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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城之雁子谷全文阅读

作者:离月上雪     经城之雁子谷txt下载     经城之雁子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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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到雁子谷

    “停!”副驾驶位上的杜晶失声尖叫,银色保时捷panamera车头差点撞到横跑过马路的一个小男孩。

    “吓死个人!”关莎全身血管好似炸了开,方向盘都被她抓湿了,“你一惊一乍的我怎么开车?!”

    “都撞人了还不让我叫?”杜晶扯着嗓子。

    “这不没撞上么!”关莎幽怨地看了一眼小男孩跑远的背影,那背影消失在一家小型菜市拥挤的人群中,关莎努了努嘴,“放心吧,就咱这龟速,撞上了也伤不着他一根毛!”

    “你说这儿的人怎么都不看车地乱跑!”杜晶一脸无奈地将胳膊搭在车窗上,周边不少路人都在对这辆跑车行注目礼。

    这条路名雁子南路,地处青阳市经城区新改造的一个城中村。

    青阳,残酷的城市,无数朝气蓬勃的灵魂在这座城里飞扬出了秃顶与小肚腩。

    梦以泪养,路靠血拼,稍一松懈,就跟不上青阳这座城市的新陈代谢速率。

    经城区坐落于青阳市高新科技开发区,林立的写字楼与地铁站前拥挤的人群是标配,而雁子谷是经城区最后一个尚未重建完成的城中村。

    雁子南路本是双行道,但两旁停满了破旧单车、摩托和货车,外加路边悠闲抽烟的大爷、百无聊赖的抠脚大妈以及追逐打闹的孩子,路显得格外拥挤,近乎变成了单行道,好些人直接在大路上走,无视来往车辆。

    保时捷panamera继续向前慢慢挪着,其左边是刚达到入住标准的新式小区,小区在一个小山头上,一共11栋楼,每栋都是42层,借助地势,这些新建的钢筋水泥给人一种高耸入云的错觉;而车右边是脏乱差的菜市场和一排排八九十年代的农民房,屋顶飘摇,墙漆斑驳。

    关莎左看新砖白墙,右看红泥破瓦,感叹一句,“这条路简直了,咱青阳还有这种地方,穿越剧都没这形象。”

    “可不,左右两边至少横穿三十年。”杜晶附和,“别告诉我你这次体验生活要住右边农民房。”

    关莎翻了个白眼,打了左转向,“我是创业,不是自虐!”

    此时杜晶看到了新式小区的停车场入口,入口不大,上方宋体蓝字写着“雁子谷停车场”。

    “你这次准备‘浪’多长时间?”杜晶问关莎。

    “谁‘浪’了?我这是有组织有纪律有计划的创业。”

    “九死一生说的就是创业,不管你计划多完美,市场都可以把你打成残废,所以你得有个时间规划,比如撑多久撑不下去就回家。”

    “没这个规划,不可能回去!”关莎开窗取了卡,慢慢将车开下一个很陡的斜坡,但斜坡下面的亮度让她不打远光灯都看不到路。

    “停车场光照怎么暗成这样?省电么?”杜晶嘟囔着,“这种地方不撞车才怪……”

    关莎找着车位没注意听杜晶的乌鸦嘴说什么,她刚才虽然表面上自信得一塌糊涂,但启动金只有二十万,二十万烧光了就得回家认怂。

    为了证明自己翅膀硬朗,关莎把所有信用卡放在家里的餐桌上,拖着行李箱打了个出租车就离开了她从小生长的三云市。

    在青阳这种高消费大都市,二十万能撑多久连关莎自己都不知道,但她明白这次一定不能输。

    因为生长环境富足,故关莎对于金钱看得特别淡,她渴望独立,渴望自由,渴望被承认,渴望做出成绩后父亲诧异的眼神。

    每每看到父亲那喜欢自吹自擂,君临天下的样子,关莎就想干出点名堂戳戳他老人家的傲气!

    杜晶此时瞧见停车场每个车位都划分得非常狭小,如果关莎开的是家用SUV,停进去必须把后视镜折叠起来才不至于擦到旁边的车。

    杜晶感叹:“哎……关老爷你折腾啥,这破地方……”

    关莎一边寻找着车位一边道:“我爸那妖孽,你就看吧,看我未来怎么一步一步成为青阳首富,把他的产业全收了!”

    杜晶闻言错愕,而后啧啧称赞,“自己单干的不少,扬言把父母收了的没几个。”

    杜晶虽然是关莎的大学同学兼闺蜜,知道关莎有个很有钱的爹,但关莎父亲究竟是做什么的,杜晶一无所知。

    每次杜晶问关莎,关莎就说:“再问你就是想当我后妈!”

    此时车库里停着的车都很便宜,连奥迪A4这种烂大街档次的都没几辆,杜晶开始警惕起来,“咱车停这种地方,怎么感觉会被偷?”

    关莎不耐烦,“现在连个停的地方都没有,别人怎么偷?!”她一层又一层往下转,开至最底层足足转了两圈,依然没觅到一个空位。

    杜晶瞅着关莎又急又气的样子,扑哧笑了,“连停车场都知道这不是你该来得地方。”

    “大不了停路边。”关莎咬着牙,将车子往上开,继续绕圈找车位。

    “我看开回去吧,上面路边那种样子,这车就算不被偷也肯定被砸,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借辆破点的车!”杜晶刚说到这里,她大腿上就落下个手机,关莎抛的。

    “蒋一帆车库!”关莎说。

    杜晶眉头扭做一团,揉了揉腿拿起手机低头一看,照片里的确是一个私家车库,车库里有白色、银白色、蓝色、红色和黑色等超酷炫豪车。

    从左到右的车依次是西尔贝Tuatara、科尼赛克CCXRTrevita、布加迪Chiron、法拉利PininfarinaSergio和宾利SUV……

    “我去,蒋一帆平时也太低调了!”杜晶难以置信。

    “现在知道了吧!”关莎拍了拍保时捷方向盘,“这已经是一帆哥最破的车了,整个青阳我只跟他熟,不跟他借跟谁借?何况他都能去投行吃苦那么多年,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干?”

    “你也可以去投行啊?让他带你。”

    “得了吧,投行还不是给别人打工的?就我爸那爱管闲事的性子,我要给别人打工,一辈子就是个顺风顺水令人生厌的富二代,拿着卵巢彩票,过着价值全无的生活,最后肯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鄙视的老太太。”

    杜晶望着窗外撇了撇嘴,“我看这平民车库里所有车的女主人,都巴不得变成你说的这种老太太。”

    “谁爱变谁变,反正我是不……”

    “砰!”关莎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车子震颤了一下,伴随着右后方沉闷的撞击声。

    她猛一扭头,看到一辆白色奥迪屁股正“吻”着自己保时捷的后座车门。

    一个圆脸小伙慌忙从驾驶座下来,看清自己撞上的车后,吓傻了,伫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小伙子胖胖的,衬衣西裤,戴着斯文眼镜,脸上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青春痘印迹。

    关莎和杜晶同时下了车,瞅见后座车门凹下去不少,正要找小伙子理论,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电梯口传来。

    “怎么回事?!”

    女人一头短发,三十左右的年纪,颧骨很高,利落的灰色职业装,沉着脸快步走了过来。

    那小伙子一脸窘相,“马……马总……对不起……”

    “在停车场你都能撞?!”短发女人难以置信。

    杜晶仔细看了看凹痕,摇着头推理,“肯定是踩油门了,倒车出库还踩油门……”

    眼前这情况关莎也看明白了,员工开领导的车结果撞了自己的保时捷……她咬了咬牙,心想奶奶的老娘闯荡江湖第一天就遇到这种破事!

    关莎绷着脸,直接绕过浑身微颤的小伙子,一步步走向青筋爆出的短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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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雪首部长篇金融小说《投行之路》实体书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目前正在进行影视改编,上雪读者群群号见本书简介,欢迎小伙伴加入,大家一起互相学习。

第2章 研究的态度

    金权投资集团投资经理马钰站在办公桌前,面色严肃地听任天行汇报着研究成果。

    “马总,共享充电宝刚出来的时候,1小时只收1块钱,每半小时5毛钱,现在每半小时就要1块5或者2块,电影院里收到了2块5,有的景区涨到了4块甚至10块。”

    “10块钱每半小时?”

    “是的。”

    “你自己实地看过么?”

    马钰这句质问让任天行心里一紧,他确实没实地看过,上面张口就来的那些数据,不过是他在网上收集资料得来的。

    “你自己用过共享充电宝么?”马钰提高了音量,她的东北腔只要稍一洪亮,就显得格外有压迫力。

    “用……用过。”

    “在哪儿用的?”

    “在……”任天行低眉努力回忆。

    “还用想?”马钰皱起眉头,“你做这块研究多少日子了,自己在哪儿用过还记不起来?”

    “不是的马总,太久之前了,我……”

    “这有关系么?”马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既然做这块研究,这几天就应该专门出去用几次,至少去看看现在的价格跟你在网上查的一不一样!机场车站不方便去,咖啡馆,网咖和饭馆也不方便么?实在不行理发店也行啊!我昨天去理发的时候还特意用过,我就告诉你,2块1小时,也就是半小时1块,根本没你查的那么贵!”

    任天行不说话了,共享充电宝行业是他作为实习投资助理的第四个研究专题,当然,之前听他汇报的投资经理已经离职,而马钰,是从总部调来没多久的业务骨干,整个金权投资集团在青阳的分公司,目前也就是马钰的项目组还缺人。

    分公司的人对马钰并不熟悉,只是听说她在总部干得不错,拿过几次明星员工,至于为何突然被调来,无人知晓,正如没人知道马钰在自己的办公室为何总是站着,好似坐下对她而言是一种惩罚。

    马钰是什么人对任天行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年最后一个投资助理名额在她的项目组。

    告别实习生身份,正式成为投资助理,是任天行在青阳打拼的第一阶段目标。

    投资助理是高校毕业生进入投资公司的一个初级职位,他们会参与到投资项目各个方面做一些辅助性事务,包括行业调查和财务分析等,直白点说就是包揽所有苦活累活的打杂工。

    任天行以为只要网上找到的资料够多,写出来的行研报告页数够厚,就能从领导那里讨一个“严谨努力”的印象,继而拿到公司最后一个正式留用资格。

    但任天行错了,整个汇报工作开始没到2分钟,他就从领导脸上看到了不满甚至厌恶。

    马钰那一身灰色职业装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任天行手心冒出了丝丝细汗,早上他脑袋发懵地撞了领导的车,赔的还是保时捷跑车的后座车门,领导明年的车险保费肯定大幅增加。

    马钰前不久在雁子谷购入了一套新房,单价8万一平米,而任天行则暂时租了雁子谷旁边的农民房,相隔一条街,单间,没厨房,除了厕所就是床。

    农民房没电梯,东南边的光照全被雁子谷那几栋四十多层的新楼遮挡,任天行的那个小单间,除了勉强享受下每日的西晒,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也不为过。

    任天行今早去给马钰送一份签字文件,马钰签完后见上班顺路,就问任天行是否会开车,会就一起去,她正好要在车上开一个电话会议。

    任天行确实在大学时考了驾照,但他一直没太多机会开,因为他根本没有车,但若在领导面前承认自己车技生疏,他又担心这会给自己入职考核减分,所以任天行硬着头皮接过了车钥匙。

    今早他和马钰本是一起出的停车场电梯口,但马钰临时接了个电话,就让任天行先去把车开过来,怎料没过两分钟就出现了撞车之事。

    任天行倒车时不可原谅地错踩油门,确实也因他心事重重,毕竟昨夜在他那满是蟑螂的农民房里,发生了一场积蓄已久的激烈争吵。

    此刻任天行觉得有些委屈,因为并非每个投资助理写行研报告时都会亲自调查市场,他揣摩着,马钰这样刁难自己,是否不完全因为工作,是否她还在记恨早上自己撞了她的车?但自己一路上百般要求要出钱赔偿,是她不同意……

    女领导,大概跟所有女人一样,嘴上说不用,但心里就是要求你必须赔,你不赔她就生气,一直生气。

    想到这里任天行低声试探一句,“马总,回头修车费出来了,我还是还给您吧……”

    马钰好似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修车费我还是还给您,或者您明年的保费高出的部分我来出,现在可能钱不够,但我一定会努力赚的。”

    “任天行!你脑子还真跟你名字一样,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我现在在说你研究报告的事儿!”马钰用力敲了敲桌子,“能不能给我专注点?!你是不是认准了公司这最后一个留用名额非你不可?”

    “没有没有……”任天行赶忙摆手。

    他可真不敢这么想,自从来了青阳读书,他才知道自己这小县城出来的鸡头在外面其实连个鸡爪子都算不上。

    对比社会,以前象牙塔里的竞争不过是排名榜比比前后,图书馆抢抢座位……而在金权投资集团这样行业顶尖的投资公司,一流名校毕业生数不胜数,而且这几个月被录用的实习生,如果是纯应届毕业生,哪个不是自己带着项目来的?

    想来金权打杂干苦力,也要有家底。

    他任天行的家底是什么?

    青阳大学学士和硕士毕业证书,一对小中产阶级教师父母,银行卡里的几千元钱,此外……没了。

    正因求职简历上写不出任何可以让公司有机会捞钱的投资项目,他任天行必须努力,没命的努力,为了做好这份研究报告,他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连报告里的每张图表都是他重新绘制的,数据也都多渠道对比过。

    “既然你也认为入职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更应该认真对待工作!”马钰强调,“如果每个投资助理都跟你一样,云研究,云写报告,不走访不调查不观察生活,那最后得出的结论可信度有多少?”

    “马总,那个单价数据,其实我是很多个信息渠道仔细比对过,没有矛盾我才……”

    “多渠道比对过?”马钰眯起眼睛,“哪几个渠道?是不是用某券商研究报告比对某财经网新闻,再去看看某公众号文章,发现数据一致。”

    “对对!”任天行很激动,心想领导终于理解自己了,要知道数据比对工作也是很花时间的,并非自己工作不用心。

    “对个啥!”马钰将手里的研究报告甩到桌上,“难道研究报告不能抄新闻的,公众号文章不能抄研究报告的?他们互相抄来抄去数据能不一致么?”

    “啊?”任天行诧异万分。

    马钰再次质问,“你告诉我,目前做共享充电宝的公司有单独上市的么?”

    “没……没有……”

    “那不就是了!它们都很小,所以你以为这些什么券商研究员写一篇文章值几个钱?公众号博主又有多少是自己花时间跑市场的?我们跟他们一样么?我们是要几百几千万甚至几个亿这么投出去的你知不知道?1.5元半小时跟1元半小时对企业预计收入造成的误差有多大?会不会影响市场规模的想象空间?会不会影响目前估值?”

    任天行被喷哑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在马钰说这句话前,他确实以为1.5元和1元差别只有5毛钱。

    不知为何,任天行觉得自己离入住雁子谷这个理想又远了一点。

    金权集团员工新一批的人才安居房,就在雁子谷——任天行农民房的对街,只要跨过雁子南路这一条街,生活幸福指数就可以前进三十年。

    对任天行而言,只要拿到投资助理这个职位,他就可以用市场价40%的租金价格廉价入住雁子谷,享受山坡上新式小区光照充足的电梯房,那里一定不漏水,没蟑螂,房门也不会违规开在长满霉菌的承重墙上。

    “我受够了!”任天行的女朋友昨晚哭着大闹,“你看这墙!我同事都说我身上有霉味!还有这门,正对着楼梯口,左右两边都跟咱没关系,咱这是什么门?是人家原来放灭火器的门!每次叫外卖别人什么时候敲过我们的门?不是敲左边就是敲右边,邻居都投诉我很多遍了!而且拿外卖的时候我得弯腰出去,你知道人家外卖小哥看我弯腰出去脸上什么表情么!”

    “你可以让外卖放门口,等他走了再出去……”任天行无奈一句。

    “这是放门口就能解决的事儿么?”女友指着违规凿开的门直跺脚,“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女友声音很尖锐,仿佛可以刺破任天行的耳膜。

    最后,任天行用自己一定可以入职金权,两人一定可以搬进雁子谷作为不分手的条件,暂时安抚住女友。

    他六年的爱情记忆全都关于这个女人,再加上没有好的家庭背景,工作也还没找到,一穷二白,能有个愿意跟自己谈婚论嫁的女友已经实属万幸,何况这女友还挺漂亮,任天行本能反应就是竭尽全力维护住两人的感情。

    从研二就来青阳实习,在农民房隔间苟活了两年的任天行,自己确实也有点受够了,他要维护住的,还有他在外闯荡的决心。

    “马总我知道了,我会改正的!”任天行站得笔直,“我今天就去跑市场,把各个应用场景的价格都记录一遍。”

    “不用了。”马钰拿起桌上那份研究报告,走到任天行跟前将之告“啪”地一声打在他胸前,淡淡一句,“明天不用来了。”

第3章 不想吃外卖

    “难道研究报告不能抄新闻的,公众号文章不能抄研究报告的?他们互相抄来抄去数据能不一致么?”任天行回家的路上,马钰那极具穿透力的东北腔又回荡在他耳边。

    马钰暗沉的目光与眼角的细纹,无一不体现着她的工作经验与社会阅历。

    多渠道数据对比是行业研究员的基本素养,但具备这一基本素养的任天行却被马钰批评得体无完肤。

    一句“明天不用来了”,让任天行脑子懵得发白。

    从地铁站到任天行租的农民房,徒步路程15分钟,任天行脚底的地面由地铁站出入口的干燥明净,逐渐变得潮湿肮脏。

    进入雁子南路后,任天行不得不时刻注意路面是否有积水、口香糖、烟头以及菜叶之类的东西。

    农民房街边的商铺里外都挤满了人,任天行因低头走路太久,脖子有些酸胀,他抬起手揉了揉肩颈,无意间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在挑小型菜市店摆出来的番茄。

    任天行瞅见那男人将一个番茄放入菜市塑料袋的同时,其手心里的另一个番茄顺带滑进了他的挎包里,那个挎包鼓鼓的,不知已经被男人塞了多少偷来的东西。

    商店结账处排了长长的队伍,超市工作人员有的整理着水果,有的给别人称着肉,结账收银员更是被队伍挡着,根本没往男人这边看。

    光凭男人这娴熟偷窃的动作,任天行就断定他一定是惯犯。

    任天行本想指着男人大喊“抓小偷!”,甚至想亲自将男人治服,把他挎包里的赃物都抖出来给众人看看……但任天行的脚步不但没停,反而加快了,好似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以让他舒口气。

    任天行觉得这惯犯八成有苦衷,说不定他家里有瘫痪的妻子,年幼的孩子,卧病在床的老人,亦或是他失业了,短期内找不到新工作……

    当然,那偷窃男也有可能自己日子过的还行,但就是喜欢偷,薅羊毛这种行为可以增加他购物的乐趣。

    他正经购物,但也认真偷窃,排队付钱,也不忘顺手牵羊。

    这样的人,在雁子南路北边的这条街,任天行相信绝对不只那男人一个。

    讽刺的是,那堆西红柿并不新鲜,任天行路过时还被迫闻到一股微微发咸的酸味。

    这样的酸味,在雁子南路南边的新式小区雁子谷楼下就闻不到,南边的商店干净整洁,物价高昂。

    任天行曾经去对街买过水果,那天是他女友莫茹的生日。

    店里最便宜的水果27元一斤,也有番茄卖,不过是红得发亮的小番茄,每一颗都像有专人特别打了层蜡,鲜红光亮。

    小番茄在那家店也不叫番茄,叫圣女果。

    青阳虽是大都市,竞争激烈,但谋一份工作对硕士毕业的任天行而言其实算不上难事,但他只是个外来客,没房没车,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找一个寻常工作。

    任天行认为的寻常工作,是指平台不够大,收入天花板不够高,入职一年就能看到未来三十年自己最高收入大概是多少,还不能给他带来高端人脉的工作。

    这样的工作他不是不能做,但如果做了,他任天行在青阳注定一辈子都要很辛苦的活着,比如,住在现在的农民房里。

    当下社会,居民收入增长速度永远比不过资本增值速度,想要越活越轻松,不做资本的奴隶,就必须快速致富,使自己晋升为资本,让资本服务自己,这个道理金融专业毕业的任天行又岂会不知?

    别看一个小小的投资经理助理辛苦无比,地位还低,但都是暂时的。

    若他任天行以后成为了金权的投资总监甚至合伙人,一个成功的投资项目就可以让他年入千万,萧杰就是最典型的范例。

    投资英才萧杰可是金权投资集团的合伙人,年纪轻轻就登上了新财富500富人榜,任天行崇拜他,把他作为榜样督促自身。

    从研二到现在,任天行也实习过不少公司,挑来挑去,金权投资集团是他的首选。

    任天行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金权的第二个萧杰,即便不能成为萧杰,在金权这样的顶尖投资公司里工作,他也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企业家和投资家,快速提升自己人脉圈的档次。

    此时的任天行暗暗咬牙发誓,这一切不能成为空想,否则他怕自己会向舒服与平庸的人生妥协,甚至慢慢变成那个偷番茄的男人。

    事实上,撇开道德,任天行的情况或许还比不上那个番茄扒手,至少该惯犯还会去买菜,这间接证明他家大概率不缺厨房,而任天行租的那个小隔间连个炒锅都放不下。

    在青阳,没条件自己做饭的年轻人不占少数,他们都靠着楼下便利店和外卖首页的每日特价单(双人套餐)活着,任天行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每天路过这条街的任天行,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已经带有咸咸的酸臭味,但女友身上的霉味,他的确已经闻不出来了。

    必须改变,任天行对自己说。

    马钰让自己明天不用去,就真的不去么?

    但如果去,究竟怎样才能扭转领导对自己的印象,让领导改主意留下自己呢?

    农民房一梯两户,爬上五楼后,任天行手里那锈迹斑斑的钥匙没插进左边的门,也没插进右边的门。

    “嘎吱”一声,正对着楼梯口的第三个门开了,门又矮又窄,是整栋楼最滑稽的存在,任天行必须弯腰钻进去,说难听点,跟狗洞也没太大区别。

    女友莫茹说得没错,这个门的位置原来根本就是放楼道灭火器的。

    门这么开原因也简单,房东认为隔间如此设计才能保证隐私,让这套房的其他两间房以及大厅更好地租出去。

    任天行一进门,就撞见莫茹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莫茹长相清丽,小巧的鼻子翘翘的,从小到大虽没当过班花,但论长相也未掉出过前五,配任天行更是绰绰有余。

    任天行未料女友会这么快回来,他脸部表情立刻由凝重变得轻松。

    “怎么说?”莫茹问,她想知道的自然是任天行是否已经获得了最后一个留用资格。

    “没定呢,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任天行将沾湿的鞋立在门边,发现鞋底又沾了烂菜叶。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任天行问。

    “想休息,太累。”莫茹叹了口气,随即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渴求,“我们回辽昌行么?辽昌也很多机会的。”

    辽昌是莫茹的老家,二线城市。

    任天行没说话,只是默默将鞋底的菜叶清理干净。

    莫茹站起身,朝任天行走进了两步,“辽昌不差的,好歹也是首府,而且离你老家那么近,高铁40分钟,你说你从青阳坐高铁回家怎么也得十几个小时吧?”

    任天行依旧没说话,他走进厕所洗手,厕所里没镜子,他自己都看不到自己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莫茹脸色沉了下去,她站在厕所门口声音变得强硬起来,“我们在这里读书加实习算起来都多少年了?都7年了,每条地铁站名字我差不多都背得了,青阳就这个样,如果我们留在这里,多久才能买得起一个厨房?就算将来有了买厨房的钱,也肯定没有煮饭的时间,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但你之前不是那么说的,你说你喜欢青阳,你说这里经常有演唱会,有国际芭蕾舞团和世界级的钢琴表演,有灯光秀,你说……”

    “那是以前!”莫茹打断了任天行,“我发现那些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什么跟我有关系?”莫茹说着一脚踩开了旁边的垃圾桶,任天行看到里面好多蟑螂尸体。

    莫茹哼的一声收起脚,冷冷道,“我知道你没办法入职的,你领导让你明天别去了。”

    任天行闻言一惊,莫茹怎么会知道?

    不过他又一想,跟自己一批的实习生好像有来自同校的同学,马钰那个大嗓门,办公室外有人听到也正常。

    任天行明白莫茹的不满很大程度来自于目前的居住环境,于是他道:“这样,咱们再忍一阵,合约到了我们就搬去对街雁子谷,无非就是租金贵一点,你再给我点时间……”

    “贵一点?那里是6000一个月,是贵一点么?我俩现在谁都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你不想干你不想干的工作,我也是,如果一直这样租金怎么付?就算付得起,咱俩还吃不吃饭了?”

    “别担心,实在不行我向我爸妈先借一点,他们还是有些积蓄的。”

    “任天行!你是铁了心要呆在青阳对吧?”莫茹吼了起来,“我俩要是租6000一个月的房子多久才能凑够买房的首付?!这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解决的!”

    莫茹其实没错,对街雁子谷小区还没全部封顶的时候,六万一平米,才过了几个月,就八万一平米了,房价这样的增长速度,又岂是一般工薪阶层可以追上的?

    年薪百万的人在青阳是不少,但他们都很忙,他们就跟莫茹说的一样,买得起厨房,也无福消受厨房,除非他们有个在家带孩子的另一半,或者跟他们一起生活的父母。

    “我可以吃苦,但我也不想一辈子吃苦。”莫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省钱买房住这种地方,我可以忍,我也忍了两年多了,为了你我当然还可以忍三五年,但是我觉得买房这事儿三五年都没个谱,辽昌现在才1.3万一平米,雁子谷呢?这还是城中村,一梯十几户,跟筒子楼一样,你那个领导,什么马总,年薪百万不也只能买这样的地方么?”

    任天行双手紧握着洗手池两侧,没接话,莫茹抽了抽鼻子,“青阳这种地方,月入几千的打工‘贫民’是没厨房所以吃外卖,年薪百万的打工‘皇帝’是供着一个空厨房,继续吃外卖,我真的不想老是吃外卖!我现在提到外卖就恶心!”

    “咚咚咚!”

    莫茹的抱怨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只不过响的是邻居家的门。

    “莫小姐,您的外卖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第4章 无限的可能

    听到送外卖的叫自己,莫茹对着门提声喊:“放门口就好!”

    “哦哦,好。”那女外卖员正要放,邻居家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我也点了外卖。”

    这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莫茹和任天行都知道肯定又换邻居了。

    “是我的!”莫茹再次喊道,她依然没去开门。

    女外卖员再次核对了订单信息,朝男人抱歉地说:“下单的是莫小姐。”

    男人嘻嘻一笑,“我表妹姓莫,她叫的外卖,来来我看看手机号……”男人一把抢过外卖员手里的塑料袋,上面钉着一张长条型订单。

    任天行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搞不好又来一个“蹭外卖”的,这种事他们以前也遇到过,经城区一顿双人套餐均价三四十块,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被人“蹭”了。

    任天行知道莫茹再也拉不下面子钻“狗洞”,于是他主动上前开了门。

    “周四,老样子。”莫茹在后面叮嘱道。

    邻居男人见任天行出来了,赶忙将外卖袋掩在身后,挑明一句,“上面是我的手机号。”说完他正想回身关门,未料一只胳膊被任天行拽了住,“你点的是什么?”

    “什么什么?”男人假装糊涂。

    “我问你点的套餐是什么?”任天行重复。

    “我点啥关你什么事?干嘛要告诉你?”

    任天行目光变得冰冷,“鱼香茄子和番茄豆腐对么?手机尾号4357。”

    “是又怎么样?!”男人没好气,他想甩开任天行的手,但怎料任天行力道抓得很死,根本甩不开。

    只见任天行转而面对女外卖员,“这是我和我女友的外卖,如果你能查到下单账号的历史记录,你会看到每周四我们都点同样的套餐,你也可以当场拨一下订单上的电话,听听是我们的手机响,还是他的手机响。”

    邻居大哥听到这里心里立刻怂了,不过他手还是紧抓着外卖袋,颇有些垂死也要再挣扎一下的味道。

    也怪他文化程度低,本身脑子也笨,他本想蹭一份外卖,未料这狗洞里的邻居小伙如此难缠。

    “不好意思啊大哥,是我敲错了您的门,让您误会了,是我不对,我跟您赔不是。”女外卖员说着居然给那位大哥来了个90度鞠躬。

    女外卖员这突然的道歉行为,不但使邻居大哥吃了一惊,也让任天行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面对无理的“劫持者”,女外卖员居然主动站出来背锅给人家台阶下,这是怎样的素养?

    任天行注意到女外卖员黄色的安全帽下,是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短发和白皙脸庞,娃娃脸,珍珠眼,由于嘴角上方法令纹的存在,她看上去已不再年轻。

    “大哥,您看这外卖……”女外卖员直起身莞尔一笑。

    “无理”大哥貌似被这种谦卑的态度和微萌的笑容酥到了,清咳一声后假装埋怨,“你说你没事敲啥门,看这事儿闹的,主要是吧……我表妹手机尾号跟这也差不多,我没记那么清……”他边说边把外卖塞回给女外卖员,看都没看任天行一眼就赶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任天行没再说话,只是接过外卖的同时朝那女外卖员点头表示感谢。

    “不好意思袋子有点湿,祝您用餐愉快!”女外卖员说完匆匆下了楼,留下一长串湿漉漉的脚印。

    任天行关上门,跟莫茹一起坐在床边端着饭盒吃饭,他们没有椅子,因为房间被行李箱和杂物堆得根本放不下椅子。

    整个吃饭过程莫茹都没说话,任天行也没有,蚊子嗡嗡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任天行想到刚才莫茹不肯去拿外卖的样子,想到自己这个隔间旁住的大多都是蹭别人外卖的邻居,他心也软了。

    实在不行,就跟莫茹一起离开青阳吧?

    任天行这么对自己说。

    但不知为何,此时那个女外卖员的样子突然浮现在任天行的脑海里。

    那女人应该三十好几了,这样的年纪,在雨天给别人爬楼送外卖,全身都湿透了,还要无端受刁蛮顾客的气,她容易么?

    任天行低头看看手里热乎的饭,心想自己好歹饭点还可以吃到别人送到门口的外卖,但她呢?

    她是不是每天都只能在路上咬一口包子凑合呢?

    所以说,没有人是容易的,只不过有些人放弃得很轻易,有些人却还在坚持。

    那个女外卖员如此活着也没离开青阳,任天行嘲笑自己有什么资格打退堂鼓,自己还年轻啊,才刚毕业啊,自己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想到这里任天行快速将手里的饭扒干净,“咚”,一次性筷子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我晚上要加一阵子班,你先睡。”任天行说着穿上了外套。

    “领导都叫你别去了还加什么班……”莫茹冷笑,她也不吃了,将外卖盒塞进塑料袋直接扔在地上。

    任天行叹了口气,“我们好好沟通行么?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自己在家做健康餐,上午健身,饭后散步,最好还能养一只狗……”

    “有什么错么?”莫茹打断道,“你不觉得这才是生活么?”

    任天行咬了咬嘴唇,“是,没错,这才是生活,等我赚够了钱,你可以辞职在家过这样的生活。”

    “别说这些远的了!”莫茹直截了当,“要不这样,各退一步,我们去杭州,也算准一线了,你要的大平台那里不缺,房价比这儿每平米便宜好几万,很多大型科技公司都准备去那里开分公司,那边房价会大涨。”

    任天行听到这里手微微握起,为什么莫茹开口闭口都是房子,白天黑夜自己听到的全是房价。

    因为跟任天行在一起太久,莫茹直接看穿了任天行,“你还是不愿意对不对?你以为我在意的是房子么?我在意的是家!我们的家!我在意的是我们的生活!你觉得我莫茹害怕压力是么?害怕压力我根本就不会妥协去准一线!我干嘛不提议去你老家那个小县城?那里更没压力!”

    瞧见任天行此时跟一个木头一样地伫立在门前,眼睛也不看自己,莫茹更来气,因为当任天行没被说服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莫茹没想到任天行连“准一线城市”这个提议也不同意。

    任天行一句话也没说就关上了房门,他关门时没有用力,因为他不想让莫茹觉得他也在生气。

    大概他跟所有刚毕业的男生一样,面对心爱的女孩子,气自己太过年轻。

    两手空空,是永远无法说服别人的,因为当下他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任天行才25岁,确实还有无限可能,但他也不敢百分之一百打包票他就是金权第二个萧杰。

    很可能他跟大多数青阳打工人一样,为了赚取金钱而牺牲自由,最后自由被剥夺了几十年,金钱可悲的也没剩多少。

    依照莫茹的观点,他任天行更有可能是工资每年单月一两千或者四五千的涨,可以每年给自己和家人多买几套衣服,多吃几顿大餐,甚至出去旅旅游,但依然改变不了买不起房的现状,更不要提青阳十几万到三十几万一平米的学区房了。

    任天行将外套的帽子套在头上,毅然决然地走进雨中。

    这雨一阵一阵的,路上的人几乎都被淋湿了,至少他们的鞋子都是湿的,连雁子谷小区楼下那条干净街道上的行人也不例外。

    任天行仰起头,让雨打在他的脸上,对着雨水感叹,“你看,你就很公平,在你面前,谁都一样。”

    ……

    “不是谁都一样的!”同一时间,雁子谷小区3栋42层一个出租屋内,关莎将刚签下的租约塞进她的马爱诗包里,打开窗深呼了一口雨中的空气,“楼下那些人,我告诉你,99%都很平庸。”

    杜晶出于好奇,探头往窗下一望,两腿立刻发软,赶忙转回身深呼一口气,“妈呀太高了!”

    “确实。”关莎双手插在胸前,“这小区楼盘的开发商肯定赚翻了,拆农民的楼绝对不超过5层,很多还都是1层,然后同样的土地面积上直接建了四十多层,一买一卖,几辈子都吃不完。”

    “拆迁户也赚翻了。”杜晶感叹,“早几年我妈真应该多买几套村里的房子,之前入手的二十多套学区房感觉都没这赚,买亏了。”

    关莎白了杜晶一眼,“你以为这些农民傻啊,都知道要拆迁,不会卖的。”

    “真不知道这些拆二代拿这么多钱都干些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买理财吃利息,然后由于生活太无聊,开出租车或者冒雨送外卖呢!”

    杜晶哈哈一笑,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她在房子里又转了一圈,感叹道,“家具咱今天算是全整齐了,可你这厕所居然都没热水器,空调也没有,怎么住啊?”

    “明天就装,我都定好时间了。”关莎说,“这房子还没人住过呢,我算是便宜租新房了。”

    “可这天花板也太矮了!”杜晶说着自己试着往上跳,看看能否用手够到天花板,她试了几次,每次都差一点,样子有些滑稽。

    关莎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就听杜晶问,“你为啥一定要创业啊?直接找一个你爸魔爪伸不到的地方工作不就行了?”说着从后面开玩笑似地抱住了关莎,“我们家上个月在韩国开了几家分店,要不要去?!”

    关莎一把推开杜晶,“要我给你打工,想都不要想!我很贵的!”

    杜晶撇了撇嘴,“但业你又没创过,连这种烂小区的停车场你都没进过,一帆哥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替你买单。”

    “又不用他出钱,那个马钰都说了走她的保险。”

    杜晶耸耸肩,“算了不说了,不过我预言一下,就你这抓瞎的乱搞,等二十万用完了,保准你回家面对你爸时候,脸比你现在直接从这42层跳下去还要难看。”

第5章 他究竟是谁

    “先生,您是要用充电宝么?”火锅店的收银员朝任天行问道。

    “是的。”任天行礼貌地回答,边说边拿起了柜台旁边的一个共享充电宝。

    “先生您别急,消费500元以上,这个免费给您用!”收银员说着就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充电宝,上面没有二维码,一看就不用花钱。

    任天行想着这些商家真邪恶,表面上为共享充电宝公司提供消费场景,抽取提成,但背地里却以“免费充电”为优惠,让客户多花钱,损害共享充电宝公司的利益。

    任天行朝收银员礼貌地摇头笑笑,拿着共享充电宝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正想拿出手机扫描充电宝上的二维码,记录单价信息,就被一个男服务生打了断,“先生,您要点些什么?”男服务生说着将一个iPad直接放到了任天行面前。

    任天行视线确实落在了iPad屏幕上,男服务生本以为眼前这客人肯定会从第一页的锅底、牛羊肉开始点,没想到任天行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手指快速滑动着屏幕,那速度快得连服务生这么熟悉菜单的人都看不过来,直到滑至最后一页,任天行才停了下来。

    服务生算是看出来了,这客人十有八九是来蹭桌子办公的,他肩膀上背着黑书包,不出意外里面装着电脑,

    “您需要来杯什么喝的呢?”服务生指着最后一页的饮料清单,很识趣地问道,心想你来蹭桌子,好歹点杯喝的吧?

    任天行目光扫了饮料类价目表一眼,没说话,手指又一页一页地往回滑,男服务生看懵了,心想这客人究竟要点啥?

    任天行刷刷翻回第一页,皱起眉头淡淡道,“我没看到特别想吃的,这样吧,等我女朋友来了,让她点,我女朋友等下就来。”说完他将iPad推到一边,开始琢磨充电宝的事儿。

    “行,那我先给您上茶水。”

    “嗯。”任天行脱口而出,服务生刚想转身,却突然被任天行叫了住,“那个……不用了,我不渴,茶水啥的等我女朋友来了一起上。”

    “好。”服务生无奈走后,任天行紧张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些,他刚才不是没看到iPad里的茶位费,4块钱一个人,任天行觉得自己只是来调查下市场,犯不着花这个冤枉钱。

    任天行将充电宝的时间单价记录好后,起身正要走,无意间瞥见对桌一个男人正看着自己,当自己目光扫向他的时候,男人很自然地把目光移到了他对面的朋友身上。

    那男人看着三十来岁,鼻梁高挺,穿着深蓝色宽松T恤,一脸英气,任天行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本打算仔细回忆回忆,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起身飞速奔向前台,把共享充电宝插回充电桩,人就跑得没影了,留下不远处一直留意他的服务生独自凌乱。

    雨一直下,虽然不大,但由于任天行出来时间长,再加上没带伞,全身都被淋湿了,白衬衣变成了透明色,牢牢地贴在他上半身的皮肤上,圆滚滚的身材一览无遗。

    从火锅店出来后,任天行又接连跑了一些别的餐馆,还去了几家理发店、商场、电影院甚至美甲店。

    当然,任天行也不是每次都可以那么顺利要到充电宝,比如他在进入一家洗脚城的时候,由于一身落汤鸡样貌外加没花钱开房,被店员客气地请了出去。

    忙碌的时间总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11:00,大部分娱乐场所逐渐歇业,只有咖啡厅依然坐满了人。

    咖啡厅里,任天行没消费就拿到了共享充电宝,因为店里客人的行为也几乎没人管,任天行拍下了他今晚最后一张单价照片,而后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数据,完善他之前做的那份研究报告。

    时间“滴答滴答”在走,当任天行做完了工作,抬头扭动脖子解乏时,竟又看到了那个深蓝T恤的男人在盯着自己!

    这个男人,就是之前出现在火锅店里的男人!

    一样的穿着,一样的角度,一样的眼神……

    咖啡馆里此时剩下的人并不多,男人这回眼神没有闪躲,而是直直与任天行对视,同时嘴里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这样的笑容只出现了片刻,就被他手里的咖啡杯挡住了。

    任天行手心有些发麻,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同一晚连续两次盯着自己?

    他认识自己么?

    他是在跟踪自己么?

    他为什么会这么眼熟?

    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或者他长得像自己认识的谁?

    他刚才那种笑容是什么意思?

    他眼神这次干嘛不躲?

    他究竟想干什么?

    顿时无数问题在任天行脑中飞过,他确实天生有些脸盲,大学班里同学的长相他四年了都没记全,更何况其他人。

    看那男人年纪,任天行判断肯定不是自己的同学,应该是学长之类的,但任天行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学长。

    经过一番地毯式记忆搜索,任天行放弃了,他觉得可能是那男人像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某个人,就好比童瑶像章子怡,林心如像蔡依林,李小璐像周迅一样……中国十四亿人,要找两个长得相像的人还不容易么?光是娱乐圈都一抓一大把。

    任天行用裤腿擦了擦手汗,把电脑和资料一股脑塞进书包,还了充电宝后直接推门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他边小跑边警惕地回头看,男人并没有追出来,随着距离越拉越远,任天行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任天行明白问题的关键不是那男人像谁,而是那男人为什么今晚可以连续出现两次,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偶然?

    自己的样貌实在普通,属于毕业照里大家最不容易找出来的那一种,因此他认为今晚这T恤男就算是同性恋,也不太可能看上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任天行用手捶了捶脑门,一下子清醒不少。

    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去睡觉,让身体充分休息,明天早点到公司,把研究工作再好好跟马钰汇报一次,争取改变马钰对他的看法,重新获得留用机会。

第6章 薅公司羊毛

    不出意外,当任天行回到家时,莫茹已经睡着了。

    任天行像做贼似地关上门,小心翼翼打开衣柜,抽出毛巾,将湿漉漉的身子擦了一遍,确切的说,不是“擦”,而是“捏”,因为“捏”这个动作声音更小,即通过按压毛巾吸干皮肤上的水。

    任天行没洗澡吹头,甚至没敢刷牙,他蹑手蹑脚地躺上了床。

    好在今晚没怎么喝水,任天行认为自己的“三急”憋到明天应该没有问题,解个手就算莫茹不会醒,但冲水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听着身旁莫茹稳定的鼻息,任天行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女友沉睡的侧脸,她的鼻尖在月光下显得更翘了。

    任天行喜欢莫茹可爱的翘鼻子,这个女朋友其实挺好,长得不错,又不爱化妆也不买名牌衣服和包包,六年的大好青春都给了自己,最重要的是,在她未来的规划里,有自己。

    这样就够了不是么?

    任天行这么对自己说。

    但这么多年来,莫茹从来都是自己先睡,没有等过晚归的任天行哪怕一次。

    如果任天行把睡着的莫茹吵醒了,平常还算通情理的莫茹就会发脾气一整晚,在那1.35米宽的床上翻来翻去,附带各种牢骚,搞得两人第二天都只能挂着黑眼圈上班。

    偏偏任天行这两年的实习生活经常加班晚归,故他平均一周就洗两次澡,还练出了憋尿睡觉的功夫,连洗漱用品都特意放了一套在公司。

    青阳靠海,空气潮湿,尤其是春夏季节,任天行离开办公大楼出去吃餐饭,来回路上都感觉全身的汗液像焦糖一样粘在皮肤上,难受至极。

    想要舒坦点,一是吹空调,二是洗澡。

    正因如此,大晚上在公司蹭空调的同事不少,跑去隔壁健身房蹭洗澡房的同事也不少,但每天要在公司先刷牙再下班的,只有任天行一个。

    “不是吧天行,刷牙这点水你也省?”

    同事们如此调侃,任天行也只能尴尬承认。

    “高速Wi-Fi,打印机还有纯净水都蹭了,再蹭点自来水有什么关系?”任天行回答。

    那些人听罢笑得更欢了,任天行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他挺满意自己这样的回答,因为比起家里有一个连自己刷牙都有意见的女朋友,还是承认自己薅公司羊毛薅到变态比较不伤面子。

    任天行不怪莫茹,都是因为隔间太小,厕所就在床旁边,如果自己跟莫茹住的是雁子谷两室一厅的房子,厕所在卧室外,自己先关上卧室门,再关上厕所门,洗澡的声音不就小多了么?

    所以女朋友可不可爱,归根结底取决于自己有没有钱,钱在这个时候的任天行看来,绝对是情侣矛盾的终结利器。

    他做梦都想变成有钱人,只不过他今天早上撞了一辆保时捷,中午在办公室被领导训斥,晚上又淋雨跑了一晚上市场,确实累坏了,定好了明天的闹钟后,任天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就沉沉睡去,连梦都没力气做。

    月光下,任天行T恤衣领口变形的褶皱清晰可见。

    第二日,任天行照常出现在金权大厦,他的实习生工卡并没失效。

    办公室里不少同事瞅见路过的任天行,眼神都有些诧异,毕竟任天行可是那个被马钰扫地出门的实习生。

    他是回来拿东西的么?

    他回来是消工卡的吧?

    他怎么还有脸回来?

    他现在回来也没用了吧?

    难不成还死赖着不走了?

    不同人脑子闪过的是不同的疑问,但大家都很忙,这些疑问不过也就占用了他们大脑不到5秒的运转时间。

    每天拿着商业计划书来金权集团求融资的初创公司就有十几到二十几家,因此金权里的员工每天都在疯狂学习新知识与行业,疯狂做研究,一心想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帮助领导挖到个好项目,第一时间抢到最便宜的股权,根本没闲情逸致八卦。

    任天行将昨晚写好的研究报告打印了出来,用订书机工整订好,忐忑地走到马钰办公室门口,刚想深呼吸平复下情绪,便听到此时门里传来了讨论声。

    “共享充电宝2015年时注册企业就有350多家,但2016年光景不好,一些公司资产负债率都超300%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任天行对这个声音很耳熟,推断应该是与自己同一批的某个实习生。

    “接着说。”马钰开了口。

    “撑过2016年的公司,在2017年都发展得还行,几家头部公司拿到的融资数额都挺大的,40天的时间里共享充电宝行业就获得了11笔融资,有35家机构入局,融资金额约12亿元,这个数字差不多是2015年共享单车刚出现时获得融资额的5倍。”男人话音很是自信。

    “还会横向比较,不错嘛。”马钰赞许的声音传来,“融资额是共享单车的5倍,说明了什么?”

    “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那个男人回答,“大部分的共享单车如今都成了无人回收的废铁,而共享充电宝我认为是一种伪需求,成爆款项目的可能性不大,这些需要扫码付钱的充电宝,几年之后或许就成了一块块污染环境的废电池。”

    听到这里的任天行,瞬间回忆起离雁子谷不远的一块暂时废弃的工地,那里堆满了红黄蓝绿各色废弃的共享单车,人走过去贴近了看,那高度目测都有三层楼,他和莫茹还曾在那个“单车山”前照了一张相。

    “这样的山还真少见。”莫茹看着当时的场景感叹道。

    “这不是山,这是坟场,单车坟场。”任天行说。

    “为什么你觉得共享充电宝是个伪需求?”此时办公室里马钰的提问把任天行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因为这个行业目前还没有企业找到靠谱的盈利模式,而且使用场景也比较难维护,比如刚谈好合作的饭店今年开张,明年就可能倒闭,新开的店如果是面包店,客户基本不在店内用餐,也就用不上共享充电宝;另外就是产品使用体验不好,比如我之前自己用过几次,不同品牌,我个人感觉充电速度都太慢了,而且价格相对来说也不太划算,再加上现在各种手机厂商都在提高续航能力,长期来看,对共享充电宝行业也是冲击。”

    任天行在门外仔细听着,此时他的肩膀被一个已经入职的同事拍了一下。

    “找马总?”那同事轻声问道。

    任天行点了点头,他此时注意到那同事手里拿着文件,以为他也来找马钰,于是连忙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连道:“我不急我不急。”

    那同事好似刚准备跟任天行说什么,门突然就被马钰打了开。

第7章 就一次机会

    看到门外站着的任天行,马钰诧异万分,不过面上她没表现出来,门外的同事给马钰递了资料后,顺带提了一嘴:“萧总昨晚来了下公司,说周末聚聚,两个部门一起。”

    任天行一听“萧”这个姓,脖子都长出一节。

    萧总?

    该不会是自己崇拜的那个萧杰吧?

    萧杰不是在金权集团总部工作么?怎么会突然来青阳分公司?

    说来惭愧,任天行虽奉萧杰为神灵,但他连人家什么样都记不清,只是以前在创业大会的一则电视新闻里瞅见过萧杰一眼,当时的萧杰西装革履,正在给台下的百来位年轻创业者们进行演讲。

    听属下说萧总让两个部门聚聚,马钰淡淡回应,“好,知道了。”

    任天行想着眼前同事提到的这位“萧总”,很可能不是金权的投资大咖萧杰,但除了萧杰,任天行没听说青阳分公司哪位领导还姓萧……

    “想什么呢?”马钰不太耐烦地话音打断了任天行的思绪。

    “啊……没……”任天行一脸忐忑,“马……马总,我昨天跑了二十多家门店,这是新完善的研究报告,市场实地调研的单价都在里面了。”任天行说着双手递上了自己的研究报告。

    “打彩色……你还真替公司省钱啊……”马钰瞧了瞧研究报告的封面,似笑非笑地来了这么一句,封面上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共享充电宝产品图。

    马钰麻利地翻页声有些刺耳,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单价数据那一页。

    任天行为自己的彩色研究报告红了一脸,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道了歉,“马总,之前是我没有沉下心来做研究,对不起,以后我一定认真跑市场,扎实做报告,坚决不拖团队后腿。”任天行声音很低,头也埋得一声更比一声低。

    “真的跑了一整晚?”马钰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这确定不是你自己去网上东拼西凑得来的数据?”

    面对马钰的质疑,任天行虽然内心不太舒服,但他还是谦卑地答到,“回马总,这确实是实地走访的数据,里面每家店的名字我电脑里都还有记录,今天下班您若有时间,我带您去看看,里面充电宝的价格……”

    “行了行了,我相信你。”马钰把研究报告一把合上。

    任天行见状一阵暗喜,这关应该算过了,眼前这女领导昨天对自己不过就是放放狠话,并不是真赶自己走人,留用还是有希望的,况且自己如此迅速地调整工作状态,如此诚恳而卑微地认错,态度上肯定合格,只要不是朽木,都应该得到一条生路。

    任天行正想说些什么表示感谢,就听马钰开了口,“数据是真的也没用,理发店你只跑了两家,还都是咱们经城区,就算这两家都是1.5元每小时,你也不能直接推断全中国的理发店都是这个价格,市场规模如果都是照你这么估算,那我们金权没人需要加班了,大家躺着赚钱不就好了?”

    马钰的音量并不小,公共区域不少同事往这边偷瞄,虽然没有人窃窃私语,但任天行仍旧感到无地自容,他有些结巴地辩解道:“马总,这是大致估……估算。”

    马钰听后脸更黑了,“任天行,市场数据不是一个晚上就跑出来的,估算也不是这么估的,样本太少估算出来误差有多大你不懂么?以前在学校概率论学过没?你这跟拍脑袋给我填一个数有什么区别?!”

    马钰说到这里,转身示意那个还站在她办公室里面的男人把桌上的一份研究报告拿给任天行,报告是黑白打印,封面字体工整,没有花里胡哨的图片。

    任天行对这个男人还是有印象的,实习生培训的时候见过,任天行不记得他的名字,只听说他好像是金权某个领导的亲戚,但具体是哪位领导,就不得而知了。

    任天行刚翻开报告,就听马钰语重心长,“你好好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跑市场怎么做研究的,人家报告里一线、二线、三线城市不同应用场景的价格对比都有,还有目前市场上几家龙头公司的调价趋势表。”

    翻着报告的任天行此时脑子已经傻掉了,他想着不是那位同事有多厉害,而是这样的报告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果跑这么多城市,那么交通、住宿、吃饭的费用谁出?

    金权的实习生只要出了青阳,就算出差,而只有正式员工的出差费用才可以报销,实习生这么做研究不是倒贴钱给公司打工么?

    “这份报告你拿回去吧。”马钰放缓了语气,随即指了指那个年轻男人,“我的项目组最后一个名额给他了,你要真想进来,以后还有机会的。”马钰说着转身正想走,胳膊却突然被任天行一把抓了住。

    任天行此刻感觉天都塌了,他抓住眼前的女领导跟抓住他最后的机会一样,是一种求生本能,但大庭广众,公然这样与异性有肢体接触实属不妥,何况这个异性还是女上司,故任天行才刚抓上马钰的手臂又赶忙放了开。

    “马总,我才刚毕业,我会很努力的学的,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任天行确实想要一次机会,因为以前的他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帮各种同事查资料,没谁真的让他出去跑门店,遇到马钰这样要求的投资经理,至少在任天行的实习生涯里还是头一回。

    职场上能力强的人应该是一步步被培养出来的,不能谁一犯错就被判死刑,这不公平。

    马钰神色冰冷,“当时这么多实习生要做这个研究,你让我给你一次机会,我给了,你也用掉了,所以……”马钰说到顿了顿,轻描淡写一句,“没了。”

    ……

    “没了?!你的计划就是卖口红?!然后没了?!”平行时间里,一辆电动蓝色出租车后座上,杜晶难以置信地瞪着关莎。

    “成为青阳首富收了我爸,口红就够了!”关莎推杜晶下了车,所到之处是青阳某化妆品批发市场。

    “改变命运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关莎说。

    来时的出租车司机把空车标识立起,绝尘而去。

    杜晶没好气,“可你就20万,怎么改变命运啊?现在随便一个小企业创业,启动资金都得百万起,保险点你至少得再跟你爸要个三五百万,不然多少机会都是白搭!”

    关莎满脸不爽,“哎呀姑奶奶你就放心好吧,我都做过市场调研了,20万绝对够!我保证不出1年就可以连本带利还给我爸!”关莎说着推起杜晶的后背逼着她往批发市场走,“关老爷我今天就是带你来验证一下,20万可以干多大的事儿!”

    “哎哟我自己走!你别老推!”杜晶叫嚷着。

第8章 不能太突出

    关莎和杜晶面前这个化妆品批发市场是青阳开立时间最长的,如今也算一个美妆直播基地,简称“美播城”,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美妆店。

    隔离霜、妆前乳、粉底液、修容笔、高光粉、腮红、定妆喷雾、眉笔、眼影、眼线笔、睫毛膏、唇釉以及口红等美妆产品应有尽有。

    只不过,这里商家卖的价格全都不是零售价,而是批发价。

    当然,你进店买的量也必须大一些才行,至少你得假装自己是个来拿货的零售店小老板,而不是纯逛街的游客。

    “美播城”房子老旧,类似十几年前旧城区的购物商城,外围车辆停得横七竖八,每家商店都立着五颜六色的牌子或横幅搞促销活动。

    “真乱!”杜晶用两个字总结了她踏进“美播城”的直观感受,“好险我们打车来得,不然一帆哥的车又要危险了。

    “车在修呢,只能打车来,哎呀别老唧唧歪歪,快走快走!”关莎不耐烦。

    “我对化妆品没兴趣,要不是你之前老卖关子,都不说到底要干嘛,我也不会跟着来,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见杜晶持续抱怨,关莎道,“咱重点不是化妆品,重点是赚钱,你不要跟我说你对赚钱也没兴趣!”

    两人此时拉扯着走进商场内的一家化妆品店,专柜里的美妆产品五花八门,关莎刚拿起一支口红,热情的店员就凑上来说,“我们家口红品质很好的,叶桃渡的产品都是找我们家做代工。”

    叶桃渡,中国近几年新崛起的国产美妆高端品牌,亮点是契合亚洲人群面部特征,精设计且易上手。

    杜晶虽然对化妆不感冒,但毕竟是女人,偶尔也会买些国际大牌化妆品充充场面,不过她对国产品牌确实知之甚少。

    “拿一支我试试。”关莎朝店员说。

    店员迅速选了一支口红递给关莎,“这是我们本季度的爆款,非常水润,非常仙。”

    关莎二话没说就把脸凑近化妆镜前开始涂。

    当红色偏橘还带着点闪粉的颜色出现在关莎嘴唇上时,店员有些看呆了,关莎那两瓣薄唇,在白嫩皮肤的衬托下,如雪中绽放的红莲。

    眼前的年轻女人在店员看来,眼睛似九尾银狐,但眸光却清澈透亮,不带一丝妖媚;浓密柔润的长卷发散在她青绿的绸缎连衣裙上,宛若幽潭中倾斜而下的一壁瀑布。

    化妆镜前美奂的灯光洒向关莎精致的侧脸,是任何摄影师都会忍不住按下快门的画面。

    关莎从小到大就是证件照杀手,是校花,但又不是一般的校花,因为她的长相和气质倘若放到一百位校花当中去比,依然是校花。

    关莎的美是艳压群芳的,是遭人嫉妒的,她的美规格太高,高到当任天行撞了保时捷,在车库里第一次看见关莎的时候,求偶雷达都失灵了。

    那天警察做了事故确认,保险的事情也商议好后,任天行满脑子竟都还是自己的赔偿措施、研究报告以及入职金权集团,而非从驾驶座上下来的顶级美女。

    并非任天行不喜欢美女,实在是关莎外形让任天行当时体内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内啡呔、苯基乙胺以及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好似都停止分泌了,它们仿佛在通知主人:“这样的女人你就别想了,在她面前你不过就是只黑猩猩,已经生殖隔离了,我们就算多分泌十倍的量你也是不可能的,几十辈子都不可能的。”

    美,原本应该是上天的恩赐,但可悲的是,当一个人某方面的优势太过突出,突出到与这个人身上其他方面的特质不成比例,就会影响其整体发展。

    比如一个木桶,如果木桶中的其中一根稍微有些长,无伤大雅,它还是桶,还能用来装水,人们提着它走路也还算方便。

    但如果这个木桶中长出来的木板,比其他木板高出整整十米,外形上就很怪异了,若非实在没其他工具,应该不会有人还用这样的桶提水。

    如此一来,这个怪异的木桶想要恢复自身在人类心中的使用价值是很困难的;且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木桶存在,大家的目光都会聚焦在它那根高出十米的板条上,而忽略其他特质。

    关莎就类似这样一个怪异的木桶,从小到大跟她同窗过的同学,多年之后对关莎的记忆点,永远都不会是真诚善良、触觉敏锐、情感丰富与坚忍独立这些品质。

    当然,对此关莎也已经习惯了。

    她习惯了晚自习被一些陌生的同校男生偷拍,习惯了被其他女同学私下嚼舌根,习惯了当校运会方队的领队以及为学校、学生会拍宣传片,更习惯于身边的同性朋友只有杜晶一个。

    关莎的出众外貌并没给她带来过真正的爱情,甚至可以说没给她带来过任何好运。

    不过现在她已经过了烦恼这些的年龄,老天既然送了自己这身皮囊,那就好生养着,泰然处之,为此她不介意每天出门化化妆,让自己的美再极致一点。

    口红涂完后的关莎抿了抿嘴,正仔细瞧着化妆镜里口红的呈色与质感,旁边的店员就忍不住说:“橘色配闪粉,今年绝对爆一年,您要是满意直接拿一些回您直播间吧,肯定好卖。”

    店员的这句话让关莎和杜晶都愣住了。

    直播间?

    这店员居然以为关莎是某直播带货网红跑来这里挑货的……

    突然一股气体在杜晶的腹部萦绕,她赶紧把头撇过一边,不让人看到她因为憋笑而扭曲的面容。

    “我想做自己的口红品牌,无添加剂的那种,蜂蜡、色粉和橄榄油我指定,你们可以做么?”

    关莎问得很直接,神态更是淡然自若,似乎并不介意店员把她的身份误认为是直播带货主播。

    “当然没问题啊,我们有自己的工厂,工程师就有十个,可以跟您一起开发新的配方。”

    “成本多少?”关莎问。

    “膏体成本一般不超过4元,如果您要的量大,我们也能把成本做到3元以下。”

    杜晶听完很是诧异,“膏体,就是红色这坨么?才3块?”说着她指了指关莎手上拿着的那支口红,“那包装呢?多少钱?”

    店员从专柜里又拿出了一支很漂亮的深蓝色外包装口红,“包装的话我们做工不输国际大牌的,比如你们看这个直管,看起来很高级,我们可以做到8元左右甚至更低,加上膏体,总成本10元以下。”

    杜晶边听边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瓶盖,继而问道,“如果成本只有10块,那零售价应该卖得很便宜吧?也就说这种口红属于低端货吧?”说完她仰头开始喝起水来。

    店员听到杜晶这个判断觉得有些好笑,立刻看出了眼前这两个女人是门外汉,不过她还是耐心解释道,“零售价你们想卖多少就可以卖多少,只要能卖出去,价格自己定,市面上那些口红,无论是50元以内的低端货,100至200元的中端品牌,250至300元的高端品牌,亦或是400元以上的超级大牌,成本都可以做到10元以内。”

    “噗!”

    女店员才刚说完,她左肩连带脖子就被杜晶全喷湿了。

第9章 第一道难题

    店员报出的成本价和行业利润率让杜晶猝不及防,她原来想着做一支口红应该要不了多少钱,但也没想过居然便宜得这么没有底线。

    10元1支成本的口红,随便一批发,如果转手就可以卖110元,那岂不是闭着眼财富就翻了10倍?

    杜晶慌乱地用纸巾帮店员擦完脖子上的水,瞧见关莎十分镇定的样子,刚想说什么,胳膊就被关莎突然抓了住。

    “谢谢啊,我们再看看别家。”关莎说着把杜晶拖出了店。

    待二人离那店铺有相当一段距离后,杜晶才忘我感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做口红利润率这么高?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说20万够用,还打包票1年之内就可以还你爸钱了,20万进货10块1支的口红,可以进2万支,然后零售标价110块每支,毛利率90%,20万可不就瞬间变成200万了?”

    【注:毛利率=(营业收入-营业成本)/营业收入*100%】

    “然后呢?”关莎问。

    杜晶眨巴了下眼睛,“然后你就再用200万进货,卖完就有2000万了!”

    “再然后呢?”关莎突然饶有兴趣地瞧着杜晶。

    “什么再然后?再然后就是重复啊,不断进货,不断卖货……”

    “嗯,然后你就看着我关莎的资产从2000万再翻它个100倍,变成20个亿,然后就是2千亿,20万亿,最后什么贝佐斯、比尔·盖茨和巴菲特都给我一边去,我关莎才是世界首富……”

    杜晶刚要附和称是,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语塞没接上话。

    关莎用力推了推杜晶的脑门,“我的杜大小姐,赚钱要真那么容易,这个批发市场早就人满为患了,人人都来抢口红,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家店也没几个人逛?”

    “这……”杜晶环顾四周,发现整层楼着实冷清。

    关莎接着分析,“而且你想想,如果每倒一次货都能赚10倍,那为什么当下还有人去搞互联网,去造车,去做人工智能?全部人都来卖口红不就完了?”

    杜晶听罢忍不住偷偷朝来时那家店的方向望了望,低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店员骗人?口红的成本不可能这么低?”

    关莎摇摇头,“她没骗人,成本确实可以做到这么低,但是你看……”关莎将手背递给杜晶,她的手背上有一道刚才试口红的红印,“这都不防汗,而且我感觉无论是皮肤还是嘴唇,涂了这玩意儿都粘死了!”

    便宜没好货,这是关莎的初始观点;口红出厂成本低廉,也是她之前在网上做功课后的心理预期,但刚才的经历确实让关莎有些失望。

    她关莎是要做自己的口红品牌的,甚至是中国口红第一品牌,所以货必须是好货,好货才能万古常青,若都如皮肤上这种试用品一样劣质,再便宜关莎也不要。

    “一家店说明不了问题,我们多看几家。”关莎说完拉着杜晶挨家挨店地看货。

    店老板A说:“三只口红配一支睫毛膏,一套59,小姑娘你有兴趣嘛?零售的话你卖两百多都是可以的。”

    店老板B说:“是的呀,拿货成本10元可以卖到198,4元也可以卖到198。”

    店老板C说:“口红3元成本的我们都能做,我们店货的品质业内你可以问问,都是没得说的,而且现在消费者要的就是物美,质量好,你高价卖没问题的。”

    还有的店老板不仅推销口红,还拿出了店里很多其他美妆产品给关莎介绍:“我们这眼影刷是竹鼠毛的,出厂价145,零售价都是几百块一套的,您多拿几套吧,很多辽东网红来我们这拿货的。”

    关莎和杜晶看来看去,不是口红太粘,就是眼影粉末颗粒感太重,要不就是那刷子用起来跟牙刷没区别,万分无奈地走出最后一家店,两人无意中看到店旁还放有大幅海报招聘网红主播。

    海报标语写着:主播招聘,实现财富人生,欢迎您的加入,一起创造更多精彩,团队微信:******。

    一旁的杜晶忍不住爆出一句:“什么批发市场,看上去大多货都挺垃圾的……”

    关莎满脸疑云愁雾,这批发市场虽然各色牌子都有,杂牌货的成本和售价没有固定比例,知名国际大牌的价格也都是专柜的4至5折,看似极具诱惑力,但货源的真假就很难鉴定了,想在这里找到靠谱的合作伙伴如同大海捞针。

    关莎虽然没任何工作经验,但以前在父亲的劝说下,好歹本科毕业后也去美国读了个MSIA(MasterofIndustrialAdministration,工业管理硕士)。

    MSIA的课程其实与MBA(MasterofBusinessAdministration,工商管理硕士)差不多,只不过选修课偏工业生产,更注重供应链管理。

    关莎的父亲当年是这么忽悠关莎的:“这个项目才一年,多适合你们女孩子!供应链管理很重要,你看看乔布斯,他去世后为啥苹果公司依旧能牢牢守住霸主地位?就因为那新任CEO库克是顶级的供应链管理大师。”

    也怪关莎当时急于证明自己,早点在社会上出人头地,想着一年就一年,妥妥的也是硕士学位,混一混应该很容易,同学也应该都是混混,就同意了父亲的提议。

    未曾想在美国攻读这个专业的人,大部分都是全球大型公司的中层干部,一个混混都没有。

    比如奔驰汽车公司区域销售经理、亚马逊公司运营总监、三星电子公司企划部经理,甲骨文高级软件工程师以及德勤会计师事务所高级项目经理都是关莎的同学,小组作业大家还经常一起开会。

    作为别人眼里的“家族企业接班人”,全班年龄最小的关莎学习非常努力,她也必须努力,因为那些俄国、印度、西班牙教授的浓重口音实在非常妨碍关莎理解课堂内容,且教授布置的阅读量巨大,学期考核分布在每一次课堂表现里,关莎不努力根本没法在课堂上发言,连及格都不可能,更不要说一年之内毕业了。

    不过尽管关莎努力,但作业她还是不太会。

    MSIA的各科作业与在实体企业搞项目一样,都以小组为单位,那些大型国际公司的中层干部哪个不是拼杀疆场的战马,做起作业来基本就没关莎什么事了,有好几次小组会都没开,“大神”们就把作业漂亮地交上去了。

    关莎最记得中级企业会计这门课,组里那个德勤的高级项目经理居然拿着他的电吉他来开小组会,并告诉大家无需讨论作业,安静听他弹吉他唱歌就好,因为他一个人已经把作业全写完发教授邮箱了,保证全部正确。

    各路大神大腿又粗又壮,关莎就这样死死抱着勉强毕了业。

    可常言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学校里省下的劲儿,出到社会自然加倍奉还,艰辛难度甚至会呈指数级增长。

    关莎大概没想到,MSIA这个项目里做作业就是抢锻炼能力的机会,机会都被那些混江湖的“豺狼虎豹”抢了,她一个“小白兔”还有什么能力可言。

    不过好歹也经过一番高等教育的熏陶,混商场的基本概念关莎还是有的。

    关莎明白从古至今要建立伟大的公司,产品线各个环节都必须能打,从工厂、渠道到销售,任何一环拳头不够硬都会降低客户体验。

    但如今她找不到优质的货源,无法辨别经销商的靠谱程度,这成了她徒手创业的第一道难题。

    此刻的关莎,虽然没有刚下出租车时的意气风发,但也并不心灰意冷,

    “既然都不靠谱,我们就绕过这些批发商,直接找工厂!”

    “啊?”对关莎的这句话,杜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了附近的一家叉烧店吃中午饭。

    关莎的理念也简单,既然看了一圈都是烂货,那就干脆砍掉批发这个环节,绕过这些只会忽悠人的批发店老板,从货源最源头入手,亲力亲为,直接跟靠谱的工厂合作,制作靠谱的货,然后自己再想办法销售。

    杜晶本想说什么,但看到香气扑鼻的叉烧就忘记第一时间质疑关莎,拼命往嘴里塞肉,直到她碗里还剩最后一口饭,才有口气问关莎道:“你有认识的工厂?”

    “没有。”关莎腮帮子也鼓鼓的,神态自若。

    “那怎么搞?”

    关莎听后把手机甩到杜晶腿上,“你刚刚狼吞虎咽的时候我都查好了。”

    “老天你以后能不能好好给!”杜晶不满地揉了揉腿,“你这手机重死了,又是PLUS又是金属手机壳,甩腿上很痛有木有!”

    关莎根本没管杜晶的抱怨,认真道:“化妆品工厂区就在附近,打车10分钟。”

    “我说腿很痛!”杜晶重复。

    “到了那以后我们一家一家谈。”关莎依旧屏蔽了杜晶的抱怨。

    杜晶没好气地吞下最后一口饭,“一家一家谈,说的容易,你人生地不熟,看上去就一丫头片子,确定人家会跟你谈?到时候大门都进不去……”

    关莎收回手机扫了店老板的二维码付款,淡定一句,“他们不跟我谈,难道还不愿意跟钱谈?”说完把还没来得及擦嘴的杜晶一把扯了起来,利落一句,“走!”

    “走不了啦!腿痛!”

    “下顿给你一斤叉烧!把腿吃肥点完事!走!”

第10章 工厂的老板

    一辆蓝色电动出租车停在了青阳发兴市场边上,关莎和杜晶前后脚相继下了车。

    虽然发兴市场名义上也是搞批发的,但批发商少,工厂多,没有统一的卖场,就几条巷子供买家自己转悠,道路坑坑洼洼,房屋也异常老旧,且没一栋楼超过4层。

    瞧着这城乡结合部的风貌,杜晶一声叹息,“真是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破……”

    “能挖到金子的地方你管它破不破?!”关莎边说边放大手机地图查看详细信息。

    为了验证同样的商品在不同市场里批发价的一致性,关莎和杜晶再次打探了几家批发店,了解到的行情跟先前一样,品质平平的口红利润惊人。

    两人兜兜转转,除了批发店,路边摊和网红招聘广告外,确实也看到了不少工厂的直营门铺,在门铺里可以咨询该工厂的产品生产流程和出厂价。

    “口红膏体成本我们做的是四块到五块,但品质绝对是一等一的。”一家工厂直营门铺里的肥胖大姐朝关莎和杜晶拍胸脯道,“你可以给个样板给我们,我们给你调,颜色肯定调得一模一样!”

    大姐说着拿出一支货架上的口红递给关莎,让她试试,关莎照常在手上涂了涂,发现这回不是特别粘了,整体口红的延展性比批发市场里的好了些。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儿似乎对自家产品还算满意,肥胖大姐趁势说道:“我们家口红质量绝对没得说,叶桃渡听过吧?国产化妆第一品牌,找我们做代工不是一次两次了。”

    “怎么你们这儿都帮叶桃渡代工?”杜晶打趣一句,毕竟先前去的几家批发店都提到了有能力帮叶桃渡代工的事儿。

    “因为人家是第一品牌啊,要货量大,一家代工厂做不了那么多,所以多分几家!”肥胖大姐话音有些激动,“代工厂有固定的也有临时的,我们家厂可是固定的,常年合作,叶桃渡跟别家厂都是一年一签,跟我们可是三年一签。”

    关莎闻了闻手上的口红,那气味透着一股微微的百合清香,这使她多来了些兴致。

    “请问方便参观下你们工厂么?”关莎问。

    肥胖大姐有些迟疑,神色带着些许试探,“如果我们做的合适,你打算拿多少货?”

    关莎猜到了对方的小心思,果然还是看钱,她一脸认真,“如果质量没问题,达到我的所有要求,第一次我先拿3万试试水,你们单只成本,膏体加包装就算加一起10元,3万也可以买3000支了,我直播间卖完了再找你们加量。”

    杜晶听到关莎这句话眼睛瞪得老大,乖乖,这妮子逛到现在居然直接演起了直播间的带货主播,不笑场,不错词,微表情管理到位,乍一看很是那么回事。

    听见关莎给出的数字是3000支,大姐脸上谈不上特别喜悦,但也没面露难色,而是点点头说,“行,那我带你们去见老板,跟我来。”

    大姐说完麻溜地关上店铺门,带着关莎和杜晶往巷子深处走去。

    肥胖大姐一路走,一路继续夸耀着自家厂的生产工艺,同时教唆关莎:“小姑娘你要做自己的化妆品牌,别光做口红啊,我们厂气垫、眼影、睫毛膏都做得杠杠的,绝对好价好货。”

    关莎只是笑笑没接话,对于创业之路,她知道一开始必须专注。

    化妆品市场竞争异常激烈,各路品牌鱼龙混杂,作为新进者如果不能在某个细分领域取得优势,让消费者有记忆点,最后大概率一事无成。

    何况关莎手头的启动资金相当有限,摊子也无法铺太开。

    没走几步路,三人就来到了一家工厂门口。

    工厂由三栋两层楼高的蓝白建筑组成,外墙的瓷砖旧得发黄,每层楼那一排排空调排风扇的声音很吵,顿时将肥胖大姐人肉广告的分贝盖住大半。

    工厂大门贴着大红色的招聘启事,关莎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了一眼。

    招聘启事上写着:

    招聘岗位:

    包装工、罐装工(月薪3600至4500元,包吃包住);

    压粉工(月薪4100至5000元,包吃包住)

    跟单员(待遇面谈,包吃包住)

    应聘者男女不限,需要懂excel、word基本操作,有化妆品跟单经验者优先。

    本公司以记件为主,试用期一星期,压一个月工资,每个月底最后一天发放工资,春假来回车费补贴!满一年有工龄奖100元,封顶600元,全勤奖100元,房补(外住)补贴100元,特殊岗位补贴100至300元,一个月休息4天。

    这是关莎第一次亲眼看到工厂的直接招聘,吸引她眼球的除了工种(包装工、罐装工、压粉工和跟单员)外,还有四位数的月薪和三位数的奖励。

    一个月只能休息4天,而且必须保证上班时间每天都不迟到或者早退才能拿到全勤奖,全勤奖还只有100元……100元在青阳能干什么?

    如果是青阳经城区,100元大概能吃四顿快餐,还不能是特别高档的快餐店;如果拿着100元去网红奶茶店,也就够3杯标配奶茶,糖和冰块是可以少要,但诸如奶盖、波霸、椰果和红豆是别想多加了,毕竟关莎昨天跟杜晶随便点了两杯奶茶,啥都没加,到店自取,小票上的金额都高达74元。

    关莎本次的启动资金20万,若要一个平均月薪4000元的工厂员工来凑,不买衣服不交网费不看电影不喝奶茶也要凑4年,想到这里关莎心里一紧,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自己如果不能有效利用这20万,如何面对手中生来就有的卵巢彩票?

    其实但凡有点理想的人,拿着这样的彩票压力绝不比父亲那一辈的创一代小。

    当今社会人口更多,竞争更大,任何一个行当只要稍微能赚点钱,就会突然间几万人甚至几百万人蜂拥而入地跟你分羹,直到最后大家都勉强不被饿死。

    带着这样的心事,关莎走进了工厂一楼的大门。

    大门里是一些方形卡座,约十几个,每个卡座上都有老款的台式电脑,电脑前坐着的人都穿着白衬衫。

    “这些是跟单员。”肥胖大姐介绍道,说着她带着关莎等人走进离卡座不远的一个大房间,房间里全是产品展示架,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化妆品,当然,口红是最多的,关莎目测了下,少说也有四五百种。

    “这是样品间。”肥胖大姐说完,招呼关莎和杜晶在样品间的沙发上等待,自己上楼叫老板了。

    关莎和杜晶都很好奇,化妆品的工厂老板应该是一个怎样的人?长得如何?谈吐如何?好不好沟通?愿不愿意跟新人合作?

    等了大约五分钟,百无聊赖的杜晶好奇想拿货架上的口红,手刚伸出一半就被关莎用力拍了一下。

    “干嘛?!”杜晶痛得收回了手。

    “别人不在,不要乱动。”关莎说。

    杜晶眉头扭做一团,“我就看看嘛!何况这样品不就是给别人看的?”

    “老板,就是她们。”肥胖大姐的声音此时从身后传来。

    两人随即转身,看到大姐旁边是一个头发茂密的中年男人,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中年男人瞅见眼前两个小姑娘一个长卷发,美得惊世骇俗,另一个短发运动装还嚼着口香糖,气质飒爽,直接判定长头发的是主播,短头发的是她助理。

    走访了这么多家店,关莎也很老道了,跟老板寒暄一阵就直奔主题。

    “如果品质我要求的是奈香儿唇釉158那样的,你们成本多少?”关莎问。

    “奈香儿原版管6块左右。”小眼睛老板点燃了一支烟。

    “到底是左还是右?”

    关莎想着自己都给出了具体的对标产品,还细致到色号,老板应该能给出一个精确的成本。

    老板一秒就看出了关莎的心思,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点了点,悠哉答道,“同样的口红,不同地方做,成本当然不一样,还有材料,口红成本最主要取决于包材的价格,包材嘛,价格1块多的有,几毛钱的也有,管子五六块的有,铝管的管子就是三四块,看上去都给你刷得一样的颜色,成本却不一样,所以确定口红的准确价格,我们得先确定包材的价格。”

    老板就是老板,思维还是比较清晰的,于是关莎继而问道,“原料和包材这些,目前都是国产的么?”

    老板摇了摇头,“有国产也有进口,你看像彩妆,色粉我们一般用的都是进口的太阳色粉,至于口红嘛,其实那膏体主要成分就是蜡,你如果要求我们用好一点的蜡,我们就用好一点的,看具体你的要求是什么,不过像你这样做电商的,现在价格做低点好卖,不然你直播竞争力也比不过人家不是,你看人家什么口红一姐,什么倪蝶的,奈香儿不都是全网最低价么?你要跟人家争价格怎么办?得从原材料入手。”

    关莎听罢,心想好家伙,生意还没怎么谈呢,这老板表面上说得头头是道,细细一分析,其实就是劝现在的新人尽可能压缩原材料的成本,以次充好,去抗衡口红一姐直播间里全网最低价的正版国际大牌。

第11章 秀色的芙蓉

    浓密头发的小眼睛老板一开始还收敛些,但见关莎不太认同他的观点,就开始摆出一副长辈教育晚辈的架势:“小姑娘,现在这个市场玩的就是低价,尤其是你们网络直播。”他说着顺带瞟了瞟杜晶,“我们的眼影在直播间就卖39块,12色的动物眼影,同样的货人家卖多少?卖78!但是我们就只卖39,而且我们39块的眼影质量肯定比人家卖78的好!”

    杜晶本以为关莎会与老板深聊下去,至少去看看生产车间之类的,未料关莎跟老板客气道谢后就说下次有机会再合作,手也没同人家握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样品间。

    杜晶对此莫名其妙,她追着关莎一路小跑出了门,室内空调的冷气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炎炎夏日的滚滚热浪。

    杜晶凑近关莎耳旁小声问,“怎么不合作了?”

    关莎依旧步履匆匆,走到离厂区大概两三百米的位置才停了下来,面色严肃,“那种理念的老板就算产品再好我都不想合作,他说的低价抢市场,是纯靠压缩原材料成本达到的,这种做法赚点小钱或许可以,但做知名品牌绝对不行,便宜没好货你不知道么?压缩成本口红质量能好才怪!”

    杜晶还是不太理解,“他们家口红质量你不也试过么?再差也比批发市场里的烂货好呀!”

    “膏体质量是好了一点,但包装管拿着就没分量,看上去也不是特别高大上,我刚才说了奈香儿那款,那老板第一反应就是外观一样的情况下,从材料上动手脚,我很讨厌这样的反应,尤其是第一反应,有这样的第一反应说明那老板歪心思已经根深蒂固了。”

    听到这里杜晶算是明白了,关莎跟那个小眼睛老板属于典型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大家都是出社会混口饭吃,那老板在杜晶看来也没啥错,代工厂主动为客户节省成本无可厚非,但正好撞上了关莎这种理想型完美主义者,老板的行内经验不仅换不来赞赏还碰了一鼻子灰。

    杜晶想着或许那老板和以后的关莎各自秉承自己的理念都能赚到钱,但若此时硬把两个人捆在一起搞生意,肯定憋屈。

    想罢,杜晶掏出手机看时间,下午2:45,头顶上的烈日比正午时分还强不少,再加上工厂区周围没有一棵树,污水废气更是把这整片区搞得跟个蒸笼似的,杜晶感觉洒在皮肤上的不是阳光,而是有毒的辣椒水蒸汽。

    “我们要不先回去下次再来吧?”杜晶用手遮着压根睁不开的眼睛抱怨道。

    “开什么玩笑?!”关莎说,“来回车费都贵死!走!我们去下一家工厂。”

    关莎接着又按老套路,先拜访工厂的直营门铺,再由铺子里的店员领着去工厂里跟老板详谈。

    老板A的手指一边在黑屏的手机屏幕上敲啊敲,一边说:“工厂利润?工厂哪有利润可言?我们出厂价3块,人家批发商3.2块拿走,我们就赚2毛钱,说白了现在这个社会,竞争来竞争去,工厂原来有的一点油水都被榨干了。”

    老板B很豪放:“品牌?我们不做专门的品牌,我们只做网红和爆款,哪款口红今年卖得好,我们都可以做出来。”

    关莎听到这里彻底无语了,眼前这位老板B还不如她第一次见到的小眼睛老板,好歹小眼睛想的只是压缩利润,这老板B走的直接就是仿冒路线,不管是奈香儿还是叶桃渡,谁火就仿谁,捞到钱就行。

    面对老板C,关莎问:“对于口红,你们现在有自己的配方师么?”

    “当然。”老板C回答,“我们厂搞配方搞技术的可都是韩国人,我们对标国际大牌,什么你们小女生喜欢的大牌我们都可以做出来,一模一样,口红成本看包装,我们成本1块到8块都有,你们要哪个档次的?”

    听到这里关莎心里都凉了一截,又是一个搞仿制品的违规工厂,她带着杜晶悻悻离开后,不觉感叹,“怎么这里的人都关心大牌,关心爆款,还很得意自己能仿某个爆款仿得很像,怎么会有工厂以这个为荣?”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杜晶不以为意,“你以为给你一支口红,要你做得一模一样是件容易的事么?里面的配方要不断调的,能做得像就很不简单了,你看那些仿造古代字画的,能仿得八分像本身都可以成为艺术大家。”

    关莎闻言瞪着杜晶,“你居然还帮他们说话?!这是违法的!”

    “我就事论事。”杜晶耸耸肩,“仿造确实也要一定的技术含量,不过这些老板各个都把牛逼吹上了天,可劲儿在你面前吹,还对标大牌,他所谓的那些大牌同款口红我试了下根本涂不开,而且太香了,都不知道放了多少香精!”

    “所以啊……”

    “所以什么,我看接下来的工厂也都差不多,你不跟这些老板合作,你关老爷的创业大概率就会夭折。”

    关莎刚要反驳杜晶,脸上和脖颈的皮肤就被零星下落的水滴打湿了。

    关莎下意识抬起头,眼珠子不偏不倚也被从天而降的水滴滴中。

    “靠,不会下雨了吧?!”一旁的杜晶遭遇也差不多,死命揉了揉眼睛,“刚才还大太阳现在就下雨?这地方工厂那么多,废气啥的,可别是酸雨啊!”

    “都进眼睛了,你少乌鸦嘴!上次车库就是你说撞车才撞上的!”关莎没好气。

    “这都能赖我?明明是那胖小子不会开车好吧!”杜晶嘴里说的胖小子指的自然是任天行。

    “你乌鸦嘴不说他就不会那么刚刚好在我开过去的时候倒车!”

    两人正开启着互怼模式,脚面坑洼的泥地颜色星星点点的越来越深,周围雨水落下的声音也从“嘀嘀嗒嗒”变成“噼里啪啦”。

    由于不能冒然冲进别的厂区,关莎和杜晶只能往来时批发店多的地方一路狂跑。

    当关莎最终冲进一家门店的屋檐下时,全身已经被淋成落汤鸡,杜晶蓬松有型的短发此刻更是紧贴着头皮,飒爽英姿荡然无存,好像有人拿着一大桶水直接往她头上泼过一样。

    关莎看着杜晶这时的怂样忍不住笑起来,感叹这女子昔日帅过流川枫,此刻还不比农民工。

    “笑什么?!你自己先照照镜子!”杜晶指着关莎一脸嫌弃。

    关莎依旧在笑,她知道杜晶这个嫌弃样是装的,毕竟自己的状态绝对不会跟杜晶一样狼狈。

    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关莎的长卷发被彻底淋湿,也会变成柔顺靓丽的黑长直,整个人最坏的样子就是从游泳池里游着泳,然后突然探出头来的场景,关莎的人生中当然也有这样的场景。

    那年她大四,参加了学院举办的游泳比赛,尽管拿的是第二名,但校体育馆里的男生根本不去管第一名是谁,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第二个撑起身体上岸的“秀色芙蓉花”。

    关莎当时的泳装形象被学校里一个摄影专业的女生正巧看到,出于爱好和专业使然,那女生本能地按下了单反快门,照片里湿漉漉的关莎黑亮笔直的长发贴着脖颈,身材凹凸有致,皮肤晶莹透亮,该张照片还收获了全校最高点赞记录。

    照片下方更有中文系的男生评价:芙蓉不足佳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不过对于关莎这种风云人物,只要评论区不在她个人主页,跟帖的要么把她夸上天,要么把她骂入地。

    当时那张照片下的所有的评论中,只有一个人@了发帖的摄影系学生,义正言辞一句:“删掉!立刻!否则我找律师告你侵犯肖像权!”

    这个发帖人正是杜晶。

    杜晶此时也知道自己头上的发胶和定型水全都没了用,撸起袖子就想拿看笑话的关莎出气,“看什么!还看!”

    关莎按着肚子忍住笑意,“谁让你死要跟我来创业的?”

    “你以为我想啊?我不来你一个人敢去雁子谷那种地方么?我不来你现在还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搬家具!我不来说不准你早被刚才那一大堆男老板关进小黑屋了!”

    看着杜晶一边抖头上的水,一边拧着衣角,关莎骤然说不出话。

    眼前这个短发女生,身高178cm,眉目俊朗,只要发型吹得潇洒,还是帅得一塌糊涂的。

    杜晶在关莎眼里很独特,独特不在于她中性的外表,也不在她有些愣头青的性格,而在于关莎认为她与自己的友谊是真实的。

    关莎相信哪怕当全世界都把自己当作舆论攻击的对象,杜晶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自己。

    关莎都忘了她是什么时间认识的杜晶,好像是小学,好像是幼儿园,总之好像从自己记事起,每一个画面都有杜晶的影子。

    “我们都这个样子了,等下雨就算停了也没法跟人谈生意,回家吧!别把我整感冒了!”杜晶又显露出打退堂鼓的意思,关莎刚才内心滋生的一丝温情被瞬间浇冷。

    哎!

    杜晶啊杜晶!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扶不起的阿斗!

    为什么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自己就偏偏缺不了……

    关莎整理着头发,“我们淋成这样还去找工厂,人家才更容易被诚意感动。”她刚说到这里,店里研究这两个人半天的一个中年女人终于走过来问,“你们是要找工厂要货么?”

    关莎和杜晶齐刷刷回头,眼前的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妆容精致,指甲也修得一丝不苟。

    “对,您是……”

    “我是凤年厂的厂长,今天过来看看门铺的。”中年女人向关莎伸出了手。

    没等杜晶反应过来,关莎就激动握住了女厂长的手,“您好,我们想找靠谱的口红代工厂,做自己的口红品牌。”关莎开门见山。

    杜晶见状全身跟泄了气的皮球,关莎这妮子今天为了省点来回的出租车费,真是没完没了了!

    不过面前的中年女人气质和谈吐似乎与之前见过的所有男老板都不同,会不会她就是关莎希望的那种注重品质、正经经营的合作对象呢?

第12章凤年女厂长

    关莎与中年女厂长详聊一番才知道,女厂长所在的凤年厂是很多知名国际大牌的指定代工厂,而且只做高端品牌。

    “我们的生意是细水长流型的,三无产品就算出了爆款也是昙花一现,不长久。”

    女厂长这句话直击关莎心脏,她全然忘了自己湿透的身子,自然也无暇顾及同样是落汤鸡的杜晶,打了鸡血就要跟女厂长去她的工厂参观。

    外面依旧倾盆大雨,好在店铺里还有几把旧伞,三人缩着身子慢慢挪到厂区也就湿了鞋子而已。

    凤年厂的外墙是朱红色的,四层楼高,围成了一个正方形。

    厂区有自己的大堂,堂内圆形吊顶中央挂着豪华的水晶灯,四周均是透明落地窗,前台小姐梳着跟空姐一样的发型,妆容大方得体。

    “我们去年的一个爆款卖了几百万只。”女厂长边说边带着关莎和杜晶往厂长办公室走。

    “咱这这周边工厂的工艺水平其实都差不多,他们说的韩国配方师技术也还好,不能算是最高标准,而且这里的一些工厂的确在仿大牌,其中有的大牌产品还是我们厂做的,所以说白了他们就是在仿我们,我们卖的哪个款爆了,他们就琢磨着弄出一个山寨版出来,用我们行内好听点的话说,就是平价代替版,但是他们仿得也不是百分百一样,相似度大概可以做到90%吧。”

    女厂长说到这里推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眼前这个厂长办公室让关莎眼前一亮,其面积约一个教室般大小,内置巨型办公桌,名家字画,红木沙发、高档泡茶台与若干雕工精美的产品展示柜。

    所谓巨型办公桌,就是桌子上并排平躺十个大男人都可以的办公桌。

    办公室里的空调风力特足,让浑身是水的杜晶一进来就直打哆嗦,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女厂长赶忙从自己的办公桌柜子里拿出了两件干净的睡衣套装递给了关莎和杜晶,“不介意的话你们先穿我的衣服,别着凉了,应该够大,我让人把你们的衣服拿去烘干。”

    关莎觉得这样太麻烦人家刚要谢绝,就见杜晶上前一把抓过衣服,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谢啦!”

    关莎无奈,只好也跟着换了衣服。

    当女厂长的助理进屋将热茶泡好,再把关莎和杜晶的衣服一并收走后,杜晶就忍不住问:“老板您还自备睡衣啊,而且工厂怎么还有烘干机……”

    女厂长笑了,“平时赶工的时候,我都是跟工人们一起睡厂里的,有时候衣服来不及晒,就买了烘干机。”此时她看到自己的睡裤穿在快180cm的杜晶身上,直接成了七分裤,于是忍不住感叹,“姑娘你这高度可以当t台模特了。”

    杜晶挠了挠脑袋,下意识低头往自己胸部扫了一眼,很是不好意思,“我太飞机场了,当不了模特。”

    “怎么会,现在维密模特很多也都不是那么丰满,当代审美趋势不一样了。”

    杜晶听后尴尬一笑,心想老娘自己说自己平可以,你还重复这个结论是几个意思?

    “您家厂做工这么好,怎么不做自己的品牌?”关莎这么问既是把话题拉回正轨,又帮杜晶解了围。

    女厂长给关莎和杜晶都倒上了茶,感叹一句,“做品牌不是那么容易的,产品质量好只是一部分,营销能力也要上去,我们厂的弱点就是营销。我们的配方师都是做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行业精英,但我们的营销能力没叶桃渡厉害。”

    “您口红的色粉是进口的么?”杜晶此时为了不让自己沦为一个穿着睡衣的摆设,也有模有样地问道。

    “都是进口的。”女厂长说。

    “为什么不用国产的?”杜晶问。

    “色粉国产的很少,几乎没有。”

    “啊?色粉这种东西不应该很容易生产么?为啥还依赖进口?”

    “因为色粉的提炼是有污染的,我们国家管的比较严,就好比很多美白的化妆品,日本韩国汞含量都是超标的,你涂上去是白得很快,但汞是剧毒物质,涂多了后果可想而知。”

    杜晶睁大了眼睛,因为她韩国日本的美白霜也用过不少,于是立刻掏出手机查含汞化妆品的危害。

    百科显示,汞含量超标的化妆或者护肤品经皮肤吸收后会沉积在人体内无法排除,有可能刺激皮肤,导致皮肤色素脱失,造成皮肤组织损伤,积蓄多了还会影响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给使用者带来无法修复的伤害。因此,我国质监部门有明确的标准规定在化妆品中汞含量不得超过1mg/kg。

    “前几年这里的工厂有的产品就是汞含量超标,都被公安抓了个干净,现在没人敢这么干了,但是日本韩国还是这么干,他们法律不管。”女厂长说。

    “日本韩国管得比我们还松?”杜晶不敢相信。

    “是的。”女厂长再次肯定。

    关莎想着自己根本不做美白霜,还是别让话题扯远了,于是问道,“针对口红,市场上卖的那些说有保护嘴唇的唇膜,还有往里面加玻尿酸的,实际效果如何?”

    “这些只不过都是一种概念,青春永驻的概念。”女厂长由衷的回答,“唇膜如果论修复功能,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吧,不过就是个卖点,就好比你在洗面奶里说有什么自然提取物之类的,都是卖点罢了,质量好的口红确实有些淡化唇纹和提亮唇色的功效,但若对外宣称通过口红可以多么的滋润嘴唇,返老还童就是夸大宣传了。”

    “那质量不好的口红除了涂不开,太粘,还有什么别的缺点?”关莎虚心请教,既然要做这行,方方面面都得了解细致了才行。

    “涂不开和粘皮肤都是表面上的缺点。”女厂长回答,“质量不过关的口红真正的缺点是让你皮肤本来的颜色变得更暗,也就是说色素会沉淀下来。”

    杜晶立刻插话,“那照您说的,我要是涂了劣质口红,嘴唇岂不是会越来越黑?”

    “呵呵,是的。”女厂长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三无产品走不长远,做生意,千万不要把消费者当傻子,他们或许傻一时,但绝不会傻一辈子。”

    “看来还是得买大牌……”杜晶感叹。

    关莎接着这句话问道,“那您觉得,那些国际大牌的口红,最牛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香味。”女厂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每种口红的香味在国外都是有专利的,也最难模仿。当然了,就算技术再牛,如果你光看口红的原材料,不看运营成本,就算是高端口红,香味再奇特,也不会超过10元一支,我们厂出去的口红都不会超过10元,就看你怎么去运营了。”

    至此关莎终于从行内人的话里验证了她之前的预料,真正用心做自己的品牌,除了必须拿到靠谱的货,关键还要懂运营。

    但现在说运营还太早,拿到好货才是关键,眼前这位中年女人和她的工厂门面目前看着都十分靠谱,但厂区的生产线还有产品质量是不是真的靠谱就不得而知了。

    “方便看看您的车间么?”关莎问。

    “当然可以,现在就可以看,要去么?”女厂长说着起了身,关莎正想随之站起,不料被杜晶拉回了愿座,“就这样?确定?”杜晶扯了扯自己的睡衣衣领,作为外来客,穿睡衣参观工厂,那画面不要太滑稽。

    “这有啥关系!”关莎甩开了杜晶。

    “都是自己人,不怕的。”女厂长笑笑。

    随后杜晶极不情愿地被关莎一路拖向工厂车间,她倒不是怕,只是觉得脸丢到了家,尤其是这女厂长的睡衣也没有很厚,而自己和关莎的内衣连着原先的衣服都拿去烘干了,女人没了内衣,那走起路来胸前的抖动可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关莎根本没空注意这些,她此时对口红生产车间的真实样子无比好奇,想着自己平常用的那一支又一支口红,究竟是怎样被生产出来的?

    马上就要知道答案的她,激动万分。

    随着朱漆木门的打开,车间场景一览无遗,此刻杜晶遮挡着胸前的手臂总算是放下了。

    还好……面前全是女工。

    女工们的神情与其说是严肃,倒不如说是麻木,没人因为大门的突然打开而抬起头,好似她们已经习惯了领导的这种突击检查。

    女工们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就连她们头上戴着的帽子和面部口罩都是蓝色的,不过滑稽的是,那些帽子形同虚设,好些女工头发的二分之一都露在了外面。

    这些女工大概8到10个人为一组,围在一张张长方形桌子旁边,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塑料盘和不锈钢碗,碗里是已经调好的口红底料,女工们就把这些底料填充到磨具里,一套磨具可以同时出10多支口红,每个长方形桌上摆放着上百只已经被磨具打磨好的成型口红。

    关莎和杜晶一圈参观下来,感觉整个生产流程非常简单,大家都谨而有序地做着自己手上的活儿,一丝不苟。

    女厂长还顺手从桌上拿一些给关莎当场试试,不得不说,膏体质量确实不错,就连香味也是关莎曾经熟悉的某大牌的味道。

    货确实是好货,工厂也是好工厂,不过此时关莎心中不禁萌生出一个疑问,既然这家厂全都是给国际大牌做代工,又为什么要花时间接待自己呢?

    自己可是一个没渠道没资源也没品牌的三无创业者,真正的大牌工厂不应该单子都做不过来,鸟都不鸟新人才对么?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第13章 萧杰的调任

    关莎并没有将心中的疑虑向女厂长挑明,而是要求见一下那些传说中的韩国配方师。

    女厂长倒也不推辞,领着二人在厂区里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一个写着“实验室”门牌的地方。

    这“实验室”装修跟普通居民住宅无异,里面没什么精密的仪器,各种红、粉、橘和紫的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又一桌。

    房间不大,几个穿着手术衣一样的男人在里面站着工作着,清一色的高鼻子,单眼皮,气质关莎一看确实有点韩国人的味道。

    “阿尼哈塞哟!”杜晶这时跑上前跟人家韩国欧巴热情地打招呼。

    男人们均停下手头的工作,抬眼看着眼前这两个陌生姑娘。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朝杜晶点了点头,用中文说道,“你们好!”

    但还没等男人们目光移到“特定的部位”,杜晶就立刻意识到自己此时还穿着睡衣,且完全没胸罩护体,于是下意识捂住了胸部并连连后退,反倒是关莎无动于衷,大方走上前跟人家一一握手。

    女厂长倒也眼疾手快,她从门边的柜子里扯出两件宽大厚重的实验衣,让杜晶和关莎都套上。

    瞧见杜晶感激涕零的红脸样,女厂长忍俊不禁,面前这个“女少年”虽然外表是个少年样,但内心可比旁边的美少女还要少女。

    “我厂里还有事,你们俩在这随便看,有问题就问张主任。”女厂长指了指中年男人,“他虽然是韩国人,但中文说得比我都好。”

    套好衣服的关莎连连点头,

    女厂长跟屋里的韩国人打了招呼,关门前不忘嘱咐一句,“看完你们回我办公室就行。”

    “好的好的,您快去忙吧。”关莎和杜晶齐声道。

    女厂长走后,关莎的目光就落在了实验室里的各种器皿上。

    每个器皿都被贴了标签,有些标签上写着“原料留样”,有些标签上写着“半成品留样”。

    房间墙上被钉了好几排木架,每个架子上都排列着各种颜色的样料杯,但98%都是红色。

    深红、大红、浅红、粉红、橙红、橘红、淡红、紫红、玫红,牡丹红,樱桃红……五花八门的红色让杜晶看花了眼。

    “你们是老板的亲戚啊?”那个叫“张主任”的韩国人开了口,话音居然带有浓浓的东北腔。

    “我们不是老板的亲戚,是来参观工厂的,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合作,不过……您真是韩国人?”关莎十分疑惑,心想韩国人说话怎么可能跟小沈阳一模一样?

    对方听后,立刻爆出了一连串关莎和杜晶都听不懂的韩语,待他说完,关莎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见那韩国张主任笑了,“我老家是东北的,父亲是辽昌人,母亲是韩国人,所以我中文韩文都会说。”

    关莎琢磨着刚才那一长串韩语估计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人家到底是不是韩国人不重要,口红工艺杠不杠才是关键。

    于是关莎仔仔细细地试用实验室里的样品口红,大体都满意后,开口问了许多问题,杜晶则是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对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东拿拿,西看看。

    “对,单单这间房就可以把口红生产出来,我们膏体配比调好了,放到模具里然后冷藏5分钟就可以出小货口红,测试通过了,就可以把配方拿去工厂做大货。”

    张主任的介绍对杜晶而言是一种背景音乐,不过她确实目光扫过了房间里的冰箱,那台冰箱居然跟她杜晶自己家的一模一样……如果是这样随意的冷藏,岂不是自己在家里就可以做出口红?

    “一种口红大概有多少种成分配比?”关莎问。

    “带上色粉的话,20种左右。”张主任回答,“制作口红主要就几个工具,先称样,称完就溶。”张主任指着一个有刻度的透明容器,“主要是溶我们口红里的三大原料,油脂、蜡和色粉,油脂跟蜡融合之后,我们把色粉用碾磨机去磨,然后把它们都搅在一起,全部搞匀后用模具去灌出来,当料底搅得比较稀,流动性比较好得时候就可以灌了,你们看,这样灌……”韩国人边说边演示如何将调好的膏体原料灌入口红专用模具。

    灌好后,张主任把整个模具放入冰箱下层,在5分钟的冷冻时间里,关莎又把之前问几个老板的问题重问了一遍,比如色粉是不是都依靠进口之类的。

    “色粉都是进口的。”张主任说,“但其他大部分基础原料,比如滑石粉,都是国内的,当然了,一些铝氧化钡和硅粉之类也是进口的。”

    张主任还透露,早几年韩国的化妆品80%均从中国进口,而中国不少工厂也会专门聘请韩国的专家,或者直接买他们的技术,国产第一化妆品牌叶桃渡,去年甚至与韩国合资开了公司。

    “你们业内怎么评价这所谓国产第一的叶桃渡?”关莎饶有兴趣地问。

    “他们家东西……还行……”张主任这个“还行”说的很是勉强,好似憋了半天坏话最终出于良心还是忍着没说一样。

    关莎不禁有些想笑,“什么叫还行?”

    “还行就是……还行……”韩国人重复,“你不能说他家东西是仿冒的或者是假货,工艺生产就是国内平均水平,但跟国际大牌还是有距离的,不过差距也不是很大,价格嘛也比较亲民,总之还算良心吧。”

    “我听说他们营销很厉害。”关莎说。

    “叶桃渡的运营是不错,至少比我们好。”张主任回答。

    ……

    (金权大厦总裁办公室内)

    “是的,萧总,叶桃渡今年没赚到钱,还亏了。”马钰向一位男领导汇报道。

    马钰面前这位总部空降而来的领导,其实年纪比马钰还小一岁,此人英眉剑目,棱角分明,但眼神中透着与他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深邃与从容。

    他的职位高出马钰不只一级,他是金权的合伙人之一。

    合伙人属于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的最高权力职位,主要负责寻找及评估项目,作出投资决定,代表风险投资基金在被投资公司的董事会中占据席位,并参与被投资公司的日常管理。

    在金权投资集团,马钰不过是青阳分公司的一个小小投资经理,手下也就管着五六号人,而这个男人作为金权合伙人,此次出任的可是青阳分公司的总裁。

    他,就是萧杰。

    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成功人士,他们从小到大都很成功。

    作为工薪阶层的后代,他们虽没拿到关莎那样的卵巢彩票,但凭着出众的才华和异于常人的努力,一路过关斩将,年少成名,十七八岁时更是通过高考扭转乾坤,并从此过上了别人眼中的开挂人生。

    萧杰,就是此类人物的典型代表。

    萧杰本科就读于清华大学,硕士考入耶鲁,先后在高盛和德意志银行工作过,负责中国区的投资银行业务,前后跟数家大型上市公司的高管团队都混成了好兄弟。

    有了这样的朋友圈,萧杰也就不难被金权投资集团的创始人看中,加入了风险投资的职业投资人行列,帮助更多的中国创业公司走向成功,走向世界。

    金权创始人毫无疑问是个伯乐,他发现了萧杰。

    而萧杰也是伯乐,他在极度容易让人看花眼的创业公司里挑中了不少好马、狠马与千里马。

    短短6年,萧杰给公司投委会推荐的创业公司至今有5家成功上市,4家成为了国内行业第一品牌,其余一半的公司年平均利润增速均超过了40%,为金权带来了滚滚财源。

    拥有萧杰这般业绩的投资人放眼整个中国的风投市场都数不出几个,所以萧杰的升迁之路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按下了加速按钮,仿佛一转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金权集团的权力之巅。

    只不过,权力之巅的大风大浪,不是谁都扛得住,手下得力时或许可以高枕无忧,手下若捅了大篓子,那就得不辞辛苦不顾颜面地给他们擦屁股,豁出性命也要力挽狂澜。

    青阳分公司的人都明白,这次被总部调来的新任总裁,必须拯救宏丰景顺1号这只烂基金。

    该基金目前所投资的创业企业大面积亏损甚至倒闭,连一向经营稳妥的国产化妆第一品牌叶桃渡今年都亏了一千多万。

    而今距离该基金的兑付期还剩不到两年,如果不赶快利用剩余现金投中好公司,或者拯救目前在投的亏损企业,作为基金管理人的金权团队,就无法向背后的基金投资人交代了。

    “萧总,我查了下,国外光莱雅欧一家公司去年的利润就是2000多亿,净利润大概是300多亿,咱们国家同行老二,那个娜娜,也有4个多亿的净利润,这样的行情下叶桃渡居然没赚到钱,实在不应该,叶桃渡本来发展前景很好的,之前估值都十多亿美金。”

    萧杰的手指在手提电脑上轻轻点了一下,而后一脸严肃地盯着屏幕,在他眼里,全年销售额大概35亿的叶桃渡,近两年的运营费用,实在太高了!

    “我们在叶桃渡董事会有席位吧?”萧杰淡淡地问道。

    “有,两个。”马钰回答。

    萧杰目光移开了屏幕,很镇定的看着马钰,“现在就通知叶桃渡,召集开场临时董事会,提出议案把他们现在这个运营总监换了。”

第14章真实的目的

    凤年厂的实验室里,关莎和杜晶发现有些样品口红上雕刻着各种图案与花纹,有米老鼠,有中国古代建筑的窗花图,甚至还有苏绣。

    韩国张主任说,雕花口红对原料损耗比较大,成本在4至5块左右。

    “你觉得他们家口红如何?”走出实验室后杜晶小声问关莎。

    “确实是国际大牌的品质。”关莎不得不承认,“至少我涂上去没发现出汗,而且你注意看刚才那些样品膏体的表面没?基本都很平滑细腻,没有气孔,味道闻着也挺好,没啥油臭味,而且……”

    关莎说着将自己手背伸到杜晶面前,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条银色手链,上面满是口红印记。

    还没等杜晶问,关莎就向她吐了吐舌头,“我偷偷涂的,算是抽样调查,手链没变黑,说明她们口红里没有汞。”

    “可以啊,功课还做得这么挺足……”杜晶感叹,她对此一无所知,目前判断口红质量还基本全凭个人感觉,根本没关莎这么细致的衡量标准。

    “看来你这次还真不是过家家……”杜晶正说到这儿,两人已经走到了厂区的一条走廊尽头,当她们本打算转弯下楼,就听见楼下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你跟我说你59块卖得便宜,这玩意儿我给你才多少钱?别人都是5块,我拼了老命4块钱给你干出来,你想要的那些大牌品质哪个我这没有?”

    关莎和杜晶闻声从窗户往下望,瞧见楼下骂骂咧咧的正是她们来这儿第一次见的那位头发浓密的小眼睛厂长,也就是教唆关莎压低原材料成本,很不受关莎待见的厂长。

    两个厂区虽然大门对着不同的路,但后院竟是紧挨着的,关莎和杜晶之前都没发现,小眼睛厂长此时所站的位置是他自家工厂后院。

    只见小眼睛厂长手里正拿着一个约有两台手机大小的四色眼影,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背着黑色挎包的年轻人,气质有些土,很像天天在外跑单的。

    “4块,连盒子给你干出来,想想我容易么?你看看我多少工人要养?”小眼睛厂长继续咆哮道,“不是我说你们做品牌的利润空间也太恐怖了,你们全国老二,定位本来就跟人家国外美宝莲差不多,属于大众消费,不说你们,就算第一的叶桃渡也就这档次,这个植物系列我是不是给你照着人家叶桃渡的做的?人家品质都没我们好,不信你现在去买一个叶桃渡四色眼影当场比比?”

    小眼睛厂长面前的年轻人个头五大三粗,皮肤更是油亮的古铜色,但此刻却在矮一个头的厂长面前连连陪笑,“你们品质好那是肯定的,大家有目共睹嘛!别生气别生气,有钱大家一起赚您说是不是?”

    “一起赚?赚什么赚?!暴利又不在我们,‘暴利’这个词与我们工厂一点不相干!”

    “哎呀瞧您说的,我们哪次合作不是一个多亿?这么大的单……”

    “这么大的单你们爱找谁找谁,反正我是不干了……”小眼睛厂长说着就想走,被年轻人强行拉了住,年轻人还没说话,小眼睛厂长就直接甩开了他。

    “没得谈,你们把价格压得那么死,付款方式还321,我总共就赚你们个1,到时候货交了你们随便挑挑毛病尾款不付,我1都没有我还赚个啥?”

    关莎和杜晶正听得津津有味,但楼下那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居然此时有意无意地环顾四周顺带抬头往上看,关莎和杜晶赶忙缩回脑袋蹲下了身子。

    “怎么?害怕别人听到啊?”小眼睛厂长话音很是轻蔑,“你们做生意的方式这一片谁不知道?上次你们另一个业务员拖我找面膜,3毛钱一片还嫌高,高了怎么办?我朋友只能充水做2毛8,2毛5的,还有这次口红也一样,压到我2块5一支,我还赚个毛线?”

    小眼睛厂长的声音越来越远,似乎是被那个年轻男人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厂里,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主动走进去的,总而言之,这句话之后,关莎和杜晶再也听不清后面发生的争执了。

    “全国第二,谁啊?”杜晶问关莎道。

    “应该是娜娜。”关莎说着掏出手机就开始查起这家叫“娜娜”的化妆品牌来。

    “人家一次性一个亿的单,你呢?才3万……”杜晶说到这里都觉得之前那小眼睛厂长还愿意跟关莎苦口婆心完全就是奇迹。

    关莎倒没注意这些,手机信息显示:娜娜是一款严选平价好物,创造品质生活的国产化妆品牌,去年该品牌净利润超过了排行全国第一的叶桃渡。

    看到这里,关莎正思索着什么,就被杜晶强行拖了起来,原因是她们两人蹲在窗台边上的样子很像做贼,加上实验衣下面还是松垮的睡裤,如此画风很自然地引来了清洁大妈的驻足凝视。

    清洁大妈什么话都没说,她脸上跟那些工厂女工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看着两个狼狈的小姑娘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哦,娜娜啊,她们家的特点就是便宜,要货便宜,可以说便宜到极致,怎么便宜怎么来。”中年女厂长办公室里,关莎和杜晶终于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我听说他家面膜拿货3毛一片还嫌高,压到2毛8或者2毛5。”杜晶强调。

    “是的。”女厂长点点头,“货拿过来她们反手就可以卖四五十元。”

    “两毛五拿货,卖四五十?”杜晶难以置信,直到她看到关莎递过来的网上商城娜娜品牌的面膜零售价,42元、46元和48元,才终于接受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实。

    “那这个品牌质量如何?”关莎问。

    “跟娜娜就别谈质量了,便宜就好,哪个厂给的最便宜就选哪个厂,跟他们合作的厂也基本没法赚钱,之前娜娜也来找过我,我没接,它派过来的采购员和测评员都挺业余的,看货好不好就看看味道,味道好了,测评就过了大半。”

    “啊?要求这么低的么?”关莎和杜晶听得一愣一愣的。

    女厂长点点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品牌商就是这样,谈不上多行家,但就是把自己的利润抬得高高的,把我们工厂的价格压得死死的。”

    杜晶歪着脑袋,“那这对你们来说不会很难受么?”

    “我们不难受,我们习惯了。”女厂长说。

    “难受得习惯了么?”杜晶笑着调侃一句,女厂长嘴角微微勾起,没有继续接话。

    一旁的关莎认为自己对这家厂的考核到这步也差不多了,她正琢磨怎么开口谈合作的事情,先前的疑虑又猛然窜上心头。

    关莎先前的疑虑便是:该女厂长为何对自己这种无名之辈如此费时费力地招待?工厂也给看,就连藏有配方的实验室都让进,还允许自己与争分夺秒赶工的韩国配方师聊了一下午,各种成品半成品随便试用,可以说诚意绝对一百分。

    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如果说全国排行第二的品牌商娜娜都曾被眼前的女厂长拒之门外,那自己又有什么筹码让人家与自己合作呢?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可以像娜娜一样拿出一个亿的采购单?

    开什么玩笑,自己只有20万……更何况自己也不可能第一次就掏出全部家当。

    这家工厂确实是好工厂,但第一次试水关莎也就只敢拿3万,她明白好货到手后,重头戏是运营,是构建销售渠道,把货一件一件地卖出去,消费者买了,用了,满意了,才能慢慢树立品牌,而如今渠道八字没一撇,关莎不可能赌大的。

    就在关莎忧疑之时,女厂长倒先开了口,“关小姐,你想做自己的品牌,我支持你。”

    “谢谢。”关莎本能地回应。

    “我也想做。”女厂长接着说,“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关莎愣了一下,“您是说,咱们共同运营一个品牌?”

    “是的。”女厂长点了点头,“你有做个人品牌的理想,而我有好货,我们合作,岂不是双赢?”

    眼前的女厂长明显早已不甘只为他人做嫁衣,代工这活儿又辛苦又没钱,她图谋已久,也想成为品牌方,暴利一回。

    但是,关莎怎么也想不通,女厂长自己有生产实力,想要运营她自己的品牌为何不高薪挖几个有资源的销售经理?或者撒钱狂打广告?亦或是直接跟国际大牌,哪怕是娜娜或者叶桃渡这样成熟的国产品牌方合作,付钱参股进去不就行了?

    总之无论以上哪条路,都比选择乳臭未干的小年轻靠谱一百倍,要知道目前的关莎除了空泛的理想和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的20万现金之外,一无所有。

    “一直做代工,就始终受制于人,不是长久之计。”女厂长说,“做自己品牌的想法我很早之前就有了,但之前现金流不是特别宽裕,在行业内也没站稳脚跟,就一直没付诸实施,不过也就在上个月,我成立了自己的运营公司。”

    俗话说的好,要想成功早,就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关莎想着眼前的女厂长已经深耕化妆品行业多年,跟她混难道不比自己单干强?何况人家有钱有好货还有一个现成的公司,和她一起做品牌就好比自己在msia的小组作业中抱大神大腿一样。

    于是关莎二话没说就立刻答应了,直到她看到了女厂长注册的那家运营公司名字:仙灵网红文化有限公司。

    同样看到这个名字的杜晶差点没再次把喝下去的茶给喷出来,网红文化?

    “是专门打造网红主播的么?”杜晶问。

    “对。”女厂长说,“现在直播带货很火,网络销售可以跳过所有中间商,我们想着靠自己的主播带自己的品牌的货,关小姐就是非常好的主播人选。”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关莎五雷轰顶,被轰过之后,女厂长在她眼里不再是大方得体,斯文端庄的商场女精英,而是猥琐狡诈,贪婪无耻的江湖母狐狸。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母狐狸之前如此热情地让关莎了解自家产品,不过是为了在主播和产品间建立一种信任感和认同感,让关莎以后可以为凤年厂更好地做线上推销。

    说白了,母狐狸只是看中关莎这身美得惊世骇俗的皮囊而已。

    关莎想着关老爷我出身高贵,又是硕士毕业,努力个十年,以后可妥妥的是富霸一方的成功女企业家,怎么可能给你一只母狐狸打工,而且干的还是直播带货主播这种抛头露面的低端职业……

    气死老娘了,关二爷不发威,你当我是武大郎啊?

第15章 事业的困境

    被凤年厂的母狐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关莎,终究还是强压住心里的熊熊怒火,没用武力解决问题。

    如若可以,关莎当时真想把这只修炼成妖的狐狸扔进大明王朝锦衣卫的诏狱。

    史书记载,诏狱内设有18种刑具,对应18种酷刑,如剥皮、割舌、断脊、堕指和刺心等等,其黑暗和残酷程度举世闻名,是真实存在过的人间炼狱。

    在关莎的构想里,母狐狸被扔进诏狱后,下一秒她就会变得气血尽衰,眼瞎耳聋,手不能动,脚不能行,四肢臃肿,遍身毒疮,喉中只有一气尚存……

    “我去,要不要这么变态……”杜晶听了关莎的描述,连碗里香喷喷的隆江猪脚都吃不下了。

    “不过她确实挺过分的,过分就过分在先给你希望,大大方方带你看工厂,一口一声合作,一起搞品牌,结果就是个简单的雇佣关系,做的还是带货主播,处于娱乐圈鄙视链最末端,这就好比什么?好比先把你恭恭敬敬八抬大轿抬上山崖,给足面子,而后再突然一脚踹你下去……”杜晶啧啧感叹,“这么想来,她确实应该进诏狱,这女人还不如一开始那个压成本的小眼睛厂长。”

    杜晶说完,忍着诏狱酷刑的恶心,往嘴里强塞了一大口猪脚饭,陪关莎奔波了一整天,她实在太饿了。

    此时二人已经回到了经城区雁子谷的出租屋,桌上是两盒外卖与一台手提电脑。

    关莎没什么心情吃饭,她打开自己精心制作的产品PPT修改起来。

    杜晶狼吞虎咽扒完饭后,忍不住也凑了过去,细细看了一阵关莎的PPT,吃惊一句,“姑奶奶,有你的啊!这么详细的方案!”

    电脑屏幕里的无添加剂口红产品介绍全面,制作精美,杜晶不自觉读了起来,“天然蜂蜜、橄榄油……”

    “什么天然蜂蜜,是天然蜂蜡,看清楚!”关莎打断了杜晶。

    “有什么区别,不都差不多么?”

    “差别大发了!”关莎提高了音量。

    蜂蜡是工蜂腹部四对蜡腺分泌出来的蜡,而蜂蜜是蜜蜂从开花植物的花中采得的花蜜在蜂巢中酿制的蜜。

    简而言之蜂蜡来自动物体,蜂蜜来自植物体,蜂蜡是用来做蜂巢的,而蜂蜜是用来吃的,两者只差一个字,但成分和用途大相径庭。

    “懒得和你解释。”关莎继续专心调着她的PPT,页面上显示她的这款口红是橄榄油,天然蜂蜡和马卡龙植物色粉的完美融合。

    离家闯荡江湖前,关莎确实做足了功课,至少她认为她自己是做足了功课的。

    在查阅了很多资料后,关莎了解到橄榄油中有天然植物油脂,可以深度滋润嘴唇,修护细纹;而蜂蜡不但能使嘴唇活力光泽,还是天然防腐剂;色粉若来自纯天然食物,那么做出来的口红孕妇都可以放心使用。

    除此之外,关莎还自学了高级绘图软件,她绘制出来的样品图让杜晶眼前一亮,样品图中口红的颜色有点类似玫红,但比玫红更透,更粉。

    “这颜色是……”

    “果冻色!草莓味的哦!”关莎很是自豪,“连品牌名我都想好了,就叫莎皇,霸气吧?”

    “啥?沙皇……”杜晶汗颜,“你确定这样起名,产品不会被俄国人抵制么?”

    “不是那个沙皇,是我的莎,莎皇。”关莎强调,“哎呀现在说品牌名根本毫无意义,代工厂都没找到!”

    杜晶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想法这么多,搞个口红倒腾出多少名堂……我对未来都没什么想法……”

    “你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什么想法么?好可怕。”关莎说。

    “有啥可怕的?”杜晶收起外卖袋,见关莎那盒都没怎么动,于是很自然地帮她放进微波炉里热去了。

    此时的关莎内心很是矛盾,凤年厂这种国际大牌指定代工厂,的确不可能接她3万元的单,要跟人家合作,只能屈尊先当带货主播。

    关莎对这个职业很是抵触,她认为带货主播名字虽然叫主播,但不管有多大的名气与多令人称羡的流量,实质上就是个教唆你买东西的推销员,那母狐狸坦言公司一定可以把关莎捧红,最后红不红谁知道呢?而且红了又怎样?再红也是个推销员!

    关莎的志向可是当有思想、有抱负、造福社会且振兴中华的企业家!万万不能浪费时间学习怎么当网红!

    要不……找回周边的其他厂?

    关莎想到这里又否定了这个提议。

    其他厂要不就以次充好,要不就执着于市场上已有的热销爆款,前者关莎不想与之合作,后者人家没意愿跟关莎合作,原因也简单,关莎手上没什么现成的爆款。

    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关莎找不到靠谱的代工厂,就不可能将她PPT中设想的产品变成真真实实的好货,好货都没有还谈什么光明远大的未来?

    就这样,20万的创业基金还没怎么开始花,关莎的创业梦想似乎已经夭折了。

    同样面临事业困境的,还有金权投资集团里死皮赖脸没去人事部消工卡的任天行。

    任天行怎么也没想到,入职金权青阳分公司的最后一个名额,才过了一晚上就被某个所谓领导的亲戚给占了,那他岂不是白淋了一晚上的大雨,白跑了这么多家门店?

    城市之大,举目无亲,仍旧坐在金权大厦办公室角落里的任天行,被中央空调的风口吹得直打哆嗦,他开始自怜自悲起来。

    鼠标标识持续闪烁在《共享充电宝行业分析报告》的界面上,任天行先前之所以没选择黑白打印,不过是出于对领导的一种尊重。

    不是领导的亲戚,也没项目资源,任天行就连打个彩色封面都会被上级诟病。

    也就在这时,任天行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太过天真,或许马钰早就定好了人选,所以无论他任天行多努力,都不可能PK过别人。

    难道就这样放弃么?

    要不然算了,去人事部消掉工卡走人?眼下看来只能这样了……但是,凭什么啊?!

    只要有钱有时间,那些市场数据他任天行一样可以跑出来,所以这次事件归根结底不是能力问题。

    既然不是能力问题,就不能憋屈地被这种不公平的社会规则完虐!更何况那抢位置的哥们儿汇总了这么详实的市场数据,但得出的结论任天行却觉得根本站不住脚。

    当时那哥们儿在马钰办公室断言,共享充电宝企业就算获得了共享单车5倍的融资,也没发展前途。

    他认为这个行业缺乏靠谱的盈利模式,使用场景难以维护,充电速度慢,价格高,还有一大堆提高续航能力的手机厂商作为相爱相杀的竞争者等等。

    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没错,也是目前共享充电宝公司所普遍面临的问题,但如今哪个行业没点问题?

    就连坐拥中国互联网半壁江山的鹅厂每天的日子都过得不舒坦,左有阿里死咬不放,右有头条巧夺流量,往前处处得符合国家政策,往后一堆迅速崛起的软件公司虎视眈眈,所面临的问题比共享充电宝公司多多了,难道这就说明鹅厂没有发展前途?

    结论明显是错误的。

    这么一想,任天行立刻觉得那领导的亲戚业务能力十分有限,他那几十页的报告也不知道是不是花钱买的。

    思索至此,任天性突然站起,拿着电脑和打印好的研究报告义愤填膺地走向总裁办公室,目光坚定。

    他心想如若水平一样,别人有资源别人入职哥就忍了,既然那人没哥有水平,就别怪哥豁出性命强取豪夺!

    青阳分公司新任总裁已经到位这是全公司上下都传开的事儿,作为实习生的任天行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听闻此人姓萧,搞不好就是萧杰,萧杰这么牛逼的人,怎能慧眼不识英才?

    何况对方即便不是萧杰,能坐上总裁之位也应该有不错的处世之道,不会亏待一个好员工。

    不管怎样,任天行都要去最大的领导面前露露脸,金权这种令人唏嘘的职场现状,让他已经不再相信那些投资经理、高级分析师、投资总监甚至公司副总裁了,说不定他们其中的一个就是那抢位哥们儿的亲戚“本尊”。

    和关莎一样,目前就是个“三无产品”的任天行决定砍掉所有“中间商”,直接从最源头争取合作机会。

    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任天行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任天行本以为等待他的应该是总裁慈眉善目的脸,谁知是面色严肃的死冤家马钰。

    马钰瞅见任天行不仅没走,还闯来了总裁办公室,明显相当讶异。

    “萧总,您所从事风险投资行业多年,您觉得风险投资中的‘风险’二字应该怎么理解?”一个发音标准的女声从马钰身后传来。

    任天行闻言立刻先身长脖子往里头瞧了瞧,只见一个体态略微臃肿的中年女人正用话筒对着坐在总裁办公桌前的男人,旁边还站着摄像师。

    不用多问,这是采访,而采访的对象正是任天行崇拜了多年的萧杰。

    “风险,意味着我们大部分的投资,都会失败。”萧杰很沉稳地回答。

    任天行喜出望外,这位总裁样貌正好与他之前在新闻里见过的萧杰非常类似,一样的姓氏,差不多的年纪,又在这个职位,不用多说,他肯定就是萧杰!而也就在这时,任天行顿时回忆起之前他在火锅店和咖啡馆都遇到过的那个目光总是盯着他看的男人,妥妥的也正是萧杰!

    终于对上号了!任天行激动万分,此乃上天显灵,金权青阳分公司的最高领导直接看到了自己努力的样子!还看到了不止一次!这不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又是什么?

    马钰这个在任天行眼里任人唯亲的小人,此刻似乎已经输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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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租公寓、直播带货、共享单车、内容营销、网贷平台、电子竞技,新能源、短视频……本书涉猎中国当代八大新兴行业,囊括十二大工作法则,从创业者、投资人、打工族等多重视角讲述当代青年大城市奋斗历程,展现中国新兴商业发展史。经城之雁子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城之雁子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城之雁子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