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奥援?赵家才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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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光明取代黑暗之后,荷兰人立刻对锚地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勘查。
一些水性极佳的荷兰人直接下潜到水底进行查看。
毕竟锚地又不是深海,水深是很有限的。
然后一个个不同的细节被他们找到,最后拼凑出一个相同的结论,的确是几乎同一时间里响起的爆炸摧毁了这些战舰。
而且他们可以肯定,爆炸来自吃水线附近,是从战舰的一侧响起的。
这也几乎说明了是有外人趁夜潜伏到锚地,用药粉炸毁了巴达维亚的舰队。
那么是什么人呢?
这些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立刻对城外的居民区、市场展开搜索,尤其是那些华人。
阿尔廷不是笨蛋,当他从自闭中恢复过来,看着查探后的结论,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狮子洲的赵家人,自然也就想到了华人。
蔡敦官的脸色都要黑透了。
这真的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狮子洲的赵家人跟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联呢。
可在巴达维亚荷兰人的话就是圣旨,他们只能听从。
几名甲必丹还有华人富商们会了个面,统一了思想,一切遵照荷兰人的意志。
这个时候千万别生事。
但也因为如此,本来在南洋就有一定名头的赵家人,现在的声名就更大了。
而且之前的赵家名声都是来自赵家的商货,可现在赵家的名声却来自拳头。
在赵亮都不知道的时候,那锚地的爆炸案已然被几方不同的势力,不约而同的扣在了赵家人的头上。
当然赵亮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爹,咱们已经出一万盾了,再加一万盾,家里可都要被掏空了。”
蔡崇吉吃惊的看着自己老爸。
两万盾啊,这可是蔡家七八成的储备金了,这些钱本来是要去购地扩大庄园的,现在都给了荷兰人,蔡崇吉心疼如刀割。
“此一时彼一时。你当你老子我愿意给啊。”
四个荷兰盾顶一两银子,两万盾就是五千两银子,这绝对不是个小数字。
何止蔡崇吉心疼不已啊,蔡敦官也心疼。
作为一个红溪惨案后才崛起的新贵,蔡家现今的一切都是蔡敦官亲手打拼下的,当初他家要是能有五千两银子,早就回老家了,谁还会在荷兰人面前做儿子当孙子?
“不就是赵家人么。我看啊,这倒是个机会。”
蔡崇吉也不是不学无术的二流子,对于巴达维亚内内外外的勾当心里也明白着呢。
蔡敦官之所以再加一万盾,不就是因为赵家的出现吗?
他爹只是向荷兰人表忠心表态度呢。
但蔡崇吉却觉得,荷兰人现在有了赵家人制衡着,他们还跟对华人那么蛮横吗?
狮子洲的赵家人对于他们这些华人,未尝不可以引为奥援。
之子莫如父。
蔡崇吉的话谁然没说全,可蔡敦官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还引以奥援?
这天底下就没人能靠得住,什么事儿都只能靠自己。
他们这些人跟赵家有什么关系啊?人家凭什么为了你就跟荷兰人顶牛啊?
而且巴达维亚并不是整个荷兰,后者的实力远远不是那沉掉的几艘船就可以概括的,也不是狮子洲的那场小战斗能概括的。
荷兰人要真愤怒起来,集结大群战舰杀来,就赵家人,他们凭什么能抵挡?
所以真把荷兰人惹恼了对赵家也并没有什么益处。
赵家人别看现在占尽优势,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赵家占不占优势,而在于赵家想要拿走多少。
如果太贪婪了,狮子大张口索要了一个让荷兰人不能忍受的价格,那最后倒霉的反倒是他们。
赵家人最聪明的选择,就是索要一个适中的‘价格’,能够拿到好处,却也不惹怒荷兰人,让他们不至于真的大动干戈,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荷兰人的本土远在万里之外,他们要大动干戈,那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的。尤其是在荷兰人刚刚吃了败仗的情况下。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割荷兰人一块肉,却又不让他们暴跳如雷,那就需要这块肉比不得大动干戈的代价巨大。
这才是这场‘大戏’中的关键呢。
哪怕这场议和只是一场短暂的‘中场休息’。
但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就赵家那个年纪不大的主事人,他真的能把握的了吗?
蔡敦官在内心里摇摇头。
把一切都看的‘明明白白’的他,不仅知道赵家人这个‘奥援’不是真的奥援,更清楚赵家的前景绝对不美妙。
跟荷兰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的他,对荷兰人的本性是深有体会。
这就是一群贪得无厌又自视甚高的强盗。
别看他们一口一口天父慈悲,一口一口文明绅士,那尽是扯淡。
荷兰人从本质上说,就是个只吃不吐的貔貅,但凡已经落入他们手中的好处,那就不可能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让出去。
尤其是对他们看不起的东方人。
不管是南洋的土著还是南洋的华人,这些荷兰人全都是看不起的,他们从内心里歧视东方人,自认为只有西方白人才是文明人,其他的人种则都是不开化的野蛮人。
蔡敦官心里头其实很好笑的。因为巴达维亚经常有中国商船抵到,所以他知道国内的富商士绅也是自视甚高,也是把荷兰人当野蛮人来看的。
这双方都把对方当野人看待,那最终谁是真正的野人,就只能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明末时候荷兰人不也是几次侵犯东南海疆,可都被衰弱中的大明给揍回去了,即便是大员也被国姓爷给夺走了,可以说荷兰人比拳头的比赛中是失败者。
但人家依旧把东方人视为野蛮人,尤其是巴达维亚几次向北边的大青果派遣使臣,都没能取得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之后,他们脑子里的这一观念就更不会改变了。
蔡敦官也不认为小小的荷兰能比得过幅员辽阔的大青果,可他知道荷兰人在海上的实力,哪怕东印度公司只是荷兰的一份子,其所能动员的力量也不是赵家这个近几年里才崛起的后起之秀可以挑战的。
丧失了舰队之后,巴达维亚眼下很可能会同赵家议和,但这只是短暂的休战。
等到来年巴达维亚海上实力重起的时候,那估计也是双方重新开战的时候了。那时候赵家人还会是荷兰人的对手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感激还是痛恨?
赵亮如果能知道蔡敦官内心的这段独白,他肯定会拍手叫好的。
果然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蔡敦官的这政治智慧,当一个小小的甲必丹,真是委屈了人了。
但赵亮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心中也并没有把蔡敦官归纳为‘自己人’范畴。
他对这些有‘甲必丹’称号的华人暂时还持以警惕,前世的香蕉人太多太多了,鬼知道眼下的蔡敦官是不是一个呢。
现在他已经重新回到了战船上,两艘赵家红单船出现在巴达维亚外海的消息也已经在整个巴达维亚城蔓延。
但荷兰人还能稳得住架势。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防御力,在赵家人把大量武力用于柔佛的情况下,巴达维亚固若金汤。
城内的陆军长官雅各布·冯·路易伦甚至公开的向整个巴达维亚城宣讲,赵家的那点陆战力量根本不堪一击,赵家的那些小帆船上的火炮也只配给巴达维亚的防御工事挠痒痒。
“他们只会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偷取胜利。在面对面的较量中,那些中国人就会像他们生产的瓷器一样,不堪一击!”
那副鼻孔朝天的傲慢模样虽然很嚣张,却也让城内的荷兰人、英国人纷纷开怀大笑。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都是远道而来的强盗,面对着被他们鱼肉的‘猪羊’,他们需要保持这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而且赵家人用‘偷袭’的手段摧毁了锚地的六艘舰船,也让所有的荷兰人大感不服,让英国人小瞧了赵家人。
赵家的船队如果真的很厉害,他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击垮荷兰人那可怜的小舰队么。
面对这么点水面力量都还要耍阴谋诡计,可见赵家船队的力量有多么弱小了。
刚刚把荷兰人摁在地上蹂躏了小两年的英国人,有充分的理由来鄙视赵家人。
这些都是赵亮说不知道的。
而他就是知道了也除了付之一笑,又能如何呢?
赵家现在的海上力量就是很差劲。
别说跟英国人比了,荷兰人都比不过,也就是葡萄牙这个落魄户,赵亮还能鄙视一下。
坤甸的造船厂才刚刚进入正轨。
已经可以制造大红单船的他们,今后的目标就是制造比大50万更大的红单船,然后是西式的风帆战舰。
而后者不仅需要时间来一点点积攒数量,赵亮也需要时间来培养一批适应于风帆战舰的水手。
因为使用硬帆的中国帆船,水手们根本不必爬到桅杆的顶端去操作绳索,而这对装配软帆的风帆战舰来说却是必须的。
中国水手们所有的工作基本上都可在甲板上完成,用辘轳将极为沉重的席片帆升起,并动手将各片帆调整好,这就完事儿了。
可在风帆战舰上,却需要大批水手爬到帆缆上,展开从帆桁下掷来的帆底边索以降下或收拢风帆。
其危险性比之中式硬帆可以说超出的太多了。
如果不好好的训练,用现如今的水手去操纵一艘西式风帆战舰,那唯一的结果就只能是翻船。
赵家港一战中俘获的四艘荷兰商船,还有船上的一些水手,那就会是赵家培养自己人的基地和教官。
只不过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合格的且足够多的西式帆船水手来,那赵亮也说不准的。
他今天带着一艘艘红单船杀到巴达维亚,那只是来示威的。
至于攻城,呵呵,那是想都不要想。
只是叫他没有想到的是,荷兰人的态度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强硬,不但把他派去联系的萧云人赶了回来,还重重的羞辱了萧云一番。
这是在羞辱萧云吗?这是在打他的脸。
“MLGBD,给脸不要脸。”
“让一营、二营从河(芝利翁河)南登岸,将南面的那些荷兰庄园通通给我扫荡一遍。”
现在战争的主动权在赵亮这里,他还会怕巴达维亚吗?
是,你巴达维亚城是厉害。我现在奈何不了你。
但荷兰人出了巴达维亚呢?
——你不出来我就找城外荷兰种植园的麻烦,你想不出来都不行。
现在上千赵家兵已经登陆了,赵亮倒要看看荷兰人又能派出多少人马来。
这几天早就把荷兰人所有的对策都想了一个遍的赵亮,冷冷一笑。
瞄了一眼脑袋光溜溜的萧云,娘希匹的,敢干老子的干儿子,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张了几只眼?
赵家船队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荷兰塔楼的监视之下,阿尔廷等巴达维亚的一群要员正破口大骂,因为赵家船队的实力并没有超出他们的想象。
这也就是说,如果锚地的舰队主力没有损失,凭借着两艘四级舰和一艘五级舰,再加三艘六级舰与两艘商船,这样的实力已经足以跟赵家船队抗衡。
而到时凭借着荷兰指挥官、水手的丰富经验,阿尔廷他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海战的胜利一定属于光荣的公司。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可能了。
甚至他们还要不分白天黑夜的在船坞里外布置警卫,以防止那些卑劣的中国人,暗中再来炸毁船坞。
所以当阿尔廷他们得知赵家人竟然派出了一支陆战部队登陆的时候,纷纷不以为意。
巴达维亚四周都有棱堡和护城河,彼此交错着,没有长期的围困和持续不断的攻击,是不可能被拿下的。
中国人竟然向从陆地上对巴达维亚发起进攻,他们真是太天真了。
然后噩耗很快就被传了过来。
原来那些陆战部队并不是用来进攻防御坚固的巴达维亚城的,而只是用来对付城外的庄园的。
总督官邸很快就迎来了一波访客。
他们是荷兰人中的种植园主,城外的种植园可都是他们的命根子。
自从红溪惨案之后,巴达维亚城外的种植园就几乎全落到了荷兰人的手中,东印度公司很快就把之变卖了出去。
不少荷兰人借机成为了种植园主。
所以,即便是四十多年后的现在,巴达维亚的华人数量已经是当年华人的两倍了,但在种植园领域,却是荷兰人占据着大头。
阿尔廷有点小失落,他还准备聆听中国人在棱堡下磕的头破血流损失惨重的好消息呢,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被一群人围着央求着主动出兵。
他把目光看向了陆军长官雅各布·冯·路易伦。
“请您放心,阁下。”路易伦充满自信的说道。
路易伦当然不可能带领一支比赵家兵数量更多的部队出去了。
巴达维亚城内的陆军力量总共才有多少啊。
一下子带出去一千多人,会把巴达维亚都给掏空的。
所以他只带了三百名正规荷兰士兵,不,他们实际上并不是正规的荷兰军队,他们只是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雇员,他们虽然都是欧洲面孔,但却来自四面八方。
从荷兰人到比利时人,再到法国人和德国人,这是一支正儿八经的大杂烩。
可你却不能小觑了他们的作战素质。
这些都是他们吃饭的本领,不管是列队还是排枪击毙,那都是很有水准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了七八百名土著人。
这些人里头只有二百名左右带有火枪,其他的还拿着刀枪冷兵器的。
一千多人开出城后就气势汹汹的直向着最近的一处冒起了黑烟的庄园扑去,而那里的赵家兵,根本就不抵抗,见到荷兰人气势汹汹的扑过来,直接就溜儿了。
只留下了几个欲哭无泪的白人。
他们是这个种植园的监工和管事。
路易伦并不以为赵家兵的逃避而生气。在他的脑子里,这一幕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他却为眼前种植园的惨像而愤怒了。
中国人毁掉了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甚至还用刺刀捅死了一名忠诚的监工。
“追上他们。我要将这群卑鄙的猴子通通挂到绞刑架上,通通绞死。”
作为一个白人优越感十足的军官,路易伦义无返顾的指挥部队继续追击了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座接着一座被烧毁的种植园。
巴达维亚城内已经一片喧哗起来了,中国人竟然在摧毁城外的种植园,他们这是要斩断巴达维亚贸易的根基啊。
毕竟巴达维亚的香料贸易,那些香料就都来自于这些种植园啊。
而且叫城内的荷兰人更加气愤的是,被摧毁的种植园只有荷兰人的,河南岸少数的几座属于土著和华人的种植园都没有遭受丝毫损坏,这种差别对待叫荷兰种植园主们更加不能承受了。
蔡敦官摇头苦笑。
他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赵家了。
感谢他们吗?感激之情当然有。
不看河南岸的那些荷兰佬的种植园都被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那损失的可就不止是今年的收益了。
一些香料树,丁香、肉桂就不说了,就以最典型的胡椒树为例子,那都需要两三年的成长才能挂果,再迟一两年才能进入收获期。
他赵家人轻轻松松的一把火就烧毁了种植园主数年的心血和丰厚的收益啊,那给荷兰人带来的损失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华人能逃过一劫当然是万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是这样做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看着不远处的那些气急败坏的荷兰人盯着自己时那恶毒的目光,蔡敦官内心里实在对赵家感激不起来啊。
阿尔廷皱了皱眉。
作为一名总督,他虽然没有丰富的战争经验,但自觉告诉他不应该放任路易伦出击太远。
或许见好就收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现在的这一幕却逼着他不得不把收兵的命令咽回肚子里去。
他是巴达维亚的总督不假,可也正因为是这儿的总督,是公司的高层,他才更应该去维护公司高层的利益。
城外的种植园,那些种植园主们的背后,不少都站着有本土的大人物。
无论是荷兰的权贵还是公司总部的那些尊贵的董事们,阿尔廷都必须给予尊重。
而这种尊重最好的体验方式就是——财富。
所以他只能放任路易伦,然后祈祷着他尽快顺利的把赵家的士兵赶出陆地。但是对于一些气急败坏的种植园主们口中所说的给予华人们应有的‘惩罚’,却是断然拒绝。
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当初的红溪惨案,公司虽然捞取了不少好处,但华人也因此产生了莫大的恐惧,这让巴达维亚的经济陷入了很长一段衰退期。
这让荷兰人充分意识到了华人在东印度经济层面所承担的角色份量有多么沉重。
一旦对华人下手,端起的收获会非常喜人。但从长远看,却并不完美。巴达维亚经济的一落千丈,根本就不是那些愚蠢又慵懒的土著能填补的了的。所以此后的数十年里,巴达维亚当局尽管仍然需要排华来转移矛盾,维护自己的统治,但也十分注意控制分寸,由其是在重要的地区,绝对不能发生大的动乱。
路易伦已经发了兴致的追击了,因为他发现这些中国人真的非常的不堪一击。
不,他们甚至连‘一击’都做不到。
所有人都在望风而逃。
这些胆小鬼们除了对付那些庄园的监工时候会重拳出击,面对着他英勇的路易伦所带领的勇士们的时候,那就只剩下唯唯诺诺了。
然后他们就距离巴达维亚越来越远,直到距离都拉出十多里了,也已经到了这座城市郊外的边缘位置了,赵家兵才盘踞在几座相邻的庄园中,对着路易伦‘负隅顽抗’。
“轰轰轰——”陆军炮在轰鸣。
两门六磅炮和三门三磅骑兵炮齐齐奏响,炮弹统一砸向二百米开外的一座庄园。那里就是赵家兵据守的庄园之一。
数轮炮弹射出去后,庄园一侧的围墙被打了个稀巴烂。
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园,围墙针对的仅仅是里头的工人设立的,在火炮面前,哪怕是简单的前装滑膛小炮,都半点抵抗力也没有。
张大麻子咽了一口吐沫。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挺安全的,但听到炮弹在头顶上飞过的声音,还是叫他感到紧张的。
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可是这支军队的头啊,更是周东那小子的老师,怎么能比自己的徒弟表现还差呢。
也不知道周东那小子现在带人有没有掐断了这支荷兰兵的退路。
如果有信号穿过来了,他立马就会叫神射手打掉那些小炮。
他娘的,一声声一声声的轰,真以为爷爷没见过打炮不是?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这仗赢的真轻松
路易伦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险地。但他接到背后出现赵家兵消息的时候,人还一愣。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后就立刻调兵遣将的去堵击,这时候他还是依旧信心十足的。
然后他就遭到了张大麻子的当头一棒了。
“神射手,给我打掉那些小炮!”
荷兰人一有动作就立刻被张大麻子知道,这就是他等待了多时的‘信号’啊。
“啪啪啪……”
线膛枪不同于滑膛枪的响声传入了路易伦的耳朵,后者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忙抬头去看阵前的炮兵阵地。
就看到了一副叫他暴跳如雷的画面。
五个炮兵组已经全乱了套。除了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其他还活着的人,全都抱头往回跑。
什么?你说这不应该是他们的表现,他们应该顶着枪子继续用炮弹去轰击对面?
抱歉。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们真心没那个强大的内心和敬业精神。
“开火——”
张大麻子看着对面阵地发出狞笑。
他手中又不是没有火炮?只是之前一直在隐匿罢了。
现在一声令下,大炮立刻轰鸣开了。
十门三斤小炮齐齐奏响。
这是赵亮手中的另一套火炮计量体系,不同于西方的‘磅’,也不同于现下大青果的‘斤’,更不是公制,而是后世中国人口中常用的计量单位500g市斤。
十进十退的计量制度,使用简便,远比现在的十六两一斤的计算简单,而且也便于跟公制进行换算。
虽然现在‘公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出现,它仅仅还只是被人提出的一个理论。
里昂圣保罗大教堂的主教穆通在1670年提出易理解的长度和重量的基本单位,以赤道所围的地球圆周的一分弧长为基本单位,将基本单位再加以十等分,而又得更小之基本单位。另外,他又由具单位长的单摆得时间的基本单位。
历史上的法国大革命开始之后,塔列朗这个奸猾无比的狐狸精提出有关改革重量和测量方面知识的建议——革命了就要革新么,主张根据每秒摆动一次的摆锤常定为基本单位,获科学界的普遍支持。
所以就有了1795年的‘公制’。
赵亮这就是提前准备了一些事,比如他直接以现在的三尺合为一米,而一米的十分之一是一分米,一立方分米为一公斤,一市斤为0.5公斤。
所以他不需要去扯什么赤道,那玩意儿对现在的中国人来说太难理解了,直接粗暴一点。
然后经过一番比较,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西方的一磅大体是(50g)一两的九两,而现在大青果的一斤大致是12两。
所以陆军使用的三斤小炮也就是西式的四磅炮不到,如果西方真的有这个四磅炮的话。
以青铜为质地,用镗床削割打磨出来的青铜炮,质地较铸铁炮轻不少,性能也比之略好一些,除了费钱之外没有可褒贬的。
而现在赵亮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别看他这些年都没有再作案了,但只赵亮的流水,他手缝里露出一些就足够养那两个秘密的枪炮工厂了。
炮弹密集的砸向荷兰阵列。
刚刚还是信心十足的路易伦现在已经骇然失色,他身后的三百火枪兵也都变幻了脸色。
中国人隐瞒着线膛枪、隐瞒着火炮,他们一退再退的把自己引诱到这里,那最终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他们皮子欠打了,不挨炮不舒服斯基,而是所谋巨大。
联合了刚刚在背后出现的中国士兵,路易伦脑子又不是白痴,如何还不明白,中国人这是想一口吃掉他。
之所以不在他们一出巴达维亚的时候就张开血盆大口,那完全是因为怕他们见势不妙跑回巴达维亚了。
十门小炮开火,那三斤重的炮弹对付起正儿八经的工事来是很难立马见效的,但它们现在所要对付的只是无遮无掩的血肉之躯。
没有人的肉体可以扛得住炮弹的轰击的,只是一轮炮击,三百欧洲火枪兵就动摇了。
队列中倒下了不少人,路易伦听到了一片哀声,连连惨叫。
他也是参加过七年战争的德意志老兵,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只有立刻进攻和立刻后退两种选择。
而选择进攻,那显然是不明智的。
己方的炮队忽然被来复枪手打崩,对手又猛地拉出那么多火炮,这两样变化就像两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们的心口,让他还有他身后的火枪兵们士气大挫,这时候指挥他们去进攻一座庄园,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可是一座庄园,敌人是有工事可依靠的。哪怕庄园的围墙已经被轰的残缺不齐。
而且这时候他们的后方也传来了枪炮声,这就叫路易伦更没办法定下心来了。
他派去的二百土著火枪兵可没有携带火炮。
这让他对土著们信心大失。
自然就更不敢陷入缠斗了。
“后退,后退!”路易伦大声的叫喊着。
哪怕对面已经有士兵开始在庄园外列阵,他要尽快指挥着部队往斜处里撤退!
避免被敌人前后夹击。
这时的欧洲火枪兵们,还有跟着他们一同杀出来的土著们,已经全被炮弹打的胆颤心惊了。
虽然死伤还并不算很多,但士气严重被创伤。
一听到后撤命令,那无不喜大普奔,纷纷向后撤去。
而赵家兵呢,根本不需要军官鼓舞,已经全都士气昂扬。
“前进——”
张大麻子意气风发的抽出指挥刀来。
他本只是一个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跟了赵家后吃饱饭了,那在他看来就已经是天大恩惠了,谁曾想现在竟然跑到万里之外的南洋,领着上千人去打仗,还轻轻松松的打了胜仗。
张大麻子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上了人生最巅峰,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
另一面的周东,也正带领着第二营五百名士兵,赶羊一样追着几百名狼狈逃窜的土著,向路易伦方向怼来。
这是最简单又最难以应付的招数。
赶着土著败兵倒卷荷兰兵的主力,后者想拦都拦不住,他们怎么拦?前面有第一营压着呢。
“这一仗赢的真是轻松又省力啊。”
这仗打的还有他们绕道赶路累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西方文明的自信
赵家兵摧枯拉朽一样,扫平了路易伦部所有人。
接近二百名欧洲士兵做了俘虏,和他们一块做俘虏的还有至少五百土著!
刚才那阵势,你从高空鸟瞰,就像两块大铁板中间挤着一块嫩豆腐一样,不堪一击。
追击中的赵家兵根本没有携带大炮。
但训练有素的他们在追击过程中却也能保持阵线大概的整齐。
而他们的对手呢?阵线全然零散,只顾着逃跑的欧洲士兵和土著两者完全掺杂搅合在了一起。
路易伦想要带领手下人向斜处里撤退,可却没有想到两侧赵家兵的追击速度是那么的快。而且这队列一撤,就再也难以整顿起来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意图已经不可能实现,想撤也撤不了的时候,路易伦又转而下令火枪兵集结,他才不会投降呢。
结果却又遭到了背后冲来的土著败兵的一次重击。
本来就零散的队列就此彻底崩溃,再也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秩序。
当赵家兵列队整齐的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那些欧洲士兵还在和土著们推推嚷嚷呢。
张大麻子本着善良之心叫人前去劝降了一次,但混乱的敌人根本没人理会。那个时候的路易伦被卷裹在人群中,连东西南北都要分不清了。
“射击——”
张大麻子果断下令开枪。
紧接着对面的周东也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砰砰砰……”的枪响真就跟单纯的屠戮毫无区别。
不管是欧洲兵还是土著人,面对自然通通只有一个下场。
简单的两次排枪齐射,上百人倒在了血泊中,土著人乖觉的放下手中的刀枪,跪在地上凄惨的祈求投降,而欧洲人也从心的放下了武器。
路易伦也做了俘虏。
谁让他没有迎接死亡的勇气呢?
如果他在其他人都放下武器的时候,坚持把手里的手铳握在手中,张大麻子肯定不次于让他一次死亡的。
“哗啦啦……”
战斗刚刚结束,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冬季在香料群岛可是属于雨季,大陆雨水最多的五月到九月份,反而是这里的旱季。
所以这下雨是很常见的,甚至天天都会下雨。
路易伦整个被淋成落汤鸡,内心里就更是凄凉了。
他完蛋了,那不是吗?
哪怕公司把他从中国人手中赎出去,他的前途也完蛋了。从七年战争后在东印度公司近二十年的奋斗毁于一旦了。
但哪怕路易伦这时候内心再是凄凉,他却还要跟下面的士兵,包括土著人一块,老老实实的打扫战场,然后被搜刮了身上全部的东西之后才被关进一处空荡荡的庄园里。
赵亮看着外头瓢泼一样的大雨,耐心的等待着雨后天晴。
巴达维亚之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了得,荷兰人从愤怒到发狂再到无奈再到投降,那肯定是需要一个时间的。
现在才进行到发狂这一阶段,接下来看到大队的俘虏出现在巴达维亚城外,看到城外继续被毁掉的种植园,他们才会进入到‘无奈’这一阶段,然后才会师‘投降’。
当然了。这所谓的投降也只是一纸合约,一纸卖掉天猛公阿都拉曼的合约。而这一纸合约也仅仅是一张暂时休战的免战牌。
用屁股去想他都能知道,荷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点只看红毛们丢掉大员之后,几次联合满清,想要夹攻郑氏,那就可见一番。
就跟一战后法国元帅福熙对德法合约的评价一样:这不是和平,这是二十年的休战。
赵家跟荷兰人终究还会有一战的,甚至都不止是一战。
依照“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一理论推算,下一步赵家需要面对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力,然后在这一波之后,还有来自荷兰政府的攻势。
等把荷兰政府也搞定了,赵家在南洋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一席之地。
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天色也晚了。
赵家兵就地休整,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说。
路易伦仿佛一个木头人一样所在墙角里,他现在浑身泥泞,一点也看不出先前那副高傲傲慢的陆军长官的架势。
白天里的惨败叫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这间不怎么大的房屋里被推进了四五十人,里头欧洲人和土著人一比一吧。
所有人都该庆幸,庆幸香料群岛的天气,哪怕是这个时候也一点不冷,所以他们现在只是肚子里会一阵阵饥饿。
而不是饥寒交迫。
赵家才不会给俘虏们饭吃呢。
等他们吃饱了好生事吗?想吃饭先饿两天了再吃。
白日里的惨败和战友同胞的死亡,当然叫战俘们对赵家兵恨之入骨,现在连饭都没得吃,那就更是如此。
但他们谁也不敢将诅咒声宣泄出口。
鬼知道这些俘虏中会不会有人告密啊。
然后一部分人的仇恨就很自然的转移到了路易伦的身上,败军之将么,谁叫他无能的呢?
如果白天的战斗中,路易伦英勇的战死了,那很多人可能还会把他当英雄看待,可他可耻的被俘虏了。
而且在整个投降的过程中,没有发挥出一丁点的作用。
“他就该在中国人开枪前下令投降。”
一个来自法国的欧洲士兵说着,因为他的一名好朋友就死在了那两轮齐射中。
“卡诺,不要这么说。当时长官被人群堵着,根本就看不到中国人的动作,更没办法号令指挥所有人。”当时所有人都乱作一团的。
“长官?他还算什么长官?”
“哪怕带着队伍全军覆没了,但那也是长官。”
“当然了。那是历经过七年战争的路易伦阁下。”
事实证明怨恨路易伦的人绝不是一个个来自法兰西的弗朗索瓦·卡诺。
缩在墙角的路易伦动了动眼皮子,他耳朵又没有坏掉,怎么会听不到这些话。虽然那个该死的法国佬的荷兰话并不标准。
但他一个字也不会说,整个人依旧保持着一种灵魂出窍的木头人状态。
因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都是毫无荣誉的狡辩。
而且这一切在他放下手中的短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公司不是军队。虽然公司是以军队为标准来严格要求他们的,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而不是眼下被俘的时候。
就算是在军队里,被俘的士兵还会抱怨无能的将领/指挥官呢,眼下就更是如此了。
失败就是原罪,他现在一个字都不会说,他只会把这一切都铭刻在心底里。
别看吃掉了路易伦部的赵家兵半点也没有向巴达维亚知会,但后者此刻已经收到了消息。因为河(芝利翁河)南区域还有很多的种植园,赵家兵之前只是焚烧了少量几座种植园,在路易伦带领部队出击的时候,他们就望风而逃了。
十几里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座座种植园,并没有杀进去蹂躏一番。所以河(芝利翁河)南区域还有不少忠心于巴达维亚的白人监工和本地的土著。
他们在发现有赵家士兵在‘自己人’的背后出现的时候,就想去通知路易伦,只是没有成功。
但很多双眼睛也是看到了路易伦军的覆没的。
然后他们的主人就跟受惊的耗子一样纷纷向着巴达维亚逃窜去。
阿尔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丢了七八百名土著不要紧,可损失了三百名欧洲士兵,那损失就大了。
不说对现在的巴达维亚可能造成的影响,只说这三百人的抚恤,那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然,阿尔廷现在更担忧的是巴达维亚城外的种植园。
城内已经损失了三百名士兵,那还能再继续往城外填坑吗?如果那是个无底洞怎么办?
巴达维亚还要不要了?
但是不往外头填坑,那整个巴达维亚的种植园可就惨了。
而且荷兰人的利益可不止一个巴达维亚。
巽它海峡对岸的楠榜港,以及苏门答腊北海岸的占碑、旧港、槟港等地,以及爪洼岛的泗水、三宝垄等,拥有着海上优势的中国人如果去袭击这些地方,那公司在香料群岛的利益和地位都将受到极其重大的冲击。
作为巴达维亚的总督,阿尔廷是决不允许这一幕出现的。
所以……
他脑子里闪过了之前萧云来时说过的一些话。
阿都拉曼!!
与公司的核心利益相比,阿都拉曼当然不值一提了,即使这会影响到公司在南洋的声誉。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到会议厅里那一张张写满了愤怒和焦急的脸上的时候,阿尔廷知道自己还需要多做一些铺垫才行。
要不然,他心中的那个打算会把整个巴达维亚给引爆的。
对中国人服软,对东方土著服软,对有色人种低头,那简直是在颠覆西方文明三百多年来建立起的自信。
三百多年历史,那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年月。
中国从朱明走入了满清‘盛世’,强盛一时的蒙古人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强盛的奥斯曼帝国也变成了一个泥足巨人,但苦逼的欧洲人却发迹了起来。
他们从大航海时代走到现在,靠一路烧杀抢掠,他们从美洲从亚洲,谋夺了太多太多的好处,建立起了太多太多的自信心。
看看原时空的中国,只是百年耻辱史,就已经让多少人变成了黄皮白瓤的香蕉人?
内中可不乏一些庶民们眼中的大知识分子。
只是一百年的时间,无数的人就得了治不好的软骨头病,站都站不起来了。
那三百多年的时光熏陶,又会给欧洲人建立起多么强大的自信心呢?
你能想象的到强盛的大汉帝国对西域一小国俯首吗?能想象得到盛唐时期的大唐子民对新罗倭国卑躬屈膝吗?
对东方土著低头,那简直是开玩笑!
四十多年前他们像杀猪一样屠戮了一万五千名华人,现在怎么可能对这些华人低头呢?
又不是有着重大贸易利益的大青果!
赵家只是清国的一家海商,甚至他们的根基都不在大海里。那坤甸的赵氏庄园,还有狮子洲上的赵家港,都只是赵家庞大的商业版图中的一小部分。
阿尔廷他们在准备赵家港起了心思之后就已经弄明白了所谓的‘赵家’究竟是什么来路。
然后他们才放心大胆的搞起了小动作。
身为东印度公司的他们,当然瞧不上一个刚刚走出国门的小弟弟了,而且那还仅仅是人家伸出来的一根小手指头。
现在却要他们对着别人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头低头,这太可笑了。
蔡敦官为首的一撮华人继续在议事厅内安静萎缩如鹌鹑。对着任何人都笑脸以对,对任何冷言讽刺都唾面自干。
他们看着一个姓林的狗东西,人模人样的在一群棕红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荷兰种植园主中慷慨陈词,惹来了后者们的一阵阵叫好声,一阵阵的夸赞声。
他们则只如鹌鹑一样胆小的缩在一角,只如鹌鹑一样胆小的安安静静。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蔡敦官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船上,脑子里却还回想着白日里的一幕幕。
从路易伦的趾高气昂,到坏消息传来时候无数荷兰人的气急败坏。
蔡敦官承认,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内心是很爽的,神清气爽。
但他对赵家依旧不看好。
就跟阿尔廷他们知道了赵家的底细一样,蔡敦官他们更早的时候就从北来的华商口中知道了赵家是什么样的主儿。
那是一个在大陆手眼通天的存在。
说真的,蔡敦官很不能理解,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就把目光对向了大海了呢。
他要是有赵家的能耐,那只会安安稳稳的赚钱,美美的享福。
才不会亲自跑来大海上折腾呢。
还搞起了那么大的阵仗,几千人马啊,水陆军齐备,这要是叫京城的皇帝知道了,这赵家就是在手眼通天,那也要倒霉吧?
事实上他觉得荷兰人想要对付赵家很简单,只需要派出人手向京城告一状,根本就不需要荷兰人再去费神,京城的皇帝自己就会动手把赵家收拾了吧?
不过这个念头他会一直藏在心底的。
连他的儿子他都不会说。
赵家兵今天如此轻快利索的就解决了路易伦,这叫蔡敦官心底里十分开心。
因为荷兰人吃瘪了啊。
只要一想到荷兰人也会跟猪羊一样被火枪打靶,他心里就忍不住激动。
四十多年前的一幕可一直都是巴达维亚华人心中的噩梦。
当初巴达维亚的华人几乎被荷兰人杀光杀净了,只有一些见势不妙早点离开的人逃脱了一劫,蔡敦官的父母和他本人就是其中之三。
那场噩梦会永远‘笼罩’着他,他虽然不会去也不敢去反抗荷兰人,但他绝对盼着荷兰人多多倒霉。
这跟他现在的立场,还有他对赵家靠不住的判断,并不矛盾。
第三百三十章 精神赔偿
第二天河南岸的种植园继续被焚烧中,虽然雨水为这一进程增添了不少阻碍,但只要持之以恒,只要多浇泼一些鱼油之类的,那香料树总会烧起来的。但整个巴达维亚都已经被一股略有些刺鼻的辛辣味道给笼罩了。
城内的种植园主们个个都要发疯了。
初了少数几个人外,绝大多数人都一直要求阿尔廷继续派遣部队攻击赵家兵。
“要把他们全抓起来,一个个全都吊死。”
一个老白皮振臂高喊。
阿尔廷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提议,他沉默不言。与保持这些种植园主们的利益相比,保持整个公司的核心利益,意义更大。
另外他相信赵家人还有另有动作的。
果然到了下午时候,数百名狼狈不堪的战俘挑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从巴达维亚城外走过,伴随着这些人的出现,城内那些高傲的种植园主们也不少人闭上了嘴巴。
因为得到了阿尔廷示意,他的心腹们已经在守军中搞起了小动作。
他们掀起了一片“反战”热潮。
不清楚城外敌人的确切实力,甚至都不清楚敌人的作战方式,盲目的让陆军力量出击,那是对他们生命的犯罪。
他们的生命属于自己,他们的力量属于公司,而都不属于那些该死的种植园主们。
如果真要继续对外出击,那就让种植园主们拿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利吧,或者是让他们这些有钱人跟他们一块出战?
种植园主们的气焰由此大落。
当然了,死咬着不松口的人也大有人在,因为他们的种植园已经被毁了么。其中一些人甚至要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中。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他们无所畏惧。
但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的。
很多种植园主即便没有了种植园,也不至于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中。
“弗洛里斯·亚拉恩·冯·吕特?”
赵亮重复了一下眼前之人的名字,“东印度公司高级职员?”
“是的,阁下。”吕特能说一口还算过得去的粤东官话,”我是阿尔廷阁下的书记官。”
“阿尔廷阁下原则上接受阁下的意见,但是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统一内部的不同意见。所以阿尔廷阁下希望您能给他更多些时间,让他来完成内部的意见统一。同时请求阁下能停止对种植园的破坏行为,因为这种行为只会让城内的事态更复杂化。
请您相信阿尔廷阁下的诚意,十天时间,只需要十天时间,他会把一切都搞定的。”
赵亮摸了摸下巴,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人的意思就是阿尔廷这个巴达维亚总督同意了此前他提出的建议,也就是把天猛公阿都拉曼给卖了?
这是好事啊。这样一来他来巴达维亚的事儿就算是有个好着落了。
不过巴达维亚总督这么容易就开口,那还真叫他有点小不适应。
这家伙就那么痿吗?
才两巴掌就hold不住了?
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啊。
赵亮此前还打算带着船队往旧港、槟港那些地方溜达溜达呢。
“这就很好么。阿都拉曼就是个无耻的土猴子,你们完全没必要因为一个该死的杂种而损坏了自己的利益?”
“不过十天时间太过漫长了,就五天吧。五天时间,如果到时候阿尔廷阁下还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我就先去旧港、占碑转一转,相信等我回来的时候总督阁下肯定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的。”
吕特心里头一跳,果然如总督所料的一样,中国人的眼睛并没有全盯在巴达维亚。
“另外还有一条就是,你们不是跟我签约,而是跟兰芳国签约,将你们手中的柔佛王国宗主权转让给兰芳国。我只是一个安守本分的商人,你们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我可不会参与。”
赵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叫吕特心里头再度爆出了出口。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我的侍从,在此前去往巴达维亚城的时候遭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这是一种很可耻的表现,威逼羞辱谈判人员,这就是你们欧罗巴人的文明礼貌吗?”
“它让我觉得恶心。”
“去告诉你的总督,我的侍从一定要得到精神上的赔偿。否则此前的一切全都作废!”
吕特的脸色猛地一变。
赵亮此前的话再胡说八道,对实际事物进展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但这最后一条可就麻烦了。
什么是精神上的赔偿?
这赔偿要是赔偿了,把总督府的颜面和公司的颜面又该何存呢?
“盖的。那个侍从是他的儿子么,这么的关心一个小小侍从的颜面?”
吕特连路易伦等人都没顾得上探看,人就急匆匆的返回了巴达维亚。
阿尔廷听了此前的话都觉得很满意,五天就五天么,抓紧点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最后一条又是什么意思?
“你立刻再去见他,就说我们愿意赔付那位侍从五百盾,不,是一千盾,作为此前补偿,请求他的谅解。”
“如果还不成就告诉赵,之前的事情都是路易伦做下的。而现在路易伦已经被他们俘虏了。作为胜利者,他们可以对路易伦随意的去羞辱。”
阿尔廷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他有着跟吕特一样的预感。所以他希望能先把这一点不确定给解决掉。然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哈哈……”赵亮笑的很开怀。
“一千盾,二百五十两银子。小云啊,你这头发卖的可要羡慕死同行了。”
假发这事儿早很多年前中国就有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旁边的萧云光着个头,看着吕特的目光充满了怒火,一千盾,一千盾你麻痹啊。
小爷缺那一千盾花销么!
当日被强压着剪掉辫子,剃掉头发,那是他人生十八年里的最大耻辱。
这几天每每想到那一刻,他都恨不能把几个当事人全碎尸万段了。
一开始羞于见人的他还戴上了帽子,但别人又不是不知道他光头,看他带上帽子,更是老去偷偷瞄了。
欲盖弥彰了。
现在萧云索性就顶着一电灯泡,待在赵亮身边,正常工作。
虽然他表现的很坚定,内心素质也越来越强大,可这并不是说他就忘记了那场耻辱。
而只是选择了以坚强来直面这件事。
在心底,他对那几个人的仇恨越来越深沉。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张暂时的休战书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居銮城外的阵地上响了起来!
一团团的烟柱,各个姿态不同的直冲天空。
就在赵亮兵临巴达维亚的时候,柔佛这里的战局,也已经进行到了一个相当关键的时刻了。
彭亨的阿都玛吉选择了听从阿都拉曼的命令,对于玛穆发出去的‘圣旨’毫不理睬。
从某种意义上说,赵亮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是彻底失败了。
可同时他也成功了。
因为柔佛民间的反抗并不激烈,已经移驻新山,把天猛公府邸变成自己王宫的玛穆,现在已经开始了自家小政权的建设。
他手底下到底还是有一些人跟随的,现在这些人就成了他的触手触角,依赖着赵家兵的神速,他们也进展到了小笨珍、哥打丁宜、峇株巴辖等地,那是很大的影响了当地民众的情绪的。
而且赵家兵在进军期间也严肃军纪,严谨烧杀抢掠和女干yin等事,可以说是一本心思的缀着阿都拉曼打。
当日这家伙见识的快,先就带着一部分跑去了狮子洲西端,也不知道是寻到了小船还是怎么着的,反正是过了柔佛海峡。
在新山一口气没喘过来,就又逃到了居銮了。
赵家兵因为要抢占小笨珍、哥打丁宜等地,就暂缓了对阿都拉曼的追击。主要也是给阿都拉曼时间,看看现在的情况下,还有多少人愿意听从阿都拉曼的召唤。
结果彭亨的阿都玛吉带来了三千人。
可以说是很给力了。
整个马来亚现在才多少人口啊?那么多州加在一块也就才二百来万么。
彭亨和柔佛只是十几个州里的两个州,加一块人口能有小五十万,这就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多方面因素共同造就的了。
第一马六甲王国向柔佛迁移时候带来了一些人,第二这里全都是平原。
或者说马来亚半岛南面沿海部分都是平原,北面沿海部分则是山地,双方六四分吧。
彭亨与柔佛是半岛的最南角,全都是朋友,适合人口繁衍。
最后就是苏拉威西岛上的武吉斯人的融入。如此的才叫这两地有如此多的人口,彭亨一地能拉出三千人,这就已经很牛掰了,阿都玛吉很卖力气了。
再加上柔佛本地还愿意听从阿都拉曼号令的队伍,一共四千来人,全都集中在居銮死守。
后者是柔佛难得的一座山城,因为蝙蝠众多,素有蝙蝠城的称誉。位置在柔州心脏中心地带,是柔佛内陆最繁荣的城市。
后世殖民地时代时候,这里一度被英国知事建议做为柔州首府,但苏丹坚持建都南端的新山。
阿都拉曼现在就在城内坚守。
因为眼下大半个柔佛州都沦陷了,他必须给信赖他的人做出表现和回应来。
如果一逃再逃,一路从柔佛逃去彭亨,那最终的结果会怎样不提,柔佛十有八九是要丢了。
而且他还把希望寄托于荷兰人。
希望看到荷兰人的海军能打败赵家的船队,那样一来,局势自然就翻转了。
而且因为他一直在柔佛坚守,一直在自己的根据地里坚持战斗,也有足够的理由来拒绝荷兰人插手柔佛事物。
那最终柔佛还是他的柔佛,而不是被荷兰人插进来一脚的柔佛。
阿都拉曼最多把狮子洲让给荷兰人。
这虽然依旧是一个损失,但却是最小的损失。
算盘打得很精明很清晰的阿都拉曼,唯一意想不到的就是荷兰人在关键时刻拉了胯。
以至于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到荷兰人的影子。
相反进行了一番武装游行后的赵家兵却果断的把小笨珍等地转交给玛穆,同时让他以自己柔佛国王的名义从狮子洲被俘的柔佛士兵中招募人手组建军队。
赵家同样没有进行干涉。
这不仅让玛穆本人瞬间信心大增,就是柔佛很多土著们也开始把国王当成真的国王来看待了。
赵家人明显没去学习武吉斯人么。
国王不再是一个木牌子,而是变成了真正的国王,他们心里上的感觉瞬间就通畅了。
自己不是被外人征服了,而是重新臣服于国王。
嗯,不管哪个民族都是有阿Q的。
然后那些王国新军也变得有士气了起来。小笨珍、哥打丁宜、峇株巴辖等地就迅速被赵家转交给了王国新军驻守。
集中起来的赵家兵开始围攻居銮。
烟柱一片片一丛丛的四下乱冒。
将守军阵地整个都笼罩在弄弄的烟雾当中,药粉的味道充斥战场。
士气高昂的赵家兵势如破竹,只两天就扫平城外五处守军据点外,然后又完全夺取了柔佛兵在居銮城外的延伸阵地。
其攻势之猛烈让城内的阿都拉曼内心里直打颤,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支撑到荷兰援军赶到。
然后,然后老天爷就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居銮下雨了。
事实上居銮一直都在下雨,这是马来亚的雨季么,每天的下午4-6点之间,持续时间并不长。
但现在的‘雨’就不一样了,不仅持续的时间长,还很大很猛,这是大雨,大暴雨!
这下子战斗就全停下了。
不能发挥火力上的优势,叫赵家兵举着刺刀去跟柔佛兵拼命吗?这可不是任冲能决定的。
大雨一下就是一天。
城外阵地的堑壕,完全成了一条条可以淹死人的水沟。
再然后,大雨暴雨没有了,中雨却始终不绝,而居銮这场雨,一下居然就是小半个月长。
……
返回巴达维亚城中的吕特可不知道一千多里外某个被一场大雨续了一命的人,正虔诚的祈祷着荷兰人能早点到来。
他就是知道了,现在也无暇顾及。
跟巴达维亚相比,跟公司的利益相比,阿都拉曼是个卵。
“阁下,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个萧,真的变成一个阻碍公司利益的巨大障碍了。”
吕特向阿尔廷摊开双手说道。
他已经把路易伦供出去了,这家伙是那场事端的主犯,但除了路易伦还有三个帮凶。其中两个人是路易伦的卫兵,自然跟路易伦在一起,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那需要中国人自己去发现。
但还有一个人是种植园主,他的庄园在第一时间就被赵家兵给烧了,整个人恨透了他们!
“该死的路易伦,他为我们找了一个大麻烦。”
阿尔廷抱怨着路易伦,心中一百个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阻止那场闹剧。但他却从没反思自己的过错。
当初那场闹剧不就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得以进行的么?
那时候他以为肆意的羞辱中国人可以振奋城内军民的士气。
结果现在麻烦出来了,他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路易伦的身上。
“路易伦已经被俘了,两个卫兵的生死不足为道,但关键在于霍尔先生,那可是个体面人。”阿尔廷狠狠地捏了下眉心,“更关键的事情在于,你能不能判断出赵的真实意图?他是真的有心与我们达成议和,还是在那这件事作为借口,根本无意与我们议和?”
这个事情更加关键!
吕特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自己接下的判断将会对整个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仔细回忆着自己跟赵亮会面的画面后,语气坚定的说:“我认为他是有心与我们达成协议的。”
“那好吧,我会解决霍尔先生这个麻烦的。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为霍尔先生争取到最优厚的待遇而努力。你现在立刻再去见见赵,告诉他只要他放弃对霍尔先生的追究,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他所有的条件。”
阿尔廷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头疼。唯一赶到万幸的是,那位霍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种植园主,他的背后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而且我要知道他要给霍尔先生什么样的惩罚!”这点很关键。
如果中国人想要了霍尔的性命,那一切就都不需要去谈了。那是阿尔廷绝对不允许不答应的。
吕特没有懈怠,出了总督官邸,他连家都没有回,直接人就又去了城外。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上帝啊!”这太辣眼睛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赤条条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就是陆军长官路易伦吧。他身边还有一人,应该就是他两名卫兵中的一个,另一个没有出现,那就是死在之前的战斗中了?
吕特走了之后赵亮就立刻把事情告知了萧云,至于如何报复,那就是萧云自己的事情了。
萧云听到消息后急不可耐的就杀到了俘虏营,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路易伦和他的一名卫兵,至于另外一人则被人告知已经死了。
萧云暂时想不出什么解气的办法来好好炮制这俩仇敌,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不然轻易下手处置了却感觉不到那种报复的爽感,他会后悔的。
所以,暂时的把这俩人拉出来,扒光了绑到十字架上,先喂一夜的蚊子再说其他的。
“当然不会伤及到他的性命。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赵亮大笑的做着保证。
“至于具体的如何去报复整治他们,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事情全由当事人来处置。我只能保证一点就是他们的生命无碍。”
遭遇到奇耻大辱之后杀人泄愤,这当然普遍了。但谁叫萧云丢掉的是一条猪尾巴辫呢。
吕特立刻告退,然后人去见了萧云,却根本就没见到人。萧云完全拒绝跟他们交流!
又过去了一夜。
阿尔廷再次在议事厅召集了所有人,里头已经不止是种植园主了,还有商人、市民和士兵的代表,包括华人和土著。
“大家都知道我昨天派人跟城外的他们有过交流了。赵家人并没有狮子大张口,他们想要的仅仅是保住自己在狮子洲上的利益。用那位赵先生的话说,想要柔佛的是柔佛国王玛穆,想要柔佛宗主权的是兰芳,而他只是个商人,这些与他并没任何的关系。”
“是不是很荒诞我们先不说,咱们现在只来讨论一点,是付出柔佛结束这场冲突,还是跟外面的敌人坚决的打下去。看着他们烧掉我们城外的所有种植园,然后再去袭击占碑、旧港、槟港、泗水等地,把整个香料群岛打的一团糟糕,然后直到我们本土的战舰和商船能够一一聚集过来,再打败这伙敌人,再来收拾一团糟糕的香料群岛?”
大厅内的人群很寂静,气氛也跟昨日的大不相同。
因为在召开这场会议之前,阿尔廷已经派人去跟一些种植园主们进行沟通了。
他已经跟城外的那伙人达成了协议,对方暂时破坏种植园的行径,但是巴达维亚也必须表示出应有的善意。
这叫很多荷兰籍种植园主们喜出望外。
当城外的种植园被第一次破坏的时候,他们是出奇的愤怒,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城内的武装力量足以保护城外的种植园。
可是当路易伦全军覆没之后,当阿尔廷拒绝再派出陆军战力去驱除那些可恶的中国人的时候,当城内的陆军士兵纷纷鼓骚起来,拒绝向外出击的时候,所有的荷兰籍种植园主们都觉得自己的种植园完蛋了。
谁想到事情已经走到绝境离去了,却还能峰回路转,还能确保自己的种植园无碍,这简直是天父赐给他们的惊喜,简直是天父庇佑。
所以大厅里的气氛从一开始就跟昨天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了昨日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瞬间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损失已经铸成的种植园主们,另一派是种植园还没有被毁掉的种植园主们。
后者的数量可要比前者高出不少,哪怕是只比荷兰人,后者都比前者多。
对于这些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利益更实在的东西了。
为了利益出卖尊严的事情,在西方并不罕见,甚至是非常常见。
而且阿尔廷不是也说了么。
他认为即使自己跟城外的人达成了协议,那也只是一张暂时的休战书,只要巴达维亚的实力恢复了,他们就绝不会容忍一群东方人在公司的头上作威作福的。
蔡敦官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因为他所认知的荷兰人就是如此。
他没有看到自己儿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愤怒。
蔡崇吉狠狠地握了下自己的拳头,但立刻就有松开了,他不能有任何不对的表现,一丁点都不能有。要不然等待他们蔡家的可就是凄惨之极的命运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我会解决的
阿尔廷抱怨着路易伦,心中一百个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阻止那场闹剧。但他却从没反思自己的过错。
当初那场闹剧不就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得以进行的么?
那时候他以为肆意的羞辱中国人可以振奋城内军民的士气。
结果现在麻烦出来了,他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路易伦的身上。
“路易伦已经被俘了,两个卫兵的生死不足为道,但关键在于霍尔先生,那可是个体面人。”阿尔廷狠狠地捏了下眉心,“更关键的事情在于,你能不能判断出赵的真实意图?他是真的有心与我们达成议和,还是在那这件事作为借口,根本无意与我们议和?”
这个事情更加关键!
吕特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自己接下的判断将会对整个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仔细回忆着自己跟赵亮会面的画面后,语气坚定的说:“我认为他是有心与我们达成协议的。”
“那好吧,我会解决霍尔先生这个麻烦的。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为霍尔先生争取到最优厚的待遇而努力。你现在立刻再去见见赵,告诉他只要他放弃对霍尔先生的追究,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他所有的条件。”
阿尔廷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头疼。唯一赶到万幸的是,那位霍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种植园主,他的背后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而且我要知道他要给霍尔先生什么样的惩罚!”这点很关键。
如果中国人想要了霍尔的性命,那一切就都不需要去谈了。那是阿尔廷绝对不允许不答应的。
吕特没有懈怠,出了总督官邸,他连家都没有回,直接人就又去了城外。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上帝啊!”这太辣眼睛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赤条条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就是陆军长官路易伦吧。他身边还有一人,应该就是他两名卫兵中的一个,另一个没有出现,那就是死在之前的战斗中了?
吕特走了之后赵亮就立刻把事情告知了萧云,至于如何报复,那就是萧云自己的事情了。
萧云听到消息后急不可耐的就杀到了俘虏营,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路易伦和他的一名卫兵,至于另外一人则被人告知已经死了。
萧云暂时想不出什么解气的办法来好好炮制这俩仇敌,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不然轻易下手处置了却感觉不到那种报复的爽感,他会后悔的。
所以,暂时的把这俩人拉出来,扒光了绑到十字架上,先喂一夜的蚊子再说其他的。
“当然不会伤及到他的性命。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赵亮大笑的做着保证。
“至于具体的如何去报复整治他们,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事情全由当事人来处置。我只能保证一点就是他们的生命无碍。”
遭遇到奇耻大辱之后杀人泄愤,这当然普遍了。但谁叫萧云丢掉的是一条猪尾巴辫呢。
吕特立刻告退,然后人去见了萧云,却根本就没见到人。萧云完全拒绝跟他们交流!
又过去了一夜。
阿尔廷再次在议事厅召集了所有人,里头已经不止是种植园主了,还有商人、市民和士兵的代表,包括华人和土著。
“大家都知道我昨天派人跟城外的他们有过交流了。赵家人并没有狮子大张口,他们想要的仅仅是保住自己在狮子洲上的利益。用那位赵先生的话说,想要柔佛的是柔佛国王玛穆,想要柔佛宗主权的是兰芳,而他只是个商人,这些与他并没任何的关系。”
“是不是很荒诞我们先不说,咱们现在只来讨论一点,是付出柔佛结束这场冲突,还是跟外面的敌人坚决的打下去。看着他们烧掉我们城外的所有种植园,然后再去袭击占碑、旧港、槟港、泗水等地,把整个香料群岛打的一团糟糕,然后直到我们本土的战舰和商船能够一一聚集过来,再打败这伙敌人,再来收拾一团糟糕的香料群岛?”
大厅内的人群很寂静,气氛也跟昨日的大不相同。
因为在召开这场会议之前,阿尔廷已经派人去跟一些种植园主们进行沟通了。
他已经跟城外的那伙人达成了协议,对方暂时破坏种植园的行径,但是巴达维亚也必须表示出应有的善意。
这叫很多荷兰籍种植园主们喜出望外。
当城外的种植园被第一次破坏的时候,他们是出奇的愤怒,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城内的武装力量足以保护城外的种植园。
可是当路易伦全军覆没之后,当阿尔廷拒绝再派出陆军战力去驱除那些可恶的中国人的时候,当城内的陆军士兵纷纷鼓骚起来,拒绝向外出击的时候,所有的荷兰籍种植园主们都觉得自己的种植园完蛋了。
谁想到事情已经走到绝境离去了,却还能峰回路转,还能确保自己的种植园无碍,这简直是天父赐给他们的惊喜,简直是天父庇佑。
所以大厅里的气氛从一开始就跟昨天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了昨日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瞬间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损失已经铸成的种植园主们,另一派是种植园还没有被毁掉的种植园主们。
后者的数量可要比前者高出不少,哪怕是只比荷兰人,后者都比前者多。
对于这些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利益更实在的东西了。
为了利益出卖尊严的事情,在西方并不罕见,甚至是非常常见。
而且阿尔廷不是也说了么。
他认为即使自己跟城外的人达成了协议,那也只是一张暂时的休战书,只要巴达维亚的实力恢复了,他们就绝不会容忍一群东方人在公司的头上作威作福的。
蔡敦官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因为他所认知的荷兰人就是如此。
他没有看到自己儿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愤怒。
蔡崇吉狠狠地握了下自己的拳头,但立刻就有松开了,他不能有任何不对的表现,一丁点都不能有。要不然等待他们蔡家的可就是凄惨之极的命运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愿意当笼中鸟还是做拉惹宰相?
ps:抱歉啊,昨天的第二章竟然重复了,已经更改,已经更改。
“老天爷啊,让雨停了吧。这该死的地方,我再不愿意来第二次了……”
居銮城外。不知道多少赵家兵士兵在埋怨着。
但却也只能这样的埋怨着。
因为他们不可能放弃到手的优势,让阿都拉曼起死回生。
虽然这半个月里他们无所事事,等于是白拿了半个月的战争津贴。
那可是五块银元啊。
但区区五块银元跟阿都拉曼比又算的什么呢?这块肥肉吃下了,足够他们人人大发一笔横财,真要让他从自己的嘴边溜走,才后悔莫及呢。
赵耀穿着雨衣淌过泥泞的山坡路面,途中还滑了一跤,但总算回到了山坡上半部的营帐里了。
然后第一时间就把雨衣给脱了下来。
这种以帆布为底儿,外面加上了桐油和鱼鳔胶这种东西,的确能隔水隔湿,但它也太热了。
这东西有些不适合在南洋用,倒是很适合在北地里用。
凉风吹刮着赵耀赤条条的身子,后者一点也不觉的冷,反而感到很舒爽。
冲洗一下身子,迅速换上一身干爽的短装后,赵耀坐在帐篷门口,望着哗哗哗的雨水,无聊的望着天。
这两天雨水又小了,从中雨转为小雨了,赵耀诚心的祈祷它早点滚蛋,要不然他整个人都要闲出毛病来了。
不过居銮城外的兵马却是越聚愈多。
现在除了赵家兵外,还有兰芳兵马,以及玛穆的王国新军。
兰芳人是在确定荷兰人真的‘不行’了后才决定出兵的,而且也只是一千人不到。
玛穆的王国新军也才一千来人,而且内里有一半是此前俘虏的柔佛兵。
这两部人马都是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但他们的出现,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具有着非凡的意义了。
这会大大降低赵家的色彩,淡化赵家的存在感。
甚至依照着与赵亮的约定,罗芳伯在决定掺入一脚的同时,宣传就已经开始了。
现在整个兰芳国的军民商农就都知道,兰芳已经跟荷兰人开打了,并且联合赵家的船队,现在一举杀进了柔佛,只需要把一个叫居銮的地方再拿下来,柔佛从今往后那就是兰芳的小弟了。
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有‘真像’在兰芳国流传,但有了兰芳抢先一步的宣传,那‘真像’到底是不是‘真像’,可就说不一定了。
这种事儿,只要能抢占一个先手,那就很有意义了。
最重要的是,跟荷兰人签订协议的人,真的就是兰芳的重要人物江戊伯。
那可是兰芳的二号大佬啊。
然后柔佛王国的国王玛穆还会亲自前来坤甸,在这里跟罗芳伯签署约定,到那一步时候,假的也是真的了。
赵家的存在感无形中就会被消弱很多很多。
赵亮现在还不敢太浪的。
南洋又不是欧洲,跟东南沿海交往甚密,他可不敢‘开疆扩土’。
就是那狮子洲都是兰芳的。
不然消息传回内地了,传进乾隆耳朵里了,哪怕是和珅在上头,也保不住他。
居銮城外,超过来自赵氏庄园的民兵也全部换上了兰芳的旗号。
对比从内陆赶来的那三千人,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南洋的天气。在这里,连日下雨那是很常见的事情,几乎每年都能遇上一次,甚至三两次。
不过连日的降雨虽然让城外的进攻部队很不好受,可城内的阿都拉曼军也难受的很。
降雨让野地变成了泥潭,漫过脚踝的淤泥让所有的人都提不起进攻或反击的话题。
守在居銮的柔佛兵根本就没出击的意图,那他们就只能挨炮了。
在大雨过去后,任冲立刻叫人在阵前搭建起了一溜儿战棚。
把一门门火炮转移到战棚里,然后他们就能放心大胆的对着居銮开火了。
而居銮的守军呢?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火炮。
阿都拉曼的火炮大部分都丢在狮子洲了,然后又在之前的城外阵地攻防战中丢个精光,包括彭亨那边的军队,他们本身就没几门火炮,还要留一部分看家,剩下的几门也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尽数打掉。
现在他们是只能挨打,无力还手。太多的人在暗自埋怨自家的炮兵,为什么就那么废柴?
而且居銮虽然是一座城市,是一座山城,但是不要把这里想的多么美好。
这地方没有清一色的石板铺路,一旦下雨,城内也是积水连连。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座城市被围困了半月,城内的粮食或许还很充足,但是燃料呢?
居銮的百姓可不烧煤炭,他们这里的日常燃料就是柴木。
这里树木遍布,随便砍一棵树,就能让一家人烧好一阵子的了。
可整个居銮才多少人呢?
只讲城市人口,这里连千户之家五千人口都不到。
因为战争来临,又有不少人提前逃离了这座城市,可也同样有很多人随着阿都拉曼涌入了这座城市。
再加上四千多军队,居銮的人口不减反而暴增了数倍。
这些人吃吃喝喝,每个人都需要燃料。
如果是平常时候这当然没事,可现在居銮被彻底包围封锁,近在咫尺的树林也只能用眼看着而够不着。
这半个月下来,城内燃料问题已经是迫在眉睫。
阿都拉曼自然首先是紧着部队供给,然后他手下跟随他的那些忠诚志士也不能委屈了。
那只能委屈的就是大批的平民百姓了。
燃料的缺乏首先就应在了他们的身上。
而这些人的生存环境本就不好,因为城内房子少而人多,那就只能叫几家人住进原本一家中。加之土著们于卫生上又不讲究,随地大小便,垃圾胡乱扔胡乱放,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他们只会把自己的生存环境搞得更加糟糕。
如果有充足的燃料,他们还可以用来烧热饭热水,用来干燥房屋;没有了充足的燃料,他们连吃饭都难保证了,就更没办法保证热水等其他方面了。
一个个喝冷水,甚至很多人都直接接雨水喝,或是就近水坑里取水饮用,湿漉漉的衣服和住处也得不到燃料烘烤,这样没人生病才是怪事儿呢。
可是他们只是平民百姓,那就是生病了,也得不到医生的救治啊。
阿都拉曼手中的那寥寥几个大夫,光顾着他这些贵族都还缺人呢,哪里顾得上平民百姓?
就在赵亮起身从巴达维亚返回狮子洲的时候,居銮城内已经病魔肆虐,成败上千的人倒在了疾病的魔爪下了。
城外的部队条件挺艰苦的,但比起城内却真的优越了很多。
至少他们生病了有人管,有药可用,还有充足的燃料,哪怕天天都要泡在烂泥污水中,这过去的半个月里,也只有二百来人染病。
而且很快就都好了。
城内的人呢?
那平民区里病魔肆虐,阿都拉曼开始的时候根本对之不理不睬,等意识到问题麻烦的时候,已经想管也管不了了。
最后是只能任由病情发展,现在病情都已经在向着军队蔓延了。
阿都拉曼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了,他曾经把这场大雨当成是真神对他的庇佑,可现在却又因为这场大雨而被逼到了绝路上。
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荷兰人了。
坚持,坚持,再坚持。
阿都拉曼坚信荷兰人跟定会来的。
这都成了他人生的执念,一名劝说他趁机突围的侍从都险些被他处死。
阿都玛吉也几次劝说阿都拉曼及时突围,要真等到了病魔肆虐全城的时候,怕是想突围都已经不可能了。
阿都拉曼暴跳如雷,指着阿都玛吉大骂他动摇军心,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而当阿都拉曼真的等到了荷兰人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吕特,听着翻译的翻译,一种不可抑制的暴虐情绪从他心底里猛地升起。
“嘭嘭……”
“嘭嘭……”
阿都拉曼抽出了腰间的双管手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手铳不离身了。
连开四枪,四枪枪枪打在了吕特的身上,后者被剧烈的疼痛感疼的说不出话来,鲜血汩汩的流淌着,一同流出来的还有他的力气和生命。
“你,你……”
吕特只说出了两个字,就睁大那双不敢置信的眼神死掉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走了一趟居銮竟然把小命都丢在了这里。
天地良心他可是为阿都拉曼争取到了最好的条件的——阿都拉曼退往彭亨,把柔佛彻底交给柔佛国王玛穆。
虽然这会叫阿都拉曼实力大损,但好歹还保持着一块地盘,而且荷兰人又怎么可能看着华人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越发做大,又怎么可能不支持他呢?
巴达维亚会在今后的时间里十倍的支持阿都拉曼,荷兰人还指望着阿都拉曼抵挡玛穆呢。
抵挡住玛穆就是抵挡住了华人势力的蔓延。
等到日后二度开战的时候,便能更轻松的收拾掉华人。甚至那时候阿都拉曼还会是陆战兵力的主力来源之一。
巴达维亚在这种情况下还为阿都拉曼争取到了如此优厚的条件,不可谓不上心。
虽然荷兰人的确出卖了阿都拉曼,但这都是暂时的么。阿都拉曼只是暂时的做出了牺牲,公司今后会重重补偿他的。
而至于阿都拉曼愿不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巴达维亚却是从不去考虑的。为了巴达维亚的利益,阿都拉曼别无选择的。
所以吕特死不瞑目啊!
阿都拉曼却犹嫌不够解恨,把打空的手铳狠狠冲着吕特随行人员砸过去,“把他们通通处死,通通处死。”
阿都玛吉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再看着面目狰狞宛若疯子一样的阿都拉曼,心底里再次后悔自己怎么就趟进了这潭浑水。
阿都拉曼竟把吕特杀了,他疯了,他完了,他死定了。
可自己呢?自己怎么办?
“什么?”
城外也赶到了军中的赵亮和江戊伯,还有跟随来的玛穆都长大了嘴巴,他们没听错吧?
阿都拉曼把荷兰人给杀了?还要把吕特的随从也通通处死?
然后阿都玛吉出手救下了吕特的随从,并且带领部队走出了居銮,向城外军队乞降。
“告诉阿都玛吉,我们欢迎他的投降,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赵亮笑的不要太开心。
让吕特去居銮劝降那就是他使出的攻心计,本来是希望阿都拉曼能乖乖的识趣,退去彭亨。
没想到阿都拉曼自己把自己的生路给斩断了。
这下他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居銮甚至都能‘兵不血刃’了。
赵家兵不需要再经历苦战了,赵亮当然高兴。
虽然这也同时打乱了他之前的思虑,因为阿都玛吉这么一投降,彭亨半独立的地位也必不保,玛穆可就赚大便宜了。
这会叫玛穆的实力暴增,同时也增大了玛穆失控的可能性。
阿都拉曼之前就已经对赵亮玩过一手过河拆桥了,赵亮怎么会不防着玛穆也玩同样的把戏呢。
如果玛穆不存在任何内忧了,谁敢保证他在受到巴达维亚的拉拢和重压之下,还能继续坚定的站在赵家这边?
赵亮心思翻转中已经想到这事儿上了,但当着江戊伯和玛穆的面,他却丝毫不露声色。
“你去告诉阿都玛吉,问他是愿意交出大权,从今往后乖乖的当一只笼中鸟,还是愿意继续做彭亨的拉惹宰相?”
不需要对他说什么只要乖乖听我赵家的话,我保你地位稳固。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选择。
飞卢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大帐。
阿都玛吉置身于小雨中,这淋淋细雨带来的凉意远比不上他此刻心中的苍凉。
他是效忠于阿都哈密家族的啊。
所以当阿都拉曼的命令传到彭亨后,他很快就点起了三千兵前来,而此前玛穆的旨意,对他言只不过是一张废纸。
结果这一来就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阿都拉曼把一切全都压在了荷兰人身上,而当荷兰人靠不住的时候,他又暴跳如雷的悍然杀死了荷兰的特使,他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阿都玛吉此前几次劝说已经跟阿都拉曼搞得不愉快了,现在就更不可能陪着这个不靠谱的人去一块死了。
事实上阿都玛吉根本不相信荷兰人会彻底放弃天猛公家族。
哪怕巴达维亚已经把天猛公卖了一回了,但也正因为这次出卖,荷兰人实则就需要天猛公了。
他们需要天猛公在今后的时间里来抑制他们的敌人。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可阿都拉曼不仅没有看到,反而直接强杀了荷兰特使……
“这人简直就是个白痴!”
阿都拉曼搞砸了一切事,逼的阿都玛吉只能跳船求生,而他的这一跳,很可能就把自己半身奋斗才赢来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
不过总算保住了一命!
阿都玛吉在这点上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对面也真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这话可是赵家人说的,在柔佛这片土地上,那位赵家大爷的话比玛穆都更具有权威。
然后阿都玛吉就又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权势’,也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回到彭亨。
这时候飞卢找上门来。
“笼中鸟还是拉惹宰相?”
阿都玛吉双目中闪烁着激动的神光,起死回生,峰回路转,他又看到希望和无限的光明了。
“您是一个聪明人,该怎么选择,权利在您的手上。”
阿都玛吉哈哈一笑,“怎么选择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没有人会放着大权在握自由自在的拉惹宰相不做,而去做一只不得自由甚至连性命都没有保障的笼中鸟。”
“请您向赵先生表述我的忠诚。阿都玛吉对真神宣誓,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
赵亮没有在居銮待多久便回到了赵家港。
阿都拉曼已经是釜底游鱼了,赵亮没必要去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有那个功夫他还是回狮子洲好好为不久后的过年做准备吧。
同时吕特的死也必须迅速把消息发回巴达维亚,不过阿尔廷已经不需要再派出一代表来了。
他只需要在巴达维亚等着签署协议就是。
而至于如何确定阿都玛吉的问题,也不需要赵亮面对面的跟玛穆说明白,这一切飞卢、萧云等完全能够办好。
玛穆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任何一个没脑子的人都不可能在柔佛王国的位置上坐稳的。
那个位置需要一个善于见风使舵,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来坐。
此前玛穆在武吉斯人手下的表现就十分出色,现在他肯定也会如此的。
回到赵家港,这里已经张灯结彩,一片红火热闹的景象了。
今年对这里来说是一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他们历经了战争,然后又赢得了战争,虽然有人在这一过程中死去,可更多地人看到的却是喜悦。
所有人都知道,历经了这一战后赵家就在南洋彻底的站稳脚了。今后整个狮子洲都属于赵家,那么赵家港的未来有多么美好,就也可想而知。
这里的土地比婆罗洲更肥沃,而几乎有内地半个县城大的面积,也不算小了。
如果全部开垦出来……
现在的每一个居民,只要肯努力,那日后就都能坐上小地主。
更不要说这里地理优势绝佳,如果开发成海港,赵家港的未来就更加光明了。
“海港会有的,但不是现在。今后两三年里咱们跟红毛还会有一战的。赵家港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扎紧篱笆。港口正面的暗置炮台要继续加强,其他三面也都要建起棱堡和石堡来,确保城区的绝对安全。”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乾隆四十九年,和珅发愁
赵家港热闹,龙路口就更热闹了。
年节可是中国人最最重视的一个节日。
从腊月初八就开始忙碌,然后一直到出了正月十五,这年味才算过去,淡去。
这个期间,整个中国都是喜气洋洋的。
就算是工厂作坊里的男工女工,也都连着改善生活。
肥猪肥羊,鸡鸭鱼肉。
年节期间,黑暗中隐藏着自己的‘皇汉’也好,几个绺子也好,全都暂时歇息。
炮竹响彻大街小巷,红红的炮纸在门前积累的厚厚一层,红红火火。
过年是消费的日子,不管是眼下时代,还是后世年味越来越淡的21世纪,这都是一年中最花钱的时候。
无数中国人拿着自己积攒了一年的钱款,在这些个日子里化身为善财童子。最最穷的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吃一顿饺子,给孩子婆娘扯上三尺红布头。
所以龙路口的集市街面最是热闹。
从鸡鸭鱼肉到牛羊猪驴,从各色布匹丝绸到绢花头钗首饰,甚至还有皮料,这龙路口是都卖的红火。
只因为这里的人有钱。
十几年时间下来,龙路口的百姓,有多少人进了赵家产业里做事?
哪怕没啥能力也没啥动力,一直都在基层混日子的渣渣,收入也是不菲的。
年节时候买点鱼肉,买点布匹头花之类的,让老婆孩子全都高兴高兴,很正常。
每天来赵家登门拜访的人就更是络绎不绝,赵亮不在家,赵辉也不在家,就只有赵老爷子和赵爹出面应酬了。
开始的时候还是竭尽全力的都见一见,但没几天俩人就受不了了,把赵二叔也拉了来。
三人三个场合,却也只从来客中选出几个人见上一见。其余的都让入院子里,有专门的茶房花厅候着,大都家坐一坐,喝杯茶暖暖身子,人就可以走啦。
这也算是进赵家坐一坐了是不?不算丢了面子。
赵家的这一招还是跟官场学的呢。
事实上这过年对于赵亮一家子人来说,根本不是休息,而是比平日里更忙更累的苦差。
从赵家发迹之前就是如此了。现在就更是如此。
既要给人送礼,还要自己收礼,人情往来不胜其烦的。
今年年节事儿是亏得有招呼贯了这些的康莞在,她又把萧娘子从柳氏那里拉了来,要不然赵老爷子和赵爹赵二叔,在迎来送往之余还要顾及这些事情,这年都能把他们过崩溃不可!
已经闲了好几年的赵奶奶和赵妈,还有赵二婶,那根本就忙不上什么忙。
再赵奶奶的记忆里,赵家给大赵庄乡邻族亲们送的礼还是棉布大肉这些实在货呢,现在大赵庄的人哪家还缺这些啊?
赵家给他们送的东西从两年前就开始改为水果罐头、白糖、皮子了。
这种经过高温杀菌和密封的罐头,以陶罐为主,里头黄桃桔橙、苹果荔枝,草莓山楂,菠萝芒果,香蕉梨子等等,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保质日期还有限,但依旧是绝对的抢手货。
赵家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大批上市过,都是针对一些大客户的赠礼。
但这东西恰恰能戳中这个时代的g点。
谁叫这年头运输有限,很多北方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荔枝。
哪怕是京师的那些权贵们都这罐头都是青睐有加。
这两年本来只是一件搭配的罐头,叫人尝尝新鲜的东西,在人情往来中的份量却不断在变重。
反倒是一开始挺受欢迎的白糖和皮子没啥大的动静了。
毕竟这些东西都不稀罕,赵家有,其他家也有不是?
萧娘子跟着康莞忙活了一个年节,自家的年都过的冷冷清清的,谁叫儿子不在家呢。
却也是真见识了赵家的人情网络是多么的巨大。
心底里不知道几次哀叹,自己儿子就是不争气,这要是认认真真的读书,将来走官场,那就凭赵家的关系网,就凭自己跟赵亮私下里的首尾,萧云的前途远大着呢。
从京城的那些大人物,到地方上的督抚大员,还有道台知府等等,这一张巨大的人情网络出现在萧娘子眼前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赵家在短短十来年中就编织出来的。
赵亮上辈子是蜘蛛精吧!
却不知道赵家的人情网络之所以如此发达广阔,那真是多托了汇通银行的福了。
现在之大青果,汇通银行已经开始越过淮河长江一线,全面向着江南湖广推进了。
这东西每到一地,那就等于让赵家与当地官府建立起了可靠的人情关系,至少是可以让赵家过年时候想着他们的人情关系。
这对北方的官儿送罐头,对南方的官儿送皮子,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乐。
那一个年节过去,赵家送出去的年礼,轻飘飘的算一算,市价上没上二十万两萧娘子是不知道,但肯定是远超过十万两的。
想想她都觉得这恐怖的慌。
整个大青果有几家人一年能赚个十万两银子的啊?
赵家光送个年礼都远不止如此。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巨大的冲击了。
而这个年节对于河西一些地方的百姓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随着土豆红薯玉米在他们这里被推广,百姓们发现自己手里虽然依旧没啥钱,但家家户户至少不缺吃的了。
那红薯吃多了会吐酸水,不假。但再吐酸水,那滋味也比饿肚子强啊。
何况还有土豆玉米呢。
几样杂粮掺和着吃用,不少人家在过年的时候都吃上了一顿白面馒头,这在河西可是大喜事。
赵辉和陈桐两个人在各自县里的声望很顺利的被刷到了顶峰。
李侍尧也趁着机会在乾隆跟前刷了一回存在感。
就跟赵亮之前想的一样,李侍尧对于赵辉和陈桐的举措,并没有选择打压,而是主动上书给乾隆,拦下了其中不少的功劳。
现在靖远、伏羌两县推广红薯土豆玉米,效果显著,来年河西就可更大面积的推广了,这就都是他李侍尧的政绩了。
哪怕红薯土豆玉米真正大行其道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西北了,但功劳依旧在他。
赵辉和陈桐却没有丝毫的大意,因为照赵亮的估计,那二度民乱很可能就在今年。
他俩人年都没过,就已经开始为此事做准备了。
等到开春了,他们立刻就会宣布要搞水利建设。在不耽搁春耕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收拢一批人握在手上,四海镖局的人手也会到他们这儿做事,那民乱真要起来了,帮助二人保住县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些事不仅陈州府的赵家人、陈家人不知道,赵辉陈桐便是连身边的人也都没透半个字。
政绩他俩已经刷的很耀眼了,军功并不是他们所必须的,只要能稍微的沾染一二,等到三年大计的时候,他俩就是板上钉钉的‘卓异’。
就跟福山的何志辉那样。
这一任结束后必然是要升官的。
福山被他搞得太好了。
从民生经济到劝学助学,何志辉没有落下一丁点的差错。
他升官那是无可争议的。
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背后另有一支大手在操纵着一切,可谁又能说什么呢?
你有本事自己也去拉资金搞民生经济啊。
那是普普通通就能搞起来的吗?
除了资本,那还有有眼光。
所以整个赵家,从主干到枝叶,真的是全都欣欣向荣。
如果说与赵家有联系的人里头,选出一个不高兴的来,那就只能是和珅了。
乾隆的第六次南巡被蝴蝶了,和珅应该是能轻松不少的,但福康安却给他找了个天大麻烦。
腊月时候,福康安南下粤东,查办历任总督派令商总捐贴公费案。
有人举报李侍尧贪污了,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但乾隆对粤东官场的腐败也心中有B数的,就派福康安去查探。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案子,因为一些事儿,粤东这边做的太肆无忌惮了。
事情也很快就水落石出。
李侍尧的确贪污了,粤省自二十四年立总商以后,历任督抚(打李侍尧开始)皆公然派令商人私捐公费,津贴价值,己属有干禁例。该督(还是从李侍尧开始)等又攘为己物进贡,并未奏明,以致积弊相沿,竟成派累,尤属不成事体。今据该商等呈出贴补公费清单,历任总督俱用银自三万余两至五六万两不等。而现任两广总督杨景素在任未及一年,竟倍用至六万余两之多,其借端婪索,侵贪入己,更出情理之外。
也就是说从李侍尧开始形成了这项弊政,之后的那么多官儿就没一个改正的,反而让它成为了粤东的一个惯例了。
所以几任总督俱用私捐公费银自三万余两至五六万两不等。而现任两广总督杨景素在任未及一年,就已经用了六万余两之多,太贪了。
乾隆自然大怒,接下来杨景素是不是要掉脑袋,和珅根本不关心。因为这杨景素跟他并没什么深厚的联系,让和珅发愁的是,福康安又向他送来了一封书信,事情不是说公务的,而是在说赵亮赵广明的。
看着这封信和珅有些坐蜡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万岁爷英明
紫禁城依旧庄严肃穆。
只是乾隆近些日子的情绪有些不高兴,因为按照原本计划,今年他是要第六次南下的。
但出于现实考虑他不得不删除了这次南下之行,还要美其名曰不越祖。
康麻子就是六下江南么,做孙子的,乾隆自己五次就行了。
但说是这么一说,乾隆心里头又岂会舒坦的了?
他一个堂堂帝王,竟然被一波见不得光的鼠辈逼到如此境地,乾隆不气炸了才怪。
“万岁爷,和中堂求见!”
吴书来禀告说。
“和珅?”乾隆眼神一凝,立刻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和缓来。
片刻后和珅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暖阁,“奴才和珅给万岁爷请安了。”
“和珅,今日进宫有什么事啊?”
乾隆以一种叙家常的口吻跟和珅说话。
和珅可不敢跟乾隆一样随便,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呈上,“奴才去年就收到了赵广明来信,昨日又收到了福康安来信,不敢隐瞒,请皇上过目。”
他真不想跟乾隆坦白的,但谁敢说福康安就没把消息告知乾隆呢?这就跟之前赵**李侍尧一样,和珅现在就也落到跟李侍尧一样的境地了。
福康安与乾隆的关系可不比他与乾隆来的逊色,哪怕现在福康安看在福长安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先放了赵亮一马,自己要是真敢隐瞒不报,等福康安从岭南回来,那稍微在乾隆跟前透漏出一些口风,和珅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赵亮涉及的这个问题实在太严重了。
这是朝廷的大忌。
和珅把两封信递上去后就低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他并不知道乾隆先看的是哪一封,现在他心底里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赵亮没忽悠他。
“兰芳?”
乾隆口中蹦出两个字,这叫和珅心神禁不住一提。
“回禀万岁爷,奴才接到这封信后专门使人查过,当初兰芳的确派人来过京城。”
那罗芳伯还是很有规矩的,立国之初也不说国家,建立的制度还是禅让制度的,那边方一敲定就立马派人来京城祈求内附。
和珅相信乾隆看兰芳哪怕不怎么高兴,却也不至于雷霆大作。
“朕也有印象。”
“地处海外,间隔数千里之遥,更是荒蛮野地,蛮夷野人遍地,要之何用?”
要知道当年就是苏禄想要献土内附,乾隆也是没有应许的。
吕宋群岛中的苏禄小国,这些年不断为马尼拉逼迫,其国内不少贵族更已经被大板鸭所笼络,苏禄王内外交迫,亚历山大,无奈之下想到了这一招对中国献土内附。
可乾隆根本看不上那里。
给了使团一些赏赐,打发回去了。
赵亮此前给和珅的信中,兰芳的份量还是占很重的,除了提及了兰芳依旧想要内附这一点外,然后就着重点了点兰芳现在的对外策略。
把柔佛的事儿通通推到了兰芳头上。
原因就是兰芳内附大清不成,没有了大清做靠山就也没有了在南洋置身事外的资本,所以他们只能变强,这样才能不被荷兰人给吃掉,也只能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荷兰人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
而赵亮就是兰芳的一个合作对象。
因为赵亮不是兰芳人,他是大青果人,哪怕得罪死了荷兰人,荷兰人也要顾虑重重。
那狮子洲事名义上全是赵家在作为着,实际上却只是为兰芳做遮掩。
而至于如此做的好处,那当然是在利益上大大的收获了。
这次冲突那就是因为荷兰人跟英国人已经停战了,扭过头来的荷兰人把目光盯在了这几年跟他们疏远了很多的柔佛身上,阿都拉曼顶不住压力,转手就把兰芳卖了。
所以这事儿兰芳必须要跟荷兰人碰一碰的。
不趁着现在荷兰人元气大伤的时候去碰一碰他们,等荷兰人恢复实力了再去碰他们,那不是自寻麻烦吗?
但赵家也必须出力。
甚至一些事儿上都要打着赵家的幌子去干事,而作为事后的回报,兰芳给赵家的就是狮子洲那个弹丸小岛。
这就是赵亮从内地凑集人手出海的根本原因。
“利令智昏!”
这是乾隆对赵亮参与此事的评判,也是乾隆对兰芳的评判。
因为在乾隆的认知中,荷兰人是从朱明时候就存在的一股老派势力,陆军实力是很不值一提,可水师力量相当强劲。
赵家在南洋有生意做,却要得罪海上力量雄厚的荷兰人,这不是利令智昏是什么?
兰芳一个才立起来枚两年的‘弹丸小国’,就也要对荷兰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不是利令智昏是什么?
不过乾隆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的眼睛被接下的小半截文字所吸引。
“抛秧法?此事可真如赵广明所言这般?”
作为一个当了小五十年皇帝的人,乾隆再不如他爹雍正亲自下地种菜耕种,那对水稻种植也是了解深刻的。
因为种植水稻是康麻子时候就引入皇宫的一皇家业余爱好,乾隆人再浮躁对此也心中有数的。
这水稻种植最耗人力和时间的就是插秧,如果这能像赵广明所言的抛秧,节省数倍之力、数倍之时间,那此法之意义就太过巨大了。
原时空抛秧法的出现可以说是很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就跟米尼步枪很相似,米尼步枪出现的时候后膛步枪就也已经出现了,而抛秧法被研究成熟之后机械化也慢慢的在中国推广开来了。
但放在眼下的乾隆年间,这是绝对的一神技。
和珅一听乾隆的问话心里头就立马一松,知道赵亮这一关多半是能过去的。
“奴才已经使人去岭南找了块地,准备在早稻播种时候便来验看,以确保此法之真实。但又因昨日福大人来信让奴才心中着实不安,只能入宫呈交皇上定夺……”
和珅这话说的一点也不亏心,因为他就是这么做的。早就派出家丁去南面搞地皮去了。虽然这里头也有他急于在第一时间就找赵亮好确定南洋事由的缘故。
乾隆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赵亮会不会欺骗和珅,但他有把握和珅不会骗他。
想到福康安信里的内容,他就再对和珅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试验试验吧,这抛秧法一旦确定,就速来报朕。”
“奴才遵旨。”
“至于赵亮么。你让他回来后立即来京一趟,朕要亲自问一问他。”
“奴才……遵旨。”
乾隆听到和珅的话音里有些颤抖,就笑了笑安抚他道:“你无须为他担忧。赵广明于国有功,朕是不会忘得。只要他不欺瞒朕,不起不轨之心,朕是不会动他的。相反,那抛秧法要真如他所言那般,朕还要大大的嘉奖他呢。”
“国朝对汉人聚集确是警惕,但天下豪富之家比比皆是,手中丁壮休说是能拉起三千人之家,就是能拉起万人的,又其在少数?”
“别的不说,怀柔的郝家你是知道的,家中光是田亩就多达万顷,佃户会有多少?且郝家素来好邀名买誉,年年布施贫民之家,在民间素有大善人之称。你说他家要是拉扯丁壮能拉起多少人?朕难道就因此要对他下刀子吗?”
“还有河洛的康家,沂州的庄家,以及河东的那些豪富之家,三千人对他们很难吗?”
“赵广明这些年一头钻进了钱眼里,生意翻了多少倍,扩张了多少产业?光是一个汇通银行的银钱运输就要雇佣多少人手?三千人看起来很多,分散后又算的甚么?朕心中是有数的,朕还没有老糊涂。”
乾隆说的不是瞎话,他并不会因为一些家族产业规模庞大,手中所系丁壮众多,就会对他们生起猜疑之心。
事实上他反倒认为越是这样的豪富之家越是大青果的忠良。
因为造反的成本是很高很高的,向王伦那种人,像苏四十三那种人,他们破家了也就破家了,损失并不大。
可是像康家、赵家、庄家这样的豪富之家,又有几个人敢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去造反呢?
他们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用的。
享受着荣华富贵,那越是享受就越不会去打破这种日子。
而说到势力庞大,赵家可能已经比得过康家了,但他比比沂州的庄家看看?
庄家的任何一个堂号都比不上赵家,但那么多堂号加在一起,庄家的实力绝对完爆赵家。
乾隆不可能因为赵家的产业庞大就对赵亮起杀心的。
而且赵家的整个发展流程半点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外,看看那步入官场的赵辉,乾隆想都不想就能猜到赵亮的心思。
有钱了之后再谋官,官商结合,以商养家,以官护家。
从开国时候的河东八大皇商开始,这就是无数豪富之家的必经之路。
数遍全国,数遍那些能叫得响名头的豪富之家,似乎也只有康家自始至终都坚持着商道,也所以康家富贵传承了那么多年,却被庄家给轻松的超过了。
“万岁爷英明。奴才必叫人紧盯着广州,赵广明一旦上岸,奴才定叫他即可进京。”
和珅心底里猛地大松一口气。
赵广明调动三千人这事儿既然在皇帝这里已经不算事儿了,那赵广明还有个屁事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当孙子(求订阅)
赵亮三月初抵到了广州,人刚到码头就被人请到驿馆了。
“福康安福大人?”
脸上摆出一副惊疑无比的样来,实际上赵亮心中有铺着呢。
因为云霄帮已经往坤甸传信了。
一艘小红单船专门跑来坤甸送信。
江哲在信中着重提及了福康安的南下,以及近来时间,在东南沿海逐渐流传开的关于赵家在南洋多么多么牛逼的消息。
赵亮看了信后只能庆幸,庆幸自己还留了一手,没有在南洋肆无忌惮的登台亮相。
所以他在事了返回的时候就做足了心理建设,甚至这一块回来的船上他还带着江戊伯呢。
“小人见过福大人。”
福康安是乾隆十八年人,现在也才三十出头,那是真的年轻。
人长得很帅气,当然了,那必须带帽子,不然再帅的人配着金钱鼠尾也丑的一笔。更有精神,身姿挺拔,双眼明亮,意气昂然。
与福长安那种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不同,福康安给赵亮的感觉是一颗挺拔有力的青松。
“赵亮,知道本官寻你前来是为何事吗?”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明言。”
“不知?”福康安冷笑一声,“可真是一副硬嘴啊。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以为自己在南洋做的那些事,本官就一无所知吗?”
“区区一介商贾,竟然拉起数千人马,灭国杀王。”还别说,福康安这点上还真的佩服赵亮,但这么牛逼的人大青果决不允许存在。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还想挥戈天下,问鼎中原啊?”
赵亮的演技很过关,脸上立马浮现出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来,‘噗通’跪在地上,磕头之间就连声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大人。”
“小人此前是带了一些人去南洋,但那都是兰芳的注意啊。他们想对荷兰红毛落井下石,又担心算计不成,平白恶了荷兰人,给他们借机发难的借口,就联系上了小人。以狮子洲为酬劳,让小人替他们出面。
此番随小人一同回国的还有兰芳的兵马司令江戊伯,大人若不信,可将他招来,一问便知。”
福康安糊涂了,他实际上就是先给赵亮一个下马威,因为他觉得赵亮在南洋的事儿应该没有传言中那么夸大,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乖乖的就来见自己了呢?
听到一同回来的还有兰芳的那什么兵马司令江戊伯,福康安就更觉得传言夸大其词了。
只不过他脑子里的问题也更多了。
兰芳是什么?
他只知道兰芳是一个南洋小国,还是一群汉人搞出来的南洋小国,这在他眼中是很大逆不道胆大妄为的事情。可
是兰芳怎么就要对荷兰人落井下石了?
这落井下石从何而来?
还有那个狮子洲又是什么,怎么就能叫赵亮这么个精明人物为之神魂颠倒,这般的大动干戈?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赵亮表现的有些眩晕,实则心中稳得一笔。
福康安能这般问,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把他毒打一顿,刑讯逼供,或是直接装进囚车里押送京城,那都是好苗头。
“大人这里可有地球仪?空口白话,小人怕是难以说清楚。”
装出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赵亮说道。
福康安这里当然没有,而且也没叫人去给赵亮找。
不能借机会教育一番福康安的海外地理知识,这让赵亮有些遗憾,就只能简单的来说。
英法皆是西洋大国,两国长久以来矛盾重重,乃一对宿敌。
现在英国人的一块海外领地闹独立了,法国人见机便来拖拉英国人的后腿。
荷兰人本来不打算参战,这个国家重视商业利益,战争期间走私军火物资最是获利。但他们也因为跟英国人的海外领地勾勾搭搭,而使得自身许多商船被英国人扣留。
最终也站到了法国人这边。
然后英荷开战,战火直接从遥远的西洋本土燃烧到了南洋。
赵亮绝对没给福康安安利英荷之间的种种矛盾,更没有去多说英荷第四次战争极有可能是英国人见势不妙,拖一个垫背的肥猪下水。
就是简而化之的讲述了一遍荷兰人是怎么遭殃的。
然后也顺便着把兰芳归类于弱者行列,身为一个弱者,并且是背后没有强国撑腰的弱者,想要在南洋那片是非之地中站稳脚跟,那就必须勇往直前。
不趁着荷兰人遭殃的机会落井下石,扩充自己的实力,难道要等到荷兰人实力恢复了,看着他们打自己么?
福康安心中对兰芳的不满也下降了不少。原因就是兰芳曾经向大青果祈求内附,只是被乾隆给拒绝了。
现在的江戊伯,那可是兰芳的二号人物,是武装总司令。这次跟赵亮一同回国,那就是想要再次对大清请求内附!
福康安摇了摇头,自己绝不可能的。
当初皇帝已经拒绝过一次了,现在就不可能再收下。而且兰芳还狠狠开罪了荷兰人,等于自身沾染了大麻烦,乾隆就更不可能允许他们内附了。
而且从根本上说,这些下南洋的汉人,在满清统治者眼中那都是全该死的人。
当初红溪惨案发生时候满清是什么态度?
自弃化外之人,系彼地土生,实与番民无异。
事属可伤,实则孽由自作。
请将南洋一带诸番仍准照旧通商,以广我皇上德教覃敷,洋溢四海之至意。
从那就能看出乾隆对南洋汉民的态度。
当年如此对巴达维亚华人,现在就也如此对婆罗洲华人。
甚至要不是罗芳伯他们在立国之初就派人前来内附了,满清还会对罗芳伯、江戊伯等家眷亲属加以迫害,那都有可能。
所以福康安才没兴趣去见江戊伯呢,也大体上相信了赵亮的话。
因为他心底里有一个最原始的观点——赵亮也好兰芳也好,如果真对大清心怀不轨,前者不可能乖乖的来见自己,后者也不会大刺刺的来广州。
“大人,兰芳之民固然稀疏,却也有小百万丁口。兰芳之地纵然燥热多雨,亦有粤东省之大,且地处南洋,实为朝廷防范西洋之第一前线。弃而不取实在可惜啊。”
福康安见赵亮眼珠子一转,竟然游说起自己来了,那是哈哈一笑。
“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介商贾所能掺和的?莫要多事了。”福康安听了一同兰芳和荷兰人之后,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连狮子洲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紧要的,都不在乎了。
“你还是速速北上京城,圣上正等着你呢。”
赵亮心里头一沉,这事儿果然传到乾隆的耳朵里了,当初选择小心谨慎,选择扯着兰芳当遮掩还真是走对了。
面上就更加惶恐了。
福康安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立马叫来和珅府上下人,两边一见面,赵亮还能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在广州还有些生意,那就简单的说一说,明日即刻启程北上。”
“小人遵命。”
从福康安这里离开,赵亮仰头叹了口气,这孙子当得真叫人不痛快。而更不痛快的是,他很快就要接着再当回孙子了。
“大爷……”
起点、飞卢都在外头候着呢,看到赵亮出来,两人心里是全松了一口气。
他们才是最了解赵亮的人。
自家这位大爷坐下的那些事儿,如果真被朝廷知道了,非给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不可!
“没事儿。这些大佬们根本就不把南洋的汉人当人看。什么事儿都推到兰芳身上,我自然是没事儿的。”
想到自己跟罗芳伯他们钩心斗角了好一阵子,才让罗芳伯、江戊伯等兰芳高层不得不从了他,赵亮心中就有些好笑。
那还真是委屈了罗芳伯他们了。
赵亮现在水陆实力都不差,某种程度上对兰芳都已经构成严重的威胁了。
因为西婆罗洲除了兰芳外,还有一家和顺的么。
而更重要的是,罗芳伯、江戊伯他们的家人也全在赵亮的隐约辖制下,这才让罗芳伯等人不得不退避认输。
江戊伯根本就没来迎接赵亮。
这就是因为此前双方闹得关系有些生疏了。
江戊伯这是在趁机表达不满的。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上京城真就能请得内附,一切都是赵亮搞出的把戏。
事实上在第一次献土内附不成之后,在兰芳国制度已经一点点健全的今天,兰芳就以全然没有内附的意思了,同时他们也不适合内附了。
这次再来上书内附,完全就是配合着赵亮在做戏的。
“我明日就跟着福康安的人上京了,本来还想跟十三行的人好好的见一见,聊一聊,然后再去云霄走一趟,现在是来不及了。”
“你立刻去请那几家人,把事情说明白了,可不是老子不讲礼仪。晚上聚一聚,坐在一块说说话聊聊天。事情完了后你立刻去云霄走一趟,要江玉龙、朱濆务必把归国的那些人安顿好,一批一批将人送走,别再聚在一块,引人眼目了。”
赵亮这是对起点说话的。
中国的老规矩,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为提溜。赵亮这种初来乍到就叫人出来聚会,那是很没礼貌的事。
“大爷放心。咱家是事出有因,他们会理解的。”起点答。
第三百三十七章 臣谢皇上隆恩
赵亮三月里抵达的广州,四月上旬人就到了京城。
抵京的第一时间就被提溜到了和珅府上。
不过此时的和珅已经早没有了收到福康安信件当日时的彷徨,反而对狮子洲兴趣十足。
因为就在赵亮来京路上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东南沿海又有一些新的消息抵到,如兰芳的头号人物亲自与柔佛国王会面,连同荷兰总督,三方在巴达维亚共同签署协约,比如柔佛国王亲自抵到坤甸与兰芳签署条约。
这些事儿迅速让兰芳的存在感碾压了赵家。
然后消息快马加鞭的反馈到京师,和珅这时候已经完全相信了赵亮的说头,他就是个掮客。
为柔佛国王和兰芳牵线搭桥的,同时再出一份力,以谋取自己想要的好处。
如此这样想,和珅就彻底放宽心了。
反而更对赵亮在南洋‘挣下’的家业上了心。
因为他太‘了解’赵亮在赚钱上的天赋了,如此一个堪称财神转世的人,都能为这件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见其回报是有多么的丰厚。
那狮子洲到底有什么魅力呢?
偏这事儿上和珅又不好去问别人,只能抓到赵亮来问了。
赵亮大松了一口气,见到和珅如此的神态,他就知道这事儿是过去了。甚至他都有想到是不是南洋又有新消息传过来,当初他准备的一些富弼是不是已经发挥出了作用?
“致斋兄,这次可真是把小弟吓的魂都飞了。”
没有回答狮子洲不狮子洲的,赵亮一句吐槽惹得和珅哈哈大笑。
“谁让你如此大胆包天?”
不管怎么说,调集那么多人横穿数千里的抵到闽地,然后再穿过数千里海路杀奔南洋,那都是有些犯忌的事情。
和珅甚至觉得乾隆之所以高抬贵手放赵亮一马,那不是因为自己的面子,而是看在赵亮往日里立下了那么多功劳的份儿上。
“你今后可要小心点了,皇上心中的情分不是无止境的。这次错非是看你屡立大功的份儿上,上头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把你放过?”
和珅想了想,觉得赵亮的胆量真的有点大,索性就借着机会敲打敲打他。
实际上他那都是猜测。
“得此教训就已经铭刻入骨,岂敢再犯大错。”
赵亮故意表现出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惹得和珅哈哈大笑。
之后赵亮就细细的为和珅讲述了一下狮子洲的地理地势。
不足半个县的大小,那真心不大。但怎么着也能搞个二三十万亩土地。
而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地理位置。
“只要能牢牢占据此地,搞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港口来,每年穿梭过往的船只何止千百,这里就是一个大大的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
时间走到了乾隆四十九年,已经在贪污大王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的和珅,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如果这是外人的买卖,他真想去插进一脚,可这是赵亮的生意……
“致斋兄难道就没心动吗?”
“唉,你这都已是熟透了果子,为兄再是爱财,也不会摘自家兄弟的桃子。”
“这可不是摘桃子。想要牢牢占据狮子洲,必须要财力、物力、人力皆备,而且小弟也忧心荷兰人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你是说荷兰……”
“那些洋人打明末时候就在东南沿海闹腾,一家家都是见利忘义的紧,不把他们打狠了打痛了他们岂会乖乖服输?这次兰芳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甚至都这样了,兰芳也是暗中派出水鬼夜里炸掉了荷兰人的战舰,才逼的荷兰人不得不低头?
这事儿别说挨打吃亏的荷兰人心中会不服气,换到你我身上,咱们也不会服气啊?”
“而洋人又是众所周知的善驶船,荷兰人家底雄厚着呢,谁敢说他们三两年后恢复了元气了,就还能看着兰芳得意?”
“小弟是担忧三两年后二者还有一场大战,到时候赵家港必受殃及。这两年里就准备花大银子往赵家港填补,明里暗里多修建一些炮台,再多购买几门大炮,把赵家港好好的武装一番。”
和珅了然的点了点头,明白了赵亮的打算和意思了。因为接下来赵家港的投入很大,也很急,所以自己现在掺和一脚去,并不是摘兄弟的桃子,而是在帮兄弟一把。
“可三年后的再战,兰芳若是败了,那狮子洲又如何自保?”
这可不是陆地上,荷兰人海上力量雄厚,到时候赵亮在大陆有着再多的丁壮,运不到狮子洲,那也是白搭不是?
“不管兰芳跟荷兰人打的怎么不可开交,两方谁胜谁负,只要我能保住赵家港不丢,到最后就有的是办法让荷兰人乖乖坐下来跟我谈。”
赵亮忽的压低声音对和珅说道:“这些年荷兰来广州的商船固然很寥寥无几,但东南年年去往巴达维亚的商船却不要太多。咱们奈何不了巴达维亚,还奈何不了那些海商吗?”
“别的都不管,只一个严谨法令,让海船出海时候带不了那么多大炮,就足以让他们却步。”
而这样做也少不了要用到和珅的时候。
和珅哈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哥哥我就却之不恭了。”
“二十万两银子,贤弟看……”
“三成干股如何?”
和珅是真富裕了,抖手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而赵亮给出的三成干股,却也叫和珅满意不已。
那可不止是赵家港的三成,而是整个狮子洲的三成。
因为现在的赵家港代表的就是整个狮子洲。
二十万两银子别的不说,光是三成狮子洲的土地,和珅这银子花的也不亏。
到了下午,宫里就来人宣走了赵亮。
乾隆两眼沉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赵亮,看着赵亮本来还挺镇定的身躯慢慢的变得有些发抖来,心中才算满意的嗯了声。
被叫起的赵亮额头上渗出一层明汪汪的汗水——他现在的演技是真的到家的,而乾隆心中就更满意了。
“调集那么多丁壮穿府过省,实属胆大妄为。朕若不是看你往日多立功劳的份儿上,非严惩了你不可。今后若胆敢有再犯,可要小心你颈上人头。”
刚刚起身的赵亮噗通一声又结结实实的跪下了,“臣谢皇上隆恩。”
砰砰砰。
几个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等被乾隆示意太监拉起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血了。
“记住这个教训即可。”
乾隆满意了,赵亮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么。脸上的神色就也舒适了一些。
“好了,这事儿朕就不与你计较了。说说抛秧法吧,此法效果可真如你所言那般好?”
“这等大事臣岂敢虚言。抛秧法实乃一等一的良法。”
在赵亮的描述中,这抛秧法就是被他迁到南洋的移民偷懒省力误打误撞弄出的法子。
南洋地广人稀啊,他在那里辟地十数万亩,移民人均都不下百亩沃土,那是根本就种不过来。一些人偷懒耍滑,又不愿意落得差评,就想出了这种法子来糊弄事。
因为秧苗根部带着泥块,头轻脚重,一被抛起就自然而然的根部着下,乍然一看跟插秧没什么两样。
可谁知道这样的法子竟然真把秧苗给种活了,而且秧苗势头更快,产量也较往年更高出一些。
赵家派往南洋的管事听闻消息后立马报给了赵亮,赵亮又叫人进行试验,然后总结出了一整套的章法步骤,最终确定无疑了,他这才敢透漏消息给和珅知道。
乾隆脸上已经浮现起止不住的喜悦了,派人把宫外的和珅招进来,和珅也是第一次听说抛秧法的‘前世今生’,立刻就对乾隆大拍马屁道:“这都是万岁爷的洪福,上天有感,才得以叫此良法借广明之手降世。”
乾隆被拍的好不舒服,虽然他知道这是屁话。
“朕已经在海淀镇、西苑一带各辟御稻田一百亩用于实验。”乾隆的御稻田就是后世京西稻的种植田亩,也就是红楼中专供贾母享用的御田胭脂米。
这是康熙花费了无数时间和人力孕育的一种良稻,也只生长于万泉河水系左右,是满清宫廷必用的御米。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眼见就是御稻插秧的季节了,这抛秧法能不能成,已经可初见成效了。
“奴才也已经在岭南多地遴选了十处试验田,早稻早已经播种,目前来看形势破佳。”
和珅笑呵呵的。
“嗯。这抛秧法如果真的成了,你赵广明就再为朝廷立下一大功了。朕本是要好好奖赏你的,不过现在就免了。倒是你那兄弟在河西做得不错。”乾隆嘴里竟然提及了赵辉,赵亮一脸“激动”的不能自已。
“河西少水干旱,正是适合番薯、玉米等物。朝廷此前竟没留意到这一点,实在是督抚之过。你们赵家是又为朝廷立下大功了。”
“在朕的眼中,如此诚恳做事,一心为民之官,比之福山的何志辉更叫朕欢喜。”
响鼓不用重锤,乾隆相信赵亮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
不过何志辉也已经升任登州府通判了不是?
赵亮心里嘀咕着。
第三百三十八章 邪教,邪教——
几天之后京西的御稻田抛秧,不仅和珅、赵亮到了,乾隆都亲自到场了。
然后接下的一段时间,乾隆和珅都是天天关注田地,发现抛秧的成活率还是很乐观的,虽然因为是第一次用抛秧法,那手法不怎么熟练,以至于秧苗有的过于密集,有的则过于稀疏,日后还需要补种,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真是省时省力省工了。
更别说这抛秧种植的秧苗发育还真就有比旁边插秧秧苗发育早的迹象。
乾隆连着几天脸上都乐呵呵的。
整个紫禁城的气氛都跟着轻快起来了。
直到月底一封急报从河西传来。
……
靖远城头。
赵辉看着城外大片的人头人不由得有些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大哥给自己挑的地方竟然就那么精准。
二度民乱已经暴起了,而他所在的靖远竟是第一个挨刀的。
贼人明明是在盐茶厅境内起事的,还拿下了营土堡,缴获了一批枪炮军械,他们不去打盐茶厅,怎么就来打靖远呢?
赵辉有点搞不明白,但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手中把握的数百丁壮了。
之前说了,他要修水利工程的么。但为了不耽搁百姓耕种,赵辉能抽调的人力很少。眼下的数百人中还有小一半是城内的衙役和抽取的男丁呢。
他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吐沫。
外头的乱民也不知道多少,反正就他在城头上看到的前锋,就比他手中的人还多了。
城内也传来了零零星星的喊杀声。
那是县衙差役连同四海镖局的人在清理城内的乱民内应。
一旦遇到乱民攻城,第一件事就是搜捕城内的内应。
这是赵亮吩咐他的第一条紧要,赵辉早就铭刻心底。在接到大股的乱民沿着沙沟一带往攻靖远的消息后,他最先做的就是关闭四门搜捕乱民内应。
城内大街小巷都已经静街,家家户户都禁闭房门,一双双眼睛从门缝窗户缝里盯着外头。
这时,一队穿着官府的差役带着二三十个镖局里的汉子,宛然一道洪流向前卷过,直到了一处街道,停了下来。
“这就是马家?”
县里的典吏向一个地保问道。
“刘爷,这家绝对有问题。马老三本来就跟邪教有来往,昨日里忽的家中又来了好些个客人,还都是汉子。也不见他们人从里头出来,那么多人一直窝在家里,我心里先就觉得不对了。现在听到外头有邪教残余在闹事,还准备攻打咱靖远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哼!”典吏冲着马家的大门冷哼一声,“如果真如你所言的那样,这算你立下一功。”
“来人,上前叫门!”典吏说罢不去理会地保,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一个身材粗大的差役握着一根木棒走出人群,三五步赶到马家大门前。
“咣咣!”
“开门,官府查检贼人内应,里头的人赶快开门。”
但马家的人又如何敢真的开门呢。
事实上里头的人群现在已经一个个拿起了家伙,或是棍子,或是钢刀斧子。
这些人在听到门外的动静之后就明白自己是不会得好了。
被那么多当差的围上,他们有死无生。
但这些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个露出惧怕神色的,怎么说呢,信仰这东西真的很能诱惑人。
不说是男人了,就连马家的女人,都面无惧色。
看到悄无声息的马家,刘典吏脸上露出狞笑来,他微微摆手,说着:“穆师傅,您看?”
“穆易”神色很清冷,对,是清冷而不是严肃。
刘典吏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牛逼人物,手上必然是有人命的,甚至都不止一条两条的事儿,要不然人不会那么镇定。
“弟兄们,抓紧时间办事。里头的老鼠清理干净了,外头还有大把大把的耗子等着呢。”
穆易一直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这些人会被‘发配’到靖远来无所事事,现在他才算明白,这四海镖局背后的照东家不同凡响啊。
就是不知道他是早就料到有民乱要生出,还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可不管是哪一种,这都证明了赵家的不同凡响。
怪不得乌三娘来叫他潜伏在这里。
“轰……”一声爆响。
马家的大门被整个炸飞,硝烟还未平息,就只见里面开始涌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拿木棍的也有握着刀斧的,呼喊着向门口冲过来。
“乌合之众!”
穆易心中不屑的说道,这些人比之当初他们清水教起事时也还不如呢。
“预备!”穆易一声喝令。
二十名鸟枪手分列三排,一齐将身子前倾,专心致志瞄着,他们两边是几个穿的厚实的刀客。嗯,那鼓囊囊的衣服下全是熟牛皮。
虽然比不得战甲,但好歹也不是刀子轻轻松松就划的破的。
“放!”
“啪啪啪啪!”
火枪齐鸣,二十杆鸟枪对着大门齐齐射出了弹丸。顿时,院子里惨叫声一片。
几个‘甲兵’大吼一声,握着雪亮的钢刀就已经冲进去了。
然后是二十名鸟枪兵,他们齐齐丢开了鸟枪,抽出腰间、背上的大刀片,冲了进去。
等到刘典吏指挥衙役从两边翻墙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的打斗声已经平息了。
硝烟都还未散去,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刘典吏走进院子,只看到地上还有几个人在翻滚惨叫,更多的人则当场被打死,不分男女。
“大人,城内的内应已经全被铲除了。”一共四拨人,两拨是外来的,两拨是靖远城的,都是原先的邪教残余。
“唉,以卵击石,何苦如此?”
赵辉感叹着。
立刻得到了身旁教谕、训导还有刘典吏的赞同。
可不是以卵击石么。
便是所有的那啥都造反了,又能如何?
当初大清马踏天山,学习准噶尔,那如何又不能血洗那啥了?
赵辉在感慨城外之人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的时候,城外的田五也在看着城头,那一颗颗鲜血淋淋的人头让他满脸铁青。
看到那些人头他就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内应完蛋了。
这样一来要打靖远县城就只能强攻猛打了,难度一下子就拔高了十倍不止。
“师傅,靖远距离兰州可没多远,怕是现在兰州城内的大官们都已经知道咱们起事的消息了,咱们要是还坚持攻城,等到官军的援兵杀到了,就两面受敌了。”
“两面受敌又如何?咱们既然敢起事,那就是生死全都豁出去了。咱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两面夹击吗?”
早在马明心、苏四十三死的时候,田五就决心报仇了。他可是马明心的徒弟,眼看着老师死了不说,新教还被满清斥为邪教,严厉禁止,如何忍受的了?
当即便跟自己的徒弟李可魁,还有通渭草芽沟人、马明心的妻侄张文庆及通渭马营的马四娃等秘密联络,准备给马、苏报仇。
他们派人分赴盐茶厅、安定、通渭、靖远、会宁、静宁、庄浪、华亭、隆德、秦安、伏羌、秦州等周边十二县天方教徒聚居地,宣传新派教义鼓动串联,发展教徒五千多人。并安营驻扎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十分险要的石峰堡,以此为据点,构筑工事,制造器械,储备粮食,甚至准备在事不可为的时候在此凭险聚守,跟满清拼个鱼死网破。
也不知道当地官员都是干什么的,田五等人都谋逆两三个年头了,他们竟然还无察觉。
直到出事了才惊觉不妙,却为时已晚了。
那些人是分南北两路起事的,北路推田五为首领,南路推张文庆为首领。南北两路的交汇地就在石峰堡。
“没什么好说的。告诉兄弟们,拿下靖远县,当官的做公的一律斩首,大家大抄一日,然后杀奔兰州城,为太爷(道祖太爷)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田五为人暴躁,性子急了甚至能指着穆宪章破口大骂。穆宪章的马明心的亲传弟子,在马明心死后就是他们这一派的二代教主。
而这新教本身又是挺集权的一种门宦,按理说,教主的地位是无人能挑战的。
田五竟然敢指着穆宪章破口大骂,这人是性格有多莽就也不问可知了。
田五知道自己的口才并不怎样好,可如何激发手下人马的士气,他心知肚明。
果然一提到报仇,所有人就都群情激愤来了,震天的呐喊一波比一波有劲。
谁叫满清在苏四十三起事失败后对新教的处置太过严厉了呢。尤其是他现在身后的这些信徒,谁家跟官府没有冤仇?
在亲人的鲜血面前,赵辉所谓的‘功绩’,根本不值一提。
赵辉此刻手中多处了一支望远镜,哪怕是最最落后的单筒望远镜,他都能清晰地看到乱民们那一张张涨红的脸庞!
那杀机盈野,那杀气腾腾。
“邪教,邪教!”
赵辉破口大骂,他接触过的河西百姓都是很质朴的,哪怕是天方教徒也是很醇厚的,跟眼前的这批人全部一回事。
所以新教绝对该被禁止,它就是纯粹的一邪教。
“杀——”
田五挥动手中马刀,向靖远县虚劈下。军心鼎沸,好似烈火燃烧着一样的新教信徒们,立刻抬起长梯、木排水涌而出,冲向县城杀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可阻挡’的赵辉
乱民的驻足地距离靖远县城约概有一里左右,这些被“报仇”冲昏头脑的人在一开始出阵后就使足劲的向前奔涌,可他们并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田径运动员,就是困于长梯木排移动速度较慢,在最初的百十米奔跑后,队伍呐喊声也自然而然的降低了下去。
不过让赵辉意想不到的是,当乱民靠近靖远县城墙差不多二百米的时候,他们低落下去的士气和心劲赫然再度蓬发了起来。
赵辉刚刚放松下去的脸色肃穆了起来。
就是穆易的神色也出现了一抹郑重。
不能小看自己的敌手,对付再没有经历过阵仗,那情绪上还是极强烈的。
当点当初清水教起兵时候的味道了。
靖远县城砖墙上,一块块木板已经被竖了起来,全是儿床板子并排勒成。
赵辉对于战争事一窍不通,但四海镖局里有人懂的啊。
不管怎么样防御先做好。
乱民也是有火器的,同样也有一些弓箭,全是营土堡的清军“送”给他们的。
要赵辉说,那营土堡的清军真他么就是卧底。不仅叫刚刚起事的田五军自信心大增,还很是送了一波枪炮。
这些都是清军可都是苏四十三时候朝廷为了抑制这里的天方信徒,为了加强在本地的统治而最新拨调去的。
结果……
火器的威力,木排是绝对挡不住的。除非是粗大的圆木。
穆易他们就没想指望着木排来建功,这些只是为防弓箭。
他是要放乱民杀近到城墙根下了,才会施之以‘霹雳’的。
“啪啪……”鸟枪放响。
伏在墙垛后的赵辉没听见墙上有惨叫响起,甚至没听到弹子打中木排的洞穿声。
他鼓起勇气仰起头往城外看了一眼,就见到几十步距离外,一股股白色的硝烟正袅袅升起,随风飘散。
“离的有点远了。”他心中如此想着,可不管离得有多远,这场战斗是打响了。
田五军的呐喊声越来越近,弹子也越来越多的打在砖墙和木排上。
他就再不敢伸头了。
很多民勇丁壮和差役也是如此,一个个趴在墙后,唯恐吃了枪子。
只有四海镖局的人手不时的移动位置伸头探看,乱民越来越近了。穆易都能清晰的看清楚下面一张张面容了,但他们继续按兵不动。
墙头没有惨叫声传出来。
这里很安全,鸟枪根本打不透一尺多厚的城垛女墙。
乱民也不是没带火炮,轰轰隆打来的弹子,唯一的作用就是将砖墙外表打出一些碗口大坑洼,将木排瞬间洞穿。
那木排连枪弹都防不住,炮弹就更别说了,哪怕是再小的小炮也能轻易的洞穿木排。但这样一来也好啊,至少没有碎木渣造成二次杀伤了。
八口被铁丝一圈圈环绕的木头炮静静的蹲坐在墙头上,这种都称不上是火炮的木头炮,完全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四海镖局再牛逼也不可能带着大炮来靖远,而且那样做也太露骨了,合着你姓赵的是早就料定了乱民会反啊。反而会是一桩麻烦。
可没有火炮压阵,万一真挡不住乱民了呢?
木头炮就是赵亮给出的一个答案。
用榆木做炮,从中间剖开掏空,车好炮膛后再把树干合起,用铁丝箍紧,后面钻上安装导火索的孔,这木头大炮也就搞成了。
这可是抗战时候的兔子们在无奈之中想出的法子,之所以不炸膛全因为药粉。黑药粉的威力还是很有限的,只要控制好分量,就足以保证这种火炮的‘安全性’。
而且这种火炮的‘炮弹’就是一大堆碎石子,顶上再堵着一块大号泥饼,一炮打出去,那就是天女散花,射程近威力差,但对付没有甲衣甚至没有防备的乱民来说,却是无比合适。
而且这事儿在日后传扬开了,不也正是靖远城‘危急’的大好写照么。
“啪嗒、啪嗒……”
木排重重落地的声音。就是在火枪声响和呐喊声中,墙头上穆易等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头儿,乱匪到城下了。”张林大声在他耳旁叫道。刚才那啪啪的落地声,就是乱民放倒木排铺垫城前堑壕的响动。
“准备开火——”
穆易边说着便把半边脑袋伸出垛口,“嗖嗖”的弹子箭矢在头顶呼啸飞过。这不能激起他丝毫的恐惧,“哔哔哔——”
从脖子下头拽出一个铜哨来,穆易吹响铜哨,尖锐的声音瞬间叫所有人都听到。
田五军堑壕都过了,杀到城墙下还不快吗?
这哨声刚把所有人都惊动,就看到嗒嗒嗒的十几具长梯就抵到了垛口了。
“放——”
号令声都没有落下。“轰轰……”的炮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炸响开来。
没相隔二十步安置的木头炮,甭管实际效果如何,声势却是不小,炸响声震耳欲聋,绝不是田五军的鸟枪和三门小炮所能比的。
“大炮?!”
田五大吓了一跳,还这么多声!
看着靖远县城城头顶上升起的八股硝烟,看着八个垛口处突然冒出的炮口,他心里瞬间就揪了一下。
这下子弟兄们要伤亡多少啊!
同时田五以及相当一部分的田五军都好生不理解,对面既然有火炮,他怎么等到人冲进墙底下了才摆出来用呢?不该早就轰起来了么?
之前清军围剿苏四十三部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
而且就他们所知,靖远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这里一门火炮都没有的,怎么就突然冒出了八门炮呢?
可不管怎么样这个亏,他们是要吃定了。
无数的碎石从炮口里喷勃而出,细细密密的在空中漫散成一张大网,渔网样儿撒罩在诸多田五军的头顶。
毫无防备,毫无着甲持盾的田五军直接倒下了一大片,损失惨重。
薄薄的衣衫和纯血肉之躯可抵挡不住碎石崩飞。
不管是大的碎石还是小的石子,打中了头部就都是脑浆飞溅,碎烂一地。
打中了身躯也瞬间骨折筋断,再或是血洞连连,血雾哧溅。
只这一击就让超过百名的田五军倒在了地上。
后阵的田五瞬间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支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那股剧烈疼痛感,叫他整个人都禁不住踉跄一下。
田五痛心疾首,但紧接着他就不再为沉重的损失心疼了,不再担忧城头出现的火炮了。
“轰轰轰……”
十数个药粉包从城头上撂下,长梯、木排,还有不少躲在城墙脚下好运的躲过了先前的炮击,却被惊着了的田五军,全消失在了一片剧烈的爆炸声中。
田五再也支撑不住了,剧烈的疼痛感叫他整个人眼前发黑,他手脚一片冰凉,牙口紧咬,悲痛的无以复加。
身后的人连将他从地上扶起,田五目光紧紧盯着尘土硝烟笼罩的靖远县城,这才如受伤的野兽一样,一声痛号。
那么多教中的兄弟啊,就这么的全部丧失在了城下了。
“赵辉,赵辉——”
“此仇不报,我田五誓不为人!”
田五狠狠的攥着拳头,手指甲都钻入了肉里,皮肉翻开,鲜血顺着指骨直流,他也依旧感觉不到一丝的痛。甚至是只有如此自虐一般的行为,才会让他此刻悲痛的心好受一些。
“师傅,这不对啊。城里的狗官哪来的大炮啊,还有城脚下的爆炸,我看着靖远县城反倒像是早有准备了一样。”
李可魁觉得靖远县的反击太干净利索也太有效了,就如同一个早设好的圈套,等着他们去钻。
“呜呜呜……”
古老的牛角号声响彻来,田五军部队迅速向东后撤去。
靖远县的攻防战这才拉开序幕就迅速的结束了。
整个靖远县城一片欢呼,轻而易举的打下这个大胜仗,城内的整个军心民意都沸腾了。
在这一片欢呼中,刘典吏立刻请命追击贼军,穆易则进言赵辉。田五军即便败得再惨,底子也比城内的民壮们雄厚,可千万别去追击啊。
“不追击,不追击。”赵辉头点的像小鸡在啄米。
自己稳稳的把功劳拿到手了,还去冒屁的险啊。
“刘典吏,你带人去把外头的缴获收拾一下。”那是肯定不追击的。
墙下尸群中不时还有惨叫声发出,那是田五军伤兵在痛嚎,不管是药粉包还是木头炮,都肯定会留下活口的。
只是这些人几乎不可能活命,一是因为他们几乎全都是重伤员,二是朝廷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到了次日太阳偏西时候,河西提督刚塔才带着两千清军赶到靖远县,而当清军上下看到靖远县取得的战果后,那内心中对田五军的蔑视简直是到了极点。
探知田五率人马上千退往打拉池南山后,刚塔素日一大清早就带着军兵杀出城了。
然后他前脚才出城不久,陕甘总督李侍尧便已经大驾亲临靖远。
看着一颗颗被砍下的乱民首级,还有被俘获的伤而未死的乱民,再看着那几门木头炮,李侍尧看着赵辉的眼神从充满了“奇异”!
是的,李侍尧的目光非常奇异,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如赵辉这般的‘奇葩’!
在境内推广番薯玉米等已经是大功一件了,现如今更得了一更宝贵的军功,如此赵辉的前进脚步谁还能阻止啊?
第三百四十章 回家喽!
“广明兄,你这个兄弟,前途不可限量,前途不可限量啊。”
和琳喝的有点多了,拍着赵亮的肩膀夸赞着赵辉,双目中都写满了羡慕。
赵亮扭过头就对和珅说了这事儿,在他的印象中,和琳可是军中的重将,福康安病死后他就代为清军主帅,然后也很快就病死了。
要不然嘉庆绝不至于那般干脆的就把和珅给搬到。
和家兄弟,一个在文,一个在武,一个在京师政治中枢,一个在地方统领大军,嘉庆怎么敢轻举妄动呢?
不看年希尧也是因为年羹尧被削去了兵权之后才倒霉的么。
虽然没过一年就又卷土重来了。
但只看这兄弟俩倒霉的时间线,那兵权的意义之大,就可见一番。
“兄长现在位列军机,深得皇上信任,再让希斋(和琳字)于工部空费时间,毫无意义。且希斋性情忠直,精悍敏决,于军中事又素来热衷,何不改文为武?如此也好在军中于兄长呼应?”
赵亮这话说的并不露骨,但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清楚,和珅当然听得懂。
“我只有这一亲弟,如何愿置他于险境?”
和珅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但很快便略了过去。
和家现在日子过的花团锦簇的,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兄弟去冒险。
自幼丧母,童年丧父,父家母家亲戚又尽都不慈,和珅和琳兄弟俩人相依为命许多年,感情深厚着呢。
别看和珅现在一点点的变质,和琳似乎从来就没掺入进去过。
但他真一点好处都没享受吗?
这就跟贪官的家眷是不是也完全清白无辜的一样,他们纵然没直接收钱,那也间接的享福了。
和琳没有和珅在上头罩着,凭什么他笔帖试入仕,短短几年里就蹦上工部郎中了?
甚至要不是和琳自己坚持,现在他都可能外放三四品,当起知府道台了。
赵亮回到长二姑那里,想了好久,怎么和琳的命运轨迹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还是说和琳这个有资格和能力、威望接替福康安的军中大将,在历史上还要晚几年才真正进入军中?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现在都乾隆四十九年了,距离和琳的死,也就只剩下十一二年。他死后可是被追赠一等公的!
和琳现在都还缩在工部里不动弹,他究竟何时才出山啊?那岂不是说这家伙日后只短短几年时间就崛起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速度那效果,比起他老哥来似乎也不逊色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长二姑端着一碗解酒汤走了进来。
“想今后这两年要怎么乖乖的当孙子,才能叫上头满意啊。”
虽然事情是过去了,但接下这段时间他是绝不敢再搞大动作了。必须乖乖的当两年孙子,直到这事儿的影响彻底消散。
云霄帮的外洋船队也必须小心,至少不能一拨次的全部返回。
也是,都那么多船了,也到了分批分队的时候了。
然后就暗地里可劲的造吧。
乌三娘他们跟天地会的接触很顺利,少不了要大把大把银子的支援过去。
本来么这也不算什么。
就赵家的赚钱速度,这笔开支完全担负的起。哪怕这两年赵家要往狮子洲填补大量金银。
可现在还是算了吧,赵亮明面上要本本分分,暗地里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那样来他这孙子当的可不就亏本了?
他现在已经把眼睛盯向扬州的盐政衙门银库了。
“过几天我就要回陈州了,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趁着去一趟认认门。”
“我才不去呢。那位姑奶奶是什么态度,你不知道啊。”自己孩子都生下了,才叫人送来了一长命锁,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叫自己在京城自得其乐。
长二姑才不愿意去受气呢。
“那闺女大了呢,总要去认认人的吧?”
赵亮现在觉得有点头疼,之前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自己一直都只是一个富商富翁,这也罢了。可问题是未来时候他是要灭掉大青果的,等到新朝鼎立时候,长二姑该怎么办?
到时候赵亮还能立个东后立个西后,立个南后再立个北后吗?
长二姑注定要低头的。
“安安只是个庶女,不被正房太太看在眼里,日后议亲时候都要被人说道的。”
长二姑一下子不吭声了。
如果她生下的是个儿子,她还真敢跟康莞顶上两年,反正男丁上族谱的事儿,不是康莞能够置否的。
可女孩子,那要是落得一个麻烦名声,那可太容易了。这个社会对女性有太多太多限制了。
其中最简单的一个就是“不孝”。
别看庶女不是从正房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从礼法上讲,康莞才是安安的母亲。
作为庶女,要是真长到议亲的时候还没在正房太太那里行过一个礼,请过一回安,进过一份孝心,那名声上就真的难保证了。
长二姑不说话了,眼睛里直落泪,一下子扑进赵亮怀里“呜呜呜”了起来。
“好了,好了。去见见也没什么,我还能真叫你们母女受磋磨啊。”
而且康莞也不是那种性子。
因为有赵亮明里暗里的纵容,这几年,康莞的性子是越发‘耿直’了。
吧啦吧啦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直接说。
就像安安生下时候康莞寄来的那封信,上面就很直截了当的告诉长二姑,自己一个人在京城过小日子得了,千万别回陈州碍她眼。
又过了几天,河西又传来了新消息,河西提督刚塔报捷——贼首田五死了。
之前田五率众攻打靖远县城受挫,便率部撤往打拉池南山,逗留在冯家园一带,击败刚塔部前锋——清军守备池清的进攻。然后刚塔率主力赶到,在打拉池马营水庄向义军发起猛攻,战斗中田五中枪身亡。
这当然是个捷报了。
并且这一捷报叫京城上下都以为这场民乱很快就会平息的。
然后河西的局势就忽的直转而下。
田五死后其部由其弟子李可魁率领,这人不像田五那么鲁莽,见正面硬磕磕不动清军,就使出了一个法子,派出数名死士扮作通风报信之人,引导刚塔带军钻入了空荡荡的大山沟沟里,而自己则趁机转移到了通渭县石峰堡,与南路张文庆等人领导的人马会合。
张文庆、马四娃与杨慎四等此刻也已经在马家堡等处举旗起事,推张文庆为首,马四娃为副,还已经将大批的眷属集中于石峰堡。
两军会合之后,士气大涨。
张文庆、李可魁立刻就率军攻开了通渭县城,烧毁县衙,还数次击败了陕甘总督李侍尧及河西提督刚塔所部的清军,更引诱长安驻防八旗副都统明善部孤军深入,全歼满汉清军千二百人并击毙明善。随后围攻伏羌县城不克,遂走秦安莲花城等地。
至此起事乱民已增至万人,声势日益浩大,河西全境震惊。
赵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被呛死了。
田五不已经死了么,怎么河西清军还把仗打成这幅烂样儿?
亏得陈桐表现不错,守住了伏羌县,也算立刻一军功,要不然伏羌再被民乱给拿下来,那后者的锐气可不就牛逼了?
“皇上已经调福康安为帅,海兰察为辅,抽调中原、河东、川蜀、关中多地兵马,共同会剿河西贼军……”
和琳眼巴巴的看着赵亮。
他的神态无比清楚的在说他也想去掺和一脚。
“你别这么看我,你哥在那边呢,这事儿你该找你哥去。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没跟你哥说过,你哥他放心不下不忍心叫你去军中吃苦。”
和琳继续眼巴巴的看着赵亮,因为他觉得身边的人也就赵亮还有可能说动他哥。
“你再怎么看我也不行。这事儿你哥的主意正着呢。我觉得吧,你现在也没具体接触过军事,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你真要对哪方面感兴趣,就先从工部跳出来,去户部,…不,户部你去不了,要避嫌。那就去兵部看看。先从后勤着手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事肯定是军中之大计,而且也需要一定的文化水准。
让和琳这根本就没当过兵的人,猛地去到军前效力,去带兵打仗,这是有点小扯淡。可要他去兵部熟悉后勤运转,一没有生命之危险,二还能分润一些军功,倒非常之合适。
和琳听了是有些欢喜又有些小遗憾,而和珅却拍着赵亮的肩膀大夸他脑子就是好用。
“此次回乡,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都心中有数。为兄就不多说了。一路保重!”
和珅教给赵亮的二十万两银子,赵亮还没暖热呢,就转手送去了户部。
这是赵家给朝廷此番平叛捐的军费。
“致斋兄放心。小弟今后肯定本本分分,老老实实。”
和珅听了哈哈笑,手指着赵亮,连摇头。
还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那京城八旗里这阵子又没了一些个余丁是怎么回事?
“路上小心!”
“小弟告辞。”
赵亮翻身上马,带着飞卢几人快马奔离,前方一支车队已经蓄势待发。
车厢里长二姑抱着虚岁三岁大的闺女,眼底里尽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