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匪夷所思的案子
第二天赵亮赖了个懒床,还抱着柳氏不叫她起身。
即是早上去卖鱼的李婆子跑回家说,知府衙门出大事了,围了好多的兵,赵亮面上表示好奇,实际上整个人还依旧是恹恹的。
这可能就是人常说的“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品越亏”的道理吧。
赵亮心里不通达不痛快,都不想去看苏和泰的笑话了。
有什么好瞧得?
虽然性质严重,但实质上并不能给苏和泰真正的打击。只是割了他一大块肉,叫苏和泰很肉疼很肉疼罢了。
两万备贮银加九千多两银子和三千多吊铜钱,拢共也就才三万多两银子。
对于普通人家言,这是一笔天文数字。甚至对一般的小地主家庭来说,都是一笔不可以承受的负担。但对苏和泰来说这又算的甚么?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不过是苏和泰当知府一年的收入。
这事儿如果不是性质过于恶劣,又难以遮掩,苏和泰为了捂盖子,自己出钱把银子补上,那都小菜一碟。
真正的意义在于它的恶劣性质!
汪洋大盗盗到了官老爷的头上,直接把知府衙门的银库给搬空了,这不是荒唐么?
“荒谬,荒谬……”
苏和泰吹胡子瞪眼,气的辫子都要竖起来了。
银库被盗的性质有多恶劣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这个荒唐至极的结果。那么多的银子和铜钱,一夜之间竟然不翼而飞,这要不是有内应勾当接应,他能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近三万两白银那就是小两千斤的重量,清朝是十六两制,没有人接应,就凭那库丁库吏看到的一个黑影,累死他又能拿走多少?
更别说三千多吊铜钱。
十个铜钱一两重,一千钱就是六斤四两。一吊钱等值一两银子,哪怕现在的一两白银兑换不了一千文,那八九百文钱的重量也不轻了。
三千多吊铜钱就是一万七八千斤,那什么概念?
加上白银都上两万斤了,不算他苏和泰储藏在内库的私财,只这上两万斤的重量要在夜间不留一丝痕迹的给搬走运走,那都是不可想象的。
除非是鬼神!
火龙烧仓、阴兵借粮,当官的惯于搞鬼装神。可这件事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也在于此,苏和泰他既没有弄鬼也没有装神啊。
贼匪真就盗走了那么多的钱财,却丝毫的痕迹都没留下,给人的感觉真就像一个胆大包天之徒趁夜来知府衙门走一遭一样。
苏和泰真的是无法理解。
那就像大卫科波菲尔搞得诸多神奇魔术一样,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但一般人如何看得穿?
通判鞠国光、同知师仁良,以及陈州营守备廖毅,还有淮宁知县张穆,甚至是苏和泰手下的几个师爷,一群人全聚集在了二堂,全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提苏和泰丢掉的诸多私财,那具体的数量有多少,苏和泰明显是肉疼不已,可他自己不愿意提,其他人也乐得不提。
这是在减负啊。只说丢掉的那么多官面银子和铜钱,就让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谁也不愿意‘没事’找事。
“上两万斤钱财,要丝毫不剩的搬运走,少于百人了都不说。
可知府衙门又不是菜市场,怎么可能任由百十人在晚上闯进银库?值夜的衙役和民壮交代的很清楚,他们根本就没看到任何的人影。
其他在衙门里歇息的文书小吏,乃至是师爷和仆人,也全都没听到任何的响动……”
偏偏那么多的钱财就这么的不翼而飞,这完全就是一个悖论么。
苏和泰急的已经无法抑制了。说话中咬牙切齿,眼光发红。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生出了这等的事情来,这是掐准时间来祸害他的吧?
如果时间可以允许,他宁愿今天一大早就亲自赶到银库,亲手把那两个被绑的库吏和库丁给放了,把这事儿给压下来。
损失的那么多钱财,他是很肉疼不假,但跟那个会影响到他的官运前途的可能比,钱财都只是身外之物。
银库里失踪的那三万多两银子,他也愿意补上。
是的,他现在手头上是没钱了,可他在京城的老家还有钱。不管是变卖店铺还是卖田亩,三万多两银子,最多一个月他就能补上。
可惜,等他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事情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再捂盖子,根本捂不住!
现在这事情不止外头传的沸沸扬扬,整个陈州城内都人尽皆知,更已经有人说是鬼神在作案了。而至于鬼神为什么作案,那当然是苏和泰这个知府大老爷的过错了。
作孽太多,神鬼难容。
苏和泰好悬没气吐血。
张穆坐在守备廖毅的对面,看着廖毅脸上故意做出的焦急模样,心中直笑。
你说你个丘八,做戏做不到家就索性不做不得了么,就像边上的同知师仁良,我直接面色深重就好了。
反正急的只是苏和泰一个人!
偏偏做的不像还偏要做,你是生怕苏和泰心里不记恨你是吧?
不过心中存着一件事的张穆虽然面如沉水,却也暗生了焦虑,真的焦虑,因为他希望能寻个时间,单独的跟苏和泰说说话。
“张大人有话要说,就尽可说来。本府洗耳恭听。”
苏和泰现在急的已经五脏俱焚了,但他知道自己再急也没用,看到张穆借着出恭的机会围上来搭话,倒也压下了内心的焦虑。只从这一点看,苏和泰的道行就比赵亮要深很多。
“大人可还记得两年多前下官使人暗中卖粮一事么?”
大概是两年半前的时候,那时的张穆刚来淮宁上任不久,各方面都欠功夫,突然的花大笔银子使人暗中购粮,那自然瞒不住在陈州府经营深厚的苏和泰了。甚至都瞒不过那时候在任的通判和同知。
苏和泰使人查了查,发现张穆购粮乃是为了填补辖下的常平仓,由是便不再理会,只顾着看张穆的笑话,认为这位张知县是被前任给摆了一手,吃了个闷亏。要不然如何会自己去填补常平仓亏空?
不过现在听到张穆旧事重提,苏和泰却一下子惊醒了。“莫非……”
“正如大人所想。下官所辖之常平仓内的五千石储粮,也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四十五章 火龙烧仓,阴兵借粮
张穆脸上满满的苦涩,他可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亏得之前已经当过一任知县,还有点家底,但即便如此把常平仓的亏空给填满后,整个张家也基本给掏空了。
“下官是转任淮宁的,非初入官场之辈,前后交接时候,如何敢轻视钱粮?”
张穆清楚当时陈州官场对他的看笑话,却一直憋着没说话,今天这一句憋了他两年多的话是终于被他说出来了。自己又不是傻子,敢在前后任交接时候忽视了钱粮账册?
张家有矿还是咋地啊,敢充那个冤大头?那钱粮账本上稍有不慎就会被前任给坑进沟子里的,到时候亏空的钱粮就不是前任或前前任的责任了,而变成他自己的责任了。
“五千石粮食明明就在常平仓内储存,下官是亲自验看的,断无虚假。”
张穆时隔两年有余,提起此事依旧难消一口气,同时也充满了不解和不可思议。
“可五千石粮食就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贼子更没有留下分毫的蛛丝马迹。”
那时候他初来乍到,根本不敢把事情宣扬开来,因为这案子根本就没有查到半点线索,张穆除了难以置信之外就觉得自己一丁点查探出来的希望都没有。他又不是狄胖胖?而案子破不了,那最终的黑锅就还要他来背。
背后并没有得力靠山支撑的张穆,如果背了黑锅之后可就真的前途无亮了。所以在万难之中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打掉牙齿和血吞,我忍了。
“所以你现在才来寻本官,因为这两件事,如出一辙?”
苏和泰身子都僵直了半天,才压下了内心的震惊。原来这等匪夷所思的离奇事,竟然还不是孤单单的一例?
“大人明见。下官遭遇之事与今日之难,实出一辙!”
“那这两年多时间里,你查出了什么来吗?”苏和泰紧接着问道。虽然他知道张穆肯定是没有抓到罪犯,但也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从张穆的口中问出点什么。
鬼神之能不代表着是鬼神在作案,何况关于鬼神什么的,他苏和泰是一百个不信的。
张穆黯然摇头,两年多时间里他从没有忘记当日的震惊,那巨大的不可思议每一丝每一毫的都刻印在他的心底里,然而两年多的明察暗访,他没能寻出丝毫的痕迹来。
不过,“下官固然是没有发现贼人的蛛丝马迹,但下官也不是全无所得。”
“大人可还记得许州与开封府的火龙烧仓一事?”
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赵亮在陈州府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就不在老家出手了。在他的初步计划顺利进行之后,赵亮的目标就标准了周边的州府。
许州如此,开封府亦是如此。
致使‘百年’难得一遇的火龙烧仓事宜,短时间内在中原上演了两次。
“你是说……”苏和泰眼睛一亮。
“大人乃久历官场之干臣,岂会不知火龙烧仓、阴兵借粮真像是甚?许州、开封接连发生此等恶事,两地官员非不知犯忌么。上头可没下钦差来查他们啊。不是迫不得已,无计可施,谁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就像他张穆,常平仓事宜不就是打掉牙齿和血吞了?他的小身板是万担不起‘火龙烧仓’的。
“下官之事,许州、开封二事,再有大人今日之难,短短三两年间如此就已有四起。那被人偷偷捂下盖子的还不知道又有几起呢。下官每思及此事,皆不寒而栗也……”
“只是下官职小位卑……”这盖子张穆不止不敢主动的揭露出来,甚至连查探消息他都难做。
比如那被罢官发配甘肃的前开封知府石韶,还有被贬官滇南的前许州知州纳兰广敏,张穆就是心中怀疑,他也接触不上啊。
倒是眼前的苏和泰,有哪个资本来掀盖子,清查此事。
苏和泰脸色阴沉的走了,并没有给张穆一个确切的答复,但后者心情已经轻快了许多。堵在胸口两年多时间的一块大石头,仿佛没有了。
可他是轻松了,苏和泰却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经过了张穆的这一番“开导”后,苏和泰就跟当初才从囚车里下来的李山等人一样,眼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不过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烦恼。
光是中原境内,这贼子作案就如此繁多,可见其猖獗。换而言之,整个天下间这贼人又已经犯下了多少案子呢?
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对任何一座银库粮库都是巨大的威胁。
五千石粮食一夜之间都能不翼而飞,那可是六十万斤啊。相比之下,府衙丢的这些金银珠宝又算的什么呢?
“不把贼人缉拿归案,这天下官场都将永无安宁。”
苏和泰握紧了拳头,狠狠地锤在了桌面上。麻烦的就是他要揭开了这个盖子,他自己的前途又将如何!?
皇帝会怎么看他?会不会把他的奏报当成笑话?是会认为他耿直赤诚,还是以为他包藏祸心?
苏和泰心中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收到了京城来的报喜书信,时间赶得就是这么的凑巧。
新上告诉他,他的道台顶戴稳当了。可偏偏陈州府里却生出了这等奇案怪案……
“这真是,这真是……“
苏和泰既喜又悲,却更知道留给自己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即可拿定主意,便再招来师爷们议事。
“大人三思。此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岂能再遮遮掩掩?”
“万岁意叫大人高升,赋予重任,便是青睐大人的。那大人何不借此圣眷揭开此事?如此也好除去隐患。”
“此等事,千古未闻。万岁圣明,明察秋毫,定会体量大人难处的……”
几个师爷你一言我一句的,反正是都赞同把事情扯开了说。毕竟事情已经传扬开来,很难再捂严实了。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赶紧把黑锅丢出去,千万别把‘故弄玄虚,蒙盖世人,推脱罪名’的罪过盖在苏和泰自己的头上。
“老爷,赵亮在外头求见。”管家这时候走进来在苏和泰的耳边禀告着说,语气小心翼翼的。
“不见。”苏和泰那里有功夫见赵亮啊,把手一挥的说着。
而赵亮呢,更没心思来见苏和泰了。今日走这么一遭,只不过是把事做全罢了。
听着那管家的宽慰之词后,面上带笑的退下了。而管家呢,袖筒里一串玉珠子他也笑纳的心安理得。
返回到柳氏院子的赵亮并没再做多停留,人很快就去了松鹤楼。
府城里生出了这等大事,他肯定是要回家报信的。
第四十六章 上京
时间在鸡飞狗跳中过的飞快,虽然沸腾的陈州、许州、开封等地官府是折腾了又折腾,抓了不少毛贼青皮,还有很多衙役跟着遭殃,但当官儿的们还是连真正贼人的一根毫毛也没抓到。
亲自负责此事的中原按察使荣柱又气又急,已经不知道暗中问候苏和泰的祖宗八辈多少次了。
他是中原省的按察使,负责刑名的省第一人。之前没有发现此等惊世骇俗之事已经是过失了,现在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是觉得乾隆好糊弄吗?
不管是年节还是元宵节,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等到陈州府新老官员交替告一段落,赵家彻底的从陈州府的‘紧张气氛’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了。
而这段日子里被赵家‘辛苦’经营的民团,不仅没有被新任知府给撤销,反而有一种长久存在下去的趋势。
民团总局都被新知府明伦给挪去知府衙门里了。
这可是一个很有标志性的举措,代表着新知府对民团对陈州府的一些看法。
所以,赵家身上的压力陡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就像之前有‘先见之明’的苏和泰一样,一直在为民团‘摇旗呐喊’的赵家,现在也有‘先见之明’了。
陈州府接连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这证明什么啊?证明陈州府里有鬼。
虽然官府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但这并不耽搁官府接下来的态度,甚至这都不耽搁皇帝对此事的态度。
乾隆接到苏和泰的奏报后,虽然历经了不敢置信、荒唐可笑、勃然大怒、气急败坏等多个前奏,但在确定事情属实之后他还真挂上了心。
这种手段真太不可思议,太匪夷所思了。
就跟苏和泰想的那样,不抓到贼人,不弄明白其中的原理原因,全天下的粮库钱库就都要受到威胁,整个天下官场都不得安宁。
要不然怎么可能把明伦放在陈州呢?人家可是姓富察啊。乾隆朝的富察氏有多么牛逼,老百姓都能知道。
何况明伦还能算得上是富察氏的‘嫡系’,他是傅恒的侄子,也是孝贤纯皇后的侄子。只不过他爹是李荣保的庶子。(李荣保生九个儿子呢,傅恒是老九)
之前一直挂这个二等侍卫衔在京城里混吃等死的明伦,忽的被派来陈州当知府了,你要敢说里头没有猫腻,那真是把眼睛借给麻虾了。
明伦到了陈州府就开始紧抓起民团,非但如此,陈州的驻军也被增添了一个营。守备营升格为城守营了。设参将一员,辖左右二营兵。
赵家经营的小团规模放在整个陈州府不算第一等大的,但赵家民练说三百人那就是三百人。比账面上记着五百号人,实际上连一百人都没有的‘第一等’小团强多了。
明伦履新之后半点难为赵家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多次公开的表扬赵家。叫赵老爷子、赵爹等人心中是如山压力飞灰湮灭。
因为随着事态的发展,新任知府的‘本职工作’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从来陈州府当官当好地方的父母官,到前来陈州府挖地三尺的抓贼子尾巴,那陈州本地士绅的态度于明伦本人言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带着一把无形的‘尚方宝剑’的新知府明伦,根本就不怕陈州本地的士绅不听话。
干什么,要干什么啊?竟然敢不配合官府,竟然敢心生怨气不满,你是好大胆子,莫非你便是那贼党中的一份子?
陈州府的士绅都不是傻子,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脖子去跟明伦手里的刀锋碰,那可是要一死死一户口本的,甚至都能被株连九族的。
无形中明伦就也不需要再来结好陈州府本地的士绅了。
他这官儿可比被贬谪汝州当知州的苏和泰当的舒服多了。
苏和泰被贬官了,也不知道是被迁怒还是真的罪有应得,他被乾隆一脚踢去了汝州。顺带着一块去的还有淮宁知县张穆,他被任命为鲁山知县,戴罪立功了。
陈州的事态变化叫暗中看戏的赵亮大呼痛快。
苏和泰受到的应有的教训,赵家的危机也迎刃而解,这叫他终于可以放心的上京城找和珅和大粗腿去了。
至于张秋镇的李庆使人送来的王伦的书信里,王伦询问赵亮,那陈州、许州、开封等诸地事,是不是皇汉所为?
赵亮根本就不予回答。
虽然他就是不吭声,王伦等人心中也暗自有数。这等手段与当初清水教被人下马威时受到的打击可不是如出一辙?更别说皇汉几次送来的银子中,都有着不少官铸银元宝的落款。
为了防止假冒和缺斤短两,官铸银元宝,成品银锭上都要注明哪个地方铸造的、铸造的年份、工匠的名字等铭文。与私铸的一比,可不就一目了然了。
清水教上下人等早前是根本就没有想太多,官银在市场上也不是没有流通的,更多是认为皇汉的来头那么大,搞来一些官银,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从来没想过皇汉竟是如此‘搞’官银的。
一帮清水教高层在感叹皇汉的厉害之外,更多的是羡慕皇汉的根基之深厚。
这该经营了多久了,才能如此的人不知鬼不觉?
与之相比,清水教在寿张、堂邑几县衙门里的渗透,那就太不值一提了。
赵亮并不去管清水教的发展,后者手中有了些银子,本身地盘又临近运河,边上就有张秋镇这样的商业巨镇,他们起事缺乏什么自然自己会去买。
这些不需要赵亮直捣!
今年里他对清水教最大的指导,就是建议王伦暗中组织一队青壮,悄悄的渗透到聊城(东昌府府治)和临清去。
年后的鲁西北已经经月不见雨水,眼看着田地渐旱,麦田枯萎,彼处的百姓却只能跪地祈求老天降雨。
至于自救?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你想要自救也难啊。没有水泵,只凭着人力去挑桶浇水,那是杯水车薪。
反正不管鲁西北今年会不会有大旱灾情,其麦田受灾,夏粮减收,已成定局!
也怪不得历史上的王伦会在这一年里起兵,怕是清水教起义也少不了天灾人祸襄助的。
但赵亮的记忆要是不出问题的话,他记得王伦起义的时间该是在深秋时候,距离现在还有半年光景呢。所以他现在不需要去考虑清水教,而只需要来抱和珅和中堂的大粗腿!
“哦,机子都装好了?”
“大爷放心,小的保证它万无一失。”
赵家后院里,一辆马车上几口木箱被一道道麻绳给死死的拴住。
“那就启程吧!”
赵亮丢下手中的一本杂书,起身道。
第四十七章 和珅很清廉
从陈州到归德,然后再到济宁州坐上船,沿运河北上直抵通州。
赵亮前半程路重复了之前的老路,脚程不紧不慢,沿途查看松鹤楼分店的账簿,是都很满意。无论是归德府的老店还是济宁、临清的新店,松鹤楼的盈利都叫人看了开怀。
顺带着他还加强了一下与临清城守尉色勒敏的感情。
如此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时间已是四月下旬了。
赵亮先去了京城的中原会馆落脚,然后就叫会馆的小厮带路,让人驾车前往了杨柳湾。
沿街的绿迢杨柳簇拥着一牙弯月,水面波光粼粼,和珅把自家安置在这里,那还真是有眼光。
因为不远处有一座桥——李广桥,明弘治年间权倾一时的大太监。他曾经在这地方建造豪宅,“引玉泉山水,前后绕之”,获罪后,八大罪状之一就是“盗引玉泉,经绕私第”。满清入关后,便在河道东、西两边各修了一条土路,两条路合称杨柳湾——河西侧土路称李广桥西街,东侧土路称李广桥南街。
和珅的府邸就在李广桥南街。
对比后世煌煌堂堂的‘恭亲王府’,现如今的和府,那真是不要太渺小了。
赵亮并没有下车,而是深深的看了眼和府的大门后,叫人继续向前。
前世他是从网络上了解了和珅的一些情况,但现在,‘虚幻’变成了现实,他怎么可能只依靠着前世的一些皮毛就轻率的与和珅接触呢。
必须对之有一个详细的了解,把一切都尽可能的查清楚。之后再与之接触才好!
而且他还没有上苏和泰家拜访呢,怎么能先登和珅家的大门?
这可不是前后问题,更是个态度。
《雍正王朝》里雍老四因为年羹尧回京后不先到自己府上而是去了隔壁老八家大发雷霆,很是治了年羹尧一下。
虽然赵亮跟年羹尧比只是个小爬蚱皮,年羹尧被治的事情中也蕴含着其他不少因素,可只从外表上看,这态度和前后的问题有多严重就可见一番了。
尤其苏和泰才被贬,怕是正值敏感的时候,赵亮才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呢。
虽然他这次进京注定要开罪了苏和泰。
再则就是松鹤楼此番进京,那也是需要一些准备的。不提京城的餐饮界是什么状况,只说从买地到酒楼的翻新和内饰的装潢,都很需要时间。
当然,赵亮现在最充裕的也就是时间。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他,根本不需要在别处费精神,只要全神贯注的把京城的事儿做好就行了。
次日他养足了精神,就带着厚礼登上了苏和泰家的大门。
苏和泰本人自然不在京城了,他老爹也病逝多年了,但家里还有一位老太太。只是身体不太好,被儿子的一喜一悲给伤着了,正养病呢。
不过苏和泰的夫人在家,看到是赵亮的帖子后,是又吃惊又喜欢。注意一下,这里的喜欢可不是男女事上的喜欢,而是喜欢在赵亮上门每每都送的厚礼。
赵亮钱来的容易,花钱就尤其的大手大脚。加之知道这位是爱财的人,那出手岂会小气了?
从最新样的首饰头面,到市井上最拿得出手的绫罗绸缎,再到一匣子品相不俗的野参——这东西在赵亮这里是最不值钱,他购买了些人参种子,就那么毫无技术含量的洒在了空间里,然后一颗颗的人参就自己长出来了。到现在也两三年了,放在外头就是二三十年,年份是不太长,但贵在一个个品相看起来都是绝佳,使之顺利成为这次一应礼物中第二珍贵者。还有一对珐琅瓷的银怀表,以及契约一张——京城松鹤楼的三成干股。可是把人给乐坏了。不由分说的就给赵亮打下了包票,“我家老爷再是遭了贬,家中也有几门靠得住的老亲,定给你护做全了。”
陈州府的松鹤楼有多么红火,她是亲眼所见的。这要是在京城里再发迹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这三成干股就老值钱了。
不过这三成干股她也拿的心安理得,甚至都觉得还不够。
虽然饭庄酒楼这一行,是个真正凭本事说话的行业。人老赵家有自己的独门秘方,能把场子给撑起来,这本已经是老大的资本了。
伊尔根觉罗氏不过是敲一敲边鼓,撑一下场子,杜绝一些不长眼的家伙罢了!
但实则他们肩膀上担的重任并不比老赵家少。
京城里的贵人太多了,而满清入关后又有明文规矩,八旗子弟禁止经商,这是“大清铁律”。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八旗子弟明着不好以身试法那就在暗地里投资,雇用手脚勤快,颇能吃苦之人为其经营,好以掩人耳目。
这饭庄就是八旗子弟们最为热衷的行业之一。
一是本钱少,二是他们自家也用的上。
在燕京城中,如今这种满汉合作的饭庄不要太多,且均开设在京城的闹市区,其字号吉祥典雅,院落清洁恬静,桌椅古香古色,一派富丽堂皇。
赵家的松鹤楼如果一直都不温不火的,那的确无须伊尔根觉罗氏太多太大的庇护,满京城的酒楼饭庄多了去了。可要想名噪京都,门庭若市,那真就必须有人在背后撑腰了。
甚至苏和泰这一门都有些肩膀太窄了,或者说三成的干股太少了。
毕竟他们是姓伊尔根觉罗不假,但却不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嫡支,苏和泰的官儿更才是个小小的五品知州。
要不是暗中还有和珅的大腿等着赵亮去拥抱,赵家在京城的酒楼真就前途未卜。
八旗子弟里有太多不成器的贪婪家伙了,为了钱他们罔顾一切。吞了酒楼算什么?他们就是把眼睛盯向了赵家手里的秘方,赵家又能怎么来抵挡?
时间走进五月里,松鹤楼的位置已经被选定,就在大栅栏。这地方是燕京城有名的商业街么,哪怕是眼下时候也已经很繁华了,很多新世纪都耳熟能详的名号,现在这里就已经有了。比如六必居酱园和同仁堂。
只是赵亮对松鹤楼的改建装潢都兴趣不大,他还在使人收集和珅的情报呢。
偏偏和珅是一个小官,声名不显的,燕京城内毫毛一根,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他的来龙去脉,兼之赵亮的地位更加卑微,这就使得他很难真正的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唯一花钱套出来的话就是和珅很清廉!
第四十八章 赵亮?这是何人?
天下第一巨贪很清廉!
拿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赵亮禁不住笑了。这么看他上辈子查勘的一些资料还真的说对了,人和珅在步入官场的初期,乃是一个大大的清官!
至于后头为什么那般的贪污腐败?
自然是因为官场太黑暗太腐朽了,才把一个三观齐正的青年才俊给染的污黑发亮的么。
——王老师的那张胖脸无时无刻不在赵亮的眼前闪烁。
而和珅现如今的所谓管库大臣,实则就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
管库大臣就是广储司下属的六库事物官员,广储司是内务府下属的二级机构之一,直白的说就是皇家的仓库,管库大臣相对应的官职就是六部郎中,因为他们的副手中便有从六部择选来的员外郎。这是乾隆为了防止广储司官员上下沆瀣一气,亏了自己的家底儿而做出的一项决策——另从六部挑选干练司员充任六库事务之官佐,定期更换,且他们的编制偏还依旧留在六部,从而叫之无法上下一心,好彼此监督,以杜绝贪腐行为。
广储司的一把手每年由内务府大臣一人轮值担任,其下设总管六库郎中一人为其副手,置六库郎中各一,对应银、皮、瓷、布、衣、茶六库,掌其出纳。
和珅只是其中之一。
职责是专司收贮龙蟒缎匹、妆闪片金倭缎、江绸、宫绸及缎、纱、绫、罗、绸、绢并布匹、棉花等物。
虽然官职不大,但实则权柄不小。
布库专门负责保管“上用”和“官用”的绫、罗、绸、缎等各色织品,连大名鼎鼎的江南三织造衙门所造绸缎的花样、颜色、数量也皆由布库、茶库拟定。
坐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和珅如果想要在金银上下功夫,其收获必然是极丰盛的。
比如雍老四时候,雍正就查出库存之纱有变色之事,四年三月时,他又发现库存的绸过薄而丝又嫌生,新织造的缎也粗糙而分量轻,于是雍正传旨让内务府总管查奏,特别指示要查清楚“系何处织造所进”。到了雍正五年的时候,雍老四又高叫着缎匹俱皆落色……
曹家倒霉的时候,这就成了他们被抄家的罪过之一。
但和珅偏就用铁一样的事实证明,自己是个大清官。
没有丝毫的由来,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围上去,赵亮怕是连和珅大腿的一根毛都抱不上,而只会被踢一个狗吃屎。
但赵亮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与和珅套交情了。
和珅人在官场,家住在杨柳湾,那地儿是内城,都不是普通汉人百姓能住的地儿。
赵亮想要正常的去套交情,要用多久时间才能见效?怕不等结果出来,和珅先就已经发迹了。
所以他在上京之前就先准备了一样礼物,虽然这样会让他吃罪于苏和泰。
这是一样儿跟和珅的职责没有太多瓜葛,但也多少也有些联系的新鲜玩意儿。
不过……,起点为难的看着赵亮,“大爷,咱就这么的凑上去?”他心中好有一种舔着癞皮脸硬凑的感觉啊。
太生硬了,这也太没有排面了。
赵亮则翻了个大白眼,他也不想生硬,可这不是没时间嘛。
就目前所知的情报看,这和珅和中堂那是一个为官清廉又才艺不凡的文青。擅长诗词,写的一手好字,传说中《红楼梦》是他日后给保下来的,那还真的很有可能。
而吟诗对画偏就是赵亮最不擅长的之一。
肚里空空没墨水,哪里还能掉书袋?
虽然他后世的诗词也记得几首,比如毛爷爷的,但他敢说么,他敢做么?
我大清的文字狱,大家都了解一下。
再说了文人吟诗作对随意性太强了,你肚子里尽是茅草,四书五经都背不全,唐诗宋词都记不住,那何必去丢人现眼?
“去吧!”赵亮挥了挥手,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他要是能继承了原版赵亮肚子里的‘学识’倒也是好的,原版赵亮怎么说也是很大概率考中秀才的人,四书五经都背的滚瓜烂熟,在某种程度上这跟和珅的秀才‘文凭’已经处在同一档次了。
牛掰的和珅和大人也只是考中了秀才,举人几次考试都没能中,也就是托他老婆的爷爷的福,被英廉弄进紫禁城做了三等虾。
要不然他就只能以笔帖试入仕,怕是现在还摸不到五品官的职衔呢。
从内务府下班的和珅和大人看着眼前的帖子一脸懵逼。
“中原陈州赵亮?这是何人?”
他从没结识过叫这个名字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个中原人士。
不过他对此虽然吃惊,但却更震惊于赵亮留书中所说的那种器械,能有现今织布机数倍之功?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啊。
广储司下头除了六库外,还有银作、铜作、染作、衣作、绣作、花作、皮作等七作,及帽房、针线房两房,男女工两千余人,分别承做各项物品。
织布机这东西虽不是主业,但多多少少和珅还是有了解的。
更别说内务府偌大个衙门里本身就有织工和织坊。
二十五岁的和珅是一个相貌英挺的青年,满洲第一美男或许难过其实了,但相貌俊朗又满面春风,无有一丝的凌人之气,出现在赵亮面前的时候,那第一眼还真叫赵亮暗叫了一声好。
“竟然是和大人当面?”赵亮很吃惊,万没有想到他上午使人往和府送的帖子和信,晚上和珅就出现在自己跟前了。
这是一下衙回到家后立马就又赶过来了吗?
连宵禁都不顾了?京城里晚上九点后大街小巷的栅栏就落锁了,没有夜行牌,被人抓到就要扭送衙门打板子。越是知法犯法的,受惩越重。
“事业心这么的强,难怪结婚六七年了,还没个孩子。”
赵亮心中打趣着,实则大松了一口气。和珅能这么急切的来到,可见他为之准备的‘礼物’是大有作用的。
这最后的担心也没有了的赵亮,虽然相貌身材被眼前的和珅衬的很平淡无奇,可他神态从容,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倒是让和珅心中也叫了一声‘不错’!
作为布库的官家,和珅跟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打过交道,商人也见过不少。
因为广储司作为皇家的金库,其内各类物资来源复杂。除了国库的拨调,剩下的既有皇庄的营收,还有内务府的经营(皇商),以及榷关的分润,乃至是籍没家产、罚赎入库和捐纳报效。
里头一些皇家用不到的东西,或是常年积累下的东西,那都要折卖变现的。
虽然和珅只是内里的一小官,在内务府偌大的利益输出链上仅是一个小虾米,但他见过的商人真的不少,但很少能从商人身上感受到眼前之人所给他的那种强烈的自信。
哪怕对面之人是主动上他家门的,哪怕对面之人只是一个商人,而他和珅是官。
“和某官职微末,但眼睛还不瞎。听闻先生所言之新机器,深以为其乃利国利民之神器也。如果所言不虚,其效仿佛唐时之曲辕犁!”
“如何还能按捺的住。故而连夜来访,还望见谅!”
第四十九章 赵和会
中国社会是男耕女织的社会,织布的重要性在整个社会经济体系中都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要是真有一种能叫织布效率提高数倍的机械,那内中的意义有多大,和珅用屁股都能想到。
双方就此落座,相互打量起了对付。
说真的,初一见面,他们彼此间的感官都挺好的。
此时的和珅还不是日后如日中天的和中堂,他仅仅是内务府系统中的一个小官,本身又是从苦难和磨砺中走出来的人——三岁丧母,九岁丧父,被后母苛待,遭亲戚嫌弃,甚至连仆人都反噬,十三岁时为了自己和弟弟和琳能继续读书,卖掉了手中仅有的一块土地,虽然在宫学中得到了老师吴省钦、吴省兰的看重,却也只考中了区区秀才。
十八岁时娶了冯英廉的独孙女,看似要兴旺发达了,却也科场连试不第,举人都没考中。
被太岳使劲送进紫禁城补了一个三等虾的缺,到现在也才熬成一个五品的小官。
而哪怕是有冯英廉在背后做靠山,进了内务府体系的和珅,也一直都谦虚有礼,一丝不苟,从无骄傲自大。
这样的一个和珅,还是一个从来不自视高人一等的人。
而赵亮呢?作为穿越者,一个能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看穿历史迷雾的人,骨子里的傲气可想而知。虽然他从来不会主动的表现出来,甚至在苏和泰跟前更会昧着良心说好话,也能算得上趋炎附势和阿谀奉承了。
可赵亮心中有底气,一个底气十足的人,哪怕去看人眉睫,那他的样子跟一个真正的趋炎附热的小人的模样也是有不同的。
小人永远不敢拿目光直视自己要巴结的对象,赵亮敢,不仅敢,而且做得坦坦荡荡。
说真的,对于和珅这么个巨出名的历史人物,他心中真充满了好奇!
哪怕他知道和珅日后的成就是多么的“巨大”,哪怕他知道眼前的俊朗青年在不久后之就会飞黄腾达,哪怕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目光打量人有失礼貌,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去上下打量着和珅。
和珅并没什么恼意,这一是因为他本身的性格,自小吃的苦和他入宫当侍卫的那段日子不住的被人嗤笑排斥,如此的艰难磨砺已叫他对外来的一切目光坦然以对。
他娶妻多年也没有一个子嗣,府中亦没有妾室,似乎夫纲大大的不振,这在古代可谓是一大笑谈了。能入宫做三等虾靠的也是英廉的出力,和珅这不是入赘(似乎)胜似入赘啊。
粘杆处侍卫中达官显贵家的子弟多了去了,自然和珅就在其中受到了不少嗤笑和侮辱,包括排斥,当然这里头也有和珅长得太帅的缘故。
对比曾经的那一道道饱含耻笑的目光,眼前的赵亮目光清澈,那只含有好奇的目光又算的了什么?
二就是眼前之人所代表的意义。
中国自古便是男耕女织之世界,如果眼前之人所言的新织布机真的有他所说的那般厉害,那意义之重大还真不次于曲辕犁。
“小人来京多日,曾使人多方打探,探听过一些消息,耳闻和大人能力出众且恪尽职守,更难的的是为官清廉如水,刚正不阿,思及再三才叫随人投书和府。不想今夜和大人便急忙赶到,实在是出乎意料,亦叫赵某欣喜的很。”
“和大人没有因小人身份卑微而弃之不理,也没有自持官身来欺压小人,更没有将那新式织布机视为奇淫技巧,为不登大雅之堂之小道。其德其识其行,真乃好官,小人没有看错人。”
赵亮说话时候神情略微‘激动’,一副掏心窝子说话的样儿,把和珅是夸了又夸。
夸得和珅脸上都浮出了一抹红潮,还没有发达的他猛地被人这般的称赞,那免不了心神会有起伏波荡的。
何况赵亮‘真本事’打底儿,硬骨头的人夸人更醉人。
“赵先生言过其实了。和某乃朝廷命官,自要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那新机如真能有数倍老机之效,来日推广于天下之间,可泽被苍生,乃利国利民之神器!和某如何敢怠慢?”
赵亮看着和珅面上的真挚,似乎没有一丁点的虚假。这和珅究竟是段位太高了,高的叫他明知道不对也都看不出一丝儿的不对来,还是说眼下的和珅就真是一个如他所说的‘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的好官?
“一点也不为过。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说来容易,实则难矣。否则小人如何要使人探听了多日,才敢投书大人府上?那不就是怕所托非人,置身送入了虎口狼穴么?
届时不仅新式织机难见天日,便是小人一家的性命也有不保啊。”
和珅听得张口结舌,这有点超出他的思维了,连声道:“不至于,岂能如此?”可这话要他自己说来都不信。京城内有太多的贪得无厌偏又来头甚大的混账东西了,从黑暗的角度来揣测这个社会,赵亮说的话,真不是没有可能。
他在上门之前可也使人打听了赵亮的来路的,赵家是开酒楼的,敢上京闯荡身价很不菲。
京城里万一碰到那没底线的混蛋玩意儿,保不准真要一口全吞呢。
赵亮端起了茶碗,并不接话。
和珅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认为眼前的赵亮那是在等着自己开价钱。当即开口道:“先生尽可放心,和某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先生所忧虑的那些尽为虚诞。”
“我明日即可将此事物告之于太岳,请他上禀皇帝。如此利国利民之神器万万不会被耽搁的。而先生的大名亦可直达天听,留名青史。万岁爷英明神武,必不会亏待先生的。”
赵亮探听和珅的消息是千难万难,可和珅探听赵亮的消息却甚为轻松,很轻易的就从会馆里打听到了赵亮的来路。
心中对赵亮这个开酒店的却忽的拿出了如此’神器’,那是相当不解的。
但存在即是合理不是吗?
就像当初在咸安宫的时候,谁能想到和珅一个落魄少年能被英廉看中?
“和大人乃英廉老大人之孙婿,有中堂大人襄助,小人亦相信此事会万无一失。不过小人的贱名能传入万岁爷的耳中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可不敢得陇望蜀再期望其他的。小人家里在京中新开一酒楼,在豫鲁多地亦开设有饭庄,生意颇为红火,岁入颇丰,足够养家也。”
赵亮脸色立刻变得柔和了,双方间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融洽了。
和珅开出了条件,赵亮给出了答复。那点要求在和珅看来真不算的什么。
“和大人且里面请——”
赵亮起身把和珅引入里间,既然‘条件’谈妥了,实物也该在真人面前露相了。
第五十章 另眼相看
所谓的新式织布机是什么?
那就是飞梭!
雍正十一年,也就是西历的1733年,英国的一个钟表匠约翰·凯伊发明了飞梭。这飞梭是干甚么的呢?它又是什么样的呢?
实际上飞梭就是一个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滑槽两端装上弹簧,能使梭子可以极快地来回穿行。
这就对织布大大有益了。
大家都知道织布是经纬交错的,这个梭子就是载有纡子并引导纬纱进入梭道的机件,它的运作速度直接关系到了织布的效率。
而且因为中国的织布机多是一个人在做,尤其是女性,她们用梭子引导纬纱的时候,两个胳膊相互配合,一边穿进来,一边拉过去,于是织布机就要做得小一些,布匹的宽幅也跟着小了下来,这样才方便梭子左右穿梭纬纱么。
外头引进来的少许洋布之所以宽幅大,那是因为约翰牛的织布机习惯于两人配合做工,也就是说在飞梭被发明之前,西方织布机的梭子是两个人从两边来回传递的。这样固然是费人工,但布匹的横面宽幅也跟着变大了。
而在飞梭被发明之后,一个人就能完成以往需要两人配合的织布工作了,而且能织比以前更宽的布。
因为飞梭穿梭经纬纱线,靠的是内置的弹簧的力量,是机械的力量。
所以飞梭的发明使得织布速度变快。它大大提高了约翰牛织布工人织布的效率,以至于约翰牛市面上的棉纱又供不上使用了,间接的导致了哈格里夫斯发明了“珍妮纺纱机”,从而揭开了欧洲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大序幕。
赵亮手中现在只有飞梭织布机,但珍妮纺织机对他言也是小菜一碟,只不过他没有搞出来。
这两样作为某点历史文中主角攀科技树时经常要出现的东西,前世的赵亮不止一次的询问过度娘,看过它们的动画原理小视频。内中结构一清二楚。
在周家口的铁匠铺开启后,随着第一批实用性弹簧的出现,赵亮就很轻易的就copy出了飞梭,但对于珍妮机么,他现在还不需要。
和珅自然没有织过布,但他对织布机的效率还是很清楚的,也知道织布机的大小。看着眼前这一台明显要比以往见到的织布机更宽大,操作实践中效率也明显更加迅速的机械,他的两只眼睛里满是憧憬。
这是织布机么?放屁,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是能够叫他的大靠山英廉一举抛开身上晦气的大功劳。
“好,好,此神器也,真神器也——”
想得再多再美也不如亲眼一见,脑子里陷入了无边遐想的和珅激动的简直要难以自抑,拍着织布机大声的叫着。好半天才镇定下了心神,对赵亮不做遮掩的说道:“先生真和某恩人也,此物神奇一如先生所言,分毫不差。于天下人有大用,于我和珅更有大用。”
虽然东西是赵亮的,可作为赵亮’献礼’的经手人,和珅也就罢了,他背后的英廉也罢,那是都有大好处的。
这妥妥的能叫英廉在乾隆面前卖个大好,而这个‘好’在英廉等一干重臣刚刚因事受到了皇帝斥责的时候,于英廉个人言绝对的是万金不换。
赵亮听出了一点话外音,但他先前半点英廉受惩的风头都没有探听到,就跟苏和泰一事一般,双方的情报严重不对称,他就是脑子再灵活也猜测不出真像。
事实是,就在赵亮上京的路上,兵部右侍郎高朴(高斌的孙子,慧贤皇贵妃的侄子)弹劾太监高云从向左都御史观保,侍郎申保、倪承宽、吴坛等泄露道府记载。乾隆皇帝大为震怒,就问英廉等一干内廷八旗重臣知不知道这事儿。
英廉等人纷纷说自己不知道,乾隆心里清楚啊,他们不知道才有鬼呢。下诏诘责,“云从以贱役无忌惮,岂可不亟为整饬以肃纪纲?但不屑因此兴大狱,故不复穷治。诸大臣岂无见闻,独高朴为之陈奏,内省应自惭……”,乃命夺诸臣职,却又叫之从宽留任。
可以说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于英廉等受罚诸臣言,都不过是一场表面功夫。但再是表面的功夫,那英廉等人的脸面也受损了。
这个时候英廉能忽的立下大功,会不会受到皇帝真金实银的嘉奖且不提,只说这受损的颜面,是彻底的弥补过来了。
在赵亮所知道的历史时空中,和珅的太岳冯英廉的仕途鸿运显然还长久着呢。
当初查和珅的时候他也顺带着瞄了几眼英廉,太具体的细节赵亮是记不清了,可大致脉络他还是有印象的。那冯英廉也是个bug,自从入仕以来就步步高升,中途几乎就没瓶颈拦截。眼下才是乾隆三十九年,冯英廉还能再风光十年呢。
但和珅不是冯英廉,他的位置低,眼界还有点浅,皇帝对他言那就是真正的‘天’,自己的大靠山太岳冯英廉受到了诏书诘责,可就像一块大石头横在他心口了。
和珅他不会擅自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英廉甭管能靠什么在皇帝面前卖个好,那就能大大缓解其中之“危机”。
赵亮对这些内幕一无所知,自然猜不出因果来,但他还是欢欢喜喜的送别了和珅,并与之约定了明日一块去英廉府上。
和珅离去之后,会馆内的司事、伙计再看赵亮一行人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之前是平常人视之。
这上京做买卖的人他们见多了。
可是做‘买卖’能做到引的官老爷冒着宵禁来访,这就是大能耐了。
四九城里能无视宵禁的官儿很多很多,可任是哪一个,在他们眼中那都称得上贵人。
内心是更加的好奇,这伙儿凭什么使得贵人夜里来访?赵亮他们自从抵京以后,一直都很低调很不显山漏水的。
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发迹后往京城发展的酒楼少东家。
可眼下的这本事,又哪里是经营酒楼就能经营出来的啊!
再说了,那松鹤楼在中原生意做的再是红火,影响力也传不到京城啊?
可那来访的贵人,通体一身贵气,相貌硬挺,看着就是不凡。
第五十一章 进宫
赵亮在决定拿出飞梭的时候,就有想过见到乾隆,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的快。
简直太顺利了。
自己头一天投书和珅府上,第二天上午就见了冯英廉,后者亲眼验看了飞梭织布机的效能后,当即就进宫求见乾隆,然后自己就也跟着见到乾隆了。
虽然人是趴在地上的,就是进宫途中,那眼睛都被领引的太监管着,不能东张西望,要一直瞅着地面。搞得像是他赵亮像是没来过紫禁城一样。
“小小年纪有此巧思,莫非是自幼好之?”
乾隆还没老糊涂,很清楚飞梭织布机的意义之重大,所以见到赵亮之年轻后很是吃惊。
一是震惊于此利器竟不是出于一老工巧匠之手,而是一个年纪如此青葱的小辈。旋即就有想到是不是此子吞了别人的功劳,胆大包天要蒙骗于他?
最后则惊诧于他的胆量。
无论是不是有欺君之嫌,赵亮之人的巧思聪慧都可见一番。小小年纪就投书于和珅府邸,借和珅背后的英廉之力,直达天听是其一;敢亲自上京经营酒楼是其二。
四九城里那些叫得响名号的饭庄可不是好经营的,乾隆虽深居大内对之也是颇有耳闻的!
而赵家的松鹤楼能名响中原,接连在多地开设分店,必然有其独到之处。其孤身北上京师闯荡,显然不会甘心默默无闻……
英廉、和珅都在一旁竖立,闻言默不出声。这事儿与他俩无关不是?
赵亮便是犯了贪功冒名之欺君大罪,与他俩也毛的关系都没有。二人只多是见之欣喜,操之过急,受人蒙骗罢了。
“不敢欺瞒圣上。小人自幼攻读诗书,于机关工匠一道上并无建树。”
赵亮神态也非常之镇定,早在他决定要拿出飞梭织布机的时候就有想过这一点,自己一个富家少爷从来未接触过纺织,怎么就能想出飞梭的妙法呢?
这都不是和珅有没有提醒过的事儿了,而是他做事儿前先就要想到的‘漏洞’。
他的回答是:“去岁小人于济宁、临清两地开设分店时候,曾听人提及了三两句,言西洋之地有能匠,散巧思,改织布机省半力而工十倍……”
临清、济宁都是大运河沿线的商业明珠,人来人往的不要太多,根本就无法查实。赵亮以此做托口,万无一失。
传扬出去了还能给天下人敲上一记小警钟,叫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虽然这点警告根本就打不醒沉睡中的中国!
乾隆沉没片刻,接受了这个答案,鸡蛋好吃但不需要知道是下蛋的老母鸡是那一只么。横竖赵亮已经把成品摆在他面前了。
作为飞梭织布机这一’工程’的总负责人,赵亮任务完成的很漂亮,那功劳自然也是最大的。
至于他是怎么完成工程的,又是这么跟和珅、英廉搭上关系的,又为什么是跟和珅英廉搭上的关系,他通通不需要了解,也无意去了解。
心头仅有的一点疑惑消失了,乾隆的神态更加缓和。
下面的英廉、和珅不经意的对视一眼,知道赵亮‘立功受赏’前最后一道难关也过去了,接下来就顺顺利利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赵亮的好处就来了。首先是乾隆亲笔手书的‘松鹤楼’匾额一块,会由内务府做好后亲自送到;然后是赐金百两,也算一笔小钱了;最后赵亮摇身一变的成为了国子监生了。
虽然这最后一条的附加作用对赵亮来说根本无用,他一不会入国子监学习,二不会步入官场。这个由皇帝亲自恩赐的监生,某种意义上就跟寻常用钱捐来的监生没啥个区别。
但这好歹也是一份荣耀,一份大大的荣耀,能让州府官员都必须正视的荣耀。等于无形中提了一把赵亮的身份。
其实际作用不亚于乾隆的御笔亲书。
总的来说乾隆的付出与他的收获根本不能成正比,飞梭织布机对乾隆的助益远不是他所赐下的那点东西能比拟的。
可这就是封建王朝。
机械之功根本就不被重视的,想想戴梓的下场吧。
得了好处,赵亮就要出宫了。乾隆不会留他吃饭的。
而英廉也去了内务府,因为这推广飞梭织布机的差事落在了他的头上,喜的他满脸都是笑。
宫门外英廉还特意叮嘱和珅,叫和珅好好的款待赵亮,等他下衙后再当面重谢。
赵亮连道不敢,看着英廉的官轿远去,再看着宫门外广阔的天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从今往后,赵家真的就是天开云阔任翱翔了。
“和大人,小人等的此恩典,实大人的功劳。赵亮没齿难忘!”
神武门外,赵亮郑重其事的向和珅行了一礼,都被不远处神武门的侍卫看在眼中呢。
和珅忙一把将他扶起来,“哪里是你来谢我,该当我谢你才对。你是不知道啊……”三言两语的把英廉此前的受责一事讲明白了,听得赵亮心里卧了个大槽。
和珅重重的拍着赵亮肩膀,“今天你我等都在万岁爷跟前亮了明像,太岳丢的颜面不止补了回来,还被皇上许以重任,那新式织布机一旦能推广天下,内中的影响……”绝对是言语所无法表达的。
事情做好了,保不准英廉在后世都能混一个青史名臣,流芳百世。
虽然副作用是赵亮真的把伊尔根觉罗家往狠里给得罪了。
英廉都挨训了,一样是宫廷重臣的内大臣阿克登还能跑的了吗?
“意外,大大的意外!”
赵亮心里暗起嘀咕,可和珅还依旧兴奋。
吃过苦头的和珅很清楚真正的艰难日子是多么的难熬,而他就是在最难熬的时候,生活质量也绝对比普通的平头百姓要强的多。对于后者,艰难的生活中但凡有一个多挣钱的法子,都是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现在英廉成为了给贫民百姓递救命稻草的人,都不知道能在这件事中收揽多少民望呢。
对于官员而言,那都是耀眼的政治资本。
“此时于和大人于英廉老大人言或许很重要,那于在下于我小小一个赵家言,又何尝不是万分珍贵?”
赵家压下心头的震动,开口说着。
赵家是真正的平头百姓,只多算是个籍籍无名的乡绅财主,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看看苏和泰一事给赵家带来的影响,那就可以看出权利的重要性。而现在的赵家却已经被乾隆许下了一层护体金光,哪怕不能跟当官的平起平坐,那也不再是府县官员手中任由他们把玩的小玩意儿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结果比赵亮拿来的飞梭织布机的经济意义更重十倍。
回去的路上和珅没坐轿子,而是随赵亮上了马车。两人,一个心存感激,另一个又有意应和,一路上言谈甚欢。
等回到英廉府上的时候,那已经是兄弟相称了。
赵亮很喜欢。在很有可能把伊尔根觉罗氏得罪大了的情况下,和珅这条大粗腿他必须抱老实了。甭管和珅的这份感激能持续多久,他都决定,自己顺着杆子往上爬定了。
第五十二章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听人提及三言两语便能造出实物来,可见贤弟是聪慧的。你家境又富庶,不缺钱资,听你言语也是自小进学,怎地不在科举文章上下功夫,以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小小年纪反而行起了商贾之道?”
听说赵亮两三年前就已经折腾起家中的生意,和珅吃惊大了。两三年前的赵亮才多大啊?
赵亮摇头苦笑,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来。“如果可行,谁又不想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小弟也曾下场应试过,十五岁时过县府两试,一度在我陈州府中也小有名气。只可惜时运不济,三年前应院试时,落水染病卧床数月不起。错过了日期不说,好容易能起身了,身子骨也毁了。”
赵亮伸了伸手,露出自己消瘦的手腕。“我家中长辈一贯宠爱小弟,多方滋补,也难见奇效。哪里还敢叫小弟再赴科考?”
和珅也是下过场的人,自然知道科考当中的艰难。看着赵亮那瘦如枯柴一样的臂膀,满脸都是忍不住的叹息。
十五岁就得了童生,那绝对是科场上的好苗子。但就赵亮眼前的体格,下过一场,那秀才考不考的上就先不说了,棺材板却一定要预备着。
甚至和珅都由赵亮想到了自己,他也是少年英才,十七岁中秀才,可惜接下的举人连试不第,太岳又拦着他不让他在科举上白白耗费时间……
“时也命也。小弟虽然于科考无有大气运,但在病榻中,闲翻古书,却从中找到了一个妙方。由是才有了今日的赵记松鹤楼。
先是陈州本地,次第散布中原、皖北,去岁又入驻济宁、临清。
说句自夸的话,这生意做得是很好地,可谓是日进斗金。但赵家根基浅薄,非是有知府苏和泰大人的庇护,以我赵家之身板做下此等大的生意,不次于小儿持金于闹市。”
和珅眼里没有一丝贪婪,只是有满满的好奇,好奇眼前的赵贤弟。这到底是甚么运道呢?
本来是个读书苗子,却因为意外而断了科举之路,但偏偏又讨得了一聚宝盆?
“苏和泰,就是现任汝州知州的那个?”
“兄长也知道?”
“你们陈州府闹出了那么大的案子,满京城都传扬个遍了。实是匪夷所思!”
赵亮猛地点头,可不就是匪夷所思么。谁能想到自己这个病秧子会有bug一般的随身空间呢?
“不过我曾听闻此人之风评,非是那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之辈。贤弟家中营生靠上了这一位,怕是要破费不少了。”
和珅一脸的玩味。他现在一点也不贪钱,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根基还没有打厚实,就是要贪财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何况他和善保自家里虽然很穷,但他媳妇可一点都不穷。英廉嫁个孙女,怕都要把冯家的家底儿给搬空了。谁叫那姑娘是他千亩地里仅剩的一根独苗呢。
“能把生意做顺了才是第一,与之相比,那点破费又算的什么?”赵亮全然不在意的说。
而至于苏和泰搞得民团坑了赵家不轻的事儿,他是一个字也不多说。很多事不需要自己亲口去说,而是需要别人主动的去揭开,这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就像那皇汉。
赵亮就不信清水教起义之后,清廷还能一点‘皇汉’的消息都探听不到。甚至聪明一点的官儿都能轻松的把皇汉与府库被窃时间给联系上。
不提清水教从皇汉手里拿到的不少银子上都烙的有铭文,只说赵亮给清水教下马威时用的那手段跟府库失窃案件就有着肉眼可见的联系。
皇汉不可能永远都躲的半丝儿风声也不露。赵亮自然是不愿意暴露在清廷目光下的,可这并不意味着皇汉就也是如此。
真要是半丝儿风声都不泄露,日后赵亮还怎么去拉拢队伍啊?
但皇汉想要打响自己的名号,借着满清的口来张扬,那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飞梭织布机这件事上,赵亮已经狠狠地把伊尔根觉罗氏给得罪了一番了。和珅一时间想不到,不意味着他日后就想不到。虽然苏和泰府上的那三成干股是赵亮亲自送上门的!
下午从英廉府上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了。赵亮人喝的有些微醺,拉住前来相送的和珅的手,把一个折好的纸方块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您一定要收下,一定!”这又是五成京城松鹤楼的干股。
“五成干股?这赵亮对自家的酒楼是信心十足啊。”英廉看了后立刻笑起来了。这赵亮在酒桌上看着还挺老成的,但做事却怎么就不留余地了?
这京城松鹤楼的生意要是不行了的话,他现在送出去的干股可就是得罪人了。
“孙婿之前与他交谈,赵亮谈及自家的松鹤楼,那还真是一个敢夸口的人。”在英廉的面前,和珅可不会称呼赵亮贤弟了。不过口气还是一贯的温和,今日事英廉是得了个大便宜,而英廉又是他和珅的最大最坚实的靠山,英廉牛逼了,他和珅不就也跟着牛逼了?所以和珅对赵亮是发自身心的感激。
“日进斗金?哈哈哈……”英廉听了话后又忍不住笑了,这个赵亮还真敢说得出口。
而至于赵亮口中感恩戴德的苏和泰么,英廉捋着胡须笑了笑:“真是亏了这苏和泰耿直,要不然有他在陈州,这飞梭纺织机一事,安能落到老夫的头上?”
伊尔根觉罗氏又不是在御前没有人手,阿克登还是个内大臣呢。
“哦,这么说赵亮倒是把伊尔根觉罗氏给得罪了。”和珅忽然若有所思。
那赵贤弟对苏和泰可是很‘感恩戴德’的,但这件事上呢,赵亮偏偏又像是在专门等苏和泰调任了,才把飞梭织布机给拿出来……
因为这前后之间的时间点也间隔的太短了。
“这当中……”怕是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吧,不过不管怎样,很突然的,赵亮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有了点变化。
阿克登那可是跟英廉一块挨乾隆训斥的八旗大臣,然而现在英廉不仅把丢的面子给找回来了,还凭白的赚了个天大便宜,阿克登看在眼里能不吃味?
要知道这本是他们嘴边的肉啊。
结果呢?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
第五十三章 英廉的考验
英廉也很有意味的笑着,他一直觉得和珅很聪明。选择和珅当自己的孙女婿,那不只是因为吴省钦吴省兰兄弟对和珅多有夸赞之词,也不全是和珅家势中落,无父无母,后院既没人能压着他唯独剩下的宝贝孙女的人,前堂上和珅也必须依靠着他英廉的势,更不是因为和珅家庭虽差自身却努力进学。咸安宫学那么多的八旗子弟,虽然胡吃狗油的很不少,但刻苦努力的也一样很多,和珅并不是当中学业最好的一个,这看他举人都没考上就能知晓。
英廉选和珅当孙女婿,那第一是和珅的自身条件不差,第二就是和珅人长得帅气,而第三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和珅脑子有灵性。
不是在读书上有灵性,而是在为人处世上有灵性。
这在英廉看来比和珅读书用功更重要。
而现在看,和珅显然是领悟到了其中的重点。
“现在你又怎么看那赵亮?”自家的孙女婿对赵亮很有好感,英廉并不反对。他自己对赵亮的感观也不差。
但有一条他必须给和珅掰回来,看赵亮感觉不错归不错,但千万别感激他。
今日事就是一场交换。
英廉乃至和珅都得到了好处不假,赵家人的好处就少了吗?
从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乡绅一跃变成了无数人瞩目的陈州赵家,赵家的好处就少了吗?
大家是等价交换,没有和珅和英廉,就赵家的能力凭什么能这么快的直达天听?他英廉可没有昧了姓赵的功劳。
所以,大家有一定的好感是可以的,但那是看在双方有过一场愉快的交易的份上,万万没有感激的。
“是个聪明人。”
和珅正色答道,甚至都想到了赵亮临走前塞来的五成干股。
“只是孙婿还有不解,那赵亮已经与苏和泰相交日久,怎么这次就偏偏要撇开苏和泰?是因为苏和泰遭贬了吗?”
潜意思告诉和珅,自己最后的猜测是不对的。
“呵呵,这个原因么,你自己去想。”英廉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不说。
和珅知道这又是英廉布置给自己的一道题,心中已经想着派谁往陈州走一趟了。就跟赵亮的消息严重短缺一样,和珅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赵贤弟也缺乏严重的认知。
短短两天时间,甚至较真的话只能算一天,赵亮冒头冒的太快了。
只不过潜意思里他还是偏向赵亮的。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一直在京中原群商中默默无名的赵亮,忽的变成了中原商贾中的大明星。
无数双手向他伸来,一根根橄榄枝朝他递来。
赵亮没有自大,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反正这时候他风头正劲,有了乾隆皇帝亲笔提下的‘松鹤楼’御匾一块,满京城都没谁敢这时候向他下手。
说的就是伊尔根觉罗氏。
是的,这就是乾隆对赵家的恩赐,这层‘护体金光’在短时间里还是威力极强大的。
至于这些蜂拥而来的人么,其中有多少是因好奇而来见识见识赵亮——于他们眼中赵亮跟松鹤楼就像是被展览的大熊猫一样,大家都来看一看啊,又有多少是真的想要结交赵亮的,那就说不准也分不清了。
默默无闻的“松鹤楼”怎么突然间就被皇帝亲笔题名了呢?很多人都一百个好奇。至于赵亮头上的监生就很不值一提了。
燕京城内有太多的人可以无视‘监生’这一名号了。但大家必须正视松鹤楼!
燕京城内的餐饮业是藏龙卧虎不假,都不知道那些酒楼饭庄的背后有多少个达官显贵在撑腰,但乾隆皇帝的牌面必须是最大的。
这燕京城内,除了传闻中运气好大爆炸的“都一处烧麦”的风光松鹤楼还不能遮掩,其他无数个的酒楼饭庄,有哪一个能比松鹤楼风光无限?
皇帝手书赐下的御匾,先前也就独有烧麦馆了,现在再多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松鹤楼。
后者的装修还没搞完呢,就先已在京城中名声大噪。
更别说松鹤楼的招牌本身就有点名头,这么一宣扬,那就立马被抬入京城第一流饭庄之列了。
叫从来不担忧松鹤楼的招牌会被砸的赵亮喜不胜喜,他连打广告的钱都省下了。
而且京城的消息迅速的就会传遍四方,那其他各地本就红红火火的松鹤楼分店不仅都稳妥了,还能更上一层楼。可以说这一回赵亮下的血本虽然大,却也真正得到了不菲的回报。不管是从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
整个赵家的根基都借此机会给一举稳定下了!
但不好处就在于他把伊尔根觉罗氏给得罪了。
不看连贪财的苏夫人都使晚辈登上门来,送回了赵亮那份松鹤楼三成干股的文书。
可赵亮怎么会收呢。
他还是很看好苏和泰未来的前景的,如果他是皇帝,他就肯定会对‘性情耿直’的苏和泰褒以欣赏的态度。盖子掀的是有些鲁莽,但也总比那些老捂盖子的人强吧?
苏和泰能掀盖子,才说明了他心中真的有大清,有主子爷。
只要苏和泰在汝州任上做的不错,赵亮相信乾隆一定会大用他的。
所以赵亮并不想彻底的得罪了苏和泰一门,再说了赵家发展到今天也真离不开苏和泰的护佑,三分干股他给的心甘情愿。
而跟苏和泰家彻底闹翻的话,不说那会不会落得一‘忘恩负义’的骂名了,苏和泰可是才被乾隆贬官,赵亮如今的行为很有点眼看老东家要不行了自己慌忙跳槽的意思。
他可不想背着这样的骂名,那样的话他日后还怎么跟当官的交际?
同时呢,赵亮也更不愿意跟整个伊尔根觉罗氏结下怨仇。
在临清的时候他就已经送了城守尉色勒敏当地松鹤楼的三成干股,出手这么大方,那原因之一就在于此。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色勒敏能不能逃过接下来的清水教之劫!
别看老赵家得了皇帝题匾,但赵家人依旧是个屁民。
至于那些伸来的手和橄榄枝,呵呵,都不过是浮云罢了。可当不得真的!
第五十四章 伊尔根觉罗
伊尔根觉罗氏府上。
赵亮规规矩矩的坐在下手,“赵家出身微末,短短三年来生意就遍布中原,能做的顺风顺水,知府大人作用几何,赵家人心知肚明。这三成干股赵家出的心甘情愿。太太今日使人送回,赵亮如敢受纳,便真连畜牲也不如了。”
这个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上首端坐的苏和泰夫人脸色立刻好看了不少。
别说她傲气,姓赵的就是有了皇帝赐匾又如何?那照旧是个不值一提的草民商贾。至于赵亮头顶上的监生,那屁都不是。
之前她使人把文书送回,可不是怕了赵家人,也不是在试探姓赵的态度,而是在质问赵亮。
飞梭织布机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正式铺展开来,可阿克登已经很清楚其中的道道,颇感恼火。
这火气一是冲着始作俑者赵亮去的,二是对着苏和泰去的。
瞧苏和泰干的好事。明明是自家的门下,却叫姓赵的吃里扒外,便宜了外人。
他阿克登与英廉的地位相当,内大臣是仅次于领侍卫内大臣的侍卫亲军统领,比之英廉身上的官职不弱哪里去了。所以他们当初是一块受的乾隆训斥,这冯英廉先在皇帝面前卖个好跳脱出来就罢了,阿克登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跟他一样处境的八旗大臣还有不少。可偏偏英廉拿到的好处是从伊尔根觉罗氏门下挖出来的,这就太扫阿克登的脸了。
叫他觉得丢人了。
苏和泰府上已经受到了阿克登传来的斥责,府里的当家太太又怎么会不怒?自家老爷刚刚被贬了官,要想重新爬回原位置,可不正是依靠阿克登一门的时候么?却因为小小的赵家把人给重重得罪了。
苏和泰夫人想到这里,刚刚熄灭了少许的火气重新翻腾了来。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把话说清楚了。我就想问你一句,你究竟要干什么?把好好的功勋送给和珅冯英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在视我伊尔根觉罗家为无物么?”
英廉得了个天大的好处,她到不十分在意,她在意的是和珅得到的好处。照阿克登那边传来的话,那功劳本该是他家老爷的啊。
想到被贬官汝州的苏和泰,想到和珅这件事上可能受到的好处,想到自己从三品道台夫人落得如今区区五品知州夫人所惹下的嘲弄,太太内心的火气一股脑的怼向了赵亮。两眼看仇人一样怒视着赵亮。
“如果知府大人还是陈州的知府大人,或是如愿以偿的稳步高升,这飞梭织布机在下只会永远的瞒下去。”赵亮也不做什么遮掩的说话,“一是用不着,二是小人真信不过。”
赵亮抬手止住了苏和泰夫人的怒气,“您先听我说完。”
“这一是用不着,是在于赵家旁着知府大人,俺们完全能一直的等下去。”
“知府大人可是旗人,出身不凡,在京城里有着不浅的根脚。既然上了三品道台的衔儿,那依朝廷的惯例,日后步步高升,封疆大吏就不在话下。
我赵家只需要受大人的恩荫,稳步发展,等个五七八年,知府大人已经是一地大员,如何还能护不住松鹤楼?到时候再上京城就是了。”
今日的一幕很早时候就在赵亮脑海里预言过,谁叫苏和泰太籍籍无名了呢,跟和珅根本无法相媲美。后者才是赵亮真正要攀附的对象,但前者又是赵家必须先巴结的大靠山。
就松鹤楼初立时,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赵家最初攀附苏和泰那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不管苏和泰为人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当赵亮在和珅未发迹前攀附上和珅的时候,赵家都会重重得罪了苏和泰。
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区别只是得罪的深和得罪的浅。
如果能顺其自然最好,在苏和泰没什么察觉到时候,赵家就攀附上了和珅。等到明年和珅发迹了后,苏和泰心中再多的怨气也只能忍着了。
可那个时候的赵亮哪能想到赵家与苏和泰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呢?
苏和泰的被贬,明伦的接任,短期里赵家是很‘高枕无忧’。但赵家的靠山不稳当了这一事实还是加速了赵亮上京的进程。
至于拿出飞梭织布机当‘晋身阶梯’,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因为赵亮肚子里没有墨水,且身份又低,想要不着痕迹的跟和珅打下深厚友谊,根本不可能。
但赵亮也一万个没有想到自己出现的时间会那么的凑巧,从和珅那里听到了英廉等人受斥责的事儿后,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伊尔根觉罗家给得罪惨了。
然木已成舟,赵亮也后悔不得了。
今日他话语里是一句真话都没有,但细细品的话却会觉得很合情合理。
“至于那飞梭织布机,有了大人在上头庇护,赵家完全可以关起门来自己闷头赚钱。何至于一分钱的利都没拿到就白白献了出去?”
“而第二个信不过,那也是真的信不过。”赵亮没理会苏和泰夫人变化的脸色,继续向下说:“我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使人花了不少钱探听消息。伊尔根觉罗家的门第固然很高,但有几位爷的品性,实是叫人齿冷。”
“说句真心话,苏和泰大人还有夫人您,纵然有些贪恋黄白物,可到底是有着分寸的。而伊尔根觉罗氏的有几位爷做下的事儿,就太没底线了。”
赵亮一脸的肃然,仿佛他已经把伊尔根觉罗家的龌龊事给调查的清清楚楚了。事实上他狗屁都不知道,他只是打听到了姓伊尔根觉罗的有几个大爷,行事过于放肆,市井间的名声很不好。可那些事儿他也只能知道个‘标题’,真正的细节,他毛都不知道。
可苏和泰夫人她不这么想啊。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以为赵亮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呢。
事实上,很多事情底层小民是想打听都难的,可身份高到了一定层次的人却不需要特意打听,就能听到。尤其是亲戚之间的破烂事。
“我是很怕的。怕飞梭纺织机一出,那几位爷不止能把这机械给此地吞了,更会将眼睛盯向了我赵家。这几年松鹤楼的营收可谓是日进斗金,到时候我赵家的秘方被那几位爷给盯上了,就我赵家那小身板,到时候拿什么抵抗?”京城的松鹤楼算个屁啊,不看赵亮现在都已经送出去了八成干股了么,他根本就没指望它挣钱。
燕京城的松鹤楼更多是象征着松鹤楼在餐饮行当的地位,那是来刷名望的,同时也是赵亮在京的据点之一。
可外人不会知道赵亮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啊。
“还是说届时知府大人能一力庇护?”这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可惜啊……”赵亮长叹说,“知府大人骤遭劫难,我倒是很看好知府大人的前程的。别看他现在有碍,可对于上位者,就拿您来说,您是喜欢如知府大人这般不顾己身忠君为国的耿直之辈,还是喜欢出了事就只知道捂盖子,丝毫不念大局的官儿呢?”
“我觉得知府大人的前途根本不需要急,等上三两年再看,大人已是简在帝心之人了。”
“可天底下偏偏就有那么多的有眼无珠之辈。知府大人才遭罪几日,那贪婪嘴脸就对着松鹤楼露出了大口。您说,我赵家该怎么办?”
“是割肉妥协,还是破釜沉舟?”
“这几年赵家的买卖做的如火似荼,偏偏还是饮食行当。这聪明人怕早就看出内里的不对了。看天底下的饭庄酒楼,有谁家能像我赵家那样接连不断的扩张生意?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不出名的好厨子偏给赵家网罗到了?这证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小人家里不怕松鹤楼被人觊觎,而怕有人盯上了家里的秘方。那些贪婪之人,为了钱财什么恶事不敢做?在下是真怕某一天忽的有官差就找上门来,把我赵家满门都缉拿去了……”
赵亮屁话连篇,苏和泰的倒霉固然叫松鹤楼外多了一些觊觎的目光,但那也只是觊觎,还根本没什么实质行动呢。他这里却把假话说的就像真的一样。
这样就很好的解释了赵家为什么要‘跳反’了。
当然,这只是赵亮给出的解释,人家听或不听根本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便是赵亮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伊尔根觉罗家的声评不好,那和珅英廉的名声就很好听么?”苏和泰夫人还真就被赵亮一张巧嘴给动摇了,心中的底气不知道怎的就忽短了一截。但还是强撑着架子喝问道。
赵亮陡然直起腰板,肃然正色的说道:“太太明见,那和大人真是伪大大的清官,好官!”
第五十五章 陈州府事(第二章来了)
陈州府里。
龙路口里又一次的乡绅聚会结束了,张松年张松岭兄弟率先走出厅堂,两人全是面无表情。
在张家兄弟的背后,赵老爷子和赵爹已经一群乡绅簇团团围住。如此模样与几个月前聚会时候大家对赵家人的冷淡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随着明伦在陈州府权威的增强,赵家的日子越发的好过了。
明伦可不讲其他乱七八糟的狗屁事,他来陈州府唯一的任务就是查清案子,找出贼匪的蛛丝马迹来。在这个过程中,手中握着实打实三百民丁的赵家能起到强大的表率作用,那他就捧着赵家!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陈州府各处设立民团关卡的作用越来越小——几个月时间了,贼匪再是保险起见,不轻举妄动,那些库银也该消化完毕了。而至于三千多吊铜钱,那贼人就是光明正大的花销,他明伦也看不出区分啊。
这种情况下,明伦实际上已经该改弦易辙,换一种思路了。
就像鬼子不能三月亡中国一样,把速战速决的思路策略变成长久战持久战。
但他依旧没有丢开团练,因为陈州这地儿是现今为止,唯一两次案发的地方,这里头必大有因由。换句话说,贼子在陈州定然有很大的干系,很深的经营。
他只是暂且没有查到罢了。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也不能丢开民团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陈州发生的这两起案子来看,贼犯在本地的经营一定很深很深。这样的贼子一旦事败,就要面临着满门尽没的下场,那时候怕没人会引颈待戮,束手就擒。而贼子一旦狗急跳墙,依照他们在陈州府的经营,依照他们在中原州府的经营,怕是要起大乱子的。
明伦傻了才会自废武功!
也是因为那诸般的猜测,不管是苏和泰还是明伦,两人实则一直把主要精力对准了地方上的百年望族大族。
因为不是有巨大的能量的话,贼人岂能不留半点痕迹的做下这等的惊天大案?
所以,赵家这样的新近崛起的新势力,反倒更能得明伦的放心。
就是何志辉的老泰山都比赵家更具嫌疑。
哪怕从赵家崛起的时间点看,这事儿与之还颇为吻合,但明伦和他的下属谁也没把怀疑放到赵家的身上。
因为赵家的根基太浅薄了。而且已经爆出的这几起案子,固然是两三年里才发生的,可谁敢说这等的案子就是从他们开始的?
官场上如张穆一般的人,天下岂在少数?
倒是苏和泰这般耿直赤诚,为了社稷不顾惜己身的人,才是真正的寥寥无几。
所以,明伦现在仅仅是没去再大力的推动民团,对赵家是一直真心捧在手呢。
作为陈州府的知府,一些事情也根本不需要他红果果的去表态说明,顺其自然的,慢慢的,慢慢的,大家就能看清楚他的态度了。
当然,从事发到现在,经过了苏和泰、明伦‘前赴后继’的努力侦查,他们虽没有查出自己真正要找的东西,却搂草打兔子,寻访到了一个秘密教门的痕迹——混元教。
说起来也很不可思议。这已经被圈定混元教的首领怎么看都只是个没啥大见识的农民,可短短几年里,愣是叫他拉扯起了一个偌大的混元教来。
什么“换乾坤,换世界”,“末劫年,刀光现”,“反乱年”,“子丑寅卯夏旱多”及“龙虎二将中元斗”,“三十六将二十八宿临凡世”等语句,明明是那么荒诞,那么的大逆不道,却有那么多百姓信奉。
而且这混元教都已经设坛聚会念经,每年的清明、五月十五、九月初十、十二月初一等日,成百上千的人‘非法聚集’,地方上竟然好似半点察觉也没有。
明伦查明白混元教的时候,肚皮都要气炸了。
鹿邑、淮宁、西华、上蔡、汝阳及安徽亳州,那么多人入了邪教,各地官府都置若罔闻,那些做官的一个个尸位素餐,都是白痴不成?非要闹出大乱子了,才准备来收拾么?
全部精力都放在陈州府的明伦,根本就无暇顾及京城的动静。
等富察家给他传来消息了,明伦才猛然一惊,这个赵家的长子长孙,短短时间里竟然在京城里做下了这等大事?
不过这事儿跟他似乎也没啥关系。
那飞梭织布机在明伦的眼中连自己任务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难道他还要自己去织布吗?赵家就是把那玩意儿献给自己,他也不会多瞅一眼。有那功夫他多用一份心在案子上,那不更能得皇帝的意么。
不过从来信中他却能感受到堂兄那不加遮掩的不满。仿佛丢了多大的一块肉,亏死他了一样。
明伦嘴巴一咧,这有屁的不满啊。
富察家在乾隆一朝虽然显赫无比,但那真正得皇帝亲睐的是富察家的嫡系一支。
不管是傅恒,还是袭了承恩公的傅文,亦或是早死的傅清,一个个都仕途如意,平步青云的。连他们的子嗣都全部飞黄腾达,个个都高官显爵。可到了他们这些庶出的别支,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如明伦之前的二等虾一样,不死不活的挂着。
现在富察家有真本事的人,或是有胆量的人,全都在大小金川前线呢。还留在京城的人,要么是富察·奎林这般承袭了一等承恩公的主儿,要么就跟之前的明伦一般的混吃等死之辈。
现在明伦好不容易熬出头,被皇帝指了个机会,外放办差。
他不想无所事事的混到老什么都没给子孙留下,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他不愿意见自己的这趟差事受到半分的影响,为之分半分心。
这京里的堂兄来信说他白白放过了一个大好处,还说赵家子这么做是胆大妄为的在藐视富察家……
明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哦,不把那屁的飞梭献给他就是在藐视他啊?那要把苏和泰放哪啊?
还叫明伦动手给赵家一个厉害看,明伦权当是废话。
不说这赵家得了皇帝的赐字,已经有了一层护体金光,就说英廉的面子,他收拾了赵家又能有什么好?
英廉哪怕看在富察家的面子上嘴上不会说,但他心里呢?
明伦凭白的得罪人。
而且这赵家还是他这段日子亲手捧起来的榜样,对自己也一直很恭敬,就这么的打到,也不值当啊。
远在龙路口里的赵老爷子和赵爹对此还一无所知。
第五十六章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六月初六,京城松鹤楼正式开业。
和珅不止亲自到场,还带来了一副英廉的手书,俨然就是以亲朋好友的身份在为赵亮站台的。
但在场的很多中原籍贯的商人,及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都半点也不惊奇。甚至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有料到这回事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亮就与和珅把关系打的如漆似胶,很神奇是不是?这当中自是有原因的。
那天赵亮在苏和泰府上与其夫人的一番对话被人传出来了。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提,只说和珅的清官、好官的名头,那就一下子在四九城里传开了。
……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墙壁还有人专门去掏眼儿。
赵亮就盼着那些话能传出去呢。要不然他怎么跟和珅继续攀关系呢?
事实证明这个思路很对头。
和珅无形之中上了头条,大大的风光一把的同时还收揽了N多民望,这好处赚的不要太多。那必须要感激赵亮了。
尤其是这事儿人赵亮根本就没当着他面儿说,人家是背着和珅的,可行度就大大增加了。
和珅被赵亮这般夸赞,他还能不对赵亮没有好感?
也或许是因为有人专门在盯着赵亮的吧,这事儿打他出宫的第二天就察觉到了。所以在‘传声’的事儿里,赵亮他插手的并不多。而整体效果真是好到爆炸。
和珅也好,赵亮也好,甚至是苏和泰在内,全都得到了好处。真正吃亏的只有阿克登那一门。
一时间伊尔根觉罗氏那几个纨绔子弟做下的腌臜事,在京城内沉渣泛起。
还别说,那里头真就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烂事。
也算从某一方面证实了赵亮的‘担忧’绝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这件事,赵亮与和珅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强。今日和珅这个大明星亲自来站台,在场的商贾官员们,睡也不觉得奇怪。
“致斋兄一直好奇我赵家的秘方,今日小弟就叫你大饱口福。”
今天来捧场的人很多,就跟过往每一次分店开业时一样,赵亮这个主人需要端着酒到处敬酒。整场下来连一刻闲工夫都不会有。而这第一个敬的就是和珅,很是炫耀着的对和珅道。
“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和珅满饮了一杯,发出一声朗笑。
他之前使人去了陈州府,很是打探了一番赵家,对他们的发迹一事倍感惊讶。
赵家人从立起松鹤楼这块招牌后,他们的发家之顺利,他们的发家之迅速,使和珅膛目结舌。
这就跟后世小县城里一个刚刚成立的小公司,眨眼三五个月间就成为全省的著名企业了一样。
太神速了!
和珅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都从没见过这样牛逼的人家。
自然的,赵家去岁今年的处境也被那仆人告知了和珅。
和珅看了后心里是彻底有谱了,他在琢磨一些鬼道道上是很有天分的。如此也给了他太岳英廉一张满意的答卷。
也很自然的,赵亮在他心中的印象就变得更好了。
这样一个品行还行,胆量能力皆佳,尤其是很推崇自己的人,给自己带来巨大好处的人,那你很难叫人不把他当朋友。
松鹤楼的招牌飞快的就在燕京城里打响了。
等到七月里赵亮拿着银票交到和珅手中的时候,和珅直接有点小眩晕:“日进斗金,日进斗金,你还真是没有虚夸啊!”
这是一个叫和珅完全吃惊的数字,而更叫他激动的是,这笔钱虽然不是他这几年来正儿八经挣下的第一笔钱,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款子。
之前的俸禄在这笔钱财面前根本算不得甚。
和珅很激动,一个吃媳妇软饭吃了好几年的人,猛地发财了,那内心的激动怕比大海的波涛都要汹涌。
可是激动过后他又充满了不好意思。
这算啥?
看着跟前的赵亮,这笔钱他怎么拿都觉得烫手。“这也太多了……”
“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对于和珅的腼腆赵亮是很满意的。这就是‘贫贱之交’的力量。
有着那一份不一样的感情的,他赵亮送钱的感觉跟和珅发达后贪污受贿时的情况就是有不同。
“外地人进京做生意,难的可不止在自家的手艺上。我松鹤楼在京城能有今日多赖兄长庇护。何况小弟前不久还狠狠开罪了伊尔根觉罗家。”
这钱和珅收的天经地义。
当然英廉也不愿意为了个小小的赵家而跟阿克登起龌龊,但是赵亮跟和珅已经绑在了一起了,他不撑一撑也不行啊。
当然,赵家还有一层护体金光在。就是没有英廉的影响,阿克登想要找松鹤楼的麻烦,也会等一段时间。
谁都不是傻子!
可赵亮现在说的话却是要把事情给夯实了。
他相信这笔收入一定会惊动英廉呢。
一个月两千两以上的收益,这对和珅言是个巨大的数字,对于英廉来说也很不小的。这事儿英廉肯定会知道,也不见得真不会动心。
松鹤楼甭管大厨们的真正手艺如何,但做出来的菜好吃,在京城里立住了脚。那今后的收益比起今天这个数字就只会高不会低,谁叫这里的消费水准高呢。
等松鹤楼的招牌彻底打响后,那一桌要一百多两银子的烧烤席,一桌要百八十两银子的燕菜席,一桌要四五十两银子的鱼翅席,乃至是最低档也需要十几两银子的海参席,松鹤楼里必然会越来越多。
一年几万两的收益,谁敢忽略了?
不看隔阂大了的苏和泰家收银票都收的非常顺溜么。
谁还跟钱有仇啊?
“京城内多有说小弟先前做的不地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您看看这收益,这要是外人知道了,谁能不动心?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眼前呢。”
“那有权有势的要是能寻到几处合适的地儿,把秘方上的几味主料给养活了,将酒楼开遍整个大清,那真跟挖了一座金山没什么两样。”
“赵家势小位卑,是小儿持金闹市,焉能不警惕?”
赵亮一直都在努力的洗白自己,虽然他现在于和珅心中的印象已经很好了,但他坚持不降。
第五十七章 混元教
从和珅那儿回来没两天,赵家收到陈州寄来的家书和货物。从信上看,老赵家最近日子过的很是舒坦,也很是兴旺。
松鹤楼得皇帝御笔亲题的事儿传回老家后,整个陈州府都沸腾了。
都没人能想到的事儿,赵亮猛地给办到了,这可不是凭空惊雷,吓了人一大跳么。
但这对赵家的的确确是大好事。
只从名头声望上说,赵家就一下子再蹦高了一个等级,成为了陈州府第一流的士绅贤达了。
明伦对赵家态度依旧,至少现在看没有爆出什么不好的,这就叫赵亮很放心。
赵家日子过的舒坦了,赵亮临走前布置下的事儿他们也办的很好。就是飞梭里的弹簧,铁匠铺很是锻造了一些,而赵家的木匠铺也配合着做了一批飞梭,这次是一起进了京!
在新式织布机里,飞梭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所在,它高就高在弹簧上。
不是说现在的中国就没其他人能造出弹簧来了,乾隆朝的时候连欧洲钟表的价格都被本土自造的钟表给打下来了,弹簧的技术含量虽不低,可不少地方还是能造出来的。
可是他们制造弹簧的速度有多快,成本又是多高呢?
这点用屁股想都能想到。
因为弹簧自身的用处就决定了弹簧本身的高质地,造弹簧的铁质必须很好,甚至都可以说它们是钢材了。
以中国现在的冶炼技术,想得到一批好铁好钢,那都是要花大时间和大成本,赵亮搞得那个铁匠铺不管是效率还是成本都肯定拔尖。
现在英廉负责新式织布机的推广,这段日子他可很是约见了不少江南的富商,这种新式织布机对后者明显有很大的冲击。
但如何制造这种机械,或者说什么时候才能制造出大规模的新式织布机,赵亮只从和珅那里零敲碎凿的就能知道个大概。
英廉的推广才是个开始呢。
内务府似乎准备拿那东西当一门生意来做,目标先就瞄准了江南,瞄准了纺织重地松江。
而赵亮在上京之前就吩咐老家人继续制造弹簧,制造飞梭,那是因为他的目标一开始也就瞄准了内务府。
这东西也是一门好生意不是么?
还能在某种意义上打响铁匠铺的招牌,丰富一下赵家的产业链。
赵亮嘴角上翘了起,他是还没有看那些弹簧和飞梭,但他知道这东西的造价为几何,对比从和珅口中听到的那个数字,那可是少不少的。
心情是抑制不住的大好。
可以说,至此为止,赵家的一切都在往他预计中最好的那个方向发展。
赵亮揭开了第一页,把信纸往手边放的时候眼睛已经瞄向了第二页,人突然的僵在了半道上。
“混元教?樊明德?”
这混元教不是乾隆末年的川楚白莲教起事的头首么,怎么就摸到了鹿邑了?真他么扯着蛋了。那鹿邑可就在陈州府的边上,后世陈州府变成了周家口地区,政治中心从淮宁县转移到了现如今的周家口镇,淮宁县跟鹿邑县一样都在周家口的辖区。
赵亮有几个高中同学都是鹿邑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把鹿邑跟归德府(现辖)混为一谈。但他是真不知道混元教竟然就生根于鹿邑的,否则他早就使人暗中接触了。
对比其他诸多以敛财为主的秘密教门,混元教的反抗精神是能跟清水教同一档的。
赵亮所知道的混元教教首是刘松,他的弟子刘之协和弟子的再传弟子宋之清,于川楚交界处传教多年,最终在乾隆末年时候引发了一场叫清王朝转盛为衰的大起义。
起义持续了九年之多,叫满清耗费了十六省的数十万军力,并导致十余名提督、总兵等高级武官及副将以下400余名中级武官阵亡。据统计,清廷为镇压起义前后投入了超过两亿两白银,相当国库五年的财政收入,使的国库为之一空。而八旗、绿营等清廷的正规军之腐朽在起义中也被暴露无遗,清政府被迫依靠地方团练镇压起义。
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起义的源头竟然就在距离龙路口里的鹿邑县,赵亮震惊之余是充满了懊恼之感。
自己穿越了三年多时间,怎么就没察觉呢?
“可惜,太可惜了!”
樊明德的下场是很凄惨的,自身被凌迟处死,枭首示众,兄弟子侄斩立决,弟子中收徒10人以上者斩立决,亲属照律缘坐;门下同教九十余人分别斩、绞、流、徒有差。
赵亮摩挲着下巴,他估计着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混元教首刘松”,就该在那被发配流放的几十人当中。
只不过从满清处置樊明德本人及其一干亲眷弟子的残酷手法中看,混元教此时真正有名有姓的人物怕都已经死光了吧。
刘松要真是樊明德的继承人,脑袋早就掉被砍掉了。
他在混元教内应该只是一个不很出众的人物,这样一来,那个‘混元教首’称号就很可能是假的了。
赵亮想了想,觉得之所以后世不少的专家学者把刘松当做是白莲教中的重要人物,度娘也把‘混元教首’的名号按在刘松的头上,怕更多是因为刘之协和宋之清都是他这一门的弟子吧。
弟子出众——刘宋两人在川楚传教多年,是川楚白莲教大起义明面上的重要推力,老师水涨船高就也被抬的高高的。
这很顺理成章!
当然了,据赵亮前世所知,刘松这个人的反清态度还是很坚定的。
喜欢历史穿越小说的人,在看小说的同时,怕都有问一问度娘的爱好,不然一些历史事搞不清楚前因后果,一些历史人物你也不知道他有多牛逼,至少赵亮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是知道了一些,虽然他并不是专门学历史的。
此前的英廉和珅是如此,现在的混元教刘松就也是如此。
白莲教大起义影响巨大,内里还有王聪儿这样的女性人物,赵亮当初是问了不少次度娘的。
刘松这人先是被流放去了甘肃,二十年中都没能回中原来,后来白莲教起事,清廷追根溯源,把刘松给撸了出来。当官的闯进他家中,从土炕内翻出了历年存银两千余两。
记住,这两千多两银子是官员上报朝廷的数字,具体究竟翻出了多少银子,怕除了刘松就只有那当官的自己清楚了。
‘两千多两’银子分做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袋子,最早可追溯到十几年前,每一袋银子上都写的有年份,全都是刘松的弟子们交来的入门钱。
入门钱是秘密教门的一个老规矩,入教的弟子年年要凑笔钱给顶头的老师做学费。
但这笔钱是多是少,完全看老师对自己门下弟子的控制力高低。
如刘松这般,自己在甘肃发配流放,受官府监管,根本就无力插手具体的教务,那入门钱的多寡完全是有下面的弟子自己决定。
赵亮记得他曾经看过的一片文字中就有写,刘之协与刘松的关系由浓变淡,刘之协与弟子宋之清的关系由好变坏,那都是因为这笔入门钱。
所以刘松远在甘肃,能一年年积累下‘两千多两’银子,那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这笔银子的用处呢,就刘松的儿子交代,那是他爹存下来做大事用的。
一个‘做大事’用的,就足以说明刘松的想法,说明他的志向。
“可惜,可惜啊……”
赵亮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自己要是早发现了混元教该多好,跟刘之协、宋之清好好的打打关系,日后在川楚白莲教里做下些勾当不就更轻松了么。
第五十八章 要起事了
和珅这里很快就看到了赵亮使人送来的弹簧与飞梭,同时收到的还有赵亮使人送来的报价。
“既然内务府要把这机械当做生意来做,那小弟也来分一杯羹,如何?”
赵亮哈哈笑的开怀。
他可不是来趁火打劫的。把大批的弹簧和飞梭送来,这对英廉来说,纵然不算是雪中送炭,那也是解决了他好大的一难题。
内务府的能工巧匠当然能够制造出合格的弹簧,可是内务府的摊子却铺得太大了。
英廉以推广新织机为己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江南的士绅,联系了松江的商贾们。然内务府打造出的新式织机就真的会全部送去江南吗?
要是那样的话,京城市面上已经出现的宽度在两尺以上的布匹又是从哪来的?
别以为幅宽两尺以上的布很平常,清朝不是后世。在这里,民间的土布多一尺上下,即便是行销天下的标布,也才是一尺一寸宽。
后世那种幅宽多在两米以上的布放到乾隆年间,那是绝对的不可思议。
所以了,那种两尺多幅宽的布匹来历,就很显而易见了。
那些京城的达官显贵,在新式织机都还没真正的交到江南纺织大户们的手中的时候,他们自己先就搞了一批,在京城内外开办起了一个个规模不一的工坊。
英廉他不知道么?他当然知道,可他根本就不会去阻拦。这种事儿在眼下的时代,那就是天经地义的,是理所当然的。
哪怕是乾隆皇帝知道了都不会说什么。
反正内务府又不准备大规模的搞纺织工坊。他们要搞也搞的是提花织机,对于内务府言,这才算是有用处。
而且幅宽在两尺以上的布匹一经流入市场,也立刻就起到了巨大的广告效益。看现如今京城内外的百姓,还有几人不知道这天底下新出了一种很神奇很神奇的新式织机?
对此赵亮并不羡慕。
这个时候办纺织工坊太扎眼了,不但是机器眨眼,还因为人多啊。人多就事儿多,赵家还是省省吧。还是等日后和大人的大粗腿够粗够壮的时候再进军丝织业,现在还是附加价值高的弹簧生意更适合赵家。
不显山不漏水的,有助于赵亮收缩近期太过光鲜的羽毛。
反正就剩了一年多时间,等和珅发迹起来了,作为穿越者,他心中真的有太多太多的财路了。
何况他近期里还有清水教的事儿要办。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走过,历史上的清水教起义之期日渐逼近。赵亮一点也不怀疑王伦会不会在今年秋季里起事,只从这短时间里他几次三番的向皇汉伸手要钱,赵亮就能断定王伦一定会起事!
混元教的惨案肯定会给清水教一干高层亦惊醒的。
前者是教门,后者也是教门,樊明德死的多么惨,王伦他们可都看到了。
何况今岁鲁西北一带干旱成灾,而各县官府没有人奏报朝廷祈求减免税赋不说,还反过来加倍的催促钱粮,寿张堂邑各县百姓怨声载道,这一切对王伦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要抓不住这个机会,清水教的下场只会比原时空更惨。
太平年月里谁愿意跟着你造反啊?
秘密教门中那真正的虔信徒又有几人?
靠他们起事都不知道王伦能不能走出寿张县。
所以,今年鲁西北这场干旱来的太是时候了。王伦必须牢牢抓住。因为鲁西北各县都十几年没受过大的旱涝灾难了,王伦能不怕这一年的干旱过后鲁西北就又风调雨顺了么?
也或许,鲁西北各县只是今岁一年遭灾,也才是各地官府在灾年依旧催征钱粮的底气所在吧。
百姓手中好歹还有点家底,榨干净了事。
和珅可不知道眼前的赵亮正在想着造大清朝反的事儿,他现在很是兴奋。赵亮搞出的这一出,可算是解了英廉一难题了。
至于说赵亮跟内务府做生意的事儿,这根本就不是事。
织布机的技术含量并不很大,新式织机主要就在一个飞梭,内务府也是把织机上大部分的木头给承包了出去,英廉组织了一批能工巧匠,专门搞飞梭。
要不然呢?叫内务府的匠人去造整体织机,那速度更慢了。而且也有点大材小用不是?
生意敲定的很顺利。
在英廉府上的小花厅里,赵亮很是得了英廉一个笑脸。
这可不容易。
如果赵亮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新式织机事后,英廉给他的第一个大笑脸。之前那些皮笑肉不笑的‘笑’就都算了吧。
别看赵亮跟和珅的关系很好,也多少见了英廉几回了,可英廉面前他还是一个草民屁民。
回到松鹤楼后,看似微醺的赵亮立刻就被送回了房间,等下人离开后人立刻进了空间里。然后看着地方的一块城市模型发呆。
这是燕京城的模型沙盘,可惜赵亮拿不到乾隆十五年内务府受命绘制的京城全图,要不然他能立马局限出一个小小小的燕京城来。
那张图据说把每一个王府、院落,每一个房间都画上了,是如今这个时空绘法最先进也最完整的一个京城全图。所以它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赵亮今天是挑着灯笼回松鹤楼的,时辰妥妥的超了二更天,所以他又一次的见识到了京城大街小巷上的层层栅栏。
他么的,这大大小小的栅栏,满京城都是,还有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兵丁、更夫巡逻,对于燕京城内的老油子来说不算个甚,可对赵亮这种初来乍到的菜鸟,真就是个大麻烦。
至少他现在一直都没想出什么好招法来,要不是如此,他早就开始行动了。
这里可是京城啊。遍地的王公贵族!一刀一个的全宰了,可能还真会错杀好人,但要一个隔一个的试刀子,跟定会漏网一大片。
“去他么的!”赵亮咒骂一声,人闪出了空间。
躺在床上,赵亮心中那种要大干一把的冲动丝毫没有被‘残酷’的现实给打没了,反而愈发的激烈起来。
毕竟他现在小金库都被掏空了,火都烧到眉毛了。
陈州府干那一票算什么,这阵子清水教的开支太大了。来京路上经过张秋的时候,赵亮一次性就给李庆搁下了五万两……
他不搞点外快都要揭不开锅了。
而且赵亮很快就要离京了。最多再等半个月,他就会打着去找淮扬菜师傅的牌子离京往淮南去,那之后才能更好的参与王伦的清水教起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