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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炮灰九福晋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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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说明

    本文正如简介所说,前期女主在内宅中成长,解开身上所有的谜团。等到进入了美好的初恋季节,才发现自己是个炮灰哦!请大家耐心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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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刚重生就快死了还怎么逆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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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母逝

    康熙二十五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花朝节都过了,却依旧大雪纷飞,不知何时是个头。踏青行歌的日子远远没个影,京城的贵女少妇们只得寻了那煮酒赏雪由头,聚在一起闲聊勋贵家的是是非非,无外乎是佟佳氏的长媳老蚌生珠怀了双胎、简亲王家的主母又斗倒了一名新妾之类的罢了,了胜于无。

    章佳氏倚在雕花小炕上,任由得大丫鬟春喜揉捏着双脚,怀胎八月,身子越发的沉了。白净的狐狸毛垫,衬得她红色的小袄越发的喜庆。她今年尚未三十,怎地就是老蚌生珠了呢,终究是红颜易老,郎心易逝。世人皆道她有福,刚嫁入佟府一年便诞下嫡长子补熙,时隔十多年竟然又怀双子,须不知为了这一天她费了多少心。且此次孕事凶险,若有不测,岂不白白便宜了后院那些狐媚子去。

    “春枝,将那红梅撤了去吧。”章佳氏抬了抬手,指着墙角那白脂玉瓶说道。这红梅虽美,看多了,竟生生的让人觉得烦躁。

    “是,太太。”春枝和春喜一样,也是章佳氏屋里的一等大丫鬟,在主子面前很是有几分颜面,“太太,姨娘们来请安了。”

    章佳氏抿了抿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半响后才让春枝将那群女人引了进来。

    “奴婢郎氏、乌雅氏、薛佳氏,请太太安。”鄂伦岱的妾,若说在满清贵族男子中,倒真是不算多,堪堪三个。这乌雅氏原是鄂伦岱的通房丫头,因着生女明雅已经到了选秀的年纪,巴巴的指着章佳氏给结门好亲,倒也恭敬。薛佳氏初来乍到,唯唯诺诺的让人看不出端倪。相形之下,挺着个大肚子的郎氏就格外的出挑了,桃红色滚了毛边的袄裙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娇俏,那种风流,竟不因为孕事而减了半分。

    “郎妹妹今儿怎么来了,你有孕在身,子嗣为重方事。万芳,还不赶紧扶你们姨娘坐下。”章佳氏摸了摸圆圆的肚子,笑着说道。

    郎氏看着章佳氏那大得有些吓人的腹部,因为“姨娘”二字带来的烦闷顿时减轻了不少,太太这胎怕是不好了。有福怀,也要看有没有命生是不是。“这几日不见姐姐,妹妹心中甚忧,这不身子刚好,就过来看姐姐了。倒也多亏得王太医医术高明。”

    “郎妹妹好了便好。薛佳妹妹初来若有不适,直管与荣嬷嬷说便是,万万别屈了自己,得学着郎妹妹,多多的给老爷开枝散叶才是。”

    那薛佳氏原本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这乍一被点到名,愣了一愣,竟红了俏脸,懦懦的应了声是。

    章佳氏见状,嘴角轻轻上扬,问了问乌雅氏所出的大姐儿明雅,郎氏所出的二姐儿元雅的现状,便散了去。她预感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等不到足月了,有时间花在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争斗上,还不如万全准备,安心的生下孩子才对。

    得见那群女人散了去,荣嬷嬷轻轻地走了进来,对着章佳氏点了点头,“格格,都准备好了。”章佳氏闻言松了口气,荣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可以说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最信任的娘家人了,虽然她是佟佳府说一不二的主母,那也得防着那起子黑心小人的阴私手段不是,生产永远是女人最难过的鬼门关。但想到能够再次为佟家诞下嫡子,章佳氏的笑容就能晃花了后院所有女人的眼。

    “宝珠,我回来了,今儿咱们补熙可长脸了,连圣上都夸他堪当大用!”

    来人还没有进门,听着这大嗓门章佳氏就知道该是丈夫鄂伦岱回来了。说起来好笑,当初议亲的时候,额娘就曾经嫌弃这佟家都是大老粗,隔着十八里地就能听到他们家的嚷嚷声,可是阿玛却说这是满洲大老爷们的气度,果不其然,这鄂伦岱虽然没有啥小意温柔,却也耿直,对着那些狐媚子,虽然宠着,却也不会越过她这个嫡妻去,也算是个良人了。

    “补熙他一个小孩子,那经得这般夸!”鄂伦岱进得门来,带来一股凉气,章佳氏紧了紧毛裘,连忙起来替他卸了那件鹤羽大麾。嫡长子被夸,得了鄂伦岱的重视,章佳氏心里暗自高兴,嘴里却谦虚了几句。屋子里的丫头们已经有眼色的端上了热奶茶和萨其马,春喜还细心的拨了拨炭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鄂伦岱看着点了点头,不愧是正院,连丫头们都机灵稳重些。“他可是爷的嫡长子,咱佟佳氏的嫡长孙,有啥经不得的。倒是你这肚子,越发的大了。”鄂伦岱看了看章佳氏的肚子,好家伙,这可比当初怀补熙的时候大多了,连他这个大老粗都看出不妥来了。

    章佳氏听罢笑了笑,“王太医说双胎自是会偏大些,这见天就要生了,你就别太担心了。今儿我还与荣嬷嬷说,左边这个安安静静地,说不定是个丫头,右边那个拳打脚踢,保不齐是个皮猴子,要真儿女双全,老爷你给我什么赏啊?”

    鄂伦岱看着言笑晏晏的媳妇,顿时觉得心里一暖。一晃章佳氏嫁给自己都十二年了,刚嫁过来第一年就给生了个聪明壮实的嫡子补熙,之后的日子里操持有度,如今又怀了双胎,虽是自己心坎上的那个,这些年却也因为郎氏的好颜色而有些忽略她了。想罢,便轻轻的把章佳氏拉进了怀里,摸了摸那高耸的肚子。谁想着大老粗好不容易想要温柔一回,就被那章佳氏肚子里的小鬼隔着肚皮,狠狠地踹了去。

    鄂伦岱怔了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章佳氏看着鄂伦岱那呆愣样,哪里还有日常里指点江山的老爷范儿,忍不住吃吃的笑出声来。

    “臭小子,还没有打娘胎里出来就敢踹爷了,不亏是爷的儿子。”鄂伦岱回过神来,越发的高兴起来,咱们满清大老爷们,要是就是这气势。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章佳氏发动了。

    人都说七活八不活,这怀胎八月,又是双胎,真真是凶险了。

    “太太,用力啊,小哥儿就要出来了”,接生嬷嬷一边说一边暗自心惊,这太太也不知道得罪了那起子小人,哪有突然发动,便血流不止的,怕是着了道了。这大宅门里的后院啊,真是水深的很。眼见着章佳氏越发无力,接生嬷嬷也慌了神,“太太,您加把劲啊,这可是双胎,老奴这就禀了老爷,给您请御医去。”

    “什么,宝珠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发动了,什么叫不好了,你给爷说清楚。”鄂伦岱一把抓住接生嬷嬷的衣领,红了眼,他才刚下决心要对宝珠好一些,可是宝珠却不愿意等他了么。“快,快,快请御医。”

    木清雅只感觉到各种的挤,黏糊糊的水从各个方向挤压过来,像是要把她挤成肉饼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被某个江湖肖小打成重伤落入水中了么,难道她没有死?不可能啊,想她木清雅琴棋书画剑,那是样样精通,可是偏偏却不会水,怎么可能还没有死。

    不管那么多了,没死就好,木清雅凭着感觉朝前巴拉着,只感觉一滑溜的就冲了出去,顿时感觉身上一轻,活了过来。

    “生了,太太生了,是个姐儿。”什么生了?难道自己这是转世投胎了,木清雅脑袋嗡的一下,小心翼翼的蹬了蹬腿,心中暗道不好,果然缩水了。正在木清雅对于带着记忆转世投胎感到唏嘘不已的时候,又听到接生嬷嬷惊呼:“生了,太太生了,这次是个哥儿,恭喜太太得了龙凤胎,这可是大吉大利啊!”

    “什么大吉大利,我怕是不行了,荣嬷嬷,把哥儿姐儿抱过来给我瞧瞧。”

    木清雅只感觉自己的小身子一晃悠,就被转移到了一双温暖的手上,这就是母亲的手么。上辈子的木清雅的家族是隐世家族之一,即便是21世纪科技再怎么发达,社会再怎么改变,家族仍然坚持着古武,古礼。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可是在木清雅5岁那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股新势力,专门针对隐世家族进行了血腥的清洗,整个家族只有木清雅在爷爷的庇护之下,得以生存。后来的木清雅便在其它幸存的隐世家族中寄居,直到18岁下山历练,不小心着了道,这才得已重生。只可惜,这双手,再怎么温暖,都将要冷却了。

    她,木清雅,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幼年失沽的命运么?

    “荣嬷嬷,这两个孩子我就托付给你了。想我章佳氏也算是聪明了一世,却没有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这是要我的命啊!乌雅氏年老色衰,一心只在女儿明雅身上,无心于此;郎氏空有美貌,却无此手段;倒是薛氏,送的一支好红梅。可怜我的两个孩子,没了母亲,在这后宅之中,又有谁能够庇护他们?”

    “太太,不是还有老爷么?”

    “我若去了,定有新妇进门,郎心易逝啊!荣嬷嬷,你是我的奶嬷嬷,原本想着等小哥儿出世了,便让您荣养去,却不知这个劫我怕是熬不过去了,只盼您念着我们主仆一场,顾念我的两个孩子。荣嬷嬷,能帮我叫叫老爷与少爷么?”章佳氏说着,声音越发的小了,怀里的小哥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放声大哭起来。木清雅一听,也想哭了,反正现在是小孩,哭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不是么,再说,她又要没有母亲了。

    鄂伦岱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娘娘崽崽的三人,都在哭。他也忍不住的抹了把泪,“宝珠,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木清雅有心想听,却被荣嬷嬷抱了出去,许是想留着夫妻俩说说私房话吧。

    片刻之后,佟佳府一片白,章佳氏去了。

第二章 天花

    翠玉阁坐落在佟佳府的西南角,以背靠满山翠竹而得名。原本是妾室们消暑用的,却不想现在竟成了嫡出后辈的住处。因离主宅太远,渐渐地这里也不再有人来了。

    然而木清雅却很喜欢这里,清清静静,自成一隅。上辈子寄居时,总是免不了卷入各种私宅纷争,现在倒好,怡然自得。至于章佳氏,到底只有那么几分钟的母女情分,让她拼了小命去报仇什么的,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

    这辈子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和弟弟一起长大就好了。

    翠玉阁房间很少,只有一间正房,如今清雅与弟弟年幼,便一同住了进去。庭院倒是很大,清雅一见便兴奋异常,可不是个练武的好地方。原本她还想找个借口,如何将上辈子的武功使出来,没有想到这佟佳府里的主子们,竟是个个都会一招半式的。现如今她和弟弟都跟着大丫头春喜练练基础拳法。

    因为上辈子都练过了,清雅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她撇了撇一旁的弟弟,一脸的严肃,出拳收腿一丝不苟,身上的练功服有些短小了,洗得有些花白的布巴巴的贴在身上,浓浓的汗水气将原本皂角的清香全都遮盖了去。不知道为什么,清雅觉得自己的手心突然有些酸酸的。

    “三姐儿,福哥儿,嬷嬷给你们蒸了饽饽,快过来尝尝味道何如?”荣嬷嬷端着一盘金灿灿的饽饽,看着正在庭院里跟着春喜练武的姐弟俩,心里忍不住发酸。太太小时候何成吃过这种粗糙的玩意儿,现在倒好,太太拼命留下来的孩子们却过着这样的苦日子。

    木清雅看着荣嬷嬷略红的眼,叹了口气,嬷嬷只怕是又在为自己姐弟俩抱不平了。其实说来佟佳府也真是太过了,不知怎地,自章佳氏去了之后,阖府里都在流传着说这龙凤胎命硬克死了太太,鄂伦岱原本是不信的,可后来清云观里的大师也说,姐弟俩命中带煞,鄂伦岱从此便将姐弟俩扔在这偏远的角落,不闻不问了。

    所以即便是已经三岁多了,姐弟俩也没人给取个名字。木清雅便自作主张,自己还叫清雅,弟弟叫阿福。

    “嬷嬷别担心了,清雅与阿福在这好着呢,若是去了主宅,还不得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清雅想了想,对荣嬷嬷说道,好在古人早慧,知道得多些,也算不得啥稀奇的,“阿福,得净了手才能吃饽饽。”

    虽说是双胞胎,但是阿福和清雅长的是一点儿都不像。阿福一看就是佟家人,说得好听点是浓眉大眼,方正有型,说得难听点那叫长得有点糙。看着阿福,清雅不止一次庆幸,幸亏自己继承了章佳氏的好容貌。

    荣嬷嬷擦了擦眼角,“姐儿说得是,是嬷嬷多虑了。”

    “春喜姐姐,你也来一块儿吃吧,荣嬷嬷做的饽饽可香了呢。”看着拿着饽饽显摆的福哥儿,众人一下子就笑开了,“对了,春枝姐姐怎么不在呢?”

    说到春枝,荣嬷嬷就一阵憋气,当年太太去了之后,就只剩自己和两个大丫头春枝春喜侍候小主子。春喜是当年太太无意间救的一个孤儿,为人老实心细,对太太更是绝无二心;倒是那春枝,是个家生子,当年得了太太恩惠,倒是也没有离弃,只是小主子们落了难,她娘是厨房里的一个管事婆子,想着这翠玉阁的食材采办都要靠了她去,便越发的不上心起来,这才晌午就不见了人。

    “还能干啥,去她老子娘那了呗!”荣嬷嬷没好气的说道。

    “嬷嬷,阿福还小呢!别说这些。”清雅撒娇道。这下荣嬷嬷与春喜却都笑出声来。

    老实人春喜也忍不住打趣道:“姐儿和福哥儿可是同一天出生的呢?怎地平日里老说自己不小了。”

    清雅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又忘记现在自己是三岁多的佟清雅了。

    吃了饽饽,清雅便听荣嬷嬷的安排,与弟弟回房歇饷了,毕竟这具身体还年幼,容易乏。许是晌午练武有些过度,清雅很快便睡了过去。

    “阿姐阿姐,疼……”

    清雅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胸口闷得很,彷佛又回到了上辈子死去的那个时刻,她在水里拼命的往上游,却有个东西拼命的拽着她的衣角,又要溺水了么。

    “阿姐阿姐,疼……”

    不对,这声音是弟弟的。清雅陡然惊醒,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扭头便看见睡在一旁的阿福满头大汗,小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角,口里喃喃地喊着疼。清雅伸出手,摸了摸阿福的额头,不好,滚烫的,这是发烧了。

    “荣嬷嬷,荣嬷嬷,快来看呀,弟弟发热了!”这古代缺医少药的,一点风寒都能要了人命,何况阿福还是这么个小孩子,清雅有些慌了神。

    荣嬷嬷闻言急忙走了进来,因着院子里人少,她总是趁着小主子们歇晌的时候,去帮春喜做点针线上的活儿。这一看,荣嬷嬷大惊失色,“三姐儿,怕是不好了,老奴瞧着福哥儿怕是见喜了!”

    “见喜!那就是天花!天哪!天花可是会传染的。”清雅尚未开口,就听见一声尖叫,只见一个穿着梨花纹样春衫的俏丫头跌坐在门口,一手指着床上躺着的阿福,一手扶在门框上,花容失色。这丫头可不就是那“失踪”了的大丫头春枝。

    “闭嘴,在那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春枝闻言一惊,这三姐儿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何曾这样主子架子十足,一时间竟然让她以为面对的还是那位太太,顿时没了言语。

    清雅面色冰冷,心里一阵寒意,好好的怎么会得天花,莫不成是人为?我姐弟俩都已经退避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有人要出手害命,可是碍了她们什么道。“荣嬷嬷,你经验丰富,留在这里看着福哥儿,顺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我与春喜去请大夫。”

    荣嬷嬷看着这样的小主子,顿时有了主心骨。看来自己真是老了,竟然被三岁的孩子比了下去。这小主子和太太一样,遇到大事,方显本性。“老奴定不负主子所托。只是我们翠玉阁的想见老爷怕是不容易……”

    清雅冷哼一声,从床头边的针线钵子里拿起一把剪刀,“嬷嬷别担心,清雅自有分寸。春喜姐,咱们走,上荣光堂。”

    春喜早在春枝大呼小叫的时候便在一旁候着了,见清雅拿了把剪刀,神色一凛,随着主子走出门去。今儿个看来有场硬仗要打。

    荣光堂是佟佳府老太爷佟国纲的住处。都说这佟国纲一介武夫,有勇无谋,仗着是康熙爷的亲舅舅,把满八旗的爷们都不放在眼里,嚣张得很。可谁又说他不是大智若愚呢,成了精的老狐狸,可不是清雅能小瞧的。

    “嫡孙女佟佳·清雅请玛法安!幼弟有疾,烦请麻烦速请太医救治。”刚想进那荣光堂的大门,便被那门口的护卫拦了下来。佟家三小姐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可能放人进去。再说现在老太爷还在歇晌呢。

    “嫡孙女佟佳·清雅请玛法安!幼弟有疾,烦请麻烦速请太医救治。”

    “嫡孙女佟佳·清雅请玛法安!幼弟有疾,烦请麻烦速请太医救治。”

    一连三声请安,一声高过一声。佟国纲就是睡得再沉,也得被闹醒,可是荣光堂的大门口依旧空荡荡的,半个人也没出来,视乎嘲笑着清雅的不自量力。春喜虽然练过些功夫,但是怎么也敌不了这守门的护卫,而清雅上辈子虽然武艺不错,但这辈子的身体终究是太小了。看来只有那样了么。

    “诸位我乃佟佳府嫡出三小姐,你们若是想看着本小姐血溅当场,看着佟家老太爷如何逼死亲孙女就只管拦着!”尖利的剪刀划破了清雅白嫩嫩的脖子,鲜血顺着颈直直的流了下来。饶是经验丰富的侍卫们也愣住了,他们,被一个三岁的女娃儿以死相逼了。

    清雅见状向春喜使了个眼色,便直直地往内堂冲去。等侍卫们回过神来,清雅已经冲了进去,侍卫刚想要上前阻拦,便看到了拦在他们面前的春喜。

    “戏耍自己的孙女觉得很好玩么?”

    清雅走进荣光堂正厅,只见那主位上赫然坐着一位老人,浓眉大眼,嘴角含威,与阿福有八分相似,清雅敢肯定,这便是她那从未见过的玛法,佟国纲。

    佟国纲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口里在质问,脸上却平静无波,一点怒气也找不到。他忍不住点了点,“清雅的名字是谁取的。”

    “清雅幼无所教,自己命名。请玛法速请太医。”

    佟国纲嘴角抽了抽,他不缺子孙,到现在除了嫡长孙补熙,其他的子孙都认不大全呢。这忘记取名字的倒还是第一个。

    “急什么,要死了么?”

    “天花!您不急么?”

    佟国纲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路威,速去太医院请王太医,说我们府里有哥儿出痘了。”

    “可隔离了。”天花可是了不得的病,万一传染开了,这佟佳府可不就全完了么。饶是佟国纲,也不敢大意。

    “翠玉阁地处偏远,玛法无需担心。若是无事,清雅心挂幼弟,先行告退。”在这里磨蹭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阿福怎么样了,不等佟国纲答话,清雅转腿就想走,却不想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佟国纲一惊,飞奔过去伸手揽住了将要倒地的小丫头,伸手一摸额头,不好,这丫头怕是也感染了。抽出手一看,红彤彤的,都是血。这丫头也太实诚了些,不知道装装样子么,到底还是太嫩了。不过这勇气,倒真是他佟国纲的嫡亲孙女。

    “路胜,你再去催催,让太医赶紧的。”

    路胜一愣,心里了然,看来这佟三小姐要得了老太爷的心了。这佟佳府的后院,怕是要有新的变化了。这不是他能明白的事情,作为佟府的侍卫,他要做的,只是听老太爷的命令就好了。

    不过那个敢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姐,还真是值得期待呢。

第三章 奋起

    虚弱,手脚发软,就像上辈子家人被杀的那个瞬间的感觉一样,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清雅努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弟弟阿福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因为生病原本就不甚圆润的脸越发的清减了。清雅鼻头一酸,差点又要重蹈覆辙了,想要安居一隅的她实在是太幼稚了。不管换到哪个朝代,都还是一样的规则啊,弱者永远守护不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阿姐,你醒了。担心死我了。”看着姐姐醒了,阿福满眼都是惊喜。嬷嬷说姐姐为了他,求那些人了,明明姐姐就不喜欢见到那些人。想到这里阿福有些沮丧,明明他才是男子汉呀,可是每次都只能够躲在姐姐的身后。

    “阿福,想什么呢?要是姐姐生病了,你也会想尽办法救姐姐的不是!以后姐姐还要靠阿福来保护呢,比如花心老公、凶恶婆婆什么的,就要靠你帮姐姐打倒他们!”清雅促狭的说道,刚想伸出手摸摸阿福的脑袋,就感觉脖子抽的一下绷紧,疼啊!差点忘记脖子上还有伤口了。“嬷嬷,这不会留疤吧!”

    荣嬷嬷责怪的看着躺在床上疼得呲牙咧嘴的清雅,无奈的说道:“现在你知道害怕了。主子平时那么多鬼主意,怎么这次偏偏就选了这么个笨办法啊?”

    清雅沉默了半响。缓缓开口说道:“玛法喜武,这种人对于勇者总是有格外的偏好,所以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对我们留下好印象,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之下,这是最快见到玛法的方法了。嬷嬷,把春喜叫进来吧,从今往后,咱们四人得振作起来,决不能再让人欺负上门。”

    荣嬷嬷一呆,“主子说得没错,这次天花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奴婢在主子的枕头里发现了些血痂儿,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狠心啊!”

    清雅一听,神色一凛。这次是她与阿福福大命大,熬了过去,可是下次呢?到底他们姐弟俩有什么惹人记恨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嬷嬷,将这枕头收起来,且小心些。”

    “春喜,我进去了之后,那些侍卫可有为难你?”见春喜悄声的走了进来,清雅问道。之前因为嬷嬷年岁已高,一些粗重的活都是春喜在干,倒是有些忽略她。这时间仔细一看,春喜那张脸竟然是做了伪装的,用碳笔加粗了眉,用蜡抹黄了脸,敛气收神,完全就是一副难以惹是生非的普通模样,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无事谁愿意打扮成这样呢,“春喜,苦了你了。”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春喜愣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嘴角:“奴婢应该的。姐儿进去了之后,那些侍卫很快就听令传太医去了,奴婢就在一旁候着了。姐儿晕了之后,老太爷第二次传太医,奴婢可托姐儿的福,被人恭敬的叫了声姐姐呢。事后,老太爷也来翠玉阁探过两位主子。”

    清雅闻言,自信的笑了笑:“看来,这翠玉阁咱们是住不久了。”春喜倒是个得力的,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往常是我想岔了,无论是阿福入学出仕,还是我选秀嫁人,都得仰人鼻息,何来清净?往后,清雅姐弟就靠嬷嬷和春喜姐姐了。嬷嬷可能说说这佟府后宅的情况呢?”

    原来自章佳氏去了之后,荣嬷嬷等人本想抓了薛佳氏为太太报仇,无奈口说无凭,就连太太当初也只是猜测红梅有问题罢了。后来又出了龙凤胎“克母带煞”之事,自然的便无人再管此事了。现在想来,这“克母”的流言,倒是很有可能是薛佳氏放出的转移人注意力的消息,但是,害死主母,对薛佳氏又有什么好处呢?妾一般来说是难以扶正的。

    郎氏倒是个命好的,章佳氏去了不到三个月,她便产下一子,取名介德。而她的女儿——佟家二小姐——元雅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又因元月出生,甚是吉利,现在正养在继太太膝下,充当嫡女教养,很是得了鄂伦岱的喜爱。若说鄂伦岱后宅第一得宠之人,就非郎氏莫属了。

    说起那位继太太,就得再提薛佳氏。原来这继太太,竟是薛佳氏嫡出的亲妹妹,人称小薛佳氏。她温文尔雅,在闺中时便甚有贤名。鄂伦岱娶了姐妹俩,在京中贵族圈里一时间被传为佳话。毕竟,姐妹共侍一夫什么的,在话本里可是值得艳羡的段子。

    因为章佳氏去世,鄂伦岱倒是三年未娶,所以这小薛佳氏,也就是刚进门不久的新妇罢了。这薛佳氏姐妹俩虽然如今一人为妻一人为妾,倒也互帮互助,甚是和睦。

    受到章佳氏去世影响的还有两人,那便是鄂伦岱的第一个妾,乌雅氏。因为章佳氏去世,乌雅氏的女儿明雅选秀被耽误了,鄂伦岱就干脆给报了个免选,选了个亲近人家的庶子将明雅定了出去,如今三年孝期已满,明雅已经出嫁了。乌雅氏容颜已老,唯一的女儿又出嫁了,有着佟家做靠山,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去,便安心礼佛,成了这后院的隐形人。

    至于还有些什么通房丫头,侍女之类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荣嬷嬷也没有多提了。

    如此看来,这佟家后宅表面上看起来倒是风平浪静,暗地里就不知怎地波涛汹涌了,好在人不算多,清雅有些欣慰。

    “姐儿,门上说老太爷一会会来看姐儿。”众人正听着荣嬷嬷说那后宅之事,便听见一阵敲门声,相伴的是春枝那切切诺诺的询问声。眼见着这翠玉阁像是要翻身了,春枝不禁为自己之前的懈怠感到一阵后悔,她也想像春喜一样进去听主子们在说些什么,都是大丫头不是么,但是一想到之前三姐儿那严厉的眼神和话语,她又心里发戚。

    “知了。”清雅心中一喜,来得正好。“阿福,你已经大好了么?可能练武?”

    “阿福能的。春喜姐姐,我今天上午还没有练武呢。”见阿福那副“我很能”的样子,清雅拍了拍他的小手,示意春喜带他去院子里。

    “姐儿,福哥儿大病初愈,这……”荣嬷嬷有些迟疑。

    “无妨,武道一事,不可荒废。而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嬷嬷可觉得清雅心思深沉。”

    “是嬷嬷无用罢了。”荣嬷嬷难过的低下头,明明是一等一的贵女,却要从这么小就开始为自己筹谋。

    “嬷嬷不要妄自菲薄了,清雅和阿福能够活到现在,真是多亏了嬷嬷的悉心照顾呢。嬷嬷在清雅心中就跟奶奶一样,春喜虽然勘用,但到底不如嬷嬷贴心呢。”清雅轻轻地把头靠在嬷嬷肩上,荣嬷嬷虽然不如春喜有心思,但是忠心却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

    佟国纲刚进翠玉阁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时值冬日,小山上的翠竹已经便得枯黄不已,偏远的小院儿几年没有休整,显得有些斑驳。庭院的中央,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打拳,许是年纪太小,拳风有些不足,但是底盘倒是非常稳,显然是长期苦练过的。

    因为翠玉阁是消暑用的,四面透风,北风一吹,让人忍不住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院中的小男孩穿着薄薄的夹衫,额头上竟然出了汗。听闻门口的脚步声,小男孩缓缓的收了拳,询问道:“你是谁?来我们翠玉阁有何事?”

    佟国纲一看,又是心酸又是欣慰。他的一对嫡出后辈,居然寒冬腊月的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若是不好的便罢了,不争气的子孙,自己可没有那心情去管。偏偏俩个都是好的,尤其是这个孙子,叫什么来着,听侍卫们说是叫阿福吧,像极了自己,不光是容貌,那爱武的性子也是,不亏是他佟家的好男儿。

    “是福哥儿吧,我是你的玛法。”佟国纲蹲到小男孩面前,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有几天没有剃发了吧,绒绒的软毛长了出来,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触摸。眼见着就要摸到了,却被一只小手啪的一下打了回来。佟国纲也有愕然,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敢打老子的人!

    “阿姐说,男子汉的头,不能让人摸!”小男孩抿着嘴,严肃的说道。

    佟国纲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小男孩,往里屋走去,“玛法的小男子汉,去看你姐姐吧,让丫头们给你擦擦,别刚好,又凉着了。”

    小男孩还想挣扎,不过这个自称是自己玛法的人力气实在太大了,怎么也睁不开,真好,这就是高手的力量么。

    清雅站在门口看着祖孙俩这副和谐又别扭的样子,笑了笑。阿福做得好,简直想要在他的小脸上亲一口。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大杀器啊。

    “清雅请玛法安。听说清雅与弟弟病中,玛法有来探望,清雅真是高兴坏了,还从来有没有人来探望过清雅呢……”

    佟国纲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激动的光,眼见着就要掉下泪来,忍不住寒颤了一下,喂,这鬼丫头怎么和上次清冷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啊,这样子真是要了老夫的命啊,佟国纲咳了一下,开口说道:“丫头,给你弟弟擦擦,然后拾掇拾掇,明天搬去玛法的荣光堂吧。”

    如果佟国纲是穿越的话,他肯定会咆哮着说,死丫头,卖萌可耻;臭小子,正太傲娇更可耻。

第四章 祖父

    京城的冬天总是格外的漫长,漫天的雪熙熙攘攘下个不停。清雅拿着碳夹儿拨了拨火,让它烧得更旺一些。雪白的狐裘围脖在火光的映衬下,像晚霞满布的天空一般抹上了红辉。

    荣嬷嬷在一旁纳着鞋底儿,满眼都是笑意。亏得如今搬来了荣光堂,不然今年冬天又难熬了。翠玉阁里连过冬的黑炭都没有,往常冬天,日里倒还好,小主子们还能打打拳暖暖身,倒是夜里在被子里冻得直哆嗦。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清雅眼前一黑,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猜猜我是谁?”

    清雅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玛法,你怎么又和阿福来这招。”这祖孙俩端端是无聊,总是由佟国纲伸手捂住清雅的眼,然后让阿福出声。百玩不腻。

    “切,丫头你太没有童趣了。”佟国纲摇了摇头,一把坐在清雅旁边的椅子上,春喜见状,赶忙给他沏了杯浓浓的茶。阿福也跟随着坐下,耷拉着脑袋,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儿,不过一会便被旁边飘香的**吸引了去。

    “阿福,今儿又上哪里疯去了?”清雅见阿福喝得有些急,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话音刚落,就招了佟国纲的一个白眼,“大老爷们的事情你个小姑娘家的少管,再这样以后可是不讨夫家喜欢的呢!”

    阿福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玛法带阿福去了个很有趣的地方呢,里面有好多漂亮姐姐,玛法还和那些姐姐玩亲……唔……”话没说完,就被佟国纲一把捂住了嘴,看着玛法愤怒的眼神,阿福识趣的往椅子里缩了缩。

    “玛法,你怎么可以带阿福去那种地方?”清雅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刚搬来荣光堂的时候,这小老儿还能够维持玛法的尊严,端着架子很像那么回事。可没过多久便原形毕露了,这就是个不着调的!每日里除了练武,就带着阿福四处里斗鸡摸狗的,一旦被发现了,还没脸没皮得意洋洋的说“不着调的男人才是佟家男人啊”!

    去他的佟家男人!

    若说这佟家,倒真正是个厉害的。当朝康熙爷的生母便是眼前这位不着调的佟大人的亲妹妹。这佟家原是汉军,佟国纲任族长之后,自请入满洲,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满洲镶黄旗大贵族。佟府如今一分为二,东府里住的是佟国纲这一支,西府里住的是他嫡亲的弟弟佟国维。这佟国纲像是土匪,那佟国维倒像个文弱书生。清雅一直觉得佟家的老家主定是个明智的,把那粗糙的都分到东府,那聪慧的都分去了西府。

    佟国纲干咳了声。干笑道:“小清雅,这就要过年了,你看你和阿福这痘儿也出了,该入宗谱了。要不今年咱就把这事给办了?”

    入宗谱,那可是大事情。因为医疗条件低劣,有很多孩子都早夭了,所以很多大家族的孩子出生之后,都是暂时先不入宗谱的,待到年岁稍大,才被正式承认。清雅正在苦恼一日不明正身,一日就没有底气,现在倒好,玛法自己提出来了。

    “可是,我与弟弟那克母……会受到阻扰么?”清雅有些迟疑。她与阿福搬进荣光堂之后,虽有佟国纲压着,但是多少也还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什么不祥,克母之类的,都是小儿科罢了。就连这住处的差事,下人里也是不愿意接的。古人到底是迷信得很。

    佟国纲哈哈大笑,摸了摸清雅的脑袋:“你个小丫头,操的心比我这个族长还多。这种事情,爷我说东,他们不敢往西。皇上来了都不顶用!哼!”

    清雅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个不着调的玛法也挺好。

    “禀主子,刚春丽院的绿意姑娘过来了,说是太太为两位主子配齐了丫头,让主子有空见见。”来到荣光堂之后,春喜洗去了脸上的伪装,气势越发凌厉起来,很有大丫头的风范,任谁也不敢小瞧了去。

    “福哥儿的丫头你就不用挑了,就你那眼光,挑出的定是些容貌丑陋的管家婆,可别委屈了我的福哥儿。”

    真是欠揍。清雅深吸了口气,“知了”,玛法安排的总是比那边送来的牛鬼蛇神要干净些。

    一水儿的俏丫头站在廊子里,像是等待主人挑选的牲口似的。清雅不是不可怜她们,只是如今她自己也是举步维艰的。

    “福哥儿身边的丫头已经有了,因此这荣光堂要不了这么多人,自愿留下的上前来一步,剩下的便跟着绿意姐姐回春丽院吧。”接到清雅的示意,春喜朗声的说道。

    到底是害怕被克了,走上前来的不过四五人罢了,连丫头的配额都不够。原本嫡出的女儿,可配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三等丫头的。

    清雅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等着回话的绿意,眼里全是笑意。细长的凤眼,乌黑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灰鼠毛小坎肩儿,一看就知道在主子面前是个有颜面的。“母亲想得如此周到,清雅理应前去道谢的。还请绿意姐姐前面带路。”

    绿意福了福,“这姐姐奴婢可不敢当,天冷路滑,姐儿可小心了些。”

    春丽院是离鄂伦岱的藏武阁最近的院子。看到那龙凤凤舞的“春丽院”三个字,清雅差点绷不住脸,这名字,差点让她误以为自己将要去的是今儿阿福说的有漂亮姐姐的烟花之地,也忒不稳重了些。

    刚走到春丽院正堂门口,便有那丫头挑起厚厚的帘子,清雅提脚迈了进去,一阵暖风夹杂着香料迎面扑来,清雅有些不适的吸了吸鼻子。

    “多谢母亲费心了,原本早该来给母亲请安,无奈母亲大喜,清雅母孝刚过,怕冲撞了,这便迟了。”清雅走到小薛佳氏面前,正正规规的行了个礼,福道。

    “这大冷天,还巴巴的过来,真是难为你了,快来,上炕暖和暖和。”小薛佳氏嗔怪的说道。她唇红齿白,两只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是天上的月亮,温柔至极,十六七岁的年纪,要搁现代还是个学生罢了,她却安然地做着一家主母,五个孩子的后妈了。

    清雅还未接话,就听到一声冷哼。只见小薛佳氏怀里正躺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小脸因为生气涨得有些红,双目不屑的看着做着福礼的清雅,刚才的哼声就是她发出来的吧,郎氏的女儿,正教养在小薛佳氏身边的元雅。

    “女儿给额娘请安那是应该的。这位可是元雅姐姐,真真是个美人儿,还是母亲会调教人”,清雅起身,在小薛佳氏下方坐了下来。

    “哎呀,要说到容貌,原本以为我们元雅就够美的了,今儿见到三小姐,才知道什么是仙童下凡呢,真真是继承了章佳姐姐的好容貌。”清雅闻声扭头一看,只见那侧位上坐着一位打扮华贵的妇人,大红色的袄子在冬日里格外的鲜艳,满头的珠翠熠熠生辉。按说年关将至,府里应该不会有主母做客才是。这位看容貌倒像是荣嬷嬷曾经提过的薛姨娘,只是这红衣裳……

    “哎呀,清雅不知母亲有贵客在此,实在是失礼了,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夫人?”清雅话音刚落,果见那郎氏阴阳怪气的说道:“哟,什么哪家的夫人,这位是你薛姨娘。薛妹妹,这可是你不对了,小姐们年幼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咱们姨娘啊,可没福气穿这等好颜色。”

    原本郎氏进屋时便注意到了薛佳氏身上的颜色不对,但是如今的主母可是薛佳氏的亲妹妹,两人感情甚好,她也不好贸贸然提,现在既然有人提起,她也不介意说上两句。

    薛佳氏讪讪的笑了笑:“都是丫头们不懂事,前些日子妹妹送我这匹红缎子,我瞧着甚是喜庆,便让丫头们珍藏起来,不想她们拿去裁衣了,是姐姐我暨越了。妹妹万万莫怪。”

    小薛佳氏笑了笑,浑不在意的说道:“姐姐多虑了,当年在闺阁之中,我们姐妹不也常换衣裳穿,无妨的。”

    清雅心中暗笑。这小薛佳氏可是比薛佳氏小了好几岁,怎么可能互换衣穿。就薛佳氏这等得意忘形的本色,怎么会害得到精明的章佳氏呢,清雅越发的看不透了。

    新年将至,小薛佳氏作为一家主母,自然是要准备祭祀之事,也没有多留众人。不一会儿,便散去了。

    从春丽院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一片儿有些刺眼。清雅搭着春喜的手,一步一步的往荣光堂走去。温柔娴雅的主母小薛佳氏,意图染指正位的薛姨娘,生有唯一庶子且多年荣宠不衰的郎氏,到底是谁向她和阿福伸出了毒手?可与当年害章佳氏血崩的是同一人?她不明白。

    “主子,雪太大了,小心湿了鞋袜,可要奴婢背您回去。”清雅回过神来,看着一旁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的春喜,摇了摇头:“不了,雪再大,该走的,还是要走的。”

第五章 新年

    这还是清雅穿越之后过的一个正式的新年。在翠玉阁的时候,年三十里,荣嬷嬷便会托春枝她娘从大厨房里弄些油筋末儿,和青菜一起剁碎了,包饺子吃。虽然吃到口里有些渣渣的,但好歹也是见了荤腥不是。

    满院子的大红灯笼将雪地照成了一片红。清雅与阿福也早就换上了嬷嬷准备好的大红新衣,原本清雅是不愿意穿的,红彤彤的,像个福娃一样。却耐不住阿福撒娇,姐弟两终是穿上了一模一样的小红袄子。

    年夜饭摆在了荣光堂附近的聚福堂,这里平日里都是关着的,只有重大的节庆日或者祭祖日,才会一家子团聚在一起。若不是玛法强硬的开了宗祠,将清雅与阿福的名字写了上去,此刻,他们姐弟俩也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现如今,她再也不是21世纪的木清雅,而是满洲镶黄旗佟佳氏·清雅了,而阿福也有了自己的大名,佟佳·介福。

    “怎地站在门口不进去?”补熙已经看了她很久了。小小的人儿,尚未到留头的年纪,后脑勺的小辫儿用红头绳捆着,略有些翘。他走过去,抚了抚那翘起的发尾,软软的,带着一股小孩子最喜欢的果香。他知道,这个就是传说中克死了自己母亲的妹妹。

    京城里那个有名的道士都说了,这两孩子命里带煞,会克死周围人的人,他不想相信,可事实上,最疼爱他的母亲,在她出生的那天,的的确确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以为自己看到他们的时候会发怒,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是事实上,看着门口那个呆愣愣的小女孩,他不仅走了过去,还轻声轻语的好言询问她,这一点,即便是补熙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

    真好听的声音,温柔得像水一样。清雅循声扭过头去,眼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上去有些瘦弱,唇红齿白,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你是?”

    “我是佟佳·补熙。”少年开口说道。看着眼前尚未张开的小脸,倒吸了一口凉气,抚着小辫儿的手轻轻一抖,松了下来,“你长得很像额娘……”

    原来是哥哥,倒是一点也不像佟家的大老粗儿,应该是像了章佳氏多谢。“我叫清雅,第一次来聚福堂。不知道应该坐到哪里好,哥哥可以带清雅进去么?”这是哥哥,搞好关系总是没有错的,清雅甜甜地笑道。说罢牵住了少年的手,硬硬的,手掌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看来这个哥哥没有看上去那么弱啊。

    少年突然脸色大变,迅速的抽出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进去了便有人指路了,别让人等,小孩子就是麻烦。”说罢,便急冲冲的往聚福堂走去。

    清雅更呆了些,自己这是被讨厌了么?不明白。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果然刚进门,就有个嬷嬷将她引到了一个空位坐下。一看,一半是认识的小薛佳氏、薛姨娘、郎氏姨娘、还有二姐姐元雅。至于其他那些,想必是那些庶出的叔叔家的女眷,一一行过礼,清雅便落了座。

    男人们是在另一个桌上的,就连介福那个还算不得男人的小屁孩儿也能坐到主桌上。

    桌子上的女人们窃窃地说着八卦儿,不时的暗讽对方几句。清雅也插不上口,只是埋头苦吃。酱爆鸭丝、水晶肘子、豌豆黄……无论哪样,都是她以前很难吃到的。清雅突然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到荣嬷嬷的心情了。

    在新年的晚宴上,清雅也第一次见到了父亲鄂伦岱。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福纹袍子,身形有些过分壮实了,即便是蓝色,也让他穿出了一股草莽之气。清雅上前去见他的时候,正值父亲给所有的孩子分发新年礼物,并说上几句明年继续努力之类云云的话语。可是轮到清雅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的看着清雅,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复杂。半响他递给清雅一个小福袋,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轮到介福的时候,清雅发现他的眼睛明显的亮了些,好似有些激动,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给了介福一个福袋,便让众人散了。

    清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是哥哥,还是父亲,都好似知道些什么秘密,却无法吐露出来。

    打开福袋一看,不过是些做成吉祥图案的金银裸子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吃过饺子之后,清雅便和介福一起,随着佟国纲回了荣光堂。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佟国纲说道:“介福随嬷嬷去歇着,清雅跟我来内堂一下。”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清雅一凛,紧随着佟国纲进了内堂。地龙烧的暖烘烘,丫头们帮主子卸下了身上的大麾,备了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佟国纲捋了捋胡子,问道:“父兄待你若何?”

    清雅见他不似开玩笑,正色道:“怕是因母亲之事,对清雅姐弟心有隔阂。整个佟府,怕是只有玛法,是真心疼爱清雅与阿福了。”

    佟国纲摇了摇头,“若不是你二人是可造之材,我也不会多花一分气力在你们身上。这个世上哪里会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疼爱,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世家里。你很聪明,但是终归是稚嫩了些,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清雅垂着头,刚要开口,便被佟国纲打断了,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争斗,若不是介福,怕是想要一辈子窝在那翠玉阁里。现如今你已经上了我佟家族谱,想要缩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你可知你们现在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克母流言。”

    “不错。”佟国纲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他停了停,却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半响才开口:“皇上有意亲征葛尔丹,怕是节后大军就要启程了,我佟家好男儿都是要上战场的。”

    清雅大惊,玛法一走,他们姐弟俩又要重回原来孤苦无依的境地了。而且,战争,保不齐就是要有伤亡的。她突然开始痛恨自己,当初怎么不仔细的研读清史,那样就能够知道玛法在这场战争中的处境了。

    “你且好自为之吧。我会将路威留下来教介福习武,你那大丫头的三脚猫功夫还是不要出来害人子孙了。至于丫头什么的,不要给介福身边安排多了,他是个好的。”

    “是,孙女知道了。”清雅有些茫然,突然得知佟国纲就要走了,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原本想着依靠玛法的力量来查清楚章佳氏之死以及天花事件的幕后黑手,现在看来,时间也不够了。

    佟国纲说了不少话,像是有些乏了,不等清雅多说,便叫她下去。只是临走到门口时,清雅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丫头,与其做期待磐石无转移的菟丝草,不如自己就是那磐石呢。”

    清雅身子一顿,轻声的掩好了门,便走出门去。子时的炮竹声响破了半边天,整个京城里都充满了烟火的味道。炮竹的碎片儿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窟窿儿。介福捂着红彤彤的耳朵,飞快的向清雅奔来:“阿姐,玛法可是欺负你了,怎么眼红红的?”

    清雅摇了摇头,“玛法叫我新的一年好好敦促你练武呢!”

    介福松了一口气,“阿姐放心,介福最喜欢练武了呢。”

    新的一年到了啊!

    果然如佟国纲所说,康熙29年春天,御驾亲征葛尔丹,佟家祖孙三代长男一起去了战场。

第六章 哭丧

    转眼间离玛法佟国纲随驾出征已经数月了,荣光堂里没有了主人显得越发的宁静。许是家里的男人都出征了,后宅的女人们一个个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清雅伸了伸懒腰,看着窗外正努力练拳的介福,这样的安宁生活真是想让人沉溺其中啊,果然种田什么的最有爱了。

    “姐儿,她们真是太过分了。您瞧?”清雅才刚开始幻想幸福种田生活,就被荣嬷嬷的怒吼打断了。只见那小圆桌上搁着今儿的午食:窝窝头搭咸菜。“今天奴婢午食半响都没有送来,奴婢去大厨房催,接过她们就给了这些。真是老太爷不在,她们便得意了。”

    清雅低了低头,长长的刘海在太阳的照射下,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让人几乎看不出她的表情。

    “嬷嬷,玛法在前线许是不好了。”她还小,身边没有什么势力,自然是不能知道消息的,而后宅的那些女人们,依着家族怕是知道了什么,佟国纲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窗外,介福已经收了拳,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了整衣衫,回过头来冲着清雅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清雅拍了拍脸,对荣嬷嬷说道:“嬷嬷,端起那些吃食,咱们孝敬‘额娘’去。”

    相比起荣光堂的冷清,丽春院倒是不管什么时候都热闹得很。随着春意愈浓,丽春院的门帘儿也由厚厚的棉缎,换成了艳丽的霞锦。打帘儿的丫头梳了新髻,显得越发的俊俏了。一进门,还是那股浓浓的脂粉味儿,清雅照旧顿了顿。

    小薛佳氏今儿穿了件新绿色的旗装,正哄着拒绝吃饭的元雅,温柔的笑着,“元雅,这可是额娘特意让厨房为你准备的牛奶蛋羹哦,来你试一口,看好不好吃?”元雅扭过头去,用手一挡,小薛佳氏手里的勺子砰的一下落到了地上,她端着碗的手一紧,不一会便转过头来说道:“绿意,换个勺子来。哎呀,清雅来了,怎地不吭声。”

    清雅红了红脸,羡慕的望着元雅,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清雅看到额娘待元雅姐姐如此,一时竟然呆住了。对了,额娘,清雅昨儿个尝了厨房里做的西湖牛肉羹,觉得甚好,今儿个便吩咐厨房再做了些,想送给额娘尝尝,来到这儿才想到,额娘许是早就尝过了。”

    小薛佳氏尚未开口,元雅便吩咐绿意将食盒端了上来:“额娘,我想吃牛肉羹,不想吃鸡蛋”,巴巴的一看,元雅气急:“这就是你说的西湖牛肉羹么,不过是连狗都不吃的东西罢了,竟敢欺骗额娘。”

    清雅伸了伸脖子,朝食盒的方向一看,大惊,顿时眼泪就要涌了出来。她委屈的看着荣嬷嬷问道:“嬷嬷,不是让你吩咐厨房今儿个做牛肉羹么,可是我特地为额娘准备的,怎地会变成窝窝头?”她咬了咬嘴唇,又可怜巴巴的望着小薛佳氏:“许是嬷嬷端错了,女儿这就让人换了去。”

    荣嬷嬷扑通的一下跪在地上:“小主子,今儿奴婢去厨房比日常晚了些,去倒时就只剩咱们荣光堂的份例了,这万万是不会错的。”

    小薛佳氏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神有些复杂。明明她今儿中午吩咐厨房给送窝窝头了。“好啦,怕是厨房里的人犯了错,给留错了吃食,额娘定会惩戒他们。”

    清雅闻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一路上清雅还开心的告诉园子里的姐姐们,清雅要给母亲送西湖牛肉羹呢!现在……额娘,等明儿厨房里做了牛肉羹,清雅在送来给母亲。”

    小薛佳氏抚了抚头,“绿意,给三小姐梳洗一下,吩咐厨房再做份吃食,送到荣光堂去。那些刁奴们,就交由你处置了。我乏了,红句,你喂二小姐,我先歇着了。”

    清雅走出丽春院的大门,刚哭过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明亮。她无比的想要快快长大,果然,装小孩什么的最讨厌了。

    自打“西湖牛肉羹”事件之后,荣光堂里倒是再也没有缺衣少食的情况了。毕竟克扣份例原本也不是什么好的手段。只是佟国纲在前线中箭昏迷的消息在这后宅中传得是沸沸扬扬了。几年前被压下去的流言又再度被提起了,那就是双胞胎是果然是灾星,这不刚住进荣光堂,佟国纲就被克得只剩一口气了。

    这流言,看不见摸不着,有人纵容着,饶是清雅也无计可施。好在,只是昏迷了,还有希望不是。若是佟国纲真的去了,那姐弟俩怕是再也难摆脱这灾星的称呼了。

    介福听到这个传言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越发的勤奋练武了。

    三日之后,京城里有了确切的消息,佟府的老太爷佟国纲去了。小薛佳氏也无心再为难姐弟俩,她是个新妇,尚未有孕丈夫便出征了,如今公公又去了,得守孝三年,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怀上自己的孩子。倒是那个庶姐,不过是个姨娘,倒在鄂伦岱走后不久,便查出了身孕,如今已经有七个月了,真真是个好命的。

    鄂伦岱与补熙扶灵回京,两父子都瘦脱了形。整个街道都被护送的卫兵们堵了个水泄不通。三三两两的小民们远远的望着,身前享尽富贵荣华,身后连皇上都亲自哀悼,满大清的有几人得此荣耀。

    棺木到达佟府门口时,新年才挂上的尚未褪色的红灯笼已经被换了下来,满目都是白色。小薛佳氏披麻戴孝的带领着后宅众人一起在门口迎接。清雅和介福被挤在后面,只在最后瞧见了那漆黑的棺木的边。

    “阿福,可记得姐姐之前与你说的?”

    阿福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儿,坚定的点了点头:“阿福知道,即便是阿姐不说,阿福也会守着玛法的。”

    清雅点了点头,摸了摸介福圆圆的脑袋,挺了挺身子。随着众人,一起走了进去。

    棺木停在了荣光堂的正厅里。现在已是春季,为了保持遗容,整个荣光堂里到处摆满了冰,企图让气温更低一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那里受得了这个罪,当了会孝子贤孙,便各自找理由散了去。小薛佳氏是主母,要准备接待一会前来吊唁的客人,薛佳氏有孕在身,自是不得操劳,郎氏的介德还小,需要照顾。

    偌大的灵堂里,就只剩得了鄂伦岱、补熙、清雅和介福四人。

    清雅拉着介福的手,轻轻的走上前去。回来之后,已经有人重新整理过了遗容,才数月不见,佟国纲原本有些过于粗壮的身形迅速的消瘦下来,早前准备的寿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闹闹的。脸色有些发青,嘴唇也是乌黑乌黑的,不知道是因为中了毒还是因为冰棺的温度实在是太低。清雅一见,便红了眼。原本亲近他多少是要利用他作为姐弟的靠山,现如今看着那生龙活虎的老人躺在这里没了气息,却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心酸,清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冰冰的。

    不一会便陆陆续续的有了前来吊唁的人,清雅与介福哭倒在地,那声声凄厉的哭声,让来客们忍不住都伤心流泪。玛法走后,俩姐弟在这后宅之中再无可依,任何一个人依着“刑克”的流言都可以置她们姐弟俩于死地。所以他们只有哭,哭得整个京城里都知道,他们是真正的孝子贤孙。

    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清雅只觉得一个重物击来,背心窝里一阵钝疼。她扭过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麻质长衫的老太太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她皮肤透白,形容威严,可见久居上位。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儿,右手里拿着个木鱼槌子,原本砸到她身上的是一个木鱼啊。着老太太是谁?

    只见那老太太怒气未消,抬脚又是一踹,那烧着纸钱儿的火盆子便向姐弟俩飞扑而来。清雅大惊,连忙扑倒在介福身上。厅里那些胆小的妇人们都闭上了眼,这下子,这姐弟俩可就惨了。

    半响也没有见那火盆子砸到身上,清雅松了口气,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挡在姐弟二人跟前,那火盆子落在不远处正骨碌地打着转,火星子溅了一地,显然这火盆刚刚被自己的哥哥补熙踢了出去。

    “玛嬷,你这是做甚?你是要杀了弟弟妹妹么?”佟补熙怒视着眼前的老太太,心里一阵后怕,若是他不出手,那清雅的背可整个就毁掉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无疑是要断了她的生路啊。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我佟家可没有这种克死额娘,又克死玛法的好子孙!”

第七章 大师断命

    玛嬷?想来这老太太就是佟国纲的嫡妻,博尔济吉特氏。据说这蒙古老太太嫁给老太爷之后夫妻二人倒也琴瑟和鸣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后来不知怎地,产下嫡子鄂伦岱不久却去了庙里清修,一心向佛,这么多年来也甚少回府。

    若不是听闻了佟国纲的死讯,怕是也不会赶着回来。只见她的胸脯急速的起伏,两眼发红,显然已是怒极。

    清雅立起身来,向老太太福了一福。那礼儿标准得像刻板刻出来的一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嫡孙女清雅请玛嬷安。孙女的大名写在佟氏的家谱之上,是正正经经的佟氏子孙,玛法生前待清雅和弟弟甚是亲厚,子欲养而亲不待,清雅只望在最后好好的尽一尽孝心,还望玛嬷成全。倘若玛嬷觉得玛法是受了清雅的影响才……”哭得太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下,捏了捏手心,又坚定的说道:“那清雅愿意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为玛法祈福。”

    此言一出,厅里顿时炸开了锅。气势汹汹的老太太与弱滴滴的小孩儿行成了鲜明的对比,众人可都是同情弱小的,一下子对那个上来就要打人的老太太不满起来。

    老太太看着周围的目光,脸色更是铁青了。“好个伶牙俐齿的贱丫头,倒是和你那个娘一个德性。”

    清雅一听,顿时怒火中烧。虽然她与章佳氏只相处了那么几分钟,但也看得出是个好品性的,怎能让这老太婆污了她的名声。

    “玛嬷此言差异。既然清雅称您一声玛嬷,您要打要骂,为人子孙的本不该多言。可您辱及先母,为人子女,若不出声,就是大不孝了。清雅斗胆问一句,这就是您博尔济吉特家族的修养么?”

    “你……”老太太大怒,正欲脱口大骂,却发现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扑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她扭过头去,一见来人,大惊失色,赶忙也跪倒在地。她怎么忘记了呢,这里头躺着的可是那人的舅舅。

    看着趴在地上的老太太,清雅轻出了一口气,对待这种暴怒的老太太,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掌握不了分寸,拔剑就上了。好在,那个人总算看够了戏,现身了。

    早前与介福哭灵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个人必然是会来的。这场哭戏原本就是演给那人看的,只是没有想到出了博尔济吉特氏这个意外,虽然有些险,但效果似乎更好了些。现在她可是正在被欺凌的“孝女”呢。那人讲究仁孝,势必不会置之不理。

    清雅不敢抬头,只瞧着那人镶着黄边儿的袍子一抖一抖的,正朝灵前走来。

    他没有说话,径直的上前烧了香,拜了三拜。整个过程里,大厅里跪着的人那是一动也不敢动,清雅感觉自己的背上的汗水打湿了衣襟,刚才被木鱼砸到的地方开始疼得厉害。

    “这么多年不见,看来舅母活得是越发的精神了。”那人说着也不瞧向趴在地上有些发抖老太太,走过来捏了捏介福的小脸蛋儿,说道:“倒是两个好孩子,若是我大清子民都似他二人一般至纯至孝,朕也不用这般烦心了。”

    清雅悄悄地瞅了瞅那双手,瘦瘦地,骨节分明,原来皇帝的手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啊。不错,来人正是当今大清朝的九五之尊,康熙爷。

    “朕刚进来,听闻什么克母之事?鄂伦岱,这是为何?”

    鄂伦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对老太太越发的不满起来。这老太太怕是在庙里待久了罢,都忘了家丑不可外扬了。这下好了,佟家的这场闹剧赶明儿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回皇上,青云观的长春道人当年为臣的一双儿女断命,说是生而克母,命中带煞…”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怒吼:“混账,照那牛鼻子的说法,孤也是生而克母吗?”

    鄂伦岱闻言一惊,糟了,居然太子爷也来了。太子一直对生母难产而亡耿耿于怀,谁提跟谁急,这下子又踩着雷了。

    思及此,鄂伦岱把心一横,死道友不死贫道:“臣也是不信的,但是长春道人的确是如此批命的。”

    “众卿起磕吧。太子,慎言。”康熙不赞同的撇了一旁的太子一眼,还需要历练啊,一点小事就炸毛,如何当得了一国之君。

    “善哉善哉,依贫僧看,克母是假,这带煞倒是真。”众人闻言望去,居然是金光寺的圆空大师,这圆空大师是得道高僧,每年想要找其解命的人能够从紫禁城排到小汤山去,并且有传言大师即将坐化,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佟国纲的灵堂上。

    清雅也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和尚,眉毛胡子都已经全白了,皮肤却如同婴儿一般粉嫩,明明是一种很违和的样子,却让人见之便心生出一种,啊,高人就是这样子的想法。他的目光清澈却又深邃,像是能够看穿人的前世今生。

    “这妇人产子,自有天命,何来刑克一说?两位小友,煞气深重,哥儿自是无妨,若上战场,那定是一员猛将;倒是这姐儿可惜了,若是皇上不介意,那咱们大清保不齐要出个花木兰呢!”

    康熙爷闻言,笑了出声:“你这和尚,还打趣起朕来了。咱满洲的女儿,个个都是花木兰!”

    “皇上所言甚是,是贫僧一叶障目了。这里有串菩提子,赠与小友,算是结个善缘吧。”圆空大师说着,从手上撸了珠串儿下来,放到清雅的手上。悄声说道:“总算是完成你玛法所托了。”

    清雅一听,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费心费力,想要演一出戏,好让皇上开金口表扬他们姐弟是纯孝之人,以后任何人想要他们姐弟消失,就得掂量掂量,毕竟是在御前挂过号的了。没想到,玛法连横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那座山,都想法子给搬走了。

    有了圆空大师的话,看以后还有谁能用“刑克”“灾星”之类的的罪名来攻击他们!

    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疼爱么,到最后,玛法还是对他们姐弟放不下手。思及此,清雅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康熙爷见状,摇了摇头,佟国纲那老头子还老在朕面前夸自己的孙女是多么的聪慧果敢,现在看来不过也是个小孩子罢了。“太子,你也去上柱香,咱们回宫去罢。”

    皇上走后,众位前来吊唁的宾客匆匆地上了香,行了礼,便离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了一声:“鄂伦岱,这下你可明白了。”说罢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兀自的出门休息去了。连柱香也没上。

    鄂伦岱望了望母亲,又望了望还在灵前守着的姐弟俩,深深地叹了口气。“补熙,带清雅去上点药吧,那背怕是伤得厉害了。”

    补熙走上前去,发现那灵前坐着的小姑娘,竟然哭着哭着便睡着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红彤彤的小鼻子一吸一吸的,像是还在抽泣。他觉得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睡着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才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呢。

    回到房里的时候,荣嬷嬷已经准备好了药膏,补熙撩起衣裳一看,乌青乌青的一片,触目惊心。他轻轻的舀了坨药膏往淤青处抹去,许是有些疼,小身体颤了一下,又继续睡着了。

    “大少爷,或许有些话照理不该嬷嬷来说,可是,大少爷,三姐儿和福哥儿实在是过得太苦了。这些年您怎么就不闻不问呢?”

    补熙身子陡然一僵。

    “是我执拗了,以后我回好好的照顾弟弟妹妹的。”边说着,手也没有停。稚子无辜,他也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在意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可能越是涉及亲近的人,就越是看不穿。

    连续做了七天盛大的法事之后,佟国纲终于下葬了。浩大的葬礼震惊了让所有的人为之侧目,甚至康熙爷都明旨写了祷文。而葬礼那天的闹剧,也悄悄地在八旗贵族之中流传开来。

    人人都知道,这佟家出了个至纯至孝的“花木兰”。

第八章 落水阴谋

    “春喜,今儿天热,梳两个包包头吧,用红绳绑着就行,那些珠儿翠儿就不必了。”自打灵堂闹剧之后,那个哥哥补熙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换着花儿的往荣光堂里送东西,清雅原本空闹闹的梳妆匣子一下子便给塞满了。

    清雅倒是无所谓,只是春喜像久旱逢甘霖似的,一个劲的在清雅头上折腾着,拦都拦不住。也不想着,她才留头不久,就那么几搓毛,能翻出什么鲜来。

    荣嬷嬷不赞同的看了眼清雅,“芳仪阁那位今儿生辰,在园子里摆了小宴,姐儿可不能被小瞧了去。”自从被诊断出肚里是个男胎,芳仪阁那位是越发的嚣张了,这还在孝期呢,就敢设宴,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荣嬷嬷想着,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

    清雅笑了笑:“嬷嬷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左右不过是个妾罢了。咱越是重视,她越是得瑟不是。”

    荣嬷嬷一听,恍然大悟,点头称是。巴不得将清雅手上的小玉镯也给搙下来。那起子人,就应该光秃秃的去,藐视她。

    这个荣嬷嬷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谷雨,酸梅汤备下了么?”谷雨是当初自愿留下的丫头中拔尖儿的,做得一手好点心,这才被春喜挑了出来,供清雅近前使唤。

    外面的日头可真大。这才不过五月,就入夏了似的。这薛佳氏也真是能够折腾的,都八九个月的肚子了,她不怕孩子出事,清雅还怕惹上一身腥。若不是薛佳氏一请再请,清雅真像告病不去了。

    “姐儿进些酸梅汤吧,奴婢见天热,加了些薄荷,您尝尝可还饮得?”谷雨递过一碗酸梅汤,小心翼翼的说道。她好不容易才在小主子面前得了眼,厨艺就是她唯一的资本,可是万万大意不得。不然,下场就跟那春枝似的。

    春枝虽说还占着这大丫头的位置,但是明眼的都瞧得出,她已经在主子面前失了心。谁也不敢与她过多亲近,在这荣光堂的地位,可是连二等丫头都不如。

    “味道不错,很清新。”给了谷雨一个赞赏的笑容,清雅又扭头对春喜说道:“今儿个日头好,你与嬷嬷一起将这荣光堂的衣物被褥拿出去晒晒吧,虽说玛法不在了,但也不能忘了清理……”

    “可是,那谁陪着主子去园子里呢?”春喜皱了皱眉,她是不放心的。

    “就谷雨吧,她是个稳重的。”清雅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道。

    谷雨一听,心下大喜,这可是大丫头才得的体面。

    佟府的花园子虽然不比御花园来得精美富贵,倒是也有一种粗犷的美,那未经刻意修饰过的花草树木,像极了府里主子们的风格。

    含露亭坐落在佟府花园的西南角儿,亭子正对着的便是藕荷塘。

    含苞待放的荷花骨朵儿,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让人诗兴大发,清雅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上辈子也就是个武痴,吟诗作对什么的,还是算了罢。

    “阿姐,你怎地才来,我和路威在园子里都练完功了,你怕是又偷懒了吧。”才走到含露亭门口,就看到介福巴巴的起身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春枝。

    像是看出了清雅的疑虑,春枝福了福身,禀道:“今儿个多是女眷,路侍卫不便跟着,正好在园子里碰到了奴婢,便着奴婢跟着了。”

    清雅点了点头,拉了拉介福的小手,冲着亭子里的众人说道:“清雅来晚了,母亲和各位姨娘久等了罢。”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刚来而已。”小薛佳氏尚未开口,今儿的寿星薛姨娘便起身抢嘴道。她今儿穿了件藕荷色的春衫,将要足月的肚儿挺得高高的,因为怀孕,原本削尖的瓜子脸儿显得有些圆润,厚厚的粉底也盖不住眼窝下点点的斑纹,她嘴角上扬,眼见得色。

    这是母凭子贵么?连主母的份儿都敢抢了。

    小薛佳氏倒是和往常一样,好脾气的笑了笑,原本要说的话儿又吞了回去。谁叫她肚子不争气呢?她今天穿了件宝蓝色的旗装,倒显得有些老气,估摸着是想避开庶姐的锋芒。

    “姐儿今儿倒是清爽。”这声音,软软糯糯的,一顿一顿的,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挠在人手心上一样,直痒痒。清雅即便不见人,都知道,这必定是那荣宠不衰的郎氏。想不到,她爹居然好这一口。

    郎氏今儿穿得可真真是凉爽,尚未正式入夏,她便迫不及待的穿上了夏裙,微风吹来,薄薄的袖边儿随风浮动,甚是诱人。鹅黄色的小衫儿让她显得更年轻了些,完全不似两个孩子的母亲。甚至连身边花龄正茂的小薛佳氏,都被她比了下去。

    清雅笑了笑:“比不得郎姨娘。”说着从谷雨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对薛姨娘说道:“薛姨娘今儿生辰,清雅日前得了个十八子的串儿,煞是好看,算是清雅姐弟给姨娘的一番心意,还望姨娘莫要嫌弃。”

    薛佳氏示意大丫头万芳接过礼物,笑吟吟的道了谢。

    小薛佳氏瞧了瞧她那大肚子,开口嗔怪道:“姐姐,子嗣为重。赶快坐下吧。”

    薛佳氏还未开口,就听到一旁的郎氏哈哈的笑了了起来:“太太果然是个没经验的,这女人临近生产的时候,是该多走动些,不然怕是不好生呢。不过也难怪,太太刚嫁入佟府没多久,老太爷就去了。这可是得守孝三年呢。”

    小薛佳氏闻言,铁青了一张脸。今儿,她来赴这个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半响挤出个笑容,也没有说话。

    郎氏见她不搭腔,自觉无趣,也坐下不提。

    清雅心中觉得好笑,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宴席刚完,小薛佳氏便自称身体不适,带着元雅回了丽春院。许是她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就连郎氏也没有出口阻拦。清雅原本拉着介福回去歇个午,无奈介福与郎氏所出的介德不知怎地就玩到了一块,清雅见他难得高兴,就随了他去。

    “这池塘的水深着呢,你们俩可小心着。”见介福乖乖的点了点头,清雅也就放了心。介福年纪虽小,倒也是个稳重的。

    “姐儿尽管放心,我和郎姐姐也正打算去湖边消食呢,两个小哥儿有我们看着呢。”

    “那就拜托两位姨娘了。”清雅说罢,便转身告辞了。临道儿又对身边的谷雨说道:“谷雨,你也留下吧,且看着福哥儿些。”

    谷雨点了点头,往湖边走去。

    只可惜千担心,万担心,清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介福和谷雨是被抬着回荣光堂的,与他们一同掉下去的居然是怀胎八月的薛佳氏。薛佳氏一回到芳仪院便漏了红,大夫诊治后说是动了胎气。孩子虽然是保住了,但以后一直到生产都得卧床休息,显然是不大好了。而郎氏,被禁足了。

    介福和谷雨恢复过来时已经入夜了。

    谷雨一睁眼,便挣扎着下了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请主子赐罪,谷雨有负主子所托,没有照顾好福哥儿。”她知道,这一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落水了?”

    “奴婢见两个小哥儿玩得欢快,一直在一旁留意着。后来薛姨娘和郎姨娘在湖边消食,还和两位小哥儿逗了好一会趣,可就那么一会儿,哥儿和薛姨娘便落水了。”

    “可瞧见她们是怎么落水的?”

    “奴婢未曾留意,当时奴婢看到哥儿落水了,便直直的冲进湖里去救人了,请主子恕罪。”谷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还一阵后怕。亏得她会水,若不然小哥儿没有了,她的命也没有了。

    清雅伸手扶起了地上的谷雨,示意春喜把桌上的药端了过来:“趁热喝罢,哥儿的命是你救的,得感谢你才是,何罪之有。”谷雨松了口气,眼眶红了红,主子这是让她将功折罪了。

    不一会福哥儿也醒了过来。清雅急忙过去问道:“阿福可有哪里不舒服。”

    介福摇了摇头,许是经常练武,他身体不错,倒也没有发热。“让阿姐担心了,是阿福不好。”

    清雅松了一口气,口齿伶俐,思路清晰,看来没有受惊。“你怎么落水了?”

    介福摇了摇头,“那时我和薛佳姨娘正说着话儿,不知怎的她就扑了过来,我和她便一起掉进水里了。”

    扑了过来,莫非是有人推了薛佳氏。清雅正想着,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个细细地声音:“奴婢知道是谁推了薛佳姨娘。”

    清雅一惊,只见那春枝正坐在角落里,全身湿漉漉的,头发沾了水,一缕一缕的,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和介福与谷雨刚回来时一个味道,烂泥和荷叶混杂着的青气。

    “奴婢当时在一旁瞧见了,是郎姨娘推了薛姨娘和小哥儿。”

第九章 姨娘春枝

    原来因为春枝的指正,郎氏才被禁了足。

    “主子,芳仪院的万芳过来了,说是薛姨娘想要春枝过去,多谢她的救命之恩呢!”清雅尚未开口,就见跪在地上的春枝眼里闪过一抹喜色,像是等待多时了。

    “春枝,你且换身衣裳,随万芳去罢。”这丫头的心要是飞了啊,是怎么拦也拦不回的。

    春枝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过荣光堂。

    第二日一早,清雅带着春喜去春丽院请安的时候,春枝正恭敬的跪在地上,双手举得高高的,端着一碗茶,就要递给小薛佳氏。

    小薛佳氏像是没看到似的,自顾自的说道:“原本老爷高兴,纳个妾也是应该的,只是如今尚在孝期,你便勾引老爷,委实有些不知廉耻。待孝期过后,再叫老爷将你收房吧。”

    春枝闻言,身子一震,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茶盖儿磕着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到清雅进来,小薛佳氏突然想到什么的似的:“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这春枝竟是三姐儿身边的大丫头……”父亲睡了女儿的丫头,怎么说也是庄赤裸裸的丑闻。

    清雅朗声笑道:“母亲哪里的话,薛姨娘昨儿个夜里可问女儿要了春枝过去呢。我荣光堂里的大丫头,可不是春喜与谷雨么?”

    小薛佳氏笑了笑,“原来如此。”

    到最后,小薛佳氏也没有饮那碗茶。春枝红了眼,她仿佛看到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在嘲笑她,没有被主母承认的妾室算得了什么妾,她不过是个不明不白无名无分的通房丫头罢了。

    请安不过是个形式罢了。且今儿后宅的女人又多了个,小薛佳氏也无心与清雅多唠叨,她还要处理郎氏害薛姨娘和小哥儿落水一事呢,想来都头疼。

    清雅离开时,春喜发现春枝也跟了上来,气愤的说道:“柳姨娘莫不是忘了,打昨儿个起,你就不是咱荣光堂的人了,还跟着做甚,倒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春枝讷讷地站在一旁也不言语。

    清雅看着她那梳得整整齐齐的妇人髻,冷笑道:“当初在翠玉阁的时候,我们姐弟俩枕头里的好东西,是你放的罢?”

    春喜闻言大惊,那东西,不就是天花血痂儿么?

    只见春枝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满脸惊恐:“姐儿,你都知道了!奴婢也不知道那是天花……那人只是说枕了会让人虚弱些……奴婢……”

    春喜一听,就要上千扭打春枝。这个杀千刀的,原本只以为她没脸没皮,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清雅示意她莫要动手,虽说见春枝跟上来,她刻意选了个没人的小道儿,但是若动了手,脸上可就不是那么好看了。更何况,从春枝当日震惊的表情来看,她没有说话,她确实是不知道的。

    春枝磕了个响头,“奴婢爹爹的德性,您也是知道的。早年太太救了他一命,可是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灾,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清雅笑了笑:“是个可怜的,可是我们姐弟俩差点连小命儿都丢掉了呢!”

    春枝闻言,瘫软在地,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笑得出呢?不应该是愤怒,甚至是憎恨么?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水中的浮萍儿,主子就是那风,风往哪儿吹,她就跟着往哪儿去就好了。

    “薛姨娘可有推福哥儿?”

    “有的。”春枝脱口而出,又是一惊,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清雅却没有纠结在这个话题上。她突然开口说道:“你在我母亲身边侍候多年,该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儿的,可别白白的担了大丫头的名号。”说罢转身就走了。

    春喜见主子走了,赶忙跟了上去,临走前还愤愤的瞪了春枝一眼。

    见主子一路上都不说话,春喜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为何放过她?”

    清雅摇了摇头,“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也是个可怜的,更何况她还有大用处呢。”果然,帮春枝上鄂伦岱的床,就是薛佳氏给的封口费。不然在那全是薛佳氏的人的芳仪院里,春枝如何就能得了鄂伦岱的宠幸。想来,那薛佳氏对介福起了歹意,却被郎氏黄雀在后了。

    薛佳氏这个贱人,清雅绝对是不会放过她的。只是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对她们姐弟下手呢?

    清雅也想不明白。

    见主子出了神,春喜又开口问道:“主子为何要提点春枝如何得宠呢?”老爷当年对太太也是很有几分感情的,春枝在太太身边待了好些日子,自是知道老爷最中意太太什么的了。

    清雅笑了笑,“你说薛佳氏若身边日日晃悠着一个被自己害死的人,会是什么感想?”

    原来如此,春喜恍然大悟。春枝为了得宠,正了姨娘的身份,必然会刻意的模仿太太的样子邀宠,那薛佳氏见了,定会扰乱心*******使其亡,必先使其疯狂。

    果不其然,横空出世的春枝姨娘震掉了后院所有女人的眼球。一连十夜的恩宠,就是当初后院第一人郎氏,也是绝对没有过的。鄂伦岱在第三日,便亲口抬了她做姨娘,而这一次,主母小薛佳氏,也爽快的接了她的茶。

    因她是丫头收房的,属于贱妾,且又是孝期,不好大张旗鼓的另外收拾院子,小薛佳氏便安排她住进了芳仪院的厢房里。不过是妾罢了,共居一院也是常有得事。

    第十一日清晨,清雅如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练了会功夫,正拿起巾子要擦额上的汗,就见荣嬷嬷兴冲冲的从堂外走来。八卦兮兮的说道:“主子,听说芳仪院那位和老爷大吵了一架,把梳妆台都给砸了。还使着大丫头去松鹤堂请老太太做主呢,可惜吃了个闭门羹。眼见着越发不好了,真是贱人自有天收。”

    清雅擦了擦汗,谷雨在一旁机灵的端过茶来。“这芳仪院可是住了两位,不知道嬷嬷说的是哪位呀?”

    荣嬷嬷假装生气道:“老奴得了消息,便急匆匆的说与主子听,主子倒好,还打趣起奴婢来,还能是谁,就是那个薛姨娘呗!”

    清雅摇了摇头,这嬷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哎呀,嬷嬷,薛姨娘不好了,咱们得去看看她啊。谷雨,你去墨兰轩寻了哥哥,说我有事儿请他帮忙。”

    荣嬷嬷一听,真生气了,“要我说,她病死了才好,还给送什么礼。”

    清雅哑然失笑。荣嬷嬷对章佳氏真真是个忠心的,因此每次涉及到薛佳氏她都会失了分寸,清雅知道她本心是好的,也不怪她。

    倒是春喜扯了扯荣嬷嬷的袖子,叫了声:“嬷嬷。”荣嬷嬷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失体了,竟然怪起主子来,红了一张老脸。

    “哟,一听到小清雅呼唤哥哥,哥哥马不停歇的就敢了过来。”一听这声音,清雅就满头黑线。老天爷,还我那个温文尔雅,傲娇的美少年。眼前这个摇着尾巴,两眼发光,一脸期待的人是谁啊?

    “哥哥,你在坊市可曾见过梅花?”

    见清雅是真的有事,补熙也收起一副无赖样子来。“梅花,这都要入夏了,哪里来的梅花。”

    “假的也没有么?”没有啊,那大礼可送不了了。

    “绢扎的倒是有,我有个朋友家是专供宫里娘娘们的绢花儿的,扎个红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清雅眼睛一亮,“哥哥就要这个了,越快越好。”

    补熙虽有些疑惑,好好的要红梅做甚,不过他现在与妹妹正处于“热恋”阶段,自然是有求必应了。求什么都不怕,就怕她无所求。他已经错过弟弟妹妹好些年了,往后的日子都不能错过,一定要好好的补偿那错失的几年。

    “知了,我这就去找人帮你做。晚饭时分就能回来了。你可得叫谷雨好好的备上一桌。”

    清雅失笑,她这个哥哥,虽然是个吃货,但是把君子远庖厨那一套是学得杠杠的,每次也只能眼巴巴的央着清雅,让谷雨给他做上些好吃的,解解馋。

    “谷雨,把那八宝鸭子、佛跳墙之类的都给哥哥备着。”补熙一听,都是自己爱吃的,心满意足的走了。

    晚饭时分补熙果然送来了一盆绢扎的红梅,红艳艳的,煞是好看。若不在日头下仔细看,倒真看不出是个假花儿。清雅让春喜把红梅端进房里去,拿冷梅香好好的熏上一熏,就越发的逼真了。

    荣嬷嬷有些不舍的看着拿飘香的红梅:“主子,这可是个稀罕物事,就您舍得送出去。”

    “嬷嬷,你可别忘了,当年薛姨娘可是送了我额娘不少红梅呢,清雅如今不过是还情罢了。”

    补熙一听事关章佳氏,便搁下了筷子,疑惑的说道,“薛姨娘以前经常送额娘红梅?”

    荣嬷嬷闻言大惊,“大少爷您不知道?”

    当年章佳氏去世之后,果然是查出红梅有问题的。那时候老爷和少爷都悲痛欲绝,后宅里也没有个女主人来主持丧礼,佟国纲便做主去庙里请了老太太回来主持大局。因是后宅的事,荣嬷嬷便将那红梅交予了老太太,老太太闻言大怒,所是自会与老爷、少爷们一同处理的。后来两位小主子被流言中伤,老太太在丧礼完了之后,便回了庙,荣嬷嬷也无心力去问红梅一事了。

    怎地听大少爷这话,竟是不知道那一茬儿似的。莫不是老太太当年忘记说了?

    此前与补熙不怎么亲近,清雅也未曾跟他提起过这事,不过她还以为当年红梅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呢。没想到……那鄂伦岱他知道么?

    “嬷嬷,你将事情说予哥哥听吧!春喜,谷雨,端上那红梅,咱们给薛姨娘送礼去!”事情的来龙去脉,最熟悉的莫过于荣嬷嬷了,由她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而现在,清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芳仪院的火已经烧得够旺了,可现在,她还要往上再添上最后一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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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红梅杀机

    “听闻姨娘身体不适,清雅甚是忧心呢?”清雅看着眼前半躺在床上的薛姨娘,问道,满眼都是担忧。

    与生辰宴那日相比,薛姨娘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都变得灰败,完全没有了那日的意气风华。厚厚的粉都遮不住她蜡黄的脸,她点了点,依旧无精打采的躺着。

    站在床边的大丫头万芳见状有些尴尬,开口解围道:“劳三姐儿费心了。我们姨娘身体倒还好,就是有些累了。”

    清雅示意春喜端出那盆红梅,悠悠的说道:“清雅日前寻得一个稀罕物事,特意送来给姨娘把玩,保证姨娘见了精神百倍呢。”

    薛姨娘不甚在意的答道:“怎好抢姐儿的心头好。”

    “听荣嬷嬷说,额娘生前,可是没少得姨娘的红梅呢。今儿清雅可是替额娘还礼来了。姨娘可得好好接着。”说罢让春喜搁下红梅,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薛姨娘的牙关磕得咣咣的响。

    “万芳,她说送的什么?”薛姨娘的手有些抖。

    万芳看着一旁散发出冷香的红梅花儿,笑道:“姨娘,是红梅呢!是章佳太太最爱的红梅。”

    薛姨娘大惊:“你……”

    ……

    第二日一早,清雅便听春喜来禀:“芳仪院那位昨儿个夜里发动了,折腾了半袖,又是哭又是叫的,生了个……”

    见她支支吾吾的不开口,清雅皱了皱眉:“生了个什么?”

    春喜咬了咬牙:“生了个哥儿,不过是个死胎,听说怪吓人的。芳仪院那位当场就疯了。”

    荣嬷嬷一听,冷笑道:“果然做多了孽,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呢!”

    “主子……”,谷雨到底有些年幼,她担忧的望着眼前的一脸淡定,若有所思的小主子。该不会是主子的红梅起作用了吧。

    看着谷雨关心的目光,清雅心中一暖。她是打算刺激薛佳氏,让她露出马脚,从而探知她到底为什么要害章佳氏,害她们姐弟俩。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毕竟也是她血缘上的弟弟,她要杀人,像来都是提剑直上的,何必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傻丫头,红梅哪里杀得了人?这宅子里怕是还有其他人,想要了薛姨娘那条命呢!”清雅站了起来,拍了拍谷雨的肩膀,又接着说道:“谷雨,别再这杵着了,快去端些吃食来,你瞧着吧,一会就有人上门来请咱们了呢!”

    谷雨一听那人命不是自家主子害的,一颗丸心便落回了肚子里,至于有人来请,自有主子在呢,轮不到她来操心。福了福便去备膳了。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讲,谷雨的神经十分的强大。

    果不其然,当清雅吃到第三个水晶蒸饺的时候,荣光堂的小院里挤满了人,鄂伦岱气呼呼的冲了进来,将那红梅往地上一掷,怒吼道:“你送的好东西!”

    花盆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饶是鄂伦岱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旁若无人的吃着饺子的女儿,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原本以为她只是早慧大胆了些,没想到心思如此恶毒。

    清雅接过谷雨递过来的手绢儿,斯条慢理的擦了擦嘴,“阿玛可用过早膳了,没用的话,可以试试这水晶蒸饺,谷雨的手艺可是极好的。”

    “那是你弟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鄂伦岱不由得更加生气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这丫头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他冲上前去,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的拉住了。

    “阿玛,你可调查清楚了,妹妹是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更何况,这红梅是我昨儿个寻了送妹妹的,她听闻姨娘不大爽利,立即就送去芳仪院。”

    鄂伦岱一听,冷静了下来,若是补熙,自然不会用这些隐私手段害一个小姨娘。即便孩子好好的生了下来,那也是庶子,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见鄂伦岱想也不想便信了补熙,清雅心中暗嗤,看来不仅她没有把鄂伦岱当作父亲,在人家心里,她这个女儿也是连个妾都不如呢。

    “可是薛姨娘说女儿送的红梅有问题?阿玛只管让太医查便是了,清雅问心无愧。”说罢,目不斜视的望着鄂伦岱的眼睛。

    鄂伦岱看着那双清亮的眸子,暗道自己又莽撞了。因为孝期,未来三年他都不会有子嗣了,因此对薛佳氏肚里这个抱有很大的期望。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芳仪院的大丫头万芳说你们主仆昨儿个夜里送了红梅之后不久,姨娘便不好了,一知嚷嚷着红梅,这你怎么解释?”

    清雅一下子红了眼,“阿玛你怎么相信一个丫头都不相信女儿?”

    鄂伦岱看着眼前一脸委屈,红着眼眶,躲在补熙身后的小女孩,突然间惊觉她不过才五六岁而已,站在地上,不过到补熙的大腿处。他竟然冲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大吼大叫,还怀疑她给庶母下毒,害死了未出生的弟弟。

    他有些尴尬的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小女孩的头,可是却看到她迅速的躲开了。鄂伦岱手一僵,此时他已经全然忘记刚进门时小女孩那近乎妖孽的淡定表现了。

    到最后,一行人还是去了芳仪院对质。

    芳仪院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阵仗,即便是烧过艾了,却还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清雅不适的皱了皱眉,她讨厌血腥味。让她想起上辈子被灭满门时,四处血淋淋的场景。那血味,比现在可浓郁多了,像泡在一个满是血的池子里一样。

    隔得远远的,就听到薛姨娘的疯叫声,她似是在哭,又似在笑,一会儿喊着“贱人害我”,一会儿又瑟瑟发抖的说着“红梅红梅……”,过一会又断断续续的哭着要找儿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清雅挺了挺胸膛,刚要迈进门去,就感觉小手一热,落到一个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是哥哥的手。清雅抬头,果然见少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笑了笑,心里暖暖的。

    许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煞到,少年的脸可疑的红了红,明显加快了步伐,朝薛姨娘的屋子走去。

    一进屋,清雅就感觉到血腥味更加的浓郁了。

    薛姨娘抱着枕头,畏畏缩缩的坐在床上的一角里,见到鄂伦岱进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一见她身后的清雅,却吓得缩成一团,喃喃地说道:“红梅,红梅,不要来找我……”,那模样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鄂伦岱一见,心下顿生疑惑,他终于发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了:“现在都入夏了,你怎么会想到送红梅。”

    “咦,阿玛不知道么?额娘怀胎的时候,就多亏了薛姨娘送红梅,才得以心情愉悦,所以女儿才想着送薛姨娘红梅的呢。阿玛,不如先让清雅问问薛姨娘为何害怕红梅可好?”

    不待鄂伦岱回答。清雅便走到床边问道:“姨娘,红梅怎么可能杀人呢?”

    薛姨娘一听突然间便发了狂,她将手里的枕头一扔,一把扑向清雅,高喊着:“章佳氏,你来朝我索命了么!”

    饶是清雅也被她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就被她扑倒在地,小小的身子往旁边一歪,便砸到了一旁的小屏风上。补熙大惊,赶忙过去扶起了她,心疼的检查她哪里受了伤。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而更心惊的却是鄂伦岱,他一把抓过薛姨娘的头发,厉声问道:“什么章佳氏,和宝珠有什么关系?”

    薛姨娘歪着头,裂开嘴笑了笑了:“红梅,害死那个贱人。”说完又拍了拍巴掌,“嘿嘿,我要当太太啦,我要当太太啦!”

    鄂伦岱手一松,身形一个不稳,跌坐在椅子上。他双手捂着脸,低声问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荣嬷嬷一闪出身,跪在鄂伦岱面前:“当年太太被薛佳氏这贱人害了,那红梅竟然是浇过药汁的。老奴将那红梅交予了老夫人,却没有了结果。”

    原来如此。鄂伦岱身子一抖,老太太那时怕是已经知道……,所以才置之不理的吧。“所以你们就一报还一报?”

    清雅笑了出声来:“阿玛说的这笑话真是很好笑呢。”

    “不是红梅,依老夫看,这有问题的怕是那屏风呢。”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望去,原来是早被一家人忽视的王太医。

    “刚刚小小姐将屏风撞了缺儿,老夫见那木色可疑,仔细看了看,果然是用药水泡过的呢。对于普通人来说,倒是无妨,对于孕妇来说,可就是极其阴毒之物了。孕妇与此物接触久了,便会出现你们府中姨娘的那种情形了。”王太医摸了摸胡子,接着说道。

    “那红梅呢,有没有问题?”

    “红梅上撒了些红花末儿,想来是有人往上浇了些红花水,但是没有想到这红梅是假花,根本就吸收不了,反倒经过一夜干了之后,都现了出来。如果老夫没有估错的话,应该是有人想嫁祸这位小小姐呢。”王太医越说越幸福一脸的得瑟。

    “王太医真乃神探也。多谢王太医替清雅洗清冤屈。”清雅有些无语,这是太医还是包公啊。

    王太医点了点头,“嗯,那包公断案,老夫看了可不下百遍了。”

    听了王太医的话,鄂伦岱的脸更黑了。他的后宅,可真是热闹得很啊!杀人,陷害……

    “万芳,这屏风是哪里来的。”

    万芳一听自己的名字被叫,一个激灵,跪倒在地:“禀老爷,这屏风,是郎姨娘送的。说是百子千孙的图案,最适合我们姨娘安胎了。”

第十一章 郎氏拙计

    郎氏,又是郎氏。

    郎姨娘踏进芳仪院那一瞬间便后悔了,她一只脚踏在门墩儿上,不知道该进去,还是应该撒腿就跑。她侍候老爷那么多年,一看那表情就知道,那人已是怒极。

    她低下头,瞅了瞅自己身上那粉嫩的裙衫,薄薄的,绣着朵朵桃花儿。早前因为薛佳氏落水她被老爷禁足了,她以为老爷今日定是叫她上芳仪院道个歉,走个过场便会放出她来了,因此她穿上了老爷最中意她穿的那件衣裳,输入不输阵不是。

    可是,好像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郎姨娘走到鄂伦岱面前,福了福身,刚想扯出一个甜美笑容,就被鄂伦岱啪的一巴掌扇倒在地。

    “贱人,这屏风可是你送的?”

    郎氏,不是郎氏。

    清雅暗地里摇了摇头,若是郎氏做的,那她当真是扮猪吃老虎,城府极深了。可是,她被禁足之后,连芳仪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真真像是个蠢笨的。

    若不是郎氏,那最有嫌疑的便是如今的主母小薛佳氏了,可是她有什么理由伤害自己的庶姐呢?清雅再次感谢鄂伦岱不像别的贵族一般,有一屋子的小妾,现如今多好,非此即彼。

    郎氏仔细瞧了瞧一旁倒地的屏风,百子千孙的图案,没错,正是她送给薛佳氏的那一个。“确实妾身送给薛佳妹妹的没错,可是有什么问题?”

    鄂伦岱猛的一脚:“贱人,你还敢装,这肮脏玩意儿害死了爷的儿子!”

    郎氏大惊,完了,这下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老爷,妾身冤枉啊!妾身当初见这屏风图案吉利,是黄木记出的珍品,薛佳姐姐甚是喜爱,妾身才送给了她的。”

    黄木记?清雅走上去仔细的瞅了瞅,补熙近日送了她一个新的梳妆匣子,正是这京城老字号黄木记定制的。

    鄂伦岱不顾郎氏的苦苦哀求,“来人啊,把这个贱人给我关到柴房里去。”鄂伦岱被这女人哭得乱糟糟的,他无比的怀念当初章佳氏还在时的内宅了,无论有什么事情都烦不到他。而如今,这小薛佳氏管得也太不像话了。

    见鄂伦岱都走了,补熙便差人送了王太医回去,抱着清雅便回荣光堂了。

    ……

    是夜,阖府里都得知了一个消息。薛姨娘死了,吊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清雅深深的叹了一口。荣嬷嬷以为她凉着了,赶忙拿了块薄毯给她披上:“姐儿可是害怕了。就这么走了,真是便宜她了。”

    清雅摇了摇头:“倒不是为这个,只是这薛姨娘一死,线索断了,我们还是不清楚她为何要对我们下毒手了。额娘那事说薛姨娘是嫉妒主母之位害死了她,倒也勉强可以说得通。只是薛姨娘不过是一个庶女小妾罢了,哪里来那么大的能耐,弄来这么些私密的脏东西?”

    荣嬷嬷一愣,主子说得有理。

    清雅接着说:“更何况,阿玛今儿的态度也很有问题。他得知额娘是被薛佳氏害死的,先是大怒,后来听您说当初把红梅交予了老太太,便不做声了。这事情透露着古怪,老太太怕是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呢!”

    荣嬷嬷摇了摇头,不解的问道:“可是老太太常年不在府中,与太太也没有什么过节啊。倒是上次在老太爷的灵堂上,老太太不知为何骂了太太。”

    清雅一惊,是了,上次在灵堂上,老太太骂她是贱人,和章佳氏一个德性。莫非章佳氏曾经做过些什么事情被老太太知道了?

    “嬷嬷,且不说这个了,你可差人去打听一下这小薛佳氏与薛姨娘在娘家时的事情。”对于章佳氏,清雅不愿意多怀疑下去,越是看重的人,就越害怕她是不清白的。

    荣嬷嬷点了点头,正准备下去找人,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一看,竟是补熙。

    “哥哥深夜来访,可有要事?”清雅有些疑惑,古代讲究男女大防,虽是亲兄妹,这么晚了也应该避嫌才是。

    补熙点了点头,一脸的严肃,“我去查了薛姨娘在娘家的事情。要害薛姨娘的只怕不是郎氏,而是咱们的好后母——小薛佳氏。”

    清雅一笑,这可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俩兄妹想到一块儿去了。

    补熙三言两语的说了说薛佳氏俩姐妹之间的纠葛,清雅听得是唏嘘不已,那小薛佳氏真是个可怜人儿。

    ……

    这厢清雅兄妹明察暗访,那厢的另一对兄妹却发生了让人意料不到的大事情,元雅与介德中毒了。

    王太医接到消息的时候,一个骨碌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看得他的儿子小王太医是胆战心惊。他乐呵呵的拎起医药箱子就往佟府赶,这佟府可真是个好地方,且看他王包公,如何断案。

    可当王太医看到躺在床上,嘴唇发绿的姐弟俩时,那是什么断案的心都没有了。这俩孩子,眼见着就要没救了。

    他叹了口气:“这毒性猛烈,且由多种毒物混合而成,配起来其实不难,自是解毒的时候,不知道精准的配方,总是要花上许多时间的。而他们怕是等不及了。”

    鄂伦岱跌坐在床沿边,像是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今儿一天,他就要失去三个孩子么?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去把郎氏带来,让他们母女见最后一面吧。”

    郎氏一进门,见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两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元雅,介德,是娘害了你们啊!”原来郎氏被关之后,介德心急得不行,便偷偷地跑去探望她。

    郎氏见介德来了,心生一计。让他去春丽院找姐姐元雅,她想了想,这屏风她是万万没有做手脚的,那动手的必然是小薛佳氏。她可不管那两人有什么嫌隙,只要到春丽院找到了那毒药,她便可以从这鬼地方出去,再做她风风光光的宠妾了。元雅一直住在正院,对那里是再熟悉不过了。

    没有让郎氏失望,元雅虽然住在正院很久。但是小薛佳氏进门之前,到底是长在郎氏身边的。郎氏出了事,她也心焦得很。

    见郎氏有了主意,忙不迭儿的便拉着弟弟在春丽院里行动起来。

    说来也奇怪,那主母小薛佳氏居然今夜不在房中。倒是便宜了姐弟俩,俩人操起那些可疑的瓶瓶罐罐就往柴房跑,没想到半路上便中了毒,晕了过去。

    再后来,就是郎氏现在见到的样子了。

    郎氏想了想明白,也不哭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抱着鄂伦岱的大腿,求他让小薛佳氏给姐弟俩解毒。她这么一提,清雅才发现,出了这等大事儿,作为主母的小薛佳氏居然不在。就连她和哥哥得了信,也是立马的往这边赶。

    鄂伦岱刚想差人去寻她,就听得门嘎吱一响,小薛佳氏走了进来。

    与往常里大红大紫,满头珠翠的贵妇范儿截然不同。她今日竟然穿上了一条浅绿的汉裙,上面绣了些不知名的草儿。那裙子飘逸是飘逸,但在场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看的出,那材质,怕是连佟府丫头身上穿的都不如。

    头上也是光秃秃的,只是在发鬓上髻了一朵小白花儿。她眼神清澈,脚步坚定。清雅觉得,这是她见过的小薛佳氏最美的时刻,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她看了看众人,也不说话。径直的走到床边,看了看姐弟俩的脸色。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个小玉瓶,倒出两颗丸药,用温水化了便给姐弟俩喂了下去。好在,两人还能吞咽。她的动作一气呵成,饶是想要掐死她的郎氏都没有付诸行动,看呆了去。

    不一会,俩个小孩的脸色可见的好了起来。王太医急忙上前给两人把了把脉,对鄂伦岱点了点头,“无妨了。”

    鄂伦岱面色铁青,这下倒好,他的后宅,全体沦陷了。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小薛佳氏轻轻一笑,从她踏进这个门给两个孩子解毒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再也回不去了。不过也好,她累了。

    “那屏风里的药是我下的。薛佳氏该死。”

    说罢,她纵身一跃,便向床头柱上撞去。

    下集预告:小薛佳氏死了没有?她到底为何要杀自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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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新仇旧恨

    眼见小薛佳氏就要血溅当场,站在床边的王太医伸手一捞,便将其拽了过来。那速度,在场的估计除了清雅,没人能看清那一手,这老头,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王太医嘻嘻地笑了笑:“看来这五禽戏还是有些作用的。”清雅望着他撇了撇嘴,去你的五禽戏。

    小薛佳氏睁开眼,愣了愣,苦笑道:“看来老天爷还不想让我死呢。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王太医疑惑的问道:“你与那薛姨娘有何大仇,如何对她下如此重的药,差点让她一尸两命呢!”

    “姐姐她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那小薛佳氏闺名茹丽,薛姨娘闺名茹芳,虽然一人是正妻所出的嫡女,另一人不过是个婢生女,但自小姐妹关系融洽。小薛佳氏生性温和,甚至说有些胆小怯懦,一直受到姐姐薛姨娘的保护,便对其无话不谈。

    直到小薛佳氏13岁那年,遇见了保春堂的一个小郎中陈春典,郎才女貌,很快两人便坠入了爱河。可惜满族贵女要参加大选,且满汉不得通婚,皇上就是再怎么指,也指不到一个小郎中身上。

    小薛佳氏心急如焚,便将此事告诉了姐姐。薛姨娘大惊,给小薛佳氏出了个主意,那就是装病,先应付过此次选秀再说。有陈郎中在,这装病自然是顺顺利利的完成了。此后小薛佳氏与陈郎中对薛姨娘是感恩戴德,越发的信任。

    大选过后,薛姨娘落选了。薛佳氏的主母见其这些年来对茹丽多有照顾,便做主将其定与满洲镶黄旗鄂伦岱做妾,鄂伦岱后宅简单,嫡妻章佳氏又是个有贤名的,照说,这对于一个卑贱的庶女来说,可算是个不错的归属了。可是薛姨娘却因此大受打击,就因为她的母亲是个丫头,她就比从嫡母肚子里出的小薛佳氏要处处都低一等,如今嫡母又送她去做妾,那是让她的孩子以后也是庶出的,永世不得翻身了。

    薛姨娘出嫁之后不久,小薛佳氏不日里便接到一封信。一见姐姐之后,顿时大惊,那薛姨娘形容憔悴,哭诉自己在后宅里受到的欺辱。希望陈郎中能为她配上点毒药,以作防身之用。小薛佳氏也是个没有主意的,又见姐姐委实可怜,便央着那陈郎中给配了药。没有想到,这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不久之后,小薛佳氏便听说佟府的主母难产去了。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而正在此时,出嫁后从未返家的姐姐突然回来了。还在母亲房间里嘀咕了好久,两人出来之后,薛母便说想让小薛佳氏三年选秀之后嫁去佟府做主母。

    要说原本薛母也是不愿意的,谁家的正经嫡女愿意去给人家做填房。只是一来她家地位在满洲贵族中也不算太高,攀上佟家自然有大益处;二则就是她这个女儿的性子委实单纯怯弱了一些,不如嫁去佟家,还有姐姐帮衬着。

    小薛佳氏自然是抵死不从,她不可置信的质问姐姐。可是薛姨娘却说,她将那陈郎中配的药浇了红梅花,送到了佟府主母的房里,然后……小薛佳氏大惊,顿时瘫软在地,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疼爱她的姐姐,她从来没有如此后悔,当初将与陈郎中的事情告诉了姐姐。

    此后的三年里,她也想过自杀或者私奔,可是都没有成功,甚至还没有付诸实践,便被扼杀了。听到薛姨娘那句,若是别人知道了一个小郎中,勾引满洲贵女,谋害佟家主母,不知结果如何?她便乖乖的戴上了那红盖头,嫁到了佟府。

    薛姨娘怀孕之后,欣喜若狂。看着她对肚里孩子的重视,小薛佳氏心中的怨恨越发的深重。而此时,她收到了陈郎中病逝的消息,她生无可恋,便决心向姐姐薛佳氏复仇。

    那日,她见到薛姨娘对郎氏的百子千孙屏风十分的喜爱,而朗氏也爽快的答应送予薛姨娘,她便借口那屏风笨重,待她差人送去芳仪院便是,暗中给掉了包。果不其然,那屏风中的毒药阴狠,薛姨娘生下了死胎。

    若不是此番郎姨娘的两个孩子中了毒,她是打算报了仇便像其他的贵族女子一样,忘了前尘姻缘,安安心心中一府主母的。她的爱情已经死了,可是她的家族却还没有死。

    小薛佳氏说完,泪流满面,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满屋子鸦雀无声,众人都沉浸在小薛佳氏的故事之中。这薛姨娘,也委实可恶了些。只有那鄂伦岱,脸黑得像锅底一样,这算什么,给自己戴绿帽么?还有王太医那个外人在呢,就这么……

    “母亲,你还没有说那陈郎中时得了什么病死的呢?”

    小薛佳氏一惊,满脸苍白地望着坐在一旁椅子上喝着茶的清雅,苦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他得的是天花。”

    不错,小薛佳氏嫁入佟府之后,薛姨娘又威胁他们,让陈郎中给弄一些天花血痂。小薛佳氏迫于无奈,只好又妥协了。

    薛姨娘得了天花血痂之后,便以为其父还赌债为饵,诱惑了翠玉阁的大丫头春枝,将那血痂末儿放进了清雅兄妹俩的枕头里,这便有了后来的天花事件。

    只是清雅与介福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那陈郎中原本就忧思成疾,再加上直接接触了天花病毒,也感染上了,不久便一命呜呼了。正是因为此,小薛佳氏才认为是薛佳氏害死了陈郎中,才抛开以往的懦弱,奋力一击。

    鄂伦岱与补熙闻言大惊失色,补熙有些颤抖抓着清雅的肩头问道:“那次你们得天花,是人为的?如何当时不告诉哥哥?”

    清雅拍了拍补熙的手,笑了笑:“哥哥,那时候清雅与介福病重,无人问津,连个大夫都没有人给请呢?如是嚷嚷出声,又有何人会信?就算信了,又有人会帮我们姐弟俩主持公道么。就连额娘的事,你们知道她是被害的又如何,不还是不了了之么?我的好阿玛可是连动都懒得动呢?”说罢,挑衅的望着一旁的鄂伦岱。

    鄂伦岱蠕了蠕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补熙的手紧了紧,他一回府就听说了,若不是清雅去荣光堂以死相逼,整个佟府是不会有人为他们请大夫的。说不定,他们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去了。以前的他,实在是太错了。额娘的死,根本就是薛佳氏那个贱人做的,跟弟妹又有何关系。

    “母亲身为大家嫡女,可知那黄木记为何如此出名。”清雅也不理会鄂伦岱与补熙的心思,径直对坐在地上的小薛佳氏说道:“那就是黄木记多年来,专攻黄花梨,他家所出的所有的器物,都是黄花梨做的呢。母亲怎么给换了个酸木枝的,也太不小心了。”

    小薛佳氏哑然失笑,果然这些阴谋诡计什么的,是完全不适合她的。即便她不说,也会被人发现的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到这个地步,小薛佳氏应该再不会隐瞒什么了吧。因为她知道,瞒也瞒不住的。清雅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可知道,薛姨娘为何要害我额娘?”

    小薛佳氏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尚未进府,且姐姐……且那人只是问我要药,从来不与我说这些的。”小薛佳氏说着自己也红脸,想来是她实在是太蠢笨了。无人会指望着能与她商量出个什么好对策来。原本她以为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现在想来,都是她在说,那人却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

    她仔细的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倒是那人在证实怀了男胎之后,曾说以后她的孩子也是嫡子了,我原想着她是想将孩子挂在我的名下,不想她却说以后老爷要让她做平妻,让我万万不得阻拦。”

    鄂伦岱脸更黑了:“爷怎么不知道等她生了儿子之后,就抬她做平妻。”平妻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般来说,只有那不入流的人家,才会做这等事情。这内宅里,向来是主母独大的。

    清雅闻言,心下了然。这薛姨娘说这等话,想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依仗的。既然做出承诺的那人不是鄂伦岱,那定然是松鹤堂的那位老太太了。

    红梅的事也是,现在这事也是,看来下一步,就是要好好的拜访一下那位老太太了呢。

    真相大白之后,小薛佳氏原本想去附近的庙里出家,但是鄂伦岱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总不能让他跟他那表弟——康熙爷一样,被人说是克妻的吧。他可没打算娶第三个老婆。便让那小薛佳氏关了丽春院,独自静修便是了。反正如今他们正在孝期之中,也无甚重要的对外事宜需要主母出面,至于三年之后的事情,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薛姨娘因为犯了滔天大错,鄂伦岱也懒得看她,让人找了口薄棺,草草的将她的安葬了。

    至于郎姨娘,元雅和介德虽是性命无碍,但到底伤了身。需要这亲生母亲的照料,鄂伦岱便放了她出来。对比其其他两个,郎姨娘推人落水,居然都算不得什么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清雅也有些累了。看着一旁“深情”地望着她的哥哥补熙,不禁满头黑线:“哥哥,你不累么,老待在我这荣光堂做甚?”

    补熙一听清雅与自己说话,开心得不了得了:“哥哥不是怕介福不在,你一个人害怕嘛?”

    介福落水之后,清雅便仔细思量了一下。这佟府后宅到底是不安宁的,就是有她在,也不能时时刻刻保证介福的安全。便借口为玛法念经祈福,送介福去了京郊的金光寺,圆空大师是玛法的老友,自是会照顾好介福的。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没有错。这才几天,后宅之中便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故,若是介福在,还不得被惊着了。她早就下决心了,这辈子,拼了这条命,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当然,现在她的家人名单里还只有介福和玛法,至于补熙和鄂伦岱,还远远的排在荣嬷嬷和春喜之后呢。

    她渴望强大,唯一的原因就是为此。现在她想着的就是,赶紧理清这佟府,干干净净的迎接介福归来。

    “怕?哥哥从哪里看出了清雅会害怕?”清雅撇了撇嘴,快走吧,都要困死了。

    补熙不语,摸了摸清雅的头,笑道:“那不打扰小清雅休息了,哥哥先回去了。”正是因为不怕,哥哥才这么担心你啊。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却从来都不像一个小孩子。

第十三章 有贼出没

    “有人!”清雅突的一下睁开眼睛,只见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人身姿矫健,步履轻盈,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若不是清雅上辈子混江湖,养成了时刻警惕的习惯,怕是难以发现她。没想到,短短的一日,除了王太医,这佟宅里又出现了一名高手。

    只见那人轻轻的推开了门,一个闪身,便挤了进来,竟然一点异响都没有发出。她轻轻地绕开一旁小榻上正呼呼大睡的荣嬷嬷,在房间里四处翻找起来。

    清雅眯着眼,这熟悉的冷梅香……她,知道来人是谁了。

    突然间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电光火石之间便串到那黑影身旁的桌子上,黑衣人一惊正要扭头,却惊悚的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清雅轻轻用脚一踹,桌上的茶壶砰的一声的落地,满院的灯火亮了起来。

    荣嬷嬷哆嗦着点着了灯,就见她家小主子,不甚淑女的站在桌子上,拿刀正要割向一个蒙面人的脖子。主子哟,您是贵女,可不是绿林女好汉啊,悠着点行么。

    听到动静,春喜与谷雨迅速的冲了进来,帮忙捆住了眼前的黑衣人。

    清雅一把扯开那人脸上的布,果不其然,来人正是芳仪院大丫头万芳。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那东西。”清雅悠悠的开口说道,裹了裹身上的小毯儿,虽是快入夏了,深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寒凉。

    万芳一听,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薛姨娘的信果然在你这里。”

    “信?什么信?”荣嬷嬷呆愣愣的问道。

    万芳大怒,刚想伸手指着眼前的奸诈小人,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的捆在后背上,一动也不能动。“你诈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来找什么的不是?”

    清雅笑了笑,“原本是不知道的,现在托你的福,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万芳怒极,若不是双手被捆着,她真想一拳打过去。

    清雅努了努嘴,示意谷雨去找那日在芳仪院穿过的衣衫,想来也就只有刚进门时,薛姨娘猛推她的那一下,方才有机会把信给她吧。没想到,那薛姨娘居然是装疯的,倒真是个人物。

    薛姨娘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呢?

    “万芳,薛姨娘可是你杀的?”

    万芳一抖,虽说她是个练家子,可是到底是第一次杀人,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勒死薛姨娘时的那温热的触感。说来也是巧,将薛姨娘伪装成上吊自杀的麽样之后,她便去整理下现场,怕是留下什么痕迹,这一看才大惊,那桌案上的白纸上,点点字痕……薛姨娘临死前写过信!许是过于愤慨,那字写得很用力,渗透了纸背,沾到了下面的垫纸上。

    信去了哪里?万芳找遍了整个芳仪院都没有找到。她心急如焚,仔细思索了一下薛姨娘当初接触过什么人,果然,宁她想到了当初薛姨娘的那一扑,于是便有了荣光堂这一出。

    “姐儿可说笑了,谁不知道姨娘是上吊自杀的呢?这还多亏了姐儿的红梅呢!”

    清雅拍了拍手:“好个忠心的丫头呢。若是清雅没记错的话,自打薛姨娘进府,你便跟在她身边了吧,作为大丫头,定然是知道当年红梅的事吧,那日我们去送红梅,你不但不替主子扔掉,居然还放在显然处,可见,想要你主子命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呢!”

    见万芳不吭声,清雅又开口说道:“再说了,一个疯子,哪里会上吊?还是这薛姨娘即便是疯了,都比旁人聪明三分?”

    万芳见事情败露,索性大大方方的坐在地上,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既然姐儿都知道了,为何不早点揭发我呢?”

    清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薛姨娘一与我无亲,二与我无故,为何要为她申冤?更何况,若是早说了,今夜可不就等不到你了。”

    “你……”万芳一时语塞。她倒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小主子打的好算盘,薛姨娘死了,线索便断了,任谁都只能将当年章佳主子的死算在她头上,权当是她嫉妒心作祟,即便有人怀疑,也是死无对证,无法将事情牵扯到松鹤堂那位身上去。可是这位主子却将眼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即便薛姨娘没有留下什么信,作为松鹤堂那位放在薛姨娘身边的棋子,她也会有大意露出马脚的一天。

    “薛姨娘死了,下一个可能就轮到你了呢?你说再下一个呢?会是你那个生病躺在床上的弟弟么?”

    万芳两目睁圆。这主子,居然连她弟弟的事情都知道了。是了,若不是弟弟的命捏在那人手上,谁又想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是不这样,她又能如何。

    “我且留着你还有用,那人可是说若是你帮她做事,她就请大夫一直帮你弟弟吊着命?你看这样如何,你帮我做事,我就不去杀了你弟弟?”清雅说着,耍了耍手中的匕首,寒光测测。

    万芳无力的闭上双眼,若落到那人手中倒好,弟弟最多付不起昂贵的药钱,没几年好活,若是落在此人手中,怕是一刻也活不了吧。她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女童,因为已经就寝了,穿着薄薄的中衣,软软的头发散落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发黄,越发称得那眼眸子,黑白分明,清澈无比。

    就是这样一个人,嘴里却说着无比残忍的话。

    等到春喜将万芳带下去关了起来。荣嬷嬷有些惊魂未定的问道:“姐儿,若是万芳不听话,你可真要去……要去杀了她弟弟么?”

    清雅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忽而又朝着荣嬷嬷甜甜一笑,“瞧嬷嬷说的,不过是吓唬她罢了。罔顾法纪的事情,清雅怎么会去做。再说了,就清雅这小身板儿,碾死个蚂蚁都嫌气力不足呢。”说着嘟着小嘴,一脸嬷嬷你居然不相信我的受打击的样子。

    荣嬷嬷有些尴尬的咳了咳,松了一口气,“姐儿你以后吓唬人,提前告诉嬷嬷一声,嬷嬷一把年纪了,心都要被你吓得跳出来了。”

    若是佟国纲此刻还活着,定然会抓着荣嬷嬷的双肩,摇晃着,大吼:“喂,不要被这死丫头卖萌给骗了啊,她就是一黑心肠,没心没肺的啊!”

    可惜佟国纲此刻已经长眠于地下了。

    正在清雅三言两句的哄着荣嬷嬷的同时,谷雨轻声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拽着一个小香囊。她轻声的回禀道:“主子,在那日的衣物中找到了这个。原本当日奴婢为主子整理衣物时,便发现了这个香囊,还以为是大少爷送予您玩儿的,便没有在意,奴婢甘愿受罚。”

    清雅点了点:“哥哥是喜欢往我这里塞些小玩意儿。不过好在这次薛姨娘塞的是信,若是其他的……”

    谷雨神色一凛。主子毕竟是女孩儿,若是被塞了些肮脏玩意儿,她发现了却不处理,被其他人发现了之后,岂不会有污主子名声。这样一想,她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脊背挺得直直的。

    “这也不能全怪你。这次是我大意了,居然有人往我身上添了东西,我都没有发现。”清雅有些懊恼,那日注意力全被疯傻的薛姨娘给吸引住了,居然大意至此。这可是万万不该的。谷雨倒是个忠心的。“你且起罢,让我看看薛姨娘到底想对我这个差点被她害死的人说啥?”

    这香囊做得极为精细,乍的一眼,上面绣了朵红梅娇艳欲滴,凑近了看,那红梅显得有些怪异,清雅把香囊翻了过来,里面居然满满的绣的都是经文,为往生之人祈福的经文。清雅叹了口气,这香囊,怕是薛姨娘对章佳氏心怀愧疚的时候所绣的吧。

    那香囊里果不其然的有一封信,展开一看,字迹有些凌乱,可见写信之人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煞是急躁。

    那信的内容,越往下看,越是让人心惊。

    “春喜,赶紧去墨兰轩请哥哥来。”春喜还未见过小主子如此大惊失色的模样,有些担忧的问道:“主子,眼下已是半夜了,大少爷怕是已经歇了。若是贸然上门,怕是要惊动园子里的其他人了。”

    清雅一听,春喜说得有理,稳了稳神,对众人说道:“是我急躁了。这薛姨娘指不定胡言乱语呢,大家且先歇着,春喜明儿一早再去请哥哥吧。”

    众人听言,虽然很想知道信的内容,但主子不说,他们也不好开口。毕竟折腾一宿了,也有些累,便各自休息去了不提。

    清雅叹了口气,这薄薄的一张纸,又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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