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回家和县长老婆团聚
在坑洼不平的省道上颠簸了两个小时后,陈国斌搭乘的蓝白相间的老式大客车一路喷着黑烟,终于驶进了坪江县城。
这时是晚上九点多,客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在不甚宽阔的主街上,偶尔才能碰到一辆来车。路边的行人亦难得见到,就算有,亦是行色匆匆,而两侧的街面小商店几乎全数关门。
在仅打开了一侧、其中还有不少是瞎火的老旧路灯的昏黄灯光笼罩之下,万物似乎都在沉睡中,显得格外冷清。
车内,则稀稀拉拉坐了十几名昏昏入睡的乘客,不过此时大部分人开始躁动了,忙着起身从行李架上搬拿行李,因为这辆车很快就要到站。
陈国斌正一个人坐在靠前左侧的临窗座位上,平静注视着窗外了无生机的街面,仍然无动于衷。
他是来这里过周末的。
今天是周五,陈国斌从市交通局下班后,便搭上了市区到县城的这趟末班车,全程三个小时,其中前面一段是非常好走的全封闭的七号国道——京港线,八十公里路程才花了一个小时,这在1997年已经相当不错。而后面一段五十公里狭窄、破烂不堪的省道却花了整整两个小时。
强烈的反差,加上眼下这番萧条景象,自然不会给人留下多好的印象。
不过如今这里却是陈国斌那个名义老婆的家,在惯性作用下,这个时刻回家又是一种似乎不需要理由的行为,不管她在哪上班。
客车终于开到了车站的入口,一溜没有粉刷的红砖墙,证明了它并不时髦,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而作为县城的一个主要流动中心,车站附近倒还有十几家旅店、录象厅、发廊等,正开着门,总算多出一丝生机。
当然,这还得加上当这辆客车就在车站门口还没停稳时,马上便一拥而上的两轮和三轮摩托车,总数比车上的乘客还要多,嘴里大声喊着“坐车么”、“到哪里”等带有浓烈地方口音的拉客口号。
此外,还有几名徒步妇女则是旅店或特殊服务的皮条客,也混杂其间卖力吆喝着,更进一步加剧了这里嘈杂的气氛。
等车上旅客急匆匆挤着下了一大半后,陈国斌才缓缓起身,伸手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很轻的黑色提包,里面仅装了一套换洗衣物、两本书、三份地图、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尽管未必用得上,他还是习惯性带着。
车站斜对面的昏暗树荫下,则停着一辆比较旧的黑色普通桑塔纳,看不清车牌号。在见到这辆大客车开过来时,一名身着灰色夹克、扎着短发的干练女司机便迅速下到车外,炯炯有神地朝这边望来。
陈国斌早就发现了,摇头自嘲一笑,一只手抓着提包,下车后用另一只手在前面轻松拨开了一条路,同时连说了两声铿锵有力的“不用”。加上他脸上坚定的表情,让那些拉客者们马上打消了继续纠缠的念头,转而把注意力转向那些仍拿不定主意的旅客。
在他迅速穿过街道时,女司机则绕过桑塔纳车头,往副驾方向走来抢着开门。陈国斌在心里苦笑一声,并未挥手制止,毕竟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其职责,善意阻止别人去履行职责,未必能让别人的心里塌实。
“陈科长!”女司机已拉开车门等着,恭敬而不失礼貌地朝已走到旁边的陈国斌点头招呼了一声。
陈国斌面带微笑回点了一下:“小向,辛苦了!”随即弯腰跨上副驾坐好,就把包放在胸前。
“不用客气,这是赵县长吩咐的。”
向晓兰回到主驾坐好后,甚是麻利地打火发动了车子,很快便驰骋在空荡荡的街上,朝机关大院方向驶去。
一个多月前,素质过硬、品行优良的向晓兰刚刚才从特种部队退役,然后意外被首长推荐,成了正好来此地赴任的赵县长的专职司机,幸运地吃上了皇粮。她的另一层身份则是赵县长的私人保镖,这其实才是最主要的。
让向晓兰诧异的,不但是赵县长一介女流之辈,年纪轻轻便已坐镇一方,还包括她的老公竟是一个小出整整五岁的更年轻的男人。直到现在,向晓兰仍摸不清内中门道,但赵县长由于婚姻问题已和家里闹了两年矛盾的情况,向晓兰倒是从梅姨那里听出个一二。
虽然接触不多,向晓兰对旁边这位听说父亲是临近县份县委书记的年轻男人,印象还不错,平时他的话不多,但一点也不摆架子,对身边人比较关心,更多表现在行动而不是语言上。
但听梅姨说,还在元旦之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经常是笑容满面,话很多,非常热情,全身充满了活力。这一切,在元旦的时候发生一次煤气中毒事故后,才突然巨变,当时他在被送去医院后抢救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奇迹般地恢复了呼吸,醒后性情却意外大变,与先前几乎判若两人。对此,医生的解释是,人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受到刺激时可能会如此。在无神论坚挺的主流社会里,倒没人真正怀疑这点。
而最让向晓兰敬佩的,则是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冷静。作为经历过不少危险情况的特殊人员,她对这种气质格外敏感。而在家里,也只有陈国斌在赵县长面前不会有任何压力。
十分钟后,向晓兰打过方向盘,把车开到路旁的大铁门之前。而守门的中年男子在见到车灯后便迅速走出岗亭并打开了铁门,随即站在一旁,腰杆子挺得笔直,表达了对这辆二号车的高度尊敬。
与街上相比,院中却是另一种类型的寂静,更多出一丝森严肃穆的感觉。
没多久后,桑塔纳开到了一个大概两个篮球场大小的人工湖边,沿湖一圈绿油油的柳树,在白色路灯的映衬下,正随风轻快飘曳,别有一番生机昂然,倒是大大冲淡了这里的森严气息。其实,三月本即万物苏醒的时节,不过此时屋外尚有些许寒气,正值最后的九九春寒,惊蛰即至。
就在小湖一侧,桑塔纳穿过一个拱门,驶进了一座独立小院,停在一幢和较富人家差不多的两层小洋楼之前,这里便是县长之家,也是陈国斌来此过第四个周末的地方。
在向晓兰停下车后,陈国斌拧着包推门走出,深呼吸了一口早春的新鲜空气,似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让人有些陶醉。
随后他便跟在向晓兰的身后,由她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内便是宽敞明亮的客厅,此时黄皮沙发上坐有一个系围裙的体态丰韵的女人,她的眼睛盯在对面的电视柜上,这里摆着一台25英寸的长虹大彩电,屏幕上的南湖卫视正在播放83版的射雕英雄传。那熟悉的激荡旋律,却是让人心情澎湃、忍不住怀旧一番的《铁血丹心》的片头主题曲。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感觉门被打开,梅姨回过神来,赶紧起身,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边快步迎上,“国斌,回来啦。路上辛苦了吧?”话间,她已走到门口,动作很是熟练地弯腰从鞋架上拿出一双男式布拖鞋。
“经常在外面跑,早习惯了。”陈国斌轻松说着,一边把包往两米外的沙发准确丢去,并迅速抢过拖鞋,微微皱眉:“梅姨,都说过几次了,鞋子我自己来拿!”
梅姨空着手有些不习惯,讪讪笑着:“坐了这么久的车,能少动点就少动点。对了,我上楼去叫雅琴一起吃饭了。小向,你去厨房端菜。”
向晓兰应了一声,已经换好拖鞋,快步朝厨房走去。
“还是我去叫吧。”迅速换过拖鞋的陈国斌一把拉住了梅姨,抢先朝楼梯方向走去。
楼上书房,赵雅琴正全神贯注地坐在书桌前,桌上摆了几叠厚厚的资料,她手上则拿着一只钢笔不时圈圈划划,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作为一个百万人口贫困大县的新任代理县长,赵雅琴肩上的担子可谓不轻,事实上很重。
陈国斌并没有马上叫就要批阅完一份文件的她,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带着复杂的思绪从侧面打量着她。
宽松的淡色棉质睡衣,仍遮不住她身上错落有致的傲人曲线。淡淡清妆的秀丽脸庞,在略显严肃的齐肩短发衬托下,正凝神思考着,让人有一种不可逾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烈距离感。尽管她还只有二十九岁,却没人敢把她当成一个姑娘看待。
对这个特殊的名义老婆,陈国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却又无法否认自己这具身子的原有主人所遗留下来的一股浓厚的情意,让他从错位重生一开始,就陷入了很大的矛盾当中。
赵雅琴终于批完这份文件,轻吁了一口,精神稍微放松下来,忽然察觉到边上有人。她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回来了?”
陈国斌嗯了一声:“梅姨她们已经摆好饭菜,我们该下去了。”
“那走吧。”赵雅琴整理了一下桌面后站了起来,回头和陈国斌那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目光对碰了一下,她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心里堵得慌。自从那次事故发生之后,他变了很多,变得让她不可捉摸,很难再以亲密姐弟的关系相处下去。而以前,他却是多么惹人喜爱的一个男孩。
陈国斌走在前面,随口说道:“雅琴,下次你们就不用再等我,也不要让小向来接了。为了我一个人,而影响到几个人,这样不好。”
赵雅琴却不置可否:“难得一起团圆,我们吃饭晚点没关系,以前一直就是这样的。另外坪江现在晚上的治安并不好,小向接你是必须的。好了,这个事以后就不用再提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老是重复!”
陈国斌深呼吸一口,没再多说什么。这个领导欲很强的老婆所认定的事,是很难改变的,他没有太多的耐心整天为一些小事去作无谓争论。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他一般不会多次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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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我只是一个副科长而已(求点击/求
四个人围着摆放在客厅的餐桌坐下,除了最简单的语言交流,整个就餐过程显得比较沉闷。
赵雅琴在率先匆匆吃完后便站了起来,面带严肃地望过一眼:“国斌,你吃完之后来书房一趟。有件事要和你谈一下!”
“这么晚了,还谈?”陈国斌微微皱眉,“工作每天都有,保持好的精神,才有长久的效率。还是早点睡吧,明天再谈了。”
赵雅琴非常坚决:“谈完再睡!”
“那随你。”陈国斌淡淡强调道:“但关于省道升级的事,再谈也没意义,香阴比坪江更需要这条路。这个结果你是知道的。”
“到时再说吧。你先吃饭,不用急。”不置可否说完,赵雅琴径直朝楼梯方向快步走去。
而等她上楼后,梅姨和向晓兰顿时舒了一口气,轻松不少。
陈国斌暗笑一声,摆手热情招呼道:“梅姨,小向,我们继续吃,不用急的。”他接着又拿起放在凳子角落的遥控器,恢复正常音量,此时电视台仍在播放83版的射雕,正好是郭靖与黄蓉初次见面的温馨片段,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丽瞬间。
他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淡淡的忧伤,马上压了下去。
吃完之后,陈国斌又抢着去帮收拾碗筷,最后在厨房还想争着洗碗时,终于被梅姨给强行赶了出来。
这倒不是他争不过,而是梅姨“耍赖”采取了贴身挤人战术,他不得不放弃。
事实上,作为赵雅琴的远房亲戚、两年前在她与陈国斌结婚时便来做了保姆、已快四十岁的梅姨虽然早跨入妇女行列,风韵却仍然十足。在某种意义上,这甚至可算是女人最具魅力的年龄,特别对陈国斌接近四十岁的心理年龄来说,更是如此。
不过梅姨只是习惯性地把陈国斌当成过去那个惹人喜欢的乖孩子,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过,自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觉悟。
陈国斌来到二楼书房时,赵雅琴早就沉浸在了工作之中。
这次他没有多等,直接搬过一张椅子坐在了旁边,而赵雅琴在被弄出的声音打断后,则默契地把椅子调过一个方向,和陈国斌面对面坐着。
俩人的目光碰了一下,感觉怪怪的,随后便不再刻意碰触。
沉吟片刻后,赵雅琴直入主题:“从七号国道到坪江县城这五十公里省道的情况,相信你的体会已经很深刻了。这条公路大大限制了我县经济的发展,严重影响到一百万人口的脱贫致富计划。虽然结果已经确定,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是如何全盘考虑的?我需要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陈国斌没有多考虑,不卑不亢地道:“这次我市六十公里二级路的升级指标是省里和市里共同确定的,僧多粥少,市交通局只是作为一个研究机构,按照最优化原则提出了优先在香阴升级的建议。决定权在上面!”
赵雅琴的声调猛然提高几分:“香阴地处平原,交通条件本来就好,对这条路的需求远没有坪江迫切,并且它的人口也比坪江要少三十万。你们的最优化原则凭什么?”
陈国斌淡淡强调道:“我只是计划监督科的一名副科长而已。”
赵雅琴针锋相对:“但你直接负责规划,是研究小组的第一线成员,最有发言权。”
望着她脸上的忿忿不平,陈国斌深呼吸了一口:“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简单说一下我个人的看法。
第一,香阴的区位优势比坪江要好得多。它紧邻省会星城,是我市最易与省城接轨的桥头堡,并且它的经济基础也相当好,强上加强,最容易发展,效率最大。
第二,这次在香阴计划的五十五公里二级路,东北连接七号国道,东南连接星城,是一条两端相通的路线,这比坪江的一端相通要好得多。
第三,这条线路除了香阴县,还囊括了密罗市,两个县市的人口加起来,与坪江基本相当。事实上,这两个县市的总面积比坪江要小得多,人口密度则要大得多。在规划线路时,人口密度是一个更加重要的权重指标,人口密度越大,线路的效率自然越大,并能惠及到更多的人口。而在坪江,这条路根本惠及不了一百万人,只能惠及到几个镇,最多十几万人。
第四,香阴的这条线路是平原型,比丘陵线路的成本要低一些,而建设周期则要快出不少。现在资金紧张,能省一点算一点,工期则越快越好。”
一口气说完,陈国斌顿了下又道:“我想,通过以上四点,应该可以说明问题了吧?要想富,先修路,说起来容易,但资金与时间却恰恰是最大的瓶颈。在这种复杂情况下,就只能集中资金,先投向最具增殖效益的地区,并在其它地区暂时忍耐。只有如此,等这些更有增殖效益的地区创造出相对更多的财政收入时,才能在全局上拥有更多可供支配的建设资金。发展经济不可能采取平均主义。也没有任何领域可以采取平均主义!”
听完,赵雅琴一时哑然了,素善辩驳的她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个反驳点。她有些古怪地盯着这个表现越发让人吃惊的名义老公,很难想象他还是原来那个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可爱弟弟。
不过,赵雅琴在内心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本位主义思想过于严重,太过强调本县的困难,而没有认真考虑全局。陈国斌所言,实质则大大超出了交通范畴,这种全局观正是赵雅琴所欠缺的。她尽管表面上不会承认,在心里却记了下来。
“那坪江这五十公里三级路又该怎么办?”赵雅琴的脸上满是忧色,“整条路就没一段好走的路面,不但严重影响车速,对车辆的磨损也相当大。看到这条路,还有谁会来坪江投资?”
“省着点,监督严点,两百万应该可以补好路面了,暂时缓解两三年。”陈国斌不置可否的淡淡说道:“等到下一批二级路指标下来,自然会重点修坪江这条路。”
“只要两百万?”赵雅琴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
陈国斌平静说道:“这条路公事私事我都走过不少,估算过坑洼的比率,能够粗略算出成本。这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
赵雅琴正色强调:“县交通局报上来,说补好路面要四百万!”
“民脂民膏,再多也不会嫌多。”陈国斌不咸不淡地道:“修路既是一门技术活,更是一门艺术活。这是你们县里的事,我无能为力,上面暂时也拨不了多少钱。现在到处都有很大的资金缺口,要想事不宜迟尽快解决问题,主要得靠县里自力更生。”
赵雅琴不禁握紧了拳头,旋即又松开,郑重请求道:“国斌,你能给出更确切一点的估算吗?我需要有比较信服的东西。”
“可以。”陈国斌对她不耻下问的反常行为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我办公室有这条路的资料,可供进一步计算。那我下周回来就把成本预算表带给你。”
“谢谢你!”
“客气什么。”陈国斌嘴角一撇,很是随意地提醒:“不过县里的局面太复杂了,还是先别让矛盾激化为好。其实这次坪江的二级路扩建计划未能获得通过,县里形势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人不和,干什么都难。”
“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赵雅琴皱眉有些不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陈国斌轻轻摇头,随即起身,“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你先去吧。”赵雅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快十一点了,她不容置疑地道:“我一小时后再睡!”
陈国斌没有做无用的劝解工作,他知道她很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摊上这么个主,陈国斌甚感无奈,很快走回自己的卧房。自然,他和赵雅琴一直都是分房睡的,这从演戏一开始就是如此了……
双手抱着后脑勺,陈国斌合衣躺在不算宽敞的席梦思床上,并没有盖被子,目光定定盯着天花板,久久才眨一下眼。
盯久不动,二十瓦的白色日光灯显得有些明亮刺眼,但他却很享受这种感觉。此时窗外的阵阵春风正刮着枝叶哗啦啦作响,似在叫唤春天来了,一个让人容易产生思念之情的特殊季节。
自三个月前的元旦那天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陈国斌的心情仍没有平静下来。
重生了,似乎应该有着无限美好的前景,可他现在对这些却根本索然无味,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也仅仅只是为了在其位、谋其事的基本做人准则。
对前世那些重生小说里所描述的种种美景,此时想来,陈国斌只能抱以苦笑,他确定自己在不搞清一些事情之前,在心绪真正平静下来之前,是不会有多少想法的。事实上,对十五年的漫长时间差来说,多几年少几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假如想要荣华富贵的话。他现在只想先把心情尽量平静下来,以迎接一个月后的那个特殊日子,看看到底会出现什么不可想象的情况。
荒唐的异位重生,该如何去面对前世的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前世的她?每每想到这里,陈国斌便会陷入深深的迷惘之中,尽管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此外,还有一个让陈国斌甚感苦恼的问题:在征用了眼下这具身子的同时,他也一并接受了这具**的记忆,而这段记忆中有一段很难磨灭的强烈痕迹,则深深刻在了陈国斌的心中。那天在他苏醒之后,在勉强明白了眼前的新情况时,陈国斌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强烈想法便是离婚,但在见到赵雅琴那双充满了担心与惊喜之色的眼睛时,那段磨灭不掉的痕迹便迅速猛烈地充斥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感到窒息,而无法把离婚二字说出口来。
随后却是陈国斌的适应期,以及现实中的种种屑事,兼对前世今生的思考,等等,时间一晃而过,就这么拖了下来,一直没说离婚。
但在醒来的第一时刻,陈国斌就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做自己,而不是做这具身子的前任。因此,在醒后的所作所为,包括思想在内,几乎所有一切都是他的本原反映。毕竟戴着一副面具长期活着,那样的人生太累了,最好的面具却是原本的自己。陈国斌坚信,世人不会对死过一回的人性情大变,抱有真正的怀疑,因为他自己就从来不相信这种事情,直到亲身经历这次重生。
此时,陈国斌对前世并没有想出太远,那样只会增加无谓的感伤。
他不禁又对眼下坪江的局势担忧起来,这却是最现实的挑战。经过重生以来三个月的了解及前任灵魂一些记忆的结合,陈国斌对坪江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认识。而如果不是因为赵雅琴一个月前从省计委的副处长调来这里担任代县长,他绝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但现在……
陈国斌的思绪嘎然而止,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朝床头柜上的淡黄色小闹铃望去,却已快半夜十二点了。
迅速翻身而起,陈国斌下床走出了卧房,径直往斜对面房门虚掩的书房走去。
屋内,赵雅琴正一只手抓着钢笔,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盯着桌上一份坪江县域图作沉思状,背影似显疲惫。
“该睡觉了。”陈国斌很快走到她的身边,伸手一把拿掉了地图,语气不容置疑:“自己说过的,就要做到!”
赵雅琴回头气恼不已:“你干什么?不知道我工作的时候最不喜欢被打扰?”
陈国斌没有多说,直接又拿掉了她手上的钢笔,然后不由分说把她的人拉了起来,硬生生拽着往门外走去。
“放开我!”赵雅琴用力挣扎着,并怒目相向:“陈国斌,你疯了!”
陈国斌接着却采取了更加激进的动作,直接抱起胡乱挣扎的她,加快步伐朝隔壁的主卧走去,直到往床上轻轻一放,这才平静而又坚定地道:“我不会干涉你的正常工作,但只要我还在这个家里呆一天,就一定会干涉像你现在这样的玩命行为。我不希望以后再看到你晚上十二点还在工作。好了,晚安!”
说完,陈国斌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随手带关了房门。身后的赵雅琴则胸口大幅起伏,过了许久,仍恨恨盯着那个空前陌生、早就消失的背影方向。
赵雅琴终究没有再爬起来,她现在的情绪波动很大,难以继续有效工作,并且那个男人异常坚定的态度,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可违抗之意。
哼!
赵雅琴回想起三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个男人平时说话并不多,偶尔才会劝阻提醒一下她,但很少反复和坚持,从未像今天如此激进。如果不是在数次不经意的试探中,发现他对过去的特殊事件还记得清清楚楚,赵雅琴几乎都要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了。可不管他的表现是如何的冷静甚至冷漠,赵雅琴仍然可以感觉到一丝浓浓的关爱之意,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似曾不相识,常常让她感到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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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县长大人要微服私访
003、县长大人要微服私访
天微亮时,陈国斌便习惯性醒了过来,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此时正对面那间主卧的门却意外开着。
他顿时微微皱眉,在往洗手间走去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主卧内的那张大席梦思,此时床上正安分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显然是睡着了。陈国斌估计卧室门是昨夜她在上完洗手间回来后忘记关了,而平时在她睡觉当头,那扇门都关得严严的。
解决生理问题后,陈国斌直接走下楼,准备去院子里活动一下,梅姨这时已经在客厅里忙着扫地了。
“国斌,就起来了?现在还早呐。”在听到声音后,梅姨抬头慈爱地望来。
“习惯了。你不比我起得还早嘛。”陈国斌笑着,对她两年来一如既往的任劳任怨有些感动,但并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很快走过她的身边,“梅姨,那我先去院子活动一下,回来帮你一起做早饭。”
“快点去吧。”梅姨白过一眼,又腾出一只手推推搡搡,“哼,一个大老爷们,老想些女人做的事,真不害臊。”很快把陈国斌给轰了出去。
来到外边,陈国斌惬意的深呼吸一口,摇头感慨笑着,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院子不到一个篮球场大,边上有几颗碗口粗的梧桐树,春天正值枝繁叶茂之时,郁郁葱葱,别有一番生气,感觉甚是不错。
陈国斌就这么围着院子不紧不慢地跑了起来,双手同时不规则挥动,尽量让全身都得到锻炼。
而住在这里时,如果没有什么必要的话,陈国斌一般是不出门的,因为现在赵雅琴的私生活还是一件比较敏感的事,他理论上应该尽量被金屋藏“娇”。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苦笑。家有官妻,的确很不一样,连自由都少了很多。
跑完二十分钟后,他又快速做了三百个俯卧撑,起来时连大气都没喘一口,额上仅渗出几滴汗。
在他正要回屋时,向晓兰手上拧着两个装菜的塑料袋,从拱门处走了进来,却是刚从菜市场采购而归。
“陈科长,早啊”向晓兰微笑着轻松招呼。
陈国斌笑着:“你比我可要早多了。”一边快步迎了上去,不由分说夺过向晓兰手中的两袋菜。
俩人随即一起走向客厅大门。
“对了,赵县长说今天想下去走一趟。”向晓兰忽然开口:“还让我弄来了一辆二手摩托车。”
陈国斌皱眉:“今天不是周六吗?”。
“是啊。”向晓兰甚是无奈,“平时赵县长都很忙,并且她说公差下基层看不到多少实际情况。”
“这样?”陈国斌不置可否:“等会我跟她说说吧。”
“好的。”向晓兰顿时舒了一口气。前面赵县长提出的微服私访计划,让负责安全的向晓兰压力可是不小,又不能违抗,此时在向陈国斌说明情况之后,她就感觉轻松多了。
陈国斌再次没能拗过贴身“耍赖”的梅姨,又被轰出了厨房,闲着没什么事,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国斌,你去叫一下雅琴。”梅姨适时把头伸到厨房门外,“马上要吃饭了。”
“好的。”陈国斌爽快应着,迅速起身走去。
楼上主卧,陈国斌站在床边,望着仍在睡梦中的赵雅琴,没有贸然惊动她。而从她有些疲惫的脸色来看,昨夜应该睡得不好。陈国斌苦笑了一声,才来了一次硬的,不会就这么大反应吧?事实上,平时赵雅琴根本就不用叫,早上到了六点半自然会醒。
赵雅琴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好逮住陈国斌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陈国斌在继续盯了两秒后,微微一笑移开,淡淡解释道:“我是来叫你吃早饭的,刚刚才到,见你还在睡,没好马上叫醒。”
“是吗?”。赵雅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下意识又往墙上挂钟望去,赫然已经七点半了,她马上正色质问:“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今天可是周六。”陈国斌不置可否,“一周从头到尾都高度紧张,这样你能撑得了多久?”
“要你管”赵雅琴没好气地嗔。
“我不管你,谁敢管你?”陈国斌瞪过一眼,语气重了几分。
赵雅琴气呼呼地重哼一声,接着深呼吸两口:“你赶快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陈国斌对她没有更加激烈的反应倒是有些意外,随即转身大步走出,随手带关了门。她所说的穿衣服,当然也包括把贴身的戴上。
赵雅琴穿戴完毕后,推门走出卧房,发现陈国斌就站在对面的卧室门口等着。
她不假思索地问:“还有什么事?”
陈国斌很随意地询问:“听小向说,你今天要坐摩托车下去看看?”
“对”赵雅琴认真点头,“这事不用你操心。”
陈国斌一脸严肃:“我不同意”
“这是我自己的事”赵雅琴发现很难按捺住自己的激愤情绪,咬牙道:“陈国斌,请你明确自己的身份”
“摩托车很不安全,事故率和伤亡率都很高。”陈国斌并未硬杠下去,而是平静地强调:“你要去,就坐那辆桑塔纳吧。”
赵雅琴感到很奇怪,自己怎么一下就没了脾气,甚至还有一点点感动?她不置可否地道:“坐桑塔纳看不到多少真实情况。”
“你不要以为老百姓都认得那辆车是县长坐的。”陈国斌嘴角一撇,“他们的政治觉悟可没你想得这么高。”
“我就要坐摩托车”赵雅琴非常执拗,眼睛瞪得鼓圆。
陈国斌甚感好笑,顿了一下后斩钉截铁:“除非我带着,否则你想都别想”随即抬脚朝楼梯走去。
他对自己忽然变得强硬也有些不解,但在这种情况下,对付那臭脾气的老婆除了强硬,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赵雅琴胸口大幅起伏,恨恨盯着那个“嚣张”离去的背影,连肺都快要气炸了。
“啊”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赵雅琴忽然抬头望过:“小向,等下你送我和陈科长去存放摩托车的地方就行了。今天由陈科长带我下去,他也想看看路况。”
“赵县长,这样不好吧?”向晓兰顿时发急了,“首长到时会说我的”
梅姨也皱眉:“雅琴,这样不行,还是让小向跟你一起去。”
“就这么办”赵雅琴一脸坚定,不置可否道:“陈科长以前救过我的命,我相信他的能力。”她却是不好意思说出,她其实也很无奈。
谁想让他去啊?
陈国斌心里好笑,嘴上则轻松安慰道:“梅姨,小向,你们不用担心的,我可以保护赵县长。”
梅姨此时也回想起听说的一点旧事,陈国斌曾空手与三名持刀歹徒进行过殊死搏斗,虽然负伤,却打跑了歹徒,并救了赵雅琴一命,这正是他们之间不可理解关系的开始。想到这里,梅姨就有点哭笑不得,赵雅琴平时却又老把陈国斌当成小孩来看,生怕他出点什么人身安全问题。
向晓兰终究抗不过赵县长的坚持,毕竟现官不如现管。而见到陈国斌一如既往的沉着表情,她心口的那块石头倒是落下几分,但仍有点担心。
桑塔纳径直开到了附近一所学校内的车棚前,一辆半新的带尾箱的南方摩托车已经停在那里。
很快,在下车之后,陈国斌和赵雅琴便分别戴上了带挡风玻璃的头盔,把脑袋遮得严严实实,就像赛车手一样。向晓兰则帮着把一个装有吃喝等备用物品的小背包,塞进了摩托车的尾箱。
“小向,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陈国斌一边轻松交代,一边跨上久违的摩托车。赵雅琴则跨上了后座,背靠着高大的尾箱,双手搭在臀侧车杆,而不是抱住陈国斌的腰。
向晓兰还是担心:“陈科长,注意开慢点。”
陈国斌微笑点头,随即打响油门稳稳起步,身后的赵雅琴则夸张地挥了挥手:“小向,你赶紧回去吧。”在坐上摩托车后,赵雅琴一时都差点忘记自己是个县长,而望着前面紧挨着的那个背影,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陈国斌很快驾着摩托车驶到外面的大街上。
相比于晚上的寂寥,这周末的白天倒是热闹多了,街上的人车均不少,让人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反差。
而让陈国斌感慨的是,这一路穿行过去,竟未能见到一幢现代化的楼房,视界范围内最高的楼房也不过六层,还是老式结构。
赵雅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平时她则未能看得如此仔细。总是公务缠身,自然没有多大精力来欣赏风景。
按照赵雅琴先前所提的到北边走一趟的想法,陈国斌不久后便驶出了城北,整个县城其实也就巴掌大。
003、县长大人要微服私访
003、县长大人要微服私访,到网址
004、我又不是交通局长
陈国斌骑车带着赵雅琴,这会正沿六号国道,以三十公里的时速,轻松穿梭在不时可见到村庄的起伏不平的丘陵之间。放眼望去,四周漫山遍野均是格外鲜亮的郁郁葱葱,让人的心情甚是愉悦。
而脚下这条六号国道虽然号称国道,实际却是一条比较窄的三级路,路面坑洼倒不算多,比起那条急需改造的关键省道要好不少。不过,这里的车也要少很多,好大一会才能见到一辆来车,倒不用老吃灰,这种旅途算得一种享受——如果他们是游客的话,当然是如此。
从车起,俩人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赵雅琴这一路都在注意观察周围环境,脑子同时在高速运转。陈国斌心知肚明,自不会去打断她的运筹帷幄。事实,他也不知道俩人之间有什么好说的,这种尴尬关系时常会让人感觉别扭。
“这条国道的车怎么这么少?”赵雅琴忽然冒出一句:“我觉得路况还算好啊。”
比起已在市交通局呆了两年多的陈国斌,赵雅琴倒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对交通环境的熟悉远不如他,而不耻下问。
陈国斌轻松接过:“相比之下,七号国道的路况要好得多,它又和六号国道基本平行,相距不过三四十公里,长途车必然选择走七号国道。事实,由于功能方面的重叠,六号国道在本质只相当一条地方线路,和省道没有什么区别。而在这一区域,六号国道所连接的几个县份的经济都比较落后,自然就没多少车了。经济水平决定了交通流量!”
“这样?”赵雅琴凝神,“那这条路修不修意义就没多大了?”
“暂时是如此。”陈国斌轻轻点了下头,很是随意地侃道:“不过经济水平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随着经济的发展,必然会要求相应提高道路条件。同时,道路条件与经济发展的关系也很密切,要想富,先修路,这并不只是一句口号。任何经济活动都离不开流通这一环节,而交通条件则是流通最关键的一个部分,把它说成关键瓶颈并不过分。事实,一条好路,能让它所辐射到的地区,不管已有的,还是潜在的任何经济活动,都充分用。公路在本质是一种使用范围极其广泛的公共生产资料,这是一个地区发展潜力的核心条件之一。”
听着,赵雅琴显得似有所悟,对公路内涵的理解加深了一层。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坪江的道路条件太差了,这样再拖一些时间,别的地区就会跑到更前头。坪江到时想再去追赶,就要更困难得多。对坪江来说,时间太重要了!”
陈国斌笑了:“在什么山唱什么山歌,依据自身条件合理发展就好。假如可以的话,透支十年的财政支出,全部用于当前的基础建设,这肯定能取得非常大的效益。可问题就在于,全局是不允许如此的。”
“那在局部呢?”赵雅琴玩味地问。
陈国斌开着玩笑:“投机倒把嘛?那就要看手段了。谁看得更透彻,预见得更远,并走在别人前面,自然就能得到更多的额外好处。”
赵雅琴马来了兴趣,感慨说道:“现在到处都在重视旅游,我们坪江的旅游条件还是非常不错的。要能打造出一个有口碑的旅游品牌,那就好了,就是路太差了。”
“你不要老和我说路太差了,好不?”陈国斌很是无语,“我又不是交通局长,帮不了你。”
赵雅琴哼了一声,嗔道:“我就要说!让你天天有压力,早点把那条省道修好!”
她刚一说完,俩人便安静下来,对这种说话方式都有点不适应。
小会后,陈国斌咳了两声,语重心长地道:“雅琴,修路那是早晚的事,不过按照我们现行的这套体制,如果不想其它办法的话,主要就只能等了。其实发展经济是一个全面性的课题,远不只是修路这么简单,就连修路本身,也是在发展经济,因为它无疑会直接创造GD。我认为更重要的,是研究出一个真正立足于本地实际,同时又符合资金来源的发展计划。”
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又继续指点道:“其实政府所掌握的资源是非常庞大的,只是没有被充分利用而已。像政策、土地、自然资源、景区资源,等等,都是不可估量的巨大潜在财富。只要把它们的前景充分展现出来,并采取相应的合适手段,就能把惟利是图的庞大资金吸引过来。而只要有了钱,就一切都好办事!”
赵雅琴越发诧异:“这就是你前面所说的投机倒把?”
陈国斌笑而不语,不过他感觉这个名义老婆的脑袋还算开窍。事实,在后世看来很简单的一些东西,此时却并不简单。螃蟹总得有人先去吃,才能渐渐让大家知道螃蟹是可以吃的。
赵雅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认真回顾刚才的谈话并进一步加深理解。不过,她坚持认为:那只是陈国斌在纸谈兵而已,对他没什么用,对她却很有启发意义。实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典范。
路途经的村镇,均不免让人有一种死气沉沉的萧条感,特别是赵雅琴,回忆小时侯去农村探亲的感觉,那却是格外热闹欢腾的一番场景,与眼下反差实在太强烈了。
“怎么到处都这么安静?”在经过又一个临路的村子,仍只见街寥寥可数的惨淡人气,赵雅琴不禁自言自语。
陈国斌有些感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里的条件留不住有憧憬的青壮年劳动力,他们大多去了沿海,为那里的经济腾飞做贡献了。同时,计划生育也明显减少了新生一代,孩子少了,生气自然也会下降,这都是正常的。现在其实还算好,如果不加速发展经济,再过几年,这种情况只怕还会更加严重。”
赵雅琴再次惊讶,不过在惊讶过几次后,她倒是习惯了陈国斌的这种天马行空,深有同感:“是啊!劳动力是一个地区经济发展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再进一步加剧了,必须想办法留住劳动力,为家乡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否则,地区的贫富差距势必进一步扩大。”
陈国斌驾着摩托车,继续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淡淡不失一丝伤感:“在这块土地生活的人们,曾经被制度限制几乎足不出户,无法去了解外面的大世界。现在这种机会来了,并且形成了大气候,要阻止他们被遏制太久的强烈闯荡欲,恐怕很不容易,要做的工作还有太多。无论如何,这种背井离乡的大迁徙活动,终究不符合社会的本质,毕竟每个家都有老人,都有小孩,也有妇女,他们长期留守在家中,会产生严重的情感缺失,这在心理的损害是无法衡量的。但现实又很无奈,人们还不能真正认识到这一点,至少在眼下,精神与物质相比,却是多么渺小。”
他并没有更进一步地阐述留守儿童、留守老人与留守妇女的问题。事实,留守妇女的问题还要更加严重,甚至都不易为后世所深刻理解。
赵雅琴心里被深深触动了,许久没有说话,不过此时,她带动全县人民加速奔小康的决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县城往北四十五公里,便到了坪江北部第一重镇楠江,位于六号国道与34号省道的三岔路口。同时,楠江也是南湖省的边陲之地,从这沿六号国道向北只需十几公里便是北湖省的地界。而从这沿西行的34号省道,大约八十公里后便可抵陵阳市区,为县里另一条通往市区的公路,路况与六号国道相当。
由于以因素,楠江镇在坪江的地位就显得特别突出,它正是赵雅琴这次私访中打算重点了解一下的地方。
只是,除了小商店多一点,街边的露天摊子多一点,车辆有点多,看不出这里有任何特色,一切显得混乱不堪,车辆不绝于耳的喇叭声尤其吵人厉害。不过由于行人和摊子抢道占道,没有一点秩序,让本来就狭窄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不堪,也就难怪驾车如蜗牛般爬行的司机朋们做出如此急噪的举动了。
赵雅琴微微皱眉,有些不太适应这种乱糟糟的环境。
陈国斌则对环境直接过滤,目光迅速扫见了路口的一处馄炖摊子,从相对比较旺盛的人气来看,应该还是有口碑的。
而这时已是午十一点多,正到吃午饭的时候,陈国斌扭头建议道:“雅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小地方,不守规矩很正常,习惯了就好。”
赵雅琴有些茫然地哦了一声,在这种少见的嘈杂环境中,她不太容易心平气和,不由自主比较听话。她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早准备好的大墨镜,摘掉头盔后戴了去。
很快,陈国斌把摩托车直接骑到了那个摊子边,大气叫道:“老板,来两碗大碗的馄炖,一碗多放点辣椒,一碗少放点辣椒!”
“好咧!”一个操着大勺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回头望过一眼,笑着热情招呼:“自己找地方坐。很快就好!”
停好车后,陈国斌和赵雅琴便挨着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这张桌子不过半人高,俩人自然只能坐小板凳,对此赵雅琴感觉不太习惯,亦有些新奇。而对于路边摊的卫生问题,赵雅琴心里自然有点想法,但没有说出来,她觉得不能显得自己太像大小姐了,再则她确实也想体验一下这种生活。
与民同苦不能只是一句空话。
在赵雅琴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并认真观察街面情况时,陈国斌则玩味打量着还很年轻、虽然时常表现得坚强、偶尔却也会软弱的她,很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就是坪江县的父母官?
他感觉有点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赵雅琴不经意发现了他脸的表情,并立即敏感地察觉到他心里的可能想法,顿时嗔恼:“我可不是来看风景的!”
陈国斌呵呵笑道:“没什么,我就感觉你的形象比较特殊。没见很多人都在看你吗?”一边朝两侧努了努嘴。
“是吗?”
赵雅琴闻声扫过一圈,却发现别人纷纷把目光移开,不敢和气质甚高的她以目光作正面接触,不禁好笑,在对陈国斌哼了一声后,没再多说。
等馄炖桌后,陈国斌把那碗辣椒比较少的让给了赵雅琴,自己则操勺舀了一勺通红的汤直接往嘴里送去,在她卷舌摇头的夸张关注下,惬意地呼了一声,甚是过瘾。
“这么多,怎么吃得完?”望着眼前的大碗,赵雅琴拿着勺子没动,皱眉道。
“一碗汤而已。”陈国斌摇头一笑,“先吃,吃多少算多少。”他当然知道,这可不是慈善机构,分量其实没多少。
“哦!”
赵雅琴很快惊喜地发现,味道还真过瘾,食欲顿时大增,在怎么样也舀不到一只馄炖时,她仍觉得肚子是空的,很想吃。
陈国斌忍着好笑,回头大声喊道:“老板……”
于是赵雅琴又多吃了一碗,总算过了个小瘾,本来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的,就是不想让那人笑自己。事实,平时赵雅琴一般都是一小碗饭,几乎雷打不动。
005、幕府山森林公园
吃过之后,陈国斌便拉着赵雅琴驶出街,来到镇东的一条小河边,旷野小桥流水,顿时清净多了,很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陈国斌停下车,俩人就站在河边惬意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没说什么,他们之间却很有默契。
此地再往东,却是高高耸立着的幕府山,像一堵巨大的屏风,顶此时正被大片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见不到真面目。
而打来坪江主政之后,赵雅琴便把工作重心放在旅游方面,号称森林公园的幕府山,自然是她所关注的一个重要对象,此时忽然很有一种去看看的想法。
她回头望着陈国斌,不置可否:“我想山一趟。”
陈国斌心里猛然一紧,旋即释然点头:“那就去,不过我们不山顶,到半山就行。山顶全是雾,也看不到什么。”
“好的。”赵雅琴轻快地应了声,相比平时少了些严肃,毕竟求人嘴短。
陈国斌随后驾着摩托车,在田间平路驶过一段距离,便开始沿着之字路爬山。而连续不断的长陡坡,让马力不甚强劲的摩托车显得相当吃力,气喘吁吁,不过仍能继续往前行。
一路观感,让初次来此的赵雅琴额头深锁,脚下这条没有铺面的碎石公路,加半天都难得见到人车,充分证明这处所谓的大型森林公园只是徒有其名。
虽然路面有些颠簸,赵雅琴仍只把手抓在两侧,而不是抱住陈国斌的腰,她很难接受如此。
“怎么见不到人?”赵雅琴已经习惯了在陈国斌的面前自言自语,并引出话题。
陈国斌早有所思,脱口而出:“森林公园的人气一般都不好,不要对它抱有多大希望。”
赵雅琴虚心地问:“为什么?”
陈国斌顿了一下,道:“像这种森林公园,本地人每天抬头就可以见到,没什么稀奇的。而外地游客则因交通不便,很难大量涌来。原则,这种旅游模式基本只适合自驾游。而且,景区的配套设施也很不完善,难以形成规模旅游的气候,它几乎注定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照你这么说,发展旅游就没什么意义了?”赵雅琴皱眉。
“当然不是。”陈国斌在谨慎驾车的同时,淡淡分析道:“旅游必须从游客的心理需求出发,才能取得比较理想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只要符合广大游客的迫切心理需求,就能带来火爆的效益,而越是走在别人前面,这种效益就越可观。其实坪江境内山脉众多,自然条件很好,旅游基础还是非常不错的,只要有好的旅游项目,并打造出有重大影响力的品牌,可以断言,它的前景一定会很好。像在省城周边的这一带,坪江的旅游潜力应该是最大的,不好好利用这近水楼台的优势,就太可惜了。”
赵雅琴的兴致被提了起来:“照你看,应该搞什么类型的项目为好?不过坪江的道路条件实在太差了,就算有好的旅游项目,还是很难发挥作用。交通这个瓶颈总是严重制约着坪江的几乎一切经济活动。”
“你别三句话就离不开交通,行不行?”陈国斌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倍感头大:“一个好的旅游项目不是一下就能成型的,它也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不少时间,这完全可以与交通条件的改善同时进行,没有本质的瓶颈问题。至于项目,则应充分考虑到游客出来放松,并不只是看风景如此简单。随着都市工作压力的增大,大家出来更多是寻找一种发泄,需要刺激一点。而刺激性的旅游项目,便具有很好的前景!”
“刺激性的旅游项目?”赵雅琴马回想起自己曾经去过的一些旅游景点,寻找其中的刺激痕迹,很快有所悟,显得有些激动:“缆车?漂流?”
“对!”陈国斌认真点头,启发道:“这些都是比较理想的旅游项目,特别是飘流,由于状态的急剧快速改变,其刺激性是难以形容的。如果在风景优美的大山深处选择合适的场地,那么就可以把高度刺激性与高度陶冶情操的秀丽风光结合起来,这就非常符合游客的期望值了。”
赵雅琴眼前顿时一亮,自语道:“坪江境内哪里会比较适合这种项目呢?”不过她主要是催着自己多想一下,而不是去套陈国斌的想法。
“莲云山!”陈国斌则一口咬定:“我曾经去53号省道考察,就近游玩过莲云山,发现其中有一处山间小溪的条件非常好,足有几公里长,落差达两三百米,其两侧风景十分秀美,应该是一个非常适合改造漂流项目的地点。而据我所知,这样的落差在漂流记录应该是目前世界最大的,完全可以拿这个作为主要噱头。”
“你确定?”赵雅琴按捺不住激动。
“确定!”
“明天你就带我去考察一下。”赵雅琴趁热打铁,马又皱眉:“不行,明天我还有工作要处理。还是下周?”
“行,那就下周!”陈国斌爽快地答应下来,又继续说道:“旅游项目想要真正打造出特色,就必须舍得投入本钱。在资金有限时,则需要高度集中,不可随便分散。像坪江目前计划的旅游项目太多了,这是不切实际的,我认为最好是重点单抓这个漂流项目,其余的宣传一下撑个门面就行,事实,这些没有多少人工痕迹的景区,反而更适合保持它的原本风貌,相当难得。另外,漂流项目应有科学的全局规划,把工程分成几期,留有充足的发展空间,同时能以游养发。”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赵雅琴猛然冒了一句。
“死过一回,很多事突然就能看明白了。”陈国斌漫不经心地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哦!”赵雅琴疑心顿减,这也是她第一次听他亲口说,他前后的表现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对了。”陈国斌马移开话题,“雅琴,你身为一县之长,把工作重心放在旅游,这似乎不太合适。”
“你以为我想这样?”赵雅琴心里有气,“县里那么多局,我根本插不进手。现在能插得了手的,也就旅游局比较适合。坪江的局面想必你也知道一点,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话虽如此,但做事仍要讲究步骤,不能太心急。”陈国斌不置可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用你说!”赵雅琴语气忽然冷了几分,“该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
陈国斌摇头一笑,暂时不再多说。事实,先前能与赵雅琴心平气和地说这么多话,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陈国斌并不会因此而认为她会真的转性。
而至于今天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么多,陈国斌则是不想热情有余、全局欠缺的她走太多的弯路。
在之字路不知转过多少个弯后,终于抵达半山的一处亭子。这个亭子突出山体一侧,边设有铁栏杆,下方非常陡峭,视野格外开阔。
在亭子边停好车后,俩人摘掉了头盔,虽未见有其余人的影子,赵雅琴仍然持重地戴了黑色墨镜。
望着不远外的栏杆,陈国斌心里又是陡然一紧,悬崖曾经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事隔三年,两次在悬崖边的生离死别,让他不堪回首。
赵雅琴率先走了过去,感觉到身后的他似乎有点异常,便回头望来,“你怎么了?”
陈国斌一笑:“没什么,想起一点事而已。”抬脚坦然走了过去。
俩人默契地离了一米远,分别扶着栏杆俯瞰,九九八十一弯的白色丝带,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山的天路。
山前则是小起伏的大片丘陵地,郁郁葱葱,夹杂着尚未插秧的一片片水田,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传统村庄镶嵌其间,为典型的南方农村风貌。
而在更远外,方形格局的楠江镇看着仅有巴掌大小,六号国道寥寥可数的车影亦隐约可见。
赵雅琴一边观察一边沉思,这些都是她责任范围内的广袤“战场”。由于居高临下,所能看到的范围自然特别宽,不禁让赵雅琴感到肩的担子非常沉重。
陈国斌则一不留神又想起那些往事,心里顿时涌出一阵伤痛。强忍着深呼吸几口后,他恢复了平静,只是眼里仍有一点湿润。
事实,这次陈国斌坚持要亲自驾车陪同,就是不愿再重复历史的悲剧,他很难再承受类似的过错,尽管对于赵雅琴,他主要只是为了平息脑海中的那些激烈痕迹。
然而,痕迹就是痕迹,它对人的情感是有强烈影响的。对陈国斌来说,这是一种不小的折磨,他现在只想尽量把折磨变成一种轻松的习惯。人,不能老是折磨自己。所以他对赵雅琴的态度有了相当改观。
一阵汽车的马达声,打断了赵雅琴的思路,她奇怪地朝下边的一个弯道望去,赫然发现一辆崭新的白色越野车,正在迎坡快速驶。陈国斌则老早就已发现了这辆车,直叹碰了这个时代还比较稀奇的驴。
006、省城牌照的丰田越野车
没多久,白色越野车便开到他们所在的这一弯道,迎面奔来,越来越近。
偏头望过一眼后,赵雅琴便没再理睬,继续凭栏考虑一个县长所应该考虑的问题。
陈国斌甚是随意地转头一瞥,发现开来的是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高挡丰田越野车,估计不会简单,亦没多作理会,回头望着山下。
很快,丰田车就在身后嘎然而止,接着车门被打开,并意外传来一个惊讶的清脆女声:“陈科长?”
陈国斌哑然一笑,这声音他熟悉,却是他手下的一名有点背景的女科员。赵雅琴转头朝他怪异地望过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回头去看来者何人。
“小林?”陈国斌只得转过身子,面带微笑,发现站在面前的却是三名各有特色的年轻女子。他略微一怔:“真巧。”
“是啊。”林诗兰亲切笑着,朝那辆摩托车看了一眼,又盯着栏杆边那个让她有些莫名压力的背影,“陈科长,你也是来旅游的?”
“差不多。”陈国斌嗯了声不置可否,目光迅速扫过另一名眼中莫名冒火的英气十足的女子,有些无语。接着又落在最后那名戴着紫红色墨镜、气质高雅的女子身,微微点头。那女子亦朝他礼貌地回点了一下。
林诗兰长吁一口,伸展了一下双手,感慨不已:“这里的景色真是不错啊。”一起朝栏杆走来。
三名女子随即在陈国斌的这一侧凭栏而眺,被伟大的大自然深深熏陶一番。
期间,除了戴紫红色墨镜的那名高雅女子,其余二女均忍不住朝站在陈国斌另一侧的赵雅琴偷偷打量,不禁大感惊讶。她们过去一直坚定认为,诗蕾姐是这个世界最有气质的女人,而眼前的这位,则至少严重动摇了她们的这个想法,在她的身有一种很难形容的不易亲近的冷酷气质,并不失高雅。
赵雅琴仍旧没有回头,尽管她已经感受到了别人的目光。事实,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在这种场合却都挺会装酷的,赵雅琴并没有继续思考县长应该思考的问题,而是在判断对方的可能来头。
站在陈国斌旁边最近的林诗兰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小声地问:“陈科长,那位是?”
陈国斌滴水不漏:“我们一起出来玩的。”
林诗兰略显失望地哦了一声:“是从市里来的吗?”
“我们是从坪江过来的。”却是赵雅琴转过身子,抢着淡淡回答。
她同时朝三女点了点头,锋利目光迅速扫过,忽略其中二人,目光最后和戴紫红色墨镜的女子对碰了一下,持续数秒才移开——尽管她们的眼睛基本被镜片遮住了。
就这么一个回合,俩人均意外受到了强烈震撼,暗叹山外有山。
这名戴紫红色墨镜的女子正是林诗兰的堂姐林诗蕾,她点头微笑:“幸会。”声音婉转飘然。
赵雅琴嗯了声,回过一个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随后气氛马冷场下来,大家均凭栏不说话,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风景。
至于女人们的脑子里在揣摩些什么,陈国斌并不感兴趣,他也不想拉近两边人的关系。本来,他和林诗兰就只是普通的下级关系,尽管她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他早已明确表明过自己的已婚身份。而对另外的那两个女人,陈国斌则没有任何想法,哪怕是仙女,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现在他的心里根本装不下多余的东西。
一会之后,三女准备走了。
林诗兰有些意兴阑珊:“陈科长,那我们先走了啊。还要继续山呢。”
陈国斌点头嗯道:“山雾大,注意安全。”
“谢谢!”却是林诗蕾优雅地回了一声。
“不客气。”陈国斌并没有回头。
身后,丰田车很快启动,继续朝呼啸而去。
沉默小会后,赵雅琴转过头怪异地打量了一眼,揶揄道:“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感觉?”
先前在她感到特别震撼的时候,这个过去最喜欢欣赏美女的名义老公却对那个优雅十足的女人完全熟视无睹,让她非常不解。
陈国斌一怔,马明白了所说的她是谁,淡淡说道:“我没兴趣。”
“是吗?”赵雅琴话锋一转,皱眉不解:“她们三个女孩子,也敢这么冒险山?”
“开车的那个女人不简单。”陈国斌很是随意地道:“你没见她的气质和小向有点相似?”
“是啊?”赵雅琴若有所悟。开车的却是刚一碰面就拿陈国斌当成仇人的那名英气十足的女子。
俩人很快又没话说了。
丰田越野车内,双手随意把在方向盘的瞿傲白,发现自己心口总有一股难以按捺的怒气。自打在亭子碰到那个男人之后,便是如此了。
瞿傲白和林诗兰从小便是非常要好的伙伴,长期亲密无间。而最近一段时间,心中苦闷的林诗兰向她倾诉了暗恋一个男人的秘密,并且还说了这个人是已婚。结果素未谋面,陈国斌便不幸为瞿傲白所高度憎恶,简直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
前面在亭子处刚一碰面,作为市局重案中队长的瞿傲白,马便敏锐判断出那个陈科长应是林诗兰所说的那个男人,适才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瞿傲白头也不回的正色说道:“诗兰,那个人的老婆你也看到了,以后就别再抱幻想。”
林诗兰和林诗蕾均坐在后排,闻言林诗兰顿时大窘:“傲白,你瞎说什么呢?”
林诗蕾则颇为玩味地哦了一声:“诗兰,你前面说暗恋一个人,就是他?”
“哎呀,你们?”林诗兰快要跳起来了,脸已然红透,嗔道:“谁说那个女人就是他老婆了?”
瞿傲白咬牙恨恨不已:“不是他老婆,还能是他情人不成?他也不撒尿照照,自己配得么?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
林诗蕾笑而不语,并清楚地回想起那一对奇怪人物的每一个细节,越发让她感到不可理解。那个男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确实有点伤林诗蕾的自尊心,打小到大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特殊待遇。而那个气质咄咄逼人的女人,更让她猜不透……
陈国斌和赵雅琴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傍晚,让担心不已的梅姨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忙着去准备晚饭了。
而赵雅琴则不顾旅途奔波的劳累,没有听从陈国斌并不强硬的劝阻,直接去了房,提笔匆匆写了起来。其中,赵雅琴重点记录了陈国斌先前对旅游所发表的一番即兴感想,并把她自己受到启发后的一些想法记了下来,生怕到时一忙,就又忘记了。
她确信,这些想法对她今后的工作方向有着重要指导意义,今日一行,所获匪浅。不过,赵雅琴对陈国斌的表现仍只以一时亢奋而歪打正着对待,不怎么相信他真的很有想法。
而一回到家中,陈国斌和赵雅琴的关系便又恢复了旧貌,没事的话,照样无话可说,隔阂依旧存在。唯一有些区别的是,这晚还没到十二点时,赵雅琴便很自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睡觉,没再让陈国斌来催死催活——她实在受够了。
在家呆着虽然有些无聊,但这种温馨的感觉,仍容易让人迷恋,陈国斌并不感觉是在受罪。闲着无事时,他便从包里翻出地图研究一番,尽量多了解社会现状。无疑,在这日新月异的高度发展时代,地图的内容将迅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让人隐有一种紧迫感,尽管他现在还没有下决心去做什么。
周日,由于陈国斌要赶傍晚的末班车去市里,梅姨早早便做好了晚饭,以让他吃过再走。
餐桌,赵雅琴又是率先吃完了她那标准的一小碗饭,放下筷子后,并没有马起身,目光落在陈国斌身,认真交代:“国斌,路注意安全,到市里后注意保持好的生活作息规律,认真工作!”
陈国斌好笑却笑不出,只能点头:“我知道的。雅琴,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赵雅琴白了一眼,“好了,那我先去工作了。小向,你等一下送陈科长去车站。”说着已然起身。
“好的,赵县长!”向晓兰满口接下。
陈国斌吃完后来到楼,准备拿他的包,见房的门开着,他便先走了过去,在门敲了两下。
“还有什么事?”赵雅琴的目光继续盯在一份文件,并没有回头。
陈国斌顿了一下,才道:“晚十二点前记得睡觉,身体要紧。”
“知道了。”赵雅琴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你抓紧时间走,末班车可没多久了。”
“那就再见了!”陈国斌嗯了一声,“下次回来时,我会把09号省道的修补预算表带来的。”
“辛苦了。”
陈国斌一笑了之,随即转身走向自己卧室,拧起包下楼而去。
在门口换鞋时,梅姨拿着一个装了些好吃的大塑料袋往他手硬塞,不拿不干,贴身赖皮无极限。最后陈国斌只得无奈地收下了,哭笑不得:“梅姨,谢谢你了。准备这些都花了好多时间。”
“谢什么?”梅姨白眼嗔了一声,推推搡搡地把他给赶了出去,“赶紧走,注意身体。小向,记得把陈科长送车为止。”
“知道的,梅姨!”
“……”
破旧不堪的车站里头,陈国斌乘坐的大客车终于缓缓启动,他隔着玻璃朝外面站立的向晓兰再次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
不过向晓兰一直等到这辆大客车的身影消失,才朝停在外面某个角落的二号车走去。她很不通,昨天明明是陈国斌坚持要跟着去保护赵县长,他也应该有这能力。但平时赵县长和梅姨为什么又总把他当成小孩看待?连搭个班车都还要接送……
007、比较有文化的李局长
新的一周,陈国斌并无多少工作可忙,主要就呆自己的办公室,看看地图,研究一下资料。
比起前段时间为确定二级路最终走向时的忙碌,现在的陈国斌可谓格外悠闲,而对坪江09号省道的修补预算表,他在周一便赶了出来。
这天已是周三,陈国斌照旧一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没什么事时,他并不想去找隔壁大办公室内属他管的那六个人,反正闲时大家一起闲,忙时大家一起忙,相当公平。而他对抓工作纪律也根本不感兴趣,尽管现在大家肯定在看小说、看杂志、等等。
事实,局里的作风在整体就是懒散的。
眼下这间副科长办公室大概有二十平米,对一个人来说还是相当不错了,其实陈国斌还嫌有点大。室内的摆设相当简单,当中一张老式的红色办公桌,右侧靠墙立着一个三层柜,其内放了不少交通类及通用类刊,左侧的墙从左到右则依次贴着全国、省、市三级的中幅交通图。
此时,陈国斌正盯着一张摊开后占据了大半桌面的陵阳市详细交通图,其的点线密密麻麻,涵盖了全市六县市三区范围内的所有国道、省道、县道、乡道甚至村道,全数一目了然。
从图来看,区内的公路密度似乎相当可观,但在实地跑过很多的陈正斌却很清楚,其中除了为数不多的骨干线路,其余线路的技术等级普遍低得可怜,更多线路在实地表现不过为狭窄的机耕道。好一点的还有石头铺面,不好的就是彻头彻尾的土路,一遇雨天就变成烂泥潭,基本只能望泥兴叹,通常只有北京吉普才能摇摇晃晃挣扎着缓慢通过。即使如此,其陷入泥潭的次数也绝不会少,每次必须找石头填充轮胎前部,以及由好几个人在车后拼着吃奶的力气一齐猛推,溅得满身泥巴再正常不过。
作为计划基建科的副科长,陈国斌负责全市公路交通的整体规划,在很大程度依赖于图作业。比起分管基建、吃香的副科长来说,负责规划自然要清水衙门多了。不过,官儿虽然很小,规划的高度重要性却毋庸置疑,陈国斌感到肩的担子并不轻,特别是很多地方都有修路的强烈呼声,偏偏建设资金又很有限。关于这一点,他那个名义老婆已经让他充分体验过了——什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科里有一辆公用的北汽皮卡,多数时候都由科长和分管基建的副科长占着,陈国斌只是偶尔在去实地作重要调研时,才会用一回——非重要调研,或者调研范围跨度不大时,他和下面人通常搭班车,有时则搭公路局的顺风车。
忽然,桌的座机“嘟嘟嘟”响了,打断了陈国斌的思维,他下意识望向放在右手边的黄色小闹铃,发现离五点半的下班时间只差半个小时。
陈国斌迅速翻开地图,抓起盖在下面的一台红色座机,没有来电显示。他平静地喂了一声:“这里是计划监督科。”
“小陈啊?是我,老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随和的中年男音:“晚有个小饭局,我一个人去没多大意思,你和小林也一起来。大家都是知识分子,共同语言会多一点。嗯!我的车十五分钟后到,小林就麻烦你叫一下了。”
陈国斌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应下来:“好的,李局长。”
“那就这样,我准备出门了。到时见!”说着,李丕合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陈国斌倒是习惯了他的作风,并不以为意,摇头一笑扣电话。
李丕合是市交通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长,同时还是下属公路局的局长,在级别与交通局局长是一样的,都是正处。至于陈国斌为什么和他有瓜葛,这则主要和陈国斌在香阴做县委记的父亲陈正南有关。
李丕合是土生土长的香阴人,而退役转业后的陈正南则在香阴干了十五年,根基非常深厚。知识分子出身的李丕合,并没有在香阴任过职,但他的朋圈子在香阴却分布很广。一次偶然的机会,李丕合和陈正南认识了,谈得比较来,扯了关系,而随后李丕合为了朋曾得到过陈正南的几次帮忙。后来,李丕合又偶然得知陈国斌便是陈正南的儿子,便怀有报答之意,多关怀了一点。
陈国斌能在两个月前当副科长,与李丕合的鼎力支持是有很大关系的。
另一方面,在这个时代,机关里边的大学生还算比较稀奇,同为高等知识分子的李丕合和陈国斌,相对比较容易谈得来。事实,李丕合对陈国斌还是相当器重的,特别是年初以来,对他的能力越发刮目相看。
陈国斌当然知道李丕合的意图,两人除了确实还谈得来之外,在相当程度却是一种利益交换。李丕合在香阴的庞大圈子需要仰仗陈正南,而陈正南虽然比较大公无私,但对这个儿子的前途还是相当关心的,也乐于见到这种局面,不会吭声。
至于李丕合同时还叫林诗兰,主要却是看在她父亲是市政府秘长的面子。并且,她也是少有的高等知识分子。
陈国斌很快回过神来,拿起座机又拨了隔壁的内线,言简意赅:“小林,你过来一趟。”
在机关坐多了后,他也变懒不少,能不动脚就不动脚。副科虽是个准芝麻官,但在下边的人面前,那就是能管住他们的天,该摆谱时还得摆。
“好的,陈科长。”林诗兰轻快地应了一声,“我马就来。”
小会后,门从外面被敲响了,陈国斌抬头回了一声:“请进!”
林诗兰随即开门而入,又反手关好,她身的浅灰色衣装略显严肃,不失几分青春靓丽。
林诗兰灿烂笑着,轻松走向陈国斌对面的一张椅子:“陈科长,找我有什么事啊?”
陈国斌平静地望过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又继续盯在地图:“李局长叫我们两个去吃个饭,十分钟后下楼。你要是有事的话,就不用去了。”
“没事。”林诗兰很是随意地坐了下来,“回去还得自己做饭呢,哪比得吃这现成的。”
陈国斌有些无语,这位任性的大小姐有家不住,偏偏要住在局机关的宿舍里,美其名曰锻炼独立生活能力。
他并没有抬头:“我再看会地图。你看要不要去隔壁收拾一下?”
“不用,我等下直接拿包就可以走的。早就收拾好了,嘿嘿。”林诗兰笑着继续坐在椅子,随手抓起桌的一本交通刊物,煞有介事看着,余光偶尔不经意扫过一眼,对陈国斌那波澜不惊的态度有种怪怪的感觉。
自周六在幕府山偶遇之后,林诗兰一直就在纳闷,很想问,却又不好问。此时,她忽然鼓起勇气望去,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陈科长,周六在山的那位是你什么人啊?”
陈国斌淡淡扫了一眼,小会才平静地道:“是我老婆!我早说过,我结婚了。”
林诗兰惆怅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来,心里有种强烈的失落感。虽然早估计应该是如此了,但在被亲口证实时,还是让她难以接受。特别一想起那个女人,林诗兰就感觉自己好象什么都不是,一点自信都没有。
陈国斌不知道如何劝解,对于这类无所谓对错的棘手问题,他只能管好自己,并明确说明情况,让对方知难而退。只是似乎……
“哦,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去。”陈国斌扫了一眼闹铃,很快站了起来。
“好的。”
等他们一前一后走到楼下时,一辆崭新的白色捷达车正好驶进大门,车门两端“××公路”的标记特别显眼,这正是李丕合的座驾。相比之下,公路局的车比边交通局的车要好些,毕竟他们更需要经常到处跑动。
捷达车一直开到他们的身边才停下来。开车的是一个干练的小伙子,在后排正襟危坐朝的李丕合则朝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没说什么。
“小林,你坐副驾。”陈国斌交代一声后,迅速打开车门到后排。
当林诗兰坐好后,捷达车迅速又轻快地驶了出去。
此时一名拧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正好从楼下来,并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忿忿哼了一声,一边朝他那辆用了很多年已接近报废、经常掉链子的黑色普桑很不平衡地走去。
同样是副局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路,陈国斌和李丕合随便聊了些新闻。林诗兰则偶尔才搭一句,她可做不到像陈国斌那样,在什么环境下都能轻松自如。
李丕合实际离四十五岁还差点,头顶却已有一点秃了,双眼亦有些眯,笑起来很像和绅。不过,这名老资格的高等知识分子虽然时常也同流合污,却又有一种骨子里的清高与傲慢,对文化程度低的人不太看得起。尽管如此,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名有影响力的八面玲珑的重要人物。
008、不简单的三个香阴男人
捷达车径直开到了一幢特别气派的八层大楼外边的停车场内,而其“华帝大酒店”的巨大金字招牌隔老远就能见到。这却是目前陵阳市规模最大的酒店,除了高规格的吃住之外,据说还有不少高档的特殊服务项目。
陈国斌曾来此一次,对里头的情况略知一二,而以他重生前的经历,这样的东西也不算什么,见怪不怪。
在他们下车时,一名身着整齐制服的疑似领班马小跑而来,热情地引导陈国斌三人朝酒店大门走去,看得出来,这显然有人吩咐过。而开车的那位小伙子,则很识趣的没有跟来。
林诗兰一时显得有些难堪,她先前并不知道今天是来这里。而酒店内的情况她则曾听瞿傲白愤慨地说过一二,可那个了。
“陈科长,我们怎么来这里啊?”林诗兰伸胳膊轻轻蹭了一下他,皱眉小声道。
陈国斌轻松笑着:“没事,我们只是吃饭而已。”
听他如此语气,林诗兰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点头嗯了一声。
进入大堂后,三人又乘电梯,最后被引到了四楼一个很有档次的包间,见门那挺有霸气的名称,好象是顶级包间。
门打开后,只见里边甚是宽敞,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大彩电正在播放成龙的经典动作片,惹得屋内人不时笑出声来。而包间中央则摆了一张质感不错的大型八仙桌,此时已经围坐有两男两女,年龄均在三十岁以,除了其中比较有气质的那名黑衣女子应该稍微年轻一点。
“老李,怎么才来?”一名个头较矮、皮肤偏黑、目光却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迅速扫了三人一眼,豪爽地笑:“等下多罚两杯啊!都请坐。”一边热情地挥了下手。
“急个什么鬼?”李丕合却是眉毛一甩,语气略显粗俗,信步走过坐下,“我们是政府机关干部,哪像你们这么**!”
陈国斌朝众人微点示意,在李丕合的一边坐了下来,林诗兰则又坐在陈国斌的一边,另一边挨着矮个黑男人身边的黑衣女子。
“这两位是?”矮个黑男人一脸微笑,盯着陈国斌和林诗兰两位年轻人,却是向李丕合询问。
“我来介绍一下……”李丕合滴水不漏地表明了他们三人的高等知识分子身份,并没有多说什么。
随后,李丕合又向陈国斌简单介绍了在场的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其中矮个黑男人却是陵阳赫赫有名的宏达路桥集团的老总韦昆林,让陈国斌不禁有些诧异。另一个看着有点内向的男人则是市农行的行长江玉繁,貌不惊人,却也不简单。
接着,韦昆林和江玉繁又依次简单介绍了自己身边的女人。
其中,坐在韦昆林身边那名气质不俗的黑衣女子是宏达路桥集团的副总,名叫陈艳。韦昆林在介绍时,看似随意地说明了她是某名牌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和这边陈国斌三人一样,也是交通运输专业出身。
而坐在江玉繁身边那名有点腼腆、姿色一般的中年妇女,则是市农行下属香阴支行的行长刘小芳。按照江玉繁的说法,这次在一起纯属碰巧,正好借机让她认识一下有影响力的香阴老乡。
陈国斌自然早就看出来了,李丕合、韦昆林和江玉繁三人的关系相当密切,且都是典型的香阴人。事实,他们在说话中便多少带了一点香阴口音。
李丕合的目光在扫过刘晓芳身时,略显玩味,一闪而过,又朝脸甚是正经的江玉繁投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旋即恢复正常。
各自一一招呼。
“陈科长,想不到我们还是本家。”陈艳脸笑开了花,玩味望着不卑不亢的陈国斌和有点不太自然的林诗兰,由衷发出一声感慨:“对了,小林是你的女朋?真是既年轻又漂亮啊!”
林诗兰顿时窘迫不堪,连忙摇头:“不是啦!陈姐,看你说的,我们陈科长早就结婚了。”
陈艳稍有诧异地哦了一声,笑道:“还真看不出来?陈科长年纪轻轻,一表人材,爱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物。”
“陈总过奖了。”陈国斌微微一笑,“我和小林今天是被李局长叫来蹭饭吃的,没想到饭局的规格会有这么高,甚感荣幸。”
李丕合适时咳了一声,帮着跳过了有些尴尬的气氛,又冲韦昆林瞪过一眼:“你叫我们不是来吃空气的?”
“哦?”韦昆林歉然一笑,马抓起放在桌的对讲机,拨了一个键后,言简意赅地道:“菜!”随即放下,和李丕合随意说笑。
没多久,包间门又被打开了,从外边走进一队十几人的身材修长、长相不错的服务员小姐,每人手托着一个盘子,装着热气腾腾、香味怡人的菜肴,或是茅台。
她们的动作甚是熟练,很快摆好了宴席,为在座诸人均满一杯,随后非常恭敬地鞠躬,齐声礼貌说着“请慢用”,依次整齐离去。
韦昆林率先举杯,一脸自信地笑:“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这是一种缘分,随便说说话,放松就好。来,先干一杯!”
众人举杯一碰,三个香阴老男人随即直接把二两容量的一杯酒喝了个精光。而陈国斌只喝了一小口,陈艳和刘晓芳亦是如此,林诗兰则意外喝光,额头马皱起老高,一脸难受之色,又被呛得连咳几口。
陈国斌顿时皱眉,伸手在她的背拍了两下,轻声斥道:“喝这么急干什么?女孩子要斯文点!”
林诗兰故作轻松地笑:“没事啦!我刚才只是不小心被呛住了。”
众人笑而不语,略带一丝玩味的目光。
“好了,下次注意点!”陈国斌严肃瞪着交代道。林诗兰欢快地嗯了一声,旁边陈艳又体贴地递过一张纸巾,让她擦了一下嘴巴。
酒过三巡后,谈意渐浓。
此时,李丕合等三个香阴男人的脸均有几分红润之色,说话声大了不少,话题也是越扯越淡,就连比较内向的江玉繁话语亦不少。不过他们只是泛泛而谈,没说什么具体的。
陈艳和刘小芳的酒量亦是不错,俩人碰了不少次,说话也就多了,刘小芳的腼腆自然消去不少。
陈国斌偶尔才搭一句,像这种场合,对他来说,没必要随便出风头,何况他现在也没多大兴趣。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喝着,而前面林诗兰在一口气喝掉第一杯后,也慢多了,不过她脸已然红得厉害。
“小林,就喝这么多了。”陈国斌及时拿掉了她面前的杯子,“多吃点菜。”
林诗兰笑着应了一声,连筷子都抓不太稳,摇摇晃晃夹过一根鸡腿,用手抓着,不甚雅观地啃了起来。
陈国斌摇头轻叹一口。
“……其实对香阴来说,最有利的是修通到省城的高速公路。”在聊到香阴的二级路建设时,李丕合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韦昆林马来了兴趣:“老李,你还真敢想啊。现在省内都还没有真正意义的高速公路。”
“切!”李丕合颇为不屑地瞪过一眼,“就你那点眼光,也就只配呆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混吃等死了。要知道,在不久后,高速公路肯定会成为我国公路交通建设的主流,而经济腾飞则必定伴随汽车行业的蓬勃发展,这也会极大刺激高速公路的发展。综观世界发达国家,莫不如此。”
韦昆林一脸谦虚,感慨不已:“只是高速公路的建设成本太高,修一公里高速公路,都可以修六、七公里二级路了。并且现在路跑的车又不多,二级路暂时完全可以满足需求,政府部门又怎会舍得修高速公路?妈的,要是政府舍得修,那就好了。”
李丕合自酌一口,叹道:“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来修,那时就已经是瓶颈了。修路这行是需要很大前瞻性的。”
“是啊。”平时便常和李丕合有共识的陈国斌适时接过,轻松侃道:“在我国,由于官僚作风根深蒂固,思路的改变通常是自下而的。修路也当这样,下面应该发挥出更多的主观能动性,先干起来再说。像现在我省都还没有高速公路,修这第一条高速公路的话,单是广告效益就非常可观,仅就这一点来说,修高速公路绝对不会吃亏。其实香阴的区位优势非常不错,离省城不到七十公里,经济基础也可以。只要有决心,通过多方合作,是能够修好一条高速公路的。如果再在引资政策方面有所突破,像那些不太适合在省城发展的企业,很容易被引来香阴,并产生一系列有价值的蝴蝶效应,最后滚成大雪球。夸张一点来说,在省城附近这些有潜力的县市中,谁抢先修这第一条高速公路,谁就能抢占住经济发展的制高点。”
对这番话,陈国斌早就有深刻体会,他在此时提出,是由于气氛正好适合,而他也想有所突破,希望对在香阴当差的父亲帮一点可能的忙。像宏达路桥集团的老总和市农行的行长,却都是对修路有巨大价值的潜在重量级人物,相逢不如偶遇,需要表现时还得表现。
韦昆林眼前一亮,微微点头:“陈科长很有想法啊!看来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还真不一样。”目光中甚有欣赏之意。
“韦总过奖了。”陈国斌淡淡一笑,“我这只是纸谈兵而已。”
“现在缺的就是纸谈兵。”李丕合有些激愤地接过:“如果我们政府部门多几个像小陈这样的人才,那马力可就大多了。”
韦昆林点头深以为然:“小陈的想法是有很大实际可操作性的。其实我们集团在进行香阴二级路的扩建项目时顺便也研究过这个问题,粗略估算,修通从省城到香阴的六十五公里高速公路,需投资大约七个亿。这虽然比二级路要高出十倍以,但我认为,现在却是修路的大好时机,而以后的修路成本则势必成倍翻滚,很难预计。现在越舍得投钱,实际越能省钱,并且路修通越早,它对经济的促进作用也越大。”
009、扇了警花一耳光
听完这番有见识的话,陈国斌不禁对这位矮个男人刮目相看,颇有佩服之意。其中像他所说的修路成本将成倍翻滚,更是一语中的。事实,在十五年后修建一公里高速公路,动辄需投入两三个亿,而现在仅需一千多万,差别极大。
陈国斌微笑着由衷称赞:“韦总比我可要有远见多了。”
李丕合则朝韦昆林丢过一个鄙夷的目光:“早就开始打算盘了啊?”
韦昆林不以为意地笑:“要想吃得更饱,就得看得更远。你们政府部门要抓紧一点啊!我可是已经做好了随时参战的准备。”
“……”
三人继续就暂时纯属子虚乌有的星香高速公路热烈讨论着,谈兴越发浓烈,很有共鸣。而陈国斌和韦昆林互相欣赏的目光频频对接,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其余人,农行行长江玉繁对修路不怎么懂,基本插不话,便和身边的刘晓芳小声说着什么。陈艳则和身边的林诗兰有说有笑,比较融洽。陈艳同时还偶尔不经意地朝谈吐不凡、镇定自若的陈国斌扫过一眼,越发感到惊讶。像这样的场合,她可不敢在十分强势的韦总面前随便放肆。
谈论间,陈国斌的酒兴亦来不少,与李、韦二人随意碰饮,淋漓尽致。不经意间,桌的四瓶茅台已经空空如也,而陈国斌的脸才微微发红,李丕合和韦昆林则早已红光满面,连说话都不怎么顺畅。
再一倒没酒,李丕合抓着空瓶重重一敲,口齿不清地嚷道:“老韦,也太小气了。”
韦昆林歉意地笑:“没想到杀出小陈这个超级程咬金,果然是英雄自古出少年啊!等一下,马就好!”
豪爽说着,他又朝一旁的陈艳望过一眼,“叫他们再十瓶。”
陈艳清脆地应了一声,马起身往门口走去,打开门后交代一声,马又折了回来,脚步却是一点没乱。她先前喝得可不算少。
江玉繁这时不禁皱眉摆手:“老李,你们喝啊,我可不行了。”
“没你的份了。”李丕合牛气烘烘地道:“喝不完的,我和小陈打包带回去。”
“呵呵!”哄堂一笑。
很快,服务员小姐又把酒送了过来。
陈国斌三人一边喝酒,一边继续畅谈,这时他们谈论的范围俨然已是全国的公路交通大局,虽是泛泛之谈,但各人的真知灼见,却是一目了然,很有同感。
其余人则慢慢喝着,同时谈他们的话题。
最后在还剩下四瓶时,韦昆林和李丕合几乎都说不出话来,陈国斌亦觉脑袋有些恍惚,但还控制得了。这可是到这新世界三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喝了个痛快,顿生不少豪气,让林诗兰更是刮目相看。
此时,林诗兰的脸亦是通红,醉意益浓。
陈国斌果断打断:“李局长,韦总,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小林是女孩子,不适合在外面呆太久,我得送她回去了。”
韦昆林显得意犹未尽,却投过一个暧昧的目光,点头甚是爽快:“好!那就下次继续喝,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陈国斌并没有拒绝,既然谈得来,就没必要太客气,一边谢过并告别了在场诸位,显然他们还有后续活动。
很快,陈国斌就带着走路摇摇晃晃的林诗兰先行离开了。
送两人回交通局机关宿舍的是一辆牌照尾数为五个6的新款白色宝马车,这是韦昆林的座驾,如此盛情让陈国斌颇为感慨。在这个世界,有想法的人通常是少数,凑在一起便容易产生共鸣,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今日见识,的确让陈国斌有些意外,就连李丕合也表现出了比平时更丰富得多的一面。
而在软和舒适的车内座椅靠了一会后,林诗兰变得更加迷糊了,几乎不省人事。
宝马车一直开到了宿舍区内的楼道口时,陈国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林诗兰抱出了车,并礼貌地谢过司机。
司机微笑点头,随即驾车迅速倒出。看得出来,这也是一个干练人物。
这时已是晚九点多,楼道口静悄悄的倒是没人,陈国斌并没多想,直接抱着软如泥的林诗兰朝她位于四楼的房间走去。其实先前她喝酒的情形,陈国斌一直都看在眼里,却没有明确阻止她,有些时候,不只是男人需要借酒消愁,女人也需要,过去了就好。事实,平时林诗兰出来都是不喝酒的。
摸出她身的钥匙,终于进屋并把她放倒在了卧室的床。这是一套两房一厅的老式房子,面积不大,但作为单人宿舍,倒是绰绰有余了。陈国斌住在前面一栋也是这样的房子。
林诗兰躺着安静了一小会后,喉咙里猛然发出了让人心紧的呕声。陈国斌一惊,赶紧跑去洗手间,抓一个红色脸盆又跑了回来,不过此时林诗兰已经吐了个一塌糊涂,把床单连同自己胸前全弄得触目惊心。
陈国斌深呼吸一口,苦笑一声。这还真够棘手的。
费了好大劲后,陈国斌终于换掉了被单,并把她胸前用湿毛巾擦干净了一点,但不换衣只怕不行。
陈国斌站在床边,脑海中迅速扫过了住在这里的女同事,但最后均被否定了,他不想让林诗兰的声誉受到无谓影响。国人环境下,没有的事,都能被津津乐道,何况还有如此大的遐想空间。
陈国斌并不相信女人的嘴巴在八卦方面能靠得住。事实,男人也靠不住!
面对完全失去意识的林诗兰,又皱眉望着她胸前那一大片渗透的湿迹,陈国斌终于还是果断从衣柜里翻出了换洗衣物,坐怀不乱,迅速脱掉了林诗兰湿透的几层衣,最后仅剩下一只精巧的火红色胸罩,竟然也湿了。
陈国斌闭眼深呼吸一口,没有任何胡思乱想,正待盲换胸罩,这时外面的门却忽然被大气敲响了,伴随一个干练十足的女声:“诗兰,在家?”
陈国斌摇头苦笑,抓着被子帮林诗兰盖好,而一堆狼藉之物就堆在床边。他随即坦然走向外面的客厅,该面对的总得去面对,躲是躲不过的。
门开了,门口站着的却是似乎天生就对他有敌意的瞿傲白,让陈国斌不禁一怔。他当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一见到陈国斌,瞿傲白更是大为惊讶,而在闻到他身那股浓浓的酒味时,瞿傲白的心里马一紧,用力推开了他,撒腿便往里间卧室跑去,一边焦急万分地喊:“诗兰,你怎么样了?”
随后,瞿傲白自然看到了那堆被丢在地的衣服等等,而在揭开被子后的高度走光情形,更是让她的血液高度沸腾了起来。
“王八蛋!”瞿傲白激愤万分地转身冲来,正好陈国斌也跟着来到卧室门口,想解释一下。
“我要杀了你!”瞿傲白双目喷着炽烈的仇恨之火,迎面便是一记重拳朝陈国斌鼻梁砸来,不过被他灵巧地躲过了。
瞿傲白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拳头如雨点般密集砸来,陈国斌则不断闪避或格挡。他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便忍着让她先发泄一下,再作解释。
可瞿傲白却连续发疯了一分多钟,仍没有消停的迹象,陈国斌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早就被打了个半死。
在以左手格开她的又一记重拳之后,陈国斌抬起右手直接迅速拍了过去,“啪”的一声甚是响亮,重重扇在她的左脸之。
“够了!”陈国斌低沉地吼了一声,“她喝多了。照顾好她!”说完转身离去。扇她的耳光,除了让她清醒,也是对她狂暴无德的一个严厉教训。
瞿傲白捂着火辣辣的脸,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空前奇耻大辱。终于,她仰天长啊了一声:“陈国斌,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二天早,林诗兰很早就来到了局里班,而昨夜的醉态早就看不到影子。在和陈国斌碰面后,两人对昨晚的事亦只字未提,而是正儿八经地研究了一下规划工作。
其实,林诗兰昨晚还是有一点意识的,陈国斌抱她楼,帮她换床单,甚至脱衣服,她都有感应。而当处在高度恍惚状态中时,意识却是由意志决定的,林诗兰并没有强化自己的意志,自然就很不清醒,这倒不是故意装的。
那时当瞿傲白闯进来,在喊出那声“我要杀了你”时,林诗兰心里无比担心,但这会的她却已经没有了意识,醉意更浓,一下沉睡过去。等林诗兰醒过来时,第一反应便是心脏猛地一跳,迅速翻身而起,却只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已睡着的瞿傲白,她的一边脸蛋则是红通通的,很不协调。
再后来,隐约明白了点什么的林诗兰识趣的没有多问,瞿傲白也没说什么。被男人打耳光绝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特别是对她这市公安局的超级王牌来说。
现在,林诗兰见到陈国斌完好无损,心里自然大定,更是惊讶,她当然知道昨晚自己那样的情形在被瞿傲白看见后,会发生什么情况。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越发感到不可捉摸。
陈国斌抬头扫过一眼,对她走神微微不满:“小林,认真一点,25号省道很重要!”
林诗兰哦了一声,抱以歉然一笑:“对不起啊,我昨晚可能睡少了。”
陈国斌不置可否的认真交代道:“以后不要再像昨晚吃饭那样。女孩子,乱喝酒很不好。再那样,我就不带你去了!”
林诗兰坚定点头嗯了一声:“我一定会记住你的交代!”
“好了,继续。”陈国斌微微摇头,目光继续落在地图,伸手指着计划升级的省道。
“……”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新期这样,如此需要推荐票的强大熏陶!
010、你也太敢扯了
周五晚,陈国斌再次搭末班车来到坪江,并由向晓兰开着二号车接回了大院。对此,他已经懒得多说了,一而再,二再三罗嗦,不是他的风格。
刚一进屋,脸笑开花的梅姨便迎面走来,热情招呼:“国斌,快坐下先休息一下。梅姨帮你拿鞋。”
让陈国斌强烈感受到了一丝浓浓的关爱之意,他对这个家的感情,在很大程度却是由于梅姨的热情。只是如此过分的举动,让他感到哭笑不得,又很无奈:“不用了,我自己来。”
却便被梅姨拽住胳膊,硬拖到沙发边坐下,白眼嗔道:“听话才是好孩子!”
陈国斌抱以苦笑,“梅姨,辛苦你了。”对于家里的两位大神,一个固执得要命,一个热情得要命,他真没什么好办法。
梅姨很快拿来拖鞋,就蹲在陈国斌的脚下,甚是麻利地脱下了他那双有些旧的黑色皮鞋,微微皱眉:“国斌,你该换一双鞋了。明天梅姨就出去帮你买。”
没等陈国斌客气,梅姨马又见到了他袜子顶端那个非常显眼的大洞,抬头责备地望来:“怎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陈国斌不好意思地笑:“我一个大男人,没必要太注意这些小事的。”
梅姨哼了一声,迅速脱掉他的袜子,抓着起身离去:“先坐着别动,梅姨去帮你拿双新的。”
陈国斌干脆也就心安理得了。先前几个星期,由于自己有意拉开距离,而让俩人关系有些尴尬。但现在梅姨似乎已经适应了他的新面貌,明白了他外冷内热的虚伪本质,结果又强行恢复甚至还强化了照顾他的力度。
事实,就算前面的几个周末,陈国斌每每在晚睡觉时,都能感觉到有人在帮自己扯被子盖好一点,生怕他冻着。这自是梅姨无疑。他虽然装作不知道,但内心的感动不待多说。
换过鞋后,陈国斌便楼先回到自己卧室,从包里拿出一张标有不少记号的详尽地图和一份修补路面的预算表,然后走向斜对面的房。
这次,赵雅琴貌似不是很投入,在他才刚进门时,便头也不回地冒出一句,“回来了?”
陈国斌嗯了一声,很快走到她的身边,把地图和预算表一并放到桌:“这是09号省道新坪段的修补预算表和对应的地图,你有空就看看。”
“国斌,辛苦你了。”赵雅琴抬头感激地望来,又抓起那份标记不少的地图,却是特别直观,清清楚楚,让她甚感诧异。
“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反正现在工作也没多少。”陈国斌说得轻巧,“哦,梅姨她们应该准备好了,我们下去吃饭。”
赵雅琴倒是爽快,把地图小心放下后,连桌面也没清理便站了起来,“走。”率先走了出去。
次日,赵雅琴起了个早床,吃过早饭后才七点,便叫陈国斌,由向晓兰开车先送到学校停放摩托车的车棚,再一次利用假期出城考察。
这一次,按照赵雅琴的要求,陈国斌驾着摩托车在出城后,便沿六号国道朝东南方向驶去。
公路两边的风景虽没多大特色,但对平时总在固定工作模式中的体制内人物来说,如此一时的无拘无束却是很大的放松,很容易陶醉。赵雅琴发现这样外出时,经常容易忘记自己的县长身份,而陈国斌则发现俩人之间的隔阂相对远没有平时那么大。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距县城二十公里的安定镇,这是县里的又一个交通要点。从这往南沿六号国道,可抵省城下属的一个著名的县级市,花炮比较有名。而往东北沿53号省道,则直抵江东省地界。
事实,坪江县便处在南湖省、北湖省与江东省的三省交界处。像这样的地方,通常都是贫穷落后的典型代表,理由很简单,省界多以偏僻地区的大山岭为界线,交通通常很不便利。而坪江县的整个县域面积达4000多平方公里,人口超过了100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县,再加一个非常“耀眼”的头衔——国家级贫困县,就更加形象了。地理方面,坪江境内的山地占了超过一半的面积,丘陵次之,平原只占很小一部分,其对经济的消极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时由于还早,镇的街道显得比较空旷,没有多少人。相比楠江,这里的条件要好一些,毕竟靠近经济发达的省城区域。
俩人先前才吃过早饭不久,陈国斌没有在这停留的打算,只是驾着摩托车,沿街道以较慢速度向南走到尽头,再折回,然后从东北方向出镇,让赵雅琴直观感受了一下这个县域重镇的概貌。
“这么急做什么?”等摩托车通过标志镇区边缘的一座小桥时,赵雅琴忽然发现眼前一空,已是田野,这才回过神来,皱眉抱怨着。
“我们今天的主要目标是考察漂流项目,没必要在次要目标多浪费时间。”陈国斌平静地强调道:“回头如果时间还早的话,再看看也不迟。但在主要目标没完成之前,这样做是不恰当的。做什么都得讲究个轻重缓急。”
赵雅琴不悦地哼了一声:“我还用你来教怎么做事?”
“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陈国斌不卑不亢,“既然是我带你出来的,我就会为整个行动负责。我同时也希望,在行动过程中,你能稍微服从一下指挥。至于平时怎样,那是另一回事,我对你的干涉是很少的。”
“还少?”赵雅琴没来由很有气,咬牙道:“连我什么时候睡觉都要管!”
“这是为你的身体负责!”陈国斌正色几分,“作为你的丈夫,我有这样的义务,也有相当的建议权。”
“你那是建议吗?”赵雅琴针锋相对,忿忿说道:“那是粗暴的法西斯行为!”
“谁让你不听话?”陈国斌甚是轻巧地丢出一句。
赵雅琴咬了咬牙,不冷不热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是会改变的。”陈国斌不置可否,“我不再是那个整天只会嘻嘻哈哈的小孩了。”
“你变得让我感到陌生。”赵雅琴皱眉,“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陈国斌没有开口,赵雅琴稍微停顿一下,叹了一口又淡淡说道:“你如果找到合适的话,就解脱了。”刚一说完,她却发现心里猛然有一种莫名的刺痛,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有丝毫那方面的感情,但习惯久了,忽然解脱,心里竟是特别空荡,很不习惯。
“再说。”陈国斌轻叹一口,“找到合适的,哪有那么容易?”
“好了,先不说这个,我们可不是出来旅游的。”赵雅琴深呼吸一口,脸马严肃几分,“你专心开车,我要考虑问题了,别随便打扰我。”
陈国斌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沿这条直抵江东省的省道右侧十公里以外,一路平行的是连绵不断的莲云山,巍峨不凡,其高差普遍在1000米以,最高点的海拔则超过1600米,在三省范围内都属少见。而这天的天气不错,甚是明朗,山顶难得没有雾气,挺拔俊秀的整个山体一目了然,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伟大。这时恰好又逢春天,浓浓翠绿,更是增添了无限生机。
“还有多远?”在走了好一段路后,赵雅琴终于又冒出一句。
“快了。”陈国斌淡淡说着,又提醒道:“你确定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吗?这次来回大概需徒步八公里,爬高三百米。”
赵雅琴嗔道:“我可没你想得那样弱不禁风!”
“那就好。有空时注意活动一下手脚,身体是要靠平时注意的。”陈国斌不自觉又多说了一句,摇头一笑。
听着,赵雅琴心里很不舒服,却忍住没说,抬头望着偌大的莲云山,即兴感慨:“跟大自然相比,我们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
“事在人为。”陈国斌一脸坚定,“大自然的形成需要无数年,而人类改造它,只需很短的时间。只要有好的计划,充分调动所能利用的力量,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青山终究是能大变一个样的。”
“力量?”赵雅琴苦笑一声。
“掌握力量也是一个过程。”陈国斌漫不经心地道:“这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一步蹬天很难。”
“说起来容易。”赵雅琴凝神注视着远方,“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陈国斌暂时没多说什么,他知道她这几天的情绪有点低落,本来昨晚是要阻止她今天出来的,但终究未能抵住她空前的强硬态度。
在开到一个岔路口时,陈国斌转弯驶一条狭窄的碎石路。和先前三级柏油路面的53号省道相比,就如同突然从省城来到县城,反差非常强烈。
“漂流地点应该在那座大山里面?”赵雅琴皱眉问道。
“嗯!”
“从这到那估计都有十几公里远。”赵雅琴顿感头大,“不又得修路?”
陈国斌哭笑不得,对这个整天把修路挂在嘴边的名义老婆特别无语:“你是县长,不是县交通局的局长!”
“交通不搞好,我这县长能做得了什么事?”赵雅琴振振有辞,“就是因为你们交通系统没有把工作做好,我才不得不多操这个心!”
对她的蛮横不讲理,陈国斌一笑了之:“修这条路用不了多少钱,跟漂流项目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赵雅琴心里顿时一紧:“漂流项目那得投多少钱啊?”
陈国斌想了下,轻描淡写:“三期工程至少五个亿。舍不得孩儿套不着狼。”
“五亿?”赵雅琴夸张地叫出声来,直差没晕倒过去,哼道:“我县一年的财政收入都还没到五亿。你也太敢扯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陈国斌仍旧说得轻巧,“敢为人先,敢于下本钱,才能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特色发展道路。”
“政府到处都得花钱。”赵雅琴忿忿不已,“不说其它,光县局单位都有几十个,你以为就一个旅游局,一个交通局了?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说别的,你有本事,就先帮我把09号省道升级为二级路。不就六千万么?”
011、这根本是在异想天开
语气连讽带激的,让陈国斌甚觉好笑,难得见到了赵雅琴的小女生一面。
他轻咳两声:“这是两回事。我又不是当家的,只能提出一点建议,具体的,得由你这负责人去解决。”
“我怎么解决?”赵雅琴不依不挠,“你当我是千手观音,还能变出钱来?”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陈国斌忍着好笑,“研究问题得心平气和!”
“谁让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赵雅琴解气地哼出一声,忽然感觉自己先前的表现,似乎也太那个了,不禁颇感难堪,恼羞不已:“不跟你说了!”
陈国斌微微一笑,暂时闭了嘴巴。其实,这一路基本都是她先主动挑起的话匣子……
此时,太阳已升高不少,差不多快到中午了。虽然还是早春,但在阳光持续照射下积累起来却也有相当热量,让沿着溪边小路已徒步跋涉了半个小时的赵雅琴渗出不少香汗,胸脯亦起伏甚快。
陈国斌则手提着一个装有吃喝物事的小包,走在她的身后,以防她不小心摔倒,好及时接住。
“雅琴,休息一会。”陈国斌估摸着,适时提出了建议。
“我不累!”赵雅琴摇头死要面子,“你要是感觉累的话,那就休息一下。”
陈国斌越发好笑,淡淡地说:“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就在这先吃些东西。那块大石头挺适合休息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奔腾溪流中一块突出的光滑大石头。
“也好。”赵雅琴抬头望了一眼太阳,“那就先坐一下。”
俩人随即大跨几步,越过清澈欢腾的水障,坐在了位于溪流中间的石头。陈国斌接着麻利地从包里掏出矿泉水、蛋糕、牛奶、等等,摊在一旁。
而赵雅琴刚一坐下,便觉腿软得不行,悄悄揉着,目光则若无其事般朝来时的方向望去。
只见这条溪谷时而平缓,时而急剧下落,时而平直,时而蜿蜒曲折,夹在时而开阔,时而一线天的两条山脊之间。加水流特别清澈,两侧山岭风光空前秀丽,空气异常清新,确实是一处很让人心旷神怡的人间胜地。
赵雅琴不禁陶醉其间,直到她发现嘴边多出了一块蛋糕,却是陈国斌主动递过来的:“边吃边看。”
赵雅琴白过一眼,伸手忿忿接过,猛咬了一大口,这才有些生硬、含糊不清地道:“谢了!”
陈国斌轻笑着撇了撇嘴:“讲这么多客气做什么。”
二人又是一会无语,各自吃着喝着,一边四处观望,思考着什么。
“第一期工程要多少钱?”赵雅琴忽然无厘头地冒了一句。
陈国斌倒是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很随意地脱口而出:“最近一两年内搞的话,两亿左右。如果时间拖后,自然得花更多的钱。”顿了顿,他又认真强调道:“只要有可能,越早越好!”
“你以为我想拖?”赵雅琴瞪过一眼,忍着内心的沸腾不置可否,“你那两亿又是怎么算来的?”
陈国斌在脑海中略一整理,目光则从溪谷一路移到山脚,以及更远的地方,一边缓缓解释:“第一期工程的核心就是这条溪谷,重点把它打造成一个惊险刺激的漂流基地。为达成这个目的,还需要一系列配套设施,均包含在第一期工程内。大体划分的话,可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溪谷漂流基地的建设;第二部分是从53号省道到山脚并通漂流端出发点的二级路建设;第三部分是山脚的广场及附属综合商业区的建设。”
“至于具体的建设成本,我是外行,只能在公路建设方面进行稍微准确一点的推算,其余只是随便推测而已。如果真搞的话,当然还需要进行详尽的科学论证。像公路建设的话,从53号省道到山脚大约12公里的丘陵二级路,需投大约2500万,而从山脚到漂流端出发点的4公里盘山路,需投大约1500万,如此第二部分的公路建设总共约需4000万。作为核心的第一部分的溪谷漂流基地,姑且按一个亿估算。第三部分的广场和商业中心几千万总还是要的,规模绝对不能小,毕竟以后的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都得靠它来撑门面。”
陈国斌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形象地指指点点,暂时还是一片旷野的寂寥之地,在他的描述下,仿佛已经成为一大片生机勃勃的旅游热点景区。
虽然已有不小的免疫力,赵雅琴还是对陈国斌的侃侃而谈大感惊讶。如此直观的说法,让本来精明的她一下就能充分理解,并初步明确了计划路线图。
不过赵雅琴的脸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又谦虚地问:“那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呢?”
陈国斌转过身来,仰望高高耸立的山顶方向,若有所思:“第二期工程主要是高山旅游景区,从溪谷基地延伸而来。这期工程的主要项目大概有三个。一是从山底直抵山顶的双向缆车索道,估计需五千万到一个亿;二是从溪谷端把二级盘山路继续延伸到山顶,这大约15公里的盘山路,需耗资近6000万;三是附属的旅游观光项目,按几千万算。总的来说,第二期工程也按两个亿估计。”
“你一次不是说发展森林公园没什么前途吗?”赵雅琴皱眉,“这第二期工程不就是一个森林公园?”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陈国斌放平视线,淡淡地望去一眼,“这里的旅游景区并不是孤立的,它是一个密切联系的有机整体。在漂流基地能带来庞大人气的前提下,同一区域内的森林公园自然就有前途了,它们之间是很有意义的互补关系,能起到相益得彰的重大作用。何况花这么大的投入,包括基础设施在内的旅游服务体系均能充分完善,这就非常方便了,而方便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旅游指标。”
稍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事实,一个旅游景区的规模越大,内容越丰富,它的吸引力就越大,人气越旺,效益自然也就越高。这比把旅游景点分散在广阔区域,稀稀拉拉东一个,西一个要好得多。人气,这是各种经济问题的核心要素!必须集中聚拢人气,才能形成真正的规模。”
赵雅琴似有所悟,深吸了一口长气:“那第三期呢?”
“在山建一个大型的旅游渡假休闲中心。”陈国斌尽量简洁地解释:“其面向的服务对象主要是有钱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干脆不说还要在山搞个高尔夫球场?”赵雅琴胸脯大幅起伏,激愤不已:“这种奢侈的休闲中心,没好几个亿,想都别想!你说的三期工程,加起来起码超过了十个亿,这根本是在异想天开!你能不能说点实际的?”
陈国斌摇头叹道:“要想又好又快的发展,就得做别人不敢想、不敢做的。其实在这三期工程中,主要就是第一期工程最为艰难。只要能把第一期工程搞起来,把这里的巨大发展潜力充分展现出来,以后的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绝不会缺少资金来源。相反,会有很多资金想投都还没机会投。这么一缩小的话,第一期工程的两个亿至少实际了一点?如果再设想一下两亿资金的多种渠道来源,通过财政拨款、银行借贷、民间筹措、甚至市融资,等等,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很多事,看起来不可能,但多动一下脑子后,就简单了。思维需要多元化一点!”
听完,赵雅琴望着这条溪谷,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说话。她这次确实受到了很大启发,但不会在脸表现半分。
“好了,就休息到这。我们抓紧一点,下午还得赶早回去,我有工作。”好一会后,赵雅琴终于果断站了起来。她其实是想赶紧回家,把自己的最新想法记录下来,并好好整理一下。
“……”
:要票!不要脸!
012、你真是赵县长的老公?
回到家后,赵雅琴再次不顾旅途的疲劳,没有理会陈国斌不甚坚决的劝阻,一头扎进房忙了起来。
陈国斌则早已习惯这个时代的无聊宅男生活,没有网络,虽然少了一种寄托,但亦少了一些浮躁,可以让脑子更加沉淀下来,并静心深入思考一些问题。不过,他也会时常在客厅陪梅姨她们看看电视,偶尔聊几句。这种其乐融融的温馨,每每能让心情更加平静和放松。
次日午,陈国斌正在自己卧室,半躺在床头思考什么时,赵雅琴意外出现在了门口,并伸手在门敲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什么事,雅琴?”陈国斌抬头望去,不冷不热。
赵雅琴略微迟疑,还是说道:“等会有客人过来,你也是这个家的人,招呼一下。”
陈国斌有些惊讶,过去这个名义老婆总是把他藏得很好,讳莫如深,不想让外人知道她老公的情况,而这次她却主动要求他一起会客。对于这种变化,陈国斌倒甚坦然,他本来就不在乎抛头或者不抛头,先前只是照顾那老婆的面子而已。现在她既然不在乎,他当然更不在乎。
陈国斌爽快地点头:“没问题。”
赵雅琴继续交代:“这次过来的是县委宣传部长和县旅游局局长,她们都姓周。到时谈论的话题主要是旅游战略以及和旅游相关的宣传策略,希望你也能适当发表一下高见,别一见到生人,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陈国斌好笑,却忍住了,甚是简洁地回:“知道了。”
“还有。”赵雅琴微微皱眉,顿了一下后强调道:“她们都是女人。”
“这个我知道。”陈国斌轻巧一笑,“我对坪江的一些情况还是了解的。放心,不会掉你面子。”
“你掉不掉面子关我什么事?”赵雅琴马瞪眼恼羞不已,“叫你去,是让你接待一下客人。你在家窝着反正也没事做。”
陈国斌自嘲一声,淡淡说道:“到时我会去的。”
“衣服注意穿整齐点。”赵雅琴皱眉打量了一眼,说了一句后转身离去……
街,一辆老普桑正不紧不慢往大院方向驶来,驾车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皮肤特别白皙的妙龄女子。而坐在她旁边副驾位置的则是一名风韵犹存、略有几分姿色的妇女,脸显得比较严肃。
年轻女子忽然开口,声音甚是清脆:“姑姑,你觉得赵县长的老公会在家吗?”
周春梅立即皱眉:“曼玉,注意一点!这种问题怎么能瞎猜?到时可千万别提这事,我们这是第一次去赵县长家里做客,一定要注意分寸。”
“知道了。”周曼玉撅了下嘴,轻哼一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肯定是个老男人,还藏着像个宝一样。”
周春梅严厉地瞪过一眼,却没多说什么,继续正襟危坐。对于这个心高气傲、素有“坪江一枝花”美誉的宝贝侄女,周春梅却是疼不尽,恨不得,甚是无奈。自从赵雅琴在一个多月前来坪江主政之后,周曼玉便不知哪根筋不对,处处想和人家比较一下……
陈国斌换了他平时经常穿的灰色夹克,早早下到一楼客厅,和梅姨一起边看电视边等来客。向晓兰则识趣地呆在自己房间看,她并不用负责接待。至于赵雅琴,自然继续呆在楼房,除了工作可能确实忙之外,摆架子也是一个方面。
随着由远及近的汽车马达声在院子里消停下来,不一会,门便被有节奏地敲响,并传来一个礼貌的女声:“有人在家吗?”
梅姨马起身迎去,热情地道:“等一下啊,马就来了。”陈国斌也跟着站了起来,脸挂着礼貌不失谦逊的微笑。来者便是客,坐着的确不礼貌。
门开了,坪江两位传说中的人物终于出现在了眼中,陈国斌迅速扫过,点头礼貌招呼了一下,并没多说什么,而由梅姨热情接待。
让陈国斌有些不解,传闻中和省委宣传部一名副部长有染的周春梅,看着并不像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而应是一名正派女子。至于那位号称坪江一枝花的美女局长,陈国斌只是微感惊讶,坪江的确是一个盛产美女的地方,水灵女子很多,眼前这位局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虽然他并非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但平时在一些场合总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想不知道都难。而百闻不如一见,通过这次的第一印象,陈国斌对这两位坪江的坊间“新闻”人物,有了自己的一个初步判断。
周春梅、周曼玉和梅姨热情客套了一下,一边不经意地打量着环境,随后便挺直腰坐在了沙发。梅姨则走去厨房准备茶水了。
她们其实早就注意到那名有礼貌的大男孩,并朝他点头招呼过,只是根本没认真去想他的身份,主观感觉应是赵县长家的什么小辈亲戚,正好碰而已。
陈国斌则最后才坐下来,点头微笑道:“周部长,周局长,你们先坐着看会电视。赵县长先前一直在忙工作,不好随便打断,但相信很快就可以了。”
周春梅略感惊讶,这个大男孩的谈吐却是相当得体,给人完全是成年人的感觉。她笑着道:“不用急的。”
周曼玉则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又没见过你!”
周春梅瞪眼迟了一点,那位侄女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点都不讲场合,让她很无语,轻斥了一声:“曼玉!”
陈国斌不以为意地笑:“赵县长和我说过你们要来。”
“原来是这样?”周曼玉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她先前还以为又是自己的名人效应在作祟,又很随意地问:“对了,你和赵县长是什么关系啊?”
“赵县长是我爱人。”陈国斌平静回道。
“噗!”周曼玉顿时喷出一大口,差点摔倒,而周春梅饶是老狐狸,脸仍闪过了一丝高度诧异之色。
这时,梅姨正端着一个盘子,其摆了四杯热气腾腾的茶,飘然走来,倒是迅速缓和了眼下尴尬的气氛。前面的对话,梅姨当然听到了,不过她的脸甚是平静,心里则隐隐有一点自豪,却是为那孩子感到自豪。
“周部长,周局长,请喝茶。”梅姨一一把杯子放在各人面前的茶几,“国斌,你也喝。”此外还预留了一杯,却是赵雅琴的。
“谢谢。”周春梅和周曼玉不失礼貌地点头。
“你们慢慢聊啊,我这就去叫赵县长。”梅姨微笑着,转身飘然而去。
待梅姨刚一消失在楼梯口,周曼玉便非常奇怪地盯着陈国斌:“你真是赵县长的老公?”
这次不止是周春梅想要抓狂,陈国斌也甚是哭笑不得,他算见识了坪江一枝花的高级风采,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当旅游局局长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认真强调道:“是的!”
“这怎么可能?”周曼玉非常不解,不过她马便哎哟了一声,却是她的姑姑周春梅悄悄伸出手,在她那弹力惊人的屁股用力拧了一把,同时还狠狠地瞪了一眼。
周曼玉吐了一下小舌头,终于识趣的暂时闭紧了嘴巴。此时的她好想哭,赵县长的老公怎么会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原本周曼玉还想着,赵县长如此优秀的女人,其老公肯定更加优秀,所以她才特别好奇,谁知道竟然……
其实,在赵县长来坪江之前,周曼玉可谓是坪江官方最耀眼的女性。作为土生土长的坪江美女,又是名牌大学硕士毕业,二十八岁便坐了县旅游局一把手的交椅,长期受到万众景仰,这等风光,曾让她的眼光高到了极点,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结果人家赵县长一来,周曼玉在见过第一面后,立即大受打击,自惭形秽,终于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家赵县长无论身材、气质,都明显比她要高出一个层次。更让周曼玉忿忿不平的是,人家赵县长还是名牌大学的博士,比她引以为豪的硕士学历更高。自然,赵县长的父母官身份又是一个超级BG,作为周曼玉的顶头司,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在这个仅大她一岁的领导面前甘拜下风,但心里坚决不服气。
但是这一次,在见过赵县长的“小毛孩”老公之后,周曼玉却是彻底无语了。
陈国斌淡淡一笑,和周春梅些许惊讶的目光碰了一下,互相抛过一个好的眼色。至少现在,周春梅已经没再拿他当孩子看待了。
“喝茶啊,别客气。”陈国斌轻松抓起面前自己的杯子,并对二人很是自然的热情招呼着。
“好的。”
很快,楼梯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声以及脚步声,周春梅和周曼玉不自觉严肃了几分,坐得更直了。
“周部长,周局长……”一袭淡灰色正装的赵雅琴终于出现,客气而不失严肃地打着招呼。
虽然赵雅琴穿着很朴素,脸的妆也很淡,但陈国斌不难发现,这个老婆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来打理自己的形象。事实,她的这番装扮却是清雅脱俗,严肃而不失魅力,对比之下,顿时让两位来客失色不少。
周春梅和周曼玉起身恭敬迎接,客气一番。梅姨则识趣地回到自己房间,并关了房门。
见到陈国斌的形象,赵雅琴微微皱眉,马恢复正常。她也觉得很无奈,这人压根就没什么象样的衣服,平时怎么说他都是拖来拖去的,总说过段时间再买,结果一直就没买过。而赵雅琴也还没有亲自押着他去买衣服的那等觉悟。
她在心理从来就没拿陈国斌当老公看待过。事实,就算真是她老公,恐怕她也没有此等做老婆的高度觉悟。
013、坪江的花多了去
入座寒暄几句后,赵雅琴便直入主题:“最近我一直在考虑我县的旅游战略,到底走什么样的路子,才能最具吸引力与经济效益……”
随后,赵雅琴又把陈国斌先前曾提过的要集中力量打造重点项目,游客寻求刺激的市场心理,以及以漂流基地为核心的宏大计划,等等,有条不紊、洋洋洒洒地抛了出来。相比之下,却明显深化系统了不少,证明她这段时间可没少思考,让陈国斌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老婆表面不声不吭,实际却如此虚心接受意见,并且确实有想法,有魄力。
周春梅和周曼玉则越听越感到震惊,这几乎相当于彻底改变了县里的旅游战略,并且赵县长也太敢想了,动辄几个亿的巨大项目,在她们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赵雅琴抓起杯子喝了一口,很随意地扫过一眼后,轻咳两声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超前。但是,只有敢为人先,才能更加高效地发展经济。当前,发展旅游是我县一项极其重要的战略任务,我们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去除保守思维,找准切入点,并高度热情、大刀阔斧地投入。有条件,没有条件,创造也要!”说到这里时,她的脸显得非常坚定。
周春梅和周曼玉不时点头,认真倾听并思考着,而没有贸然说话。陈国斌当然不会随便去抢那老婆的风头,在别人的面前维护她的权威性,是很有必要的。
接着,赵雅琴又强调了统一思想的重要性,这却与宣传部的使命休戚相关。而作为宣传部长兼县委常委的周春梅则不时接过话,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甚是简洁干练,并很有针对性。
感觉到赵雅琴不经意望来目光中的鼓励意味,陈国斌终于开口插了一句:“在宣传方面,最好把眼光放在更大的层面。”
赵雅琴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怎么放?”以目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周春梅饶有兴致地望来。周曼玉则颇有不屑,她才不信那个估计还没到二十五岁的小毛孩,能说出什么象样的东西。
陈国斌想了一下,淡淡分析道:“市场是很讲究噱头效应的,制造出噱头,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而噱头越大,大家也就会越注意,这样就有了广告效应。像莲云山旅游基地主要有两大噱头,一是世界落差最大的漂流基地,二是计划总投资超过十亿的巨大规模。这两个噱头结合起来,只要通过合适的渠道传播出去,势必为各方媒体所纷纷转载、转播,而达到广为人知的效果。有了这种轰动的广告效应,再把标撒出去,自然就容易有人买帐了。”
赵雅琴投过一个赞许的目光,认真询问:“那你认为,应该以什么样的渠道把噱头传播出去?”
此时,周春梅的兴致明显提高几分。而周曼玉则对赵雅琴的举动感到不可理解,在她看来,像陈国斌这样的小毛孩老公,碰特别强势的赵县长,一定会是一个倒霉透顶的超级妻管严。而现在,赵县长却似乎很尊重她的老公,甚至还有意让他多出点风头。
陈国斌没有多想:“现在的媒体依其特性,大体可分为官方与非官方性质,两条渠道同时进行就再好不过了。我认为应该在省级媒体做点文章,这样影响力会大得多。至于具体的策略,那当然是灵活的,只要有优秀的素材,媒体是会感兴趣的,它的嗅觉很灵敏。关键在于,我们得事先有充分的相关准备,包括组织一个专业的高素质宣传团队,专门为旅游战略服务。与其让不怎么懂行的媒体来写相关报道,不如我们自己先写好,先有个科学的采访计划,然后再诱导媒体如此采访、如此报道就好。而在没做好必要准备之前,不应急于宣传。谋定而后动,事半功倍!”
“国斌,说得好。”赵雅琴不忘点头称赞,“以后在需要找媒体来宣传时,希望你能再帮着出些好点子。”
周春梅也点头,脸露出欣赏之意:“陈科长的想法很有新意,值得我们宣传部认真学习。”先前赵雅琴在进行介绍时,曾说过陈国斌是市局机关的科长,但没有具体说明部门,也没说正副。
“周部长,过奖了。”陈国斌谦虚笑着:“我这只是门外汉班门弄斧,说得轻巧而已。”
周春梅爽朗地笑:“陈科长太谦虚了。”
“……”
在这次非正式交谈中,赵雅琴首次透露了她雄心勃勃的旅游战略。事实,这也是一种先打雷的特殊广告。面对县里如今异常复杂的局面,赵雅琴已决定从旅游方面强力介入,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树立起自己的权威。至于有点后台的周春梅,目前为中立派,正是赵雅琴优先争取的同盟。
周春梅和周曼玉适时告辞离开了,并没有留下吃午饭,毕竟这次还只是初步的私人接触。
离行前,周曼玉仍不忘对陈国斌投过略有不屑的目光,明眼人很容易看出来。对此,周春梅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忍住了没有当面大斥。陈国斌一笑了之。赵雅琴脸倒无异色,心里则有些翻滚,她早就看到了周曼玉的种种特殊表现。事实,还在第一次和这位号称坪江一枝花的美女局长见面时,赵雅琴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嫉妒之意,她其实还是很享受的。
但是,周曼玉如此看低她的老公,虽然只是名义的,仍让赵雅琴非常不爽,一度甚至差点发作。
在她们走后,赵雅琴准备楼前,朝陈国斌有些古怪地扫过一眼,揶揄道:“坪江一枝花怎么样啊?对你好象很有意思的。”
“坪江的花多了去。”陈国斌呵呵一笑,“确实很够意思的。”
“我先去了。”赵雅琴轻哼一声:“你也注意安排一下时间,别整天就知道无所事事。”
“我不像你,一个图作业的副科长,能有多少事情好想?”陈国斌不置可否,一边又坐回沙发,眼睛望向电视屏幕。
赵雅琴感觉胸口添堵,咬牙道:“别忘了你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陈国斌不置可否:“你觉得很掉面子吗?”
“不跟你说了!”赵雅琴胸脯大幅起伏,甚是恼火,可那人总是波澜不惊的态度,让她真的很没办法,用力瞪过一眼后转身便走了。
当她消失在楼梯口后,陈国斌即抓起遥控器调大了音量,额头微皱,他也有些茫然。在没见到想见的人以及了解不可思议的可能情况之前,陈国斌发现自己很难提起旺盛的斗志。
而此时在大街,驾车的周曼玉则正忍受着她姑姑恨铁不成钢的苦口婆心,痛苦得额皱起老高。
“……怎么能这样看轻赵县长的老公?就算轻视,你也藏在心里,别表现得那么明显啊。这不是公然和赵县长过不去?”周春梅说着都想哭了,她实在拿这个任性十足的侄女没办法。
“哎呀,姑姑!”周曼玉撅着嘴颇有不屑:“有什么啦?我又没说什么。我轻视不轻视,那是他的能力问题,像赵县长这么优秀的女人,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老公啊?我可是在为赵县长打抱不平!”
周春梅无语了,好一会后才认真强调道:“陈科长是一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
“是吗?”周曼玉撇了撇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能有什么想法?哼,就知道纸谈兵瞎扯淡。哎哟!”
却是周春梅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在她的脑袋敲了一颗板栗,正色警告道:“曼玉,以后再这样,姑姑可就不理你了!”
周曼玉轻哼一声,倒是闭紧了嘴巴,在心里继续对那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表示强烈鄙视。她实在很想不通……
014、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新的一周平淡无奇,眨眼已是周五下午。陈国斌想起自从重生以来,除父母到医院探望过一次外,自己还没有去看他们一次,忽然有些内疚。虽然,他觉得去见他们可能会有点尴尬,这些印象与对赵雅琴的并不一样,只是普通的记忆而已,没有很大的深刻性。
深呼吸一口后,陈国斌终于还是拿起桌的电话,直接拨了家里的电话。
很快,对面便传来一个和蔼的熟悉女声:“喂,谁啊?”
“妈,是我。”陈国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亲切一点,“我等会下班后打算回来一趟。”
何丽萍顿时一愣,马惊喜万分:“是小斌啊?欢迎欢迎。”显得格外激动。
“妈,你就别太麻烦了,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的。”陈国斌心里甚是感动,亦有点头痛。其实,他这么久不回去,除了感到可能尴尬,和那名义老婆的特殊关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结果这段时间每月才打一个电话回家。不过,在这个陈国斌还没死之前的两年“结婚期”内,他回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麻烦什么。”何丽萍说得轻巧,“妈在家本来就没什么事。路要注意安全!”
“知道的。”陈国斌一时也没什么话说,“妈,你要注意身体。”
何丽萍心里一暖,嘴则嗔:“妈身体好着呢。好了,先准备一下,妈也该去忙了。”
陈国斌在告别之后,马又拨了赵雅琴办公室的电话,向她说明了自己要回香阴一趟的情况,并说明天午再过坪江。对此,赵雅琴没有表示意见,只是让陈国斌代她向父母问好,到时五一再过来看望他们。
赶从市里到香阴的末班车,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班车在驶出市区后,很快便拐了车水马龙的全封闭的七号国道,而双向车道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尽头,车灯闪闪,颇为壮观。
望着这般场景,陈国斌再次感慨地叹了一口。
七号国道是从京城向南发出、直抵香港的主动脉,在这个高速公路还只是试验品的时代,肩负着极其重要的战略使命,适才有如此壮观的场景。事实,在整个南湖省,七号国道也是核心的核心,从北向南共连接了六个地市,为当之无愧的骨干大动脉。
虽然车辆很多,但经常在这条路跑的客车司机却是见缝插针的老手,不断把一辆辆笨重的货车甩到身后,保持了超过六十公里的时速,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速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客车即抵新塘镇,由此走下国道并开出了收费站。而沿七号国道继续向南七十公里,便是省会星城。
新塘是密罗市下属的一个镇,位于六号国道与09号省道的交叉口,重要性毋庸置疑。从这沿09省道往东五十公里,便是坪江县城,而沿09号省道往西南三十公里,则是香阴县城。这两个县都是陵阳市的重点县份。至于新塘西南10公里外的密罗城区,则只是挂了一个县级市的牌子也隶属于陵阳,实际管辖范围很小,经济水平一般,不甚重要。
客车朝西南方向奔驰而去,不久穿过与坪江县城相差不大的密罗城区,晚这会没什么人气,街显得甚是空荡,车速甚快。
从新塘往香阴方向的09号省道,虽然也是三级路面很快将进行扩宽升级,但保养得相当不错,路面几无坑洼,车速可轻松达到四、五十公里。而从国道下来才半个多小时后,客车已然驶进了香阴县城。比起去坪江那条烂路的漫长折磨,实有天壤之别,尽管这对陈国斌来说并不算什么。
相比之下,香阴县城的建设则相当不错,街面甚是宽敞,两侧路灯都是崭新的,全数雪亮开着,有一点现代都市的感觉。两端人行道的行人亦不少,多数正悠闲逛荡着,商店也多数开着门,不时还能见到人气甚旺的各类娱乐场所。
总的来看,香阴县城的夜生活还是相当丰富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这也是它的经济水平在全市六县三区中仅次于楼州区的一个典型体现。事实,去年香阴的财政收入便突破了十个亿。
下车后,陈国斌便进了车站旁边一家人气不错的大型商店。虽然没什么经验,他还是挑了两盒古汉养生精,两瓶德山大曲,另外还称五斤苹果,在付款后一起拧着走了出来。
随后他又搭一辆随处可见的小三马,直奔父母所住的大院。
而在大院门口,何丽萍已站着翘首等了好大一会,这位县里的一号夫人,此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车内的陈国斌老远便发现了她,在苦笑的同时亦感动不已。他其实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并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如此关爱。
“回来就行了,还买什么东西?”当小三马停下时,何丽萍满面春风的迅速迎到车边,而见到陈国斌手的一堆东西,则立即又板起了脸。
接着,她又马掏出五块钱,抢着付了“打的”费,司机在找回两块钱后,驾着三马车迅速离去。
陈国斌没多解释,只是憨厚笑着,一边打量了下这位母亲,却见她的头俨然已有好几根白发,而她实际才四十八岁。陈国斌心里不禁一酸,家庭问题的确有不小影响,这位人前风光的一号夫人,其实也有不少辛酸往事。
推搡了一番,何丽萍终究没能夺过陈国斌手的东西,便干脆挽了他的胳膊,一起轻快地朝大院里头走去,脸显得特别自豪,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的宝贝儿子。
对此,陈国斌略有不适,但表现还算淡定,同时和何丽萍亲切聊着家常。他倒是发现,自己的演技还真不错。更重要的是,在心态平和下来之后,好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尴尬,一切自然而然。
回家打开门便是客厅,此时陈正南难得坐在沙发,正在观看晚九点市电视台的新闻时段,貌似很认真的样子。
“爸!”一进门,陈国斌便热情地叫了一声。
陈正南闻声转头望来,点头嗯了一声:“回来了?换鞋子坐,你妈早就做好饭,就等着你了。”
说完,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电视屏幕,脸习惯性维持一种内敛的严肃之色。
陈国斌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记忆中,这个父亲很少有笑的时候。
放好礼物,陈国斌又抢着与何丽萍一起,很快摆好了菜,余光扫见这一切的陈正南,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发现,这个儿子自打那次事故之后,确实开窍成熟了很多。细微之处识人,却是陈正南一项非常重要的能力。
三人围着桌子开饭,何丽萍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陈国斌笑着接,陈正南则偶尔才嗯一声,言简意赅地说几个字。事实,这已经很不寻常了,像平时,陈正南在陈国斌面前是很少说话的。
“爸,我陪你喝几口。”见陈正南一人自饮似显落寞,陈国斌主动大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情伸过。
何丽萍顿时皱眉:“小斌,你怎么也学会喝酒了?”
陈正南则微微一愣,举杯回碰了一下,并朝何丽萍淡淡地望过一眼:“国斌已经长大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就别再老是把他当孩子看待了!”
“哼!”何丽萍很不服气,“在妈的心里,小斌永远都是孩子!”
陈国斌乖巧笑着:“妈,你就放心,我会注意自己身体的。对我来说,喝酒只是一种情趣,不是习惯。不会伤身的。”
他一边和陈正南点头示意,各自举杯,一干而尽。
“喝这么急干什么?”何丽萍马又皱眉。不过她终究拗不过俩父子齐发的豪气,特别是难得见到陈正南如此放松,便不做声了,只是频繁地为他们夹菜,并不停地叫他们多吃点。
酒过三巡,父子二人并没有说很多话,但喝酒的豪气却越发涌了来,碰杯越发频繁。
再次仰头喝酒的过程中,陈国斌打量了一下陈正南那张饱经风雨、颇显沧桑的脸,没来由暗暗感慨了一声。
陈正南原本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军人,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在三十三岁时以副团长的身份转业来到香阴。在地方,陈正南再次展现了出众的能力,19年三十九岁时,他赫然已经做到香阴的县委记。而在199年时,陈正南本拟被调到市里担任副市长,作为年轻干部重点培养。不过,就在这一年,正在京城读大学的大女儿却卷入了运动,结果陈国斌也受到牵连,升任搁浅,继续在香阴干着。
大女儿后来毕业后,和男回到省内,又不听陈正南的劝阻,硬是一起去了西部山区教,这让陈正南甚是耿耿于怀。
1995年,机会再次降临到四十六岁的陈正南身,面拟调他到市经济开发区国家级担任党工委记,同时兼任市委常委,这是一个巨大的跨越。
不料,正在这时,陈国斌却不打招呼,私自与赵雅琴忽然闪婚了。
偏偏赵雅琴的家庭很不简单,其父亲是某个省份的省委记,闻讯后当场差点气昏过去。赵父本已和中央某大员内定了双方子女的婚事,为标准的强强联姻,不曾想突生这种意外。恼羞成怒的赵父奈何不了他那位犟得要死的女儿,便把怒气全出在了陈正南的身。
结果赵父一个电话打到南湖省委的一位故人,陈正南鲤鱼跳龙门的机会便又失掉了,继续窝在香阴这块地盘。
对此,陈国斌原先只知道一些皮毛,而自从被“重生”之后,很容易便理清了当中的是是非非。虽然自己对功名利禄看得并不重,但陈国斌还是为这个父亲感到惋惜,也理解他可能的心情。
又碰了一下杯后,陈国斌趁着一点醉意,感慨地劝:“爸,其实人这一辈子,钱势不过身外之物。平平安安,活得洒脱就好了。”
陈正南略感惊讶地哦了一声,马又一脸玩味地望来:“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陈国斌顿时一愣,忽然发现自己太小瞧了这位父亲的胸襟,讪讪地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点感慨其实也没什么。”
陈正南轻叹一口,目光中透出一丝遗憾:“我主要是对你和你姐放不下心。至于官场的那点事,我根本不在乎。”
顿了一下,脸已有几分红色的他又按捺住激动:“你爸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本来就是捡回的一条命,对功名利禄这些东西早已看得很淡了,而平时比较严肃那是军人的习惯。其实,我们家里每个人能平平安安,这已经是莫大的福气。做人,不能太不知足了!”说到这里,他的脸显得无比坚定。
“正南!”何丽萍哽咽着叫了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靠,眼睛已是通红。
陈国斌亦感到眼中有点湿润。在这一刹那,他猛然发现,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父亲,同时是一条非常值得敬重的铁血汉子。
“爸,我们干!”陈国斌豪爽笑着又举起杯子。
“干!”陈正南一只手抱住何丽萍,在她的背轻轻拍着,另一只手则举杯畅饮。
瞧见父子二人如此空前融洽,并见到了陈正南久违的豪气,何丽萍很想大哭一场,她感到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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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七千万还是腾得出来吧
在与陈正南碰饮的过程中,陈国斌不忘主动提及过去的一些趣事,并适当艺术加工了一下,大大活跃轻松了气氛。
何丽莉不时咯咯地笑出声,有一句没一句参合着。陈正南也放松很多,不时接几句,甚至还偶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让陈国斌和何丽萍均甚感惊讶,但都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后来便又见证了几次类似的奇迹。
原来他也是会笑的。
不知过了多久,父子二人的脸早是红通一片,但他们的神智还勉强清醒,只是谈话豪爽多了,几无束缚,而内容则逐渐转到了一些现实问题之。何丽萍便渐渐搭不了,不过她一点也不感觉受憋,父子二人能谈得如此畅快,何丽萍打心里特别开心。
陈国斌没能拗过帮何丽萍收拾残局,而是被撵去靠在客厅沙发,与陈正南继续先前意犹未尽的话题。
“国斌,前段时间辛苦你了。为我县这条核心省道的升级,你可没少跑。”说着,陈正南又很自然地谈到了公路方面,并由衷表达了他作为地方大员的感激之情,尽管眼下这位是他的儿子。其实陈正南心里还是略有微词,这个“要老婆不要老妈”的儿子,期间好几次出差来县城,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都可与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相媲美了。
“爸,我们之间还讲这么多客气做什么?”陈国斌装着把脸微微一沉,“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
“呵!”陈正南自嘲一声,“是我太见外了。”他顿了一下又随意地问:“雅琴最近工作还忙?”
“哦,都差点忘了。”陈国斌歉然地笑,“前面我给雅琴打电话时,她让我代她向爸妈问好。唉,雅琴最近刚刚任,被一大摊子工作忙得不行,连吃饭都得卡着点,我也不好多说她什么。到时五一放假,我和雅琴再一起过来看爸妈你们。”他很无奈地发现,帮老婆打掩护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哪怕那只是名义老婆。
“嗯……不要有思想负担,方便的时候过来就行。”陈正南脸随意着不置可否,接着又严肃几分:“国斌,雅琴的身份比较特殊,你身为她的丈夫,应该多体谅一下,多配合一点,不要随便耍性子。她一个女人,每天需要处理那么多工作,挺不容易的,何况坪江那地方……唉!”
“我知道的。”陈国斌也没多争,爽快地先接应下来,“不过雅琴还是很有能力的,我相信她应付得了局面。”
陈正南轻轻点头,话锋一转:“这次为了竞争省道升级的指标,雅琴可能会有点想法?”
“没事,我已经说通她了。”陈国斌甚是轻松。
“……”
俩人继续聊着公路问题。
事实,陈正南对交通建设向来也很重视,经过这些年的长期努力,香阴境内的铺面公路普及率,在全市却是名列前茅。
而对陈国斌前段时间的快速进步,陈正南也一直通过旁人而有所感触。此时在言谈间,陈正南不时忍不住暗中称奇,这个儿子的专业能力无疑是非常优秀的,而专业之外的点子也很多,脱口而出的想法总是特别新颖,让陈正南越发刮目相看,而对那次中毒事故所意外带来的积极影响感慨颇多。
陈正南毫不怀疑,这个儿子现在是真正成熟了,甚至比很多四十岁的人还要更甚,让他一时颇感欣慰,心里的耿耿于怀落下了一半。至少,这个儿子以后不怎么需要他再去操很多的心了,只剩下那个仍死硬坚持窝在省西部穷山沟里支教的大女儿。
“星香高速?”在陈国斌很随意地提出这个话题时,陈正南马认真了几分,略有惊讶地望来。
“嗯!”陈国斌点了点头,接着又把那套高速公路的说辞生动形象地阐述了一遍,不过只是聊天形式。
陈正南并未打断他,双手抱胸认真听完后,继续凝神考虑了一会,终于平静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个想法很大胆,很有魄力,但还有不少问题尚待解决。比如我们现行的这套体制对新事物的阻力是相当大的,而且修高速公路很贵,财政负担非常大,要下左右一条心去修,可能不现实。”
陈国斌亦甚惊讶,这位父亲的敏锐性可不是一般的强。他认真地说:“确实有难度!但如果一个有魄力、有实力的单位敢于主动挑起重担,成为修路急先锋,把局面充分带动起来,同时逼着不甚积极的其余单位也跟着发挥积极性,那样还是可能行得通的。对于容易消极怠慢的单位,就得经常牵着它们的鼻子走。走习惯了,也就习惯走了。”
陈正南玩味地哦了一声:“但七个亿可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啊。香阴的经济水平虽然还算不错,但财政预算也是相当紧张的,别说七个亿,连腾出七千万都比较困难。”
“七千万还是腾得出来?”陈国斌不置可否地笑。
陈正南愣了一下,马哈哈笑着:“如果只需投入七千万,就能带动这条高速公路的项目定型,那样哪怕是砸锅卖铁,香阴也能腾得出来。”
“那一亿呢?”陈国斌认真了一点。
望着他脸的神情,陈正南丝毫感觉不到这只是在开玩笑,马也认真多了,暂时没说话,脑子里迅速盘算起来。
而二人先前虽然只是随便聊天,但猛然间,他们已经不约而同跳跃式进入了重大决策的关键阶段,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深度的互相信任与默契。通过先前未曾有过的热切深入交谈,他们均非常意外的清楚感受到,对方的魄力很大,见解不同凡响,这是父子二人对对方几乎同时的全新认识。事实,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可能长期不了解对方,像陈国斌脑海里所留下的关于以前的大量记忆,竟比不这一次的倾心交谈,让他如此迅速了解陈正南的真实面目。陈正南亦有类似感慨,不过他却是不可能知道,那个儿子被“掉包”了。
终于,陈正南开口了,郑重并坚定地道:“如果有把握带动这个项目,一亿能腾得出来!”
陈国斌又多了几分敬意,如此严肃的回答,绝不只是在敷衍他,而是陈正南高度气魄与责任的充分体现。忽然,陈国斌有了把这条原本只是随便设想的高速公路修起来的强烈愿望,这不但是因为陈正南的气魄感染了他,也是因为有如此魄力人物的存在,正是破除万难,把局面真正带动起来的关键。
陈国斌斩钉截铁地道:“那这条路就一定能修起来!”
“说一下你的融资计划。”陈正南轻松一笑,甚是默契。
陈国斌微微诧异了一下,也没多说废话,直接抛出他曾经设想过的方案:“……以星香高速项目为基础成立一家控股公司,可以考虑从股市融资四个亿,这样就只需另外再筹措三个亿。至于控股公司的吸引力,主要在于它是南湖省内的第一条高速公路,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噱头。同时还应把香阴承接省城产业转移急先锋的噱头打出去,如此可以显著强化这条高速公路通行量的印象,毕竟届时控股公司的主要效益便来源于过路费,而产业的发达程度,则是过路费的主要保证。要想成功融资,必须让潜在的股东看到明确的前景。”
陈正南点了点头,适时插了一句:“这可需要很高的宣传水平。”
“是啊。”陈国斌点头,“必须有一支高水平的宣传团队。不过只要有决心,多想办法,这个问题是能够得到解决的。认真研究并分析市场心理,同时充分了解并善于运用各种媒体手段,进行恰当的造势与引导,那样就可以了。”
“我相信你。”陈正南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陈国斌心中一暖,继续谈道:“至于余下的三个亿,来源其实有很多渠道。不过为了充分带动项目,香阴县政府必须掏出一笔可观的资金,这是它作为急先锋的决心与诚意的基础,要让别人看得见,摸得着,不至感觉只是空中楼阁而已,我认为拿出一个亿是应该的。而如果不考虑到这种决心的展示,香阴不掏一分钱也是可以的。”
陈正南不置可否:“那其余两亿呢?”
“其中的一亿找银行借,香阴不是一个穷县,信誉指数还是很高的。”陈国斌有条不紊地道:“至于另外一亿,则主要是为了拖各方下水,应多活动一下,多做点工作,让陵阳市政府、星城市政府、星城县政府和省交通厅都投出一点,跟着沾沾修省内第一条高速公路的荣誉。”
“如果不是为了拖它们下水,这一亿也可以不用找它们?”陈正南面带微笑。
陈国斌也笑了:“投了钱,才会积极,这条路是跨地区的,局面很复杂。如果没有它们的密切配合,很难充分开展工作。”
“哈哈……”
何丽萍在厨房里忙碌了很久,才终于整理完毕,虽然胳膊有点酸,但她的心里却显得格外温暖,尤其是听到从客厅不时传过的一阵阵笑声,却是如此珍贵。
等她洗完手之后走向客厅时,父子二人已经在弹指一笑间,把星香高速公路提了正式议程。
“国斌,那今后一段时间还得辛苦你多进行一下调研。只要确实可行,我随时都能动起来。”见何丽萍走过来,陈正南马结束了高速计划的谈话。何丽萍亦识趣的没有多问。
“我会的。”陈国斌坚定地回了一声,又朝何丽萍一脸灿烂地望去,并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热情说道:“妈,辛苦啦。过来坐我和爸的中间,我们一起看电视!”
“好的。”何丽萍非常开心地应了声,顿感全身舒泰,这种共享天伦之乐的久远梦想,却在一刹那忽然实现了。
陈正南脸亦露出了幸福之色,那张长期习惯性板着的军人脸,难得松动了很久,他干脆让自己一时彻底放松下来,什么工作都不去想,只想好好陪着。作为一个不合格的丈夫,他感到很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