线膛枪手击倒击毙的清军,没有一千也有六七百人了。
但这根本就没停滞清军的脚步。
反而让他们更加渴望靠近。
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无惧死亡渴望肉搏战了,或是说对自己的肉搏能力有多么的自信,而是这些人渴望着自己也能还手。
上万绿营兵的背后,两千名磨刀霍霍的八旗兵正盯着他们呢。
没人敢后退逃跑的,至少现在他们谁也不敢。
清军的队列走的很零散凌乱。
但是当他们一步步向陈军散兵毕竟的时候,那种人力规模上的巨大优势,还是让散兵们为之凝重。不过他们并没有后退,反而一分为二,一部分人继续拖在后头开枪,另一部分人则沿着腰向着清军队列迅速干净。
他们都背的有手榴弹,此刻化身投弹兵,那危险不可谓不大。
但这些人都是赵家的铁杆支持者,又拿着丰厚的报酬,再大的威胁他们要顶上。
要不然凭什么他们的薪水比之普通的滑膛枪射手至少要超出两块银元?
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大概六十米左右。
这还没有到手榴弹的投掷距离,还要再缩短一半,才能保证所有的手榴弹都能投到清军头上。但这却已经达到了清军的心理境界距离的极限,他们开枪了,三排齐射,乱糟糟的堆在一起。
却还是叫不少散兵扑倒稻田中。
百十名出击的陈军散兵扑倒了大概三四十人吧。
清军人数太多,火绳枪的威力再差劲,那也是火器。那么多杆枪一股脑的打出来,取得这样的战果,并不叫人意外。
陈军散兵并没有当场溃散,他们反而更加快速的向前扑去。
爆炸声密集的响了起来,数十散兵扑倒清军二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上,迎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投出了一颗颗香瓜般大小的手榴弹。
雨点般的弹片顿时将清军本来就不整齐的队列打的更加零散,大片的水稻田染成了猩红血色。
前列的清军军官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手下的兵。
那些清军看到投出手榴弹的陈军散兵不仅没有离开,反而重新摸出了另一颗手榴弹引火,顿时响起了一片呐喊。
其中有些个悍勇的清兵,举着腰刀就呐喊着向人冲杀来,登时让大多数纠结彷徨中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清兵们响应。
周东笑了,笑的很开心。就这种态势下的清军,他们人再多又算屁啊。
第三百九十六章 排枪击毙
“哔哔哔……”
尖锐的口哨声不绝于耳。
不同于西方的军鼓,赵亮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口哨。
因为他觉得军鼓太不保险了。
在他的设计中,如果是与西方军队交锋,那散兵中转职的神射手们,第一要打的就是军官,次之就是鼓手。
虽然这并不容易。
真实战场上的军官和鼓手可不会如后世电影里演的那样,那么显眼。
鼓手会站在第一列士兵的背后,甚至是整队士兵的背后。军官也是混在人群中的,而不是如炸毛的公鸡那样,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陈军这边也是如此。
军官士兵的区分在于领章上的星星,混在人群里是很难分清楚的。
倒是相对的清军的军官更容易分辨,因为他们头上的顶戴很容易区分出军官与士兵。
三个营,一千多名士兵,50*10的大横队也在行进过程中悄悄的被调整成了100*5的更大横列,在哨声的引导下,勉强排成阵线,朝前步步迈进。
清军是一群垃圾不假,可赵军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百战精锐。
他们比对面的清兵强,一是强在他们斗志上。这些年受了赵家恩惠,现在领的军饷又高,他们的军心斗志比清兵强多了,也稳多了。
二就是队列中有不少从汝州训练基地里走出的学员。这些人哪怕没什么战争经验,可他们好歹接受过训练,也更是赵家的嫡系,在服从命令上,在战斗意志上,比之对面清军中的中低层军官强得的太多。
三就是装备,不管是手里的燧发枪还是定装子弹,还是身上的棉甲要,腰间挂着的刺刀,可都比清军的鸟枪好太多了。他们中很多兵都是亲自操作过鸟枪的,二者之间简直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有这三个方面的优势,再看到清军被散兵和手榴弹搞得狼狈模样,陈军傻了才会跟清兵一样慌乱,
片刻后,双方彻底拉近了距离,清军的队列依旧混乱,陈军则继续在向前。
无奈的清军将领开始指挥着部队向前冲。
散兵们纷纷后撤,从队列之间的缝隙里向后退。
两边的间距很快就四五十步距离缩短到了三二十步距离。
“砰砰砰……”
一排、两排、三排、四排、五排。
一轮排枪后,对面的清军割麦子一样倒下了扑到地上,大批的清兵乱作一团,鸟枪兵完全是抱头鼠窜,军官们四下招呼着肉搏刀枪兵往前冲,但清军根本聚不起阵型。
第一排开枪之后,与第二排交换位置,第二排变成第一排,继续射击。与此同时,原先的第一排与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继续交换位置,变成了最后一排,再从容的复装弹药。如此周而复始,直打到没弹药了,或者是双方展开肉搏为止。
漆黑的枪口相互对准对方,真的很能让两方的士卒觉得红果果的没穿一件衣服,毫无安全感。
也所以,能承受得起如此相互伤害的军队,其纪律性是毋庸置疑的。
不说任何一支如此的军队都能在‘纪律性’上碾压古典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吧,但平均水准线上显然要高出一截的。
“砰砰砰!”
整齐的枪声一声接着一声,一道道的烟墙升腾,一排排清军相继倒地。
不是没有悍勇之人叫嚣着冲锋,可是他们真的冲不到跟前。
赵亮为什么要派出五列队伍?
这就是考虑到了火力的连贯性。
陈军的经验也不丰富,尤其是这种摆开阵仗的大战,所以多排两排,没什么不好。
像拿战时期的欧洲精锐军队,派出的两列兵线,那还真不是现在的陈军能搞定的。
装填弹药,扣动扳机,弹丸狂暴的撕碎对方的身体。
无数清兵倒地,无数清兵发出惊慌的叫声,期间还掺加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别说混乱中的清军能组织起什么像样的对射了。
哪怕他们没有经受散兵的冲击,是以整齐镇定的模样来与陈军交锋的。
双方在射速上也不在同一水准。
那结果一样是大败。
只是叫清军上层没有想到的是,对面仅仅是一二百散兵就把他们搞的狼狈不堪。而更叫他们吃惊的是,对面的主力刚刚压到了一个前部,短短一两分钟里,清军前列四五千人呢,就完了?
西铭举着望远镜的手僵住了。
那所看到的一切都叫他目瞪口呆之余,大脑里一片空白。
看着刚刚接战的侧翼眨眼就露出了败像,露出了崩溃的模样,他是全无对策。
“上刺刀!全军向前!投弹兵,向前!再向前!”
周东勇敢的钻出了队列,按照陈军的规定,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只有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或者是肉搏在即的时候,才能跳出来鼓舞军兵士气。
否则就尽可能的少露头,免得被对面狙杀,那样的死并不是英勇不英勇的问题,而是对军队和战争负责不负责的问题。
现在周东现在就认定了大局已定了。
虽然这战斗才打了一个照面。
不过对面是两江之地的绿营么,大家也可以体量体量的。
待在大青果最最富裕安逸的鱼米之乡的他们,一百多年里早就腐朽变质了。
虽然这似乎有些荒谬。
看着陈军士兵突然在枪口上装上了刺刀,一把把刺刀在阳光下甚是醒目,却也把对面的清军吓的更甚。
就是一些军官们都吓了一跳。
“杀啊——”
陈军响起了震耳的喊杀声。
一把把刺刀压垮了清军最后的坚持,怎么着火枪还变短矛了?
这东西可比他们手里的腰刀强多了。
反正清军已经纷纷在逃跑了。
鸟枪丢了,刀枪丢了,那些笨重的大炮更是丢了。
丢了丢了全丢了,只要不把自己的小命丢掉就行!
“将军!”
闵鹗元摇着西铭急叫着。
侧翼已经溃败了,连后头压阵的两千旗兵都有危险,身为主将,西铭必须做出调整。
否则,此战休矣。
虽然现在他心中已经升起了极大的不安感。
因为在李侍尧议罪的事儿上帮了乾隆的忙,所以在吴坛病逝苏州任上后,闵鹗元就从皖省调入苏省了。
这次也随军到了前线。
但作为一个文人出身的封疆大吏,闵鹗元从无军事经验,虽然看出了侧翼不利,但该如何调整如何布置,他是束手无策,只能指望西铭。
可后者又何曾是什么沙场老将。
他是一路太太平平的坐上了如今位置,一切凭的全是身份背景,连去战场上打酱油都没有过。
现在他又能拿出什么好对策呢?
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对策。
只以为自己占尽优势,占尽上风,就必能一战克胜,建功立业呢。
“篮卜臣,篮卜臣。立刻命他出击,务必保住侧翼!”
西铭终于反应过来了,将留后压阵的江南提督蓝元枚支派了上。
蓝元枚,康熙年间提督蓝廷珍之孙。
而至于为什么他这个江南水路提督却被西铭放在了身后,这就说来话长了。反正就是抢功和打压吧。
只以为胜券在握的西铭更愿意把最直接的功劳教给随军的两名副都统。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这是什么杀人速度?
被刺刀捅穿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一名把总死死地攥住陷入腹部里的刺刀,剧烈的疼痛让他嘶吼的同时,他唯一的动作就是死死的抓住枪管。
然后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这种可以插在火枪上的武器叫什么名字。
清军放羊一样逃窜着,他们知道自己背后还有军队,所以所有人都闷头往后逃。逃不过了就抱头投降。
列队在后的八旗兵们当然不愿意看到绿营这般表现了。
但那位京口副都统看着败兵却选择了放行。
拦是拦不住的了。
他在高台上看的清清楚楚,上万绿营死伤不少,已经彻底崩溃。残兵败将们全都跟乱头苍蝇一样向后头跑来了。
这要他怎么拦?
就算用刀枪把这些绿营兵都逼回去了,他们就真可能与贼逆拼命吗?
那些逃不过就直接跪倒投降的人他又不是没看到。
所以把大批的溃兵放过去,他自己组织手下的两千旗兵,固守这里,为背后的援军争取时间。
这样的选择也不能说错误。
大批的清军溃兵从八旗兵阵前划过,那就跟前方迸出了一根中流砥柱一样,把汹涌如潮水一样的败兵分了开来。
败兵们当然有昏了头的了。
所以他们全死了。
这位副都统在这点上还是狠得下心的。
五个六个死不算甚,可七八十百十人的死就很有震慑力了,溃兵们也都乖觉了。
只不过那位副都统明显高估了手下八旗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了。
别看这些个八旗大爷们一个个握着鸟枪站在前列,只看阵仗还有那么一点意思。但这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一开始还有几个军官持刀在手,昂首挺胸站在最前面,但当对面的几个枪子来,就叫这些人纷纷破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追击到前列的陈军停住了脚步。
周东的脑子还没昏。
虽然这种追亡逐北的感觉很叫人兴奋,但是带领散兵去冲击兵线,那是最愚蠢不过的举动。
即便他看不起八旗大爷,却不能无视被八旗大爷握在手里的火枪。
即便它们都只是火绳枪。
周东把沾着血的刀身在裤腿上擦了擦。
“哔哔哔……”
拽出胸前的哨子,大力的吹了起来。
不管是哪一部分人的人,现在就排列起来。
他要跟面前的八旗兵们怼一怼。
周东可不愿意等后头的散兵和神射手,那样就太费时间了。更不愿意等背后的大部队,他觉得没有必要。
事实上他就是顺势划过当面的八旗兵,把之留给后头的人去收拾,自己去继续追击败兵,也没人能挑出错来。
这周东贪心了,他觉得这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他都已经打垮了前面的绿营兵了,不再接再厉把眼前的八旗也打垮了,岂不是遗憾?
“哔哔哔……”
草草的组织了七八百人,排出三列横队,那就直接怼上去了。
八旗兵这边也有两门小炮,一直在开火,可这点火力还差点意思,周东在阵前百十步远的地方很快就组织好了兵线。
而八旗兵这边,副都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趁机出击,但在看到陈军的迅速后就也彻底熄了‘趁火打劫’的念想。他也怕手下人放出去容易,再想要完整的收回来就难。
战线上的陈军士兵哗啦啦声响成一片,大步的向前走去。
八旗兵开枪了。
当陈军士兵走到六七十步距离的时候,他们就开枪了。
但陈军继续向前,继续顶着压力向前推进,不断有士卒被火炮火枪打倒,但兵线始终在向前。
“全体驻足!”
终于,在前进至三十步内时,陈军阵线中再度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前进的陈军士卒,齐齐停下脚步,他们的阵线在对面火枪和火炮攻击下,已经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条歪歪扭扭的波浪线。
没办法。
遍地积水和泥泞的水稻田实在很难叫人走的整齐。
“抬枪!”
周东大声叫喊着,同时吹响口哨。战场上想要叫所有士兵都听到,只靠嗓门是不行的。
看着对面依旧在手忙脚乱的上弹的清军,周东眼睛里闪过庆幸。
幸亏对面是清军,如果对面是一支陈军,就他们前进的这短时间里,一轮轮排枪足以把他们打残打废。
空气忽然安静下,两军阵线上,各自用火枪排成一线,枪口对准了对方。
硝烟瞬间升腾,就跟一道激流一样,从一头喷发到另一头,长度接近半里地的长度。
陈军率先扣动扳机,击锤撞在火门上,枪口顿时红光闪烁,接着暴起一团白烟。
清军也几乎同时间发起反击。
一颗颗铅弹呼啸而出,如同劲风横扫大地,两边全都承受了残酷的考验。
“噗噗噗……”
这是弹丸入体的声响。
清军阵线上溅起一蓬蓬血雾,第一排的清军士卒,齐齐的向后仰倒,或是再也不动了,或是发出凄厉的惨叫。
地面上立刻就铺满的尸体,而且排的整整齐齐。
陈军也要有不少士兵死伤。
哪怕是周东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还什么也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几乎擦着他脸颊划过。
但死亡的恐惧并没有叫他畏惧,周东的精神反倒更加暴躁了。
“射击——”
一排、二排、三排!
双方的对射,陈军倒下了不少人,甚至这个数字可能都比的了之前他们的伤亡了。
但是陈军始终能保持整齐的齐射。
而清军呢?
大片的八旗兵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战列后方的京口副都统浑身打了个哆嗦,就觉一道冰水猛地从他脊梁上浇过,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第一击八旗兵们还能坚持,因为他们不知道死活,但到了第二击的时候,八旗兵就乱了。
两军的火枪兵,在弥漫的烟雾中,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区别是陈军士卒没想着逃,他们可是一路上追亡逐北而来的,士气斗志炙热。所以他们没有时间去注意周围的情况,一个个都陷入疯狂,甚至都顾不得有多少人倒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快点装弹,快点打出下一枪。
而八旗兵们想的就只有逃了。
这种考验人意志的排枪对射,岂是他们这些八旗大爷们能坚持的?
第一排是不知道死活,第二排是被动上前,因为站在他们前面的第一排几乎没有人还站着了,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就彻底乱了。
大批的八旗兵转身就逃。
被副都统摆在正面的火枪八旗兵至少有千人,他们排出的是整齐的五列横队,哪怕之前对陈军的射击已经让五排鸟枪兵转了一圈,哪怕这些八旗兵有些烂,不少人打了一枪后都一直没能成功的填装弹药,他们手哆嗦,但在陈军靠近的这一过程中,至少一半的八旗兵们也已经复装完毕的。
他们还有两门小炮助阵。
从纸面上看并不弱于对面的陈军。
但事实证明——事实跟纸面上的数字全然就不是一回事。
仅仅三次齐射后,清军就被打死打伤了三分之一,而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这是什么杀人速度?
太恐怖,太吓人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就这?
现在别说京口副都统目瞪口呆了,就连后头的江南提督蓝元枚这样经历过战阵的人,也是瞠目结舌,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一幕已然打碎了他此前对战争对火器的认知。
西铭当然也惊呆了,他看着瞬间溃败的八旗火枪兵,心中对蓝元枚都也要不抱希望了。
等到八旗兵们尽数败逃,才猛然惊醒过来,急声嘶吼,“快!传令对岸,让他们做好接应大军渡河的准备。再告诉水师,立刻上前。”
上万绿营和两千八旗都已经败了,蓝元枚部又能抵挡多时?
西铭现在都已经不想着一战便大败陈军,乃至生擒敌首赵亮的美梦了。他只想尽可能的保持更多的军力退回淮安。
然后凭黄河固守,死死的陈军挡在黄河以北。
而沿着西岸往南撤退显然是下下策,陈军如果再击溃了蓝元枚部,那就可以两面,甚至是三面夹击他们了。
当然是渡过运河,到河东岸,凭借运河抵御赵军是上策了。
不过很快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就叫西铭大呼‘天要亡我’!
却是被他寄托了厚望的炮队竟然渐渐不中用了。
清军的火炮,无论是铁炮还是铜炮,炮膛内带着气眼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这是泥模铸炮的必然结果。
所以这样的大炮不仅影响射程,还更加的不受热,不耐热。
炮战刚开始时他们还能保持射击。
哪怕速度比对面慢了许多,人家打出两炮了,他们才能放出一炮。可仗着炮多,那好歹还能对得上,于是双方炮战打的也算有声有色了。
可当时间一长,都不需要一个时辰,战事从开第一炮起到现在也还不满半个时辰。清军的火炮就遭不住了。
即使他们的射击速度很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是留出了大量的时间来供火炮散热了。
但炮群依旧是渐渐的没了声音。
西铭还没说什么呢,闵鹗元先就已经咆哮起来了:“怎么慢下来了?!”
然后立刻叫身边的中军副将上前线询问,务必叫炮火重新密集上来。
听到这一命令炮队翼长目瞪口呆。说的就跟他不叫人放炮的一样,问题现在的大炮根本就不能再继续射击了。
他们这些大炮每门都射出了十发以上的炮弹,一些快的都打出了十三四法,这已经是极优秀的表现了。
“不能开炮?”
前来的中军副将根本就不听翼长的叨叨,哪怕这翼长是个旗人,而他只是个汉人。可他背后站的却不仅仅是抚台大人,还有将军大人。
他才不管什么原因呢,就是叫人开炮。
然后清军的炮手们就只能颤颤巍巍的开炮了。
轰的一声爆响,炮兵阵地上,一门火炮炸成数截,碎片带着人体高高飞扬而起,吓得周围的炮手一哄而散。
三门最先装填完毕的大炮,才打出去两颗炮弹就有一门炮炸膛了。
一切就都不需要翼长来解释了。中军副将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停下炮击是迫不得已。
赵亮这边明显感觉到了清军火力减弱的事实,“才这么点时间就不中用了?”
“命令炮队交替上前!”
放下望远镜,赵亮立刻下令。
现在不趁这机会去占便宜,难道还要等到清军的火炮缓过劲来了再接着炮战?
陈军阵地上欢呼声迭起。
这些士兵一路打到现在,如何不知道火炮的威力,火炮的重要性?
现在清军的炮队不中用了,可自己这边的大炮依旧有规律的在响,现在炮兵又在向前,怎么看都是要大赚便宜的事。
西铭急的直跳脚,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陈军炮兵在移动。
“轰轰轰……”
木栅粉碎,土垒崩飞。一颗颗炮弹越过前方的炮队落到了清军队列里,带着巨大动能的实心弹在人群中拖出一条条满是血肉的赤色通道,清军集结在正面的大队人马,马嘶人嚎,混乱不堪。
他们眼睛又不瞎。本来侧翼人马就形势不妙,蓝元枚部被陈军是一路压着打,错不是他还算有些本事,在清军中也多少有些威信,将手下兵马分成三部分,自己只带着三四千人莽上前,后头的两部分却已经在后退的路上,先结成了阵仗。
如此的他是节节败退,却又在节节抵抗,虽然很难看,很不利,但好歹坚持到了现在。
比此前溃败的万多名清军表现可强多了。
“将军?”
闵鹗元可怜巴巴的看着西铭,到现在他只能盼着西铭能力挽狂澜了。
可这怎么才能力挽狂澜呢?
西铭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将军,还是速速下令前军出击才好。”
一人向西铭提议道。
趁着正面的清军多少还有些纪律性,还有点血性和斗志,现在就冲上去,贴上去,打肉搏战,这样才能有点胜算。
不然大军持续的被对面火炮轰击,那军心士气很快就会被轰散的。
看看前面依旧在交替向前移动的陈军炮队,再看着侧翼那完全处在劣势里的蓝元枚部,西铭紧咬牙关,他只能这般期待了。
如此的命令一倍传到前军阵中,狼山镇总兵就立刻发出出击的命令。
虽然明知道出击是送死,但再怎么着也比现在挨打挨炮强。
不过赵亮又如何没有防备着这一招?
在狼山镇总兵吆喝着混乱的部下向前的时候,大批的陈军将士也在上前。
当赵亮发现清军有动的时候,更是传令前方,“推过去!”
炮弹在头上呼啸而过,哨声震耳,大批的陈军火枪兵迈着整齐的脚步向前。
正面战场真的有些狭窄,但如此已经足够了。
最多只有百十米的横面上,清兵人潮却是锋头四起,轮廓如狗牙一般参差。快的快,慢的慢,奔出不到一里就前后多处脱节。
同时他们也已经成为了陈军炮兵的重点打击对象。
时不时的有炮弹落在人潮中,虽然荡起的血花很快就会被淹没,但清军的队列无疑更乱了。
所以当两军的距离拉近到三十步,也就是五十米左右的时候,清军已经连排枪都组织不起了,陈军这边却是疾快的就轰出了多排齐射。
当陈军火枪喷出的硝烟在大运河畔升腾的时候,出击的清军瞬间崩溃了。无数人鬼哭狼嚎着抱头就逃。
“就这?”
萧云身边,梁行舟的长子梁群冲着对面露出了充满不屑的笑。
第三百九十九章 肉搏!
梁群现在也是赵亮的秘书了。
这是梁行舟主动送到他身边的!
同时梁行舟的家眷也已经被送去了陈州。
是做什么的,一目了然的很。
但这都很正常。
梁群自己也不觉得这是赵亮对他老爹的不信任,反而觉得如此君臣无疑,才是更好。
尤其是见到了今天的场面。
这可远不是之前的济宁一战可比的。
“一扫而光,畅快……”
梁群在战前还有些担忧,因为清军比赵亮的兵马多出的太多了,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正规又规模巨大的阵战,虽然赵亮信心十足,他的内心里其实很紧张的。
可现在……
梁群很有一股子头皮发麻的感觉。
“将军!赶紧后撤!”
从高台上看去,清军出击的前军被炮弹吊打,被排枪吊打,情况是多么凄惨都不知道叫多少人闭上了眼睛,有神智还算清灵的人嘶声喊着,终于提醒了众人,战况已是不可收拾。
前方投入的至少四千军,这一败正面战场都被撼动了。
那西铭这里的四五千人马还能力挽狂澜吗?
亦或是指望着那些正被船只接运到河东岸的满汉溃军。
蓝元枚还不知道啥时候就崩溃了。他再一败,西铭这里的几千中军都要跟着混乱。
“混账东西,如今将士们激战正烈,本将岂可后退!?”
西铭闻言大怒。
但这个时候真不是叫他来表演自己气节勇毅的时候。
虽然西铭这个时候渡河东去,肯定会影响到军心的,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有战争经验的人一时难以向西铭这个看似内行的外行解释清楚,就是趁着现在局面还没彻底崩溃的时机,带着中军走,这样还能保持中军的完整。到了对岸也好更快的整顿兵马。
运河只有区区十丈宽,清军渡得,对面的赵亮就渡不得了?
若是等到两边全崩了,那时要走,就是零零散散仓皇遁逃的下场。
到时候西铭就是到了对岸又能如何?
不能尽快的整顿兵马,赵贼也追着打过运河东呢?
不过也就是在个时候,天色忽的阴暗了下来,凉风掠过,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了下来。
“雨,下雨啦?”
西铭先是不敢置信,继而就满脸狂喜的欢呼,“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啊。”
下雨了,下雨了。
如此一来贼军的枪炮再无用处!
贼军……,还能奈我何?!
他倒也没奢望着反败为胜,毕竟清军现在太乱了。可哪怕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可以变大败为小败,甚至是不败了。
老夫哪里败了?
只是鏖战经久,将士疲惫,退入运河东岸而已。
贼军也有默契,引兵退后罢了。
“赫赫华夏立东方,人文初祖数炎黄,三皇五帝遗厚德,夏商两周拓土疆。祖龙一统文轨同,汉武奋烈四边空,魏晋风流今犹在,大唐气魄尚未终。仓颉落笔鬼神哭,蔡侯造纸天地动,孔孟老庄墨韩孙,百家争鸣百花红。有屈子涉江,有苏武牧羊,为飞将军箭,为岳武穆枪。汗青留丹太史笔,忠贞为国文天祥,太白醉狂成剑气,东坡豪唱随大江……”
陈军将士在雨点落下的第一时间就纷纷上好了刺刀。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军歌嘹亮,瞬间响彻在大运河上空。
这歌词是赵亮上辈子在某本小说里看到的,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俩字——牛哗!
而陈军队伍里,军歌并非只有这么一首,但如果不出意外,这首歌却会是日后大陈的国歌。
嘹亮的军歌声让对面的清军喧哗声都给压下去了。
西铭本以为这天一下雨战事就有了转机了,但是看着对面突然响起的嘹亮军歌,看着对面挺着刺刀几乎大步向前的将士,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瞬间里竟然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他把手里的兵马都扔出去了,去接应溃败的前军了。
事实也如西铭所料的一样,当清军发现雨来了的时候,他们的心气的确一高,一安,一稳。
可是在发现对面的陈军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反而在一声声尖锐的哨声中纷纷在枪口上安装了刀子,然后挺着如林一样的雪白刺刀,继续大步的向自己冲来。
那心中刚刚才浮起的一点高兴劲,一点安全感,一点信心,就跟被沸水泼洒的积雪一样化为了乌有。
陈军将士可不怕拼刺刀。
他们在刚刚拿到火枪的时候就被教员们持之以恒的灌输着一个道理。
火枪不仅是用来射击的,还是用来拼刺刀的。而且拼刺刀的时候他们的优势比开枪射击更大。
因为他们作为赵亮手中的嫡系,每一个人都有棉甲,不到十斤重的棉甲其防护质量远不能跟铁甲相比,但清军还有几副铁甲啊?哪怕是人人披甲的八旗兵们,其棉甲里的铁片都纷纷被拆掉了。因为这样更轻便,而且看着也不影响他们的威严。
很多个八旗大爷们连棉甲里的铁片都觉得沉甸甸的压身子骨。
而绿营兵中的着甲率就更低了。
很多所谓的‘甲衣’都只是一个坎肩一样的棉甲。而绝大部分的绿营兵都只是简单的号褂!
对方就这样的装备,冷兵器肉搏他们岂有输的道理?
这样的话天天在士兵们的耳边灌输,哪怕一开始还有人对此保持疑虑,但谎话说了一千遍就是真话,何况这些说法还是建立在一定事实的基础上的,陈军对肉搏根本就没有恐惧心。
他们中不少人都是汝州出来的矿工,力气大着呢,要肉搏,真比起清军占优多了。
何况今天的战斗他们打的是那么顺,将士们士气正高,就连赵亮都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发出命令叫军兵们发起白刃战。
陈军士兵的昂奋军心丝毫不受雨水的半点影响。
“杀——”
一把把刺刀没入了对面清兵的肉体内,大量的陈军士兵已经自然的跳入水稻田里,向清军包抄过来了,而清军们却没多少人愿意跳到水田里去抵抗。
他们很多人还是想逃,因为手中的火绳枪成为了烧火棍后,他们能依赖的就只有腰间的佩刀,可一寸长一寸强,腰刀比起装了刺刀的火枪可短的太多了。
但他们现在是想逃都难,因为西铭舍不得他们,已经把手里仅剩的四五千人扔了出去,来接应他们了。
后者当然不愿意被溃兵们冲散了建制,正驱赶着他们下水稻田呢。这退路一下子就给堵住了,拉在最后拥挤在一块的清军,就像待宰的猪羊一样被一把把刺刀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