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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朝的造反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汉风雄烈     乾隆朝的造反日常txt下载     乾隆朝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清水教“散伙”

    再强大的力量打不着人,那也是白搭!

    就像前世弗洛伊德·梅威瑟的诸多对手一样,他们心中是那般期望梅威瑟能站直了跟他们撸,能来一场男人之间的硬碰硬……

    但梅跑跑又岂是浪的虚名?

    现在满清与皇汉也是这样,对于隐藏在黑暗里的‘皇汉’,乾隆就是拥有着当今世界第一牛逼的力量,他打不到人,甚至都看不见人,那再强的力量也全是白搭不是?

    后世很多人都说,一有梅威瑟的比赛,那电视转播权卖得很好,现场售票也是极佳,因为很多UFC拳迷职业拳迷,他们这么热衷梅威瑟的比赛,那不是为其欢呼的,而就是为了看梅威瑟如何被对方暴打击倒的。

    梅威瑟在场外的一系列炒作方式把自己‘不受欢迎’的标签做到了极致。

    他甚至是体育界最不受观众喜欢的人,而且没有之一。

    老美有人说他在体育界直接开创了一个仇恨经济学流派,将拉仇恨做到了极致。

    可是那所有拳迷对梅威瑟的不满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现今满清对皇汉的痛恨吧?

    梅跑跑再秀下限惹来的也只是拳击迷们的厌恶恶心,大家想看到的都是梅跑跑在拳击台上遭到报应,被揍得鼻青脸肿,那还不至于上升到将他千刀万剐了。

    可满清的当朝者们却真的恨不能将所有的皇汉都斩草除根了。

    这次阿桂的遇刺甚至给所有的满清权贵都提了一个醒,人人都加强了自我的防护力量。

    皇汉的人能在阿桂身边全是戈什哈的情况下行刺阿桂,哪有如何不能行刺他们呢?

    即便是皇宫大内,也是加强了戒备。

    ……

    蒙阴县城里。

    城头上飘扬着的青龙旗早已经被清水教的白莲旗所替代,三四千名义军将士将这座不大的城池填的满满。

    县衙大堂上。

    自王伦以下,清水教各大头领悉数到场,这是一场关乎到所有人前景性命的重要议会。

    毕竟他们接下来就要出山了啊!

    按照王伦跟赵亮的约定,皇汉在全力出手搞掉阿桂之后,清水教就该趁机杀出沂蒙山,杀奔曲阜城去!

    王经隆、孟灿军与王伦军汇合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他们在阿桂带领的清军围堵绞杀下,日子过的并不轻松。

    别的不说只看清水教义军现在的数量,你就能知道一二了。

    才三四千人,这比起去年三部义军会师时候的六七千人少的太多了。

    王伦心中很清楚,清水教的‘末日’就要到来了。

    哪怕他们这次躲过了这一劫,清军只需要照着阿桂的策略一如既往的围追堵截,最终清水教还是要全军覆没。

    所以王伦在向赵亮求援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他答应了赵亮的那个提议——轰轰烈烈的生,轰轰烈烈的死!

    年中时候赵亮在与王伦的通信中就对王伦提出了一个建议,与其叫清水教人马就这么的跟清军对耗在茫茫的大山中,那何不在尚有一搏之力的时候杀出沂蒙山区,冲进平原里呢。

    那不管最终的结局是如何,也必然会引起天下的又一次震动吧?

    这般清水教就可谓: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

    王伦自然不可能立马做出决定,可随着局势的愈发恶劣,他终于在向赵亮求援的时候应允了。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交换,交换皇汉全力以赴的来‘搭救’清水教一把!

    然后逃脱生天的清水教也在临死前为皇汉再卖一把力气。

    这很公平。

    谁叫清水教至今都是王伦的清水教,而不是皇汉的清水教呢?

    赵亮在刺杀阿桂前给王伦的回答就两个字:曲阜。

    他这显然是把刀锋对准了孔家,如果王伦是一个读书人的话,他一定会大骂皇汉不当人子的。

    但王伦他不是读书人,他从来也没把自己看做是一个读书人。所以他虽然心中的震撼很不小,可另一边也痛快的答应了。

    如果可以,他一定杀奔曲阜去。

    孔圣后裔又如何?什么都比不得他们清水教重要。

    然后赵亮就很愉快的叫文达带着东西去了泗水城外,如果清水教兵马真的能杀到这儿了,他就把东西教给王伦。不然的话,那就暂时隐蔽下来。

    王伦现在才拿下蒙阴县城,他还不知道泗水城外等着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但他知道在大军杀奔曲阜之前,他必须召集所有人统一一下思想。

    “拿下曲阜了就散伙!”

    这就是王伦今日议会的主体。

    谁都清楚敌我力量有多么的悬殊,清水教要是继续苟在沂蒙山里,那多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可要是突入平原地带,怕是很快就会被清军团团围住,然后全军覆没的。

    所以他才说拿下了曲阜就散伙。

    分散突围,纵然不能全跑出去,可至少也给大家一线生机了。

    统帅阿桂的死对清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清水教突然舍弃藏身三年之久的沂蒙山区,趁机杀去平原地带,这对清军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意外。

    就跟没人会想到阿桂在自己的‘家’里会骤然遇刺一样,清军也肯定想不到清水教会突然丢掉自己的老家往外走。

    这两个巨大的意外相加在一块,义军突袭曲阜就未必不能得手。

    “那然后呢?”王伦问道。

    大堂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清水教便是能顺利的拿下曲阜县城,他们也依旧没有活路。

    别看曲阜县城距离蒙阴县城就只有二百里不到,但这一边是八百里沂蒙山,另一边就是肥沃平坦的泗水流域。

    清军最初时候自会被打的措手不及,可紧接着他们就能迅速的筹集兵力,从四面八方围杀来。

    那时候清水教要是还不散伙儿,就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拿下曲阜之后,咱们趁着清军还没有赶到,就分散突围。只要能活的下的,就暂且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先藏好了自己,之后再慢慢的与其他人联系,与之前的家属亲眷联系。”

    至于清水教就不去打曲阜,杀入泗水后大家直接散伙的想法,那根本没在王伦脑子里出现过。

第一百八十章 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

    “哈哈哈,会玩,真会玩!”

    泗水城外的王伦看着文达交给他的东西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边上的樊伟很不解的看向王伦。

    可王伦还没把手中的画欣赏够,只随手把和画一同送到的一小册子递给了樊伟。

    樊伟当下打开看,然后脸上全是错愕。

    “这,这都是孔家人的罪状?”

    王伦撇去了一眼,然后目光继续盯着手上的这幅画,那就像是有天地致理一样吸引着他。

    不过王伦不说话,一只耳王朴却接口道:“就孔家斑斑劣迹,真要罗列罪名,岂是这个小册子能说玩的?”说着就很不屑的看了眼那册子。

    在场的王经隆、孟灿、王真、杨磊等人纷纷点头。

    是的,就孔家人的罪状,那个小册子根本记不完。

    虽然寿张距离曲阜还有些距离,但大家都在鲁西,清水教又多有江湖汉子,各方面的消息都听得到,王朴这种高层多多少少都能知道些事儿的。

    而颜六、归太、乌三娘这种江湖人物就更能罗列出一大堆孔家的罪状了,只他们知道的就不是这个小册子能记下的。

    曲阜这地方打唐朝开始就是孔家人说了算了,明朝时候更正式改为孔氏的世职,一直至今。

    上千年的光阴啊,你可以说整个曲阜就是孔家人的天下。

    从司法到税赋,从经济到田亩,一切都把握在孔氏手中。

    而且千年积攒的财富也叫孔家人富得流油,不说浮财了,就说最硬通货的土地,如今的孔家就把握了一百多万亩。什么河洛的康百万,鲁南的庄家,绑在一块也不如一个孔家!

    后者光是在鲁西就设有五屯、四厂、十八官庄。

    这些地都是孔家人得的皇帝赏赐吗?亦或是孔家出钱买的么?

    放屁!

    被孔家人直接抢占的更多。

    就在二十年前,孔家人借口清理祀田,说苏北的沛县等地有元代赐给孔家的祀田九十顷,然后派手下人领着数千佃户蜂拥沛县境内,遍插圣公府三字旗帜,灭没村庄数十处,直接圈地三千顷,超过了孔家原称田亩数的三十多倍。

    因为数量太大地方官府不同意,可双方扯皮了好一阵后,孔家虽然退还了大半土地,可依旧捞了个盆满钵满。地方官们也趁机大捞好处,那苦的就只有沛县的小老百姓了。

    同时孔家人还会借口办学堂和祭祀自己祖宗为由,勾结地方官吏廉价强卖土地,甚至是直接了当的霸占。

    这样的一个孔家,完全称得上是劣迹斑斑。真要罗列罪状,岂是这个小册子就能搞定的?

    “如此就已足矣。”王伦哈哈笑着,把手中欣赏了好久的画摆给众人看。

    赫然是一副金钱鼠尾样的孔夫子画像。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眼睛,这脑洞大的叫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然后在场诸人就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

    樊伟第一个看清了画像边的题跋,朗声读了一遍,“好好好,好个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这是要把孔家一脚踩进了茅坑里才解恨啊。

    “厉害。实在是厉害!”

    孟灿脸色恍惚的说道,他算是清水教里学问最高的一个人,虽不是秀才,但也是童生。虽然是入了清水教,但骨子里对孔圣人还是有一份尊敬的。

    现在看着这幅画,三观崩碎啊。

    “还好,还好。皇汉只是针对孔家,而不是针对孔圣人……”

    此时此刻孟灿只能如此的安慰自己了。

    “不对。现在的衍圣公孔昭焕不是才第七十一代人么?”

    “孔老二到现在都两千多年了。”又有人叫道,“别说七十二代,那就是一百零八代人也够了……”在场诸人没人能说出来孔老夫子的具体年岁,但两千多年这个大体年限却有不少人能肯定。

    所以七十二代真心不多。

    “这就是个虚数。七十二不比七十一好听啊……”又有人说道。

    然后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

    这时候大家伙更在意的是到了曲阜,狠狠蹂躏孔家人的时候,他们会有怎样的快感。

    底层的小老百姓为什么看到高官显贵被抄家砍头的时候会尤其的兴奋?

    那就是因为双方的阶层不一样。

    他们是低贱的泥土,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白云。

    可现在一遭乾坤反转,昔日里高贵的白云也被自己这些低贱的泥土踩在脚下了,那种暴虐中兴奋是叫人陶醉,是深入进人的骨髓里的。

    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来炮制孔氏这么个富贵了两千年的名门世家,甚至在中国他家都能称得上是第一世家了……

    真是想想就叫在场众人激动啊。

    不过他们是激动了,泗水县隔壁曲阜的孔家人就害怕了。

    怎么回事?

    怎么一眨眼的清水教贼人就杀到曲阜边儿上了?

    泗水的官军还能不能抵挡的住?而那儿的官军要是抵挡不住,就曲阜本地的力量,还怎么招架得住清水教贼人啊?

    打去岁清水教使出了人肉炸弹这一招后,他们不怕死的名头就彻底在齐鲁响亮了。

    孔家虽然有很多的佃户,可再多的佃户也挡不住人肉炸弹啊?

    更别说想要把那么多的佃户召集组织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偏偏清水教的贼人一朝一夕的似就能杀进曲阜了。

    这曲阜县城要是丢了可咋办啊?哪怕是撑住了城池,城内的艳圣公府和孔庙都有了安全保障,这城外的孔林又咋办呢?

    那要是遭了兵祸可也是一场祸事啊?

    孔林位于曲阜县城北三里处,是孔子及其家族的专用墓地,也是世界上延时最久,面积最大的氏族墓地。

    自汉代以后,历代统治者对孔林重修、增修过13次,以至开成现今规模总面积约2平方公里,周围林墙十一里有余,墙高一丈,厚三尺。

    这样的墙头可挡不住大兵侵扰。

    如果孔林真的被清水教人马给祸害了,哪怕不需要去刨他家老祖宗的坟头,只需要学张献忠祸祸凤阳明皇陵那般放一把大火,他们这辈儿孔家子弟有一个算一个就都要在孔庙里哭死算了。

    要知道孔家人对孔林的保护可一点都不逊于孔府和孔庙的。满清对之也十分看重,雍正七年原“宣圣林”牌坊改为“至圣林”八年,大修孔林,耗帑银两万余两重修各种门坊,并派专官守卫。

    彼处千百年来被孔家人陆陆续续的植入了上万株树木,郁郁葱葱的,却历来严谨私下砍伐。

    甚至别说是正儿八经的砍树了,你就是捡拾孔林里掉落的枝叶都是不行。如果有人胆敢违犯,孔家就必施辣手。

    可现在孔家再大的威风也摆不到清水教一群逆匪的头上啊?

    面对如此危机,孔昭焕束手无策,他眼巴巴的看着俩叔祖,而孔继汾、孔继涑哥俩也都无计可施。

    满清国势强盛,半点看不出乱世的迹象。他俩可不敢冒着杀头的罪过使人悄悄去联系清水教。而不能与清水教达成秘密协议,那等到清水教杀到曲阜城下的时候,他们又能如何去应对?

    是凭兖州的救兵,还是凭泗水的官军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孔家搬兵

    孔昭焕的儿子孔宪培呆呆的坐在下手,不发一声。

    作为孔氏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孔宪培的年龄与‘徐仕雄’相当,可对比已经做出了好一番事业的徐仕雄来,作为一朵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没经历过半点风波的孔宪培真就经不起任何的考验。

    面对如此局势,他跟他的废物老爹一样,束手无策。

    倒是内间里正支着耳朵听声音的孔宪培的妻子于氏,这时候急的恨不能自己能蹦出去。

    “打不过就走啊,至少把继承人送走。”

    “孔家现在根本就对付不了清水教反贼,那还一家人都留在曲阜干嘛?”

    这于氏是军机处领班大臣于敏中的女儿,能嫁入孔家,还是乾隆亲自做的媒,以至于世上现在还流传着她是乾隆皇帝真公主的传说。

    说是乾隆皇帝有一个女儿,聪明伶俐,端庄俊秀,深受乾隆的宠爱,只是脸上长了一颗黑痣,相师说这“主灾”,须嫁给比王公大臣更显赫的人家才能“免灾”。乾隆思来想去认为只有山东曲阜的孔府,才是千年不变的富贵世家。可是孔氏乃汉人,朝廷有满汉不通婚的禁令。于是乾隆想出一个办法,就把这个女儿送到文华殿大学士于敏中家里,做于敏中的女儿。这样,公主就“成为”汉人,名正言顺地嫁给了孔子第七十二代嫡孙衍圣公孔宪培。

    但实际上呢,这都是扯淡。

    只是于敏中身份特殊有,他的闺女能嫁入孔家,要说没有乾隆皇帝的肯允,那也是不可能的。

    “两个该死的糟老头子,平日里都挺能揽权的,这个时候怎么就半点也不中用了。”

    于氏不好埋怨公公和丈夫,一肚子怒气就只能对着孔继汾孔继涑两个太叔祖发泄了。

    这不是没有内由的。

    孔继汾、孔继涑兄弟的辈分很高,但他俩的年龄却不是很大。

    他兄弟俩是孔府六十八代衍圣公孔传铎的小儿子,孔传铎的长子孔继护早亡,余下两子年龄也小,孔传铎本身又年老多病,就将爵位传给了长孙孔广綮,自己搬进了十二府。

    可孔广綮也是早亡的,孔昭焕三岁就袭爵了,少不更事,府中日常事务只能由孔继汾、孔继涑二人主持。

    等到孔昭焕长大成人,那孔府的实际权柄依旧被孔继汾孔继涑兄弟把持。

    孔昭焕本人也没太大的意见,反正他才是孔府真正的主人么。

    但到了乾隆三十七年,于敏中之女嫁给孔昭焕的儿子孔宪培后,眼见孔府大权旁落,于是于氏与孔继汾、孔继涑兄弟之间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矛盾。

    但现如今孔府的当家人还是孔昭焕,于氏再多的意见也只能憋着。

    不过她对孔继汾、孔继涑两个太叔祖还是很厌恶的。

    现在看自家的公公和丈夫没出声,两个老不死的似乎也没了主意,于氏心底里恨不得能熬吃了孔继汾和孔继涑。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叫孔宪培离开曲阜么。

    这当然不是临危逃避,孔宪培可以去兖州府里搬救兵啊。

    “母亲……”

    于氏不可能直接跳到前堂的,她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婆婆,虽然是这位婆婆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并非自己的亲婆婆。

    孔氏脑子里没有想太多的事,只觉的于氏的提议是很对的,把手一拍叫道:“好,好。媳妇考虑的极是。”

    立马就招呼过一丫头来,吩咐了一番。

    很快一个管事的就悄悄凑到了孔昭焕的耳旁小声的说着什么。

    孔继汾、孔继涑兄弟看了过去,孔宪培也看了过去,这是有什么坏消息了么?

    “好。太太所言极是。”就看孔昭焕一拍手大喜道,接着就对儿子说道:“你速速去做准备,也无须再来此行,收拾好了就立刻赶去兖州府求援。”

    如此借口找的正大光明,真是再好不过了。

    孔宪培人虽然没经历过什么事,现在事情来临了,就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但他可一点也不傻。

    听了父亲的话立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父亲尚处险境中,孩儿如何……”

    孔宪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孔昭焕伸手止住,“你与你媳妇速速去到兖州城,叫为父和你娘放的心来,这才是最大的孝顺!”

    孔继汾、孔继涑听了这话也恨不能猛拍自己的脑壳,真是糊涂了,糊涂了。

    甭管曲阜的最终结局如何,先叫儿孙们都躲出去啊。

    孔继汾先是恨不能拍头,继而又心中大感庆幸,因为他最有出息的儿子孔广森正好不在曲阜。

    孔广森,孔继汾幼子也,19岁便高中辛卯科进士,后为翰林院庶吉士,名响京城一时。不过性情有些不好名利,没多久就辞官回乡了。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孔家人终究不可能官场得意的。

    但因为今岁六月中戴震病逝于京城,孔广森得知消息就去火速赶往了京师,祭拜恩师。然后又与戴震子戴中立扶棺南下皖地,至今都未回转。

    如今看反倒是一件幸事了。

    孔家发生的事情不远的颜家也一样在发生。

    颜家就是复圣颜回一系的后人,颜回是孔子的学生,颜家也一两千年里始终做着孔家的小弟。

    毕竟只是一个区区五经博士衔的颜家,还是在明中期才被设立的,实在难以于孔家分庭抗礼。

    但蝼蚁尚且贪生,颜家人一样想活命。

    颜锡嘏是乾隆三十六年承袭的五经博士,但儿子颜振估已经成人了,对比孔昭焕的无能,颜锡嘏倒是有脑子许多,当机立断就叫长子颜振估收拾好东西,随他赶往孔府去。

    然后两个家族的嫡系继承人就一同赶到了兖州城。

    城内的兖州知府陈顾此刻也一片焦头烂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兖州镇的主力都在沂蒙山里呢,总镇万朝兴因此前吃的败仗头上的顶戴都被抹掉了,落得一个暂代兖州镇总兵的差遣,虽然这结果比被丢官削职用不录用的青州参将文坛好上了十倍百倍,可万朝兴不满足啊。

    他现在已经不奢求提督一省了,而只期望着能坐稳一镇总兵官的位置。

    所以万朝兴带着兖州镇的主力都在前线呢,现在贼军忽的从沂蒙山里中冲出,直奔曲阜而来,这叫他拿什么去相救?

    他还担忧兖州城不安稳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泗水城下

    泗水城里且驻扎着不下两千清军,这里还是清军的一处粮草中转站。沿泗水向东的上万清军,其后勤补给皆赖泗水供应。

    谁叫这里是沂蒙山区西侧最近的县城呢。

    但此时此刻,坐镇此地的是济南知府于易简却十分烦恼。

    清水教兵马明显有大举西进的迹象,可偏偏王真又领着几百人马在城外高声喧叫,唯恐清军注意不到他们一样,这其中没有鬼乎?

    泗水知县说的对,这世上哪里有几百人去挑衅两千多人的道理?内中必然有鬼。

    城中的文武可没人觉得自己两千多人马一出动,眨眼间就能把外头的几百义军给捶成肉泥的,正当清水教的看家绝学——人肉炸弹是假的么?

    那一旦战局形成了僵持,王伦大军再从周边四方杀过来,清军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站在于易简身后的多名清军军官一个个都默不作语。

    他们才不想出城呢。

    出去干嘛?去挨人肉炸弹吗?

    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面对着全方位占优的清军,清水教人马就在战斗中多次发起“人肉炸弹”攻势,以博取一线生机。

    虽然清军的全方位优势不是一个人肉炸弹就能彻底抵消的,但一种恐怖的印象却已经所有的清军脑海里产生了。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在精神层面上。

    就像现实中的清水教兵马与清军的战争一样,双方悬殊太甚。

    而精神层面上呢,就清军的那副熊样儿,他们永远也使不出人肉炸弹这项绝学,甚至都承受不起爆炸带来的杀伤。

    所以,几乎全部的清军都乐意打防御战。

    俺站的远远地,只管打枪放箭,身心皆安然,可不美滋滋么?

    泗水城里的清军军官们就都示之以默,只要不是于易简开腔,他们死也不会杀出城去的。

    就是于易简打心底里也不想动作。

    可问题在于,泗水的西面就是圣人故里曲阜,一旦曲阜有变,那就是震动天下的大变,于易简是万万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但他也怕清水教的西进只是虚张声势,实则王伦大军依旧在县城四周埋伏,就等着自己轻率出兵自投罗网呢。

    如果是自己的指挥致使官军大败,伤亡惨重,甚至因此丢掉了泗水县城,哪怕他哥叫于敏中,于易简也担不起这么个责任。

    是的,能力平平,官声亦平平的于易简,之所以年纪不大就能坐上济南知府的位置,现在更是成为了督促西路上万清军后勤供给的军需官,不但自身位置安全,战后叙功,他的功劳亦不会少,那全仗的就是他大哥于敏中。

    可也正是如此,聪明机智如于易简,从来不贪功就是他多年官场生涯里最为显著的一个标签。

    他根本不需要贪功,只要老老实实的无功无过,那最后就已经名列前茅了。

    长时间的习惯养成了于易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性格,现在他看着城外叫嚣的几百叛军,心里头真心矛盾的。

    因为他清楚自己即便再不想出兵,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于易简眼皮子抽了抽,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断,这兵他是不能不出的。毕竟泗水西面就是曲阜。但可能性挺大的兵败之后的黑锅他也是不能背的。

    “以本官之见,还是要出兵一试究竟的。须知道西向即圣人故里,如果孔圣在天之灵被这群匪人搅扰了,我辈百死不能赎其罪也。”

    于易简先拿出了一个谁也不能否认驳斥的理由,果然叫身边的一群军官还有泗水知县都露出了吃屎一样的表情。

    明明知道前头是雷区,很可能触雷,偏偏他们又不能不去!

    清水教贼人的刀子是刀,朝廷的刀也是刀啊。

    “但泗水县城关系重大,亦不能不防贼军有意设计官军,意调动我军出城后好趁虚而入。所以本官以为还当留下一部人马看守城池。”

    “刘知县,还有诸位,你们都意下如何啊?”

    “不如何!”几乎所有人心底里都痛骂起了于易简,这狗币玩意儿,有本事你自己出去领兵?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泗水知县扭头看了一眼面带苦涩的参将,辛苦了大兄弟。

    三品参将被四品知府差遣这在大清朝不算个事儿,可四品知府能以绝对的口吻来差遣三品参将的这就很少见了。

    大清朝有不少‘豪门’子弟都能如此,而眼前的于易简就恰恰是其中之一。

    有一个军纪处领班大臣的哥哥在京城里站着,别说一个小小的参将了,那就是巡抚大人都要客气三分的。

    而他一个小小七品知县,站如蝼蚁!

    城外的王真看着前面的泗水县城,闲得无聊下都跟杨五、李世杰俩打起了赌,赌的就是城内的清兵究竟敢不敢出击。

    “哈哈,看看,看看,这不是出来了么?”王真指着城门方向哈哈大笑。

    不再去看杨五、李世杰二人带着点担忧的神容,自己大步窜到阵前前列,叫道:“弟兄们都听好了,放清兵出来,隔着半里地长短,他们进咱们就退,等把他们引到了埋伏圈了,再好好的炮制他们!”

    义军士气一阵亢奋,虽然他们背后埋伏的伏兵连二百人都不到。

    城头上于易简忽的发出一声惊疑,立刻举起望远镜扣在眼睛上,“还真是在后退?”

    “贼人这是要干嘛?”

    他向身后的军官问道。

    清水教军是引诱清军入套,还是他们之前只是虚张声势,现在见官军压倒就自己退了?

    于易简不能判断。

    而他背后的一名都司也一脑门的官司,他也搞不清楚,更不敢轻下断论。

    一样心中犹疑不决的还有领兵出城的参将,他回头看了一眼泗水城,狗日的于易简一点表示都没有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传令下去,全军向前。各部听命行事,严禁擅自出击——”

    参将闭了闭眼睛,向老天爷祈祷了一波。齐鲁已经有个姓文的参将倒大霉了,自己不至于落得第二个吧?

    当下清水教义军在前方又是打枪又是高喊的乱叫,人数远远多过他们的清军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的后头,不敢轻举妄动。

    乾隆看到这一幕了,怕非给气死不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挖坟掘墓

    看着前头谨慎无比的清军,杨五、李世杰露出了笑容。

    就这么一个刺猬蛋,看你还怎么莽?

    虽然此前打赌他俩输了,但王真的盘算也没打成不是,他现在想冲也冲不起来啊。

    难道要那弟兄们的血肉去堵枪子吗?

    而且能不打就不打的好。

    毕竟过不多久大家就要劳燕分飞了,甭管分开后大家的结局怎么样,现在能叫大家尽可能的活命来就尽可能的活命好了。

    真当人肉炸弹就是白给的,对清水教自身一丁点伤害都没有吗?

    那一个个去死的人可都是清水教的中坚啊。

    过去的一年里光王家就有多个族人填进了敢死队里。那是亲族的血啊。

    “贼子狼心,果然设有埋伏!”

    参将看到左右树林里冒出的清水教伏兵后恨恨的一笑,自己虽然始终不骄不躁,集结手下兵马缩成一团,清水教兵马就是想冲上来也要先倒一拨人再说。

    可这地方无遮无掩的,清水教这群不怕死的家伙,他们要是真头铁的冲下来,不顾一切的跟自己拼命,自己真挡不住啊。

    “咋办?”

    参将脑袋都要炸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对面的清水教兵马并没有大举冲下,反而也是不急不躁的跟他们在对峙。

    这是要和平共处吗?

    清军上下尽皆喜出望外。哪怕这时候聪明人已经想到了真想——清水教兵马主力肯定不在了,却也没人愿意拼杀。

    就这么和和气气的渡过这美好的一天,那不好吗?

    当然不好!

    因为于易简出现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从泗水城外的地主手中得到了清水教主力西进的确切消息,那就是说眼前的贼匪只是一小股人马,他还怕个屁啊?

    “杀啊……”

    来势汹汹的清军人还没到地儿呢,那暴躁的呐喊声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王真瞬间挑起了眉头,清军又出兵增援了?且看着声势,势头不对啊。

    “撤,撤——”

    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拖一拖泗水的清军,给主力攻打曲阜留出足够的时间,现在一个上午都要拖出去了,时间已经够用了。

    王真哪怕之前还跟杨五他们打赌,赌赢了就能最先领兵冲阵——他不怕死。整个清水教都死了那么多人了,整个王氏宗族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再死一个他王真多吗?

    一点都不多的是不?

    可不怕死的王真也不是脑子一根筋的犟种。

    他也会审时度势的,也会知难而退!

    汇合了左右的一百多两百人都不到的伏兵后,总人数也没有超过七百人的清水教军,拍拍屁股往西面疯狂逃去。

    参将必须要追啊。他不追没办法向上头交代啊。

    可是当他与于易简带着兵马进入到了曲阜县境之后,二人又筹措了。

    再往前,那可就碰到清水教的主力了啊。

    于易简第一时间退缩,但他知道自己即便要退,也必须把曲阜的情况弄明白了,才可以退。

    而此刻的曲阜县城已经是清水教的天下了。

    留在城内的孔昭焕看到清水教的人马杀到城下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联系他们,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满清会不会高兴了,同时就是发动城内的青壮守城。

    但是王伦干净利索的拒绝了前来的孔继汾!

    “一万石粮草,十万两白银。这的确是大手笔。可等本教主拿下了曲阜城池,那这些你们许诺的粮草物资,不一样是本教主的么?”

    早在今年年中时候王伦就组织心腹将手中的金银珠宝通通埋藏了起来,因为局势恶劣,再带着那么多金银珠宝转移已经很不方便了。有哪个力气他们多带些粮食物资不更美么?

    至于藏宝图,现在肯定也已经被送到了徐仕雄的手中。

    王伦看着孔继汾脸上全是无尽的冷漠,不拿下曲阜他怎么给手下几千兄弟找跑路钱?

    虽然这次大难之后的清水教残余就要不姓王了,王伦他也认了。

    自己败了就是败了。

    要不是皇汉,三年前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今他又在沂蒙山里苟活了三年有余,甚至还给王家子孙寻了一个好出路,还其他教中的兄弟姐妹找了条出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没必要自己死了不算,还要带着教中全部的兄弟姐妹都去死吧。

    这曲阜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因为他王伦就是死,也只会是清水教王伦,而不会变成皇汉的清水教王伦。

    何况他要不死,满清对整个清水教余部的追查彻查,会更加严厉许多吧?

    如此的他又何惧一死呢。

    那些金银珠宝和未来整个清水教的残余力量,那就是他对皇汉最后的答复,相比徐仕雄背后的人也该满意的。

    因为一些话他都已经跟众人说开了。

    如今的局面下,清水教余部即便能侥幸逃脱生天,不依附皇汉而活,没有皇汉的庇护,他们也只能跟暗沟里的老鼠一样苟且偷生一辈子。

    反倒是有了皇汉的遮掩,清水教余部的生活不仅能过的美好起来,甚至他们还有有朝一日重新行走在太阳底下的可能!

    这不很好么?

    绝对是清水教之人最好的结局。

    那时候自己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你回去跟孔昭焕说,叫他乖乖的开城投降,本教主看在孔老夫子的面上还能饶他一命。要不然,曲阜城刀兵之下,战火之中,军民共戮,玉石俱焚也。届时悔之晚矣!”

    王伦挥手叫人把孔继汾带了下去,右手却已经不自觉的摸到了左袖口上。

    里面装的正是那记载孔家罪名的小册子。

    王伦昨日里已经把这个册子草草的翻了一遍,前头重点写了十几家人的罪名,并且这十几家人都是孔氏嫡脉的近支,毕竟只有关系够近了才会更有权柄么,也才能作恶行凶不是?

    那就包括了之前的孔继汾。

    这人最大的罪名就是当初沛县的圈地占地一案。

    那一场祸事中,沛县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了殃,轻者破家破财,重则一命呜呼。

    所以孔继汾是小册子里重点标注的对象,是必须死的一个人。

    然后小册子最后两页还附带了一张名表,是皇汉点名让王伦挖坟掘墓挫骨扬灰的。

    那第一个是孔璠,然后是孔元措,接着是孔之全孔治父子,再接着是孔克坚,最后是孔胤植。

第一百八十四章 圣人后裔,煌煌华胄?狗屁!

    孔璠,孔元措,孔之全,孔治,孔克坚,孔胤植。

    赵亮点出的这些个人可不是随意乱点的,那都是有着因由的。

    孔璠,孔子第四十九世孙。北宋衍圣公孔端友之弟孔端操之次子。刘齐阜昌三年,补迪功郎,袭封衍圣公。金天眷三年,加孔璠承奉郎,袭封衍圣公。

    乃孔氏跪舔女真第一人。

    孔元措,孔子五十代孙,生卒年月不详。金章宗明昌二年袭封衍圣公,蒙古灭金后,孔元措仍袭封衍圣公。

    为孔氏跪舔蒙元第一人。

    孔治,孔子第五十二代孙。孔之全乃其父也。此二人虽非孔氏跪舔蒙元的第一人,但其行迹更惹人恶心,叫赵亮想吐。

    一番家族内部的倾轧,只是为了夺位。孔之全孔治父子之恶,不次孔璠孔元措。

    孔克坚,孔子的五十四代孙。蒙元灭亡,徐达于洪武元年三月下济宁,明太祖下旨召见。孔克坚称疾不赴。这是要当大蒙古的忠臣孝子么?

    挖坟掘墓一点都不亏他。

    最后是孔胤植。孔子第六十四世孙,死后八十年,为避雍正帝胤禛名讳,改名为“孔衍植”。

    明崇祯十七年,李顺兵马尚未开进山东便先向李自成上了降表,在孔府中供奉了大顺永昌皇帝牌位。

    但随着一片石之战李自成大败,清军入关,孔胤植旋即又于清顺治元年九月初一对满清上《初进表文》,更于顺治二年率领族众威望族人率先剃发,并向清廷上奏了《剃头奏折》。

    朝秦暮楚,三姓家奴也!

    不对之挖坟掘墓,不对之挫骨扬灰,赵亮心中恨意难消!

    清水教兵马拿下曲阜城,孔家人损失最大的可不是自家的金银浮财,从老夫子的金钱鼠尾绘像到一些列的抓人审判和杀人,再到那一个个被刨坑的先衍圣公,名誉上遭受的沉重打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而这也是赵亮心中最通达最爽的快意。

    或许这会惹来无数读书人的敌视和愤怒,毕竟谁都知道清水教与皇汉的纠葛,谁敢保证这些事的背后就没有皇汉的手笔?

    可那又如何呢?

    赵亮从来就没真正的把满清的腐儒们当是‘同伴’。

    他接下来还有那么多年的潜伏时间,还能默默的培养出大批自己想要的人,这些人拿去当官又会比如今的读书人逊色多少呢?

    怕不仅不会逊色,反而会超过不少吧。

    而且等到赵亮势大之后,这些个读书人有的是来争着跪舔的。

    就像他们曾经拼命的跪舔女真人、蒙古人、通古斯人一样。

    再说了,天下那么大,亿万芸芸众生,这其中能干的人多了去了,老子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比之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腐儒之流,哪怕是换一个衙门里的小吏,那都不会比之更差了。

    这世界上什么人都缺,但想当官的人绝对不缺。

    ……

    曲阜城门打开了。

    孔昭焕哭丧着一张脸带着孔继汾、孔继涑等一干族中宿老,来到军前,然后看着清水教兵马鱼贯而入城中。

    不止如此,城北这时候也传来了厮杀声,但非常非常短暂。

    王朴非常轻松的就歼灭了孔林的少量守卫抵抗力量。

    所有的孔氏族老心中都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愤怒和耻辱感。区区一个邪教头子,往日里根本就不被他们正眼看一眼的泥腿子,今日竟然如此的折辱他们孔家,辱没孔圣后裔,真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看官军克复曲阜之日,我辈再怎么炮制尔等!”

    如果王伦此时此刻能看透人心的话,他一定会吃惊的发现,自己跟前的这些孔氏一族的实权人物的心底,竟然想的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这可真的是心有灵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孔继汾何在?”

    王伦根本就不搭理跟前的孔昭焕,而是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按图索骥了起来。

    孔继汾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不站出来。

    不提他之前与清水教一干头目都已经见过了,那就是为了维护孔家人最后的尊严,维护他本人的这份尊严,他也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孔继汾在此。”

    挺直了腰板,孔继汾摆出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跨步从孔昭焕身后迈出。

    “孔继涑何在?”

    “孔继涑在此。”这个与孔继汾分掌孔家庶务大权的‘大人物’,此时脸色有些发白,但表现依旧得体。

    “孔继洪……”

    “孔广棱……”

    ……

    ……

    “孔昭灿……”

    陆陆续续的王伦直接点起了十七个人的名字,然后才收起了小册子,叫在场其他的诸多孔家人心底里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不知道王伦为什么点名,而且点起的还都是孔家内部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主儿,但潜意识里他们就赶到了一股慌张。

    王伦再看着身前的这十七人,看着这些脸色已经有变化,却还在强自镇定的家伙,轻轻的笑着摆了下手,“全给我拿下!”

    然后才好整以暇的对脸上又是惊慌害怕又是愤怒的孔昭焕说道:“别害怕。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本教主拿下他们诸人那自是有理由的。稍等片刻,等台子搭好了,自然会给你们一答案。到时候你们可全都要到场,别等着本教主叫人去喊你们。”

    “军师。”

    “你带着人去把这十七家给我抄了。”

    “其他的人,都跟我进孔府!”

    “大伙儿都去看看这天下第一世家究竟是怎么个了得!”

    短短的几句话,王伦就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孔家老祖宗的招牌猛地不中用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孔昭焕不知所措了,孔家人彷徨不安了。

    从唐宋开始,千年以降,皇朝更换频频,可他们孔家却始终高枕无忧。

    不管是野蛮如女真人,还是凶残如蒙元满清,都对他们家礼敬有加。

    久而久之的,孔家人心底里已经升起了一股自命不凡的高贵感。

    俺们是圣人后裔,俺们是煌煌华胄,俺们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却像是一桶冰水淋头,刺骨的冰寒感让他们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依旧还是肉体凡胎,一刀下去,他们也是要流血送命的。

    当握着刀把子的人不把‘孔圣’俩字当做一回事的时候,那他们这些孔圣后裔跟素日里被他们看不起的低贱泥腿子就也没什么区别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既当了孝子贤孙,那就要一步到位

    孔昭焕呆若木鸡,孔昭焕束手无策……

    在决定开城的时候他们并非没有往坏里去想过,可是任他们想的再坏,也万没有想到情况局势会坏到如此地步。

    这群贼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视孔圣二字,真就对他们痛下杀手了。

    当明白祖宗的名声再也不足为凭不足为靠的时候,孔家人全都安静如鹌鹑。

    他们现在就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王伦等人来宰割。

    所以接下来的公审大会开的非常寂静,甭管清水教宣布了再多十七人的罪状,甭管这十七人有多么的罄竹难书,下头的人都安安静静的。

    完全没有一丁点开大会的热闹和喧哗,更看不到底层百姓们的欢喜,听不到他们的呼声。

    即使清水教把从孔府及十七人家中搜出来的大量欠条、借据全都当着众人的面焚毁一空,那也只是引来了台下曲阜百姓们的一阵小骚动。

    这叫清水教众人好生无趣。

    开公审大会这一招绝对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杀招,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能想象得到这般做法会为他们招揽多大的民心和声望。

    可惜,曲阜的百姓们也太不配合了,或者说孔家人对这地方的掌控力太强大了。

    哪怕清水教是握着刀把子的,哪怕清水教已经把孔家踩在脚下了,曲阜的老百姓也不敢造次。

    或者说他们也有脑子,知道这清水教得势根本不会长久,现在可不能蹦跶欢跳,免得日后被人拉清单。

    但不管怎么样这公审大会还是会成为一个传奇,在日后长久的回响在人们心底里的。

    扫兴而归的王伦等人再看着孔昭焕的时候可就没什么客气了。

    “堂堂孔家,千年世家,你们就这点银子?”

    连二十万两现银都没有,扯淡呢这是?

    清水教从其他十七人家里都超出了小百万两银子呢,孔府可是堂堂嫡系,才这么丁点?

    孔昭焕脸色苍白,他背后还有孔家的一干女眷,从太祖母徐氏往下,一代代孔府的女主人此刻都跟受惊的小母鸡一样,瑟瑟发抖。

    她们身上头上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一丁点的富贵模样啊,所有的首饰头饰全都给摘下了。

    “教主容禀。孔府实就只有这些银两了,再无其他银库秘藏。”

    “自从圣祖仁皇帝开始,康乾两位帝王多次巡幸阙里,祭祀吾祖孔圣人,孔氏连番接驾,固然是……极大的荣耀,却也付出了海量的金银。银库早为之一空也。”

    孔昭焕语气停顿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吐出了‘荣耀’两字。他死就死了吧,横竖儿子儿媳都在兖州,孔府还后继有人。

    而皇上也是明君,自己死难后,当更为怜惜孔氏才对。

    王伦果然听不得荣耀二字,“荣耀?荣耀个屁。一群没骨气的孬种,孔老夫子泉下有知,他才不会要你们这样的后人呢。”

    “来人啊。咱们去孔庙,叫这些个姓孔的人全都过来看着!”

    看着他王伦是怎么给孔夫子改头换面的!

    说罢就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往外去了。

    王伦是打算死在曲阜的,他又给兄弟姐妹都谋取了一条好后路,人是了无牵挂的。而这人心中一旦了无牵挂了,就也开始变得、无所顾忌了,那破坏力可是惊人的巨大。

    孔昭焕适才若是语气稍微的柔软一点,可能王伦还会给他留两分颜面。

    但孔昭焕他没有啊。

    看着那把话说完后就闭目任凭处置的孔昭焕,王伦当即就恼了。

    孔昭焕这幅模样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家伙是真心实意的把康熙乾隆的到来当成孔家的莫大荣幸。

    “本教主不是读书人,可也知道老夫子素重华夷大防。《论语》有言: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还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再有: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可见老夫子之念。”

    “可惜,子孙后人不忠不孝,无节无耻,凭白坏了先人名声。”

    “就像这金钱鼠尾猪尾巴辫一样,瞧着就让人恶心。可偏孔家后人里有个没脸没皮的孔胤植,清廷才刚下令,自己就带着族人主动剃头去发,还上什么《剃头奏折》,恶心不恶心啊?”

    孔庙跟前聚集了大批的孔家族人,同时如颜家之类的曲阜名流也都被叫喊了过来。

    此时此刻他们全都低头不语,脸都不带红的。

    有什么恶心的?都是为了生存下去。你王伦怎么不问问你的爷爷太爷老祖宗们恶不恶心啊?

    他们当年要是不剃头,现在哪还来的你啊?

    大家都半斤八两的,你还大哥要说二哥么?

    王伦立在孔庙大成殿前的月台上,这时候可不知道底下人内心的嘀咕,转身指着大成殿里的孔子塑像继续说着:

    “有这样的不肖子孙,被这样的不忠不义无节无耻的子孙顶在头上谋取荣华富贵,你孔老夫子还有脸留着那头头发吗?”

    说话中王伦把手一挥,身后一人举着一副《孔子行教像》迈步上前。《孔子行教像》据说是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所绘,但原作早已不幸遗失。

    孔庙里藏得还有一副石刻本,那也是极为传神的。于是整个齐鲁境内就多的是行教像了。

    阳光照射在这幅被高高举起的行教像上,画中孔子雍容大度,身体稍稍前倾,双手作揖,谦卑有礼。并且头扎儒巾,双目前视,须发飘逸,与王伦背后被人所捧的另一幅金钱鼠尾版的圣人图可太有差别了。

    “看看你们祖宗的发式,再看看你们自己的猪尾巴,你们还有脸拜他吗?”

    “他被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拜了这么多年,老夫子怕也没脸再留着自己的头发了。”

    “烧了它!”

    王伦高叫着,声调已经不由的高起了三分。哪怕性情坚韧如他,此时此刻看着底下一群人被自己训得跟狗一样,那也不由得生出一股爽感来。

    下面还有更爽的呢。

    之前公审大会生出的郁闷,这一刻是全都灰飞烟灭了。

    在一干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行教像飞快的化为了一团灰烬。

    孔昭焕呲目欲裂,嘴角已经流下了一缕鲜红,清水教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王伦似乎看清楚了孔昭焕双目中的疑问,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自己想干什么?那是要名留青史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知道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吗?既然给鞑子当了孝子贤孙,怎么不一步到位呢?”

    “今天我王伦就给你们一步到位!”

    手一挥,背后之人就已经高高挑起了一副画轴,随着画轴滚落,一副金钱鼠尾发式的孔夫子绘像赫然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帘。

    “这,这……”颜锡嘏看着那被高高举起的绘像整个人都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而孔昭焕呢,“你,你……噗嗤……”

    才只说出了一个你字,一口鲜血就已经喷出三尺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孔氏大劫

    大成殿月台下一片混乱。

    孔昭焕的吐血昏迷更是为这番乱增添了一把新火。

    但一切的‘乱’随着王伦一声枪响,唰的就都安静了下来。

    王伦手中的双管手铳枪头朝上,一缕青烟还未散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和他的手铳,然后局面迅速恢复到先前的模样。

    “都给我跪下,老老实实的祭拜一回。谁敢不跪,看他究竟是自己的脖子硬,还是本教主的刀口硬!”

    王伦对孔家人的打击还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烧了孔子行教图不算事儿,毕竟他们还没有把石刻本给砸了不是?

    可为孔老夫子换发型这事儿就太叫孔家人难以接受了,这是对孔氏一族莫大的耻辱,与直接给人头上泼粪或是挖人祖坟没什么区别。

    偏偏接下来王伦就叫他们对着金钱鼠尾版本的孔夫子画像行大礼……

    “欺人太甚,欺人太……”

    一名老朽当即就忍不住了,指着王伦就要开骂。然后又一声枪响了。

    他手中是双管手铳么,能双发的。

    弹丸正中那老朽心口,鲜血立刻就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一句遗言都没留下,人就呜呼了。

    周边几个中年人还有年轻人立马扑了上去,可见这老头也是有子有孙的,而能在身后拖着一大家人的情况下,还敢站出来,也算有点骨气了。

    毕竟孔家都要被王伦一脚踩进茅坑里了。

    但王伦这一刻冷血的仿佛是畜生,一个眼光都不带多给那老头的,只把手一挥。

    清水教军立刻就叫嚣了起来。“快点跪下,跪下……”

    就算是那几个趴在死去的老朽身上痛哭失声的中年人和青年人也被冰冷冰冷的刀枪赶回了原来位置上,就是这么冷血无情。

    王伦站在孔子新绘像的旁边,对着众人的祭拜避都不避,一点也不嫌晦气。

    这祭祀时用的礼仪跟平日里跪拜时的礼仪可是大不相同的。

    或许此时此刻的他都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活人了吧?

    自从清水教进入曲阜城池之后,王伦一连串的输出叫孔家元气大伤。

    无论是公审大会还是为老夫子改头换面,那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散去的。

    哪怕过不多久清水教之人就会被清军杀的一个不留,可公审大会和金钱鼠尾版本的老夫子像却会像冬季的呼啸北风一样在最短的时间里席卷大江南北。那会在每一个有耳闻的人心中生根发芽,或许大部分人的心中没有‘这颗幼苗’茁壮成长的条件,但天下那么大那么多的人,总会有一些人的内心里适合幼苗生长的不是?

    不管是从现在还是从长远出发考虑,这对曲阜孔氏都将是一次无法弥补的重创。

    孔昭焕虽然没什么大能耐,可这一点他还能看得到的。所以大成殿下他才会气急到吐血昏迷,那是真气啊。

    当然现在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极佳的解决办法。

    毕竟他不管怎样都是不能跪下去的。

    不然不止孔家要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那就是京城也会打不满意的。

    可现在孔家好歹还能兜回一丝儿颜面,用他的吐血昏迷,用一位族老是死。

    夫人程氏立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孔昭焕,无声的落泪抽泣。

    她是孔昭焕的继室,父亲是吏部右侍郎程严。

    而孔昭焕的原配夫人姓陈,单名一个珠字,曾祖是工部、礼部尚书陈诜,祖父为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傅衔陈世倌,嗯,就是海宁的那个陈世倌。

    而从这陈氏、程氏还有于氏的身上,大家就可以看出孔家嫡传婚配的标准了,门当户对,女方架势那真叫一个显赫!

    “老爷……”

    孔昭焕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惊动了程氏,后者瞬间的惊喜后那眼泪就更哗哗的往下流了。

    因为就在孔昭焕昏迷的这短时间里,那清水教妖人又搞出事儿来了,还是天大的事情。

    可是,可是孔昭焕现如今就这幅病鸡模样,她岂敢再来刺激啊?这要真的受不住一命呜呼了,她可怎么活啊?

    自从嫁入孔家后,程氏固然能享受荣华富贵了,但她连个孩子都没有啊。现在更才二十多岁,比孔宪培小两口也大不了多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守活寡。

    但是不说……

    程氏也不敢啊。

    这清水教都要挖老孔家的祖坟了,这要还不跟孔昭焕这个当代衍圣公说,后者知道了还能轻饶了她?

    而且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自从王伦妖人叫嚣说要挖了那六位祖宗的坟后,整个曲阜炸没炸先不说,可孔家人是爆炸了。多少族老就在外头等着呢,他们不敢去顶王伦刀子,就只能来孔昭焕这儿哭祖宗了啊。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

    孔家人谁的个最高呢?

    必须是孔昭焕这个当代的衍圣公啊。

    没看凶残暴虐如王伦这等的妖人也没怎么把孔昭焕这么样么?

    现在孔府是已经被王伦这妖人给抢占了,但孔昭焕和程氏也依旧被安排的好好的,再是偏院,也比丢了小命强不是?

    “什么?”

    孔昭焕整张脸瞬间涨的血红血红,王伦这妖人真要刨自家的祖坟啊?

    “他怎敢如此,他怎敢如此?”

    孔昭焕悲恸欲绝,这一瞬间整个人都要崩溃掉。

    他手脚麻木了,血液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巨大的悲痛,无法想象的悲哀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鲜血随着他嘴角不住的流淌,流淌……

    孔昭焕想要说话,他费尽全力的长着嘴巴,却实在无力气去说了,一大口鲜血再度喷出来。

    “老爷……”

    程氏尖锐到极致的叫声立刻把外头的一干孔家族老,还有颜锡嘏之类的孔家小弟儿都惊动了。

    很多人都还没有强身进去呢,程氏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前后堂,这是一个空间不是很大的偏院,前堂说话高声一点后屋就能听见,而后头的声音放高一些,前堂也能听到。

    “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王伦妖人

    颜锡嘏坐在一群孔氏族老中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难受。两千多年的光景,两家的关系真的是很密切很密切。颜家的大门距离孔府就不到一里地远,每年的祭孔大典颜家人都在其中的,不管是孔家未显赫之前的几百年光景,还是孔家显赫发达了之后的上千年里。

    漫长的光阴早已经把两个家族彻底绑定。

    所以,颜家每每从孔氏一族的角度出发看事情,因为他们是一体的,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无间关系。

    而孔氏一族也习惯性的不拿颜家当外人看,只看现在颜锡嘏那最可前的地位,你就能感觉的出他地位的不俗。

    不过坐在前首的颜锡嘏眼下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大脑中的剧烈波动至今还没有平息。

    那么大的震动,那么不可思议的一幕幕,今日的惊心动魄真的比颜锡嘏过去几十年人生所经历的全部风波加在一起都要大出十倍百倍。

    经此一劫难,孔家要元气大伤的了。甚至他都难以想象日后的孔氏还怎么在士林中立足。

    颜锡嘏想到此时此刻孔林里那些、正干的热火朝天的清水教人,心中就猛打了一个寒颤。

    “祖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保佑这些要人不要把目光看向颜家啊。

    因为他只是想想孔璠,孔元措,孔之全,孔治,孔克坚,孔胤植这些人都是谁,又都是干了什么事儿,那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因为他们颜家也一样跪了满清蒙元不是吗?

    别看他家的五经博士一职是打朱明时候才设立的,但颜回被称为复圣全赖蒙元所赐啊,要不然颜回可当不了儒家圣人。

    唐太宗贞观年间对颜回的封赏只是‘先师’!

    而且现如今的复圣庙也是蒙元所建,当初跟着孔胤植一块跪舔满清的人里头一样有他们颜氏的祖宗……

    这要是颜家也入了王伦妖人的眼,不说将家产浮财都抄拿一空,只是把颜家祖宗的坟给扒了,颜氏就再无颜立足于士林了。

    还好还好,曲阜孔氏一族的光辉太耀眼了,耀眼到把颜家都完完全全的盖住了,以至于孔家现在被清水教搞得七损八伤的,颜家却半点损失也没有。

    别以外被清水教索要去的那些钱财是什么大损失,在颜锡嘏眼中,那根本就不是损失。

    整个曲阜,除了孔家人,现在谁还敢说自己损失了呢?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颜家平平安安,保佑颜家能一直大树底下好乘凉。”

    虽然这般想孔家略有些不厚道,但眼下的节骨眼上,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然后他就听到了程夫人歇斯底里的大叫大喊……

    接着孔昭焕吐血而亡的消息就立刻传到了王伦这里,“吐血而亡?他才多大啊?”

    王伦震惊了。那孔昭焕看年龄也就才三十来岁,没想到身子骨这么的不中用啊?

    不过不中用就不中用吧,他现在无心理会一个不中用的衍圣公,王伦才刚收到王真使人传来的消息,小两千泗水清军追在他的屁股后头杀奔曲阜来了。

    “于易简这是在找死!”

    王伦咬牙切齿道,别看清水教只剩下了三四千人,可这也不是区区两千都不到的清军能招惹的了的。竟然敢缀着自己兄弟的屁股直杀到曲阜,那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既然于易简自己找死,那本教主就成全他。”

    一番调兵遣将,上两千义军迅速集结出城往东奔去。

    泗水流域真就是一马平川的平野,并且现在又是初冬时候,田野中的青纱帐早没了,义军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就是说,这一仗必然会是硬碰硬的一仗。

    但不管是王伦还是底下的小兵,谁都没有把区区两千不到的清军放在眼中。

    西官庄,曲阜境内很平常的一个小村庄。但因为今天的战斗,那注定要在历史的书卷上留下了一笔自己的身影的,虽然那只是细微的一笔!

    天气晴朗,太阳高悬。

    冬日的阳光照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寒风的到来却又吹散了它。

    没有了山岭树林的阻挡,北风变得更加一往无前了。夹杂着那一丝丝的呼啸声,让冬日的田野里显现出了属于自己独有的空旷和粗野。

    进入曲阜后清军追击的脚步虽然没有停下来,但进军无疑更加的谨慎了。

    待发现前面的大股义军来到,领军的参将立马收缩了阵势,靠着北面的泗水河摆出一副固守的模样出来。

    泗水河是已经有冰冰了,但距离封冻还远着呢。距离封冻的河面上能行走大军,就更遥远了。

    一排排鸟枪兵列阵在前,还有一批刀牌手和弓兵。

    当然一些轻型的火炮也是少不了的。

    清军是追击状态么,太过沉重的大炮是带不了的,随军的都是百十斤的小劈山炮。

    这时候也一字排开在阵前。

    参将和于易简列在阵中,看着对面阵列乱糟糟的清水教义军,打心眼里瞧不上。

    也就是在山地里,难以摆出大的阵列来,难以列阵而战,若是放在平原平地,这群贼军怕早就被官军吞吃了。

    即便贼军里头有人肉炸弹。

    所以他也不知道,此时对面的王伦脸上挂着的也全是不屑的笑容。

    之前在山地里,又因为大军要行进,王伦根本就舍不得拿手里的牲畜来‘冲锋陷阵’。它们可是军中最重要的运载工具。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马上就要散伙了,这些牛啊马啊驴啊什么的,那都派不上用场了。

    逃难中的清水教徒们,最适合他们的身份就是躲避战乱的平民百姓。

    所以这一阵王伦根本就不准备用手下的骨干精锐去送死,那些乱糟糟的队列后头,就有着大量的牲畜被分发了药粉包。

    两军之间的距离越发近了,孟灿也在领军转移去清军的南面,好半响孟灿军才进到位置。

    然后王伦把手一挥,身后的清水白莲大旗摇动起来,义军阵列中随即就裂开了一条条通道来,此起彼伏的畜生嘶鸣声也已经在义军阵列中响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最后的绝响

    橘红色的烈焰不断地在清军队列中升腾。

    后者虽然枪炮列阵,但就清军的枪炮火力显然是挡不住发疯了牲畜群冲击的。更别说孟灿还在另外一边做出了带军猛打的架势……

    所以当大批的牲畜冲进了清军阵列之中后,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撤,快撤——”

    于易简见势不妙,第一个就拔腿往后逃走。他才不去顾及影响呢,什么影响能比的他自身的小命儿重要啊?

    是只管对着周边的军兵大声吆喝着道。

    然后清军就更混乱了。

    因为于易简身边的参将正在极力控制秩序,为此军队的建制。

    可惜,于易简的一声吆喝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了乌有。

    “杀啊,杀啊——”王伦朗笑着大吼道,高高举起腰刀,下令全军出击。

    “弟兄们,随我杀啊……”王朴高声叫道。第一个挥舞着大刀向着清军冲去,然后是杨垒、阎吉仁,然后是李旺、李得深。

    清水教一干头领们这一刻勇猛的很,谁也不愿意放弃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同时他们也很清楚这一仗或许就是清水教的绝响了。

    “杀啊……”两千多义军齐声呐喊。

    “杀啊……”

    “杀啊……杀啊……”

    完全是沸水泼雪的姿态,两千多义军蜂拥而上,轻轻松松的就将混乱败退一片惊慌之中的清军给冲的稀里哗啦。

    钢刀划过一道银光,飞吻过一名清兵的咽喉,回刀磕去另一杆刺来的长枪,跨前两部,转手还回去一刀。一颗脑袋登时飞起。

    王朴疯一样的扑进敌群中,这就是清水教的最后一战了。

    虽然他很早时候就已经接受了清水教‘不行了’的事实,可三年他们都坚持下去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王朴还是难以接受。

    尤其是他哥王伦还要以自己的死来为清水教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算皮的‘好前途’啊!

    “哈……”大喝一声,王朴迎头撞进一队溃败的清兵队中。

    一把大刀寒光乱舞,上下翻飞。

    所到之处残肢断臂,血色靡天。

    就像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插进了烂豆腐里,所到之处感觉不到有一丝的阻碍。

    参将已经放弃了。

    于易简是真的狗,他这一逃把军心彻底坏掉了。

    当然今日这种状况下就是没有于易简的临阵脱逃,清军也注定得不了好的。

    所以参将也在逃。

    但他的运气很不好,打马还没冲出几步就听到一声雷鸣般的爆炸在耳边响起,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发疯的坐骑猛地掀翻在了地下,摔得头晕目眩。

    清军的药粉桶爆炸了。

    也不知道那个倒霉催的在慌乱中搞了一把集体大升天活动,周遭几十丈方圆内的清军、义军通通趴窝。

    一行人非死即伤。

    整个战场在刹那间似乎都停顿了片刻。

    参将好半天才有清兵搀扶着爬起身来,轰鸣的爆炸声依旧在他耳旁回荡,好似有一百只蜜蜂在耳朵不停地闹着里一样,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但他手下的清兵们却没有晕,一个个抽出刀子向周边的清军厉吼道:“让开,都赶紧让开。”好叫他们赶快跑啊。

    便是参将没马了,由他们两边夹着,那速度也慢不了。

    周遭的清军立刻作鸟兽散,但很快的就又有大群溃兵挡在了他们前头。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顾忌上下尊卑?

    清兵炸营一般的向后逃去,错乱纷扰之中没人管你是不是参将大人!

    他们已经乱成了一片散沙。

    谁叫清水教的畜生炸弹太吓人了,谁叫于易简太没胆了呢。

    官儿们的带头跑路,义军们的迅猛杀到,清兵谁还敢抵挡啊?

    乱糟糟里不少人就又挡住了亲兵们的道儿。

    参将的招牌也不管用了。

    这时候参将终于回过神来了,见状怒极发狠,猛地抽出腰刀,“唰”的一刀砍下了前头一名抢路的清兵首级,拎着血淋淋的脑袋向周遭亲兵们喝道:“想活命的就要下狠手,谁再敢挡在前面,拿刀子招呼!”

    这么个危局当中,就要当机立断,杀开一条血路!

    王伦在后阵就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清水教的绝响,也是他王伦的绝响,兄弟们打的很不错很卖力不是吗?

    这就足够了!

    他一个寿张普普通通的农家子,能有今日这般的成就,还未王氏后人找到了一个大好的出路,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三年前心就死了的王伦,现在一点对死的惧怕都没有。

    相反,这对他来说还是一种解脱呢。

    真以为整日里面对着大群被自己‘欺骗’过的兄弟的感受是很叫人开心的么?

    他王伦大教主之前可是靠着宣扬千禧年末劫,紫微降世,才忽悠着一大干人跟着自己走上造反之路的。结果临清城外清水教兵马多次向北进攻,都没能突破那点清军的防御,从那一刻起,属于王伦的‘舞台’就已经谢幕了。

    清水教大军转入沂蒙山区,这不过是王伦亲手给自己的棺材刷上一层漆而已。

    于易简非常狼狈,头顶的顶戴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丢了,光光的脑门被寒风吹得发青,等他看到泗水县城的时候,整个人禁不住眼眶一热。

    这一路逃回泗水,他太难了。泪水止不住的横流,把脸上的灰土都冲的一条一条……

    而且这一仗他也败得太惨了,于易简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上头交代。小两千官军怕是不全军覆没也八九不离十了,这副烂摊子他哥也为他收拾不好吧?

    “大人,于大人!”

    城头的守军认出于易简来了,赶忙打开城门将人迎进城去。

    大家伙都张着眼睛,只看于易简此时此刻的狼狈模样,出城的大军结局如何了,不用问他们心中也有底了。

    不过现在泗水城内最为重要的事情不是于易简的这场大败,而是他们刚刚收到的曲阜消息。

    太叫人震惊了有没有!

    孔家这个富贵了一千多年的古老家族彻底的被清水教这帮妖人给踩进泥潭里去了,日后那就是再度爬起来了,浑身上下的淤泥都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时间才能清洗干净。

    “你说什么?”

    于易简因为吃惊过大,声调都不觉的变得尖利尖利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古第一罪人

    于易简的亲侄女可是孔府的下一代当家主母。

    于家与孔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姻亲。

    于易简之前虽从来没真正考虑过清水教杀奔曲阜对孔家可能造成的伤害,但这并不是说他就不关心孔家,不关心自己的亲侄女了。

    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孔家的门第太具有信心了,以为清水教便是占据了曲阜,也顶多在孔家这头大肥猪身上刮取一点油水,这对曲阜孔氏根本不能算是伤害。

    谁能想得到清水教王伦妖人竟恐怖如斯呢?

    看看那些手段,公审大会,老夫子剃发,再有挖坟掘墓,怪不得能把当代衍圣公给气的吐血而亡呢。

    王伦这是要把孔家人彻底的打翻在地,压得他们百年、千年不得翻身啊。

    于易简想想都觉得汗毛直立。

    这太恐怖了。

    谁家能受得起这般的被蹂躏啊?

    哪怕是圣人后裔的孔氏现在也彷徨的很吧?

    偏偏这种事儿根本就瞒不住,它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就传遍大江南北,成为无数人口中的谈资,孔家的那些龌龊事会彻底的大白于天下。

    并且它还会在无数百姓的口中得到进一步的发酵……

    那今后世人再提起曲阜孔氏的时候,又该是何种表情了呢?

    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于易简现如今对王伦的感觉就是这个。

    不过在他定下心神后,忽的心头又猛地一阵轻快,因为他为自己的失利寻找到了一个最好不过的借口。

    曲阜孔家人的遭遇简直就是现成的理由。

    别说是折损了一两千人马,那就是折损掉一两万大军,京城诸公也不能说他不是?

    保卫圣人乡梓,这损失再大都不是错。

    “就是,就是这孔氏可咋弄啊?”

    泗水县怕还不是第一个就接到曲阜消息的地方,兖州府距离曲阜的路程更近,于易简想了想自己的侄女和侄女婿,也不知道二人现在又给哭成啥个样子了。

    当然,他更加好奇的是京城的诸公乃至是皇帝在收到曲阜的消息后,他们又会是甚样表情呢?

    还有他那个好大个。

    于家的三小姐,曲阜的衍圣公孔家,这还真结了一门好亲事。

    虽然他大哥把庶女记在了他嫂嫂名下当做了嫡女,可那也不过是记名而已。

    拿出一个庶女就跟曲阜孔氏这样的千年名门望族搭上了关系,这绝对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但他那个好大哥肯定是想不到孔家会莫名的遭此大劫吧?

    挺奇怪的。

    第二日时,那参将和零零碎碎的三四百残兵败将都已经逃入泗水县了,于易简对之根本就是无视态度,反而对刚得到的曲阜那儿的最新消息关注万分——打了一场大胜仗后的清水教贼军没有趁机走人,反而大模大样的回到城中,又再度驻扎下来了。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难道王伦脑子进水了,他不知道泗水城的这点清兵只不过是齐鲁清军里的一小份子?

    别说整个齐鲁前线汇集的清军力量了,就单单是西路清军那就是上万兵马。王伦打赢了泗水的清军,兖州府的兵马又守成有余出击不足,这么个大好时间,王伦不趁机突走,反而又在曲阜城中停留下来了,这简直是有病啊。

    他莫不是钻出沂蒙山区来就是为了狠弄一下孔家,然后再全军覆没于曲阜的吗?

    这明显不对味。

    可事实偏偏又是这么走的。

    可别以为清军主力会一直这么不知所措,阿桂死了,杨景素还在呢。他的军令很快就会传递到清军各部的吧,到时候一支支清军还不化身为疯狗,死咬着清水教不放?

    王伦现在竟于曲阜县逗留了三日,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可是不等到王伦死难的消息,于易简这种人又怎么会相信这世间真就有人能坦然赴死呢?

    ……

    曲阜城内已经彻底戒严了,城内百姓要么走人,要么就待在家中不许出去。乃至上街都不允。所以曲阜城内已经十室九空了。大批的百姓都蜂拥逃去了城外。

    王伦这似乎要在曲阜长久盘踞啊,这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等待曲阜的是一场何等残酷的战争。他们还待在城中作甚?

    甚至就是城外郊区的百姓都大批大批的外逃了。

    故而当地人根本就没发现城内的清水教兵力现如今已经减少了许多许多。

    别看清水教的人头似乎密布整座城市,可实际上还留在曲阜的清水教人马连五百名都不到。

    这些人都是王伦的死忠,不少都是王氏一族的族人,就像王王氏和王朴。

    本来王真也想留下来的,但被王伦劝走了。

    王氏的存在感是需要在接下的时间里大幅度减弱,是需要从清水教残余力量中剥离,但那也不至于叫王家的所有领头人全埋葬在曲阜县城。

    而且王真的存在感比之王朴和王王氏可差不少,更别说是王伦了。

    在王维被俘后叛变投敌的情况下,王家在今后的岁月里需要一个领头人站在那儿。

    很快蜂拥而至的清军就把曲阜城给团团包围了。

    孔宪培赤红着双眼出现在清军阵营中,看着城头上的清水教兵马,是恨不能把他们一个个都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心中的恨意真的是倾尽三江水也洗刷不尽。

    天知道这段日子他是怎样度过的。

    那无时无刻不在觉得内心像被无数虫子噬咬。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上好像有个小锤子在砰砰敲打。口中与心中都发狠,要狂喊一阵,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可喉咙里硬是有一个硬块在塞着,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京城也很快传来了乾隆的圣旨。

    说真的,得兖州府的禀报之后,整个京城都跟炸开了花一样。无数读书人将清水教喷成了污水教,把王伦喷成了千百年来世上第一大罪人。

    乾隆必须要对王伦说一声佩服。

    敢把孔家往死里整的人这世上或许不算少,但王伦能把孔家整出这么多花样来,那绝对是一个大大的人才。

    实在是能常人所不能,成常人所不成。

    但这不耽搁他传旨前线大军务必要擒拿王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一百九十章 镇海王朱濆

    当赵亮听到王伦置身火海而尸骨无存的结局的时候,他已经回到陈州城了。

    此去齐鲁,前前后后的时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可他做下了好多的大事儿。

    不仅杀了阿桂这个在原时空历史上乾隆朝后期的满清顶梁柱臣,还彻底‘了结’了清水教。

    而更为重要的是他这回借着清水教的手,给孔家来了次致命的重击。

    金银浮财和曲阜县城内被清军且战且焚所带来的损失,足够强大不说,更重要的是孔家在名誉上的受创。

    哪怕嫡系继承人孔宪培还活着,可孔家短时间内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简直比《天龙八部》里的少林掌门玄慈事发后给少林名誉带来的损害还要巨大的多。

    金大师的武侠小说里,少林寺经过了那日的一劫后,在随后的百多年里是寂静无声的,看那射雕、神雕,少林这一金系武侠里的江湖巨擘几乎都没啥存在感。

    而这就是接下时间里孔家人的写照。

    少林寺hold不住了要封山,孔家撑不住了也要闭门谢客的。

    至于今后的岁月中孔家还会不会像金系武侠中的少林成功复活,那只看赵亮心里头对孔氏的不待见,后者的结局就已被注定了。

    但在表面上赵亮表现的还需要符合他‘读书人’的人设。必须对孔家人饱以同情,而对民间穿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孔家坏料视而不见。

    这很读书人。

    掩耳盗铃当鸵鸟这一招,几乎全国各地的‘读书人’都能熟练使用。

    像赵亮聚集起来的这群读书人,虽然一个个才刚入门,甚至还没有真正入门,可这当鸵鸟的招数就使得纯属无比了。

    当然等到赵亮和何志辉、赵辉等几个亲近人小聚的时候,大家说话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态度变化之大虽然不如毕某人来的颠覆巨大,却也一样是极大地。

    读书人素来讲究风骨,因为他们很缺失这玩意儿么,所以大家在嘴头上都很爱讲这个。久而久之的,真就把不少人给洗脑了,尤其是那些还没有踏入社会接受现实毒打的人,他们很天真的。

    对于这几日里集体爆出的孔家坏料,那内心里是很难不介意的。

    虽然时间终究会教他们做人。

    可现在他们还很年轻,就算是何志辉也才比赵亮大三岁么。

    这个问题要是换做何志辉的大舅哥陈桐来看,他对孔家人就绝对不是单纯的鄙视。

    对于社会人来说,生存才是最大的意义。

    早上从床上醒来,怀中美人还在酣睡,赵亮拢了拢柳氏散落胸前的青丝,脑子里想的却是接下来与朱濆的见面。

    之前他已经跟朱渥见过一面了。

    只不过因为赵亮银子给的充足,官面上的照应又出人意料的强大,近段时间朱濆的船帮势力发展很快很迅速,所以他必须要亲自来见一见赵亮了。

    现任的闽浙总督兼八闽巡抚钟音是个满人,镶蓝旗的,可不姓钟,人家老姓是觉罗禅氏,家里头可是世袭的佐领。

    乾隆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在批本处当过职,还干过起居注官,这是乾隆近臣出身的封疆大吏。

    自乾隆十七年授关中巡抚以来,钟音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封疆大吏,长期在闽粤两省任职,朱濆如果是恶了钟音,这人的一句话那真就能把看似兴旺的朱濆船帮给彻底摧毁。

    但钟音年纪大了,儿孙的成就也一般般,虽然看着和珅做火箭一样的崛起也很眼红,但他可没有丰升额那般的魄力和底气明白的排斥和珅。

    自己都黄土埋到脖子了,何必再给家族带来后患呢?而且朱濆的那点事,算事儿吗?

    那根本就不是事。

    事实就跟赵亮嘀咕的一样,朱濆就是没有官场上的照应,如果他有人在背后撑着腰,就运粮食等事儿,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的。

    现在朱濆忽的跟赵亮搭上了关系,起点打着赵亮的招牌真的给朱濆的船帮撑起了一片天。现在的朱濆已经不仅在运粮食了,他还运起了茶叶。

    这东西比起丝绸布匹、瓷器盐糖等的利润更大。

    前文已经说了么。

    满清为了保障自身的税收,规定闽地的茶叶不准走海路运抵广州,必须一路转运一路交钱的走内陆水运,然后使得闽地的茶叶成本纷纷暴涨。

    而现在朱濆忽的走海路来‘光明正大’的运输茶叶,他要还不赚钱,那就没天理了。

    并且朱濆在官面上的势力也叫闽地沿海的许多大小船商看的眼红不已,直接联系军机处,有这样强的官面力量罩着,朱濆简直是抱上了聚宝盆啊。

    一时间朱濆多了许多的敌人也多了许多的朋友,不少海运商船加入了朱濆的船帮来。

    官面上的照应足够了,朱濆的船帮就是做起‘正规’的海运买卖,那也是大把大把的赚取着银子。

    原因很简单,少了许多贪官污吏的剥削啊。

    所以朱濆现在不得不来见赵亮了,因为他现在真是害怕了。

    再这么下去,怕是很快他手下的‘兄弟’就要超过两千人了。且这还不包括船厂那班子。

    朱濆觉得自己必须跟赵亮这个幕后的大东家好好的谈一谈了。

    不然再这么‘漫无边际’的发展下去,那会触及更多更大的大海商们的利益,迎来大海商们的敌视的,日后一遭出事儿,可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倒不一定是造反,朱濆可从没想过造反的。

    历史上的他扯旗造反,也完全是被清廷逼的走投无路了。

    现在他大把的银子赚着,好好地日子过着,脑残了才会想去当反贼。

    可是他的认知又告诉他,当自己真的阻挡了很多很多人的财路之后,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能干出常人所不能干出的事情来的。

    须知道大海之上是没有法律可言的,他们虽然是海商,但摇身一变也能是海匪……

    这些疑问在朱濆此前的信中都有所表达,而赵亮自己也没想明白,怎么朱濆的实力就能发展的这么迅速这么快捷?

    所以日后朱濆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什么,他也没谱。

    他对海商海运的事情了解更少啊。

    “你说我该怎么回他?”

    柳氏已经醒了,想要起身,被赵亮搂着不能动弹,然后听了一耳朵的朱濆和船运。

    听得她眼珠子都红了。

    “那么赚钱?”还那么容易?

    “当然赚钱。不说运茶叶这种违制品了,就是只管运粮食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了。”谁叫闽地自古山多地少,一直就缺粮呢。

    朱濆在跟赵亮搭上关系之前,就靠着贩运粮食起家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下南洋

    朱濆是闽地本省人士,他爹也是当地海运上的一个头首,本来就有根基,现寨利用自己的优势——手中有粮,自然飞快的就漳泉等地的沿海商民发展出了密切的关系。

    双方的配合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每次交易,两边都事前约定好时间地点,用小船驳货到挂有标志在桅杆的海船上,以便躲开饷关的水上巡缉。

    朱濆一手把闽地缺乏的粮食卖给沿海的商民,一手又从他们那里采购当地的土特产和运销转售外来商品。

    那只要不被缉私的军兵抓住,就不可能赚不到钱。

    而且钱可通神也,很多当地官兵与朱濆也有交往,名义上是在缉私,实是伙同朱濆贩运互利。

    但这种就只是小打小闹。

    那些飘在水上的缉私清兵只是阎王殿前的小鬼儿,别看话说的好听,什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岂不闻还有另一句话是阎王好见小鬼难当?

    朱濆的船帮‘实力’一般的时候,那还入不了上头一些大人物的眼,他自然只需要把一些小鬼儿打发了就ok。

    可当朱濆的力量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的存在对当地旧有利益集团就是一巨大的冲击,这些人动用官面上的力量后,阎王爷发话下来,小鬼们岂能不听?

    哪怕只是睁只眼闭只眼,那对朱濆的发展都是一沉重影响。

    可现在赵亮的出现就全然改变了这些,都能直接的说,朱濆再不可能成为历史上的镇海王了。

    对于此中内情熟悉于心的朱濆,见到赵亮的时候可不就毕恭毕敬?

    “我没去过闽地,跟福州城内的那些大人物也没有太大的交际,对闽地当地的商贾士绅更没有太多的了解,可我觉得你心中应该有谱的?”

    “说说看,你觉得自己发展到甚个地步了就会碰到红线了?”

    和珅的脸面再大,闽省也不可能放任朱濆实力无限增长,这怎么都要有一条红线。

    “海船百十艘上下。”朱濆立马给出了一个数字。

    中式帆船所需的船员数量远不如西式帆船来的多,但一艘船除了被要航行,还需要具备一定的自卫力量,所以一艘船上怎么也要有三四十人在。

    如此的百十艘海船,再加上一些配套、留守和预备人员,四千人甚至都不够!这在闽地已经很强大很强大的了。

    而朱濆在得到了赵亮的注资之后,也已经开始淘汰一些旧船小船,更换新船大船,甚至都购入了多艘老闸船。

    老闸船也就是红单船,一种中西相结合的船只。

    早在明朝时候,在澳门获得居留权的葡萄牙人,就大量使用中国帆船展开中国和东南亚的区域贸易。在实际的使用中葡萄牙人发现中国帆船虽然有便于操纵和所需人力少的优点,可也存在着船体单薄,行驶不够灵活,不如西式帆船能够抵御风浪和海盗袭击等缺陷。但西式帆船单艘造价高昂,且操纵之需要大量熟练水手操作帆索,成本太过巨大。于是,葡萄牙人就将西式帆船的长舷展比船身,与中式帆船的硬帆结合起来,发明了一种兼有中西帆船优点的新式帆船,闽粤之人称之为老闸船。

    这种船只的操纵也很简单,但修长的船体却能使之安装大量的火炮,每艘安炮二三十门,那火力之威猛比之旧式的福船、广船、鸟船等等可强大的太多了。

    “只这么点就到顶了么?”赵亮喃喃自语。这个数字比起他内心的期望来可差的太多了。

    因为这一百艘海船即便全都是‘强大’的红单船,那海上实力比之英国佬来也不堪一击。

    听到赵亮自言自语的朱濆在心中翻起了个大大白眼,还就这么点?这位爷还真是不差钱。

    “大爷,百十艘海船已经很多了。”那些新船那些老闸船都很能装货的。

    许多海船的船主根本就拿不出购置新船大船的钱,是朱濆自己拿出银子融进去的,这就等于把之与船帮死死地捆绑在一起,所以他带领的船帮凝聚力远远超过了其他同等规模船帮。质量上也在一点点的将‘同伴’们抛在脑后。

    赵亮看着朱濆带来的海图沉默不语。

    这是一幅船帮的‘势力图’,从那些标注的红点上就可以看出,现在的船帮生意已经从原先的闽地一省发展至了江浙和粤东两省了。

    闽地的马尾、同安,粤东的南澳、澄海,江浙的宁波、台州,大员的鹿港、淡水等,还有立在云霄的船场和漳浦的古雷等澳坞埠头。

    跟赵亮没有注资之前相比,这发展势头的确十分惊人。

    不过除在大员的航线是实线之外,在江浙和粤东的航线都还是虚线,尤其是去往江浙的,不仅是虚线,颜色还很浅。

    赵亮当然看得懂这幅图,只要结合朱濆船帮现有的生意,那就能琢磨出个一二三来。

    江浙的生意必然是刚刚开拓出来的,而朱濆跟粤东的生意就稳定多了。之前他手头的粮食都是从粤东购入的,现在又加了项茶叶,那绝对比江浙的买卖稳定多了。而闽地本身的买卖航线是最为稳固扎实的。

    但,“为什么没有去南洋的?”赵亮问到。“如果今后咱们分出一部分力量去涉及南洋,那会怎么样?”

    赵亮发展海上力量所图巨大,日后必然会涉及南洋的,尤其是现在婆罗洲上已经有了一个叫兰芳的存在,他要不趁机去插上去一脚,那就不是穿越者了。

    “你知道婆罗洲吧,据我所知当地有一个叫罗芳伯的,虽然才从粤东渡海过去没几年,却已经深得民望,领袖群伦。”

    “便是当地的土王都要弱其一头。那今后的前程无可限量啊。”

    赵亮在内心里真的是很佩服这人的,短短几年就从一穷酸秀才打拼到大唐总长,还没有半点的得意忘形,这才是真正的牛人啊!

    “如果我们接下来大力发展与南洋的贸易呢?就以婆罗洲为中转站!”那可是自己人。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能减轻闽地这的压力了呢?

    朱濆脸上全是愕然,他根本就没想过往南洋去发展啊。时代的局限性无形中限制了他的眼界,朱濆眼中能看到的就只有中国。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造船购炮

    历史上的朱濆一直到死也没有向外跨出过一步。

    可现在他听赵亮这么一说,心中却是猛的一动。

    向南洋发展?!

    这倒真不是不可以考虑。

    虽然他从没有涉及过,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闽地的海运从本质上来说是分对内对外两大版块的,对内就是指国内的海运,基本上向北不越过长江,向南不越过大员。

    就是江浙、八闽、粤东和桂西东部。

    而对外版块指的就是跑南洋了。那范畴比对内要大上很多,不管是吕宋还是爪洼、马来,再或是暹罗、安南、婆罗洲、高棉、亚齐等国,当然也少不了琉球和日本。

    都在后者范畴之中。

    朱濆此前混迹的是对内这一块,跟对外版块没啥大的联系。

    可他也听说过跑南洋是多么的赚钱,一船货拉过去,换回的就是半船银子。虽然伴随着利润的丰厚,危险也会随之加深许多。

    可下海的人岂有怕危险的?

    只是跑南洋的海船需要比跑国内海贸的商贾更深更大的背景。

    因为满清有过一道禁令,出海的船只是不准携带过多武器的。

    康熙三十三年时就下过圣谕,严禁中国出海商船携带武器。到了康熙五十九年时又重申一遍:“沿海各省出洋商船,炮械军器概行禁止携带,如地官不严查禁止,致商船仍行私带者,照失察鸟枪例罚俸一年。”

    直到雍正六年时这项规定才有所放宽,但仍规定“鸟枪不得过八杆,腰刀不得过十把,弓箭不得过十副,火药不得过二十斤”。

    雍正八年再进行放宽,可每船带炮也不得过二门,火药不得过三十斤。

    这是叫海商们出洋后等着被人打劫么?

    那点轻微的防卫力,他们连南海的六旗帮都不是对手,如果在海上遇到西方舰船,更是除了束手待毙坐遭行劫外,别无其他选择。

    以至于早期的一名英国船长就这样评价过中国商船:“一只帆船上的小艇都可以毫无困难地对它们进行抢劫。”

    所以吃过亏的中国海商们只能用盘外招,也必须用盘外招了。

    他们一是喜欢集团行动,这样人多就好有个照应;二就是行贿地方官员,私下里多多配置枪炮于海船上。

    而这些就都是需要有大背景、大投入的。

    以赵亮现如今的背景,朱濆当然是能去搞一把的。关系他有,银子他手头也不缺,甚至连红单船这种活力威猛的好船他都有现成的。

    朱濆具备所有往外走的条件,之前他只是没那么想过。

    “这是条出路,甚至能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外海那么广大,朱濆只要有本事,他可以尽情的去遨游。其发展空间可比内海运输还广的多,虽然这个时代的中国对外海贸还根本就没能发展起来。

    同时呢,他还能对内对那些看他不顺眼的‘竞争对手们’大大卖一波好出去!

    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说,闽地每年的内海海运份额就那么多,虽然总额度一直有在增长,但这个速度是很缓慢的。至少是远比不上朱濆船帮的发展速度。

    在一干的既得利益者们的眼中,忽然插队进来的朱濆船帮可不就是一个来抢食的么?

    朱濆要是没有官面上的庇护,那些既得利益者怕已经要对他下手了。

    哪怕现在的朱濆已经有了官面上的照应,那私下里肯定也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小磕绊的。

    当然,赵亮是不需要理会这个的,那都是朱濆需要面对的事儿。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么,朱濆需要有这个觉悟。

    现在就来说这个内海的游戏模式,在蛋糕无法迅速做大的情况下,忽然的插进来一个抢食的,一干老前辈如果不想继续的损失下去,又没办法彻底的将新来的抢食者给掐死,那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抢食者的生长发育空间。

    这也就是赵亮前头所说的红线。

    可朱濆这个抢食者要是突然间转移注意力向南洋去了,在瓜分蛋糕的聚餐中,只保持着一个适当的份量,这身上的压力可不就立马就小很多了?

    没人会继续跟这样的一个存在不对付的不是?

    甚至在南洋贸易上他还能跟闽地的一些大海商们交换利益,闽地始终是有对外海贸的传统的,这样一来他自身的活动空间就更能扩大许多……

    “红单船以粤东顺德陈村所制为第一。最大型号可载重五千担,号50万大,每艘造价约三千两上下,可载炮二三十门。如果都装载千斤及更大之铜铁炮,一船所需银两恐不下三四万两。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船还是炮,都需要等!”

    朱濆看到赵亮提及南洋时候的振奋,忙为他泼一泼冷水降降温。

    红单船他是有,火炮他也能买进来,可要想彻底的武装一艘红单船,那所需银两可就比单单制造一艘红单船大的太多太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时间是等候,尤其是炮,你再强再大的关系也不能红果果的亮出来不是?想要到位那必须等很长时间。

    红单船上的大炮又都是千斤甚至是两千斤起的重炮,威力巨大,远不是福船、鸟船所配的小炮那般容易铸造。为了保质保量,他甚至都还需要向澳门的洋人下单……

    “那也要搞。”赵亮大手一挥,银子算个屁。

    “你就放心的去施展,银子不够了只管来说。”

    赵亮的口气不是一般的大,可朱濆知道眼前这位真的是不缺银子。在他的想象力,自己只凭着他赵大爷的面子就能赚那么多,赵大爷自己本身又能赚多少呢?

    “但是有一点,我只要真正的好货。日后海船放出去,它可以被风浪打翻,也能被优势海盗给围攻打下,但它绝不能自爆自沉,我花那么多的银子绝不能买一船的烂渣。”

    这造船购炮明显是一大有油水的勾当,赵亮不介意朱濆在其中捞一点小好处,但朱濆绝不能那他当鬼来糊弄。

    “这事儿您放心。朱某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做事规矩,有分寸。”他这么可能得罪了这位赵大爷呢,人家是什么身份,一句话就能把他打成汪洋大盗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掉进钱眼里的柳氏

    就在赵亮跟朱濆在谈事的时候,柳氏也急匆匆的把萧娘子寻了来。

    很碰巧,这几天萧娘子人在陈州城里,因为她跟柳氏合伙开的洋货铺开业了。

    是的,洋货铺。

    那就是从岭南直接送回来的舶来品,像什么座钟、怀表啊,还有珐琅器和香水,乃至红白葡萄酒和一些精美的玻璃器品,以及内地很少见的洋布。

    主要是绒布和毛料。就比如华丽绒,那玩意儿在广州都要九两银子一匹,来到陈州后,它就更身价倍增了。

    开洋货铺就是萧娘子为柳氏效力后所想出的第一个好招数,可也是一直筹备到现在才算完结。

    从联系广州的起点,到从那边拿货回来,这可都需要时间。

    而且这洋货铺也不是只准备开一家,陈州府又不是什么经济繁华之地,真正赚钱的地方在朱仙镇、在周家口,在赊店,在开封河洛这些达官显贵巨商云集的地方。

    当然大运河一线更加的繁荣,可就柳氏的小身板,她根本就挤不进去。

    那里早就有人卖洋货了。

    也就是在中原这种空白之地还有作为。

    萧娘子这段日子可谓是尽心尽力了,谁叫她被圈住了呢。赵亮用她儿子的前途做诱饵,萧娘子舍不得那个官字,便是只能为柳氏当牛做马了,再苦再累,她也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多说过。

    反而是全心全意的为柳氏筹谋。

    就比如那后续要开启的一家家分店。

    在中原贩卖洋货,这还是个没怎么被开发过的市场,她们能抢先一步却不见得能步步领先。

    因为康莞才是赵家真正的少夫人。她要是横插一手……,呵呵。你看那远在广州的起点会拜哪家的庙门?

    所以抢先一步是不成的,必须抢先很多步才行。而且还需要柳氏在赵大爷那里多下下功夫!

    之前不管是选店铺还是招募掌柜的跟伙计,对外宣讲的由头都是百货铺。

    萧娘子的装扮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气,不紧不慢的进了屋,第一眼就看到柳氏一副焦急与欣喜交织的模样。

    这肯定是有好事了。

    萧娘子心里头这样想着,面上还是不急不躁。

    不过很快她的脸色就绷不住了。

    柳氏你什么样的肚量你自己还没点数吗?

    疯了吧!

    现在竟然想着去海上分一杯羹?而且这赵家竟然还有海上的生意,她之前还以为只有洋行呢。

    “你有钱吗?”萧娘子问。

    只这洋货铺一项柳氏就把手里的银子花的光光的,这还是因为赵亮又给她了一万两。

    “我是没钱,但我男人手里有钱啊。”柳氏眼波流转中满是得意。哪怕赵亮给她的银子不多。

    “再说了,我又不是去跟赵大爷去争食儿。只是从那朱濆的手下拿两艘船,用来转运货物。”

    赵亮给她说过,很多闽粤的海船都只是抵到江南,然后货物就交给江南的船帮运送了。

    因为南方的海船多不适合在北方海域行驶——北方沿海海域多有浅滩,适合平底的沙船航行,而南方的海船则多是尖底船。这种船很适合破浪而行,适合深水区域。

    柳氏不懂这些。

    她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懂。

    她只需要知道她家的男人在听到她也想从海路上恰饭的时候,结合她弄出的洋货铺,就给他出了个点子——从闽粤弄船直通到长江。

    长江的水深还是很可以的,江宁以东江面万吨轮都能航行,更别说几百吨的小木船了,如此的不就能跟大姑父把握的船队接上头了么?

    当然二者现在的力量都很弱小。

    大姑父掌控的内河船队发展势头很不错,但时间到底还短,南下汉江的计划都还没打好,也就是在沙颍河上闯出了一点名头。

    而柳氏更才准备扎进那摊浑水中,赵亮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就算有朱濆的帮衬,柳氏也只多摆弄起三五艘小船。

    但什么事儿都是要一步步来发展的不是?

    赵亮并不急。

    柳氏难得的有了主动性,虽然这路不好走,甚至很可能赔钱,可赵亮也乐得出这笔银子。要知道他对朱濆可也不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困于实力有限——想掺沙子都没沙子可掺,不得不‘信任’罢了。

    柳氏如果能折腾出一片天来,那对朱濆未必不是一个牵制?更何况这一点还涉及到了赵亮来年的‘工业计划’,从中原‘直接’运输货物去岭南是很至关重要的一环。柳氏的打算纵然很异想天开,但却偏偏与赵亮的下一步计划不谋而合啊。

    赵亮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一万两银子只是一个开胃小菜。

    萧娘子是柳氏的肱股之臣,更难的的是,萧娘子本身就是扬州府人,对水路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吧?

    萧娘子沉默了。

    她对水运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那根本与茶点这一行就全无交集。但就跟柳氏说的那样,她自幼生长在扬州府总是有耳闻的。

    甚至当初她家中请的那对婆子里就有一个,夫家就是在水上讨生活的。

    “可不是正好。你快写信过去,问个究竟。”柳氏高兴的笑了,就知道这萧娘子能帮她。

    ……

    这边赵亮与朱濆的谈话也进入了尾声。

    大致方针已经敲定了,具体的细节两人也谈了很多,船只和火炮似乎都不成问题了,虽然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

    只有最后的人手问题上,还需要朱濆回到云霄之后才能给出一个确凿的回答。

    赵亮心里头还是很满意的,等个一年半载的又算什么呢,他的时间还很充裕。

    而朱濆对赵亮这位幕后的大股东也很是满意,不懂的事就直明了当的问出来,没有不懂装懂,没有对船帮接下的运营方式指手画脚,更没有对自己趾高气昂的,于朱濆言这可说是极大的尊重。

    不过他的好心情他对赵亮的赞赏很快就变得无语起来了。

    看着眼前的萧娘子他僵硬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朱某人身上,必不会于姨娘太多麻烦!”

    然后送走萧娘子后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大股东?

    这事儿从实质上说等于是大股东挖自家的墙角啊。

    这算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

    朱濆觉得很难理解赵亮心态。女人么,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怎么还主动叫人抛头露面了呢?

    你要是真喜欢这人儿,那就金屋藏娇好了。

    闽地多的是养外室的富贾巨商,疼在心尖上的就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送着好了。何必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叫外室去挥霍……

    像赵亮这样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天下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这很财大气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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