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素人的笔记
“啥？你没粉丝还能在小蓝书上接广告？”关莎和杜晶都同时瞪大眼睛看向沈俪，杜晶嘴里的馄饨汤差点流出来。
今日是沈俪搬进关莎出租屋的第一个周六，沈俪起了个大早，下厨做了一锅鲜美的紫菜肉馄饨，弥漫开来的香气直接把关莎和杜晶香醒了。
杜晶对沈俪这样复杂背景的女人原本很不看好，她觉得沈俪迟早得在家里干点小偷小摸的事儿，但一碗现煮浓香的馄饨就把杜晶的偏见扫清了大半。
跟别人合租，除了挤，看来也不是完全没优点，杜晶心里这么想着。
她刚吃没几口，碗里就被什么人用锅铲加了一个金灿灿的煎鸡蛋，同样的煎鸡蛋，关莎碗里也出现了一个，关莎有多久没吃过家里自己煎的鸡蛋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自不必说，这个拿着锅铲的人就是沈俪。
一顿家常早餐，立刻让原本有些生疏，有些客气，甚至还有些隔阂的三人变成了“万年好室友”，彼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俪了解了关莎目前的创业近况，而关莎和杜晶也得知了沈俪更多的兼职工作。
当她们听到沈俪除了网红经纪人、批发市场高台模特和外卖员之外，还依靠小蓝书赚钱时，都愣住了。
“能招到广告商的不都是KOL么？或者至少是个KOC吧？一个路人怎么拉广告？”关莎十分好奇。
沈俪一口将碗里最后的馄饨汤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后才道，“这个时代，全民致富，只要你们多观察生活，多留个心眼，赚钱的机会到处都是！”
关莎和杜晶面面相觑，只见沈俪表情变得稍微认真了些，她将自己在小蓝书零粉丝赚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面前这两个刚入社会的“小妹妹”。
“我嘛本来是想去广告公司找份兼职的，广告影响力大，文案做好了，想着后面的活儿应该也挺轻松，谁知道我去面试的时候，他们说所谓的公司文案就是在小蓝书上帮各大商家的品牌方写素人真实用户体验。”沈俪说。
“素人真实用户体验？”关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之前她在小篮书上看到的那种路人化妆品私家使用笔记吧……
“说是真实，其实也不真。”沈俪继续道，“领导让我写产品推荐，那产品连他自己都没用过，甚至见都没见过，几百块一套的产品，我也不可能自己掏钱买不是？所以就是大概写个好评，传播出去，反正兼职嘛，有空就写写你们说是不？时间规定的也没那么严格，我有时候蹲厕所都可以写几条！”
“我们现在KOL和素人的投放比例目前是7：3，KOL是7，素人是3，我说的这个比例是指小篮书的营销预算。”同一时间里，叶桃渡集团总部大厦内，营销总监胡海在众人面前发言道。
“小蓝书这个平台，图片，文字，视频，短小精炼，色彩纷呈，就是特别为我们美妆品准备的，所以这个平台我们必须充分利用，充分重视起来，像对直播一样重视！之前咱们公司的预算大多投在倪蝶、云夏白这样的KOL身上，策略不完全正确，需要纠正！”
胡海声音铿锵有力，他面前坐着的人有叶桃渡的各大高管，营销部门全体成员，以及金权集团这样的投资方。
萧杰也在会场，他自然是金权集团的代表。
萧杰右边坐着的是一直跟进叶桃渡这家公司的马钰，而萧杰左边坐着的，是第一次出席此类场合的任天行。
自那次莫茹跟任天行大吵一架后，莫茹竟一个人直接上了她提前买好票的那趟高铁，头也不回。
任天行原本因为入职金权而飞入云端的心情，瞬间被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梦寐以求的工作是有着落了，可未来的媳妇儿没了，老天爷可真一碗水端平，一点优待都不给。
但正当任天行被压在地狱里喘不过气儿时，一个电话又将他拉回了人间。
“周六跟我去一下叶桃渡参加一个会议，另外这段时间各组的人员安排还没妥当，你跟我先跑几个项目吧。”萧杰沉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任天行听后激动不已，刚一进金权，就能跟着总裁跑项目的有几个人？恐怕除了自己，一个都没有。
放下电话后的任天行拼命往自己的脸上泼凉水，他希望这水的温度可以让他的心稍微硬一些。
女人没了还可以再找，但如果事业没了，女人就算留在自己身边也留不长久。
任天行虽然不断这么告诫自己，但这么多年的感情要一下子放下，他也是做不到的，何况他心里非常清楚，若要在社会上重新追到跟莫茹一样质量的校园姑娘，自己多费两倍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一定有戏。
但大丈夫，就一定得心硬，就得把握当下，认清现实。
任天行的当下就是，他凭借自己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终于拿到了在好赛道赛跑的入场券，而且领跑他的人还是业内投资大咖萧杰，不知道可以让跟在他身后的人少走多少弯路，他任天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萧杰的背挺得笔直，像在军队里训练过一样，当胡海讲话时，萧杰身子一动不动，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眼睛都没眨一下。
任天行明白萧杰这是专注，他专注地在听胡海说话，专注地在思考着什么，萧杰这样的专注给任天行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明白他任天行没有错，选择青阳，选择金权，选择自己所坚持的，没有错。
台上的胡海身高也就1米7左右，身材干瘦，满脸的皮肤皱得跟腐竹一样，面色腊黄腊黄的，这种腊黄与农民伯伯地里种菜晒出来蜡黄还不太一样。
任天行一度怀疑胡海这老哥们儿不是肾有问题，就是肝有问题，总之五脏六腑肯定哪儿出了问题，一看就是没日没夜疯狂加班加出来的颜色。
“我们前段时间从粉丝量1万到10万的腰部博主投起，目前正逐步降低粉丝量要求，现在完全向没有任何粉丝的素人投放，从广告投放效果来看，提高素人占比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胡海斗志昂扬。
“小蓝书这样的平台，我们要的就是曝光量！投素人性价比更高。”胡海边说边示意手下人放一个已经提前制作好的幻灯片，幻灯片里有各类博主的成本效益对比如图。
“一个6万粉丝的博主，我们让他播一条广告，价格是4000元左右，但4000元我们可以投多少个素人博主呢？我告诉大家，100个！我们上个月其实就已经试投了100个素人，获得的曝光量超过十万，这些素人推出的内容更贴近生活，没有那种营销感，不刻意，不做作，什么是顶级营销？就是我们明明在营销，但却没人感觉到我们在营销。”
“你们这些所谓的素人博主都是兼职么？”雁子谷出租屋里，杜晶问沈俪。
沈俪一边麻利地收拾着碗筷一边道，“兼职的全职的都有，搞素人笔记的除了我刚才说的广告公司文案岗，我们仙灵网红文化也有，现在MCN机构里面不少都有专门负责文案的团队了。”
哗哗的水声从厨房传来，但并没盖着沈俪的声音。
“之前老板忙的时候，我也帮着面试过几个新人，我这不是干了不少日子写文案有经验么呵呵……”
“那你怎么不直接在仙灵干而是还要去找外面的广告公司？”关莎问。
“干啊？都干！反正都是零碎时间写写，有钱不赚白不赚。”
关莎脱口就想问沈俪要这么多钱干嘛，但她猛然又觉得或许这些兼职或许也赚不了多少钱。
“在你们仙灵干全职的，一个月多少钱啊？”关莎文。
“5500，每人一天写个10来篇，也是朝九晚五，周六双休，仙灵虽然这方面做得没有专业得广告公司好，但一个月也有220篇左右的笔记出来。”沈俪洗碗说话两不误，一个又一个干净的白瓷碗出现在洗手台上。
关莎这回想通了，做这样的工作果真是没什么钱，一个月才挣5500，除去生活开销，要存多少年才能存够100万？
“我的话就是兼职，价格没人家全职高，有的人写一篇好的40块，我的话1篇10块，但不用精雕细琢不是？省时间！你们想想啊，我动动脑子打打字，一天用零散的时间搞两篇就20块了，我要是自己煮省一点，白面鸡蛋加点青菜，一天的伙食都够了！”沈俪收拾完厨房解下围裙，满眼都是笑意，“你别说啊关莎，我当时只看了一家就定了你这里，就……”
“就是因为这厨房是吧？”关莎看穿了沈俪。
“呵呵，是的。”沈俪不禁环顾了下整间房子，“真好啊，我要求不高，就这样两房一厅就够了，还有这个厨房。”
“哎哟，买房子那是男人的事儿！你一个女人担心啥！”杜晶伸了一个懒腰。
“就算不买房子，我也得趁还挣得动，多挣点，女人还是要靠自己，爱情这东西太不靠谱，你们也别太信，你看上次来帮我搬家的那对小情侣，前两天还腻腻歪歪呢，昨天就分手了。”
“啊？！”关莎和杜晶都大吃一惊。
第60章 这一类情侣
关莎想不明白，之前任天行还因为女友而坚决不加陌生女人微信，给他人帮忙也不忘拉着女友一起，为的就是让女友放心，怎么这样的感情说分就能分？
“咳！就是这样的感情才注定要分！”一旁的杜晶说，“啥都拉着女友一起说明了啥？说明撞车男那女友控制欲太强，肯定经常翻撞车男手机，所以撞车男才不敢加你微信，而且帮人干点体力活儿都不得不带上女友，这种关系不分才怪！”
“你别老撞车男撞车男的，人家有名字。”关莎强调。
“你当时车要是开慢一点，他都直接撞我副驾驶了！”杜晶根本不理会关莎的话，“我看这撞车男得先练好车再谈恋爱，免得以后不小心把女友带沟里。”
随后，关莎和杜晶继续就任天行分手的问题讨论着，对于其二人的揣测，沈俪一直没太发言，因为她那天下午清晰地听到了莫茹歇斯底里的骂声。
莫茹的骂声里有不满，有埋怨，有不被理解、不被认同以及不被迁就……她的委屈好似决堤的黄河水，翻腾汹涌，但她要求任天行做的，她自己也无法做到。
无论在大城市还是小城市中，总存在这样一类情侣：他们因为相互爱慕而走到一起，他们的生活习惯、言行举止和兴趣爱好都可以因为爱情而不断被磨合，直到他们彼此般配，相处起来也还算舒服，他们可以走进婚姻殿堂，也可以相伴一生，但他们之间的爱情还不够深刻，至少没有深刻到一旦一方的理想生活与另一方的人生目标相冲突时，有人愿意舍弃自己，主动妥协。
任天行和莫茹就是这样一类情侣。
如若他们相遇在高中，一定会在高考之后不得不分道扬镳。
我爱你是真，但不及一座城。
现在的任天行其实完全没有调整过来，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坐在台下听胡海讲话时，时不时还走神。
任天行应当早就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先前莫茹耐着性子的等待，只不过是她给予男友表面上的支持，虚伪不堪，因为这种支持建立在男友几乎不可能成功的基础之上。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莫茹抱有的幻想彻底破灭，她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莫名的愤怒超越了理智，至少在当时的沈俪听来，莫茹朝任天行骂出的难听话是极不理智的。
但沈俪后来又觉得，如果这个姑娘就这么毅然决然地去了杭州，或者回了老家，不再回头，与任天行断得干干净净，又说明她是极其理智的，她很清楚自己一定要什么，并能够为此舍弃什么。
“她俩都没错，只是还没到那种非对方不可得程度罢了。”沈俪最后用这句话结束了出租屋里的相关讨论。
关莎本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深聊，毕竟这是人家的事儿，而且还跟自己的创业毫无关系，如何把滞销口红和新改良口红顺利卖出去才是头等大事。
按关莎目前的情况，倪蝶这样头部KOL她是肯定请不起的，别说倪蝶，就连腰部的那些KOC坑位费都超了预算，所以关莎只能挖掘下微信公众号和小蓝书这样的廉价种草平台。
但如今这样的平台一打开几乎全是叶桃渡铺天盖地的广告，好似只要稍微跟美妆沾边的博主都在推销叶桃渡。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去直播基地拜访的那恶心的黄发男主播么？”关莎问杜晶。
杜晶一边吃着沈俪削好的苹果一边道，“记得啊，怎么了？”
“他上周播了好几天叶桃渡的产品，专场。”
杜晶听到这里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我记得就前不久，咱俩去找双胞胎刷子谈时间段的时候，那刷子姐妹好几天的时间都被叶桃渡买断了。”
“对对！”关莎也记起来了，“叶桃渡以前好似不这样的，她这个国产第一原先找的不都是倪蝶云夏白这样头部KOL么？”
“下面的数据对比更鲜明，可以清晰地告诉我们为什么营销只聚焦头部KOL是不够的。”叶桃渡集团公司大型会议室里，胡海放出了新的幻灯片。
幻灯片里是一位知名博主的发文点赞数据，在他最近的20篇分享笔记中，点赞数平均值为725，数据最好的是一篇1500点赞数的彩妆使用笔记。
“我们品牌方投放也就只能投一篇或者几篇。”胡海说道，“如果我们运气一般，我们的产品推荐页下面点赞数也就只有几百，曝光量大概在一两万左右，但若是普通素人账号，发的笔记阅读量是几百到几千，哪怕只有十几个赞，也能保证阅读量上千，因此100个素人的阅读量总和大概率是要超过博主的，尤其是小蓝书这个平台成立也有一定日子了，里面的用户对于广告识别能力提升了不少，纯广告笔记已经逐渐在失灵……”
正当胡海慷慨陈词之时，关莎翻开了小蓝书上零粉丝接广告的教程。
“素人如何接通告”、“素人如何get品牌”、“0粉丝攻略”以及“小蓝书0粉丝如何赚钱”这样的笔记分享一搜就是一大把，让关莎看得瞠目结舌。
无论商家是卖粉饼粉扑还是美瞳面膜，对于笔记分享者的粉丝数全都没有要求，只要你有小蓝书账号就可以。
“你有三种模式可以选。”沈俪好心的凑过来跟关莎说，“第一种是图文，就是品牌方给你发图，文字写好给你，你用你自己的账户直接发就行，不过这种就是收入低，一条几块钱；你们要是想用产品，可以选第二种‘无费置换’。”
“什么是‘无费置换’”关莎听得云里雾里。
“就是品牌方免费寄他们的产品给你用，但你用了要自己写使用体验笔记，这很划算啊，可以省很多钱，你都不用自己买产品就可以用了，什么面膜啊，口红啊，彩妆啊，甚至日常用品沐浴露啊洗发水啊全有！”
见沈俪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杜晶忍不住往厕所的方向看了看，洗手台上沈俪新放上去的洗手液……该不会是这类的赠品吧？
沈俪仿佛看穿了杜晶，直接道，“没错，我的生活用品几乎全是赠品！哈哈！省钱吧！”
至此关莎和杜晶对沈俪会过日子的方式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们听过为了省钱买促销生活用品的女人，却没见过沈俪这样免费用东西还能赚钱的女人……
开源节流这一优良传统被沈俪玩得跟花式篮球一样酷炫，还会做早餐懂生活，哪个男人娶了准捡了个宝。
“那第三是什么？”关莎接着问。
“第三就是‘看图写文’。”沈俪说，“商家不把产品寄给你，就给你一张图片，你自己发挥……”
第61章 道德与良知
素人笔记的三种赚钱方式中，沈俪最常用的是第二种“无费置换”，即收到商家寄来的免费产品，她真正用过后再写使用体验。
虽然在使用体验写完并上传后，沈俪也无法从商家处直接得到真金白银，但她却收到了商家寄出的产品本身，这对沈俪而言也是一种变相的赚钱方式。
商家寄出来的商品有五块十块的洗手液，也有价值几百元的大牌美妆产品。
沈俪两三个月前还曾因此拿到过价值几百元的雅诗兰黛持妆粉底液。
沈俪偏爱“无费置换”这种方式，其一是节省生活花销，其二则是为了抚慰她自己的良心。
她实际用过的产品，写的自然也安心。
沈俪明白赚钱过日子还是得多赚厚道钱，毕竟厚道钱才能赚得舒心，赚得长久，对得起祖上，无愧于子女。
“那如果你收到的产品，发现不好用怎么办？”关莎突然好奇起来。
“如实写。”沈俪认真道，“只不过不好的部分我写的比较委婉，呵呵，你们也懂，虽然我委婉，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我啥意思，这些商家既然愿意免费寄产品给消费者试用，就没有硬性规定一定得把他们夸得天花乱坠，相反，消费者使用过后的真实反馈才是商家看重的，大概他们也想凭借反馈改良产品吧。”
沈俪说着从卧室里拿出了一瓶护手霜，“你们看，这款我用着就不是很喜欢，太油了，我发文的时候如实写了，不适合油性皮肤的人用，但我也会写优点，优点就是它好闻，香香的，配方也比较纯天然。”
关莎结果沈俪递过来的护手霜，扭开盖子一闻，“还真是，淡淡的桂花味。”
“我闻一下我闻一下！”杜晶说着就把护手霜抢了过去，用鼻子嗅了嗅，“嘿！还真闻不出啥香精！”
“是吧！”沈俪笑着，“每个产品都有自己的优缺点，素人反馈嘛，自己怎么觉得就怎么写，这种最好写，毕竟亲自用过，那种直接给我一张图就让我发文的，说实话，我编十个字都费劲儿！看来看去，我只能挑图片里吸引我的点随便写写，比如外观包装啊，颜色啊……反正我也不是经常写，更不是全职，再说我的号也没几个粉丝。”
关莎突然觉得沈俪挺有意思，这个大龄女青年接杂活时有自己的私心，但也仍旧保留了大部分良知与道德标准，她不会昧着良心给人全职当托儿，也不会完全将这种影响范围不太大的“黑活儿”拒之门外。
但在小蓝书的素人笔记发帖人里，沈俪这样的应该是少数，毕竟她还有其他非常多的工作要做，但那些成天在家没事干的人呢？或者本就深耕小蓝书平台的职业写手呢？
想到这里关莎不禁有些心寒。
她曾经无比相信的那些看似真诚、肺腑至深的素人分享贴，那些曾经在她心里种下一大片幽幽青草的激情澎湃的措辞，有多少是发帖者真实体验后的夸赞，又有多少人拿人手软后的夸奖？
第62章 改变叶桃渡
沈俪干工作、做兼职和搬家时都是一副拼命三娘的模样，好似全世界的钱都在等着她去赚，但一周总有那么一两天，沈俪会锁起门来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电话打完了关莎还能从她房间里听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事后关莎询问沈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俪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笑说关莎肯定是听错了。
沈俪的笑容很灿烂，眼神也丝毫不躲闪，弄得一开始满脸狐疑的关莎都自我批判起来：
关奶奶！
一定是你创业各种不顺，神经衰弱到连幻觉都出现了，沈俪这么忙的人哪有空哭？
被生活榨干的人，没时间悲伤。
自上次沈俪、关莎和杜晶三人一起坐下来吃馄饨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关莎的口红事业只能用一败涂地来形容。
关于营销模式，关莎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小蓝书的一些品牌商搞素人笔记招聘，即自付邮费，将新改良的几百只口红寄出去，为的就是让广大路人给出真实反馈，顺便打打广告。
杜晶对此很是反对，“万一那些素人写你不好怎么办？”
“那就说明我产品真的不好，我要的就是真实！那种发一张图片让别人硬夸我的做法很恶心。”关莎说，“而且如果我们花大价钱做广告，人家消费者也不一定肯掏钱买我们的产品，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主动牺牲一批货给大家种种草。”
“但人家用的是咱们的新款口红，旧款的你怎么办？倪蝶不是说旧款截面斜，不好用，果冻色红得还廉价么？”
“所以我打算全扔了。”
“啊？！”杜晶瞠目，“全扔？”
“对。”关莎非常平静，“我后来也想通了，生产出来的东西不一定非得卖掉，不好用的东西硬卖出去，只会砸我‘莎皇’这个品牌。”
“可是……”
杜晶还没说啥，关莎就黑着脸没好气地打了断：“可是什么可是，想想当年海尔集团冰箱质量不过关，负责人都敢直接把次品全部砸坏，这叫什么？！这才叫做品牌！做品牌就得破釜沉舟！人家冰箱都能砸，我如今扔几支口红算什么？！”
那好像不是几支，而是一千多支吧……
杜晶心里虽然这么想，最终也没说出口，她太了解关莎，关莎自己决定的事儿，谁都改变不了，继续劝下去自己就是纯找骂。
事实上，关莎不到迫不得已也走不出这步，她本想在小蓝书和其他类似平台与一些中小博主合作，但这些人主页下的分享帖一篇又一篇的全是叶桃渡。
关莎随便挑一个粉丝群有可能跟美妆粘上边的博主，早都被叶桃渡给收买了。
“我真是想不通，这叶桃渡站地盘也站得太过分了吧？！黄土高坡、关中平原和东南西北海全是他们家就算了，连条山沟沟都不留给我！”
正当关莎如此抱怨的时候，任天行正与叶桃渡的营销总监胡海吃着饭，吃饭地点：君上王府。
确切而言，是萧杰与胡海在君上王府吃着饭，任天行只是个跟班陪同做笔记的。
胡海蜡黄的皮肤干燥得都起了皮，眼角挂着几道沟壑般的皱纹，但他的精神却十分抖擞，目光明亮有神。
“兄弟，你给我派的这战场好啊，绝了！很有搞头！”胡海说着给萧杰斟了一杯酒，语气中带着感激。
“阻力不小吧？”萧杰笑问，“上次会上，我听你说要削减头部KOL的预算，方总经理那脸……”
萧杰没说下去，他口中的方总经理，是指叶桃渡的创始人兼总经理，方耀文。
“没点阻力还叫什么战场？”胡海一口酒下肚。
关于叶桃渡这家国产美妆公司，任天行之前也专门做过功课，叶桃渡旗下产品比较出名的是口红、眼影和睫毛膏。
任天行在网上看过不少博主的相关测评，博主们对叶桃渡的评价都不错，称其颜色和质地不输国际大牌，价格却非常亲民，适合18至28岁的学生和刚入职不久的公司白领。
“方总一心要把叶桃渡做成中国的莱雅欧，搞多品牌路线，所以你们推荐过来的倪蝶，他二话不说照单全收，倪蝶要搞自己的品牌随她搞，只要她能拉动整个集团业绩。”
萧杰点点头，“前年方总并购小丸子这种平价护肤品牌，去年又去欧洲买个两个高端美妆公司，如今这高、中、低端市场，叶桃渡算是占全了。”
“嗯，但我跟兄弟你说句心里话，我跟方总理念不一样，我到这家公司的第二个月，就没打算将其做成一家国际知名的化妆品公司。”
任天行听到这里很是不解，不把叶桃渡做成国际知名化妆品公司还能做成啥？
所有的化妆品公司不都将之视为终极目标么？
“我要把叶桃渡打造成基于大数据分析的互联网公司。”胡海目光坚定。
任天行闻言，嘴巴都张成了O型。
这胡海咋想的？
一家化妆品公司如何变成互联网公司？还什么大数据分析，二者有联系么？
萧杰对胡海此番见解并不意外，关于胡海去叶桃渡后大刀阔斧干的那些事儿，萧杰一清二楚，因为叶桃渡的总经理方耀文已经跟萧杰发过无数次牢骚了。
“萧总，您推荐来的这个胡总是电商出身，他对怎么做美妆真不在行！”
“萧总，这个胡海原本来我们这儿就是负责营销，营销人就应该干营销事儿，但他还干预我们人力，直接越过我们人力总监自己招人！”
“一堆新来的小伙子坐在办公室里加班，一干就是一个月，我还能不给人发工资？！但胡海招来的都是啥？什么IT工程师和数据分析师，你说我们叶桃渡要这样的人干嘛？！我敢说这些小伙子的手一辈子没碰过化妆品！”
方耀文诸如此类的抱怨，萧杰好心好气地听着，极力安抚，并拿金权与叶桃渡的后续合作模式以及自己的人格担保，保证胡海一定能带着叶桃渡杀出一条血路。
但实话说来，没人可以遇见未来，更没人可以牢牢掌控未来，瞬息万变的市场环境容不得人行差踏错。
常胜将军胡海虽然过去战功赫赫，但不代表他未来就一定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将如此新颖的思维引入传统美妆领域究竟能不能让叶桃渡度过危机，萧杰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萧杰仍旧相信胡海，他相信胡海就算这步走错了，也有能力及时止损，为叶桃渡未来的营销策略找出新的突破口。
萧杰的背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叶桃渡的高层抱怨过后也没真拿胡海怎么样，而这样的抱怨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少，可见胡海已经将这些阻挠他的人一个一个地摆平了。
“不谦虚的说，我这个做电商的人来搞化妆品，是有优势的。”胡海边吃边说，他从头到尾没跟萧杰抱怨过叶桃渡高层是如何不配合工作。
“我国大部分的化妆品公司，主要做的都是研发和生产，至于产品营销上的一些数据分析工作，他们基本都外包给其他公司。但我们电商恰恰相反，我们电商说白了就是做数据分析的行家，消费者喜欢什么，偏好什么，没人比我们掌握的信息更多，这些信息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一旁的任天行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很感谢萧杰近段时间经常带着他，让他眼界开阔了不少，不再是办公室一台电脑一部手机搞研究的书呆子。
所以每当任天行为自己失去女友而哀伤惋惜时，他就咬牙对自己说，“不后悔，兄弟，不能后悔，要时刻记得，你有萧杰！你有萧杰！”
“我前段时间在招人，都是IT工程师和数据分析师，我希望我们营销部这样的人可以占到50%。”
胡海边说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50%估计还不够，估计得70%！别看这些小伙子自己不化妆，但他们的专业可以让我们看清消费者。”
胡海给出的解释是，工程师和分析师可以对叶桃渡过往的销售数据做系统整理和多维分析，以便让叶桃渡更准确地把握市场趋势和消费者偏好。
“咱们不是找了这么多博主啊路人啊搞使用心得么？包括开箱测评和教学视频等等，网上那一堆堆的小姐姐不就来买咱们产品了么？”
胡海又给萧杰添满了酒，同时也不忘给任天行顺带添上一杯。
“谢谢胡总。”任天行起身连道，让长辈给自己倒酒他想不紧张都不行。
胡海示意任天行赶紧坐下不要客气，而后接着道，“那些小姐姐，不管是通过微信小程序，还是通过天猫、网店或者线下旗舰店，我们都有资料，将这些信息分析一下，我们很容易知道哪些女性是我们的目标用户，不仅如此，我们的分析师还能知道她们偏爱什么产品，容易被哪类博主吸引，这些大数据会给我们一个很清晰的用户画像，根据这个用户画像，我们可以有针对性地研发和推广新产品。”
胡海接着给出了一个例子。
比如现在青阳天气又湿又热，很多带妆上班的女性容易脱妆，而她们在给博主的留言内容，网上搜索记录，或者在直播间跟主播互动使用较多的词汇就是“防脱妆”。
叶桃渡可以根据这个消费者偏好去加快推出“防水防脱妆”的新粉底或者粉饼，达到精准定制，吃牢目标客户的效果。
第63章 这不是风险
正当胡海和萧杰在君上王府悠哉吃着饭时，娜娜美妆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里彻底炸了锅，舆论攻击的首要对象就是前段时间春风得意的网红主播云夏白。
“我们这个季度的市场份额被叶桃渡反超了！”
“之前我都说了不能专搞直播，各大平台要雨露均沾！”
“小蓝书跟类似平台现在全是叶桃渡的天下，我们怎么办？砸钱抢地盘么？”
“咱们直播间一直在搞促销，打折打到根本没法赚钱，甚至不少单还在亏钱！”
“供应商这边也吃紧，我们把工厂价格压太低，现在一堆工厂都把我们挂在黑名单上不合作了，听说他们还形成了一个抵制我们娜娜的组织！”
云夏白咬着牙突然间站起来吼道，“都别说了！”
此话一出，众高管都闭了嘴。
他们刚才那番话虽没指名道姓，但针对的人自然就是营销总监云夏白，因为公司的相关政策都是云夏白来了之后才实施的。
“把产品都集中到我直播间销售是当初在座儿共同投票同意的！”云夏白的声音仿佛可以震破玻璃，他的儿化音依旧非常重。
“我一年下来给公司节约的广告费也有大几百万儿你们怎么不提？！我全网平台粉丝儿几千万儿，备的货经常都供应不上你们怎么不提？这种情况如果我们还像叶桃渡一样撒网式的投广告儿，你们问问工厂吃得消吃不消！”
“缺货还不是因为很多工厂不跟我们续约了……”一个胆大的高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之前就反对把工厂利润压到这么低，现在……”
“降低采购价是我一个人叫出来的么？”云夏白厉声吼道。
“我没针对谁，云总监你别这么激动。”
“呵，不针对谁？明眼人一听就明白你针对谁！”
此时坐在会议桌正中间的娜娜集团总经理一副焦头烂额的状态，眼前这些无谓的争吵他听了就烦。
原先该总经理的想法是：靠低价占领市场，迅速打垮叶桃渡，待公司江山坐稳后再慢慢提价，恢复供应链的利润空间。
但如今，叶桃渡铺天盖地的广告将娜娜打得措手不及，计划全乱了套，一时间大家竟没有足够的钱拿出有利的反击措施。
云夏白的确是坐拥千万粉丝的超级头部KOL，他的追随者不仅多，购买力还很强，云夏白的带货水平如果用销售量来衡量，绝对是业界第一。
但云夏白就算再火，一己之力也敌不过整个市场，何况叶桃渡前不久还将倪蝶收入麾下，再加上各种营销渠道齐头并进，娜娜的市场占有率一下子又回到了行业老二。
娜娜的总经理问，“他们叶桃渡是不是新来了一个营销总监？”
“是的。”一个高管说。
“谁？”云夏白迫不及待地质问。
“听说……是胡海。”对方回答。
美妆领域的人或许没太听过胡海，但在电商行业混迹多年的云夏白对胡海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
当他云夏白还是贸易公司一个普通跟单员时，胡海就已经是该公司电商部的营销负责人了。
胡海的才华绝不仅体现在市场营销上。
他在组织构架优化，工作流程优化，人员结构优化，仓储物流优化，经销渠道优化，激励措施优化以及店铺运营优化等方面都体现出了高于常人的指挥水准。
胡海不但善于对一家公司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还善于鼓舞员工气势和激发员工斗志。
曾经被胡海操盘过的公司不叫公司，那是一支军队，一支受过专业训练的正规军。
云夏白当年自己当老板后，还曾犹豫要不要花重金挖胡海过来，但他的尊严和傲气让他最终否定了这个想法。
云夏白不允许在他自己的公司里，有人的能力超越他，从而对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产生威胁。
“放心吧！叶桃渡这么搞儿，就是短期吃香罢了，长期肯定捞不着好儿！如此兴师动众地搞广告儿，就跟拼夕夕那百亿补贴一样，不补货儿就卖不动！都是药不能停模式！这样打打不了持久战！”云夏白酸溜溜地说。
一旁一直没发言的财务总监忍不住弱弱地说道，“但是叶桃渡如今已经是电商彩妆榜第一名了，这个季度营收比上个季度增长了70%，他们就是打广告，没降价，还不停推新品，新品卖得也很好，价格比旧的产品还贵。”
该财务总监的潜台词是：人家铺天盖地地打广告是花了不少钱，但没有伤害公司利润率，即叶桃渡旗下产品的赚钱能力没被影响。
反观娜娜，云夏白整天在直播间搞促销，娜娜产品的平均毛利率一降再降，且由于之前云夏白对工厂压价过猛，导致许多工厂停止了与娜娜的合作，产品供应链随即出现了难以挽回的问题。
财务总监这句话毫无疑问是斥责云夏白不应当为了自己的直播间销量好看而伤害供应链。
云夏白闻言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全场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萧总，我能理解叶桃渡现在处于烧钱扩张阶段，但这个营销费用占比未免也长太快了。”
坐在萧杰车上副驾驶的任天行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此时他们已经告别了胡海，正准备开始离开停车场。
“去年这个比例是41%，今年就增加到62%了，高于同行业30%至40%，相当于叶桃渡卖100块的口红，有62块都要砸在营销上，但反观他们科研费用的占比不到1.5%……也就是说卖100块的口红，研发费用连1.5元都不到。”
萧杰嘴角微微上翘，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刚才胡海提到什么互联网和大数据，是很高端没错，但这家公司也太不注重研发了，说白了，叶桃渡在我看来没啥核心技术。”
“研发水平不高，以后等叶桃渡上市了，是可以让投行写在招股说明书里做风险提示，但是……”萧杰说到这里顿了顿，悠悠一句，“对于叶桃渡我们还得加大投资。”
“为什么？”任天行很是不解。
“咱们看风险，得看整体，多看看叶桃渡现在或者未来的竞争对手，如果同样的风险贯穿于整个行业，那它就不算是风险。”
萧杰将任天行送回了雁子谷后，掉头正准备开出城中村，无意间注意到路边蹲着一个穿着浅绿色雪纺长裙的女人。
那女人双手环抱着膝盖，头埋得低低的，似乎在哭。
萧杰虽没条件近距离看清女人的脸，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是别人，一定是关鸿伟疼到心肝里的掌上明珠——关莎。
第64章 甜蜜区理论
“关莎。”
当关莎听到有人突然叫出自己名字时，身子颤了下。
她抬头看到来人竟是萧杰，立刻站起并将身子背了过去，不让哭红的双眼被萧杰看到。
怎知就在这时，关莎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她眼前的行人和车辆瞬间淹没在黑暗之中，就连她的双腿都在微微发抖。
应对这种情况，关莎已经很老练了，她并没试着用手去抓什么东西，而是习惯性地微弯着膝盖，努力找寻一个不让自己倒下的平衡点。
“没事吧？”
见关莎状态不妙，萧杰本能地就要去扶，怎知关莎条件反射地大喊一句，“不要碰我！”
关莎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周围行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投向萧杰，连手上拿着冰棍的小孩都停下了脚步。
此刻众人眼里的萧杰仿佛变成了一个风度偏偏的流氓，妄图在大庭广众之下猥亵良家少女。
独自支撑了一会儿后，关莎稍微缓了过来，她眼前的场景也逐渐清晰。
路过的人络绎不绝，没人注意她，刚才那因她而定格的画面，好似被这座城市固有的快节奏强行按下了重播键。
“还不回去？”萧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现在已是晚上9:45。
“要你管啊！你一个金权总裁来我们这种城中村干嘛？看笑话么？！”
关莎的语气里带着挖苦，她不喜欢萧杰，尤其反感萧杰与自己才见第一面就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关莎甚至觉得如今自己创业失败，都是因为萧杰之前对她的那些无情打击。
萧杰轻咳了两声，纠正关莎道，“我不是金权总裁，只是分公司的……”
“都一样！”关莎打断道，她依旧背对着萧杰，“你们这些搞投资的自己不创业，只会对人家创业者指指点点！这就好比什么？就好比你自己字没码几个，就教导别人小说应该怎样怎样写，角色应该怎样怎样塑造，自以为是，啰里八嗦，乱点江山，我关莎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类人！”
萧杰听后一愣，感觉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女孩跟那日在茶楼彬彬有礼的女孩完全是两个人。
“嗝……”关莎居然在这时很不争气地打了一个饱嗝，若有似无的淡淡酒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也就在此时，萧杰才注意到关莎脚边七零八落地躺着几个空啤酒瓶。
萧杰心想这一幕如果被关鸿伟撞见，估计关莎以后都别想在青阳待了。
“怎么？你除了喜欢卖口红，还写小说？”萧杰问。
“管得着么你？！”
关莎的脑袋有些晕晕的，但她依然能准确地听出萧杰的话里带着笑意。
写书关莎是不可能写的，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语文，尤其是写作文，但这不妨碍她从杜晶的牢骚抱怨中得知网络兼职作家的窘境。
杜晶大学时尝试着写了几个月的古代言情网络小说，被一些读者批判得半死，杜晶每个月收入不到3元人民币，订阅数据都扑到了姥姥家。
“这不应该啊！竟然3块钱都不到！不是30块！是3块啊！”杜晶查看自己到账稿费时差点没气得撞墙。
关莎当时笑杜晶写了半年小说，月收入还买不起家里火锅店的一个调料碟。
杜晶当时的那本小说就跟关莎如今的化妆品事业一样……太监了。
“是不是你的产品遇到了问题？”萧杰继续问。
“烦不烦啊！都说不要你管！”关莎边说边摇摇晃晃地朝小区大门走，完全一副随时可能摔倒的模样。
萧杰吃一堑长一智，不再试图去扶关莎，他双手索性插进了口袋，与关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提声一句，“是资金上遇到困难了么？”
关莎霎时间停住了脚步，因为萧杰猜对了。
关莎如今卡里就剩900元人民币，其余的全部赔了进去，她不仅下个月房租没保障，就连下周的饭钱都没保障，同时还欠着杜晶的钱。
之所以落魄成这样，是因为在关莎扔掉所有旧款口红后，新款口红也迟迟打不开销路。
相关的网上投放平台几乎被叶桃渡霸屏了，沙皇口红的帖子刚一放上去，就迅速被淹没在叶桃渡的营销浪潮之下，根本没法抓住消费者眼球。
那些用过沙皇口红的素人，虽然对这只口红评价不错，却也没多少人真掏钱重复购买，原因是同等质量的口红，那些人更愿意买大牌，而如果是贪便宜，他们会买十几块的变色唇膏，上唇效果跟关莎的口红居然差不多。
“我只不过是想靠质量打通市场，慢慢竖立我自己的品牌……但我现在才发现，我太天真了，这个行业压根就没人关注质量。”关莎叹息道。
“不是没人关注。”萧杰此时走到了她面前，“是质量跟你一样的口红，都已经是大牌了，你怎么竞争呢？”
“哎呀我知道用不着你重复！”关莎没来由地又生气起来。
“这么听不得别人意见？”
“我是不想听你的意见！”关莎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萧杰一眼，“看到你我就烦！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萧杰哭笑不得，“大小姐，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上次见面，也没超过3个小时……”
“对我来说已经够久了！你别挡道，你要不给我解决问题，要么走开！”
萧杰觉得关莎今晚的态度需要管管了，既然关鸿伟让自己好好“照顾”关莎，就不能让她随意撒野，就算是喝了酒也不行。
“化妆品市场你没有头部KOL的推荐，新产品出头很难的。”萧杰说，“你越是在一些普通平台上投放普通的广告，消费者就越会认为你这就是杂牌，甚至是三五产品。”
关莎脸颊红红的，但这种红是醉红，与害羞毫无关系，她一把扯过萧杰的衣领，命令道，“别废话！你借我钱，我再来一次！我找倪蝶！”
萧杰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揪着衣领，很是不自在，“你先松手。”萧杰保持着礼貌。
“不松！你借我钱！你不是投资人么！”
“钱不是这么借的，你先松手。”
“你不借我就不松。”关莎的手力使得更强了，她的下巴都快贴到萧杰的胸前。
萧杰突然眉头一皱，用力推开了关莎，“关莎，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我好意给你提个建议，美妆、口红、直播这些你都不需要去尝试了，因为已经晚了，你要做你有天然优势的事情，要学会提升自己做决策的能力。”
萧杰的语气十分严肃，严肃得让关莎顿时感觉眼前站着的人根本不是她什么朋友，而是她以前班上的班主任。
“同一条路，不是什么人走都能成功，甚至那些成功的人，你让他们换个时间再走，他们也无法成功。”
“你借不借？”关莎执拗道。
萧杰顿了顿，而后目光坚定地回答，“不借，我也不会投资。市场上已经有一个叶桃渡了，而我们金权就是叶桃渡背后最大的投资人，我们金权有自己的投资原则，我们从不投竞争对手。”
“我是叶桃渡的竞争对手？”关莎指着自己笑得有些悲，“我关莎什么都不是！”
萧杰整理了下衣服，“那我这么说，我们金权从来不投任何潜在竞争对手，而且如果以后关莎你真要跟叶桃渡竞争，我还会出手阻止你。”
“你怎么阻止我？”
“比如，动用我自己的投资圈的人际给你唱点黑调，让你在市场上融不到钱。”
关莎听到这里，酒醒了大半，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萧杰，好似看到了万恶资本家最真实的样子。
“你想做一名创业者，但你知道创业者最核心的能力是什么么？”萧杰问关莎。
见关莎没回答，萧杰继续道，“创业者的核心能力不是你多努力，多有激情，也不是你智商情商有多高，更不是你能不能抗压，这些都是最最基本的，在我们投资人看来，创业者最核心的能力是做对决策的能力，你人生中只要关键的几个决策做对了，胜过努力无数个日日夜夜。”
萧杰给关莎举了一个例子，即巴菲特的投资观念——“甜蜜区击球”理论。
在股神沃伦·巴菲特的办公室里，贴着一张美国棒球手的海报，这个击球手名泰德，被称为“史上最佳击球手”。
在棒球运动员中有两类击球手，一类是只要投手扔了球他们就打，也不管打不打得中，先挥棒挥出去再说；另一类击球手往往是高手，他们只打自己认为大概率能够击中的球，其他时候宁可一动不动。
世界排名前十的击球手都是第二类人，而泰德·威廉斯就是这类人中的高手。
泰德说：“不要每个球都打，而是只打那些处在‘甜蜜区’的球。”
泰德在脑子里把击打区划分为77个小区域，每个区域只有一个棒球大小，只有当球进入理想区域时，才挥棒击打，这样才能保持最高的击打率。否则如果去击打处于边缘位置的球，击打率会非常低。
一场比赛中，对于非核心区的球泰德是绝不挥棒的。
这种策略听起来简单，但在实际比赛中却非常难做到，尤其是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
场外几万名观众屏息凝神地盯着你，当球飞过来如果你不挥棒，将面对全场嘘声，所以能严格执行这个策略的击球手，需要极其强大的定力和异于常人的冷静。
巴菲特把这种策略应用到了投资领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投资哲学：只投资高价值、有护城河的公司，其他的根本不看。
巴菲特在2017年的纪录片中说：
“我能看见1000多家公司，但我没有必要每个都看，甚至看50个都没必要。投资这件事的秘诀，就是坐在那儿看着一次又一次的球飞来，等待那个最佳的球出现在你的击球区。人们会喊——打呀。别理他们。”
“我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圈子，我就待在这个圈子里，完全不管圈子以外的事，定义你的游戏是什么，有什么优势，非常重要。”
萧杰在最后跟关莎再三强调，“我之前就建议过你，好好思考一下有什么是你擅长的，有优势的，尽量从自己擅长的入手，为什么？因为在擅长区域内你做对决策的概率大，成功的机会自然就大。”
关莎听后不禁陷入了思考，一个刚毕业就卖口红创业失败的人，究竟擅长什么呢？
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有优势的呢？
在千万个创业选择中，究竟哪个行业是自己的“甜蜜区”？
第65章 坏事成双来
第二天大清早，关莎被雁子谷城中村小学放的《动员进行曲》吵醒。
这首歌几乎是中国所有小学集会必放曲目，几十年未变，歌曲节奏明快，曲风雄壮有力，但却成为了关莎童年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因为一听到这首歌，就意味着……
“该死的我是不是又迟到了！”关莎霎时间弹坐而起，背上全是虚汗。
也怪之前学校一直在放暑假，故今日是关莎第一次在雁子谷的出租屋里听到《动员进行曲》。
她对此分外怀念，因为这首歌代表着她无忧无虑的童年，代表着只要不迟到就万事大吉的日子。
而现在，关莎虽不再受《动员进行曲》所约束，却被社会上各种生存法则捆绑着。
无奈的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谁都能遇到一个总能给自己作业打分并告诉自己正确答案的老师。
关莎蓬头垢面，如行尸走肉般走进厕所，脑袋昏沉，她一边慵懒地刷着牙一边思考人生，想着如今周围还有哪些人和事能够让她回到灿漫的童年时光。
突然间，萧杰那肃穆的面容，笃定的语气与冷静的眼神出现在关莎的脑海里。
“同一条路，不是什么人走都能成功，甚至那些成功的人，你让他们换个时间再走，他们也无法成功。”
萧杰，真是一位良师益友，好领导，好前辈，好朋友，能给关莎的作业打分，似乎也能告诉关莎所有事情的正确答案。
刷着牙的关莎不自觉眼角一弯，她觉得自己能认识萧杰还挺幸运的，应该偷着乐。
咕噜咕噜漱完了口，关莎习惯性地将凉水往脸上泼，开始洗脸。
“你一个金权总裁来我们这种城中村干嘛？”
“只会对人家创业者指指点点……自以为是，啰里八嗦……”
……
关莎的双手忽然有些颤抖地停在半空，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哗哗地流。
说这些话的人是谁？！
完了完了完了！
死了死了死了！
一件比上学迟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凉水的温度无疑让关莎迅速恢复清醒，她昨晚酒后与萧杰撒的那些“野”有序无序地弹了出来，一个接一个……
“烦不烦啊！都说不要你管！管得着么你？！”
“我只是不想听你的意见！”
“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看到你一分钟我都嫌长！”
“你怎么了？”沈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关莎的回想。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关莎急得连拍了好几下洗手池，水依旧没关。
她这时又想起萧杰昨晚说的：“比如动用我投资圈的人脉给你唱点黑调，让你在市场上很难融到钱，连去银行都借不到。”
关莎一拍脑袋，“该死……作孽啊……”
沈俪被关莎这副肠子都悔青的模样搞得二愣子摸不着头脑，她也没接着问，而是主动过去把水关了。
“怎么办啊沈俪！我得罪大佬了！”关莎紧紧抓着沈俪的胳膊，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关莎十分清楚像萧杰这样咖位的“资源”可遇不可求，自己不用心讨好人家就算了，还对人家出气撒酒疯，说了一堆极不尊重人的话，这以后自己在青阳的日子还怎么混？
“砰！”
正当关莎想到这里，厕所里的电热水器突然直接从墙上掉了下去，14升水连带重型储水罐直接砸到地板上，撞击声让上下几层楼的狗同时犬吠不止。
关莎和沈俪吓懵了，储水罐的纯白色外壳已然裂开，虽然罐子里的水虽没漏出来，但链接热水器的管道却破裂了。
压力极强的水喷涌而出，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还带着白色烟气，霎时间，关莎和沈俪都被喷成了落汤鸡。
这时的关莎脑子已经不够转了，自己昨天得罪萧杰已经够惨了，今天热水器突然来这么一下算怎么回事？
这热水器自己可才买没多久啊！
“出去出去！”沈俪说着把关莎拽出了洗手间。
关上厕所门，沈俪立刻联系了小区物业，让物业把水闸关了。
待里面的水声停止后，关莎才缓过气来，她刚想上网查查周围有没有师傅能提供上门服务，便猛然想起这个屋子按道理应该是由长租公寓负责维修的。
正当关莎要给长租公寓打电话时，就见沈俪从自己房里拿出了一个工具包，二话不说钻进厕所开始徒手维修起电热水器来。
“沈俪你这是干嘛？！长租公寓会来修的。”关莎强调。
“等他们来修都猴年马月了。”沈俪一边工作一边说，“停水有时间限制的，这整层楼就因为咱现在没法用水，业务说如果规定时间内修不好就要等明天，你今晚洗澡没热水受得了？”
“呃……但你会修么？”关莎一副怀疑的样子。
沈俪倒腾手里的活儿没再回答关莎。
在关莎的认知里，一个女人自己修热水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夸张，不靠谱……
她思考再三，还是给长租公寓打了电话，那边的接线员态度热情，说立刻让管家过来处理。
不过关莎这房子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长租公寓的正规程序。
比如房中家电属于关莎自购，内设也非长租公寓统一装修，关莎之前也没因房子问题联系过长租公寓，故今日这个管家是长租公寓现场指派的。
沈俪在洗手间里“叮叮当当”一会儿后，门铃便响了起来。
关莎赶紧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大约三十岁，满面笑容，身穿衬衫工作服，男人自我介绍是长租公寓的管家。
另一个男人则皱纹满面，头有些秃，五十来岁，背着一个大型工具包，手里还拎着工具箱，关莎一看便知道他是修理师傅。
“您好关小姐，我是负责您这间房的管家，我姓商。”说着他给关莎恭敬地递上了一张名片。
关莎低头一看，名片上的名字是：商诺。
见关莎仍旧有些迟疑，商诺笑着重复，“我姓商，商鞅变法的商。”
他这么说仿佛在提醒关莎，中国不仅有“商”这个姓，而且这个姓氏还出过历史名人。
“呃……商先生您好，我家的热水器今早上突然掉下来……”关莎边说边领着商诺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怎知此时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打了开，里面的沈俪得意一句，“搞定了！”
“啊？”关莎难以置信，她赶忙跑进卫生间一看，那个热水器竟然被沈俪装回去了。
水箱外壳破损的裂痕已被胶布粘好，沈俪打开热水开关，让关莎用手试试，关莎试过之后惊呆了，因为出的还真是热水！
“不是……这么大一个水箱你怎么举起来装回去的？不重么？”
沈俪用食指顶了顶关莎脑门，“我不会先把水箱里的水放掉么？”
“但是……但是……”关莎正要说什么，一旁的商诺开了口，“要不给你们换个新的吧，这个外箱都裂开了。”
关莎刚想表示同意，沈俪却立刻回绝道：“不用不用，这个就挺好，谢谢你们了！”
“为什么不换？”关莎很是不解，“你用胶布贴外壳也太随意了吧？而且不好看啊……”
沈俪用眼神示意关莎少说两句，而后硬是客客气气地把商诺等人请走了。门关上后她才回过身来道，“长租公寓配的电热水器什么价格，你这个什么价格，他们把你这换下来二手反手一卖都可以再买两个新的。”
“啊？！”关莎这回说不出话了，倒是沈俪继续道：“而且只不过就是外壳坏了，内胆没有坏，我只是先随意修修，你这个肯定都在保修期，赶紧打电话让原厂家过来给咱们换个外壳就行，电热水器最关键就是内胆。”
关莎看着沈俪收拾工具的身影，自叹不如，因为她连“内胆”是什么都听不懂，不过她推断内胆应该是指电热水器外壳里面那个储水的罐子。
“你怎么什么都懂啊？！”关莎问沈俪。
沈俪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你按我的人生活一次，你也一样懂。”
关莎自然没机会按照沈俪的人生轨迹活一次，但沈俪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确实给了关莎很大的鼓励。
女人，只要敢想敢做，是可以身兼数职同时生活花销几乎不要钱的，是可以深夜独自搬家不嫌累的，是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修好一台破裂的电热水器的……
女人，只要敢想敢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沈俪匆匆收拾完东西便出了门，她出门时意气风发，而回来的时候却沉默不语，眼睛红红的，关莎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但这次沈俪没再否认自己哭过。
而也就在今天，杜晶回来了，她多一天都不想跟长辈一起住。
杜晶听闻此事，低眉沉思了一下，“这也不奇怪，女人嘛，哭哭很正常，说不定是被男朋友甩了。”
“可她房间没有一张合照，平常也没听她提起，不像是有男朋友的样子。”
杜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爷爷的八十大寿可把她折腾得够呛，她劝说关莎道，“哎呀你管人家哭什么？她没欠咱们房租就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别把室友当朋友。”
“是别把同事当朋友吧？”关莎纠正一句。
“都一样。”杜晶仰身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这世界上除了我，谁你都别当朋友。”
杜晶此刻的这句话，让关莎心里不禁涌起了一股暖流，舒服至极。
关莎不会预料到，后来的她回过头来审视现在的她自己，会放声嘲笑此刻她的单纯、天真、无知与幼稚。
第66章 只是普通人
已经彻底宣告破产的关莎，终于看到了任天行用邮箱发过来的《行业研究报告》，报告里的内容与关莎之前实际跑市场的体验几乎一致。
电商直播里的大牌主播要的就是全网最低价，故云夏白两年前会因为自己直播间里的价格比倪蝶高了15元而彻底封杀某国际大牌的所有产品。
云夏白当时以为自己拿到的是全网最低价，结果证明不是，全网最低价出现在了别的主播的直播间，这不仅损害了云夏白的个人信誉，欺骗了消费者，更会让人质疑他云夏白直播团队的议价能力。
毫无疑问，该国际大牌的做法触及了云夏白在直播界赖以生存的根本。
任天行在报告里是这么写的：
直播间不过就是一个展示低价产品的渠道而已，其从本质来看与拼夕夕和巨划算没有区别。
直播间里主播与主播的竞争从来也不是粉丝数与播放量的竞争，而是价格的竞争。
那些因为打出全网最低价而卖成爆款的产品，往往在恢复原价后就卖不动了。
很显然，商家如果选择直播带货的方式销售产品，无异于饮鸩止渴。
任天行的这个结论是否偏激关莎先不做评价，她清楚的是如果她一开始就将莎皇口红的价格定在30至45元，肯定可以在直播间里收割一波销量。
关莎现在也明白如果她不为销量，为的是种草，为的是提升品牌知名度，那么先在小蓝书这样的平台做图文和短视频，宣传效果肯定比直接找双胞胎“刷子姐妹”来的更好。
叶桃渡当下的营销策略，便是通过短时间内密集植入大量广告，迅速在各大平台上引发口碑裂变，将其影响范围扩大至全网。
与任天行一样，类似分析能力关莎是不缺的，但实践下来她却彻底搞砸了，只能拿着任天行的研究报告事后诸葛亮一番。
这段时间关莎的创业之旅可以总结为：一通操作猛如虎，水平不如二百五。
刚搬进这间出租屋的关莎，还曾在窗边俯瞰楼下那些如蝼蚁一般的行人，一脸傲气地跟杜晶说楼下那些人99%都很平庸，而今她自己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
关鸿地产董事长，华南区工商理事会主席，经济学博士，三云市企业家协会会长关鸿伟的女儿关莎，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
如今事业不顺的人又岂只关莎一个，同样住在雁子谷3栋42楼3428的沈俪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因为她所在的仙灵网红文化有限公司（MCM机构）破产了！
“破产很正常，工作没了你再换一个不就是了？”杜晶一边在沙发上涂着指甲油一边说。
沈俪哭了一晚上，眼睛到现在已经肿得连睁开都些费力。
“可的钱全在里面！”
“啊？！”杜晶停下了剪指甲的动作，一脸震惊地看着沈俪，“啥叫你的钱全在里面？你不是给母狐狸打工的么？！”
沈俪低下头，吞吞吐吐，“我……我投资了……”
杜晶和给沈俪拿冰袋敷眼睛的关莎同时愣住了。
片刻过后，杜晶直接扔掉指甲钳跳了起来，“乖乖！藏得很深啊姐姐！居然还是投资人！你这跟我们挤一间出租屋太低调了吧？！”
第67章 究竟谁赚钱
“我哪是什么投资人，我不过是觉得搞MCM或许是个风口，想抓住机会罢了。”沈俪一脸哀怨。
投资MCM机构是个风口没错，近三年MCM机构数量从一千多家变成三万多家，呈爆发式增长。
关莎此时从冰箱里拿出冰袋递给沈俪，示意她用冰敷的方式让眼睛消肿。
沈俪倒也没推辞，坦然接过冰袋，一边敷眼睛一边道，“当时老板说她们能做内容，还有这么多工厂进行配套生产，也知道怎么搞流量，我就信了，我想着这么大的工厂不可能骗我……”
“你投了多少？”关莎问。
“大概25万，这是我几乎全部的积蓄！我以后还想……”沈俪欲言又止。
关莎认为小老百姓存点钱以后备用是常有之事，故她也没逼问沈俪准备用这些积蓄做什么，只是有些愤慨地说，“你怎么能信那母狐狸呢？我承认她家工厂是不错，但搞MCM，她经验也没比我多到哪儿去！”
“母狐狸？”沈俪一脸不解。
“对，凤年厂的，我还去过你们公司。”
紧接着，关莎便将自己当初跑工厂的经历告诉了沈俪，“她就是只母狐狸，看着善良，其实鬼精得很，从一开始就算计我。”
“是啊！关莎当时差点中了那狐狸的糖衣炮弹！”杜晶插嘴道。
“去去去！”关莎让杜晶别捣乱，转而又对沈俪说，“姐姐你也是老江湖了，这些钱又是你全部的积蓄，怎么说投就真投进去？”
“我……”沈俪咬了咬嘴唇，“我这不是希望赌一把么？你看你学校一毕业就出来创业了，我这么大年纪，都快四十的人了，一次都没赌过。”
杜晶本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好好教育教育沈俪，但听沈俪说到这里，杜晶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她现在哪里还好意思说别人，活这么大，她杜晶赌过么？
没有，一次也没有。
杜晶虽然人不在三云市，大学之后也不跟父母同住，但她始终没有飞出父母的保护圈，更避不开杜大娘火锅店所带来的各种光环。
杜晶跟国内很多富二代一样，以独闯江湖的名义过着表面上潇洒走天涯的生活，但骨子里仍就是长辈笼中的那只无法抵御风雨的金丝雀。
“我这几个月其实也慢慢发现MCM不好做。”沈俪继续说，“来应聘当主播的不少，但培训过后真正肯耐心做够半年的连5%都不到，至少我们公司的情况是这样，一个个小姑娘小伙子天天想的就是爆红暴富，但是爆红爆富哪有那么容易？！这些人根本沉不下心，说实话他们之中有能力的没几个，都是想得多做得少，恨不得每天躺在床上就把钱给数了！”
沈俪的这笔投资款，已经因公司运营不当而赔光了，但好在公司是有限责任公司，公司股东不承担注册资本以外的连带赔偿责任，所以即便公司目前还有些负债未偿清，沈俪也无需对此做额外赔偿。
只不过25万的积蓄沈俪存了8年，如今全亏完了然后她后悔得肝都疼。
“这些带货主播的转化率非常低，我们公司招100个人，最后能上场打仗的主播不到5个，而这5个主播中，愿意做够一年的也就一两个，且这一两个还不一定做得好，不刷数据的话，直播间也就几百人观看，搞得我们整天都在为招新人头痛！”
听沈俪说到这里，关莎好奇起来，“那母狐狸是不是真的跟我说的那样，一点也不专业？”
沈俪拼命点了点头，“老板对于管理工厂很在行，但这网红文化……怎么说吧……她其实对大家写的文案很少提修改意见，我觉得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些好哪些不好，官方平台的人她接触的也不多，给主播的内容大同小异，涨粉很难，我当时真是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咋的，居然这么相信她……”
见沈俪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关莎赶忙安慰，“没事没事，现在知道也不晚，去财消灾！去财消灾嘛！何况那母狐狸的化妆品工厂看着确实靠谱，我当时都差点上了她的贼船。”
“这行做是谁都能做，但真正赚钱的没几个。”沈俪低头揉搓着手指。
“如果你们能签到倪蝶或者云夏白这样的主播，是不是就肯定能赚钱？”一旁的杜晶突然问道。
“那肯定。”沈俪说，“不过也就超级头部可以，金字塔尖尖儿的那种可以，如果往下，比如小头部或者腰部主播的公司，赚钱一样很困难，更别提萌新主播了。”
“为啥呀？”关莎坐直了身子，双手托着脸颊。
沈俪给关莎和杜晶算了一笔账：
一场直播一般30个坑位，每个坑位按市场价最便宜的算，900元一个，MCM机构所收的坑位费总额是27000元，如果这个MCM机构拥有100个主播，那盈利盘就是270万。
但这270万MCM机构需要支付很多费用，比如跟平台个商家拉关系，抢资源，做数据维护，主播的底薪和佣金也需要支付，遇上个赚钱的主播，还要给其配小助理和化妆师，直播设备也要相应升级。
“反正就是赚不了什么钱。”沈俪总结一句，“如果能赚钱，像我们这样的网红文化公司现在就不会倒了一批又一批。”
听到这里的关莎不禁皱起眉来，从她创业至今，如果把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直播带货行业，那些半红不红的主播很难赚钱，MCM机构很难赚钱，各路商家几乎也都在赔本赚吆喝，利润被压得很低甚至倒贴钱，那么在整个游戏中，究竟谁赚钱了？
杜晶和沈俪听到关莎这个问题也愣住了。
对啊！
谁赚钱了？！
一个游戏里如果有输家就一定有赢家，不可能所有人都输，如果所有人都输，那这个游戏便会直接被大家抛弃，不可能参与的人还越来越多。
金权集团青阳分公司总裁办公室里，萧杰无奈地取消了下午的会议，因为他面前站着的人正是关莎。
“谁赚钱了……你跑来就问我这个？”萧杰觉得关莎有些无理取闹，“这种问题不能直接电话沟通么？”
“可我没有你的电话啊……”关莎那日在茶楼时被倪蝶团队打击到了，再加上萧杰谆谆教诲的样子关莎听了就烦，走的时候压根没提留联系方式的事儿。
“蒋一帆不是有我电话么？”萧杰提点关莎，意思是关莎完全可以向蒋一帆要自己的电话号码。
“呃……那个……我……”关莎其实是想当面跟萧杰赔不是，毕竟她那夜喝了酒说的话很不尊重人，关莎觉得当面道歉更有诚意。
但她支支吾吾半天仍旧没好意思跟萧杰开口，反倒心一横，脚一跺，朝萧杰大声道，“哎呀你就先告诉我答案嘛！在这个游戏里，到底谁赚钱了？！”
萧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远处的一座山，“那个看到了么？”
“看到什么？”关莎问。
“那座山。”
关莎赶忙走到窗前仔细看了看萧杰所指的那座山。
山的位置太远，只有一个大致的颜色和轮廓，黄色的土，绿色的草，非常普通。
“怎么了？”关莎不知道萧杰想说什么。
萧杰笑了，“云夏白的房子，就在那座山上。”
关莎听罢立即反应了过来，云夏白的房子好几亿……
“我懂了！不对，这个我早就懂了，我当然知道大主播赚钱了，但整个游戏难道只有他这样的人能赚钱么？那其他人为什么还陪着他玩儿？”
“当然不止他赚钱了，他背后的MCM公司也赚了，还有……”
萧杰说道这里主动停了下来，他看着关莎的目光很深邃，似乎想从关莎的反应中探寻些什么。
关莎被萧杰这么盯着很不自在，眼神不自觉往其他地方瞟，“呃……还有什么？你想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么？”萧杰依旧死死盯着关莎。
“知道什么？”关莎越来越听不懂了。
萧杰没接话，仿佛在等关莎自己开口。
“不是你说啊！”关莎急了，“别说话老说一半！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们家上周的新闻，关鸿地产。”萧杰说。
第68章 这回出名了
当任天行看到某财经公众号分享的文章插图时，差点将咖啡喷到手机屏幕上。
插图一是关鸿伟、倪蝶和萧杰一起逛批发市场的照片。
批发市场人山人海，萧杰在中间，关鸿伟走在萧杰左边，而倪蝶则走在萧杰右边。
除了倪蝶，萧杰和关鸿伟的神情都较为松弛，三人似乎正就某件事谈论着什么。
从衣着来看，任天行百分之百确定这张照片拍摄于他撞见萧、关、倪三人的那天，毕竟三人在其他时间的同一地点都穿同样衣服的概率微乎其微。
任天行仔仔细细用肉眼扫描了照片里的每个细节，他没找到自己，却在照片边角处发现了一个站在远方高处的模糊人影。
该人身形瘦长，五官和细节都模糊了，明显这张照片是采用人像模式拍摄的，故背景被虚化处理了。
虽然任天行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他笃定这个“背景人”就是在高台上当换衣模特的沈俪。
至于同篇文章里的插图二，直接让任天行在整个金权投资集团一炮而红。
照片里，任天行圆滚滚的身子与肉嘟嘟的脸颊赫然出现在倪蝶的旁边与萧杰的对面。
照片拍摄地点是经城区稻香园茶楼，照片里关鸿伟笑着，萧杰手里握着一个茶杯，倪蝶似乎在滔滔不绝说着话，而任天行，他正张嘴迎接一个令人垂涎欲滴的大烧卖，眼神略显贪婪。
在众人看来，照片中任天行的存在极不协调，那些与他同批入职的实习生各个都看红了眼。
在金权大厦周边的快餐店里，在排成长龙的网红奶茶店的队伍里，在大楼天台的遮阳板下，都发生了如下窃窃私语的议论：
“这个任天行是总裁的亲戚么？怎么能跟总裁一起看项目？”
“我就说马总三次让他走他都可以入职，不是有背景才怪！”
“我还说他靠山是谁，原来是新来的总裁！惹不起惹不起！”
“资源咖不应该低调点么？好歹也跟萧总保持些距离……”
“任天行现在是哪个项目组的？”
“好像哪个组都不是。”
“为什么？”
“听说是没人愿意带，所以萧总才亲自把他带身边。”
“为什么没人愿意带？”
“还不是之前跟马总闹的那事儿，大家都传他水平不行。”
“……”
任天行此刻也在天台上一边看新闻一边吃着便利店买的三明治，这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他自然是听不到的。
在青阳，天台是城市里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也是大型写字楼中勤奋工作的白领人短暂逃离工作的好去处。
一到午休时间或是下午四五点，天台上的打工人便开始多了起来。
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地喝着奶茶聊着天，有的独自站在一个角落刷手机。
天台上有办公室里听不到的日常八卦与家长里短，还装满了大城市奋斗者的各种心事、压力、理想与秘密。
天台墙面上那些被雨水常年腐蚀的印记，无意间成了城市打工人逝去芳华的最好证明。
任天行是幸运的，他的芳华才刚刚开始，年轻的脸就被无数公众号文章作为插图使用。
《叶桃渡与倪蝶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地产大佬牵手口红一姐》《关鸿地产开疆扩土又一壮举》……
这些文章的标题虽形式各样，但传达的核心意思就是：关鸿地产与倪蝶合作了！
倪蝶确实与叶桃渡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没错，叶桃渡旗下的部分美妆产品会根据倪蝶团队的建议进行有针对性的开发，且叶桃渡产品会增加进入倪蝶直播间的销售频次，倪蝶也将在下半年将团队归入叶桃渡旗下，并成立个人主打的子品牌。
消息一出，关鸿地产的股价便涨停了。
更令人瞠目的是，往后的五个交易日，关鸿地产的股价连续拉出了5个涨停板。
随后，关鸿地产的高管中有不少人通过集中竞价和大宗交易减持公司股份1300多万股，累计减持金额过亿，而就在高管坚持之后的一天，关鸿地产早盘跌10%，封死跌停板。
如果任天行没进金权投资集团，他一定会跟大多数公众号财经博主做出差不多的判断：
第一，关鸿地产的一把手关鸿伟与倪蝶一起逛街吃饭，陪同人还是金权投资集团青阳分公司总裁，必定三方有投资事宜需要详谈，合作的概率极大；
第二，叶桃渡与倪蝶签署合作协议是确定的事实，而叶桃渡背后的投资人正是金权投资集团，关鸿伟与金权投资集团有常年的固定合作关系，故叶桃渡此次与倪蝶的强强联合，关鸿伟便是受益人之一。
综合以上两点，外界误以为叶桃渡与倪蝶的合作会利好关鸿伟所在的关鸿地产，因此韭菜们纷纷买入关鸿地产的股价，希望坐收倪蝶入伙的红利。
但已经对美妆和直播行业深入研究的任天行，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破绽。
首先，叶桃渡确实因为倪蝶的加盟而增加了同期销量，但“直播带货”和“网红带货”这样的渠道占叶桃渡总营收的比例并不大，叶桃渡更多的还是通过淘宝电商平台、线下直营店以及微信平台销售产品。
换而言之，倪蝶的加盟只是让叶桃渡锦上添了一点花儿罢了。
其次，就算叶桃渡的业绩真因倪蝶的加盟而迅速增长，甚至做到了全球第一，其都与关鸿地产没有任何关系。
关鸿伟根本没用关鸿地产的钱投资金权集团的“宏丰景顺1号”基金，他用的是自己的口袋里的钱，所以倪蝶与叶桃渡的双赢合并只不过是让关鸿伟的私房钱多了一些，关鸿地产的财务状况以及盈利能力不会有任何改善。
看出端倪的人又何止任天行一个，天台上那些金权员工都琢磨出来了，大家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不对吧，倪蝶跟叶桃渡合作与关鸿地产没关系啊！”
“可不就是，这帮韭菜还真是无脑啊！”
“而且叶桃渡与倪蝶合作也没多大利好啊，倪蝶就是卖口红厉害点，而且她粉丝都是看直播的多，但直播销售额占叶桃渡的总营收比例也不大，我记得2%都不到。”
“外界看不到这些数据，毕竟叶桃渡没上市，但是他们也太自信投资我们基金的是关鸿地产了，明明就不是，是关鸿伟自己，至少那些公众号博主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还真以为公众号博主都有脑子啊？所以我都跟你说公众号少看！”
“连续五个涨停，这些股东反手就赚一个多亿，美死了！”
“这也就搞一次，你看最后不是跌停了么？大众又不傻，都反应过来了。”
“但是反应过来也晚了啊，一个多亿已经被人家赚走了，我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钱……”
第69章 背后的资本
这次关鸿地产股价的暴增让各大高管赚的是盆满钵满，一想到这点关鸿伟就来气，他把手下一个个约进办公室质问，面目严肃，语气冰冷。
高管A：“关总，我真不知道那些照片是谁拍的，媒体也联系了，找不到照片的来源。”
“我现在没问你照片的事儿，我问的是你卖股票的事儿！怎么？你对公司前景不看好吗？！”关鸿伟的目光如寒光凛凛的长刀。
高管A：“哪里哪里！家里急用钱嘛，这不孩子准备出国读书了。”
高管B：“我这才减持了5万股，您看伍总，他减了30万。”
高管C：“我这也是没办法，国家放开政策，家里添了老二，开支大了，关总您是不知道，本来以为添了老二就多一个人，但父母啊阿姨啊都住进来了，一下子6口人，房子也得换大的。”
“我记得你家房子不小吧？”关鸿伟眯缝着眼。
“但是房间不够啊，以前就四间房……”高管C假装窘迫地回答着，“而且关总，您自己不也减持了么……”
“去去去！”
关鸿伟说着打发走了这帮高管，关上门时他耳根竟还有些红。
对于此次新闻能起到的作用关鸿伟一清二楚，拍照者是谁他并不知情，但他知道凭借他的身份，身后尾随的娱记大有人在。
只不过，当一切按照关鸿伟的预期一步一步地发生之后，他便产生了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矛盾心理。
我作为实际控制人减持套现可以，你们一帮兔崽子也跟风接连甩卖公司股票算怎么回子事儿？！
面对这些很早就在关鸿地产帮关家打天下的高管，关鸿伟也不好逼太急。
这些打工皇帝的经济状况关鸿伟一清二楚，这些人虽不是社会中最富有的那5%，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对于关鸿地产盈利发展的预期再清楚不过。
关鸿地产要消化5个涨停板的估值，得再等至少两三年，这还是在大环境持续利好地产业下才有可能实现，所以手中持有股票的众高管都希望趁这次新闻红利减持部分股权，落袋为安。
当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后，关鸿伟严峻的面庞立刻放松下来，他咧嘴一笑，揉搓了下双手，拿起手机就给私人助理打了过去。
在直播带货这波浪潮中，各路中小主播只是辛苦地混个温饱，其背后的MCN机构每天都在应对主播跑路与市场变迁的不确定性，众多商家也经常面临因价格过低而无利可图的局面。
在这个游戏中，不断有人退出，有公司倒闭，但也不停有新玩家出现，游戏里仍旧活着的大部分人都只能刚好填饱肚子。
关莎原先向萧杰提出的那个问题若再精确一点，便是：
游戏中大部分玩家虽然都赚钱了，但赚的都是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真正赚大钱的人是谁？
“不是云夏白，不是倪蝶，当然也不是云夏白和倪蝶身后的MCN公司。”萧杰指着远处那座山朝关莎道，“云夏白的那栋房子，对于你父亲公司的市值增值而言，只是个小头，你们关鸿地产只用了5天时间，就把人家云夏白和倪蝶努力十多年才能赚的钱给赚了。”
“对对，就是青阳龙湾二期，顶复，1500平的那栋！”同一时间里，三云市关鸿地产总部董事长办公室里关鸿伟浑厚的声音响起。
“关总，这栋目前有别的买家在竞价。”
“加30%，全款！现付！”
“明白了关总，我这就去办！”
关鸿伟愉快地放下了电话，助理办事的靠谱程度他是不怀疑的。
青阳经城区龙湾二期的顶楼复式是复式中的王者，上下四层楼，每层380多平方米，顶层是豪华露天观景台，可以纵览青阳湾全景。
龙湾里住着的人不是商界名流就是大牌明星，关鸿伟对其居住环境还是较为满意的，唯一的瑕疵或许就是网红带货大V云夏白也住在里面，但这并不影响关鸿伟对于龙湾房子的看好。
青阳龙湾目前吸引了多家头部互联网公司总部进驻，预计未来将有20000家企业汇聚，产能输出超千亿，并形成龙湾传媒港、智慧谷、金融中心以及东南区创新创业产业群。
在关鸿伟看来，要不了五年，这房子的价格就可以翻两倍。
关鸿伟坚信这个房子关莎肯定满意，无论是自住还是投资，都是非常好的选择。
就凭你这个死丫头还想用20万收购你爸？
也不看看自己的绒毛长没长齐，到头来就连住处还不是得爸爸想办法？！
关鸿伟一边想一边喜滋滋地用牙签剔着牙，他从任天行那里了解到关莎的存款已经山穷水尽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乖乖低着头回来求自己。
此时关鸿伟的桌面上是秘书从街边摊买来香辣鸭翅、鸭脖、鸡爪和麻辣烫。
关鸿伟家财万贯，但就是改不掉吃路边摊的习惯。
对他而言，米其林七星餐厅和家里雇佣的私家大厨做出来的东西远不及街坊小巷中的特色小吃来的好吃。
关鸿伟的胃离不开这些平凡的烟火气息，正如他毕生的事业看着高大上，其实不过是用钢筋水泥建造一间又一间寻常百姓家。
“所以我爸这是内幕交易？”关莎眼神直勾勾盯着萧杰，她问得很直接。
萧杰摇了摇头，“不算是，因为关鸿地产在涨停之前成交量并没有异动，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个意外，不是人为蓄意达成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人为的？”关莎眼睛都没眨一下。
萧杰笑了，“你想想，如果是人为的，你明知道有重大利好，会不会想办法在前期埋伏更多的资金？甚至借钱也要投？5个涨停板那可是50%的收益，一周之内50%的收益，是你你会怎么想？你是不是借遍所有亲戚朋友或者找资金公司加杠杆都要投进去？而且5个涨停还算温和的，不温和的，七个八个十几个的都有，只不过有的是连续涨停，有的是几个月或者一年之内实现的。”
见关莎完全呆愣住的样子，萧杰内心默默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小姑娘真就是个应届毕业生罢了，涉世未深的小白兔跑到外面误打误撞还真容易出事情。
想到这里萧杰认为关鸿伟还是很了解她女儿的，如果关莎在青阳没人指点和帮衬，到时候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倪蝶和云夏白，他们背后都是有资本的，通俗点讲，就是他们有所谓的‘A股朋友圈’，真正从直播带货中赚了大钱的人，就是‘A股朋友圈’里的这帮人。”
萧杰的语气很平静，很沉稳，正如他的神态一样。
关莎知道这是萧杰本身所处的领域，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萧杰在向关莎讲解大主播背后资本那骇人听闻的运营模式时，感觉就像在告诉一个孩子苹果是红色的，叶子是绿色的，而大海是蓝色的。
萧杰说：
“倪蝶的‘A股朋友圈’多是美妆公司，但云夏白就不一样了，他的‘A股朋友圈’涉及领域众多，比如农产品加工、休闲饮食、生活用品甚至医药生物，涉及到的上市公司有20多家，其中有些公司因为跟云夏白合作，一年下来股价翻了三倍，涨得少的也翻了将近一倍。”
“这些公司有的业绩还算平稳，但有的完全也就是蹭网红的概念，因为有与倪蝶和云夏白合作的噱头，动态PE已经高得有些离谱了，300多倍的都有，但你要看这些公司的财报，扣非后净利润表现都是亏损的。”
萧杰说的确实也是事实，目前A股上有40余家公司宣称自己和“直播带货”有关，有些研究机构甚至还绘制了一个“网红概念股”走势图，即所谓的“网红经济指数”。
被纳入该类指数的公司，实际盈利水平一般，但靠着“直播带货”或者“网红概念”，股价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涨，让大批不明情况的散户都倒在了这些资本方的镰刀之下。
萧杰说，“这些公司的惯用伎俩，就是先陆续买进某公司股票，然后再宣布这家公司与倪蝶或者云夏白这类的头部KOL合作，砸钱媒体宣传，拉高股价，等韭菜进去后，再高位套现，这些人能赚的钱，其实远比倪蝶和云夏白多。”
“但是我看了倪蝶的直播，她确实带货能力很强，之前都让马爱诗全球断货了。”关莎反驳，“与倪蝶这样的主播合作其实真的有助于拉动公司业绩，那么利好资本市场……我觉得也是自然的，没啥毛病啊……”
萧杰摇了摇头，“倪蝶主打的是美妆，美妆成本低，毛利高，商家有的赚也正常，效果立竿见影，但是对于与她合作的其他很多非美妆低毛利产品，商家根本应付不了直播带货产生的相应成本，所以这些商家一般图的也就是个薄利多销，重在去库存，对公司业绩没有明显的拉升作用，尤其是没有办法保证大品牌的利润空间，而我刚才说的这些上市公司，各个都是大品牌，都是行业龙头，但靠去库存，你觉得是在正向拉升公司业绩么？”
关莎听萧杰说话都听出了神，这个男人肚子里是真有墨水，脑子里也是真有思想，怪不得蒋一帆这样的男神提到萧杰都自愧不如，怪不得杜晶时不时就跟自己花痴萧杰的知识水平，怪不得任天行无法入职金权跟着萧杰干，就在雁子谷楼下猪叫。
“那……那个……要不大侠你给我指条明路？我不干美妆的话，再创业干点什么？”关莎怯生生地问萧杰。
第70章 溢价的补偿
“不知道。”面对关莎的疑问，萧杰如是说。
“啊？你不知道？”
关莎本以为只要自己拉下脸来求萧杰指点迷津，萧杰一定会给出一个正确答案，然后自己的第二次创业就按照这个答案实施即可，但萧杰想都不想就直接甩出了“不知道”三个字。
“你未来要怎么走，只有你自己知道。”萧杰对关莎说，“我跟你说过，作为创业者最核心的能力就是做对决策的能力，哦，不过那晚你喝多了，估计忘了……”
“我没忘！”关莎反驳道，不过她话才说出口就立刻后悔了，那晚她如果没忘记萧杰对她说了什么，就自然应该记得她对萧杰说过什么……
冲动果然是魔鬼，关莎这下借口都没法找，直接把自己带沟里了。
萧杰倒是没有追究，他接着刚才的话，“既然没忘，那你应该知道作为创业者，或者说作为一个想创业的人，接下来要干什么，如何干，都需要你自己做出决策，如果连这个都要别人告诉你，我劝这业你还是别创了。”
看到萧杰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关莎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那个……大侠，我那天喝多了，说了啥话你别介意，我喝多了就喜欢胡说八道……”
关莎今日犹豫了很久是否要与萧杰道歉，刚才她一直没好意思，或者说没逮到合适的机会，但现在为了一个正确答案她不得不把旧账偿清，姿态放低。
萧杰听后皱了皱眉，“我们说的似乎不是一件事。”
“哎呀，我知道萧大侠你对我那晚的话怀恨在心，但又不敢表露，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关莎说着居然给萧杰郑重地鞠了一躬，“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就告诉小女子下次创业应该做啥吧，我不想再走弯路了！”
“咳咳……”萧杰清了清嗓子，“我刚才说的你没听进去么？”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关莎赶忙抬起身，“你说让我自己做决策，但我这不是才毕业什么都不太会么……一起吃早茶的时候你说让我做自己擅长的，有优势的，我后来确实也想了很久，但我真不知道我擅长什么，所以我才来请教你，你见过那么多企业，投过这么多公司，从你投资人的视角看，现在搞什么最有前途？”
萧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你也说了，我们这些投资人不懂什么是创业，所以我就不自以为是，啰里八嗦，乱点江山了，免得成为你最讨厌的那类人。”
萧杰无疑引用了关莎那晚骂他的话来回敬关莎。
关莎听后一愣，想着自己不道歉还好，道了歉这萧杰反而故意计较起来。
刚才还假装宽宏大度不计前嫌的样子，多聊几句就开始小肚鸡肠了！
乖乖！老娘给你点阳光是看得起你，灿烂下行了，别得理不饶人！
关莎此时恨不得冲着萧杰把这些话全骂出来，但她不能。
关莎清楚地记得百科简介里关于萧杰的一切，这个男人登榜无数，中国最具影响力青年投资人、卓越风险投资家以及全球最佳风投人榜都出现过他的名字，还不止一次。
外界给萧杰的评价就是：一个很会投资牛人的牛人。
萧杰这样的牛人关莎就算再气也得自己受着。
对关莎这类的创业者而言，萧杰就是金主的代表，关莎以后创立的公司很大概率需要从萧杰手上融资，若是得罪了萧杰，以后他保不准真会在资本市场上给关莎小鞋穿。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我得对他笑我得对他笑我得对他笑！
关莎反复这样告诫着自己，她此刻神情相当复杂，眉心时而紧簇时而舒展，紧绷的嘴角忽而默念着什么忽而又努力上扬冲萧杰笑，好似得了精神病一样。
“你……没事吧？”萧杰挑了挑眉。
“啊？没事没事……呵呵呵呵……”关莎笑容僵硬。
“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创业呢？”萧杰放下了茶杯，“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创业才能证明自己是成功的，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创业。”
“但我还没有尝试足够多次，怎么证明我一定不适合创业？”关莎语气中满是不服气，“据我所知，现在国内国外那么多知名企业家，也没几个一开始就能成功。”
萧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但做企业不一定要另起炉灶，你家关鸿地产盘子那么大，难道还不够你施展才华么？”
“有我爸在就不够！”关莎突然提高了音量，“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爸我是知道的，我要是去关鸿地产工作，我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我跟你打赌我爸什么都会给我张罗好！以前他给我买玩具，什么乐高积木，什么火车轨道啊，最后都是他帮我搭好的，我搭的慢一点他就不耐烦了，就马上自己弄，还不让我插手，最后所有的成品都是他关鸿伟的作品，不是我关莎的，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关莎内心的这些话确实憋很久了，到底有多久了呢？
大概二十多年吧。
这种不甘与委屈她就只跟杜晶提过，萧杰算是第二个。
回关鸿地产工作，关莎看似是把自己的人生拉入了正轨，但她不愿意。
实际上，关莎并非不喜欢关鸿地产所从事的业务，也并非不希望继承关家的事业，这是她的最终宿命，她别无选择，但至少她现在不愿意，她还年轻，关鸿伟也没老，关莎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活出一个完整的她自己。
关莎告诫自己，绝不能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过稳定的日子。
她记得硅谷创投教父史蒂夫·霍夫曼说过一句话：“当你跳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其他人也跳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这种安全就变成了平庸。”
“我觉得人生就像寻宝之旅一样，如果那条路是阳光明媚的康庄大道，一目了然，宝藏早就被人挖光了。”关莎说，“所以我才要去黑暗的地方，趁我现在还有勇气，还有好奇心，我必须尽可能的承担风险，你是投资人你应该很清楚，没胆子承担风险，就没资格赚大钱。”
萧杰闻言，身子没动，思绪也没动，他的目光停留在关莎那仙如山涧白鹤的眉宇之中。
关莎目光虽清澈透亮，但却深不见底。
这个女孩心很大，似能装下星辰大海。
走向黑暗之中可能一无所获，却也可能挖到别人都没见过的宝藏，赚得盆丰钵满。
关莎所表达的萧杰又岂能不理解，在萧杰看来，打工人之所以很难实现真正的财富自由，是因为他们没有承担公司所面临的风险。
这也是为何虽然大多数创业者的工作能力以及后期付出的精力并不比高管和员工们多，但创业者的收入往往是最高的，多出来的这部分收入，不过是市场经济对创业者早期愿意承担风险的一种溢价补偿。
在萧杰看来，关莎哪怕没有足够的经验、敏锐的洞察力和专业的知识，但她才刚毕业，她依旧有很多机会，她的魄力和决心足以让她在未来的挑战中承担风险和压力，同时收获自我突破的快感。
萧杰想着如果这时自己一味地按照关鸿伟的要求劝关莎回关鸿地产工作，未必是一件好事。
稳定的工作与生活，会让人的心态在无形中慢慢转变，最终影响着这个人未来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所有的事情，一旦稳定久了，它就不见得稳定了。
萧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关莎，眼前的这个女孩如果回关鸿地产工作，并不能保证一生就可以安然无恙；如果她选择自己创业，也不代表这辈子都得颠沛流离。
她只要以后能认清风险，并勇于承担，就是最好的成长。
想到这里，萧杰嘴角微微上翘，他跟关莎说，“行，我支持你，你的机会很多，但这些机会里充满了凶险，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走向失败，最终使你成功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出现了，你必须牢牢抓住。”
关莎听后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答应教我怎么做了？！”
第71章 太顺了不好
关莎本以为她与萧杰聊到这个份上，萧杰于情于理都会给她一个方向，但萧杰开口说的居然是：“我给你提建议可以，但我的建议挺贵的，你拿什么来换？”
关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她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乐于助人的大哥哥，而是唯利是图的资本家。
关莎嘴角的神经抽动着，她还想挣扎，“不……不是，萧大侠你是前辈啊！前辈帮助后辈不是很正常么？怎么还需要交换？”
萧杰摇了摇头，“即便你是蒋一帆的朋友，我也没什么义务帮你，对吧？社会上没有这样的规矩。”
“但……但你要我给你什么？你总不会要钱吧？我卡里就剩450块，吃饭钱。”
见萧杰只是笑笑没回答，关莎有些急了，“说啊！你要跟我换什么？”
“那取决于你有什么，而且只是你有还不行，还得我需要。”
关莎闻言，不禁低头打量了下自己，心想这总裁不会是贪图美色之辈，让自己跟他做“那种交易”吧？
想到这里关莎警惕地抬头瞟了一眼萧杰，萧杰的目光也正注视着她，毫不避讳。
萧杰的眼神如他第一次遇见关莎那样，眼波如幽绿深潭的水面一样静谧，静得太稳，稳中又透着一种超脱凡世的高贵气质。
这种高贵是庄重的，端正的，儒雅的，甚至还带了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
仅是一眼，关莎就明白完全是自己多想了，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压根对自己没那种意思。
关莎放心了，但放心的同时她又暗暗有些不是滋味儿。
奇怪？这萧杰是个正常男人么？
是正常男人怎么会对自己没意思？
难道是他萧杰不喜欢自己这款？
莫非这萧杰有女朋友？
或者他已经结婚，心如止水了？
或者……他根本就是个同性恋？
关莎刚要接着往下想，急需创业成功的紧迫感忽而又将她拉回现实。
关老爷你发神经了！
现在哪有时间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得赶紧想出跟大资本家交换的筹码才行！
关莎这么逼迫着自己，但这个问题着实伤脑筋，萧杰这样的人，究竟会缺什么呢？
“我知道了！”关莎突然灵光乍现，“我知道你缺什么了！你缺一个好项目！一帆哥以前常跟我说你们投资人总在看项目，说好项目总是很缺，这不！我就是好项目啊！”
关莎很是自信，“这样，萧大侠你告诉我创业内容，事情我去做，完全不用你操心，做好了给你们金权入股，价格好商量！”
萧杰笑了，他的笑容有些冷，且没有声音。
“好项目确实永远都缺。”萧杰肯定道，“这些项目或许是已经能产生稳定现金流的企业，或许是那些产品刚刚量产，正在探寻市场的公司，或者啥都没有，只是创始人有一个好想法，但你关莎连一个好想法都没有，我凭什么入股呢？”
关莎刚想说什么，萧杰丝毫不给机会地继续道：“你的公司一没盈利，团队也没组建起来，假如想法是我给你的，钱也是我给你的，似乎我并不需要你，好想法是很珍贵的，与其给你这个应届毕业生，我为何不给我们公司已经投资的那些成功企业家呢？”
关莎哼了哼鼻子，“我看啊你说这么多就是没想法！你根本不知道做啥更有前景，你心里也没答案，所以才在这里各种卖关子！”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萧杰双手背在了身后，一脸从容。
关莎涨红了脸，小心思被别人看透的感觉不好受，她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特意跑这趟，好处没捞着还得看人家脸色。
萧杰对于关莎的态度确实没之前客气，至少他这次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在为难关莎。
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社会小白怎么可能拥有与沙场老将对等的筹码呢？
萧杰很笃定这样的筹码关莎不会有，他对此不报任何希望，萧杰之所以这么说这么做，只不过是单纯地给关莎的创业之路多放几块绊脚石罢了。
为何萧杰一定要这么做呢？
原因还得从他与关鸿伟那夜一起打室内高尔夫说起。
关鸿伟重仓持有的金权“宏丰景顺1号”基金很可能面临不能如期兑付本息的问题，整个晚上萧杰都在犹豫是否将其告知关鸿伟。
若萧杰不说，最后基金出了问题关鸿伟一定会对金权集团的资金管理能力大失所望；但若萧杰说了，保不准关鸿伟会提前赎回基金份额，抽走资金，这无疑会给萧杰所面临的困境雪上加霜。
随着关鸿伟一杆又一杆的好球进洞，萧杰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究竟说不说？
犹豫再三，萧杰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奇妙的是，让萧杰下定这个决心的人不是关鸿伟，也不是他萧杰自己，而是任天行。
萧杰想着任天行本可以不告诉关鸿伟他自己车技多烂，撞到关莎的车有多危险，更不必坦白当天他硬着头皮接过沈俪递去的车钥匙是为了入职金权，但任天行一五一十全然坦白了。
任天行的坦白换来了关鸿伟的高度赞扬，甚至还想让任天行去关鸿地产工作。
很显然，事情本身是否糟糕透顶不是关鸿伟最关心的，他最在意的是一个人是否足够坦诚。
揣摩出关鸿伟偏好的萧杰随即将“宏丰景顺1号”基金目前的困境与关鸿伟大致说了一遍。
关鸿伟听罢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看，为此他也更希望倪蝶加入叶桃渡的，基金组合里的公司，能救一家是一家。
萧杰原本以为关鸿伟会数落自己，数落金权，但人家没有。
关鸿伟双手拄着高尔夫球竿，思忖了很久才道，“萧杰啊，我把资金给了你们金权，就会完全相信你们，我不仅相信你，还相信你们整个团队，不管你们之前人事上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你这人实在，没什么弯弯绕绕，跟你合作我舒坦！”
关鸿伟说到这儿萧杰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内心真正的目的还没达到。
私募基金的投资近况其实无需向背后的LP投资人及时汇报，萧杰在这个时候选择提前告知关鸿伟，除了在对方心中树立一个良好人设，自然还有深层目的。
关鸿伟能把庞大的关鸿地产经营得风生水起，洞察人心的能力自然弱不了，他清楚萧杰选择在这个时跟他提基金所面临的困境为的是什么。
关鸿伟把球竿放到一边，拍了拍萧杰的背，“胡海人我虽然没见过，但他的名号我多少也听过，传言是个狠角色，所以我说了，你们是专业的，不需要我担心。”
“但是……”
萧杰刚要说什么，就见关鸿伟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组合里这么多公司，绝不仅仅是叶桃渡一家，我都明白，我呢……也不给你压力，其他人我管不了，我本人可以延长投资期限。”
萧杰闻言眼睛一亮，关鸿伟这番话着实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延长投资期限就意味着萧杰不必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本息兑付。
“困难谁都会遇到。”关鸿伟笑着说，“反正也是闲钱，4年赚不回应有的收益，那就6年8年，反正时间是老天爷给的，咱白拿不亏！”
萧他知道关鸿伟这是在让气氛变得轻松，他刚想表示感谢，就见关鸿伟摸了摸下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嘛……延长期限可以，甚至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给你们金权加大投资，这个坎我们一起迈过去，但是，我也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哦？”萧杰赶忙问，“什么忙您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竭尽全力。”
关鸿伟随即微微一笑，“不用竭尽全力，你不出力就行。”
萧杰没太听明白，刚想问，就听关鸿伟贼笑，“小女关莎要是找你帮忙，你懂的……她们这代太顺了，太顺了不是好事。”
第72章 前后的夹击
萧杰在关莎看来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想要从他身上榨出点儿有用信息，自己不下血本是不行的。
关莎左思右想，如果不依靠父亲关鸿伟，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等价条件与萧杰交换。
“怎么，想不出来？”萧杰饶有兴趣地看着关莎颓丧的样子。
关莎一听萧杰说这话就来气，但她极力压抑着怒火，“像你这样职位的人肯定啥也不缺，而且就算我知道你缺什么我也不一定有……”
萧杰坐直了身子，双手置于桌上，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他看着关莎想发飙却又不敢发飙的样子，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关莎瞪着萧杰。
萧杰心颤了一下，但表面依旧平静，“我没笑。”
“你想笑但是你忍着！”关莎一语道破。
萧杰这回倒是真笑了出来，只不过他的笑依旧无声。
关莎见状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提声一句，“大侠！萧总！我是特别尊重你才来向你讨教，我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我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的想把事情做好，而且说实话我也不觉得我之前那次算是失败，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对口红，对整个美妆行业的启动资金误判了，如果你愿意给我融资，我重来一次，我肯定……”
“我那晚跟你说的话你不是说你记得么？”萧杰打断了关莎。
“啊？”关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萧杰嘴角的弧度消失了，“我说过，美妆行业已经有一个叶桃渡了，我们金权从不投竞争对手。”
“咳！我怎么会忘，你还说如果以后我真做到能够抗衡叶桃渡的水平，你会打压我！”说到这里的关莎，闪烁的眸光似乎瞬间被冰冻住了。
她突然想到能跟萧杰交换的筹码是什么了！
市场上目前能跟叶桃渡抗衡的公司不就是娜娜么？
娜娜之所以能在低成本的营销模式下迅速扩大市场占有率，很大原因是因为带货之王云夏白的加入，如果扳倒云夏白，对娜娜就是一记重拳，结果无疑利好叶桃渡和金权投资集团。
想到这里，关莎一边朝门口跑一边朝萧杰挥手再见，“等着我！这猛料你绝对喜欢！”
萧杰对于关莎这样突然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关莎所谓的猛料是什么，但他也不会因此将自己的心理预期调高。
两天后，关莎再次突兀地出现在了萧杰的办公室。
这次，萧杰没有因为她取消任何工作行程，故关莎足足等了萧杰四个小时。
随后两人会面，萧杰在关莎的手机里看到了好几段暗访工厂的视频。
视频中的内容均是关莎询问娜娜产品出厂价格的，有些老板比较警惕，不愿意透露，有些老板早就对娜娜满腹牢骚，故什么都说了。
两毛五一片的面膜，两块五一支的口红是只有娜娜才能压到的价格。
萧杰看完了视频，神色没多大变化，“他们家量大，走的也是平民路线，这个价格……”
“这个价格这么看是没毛病。”关莎紧接着给萧杰播放了一段云夏白的直播内容，画面里云夏白正让大家购买169元的护肤套装，为此他愿意送出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面膜。
后来由于消费者开口要的赠品太多，云夏白不耐烦起来，“好了你们差不多得了！我就收你们169块儿，送这么多东西可以了，要我们家口红和眼影的这些妹子，你们给我的是美元还是欧元啊！差不多得了啊！实在不行我再送你们两盒甘露精华面膜儿！今年新款！专柜价78块儿一盒儿的，够可以了吧？！我告儿你们我家面膜成本是2块儿一片的，我们家没有几毛钱一片的面膜，大家看清楚了……”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已经足够了。
“我们家没有几毛钱一片的面膜。”云夏白的这句话不停在萧杰脑中重播着。
云夏白作为娜娜的营销总监、公关代言人、直播大咖和社会名人居然公开对外说谎，关莎手机里的这些视频如果一起爆出去，云夏白会有何下场萧杰一清二楚。
云夏白倒了，娜娜的公信力也会随之崩塌，因为自从云夏白把娜娜销售对外的窗口都聚焦到他的直播间后，他与娜娜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雇佣，而是一荣俱荣，一陨巨陨。
“你知道我邮箱么？”萧杰问关莎。
关莎收回了手机，“知道，找一帆哥要了，我邮件其实早就编辑好了，不过……”关莎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片刻才道，“你说的，等价交换。”
“跑了这么多家工厂，450块花光了吧？”萧杰笑道。
关莎眯起了眼，“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别想岔开话题。”
“哦，我都忘了你还有杜晶这个好朋友。”萧杰手里转着他随时带在身上的深蓝色金属钢笔。
萧杰独爱深蓝色，他的衣服、裤子、手提包、笔记本封面，以及这只钢笔，都是深蓝色，因为深蓝是大海的颜色。
这个颜色提醒着萧杰，待人处事要跟大海一样，要有宽广的心胸与深邃的思想。
关莎提供的这个信息确实是萧杰需要的。
如果说让胡海进入叶桃渡是重整与娜娜厮杀的正面战场，那击垮云夏白无疑就是从后方偷袭敌人，前后夹击，顺带拔了对方最锋利的爪牙，娜娜肯定没有还手的余地。
没有了娜娜，国内美妆领域叶桃渡从此再无敌手。
说到就要做到，萧杰既然承诺了关莎只要她拿出对等的条件，自己就会给她再次创业指出一条明路，君子一出，驷马难追，哪怕这个结果是关莎的父亲关鸿伟表面上不愿意看到的。
为何说是表面上呢？
因为萧杰认为关鸿伟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可能不是一回事，如果他关鸿伟真希望关莎彻头彻尾的一直失败，一开始根本没必要给萧杰打电话，让萧杰多关照他这个流浪在外的女儿。
所以这次关莎这样的人自己是不能不帮的，只不过帮的分寸感要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能让关莎太容易成功，也不能让她毫无方向感地乱撞。
“做地产有关的？”关莎重复着萧杰给她的建议。
“是。”
萧杰的理由是，关莎的家庭从事地产生意，她从小应该对地产行业的运行规律耳濡目染，这个领域她肯定是熟悉的，越熟悉，吃亏的概率也就越小。
对于这个建议，关莎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如果她做与地产相关的生意，做小了没意思，做大了不就成为了关鸿地产的竞争对手？
关鸿地产未来的掌舵者是谁？
很大概率就是关莎自己。
关莎如果建立一个公司，目的是干掉未来的自己，她脑子一定是抽风了，当初她说要拿二十万创业最后收购父亲的公司，不过就是跟好闺蜜杜晶随便吹的牛逼，关莎是不可能真这么做的。
况且，关莎很清楚从事地产行业需要的资金量有多大，这游戏不是几十万几十万就可以玩的，没个几十亿上百亿，行业门槛都进不去。
关莎一跺脚，冲着萧杰嘟囔，“不是，大侠，这块我做不了，我爸……”
“你可以做你爸目前没做的”，萧杰看了一眼手机，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一边说，“与地产相关的细分领域众多，你可以挑合适自己的。”
“可是……”
关莎还想说什么，萧杰就拎着公文包朝门外走，“我晚上还有个饭局，视频发我邮箱，谢谢。”
说完门便关上了，留下关莎在办公室里独自凌乱。
第73章 至暗的时光
当关莎花掉银行卡里最后20块钱时，她有些想哭，她想过自己创业很可能会失败，但没料到失败来得如此容易，如此彻底。
关莎发现自己的真实能力远比想像中的差，不仅工作上的事情没干好，就连独立生活能力都差沈俪一大截。
关莎不会做菜，不会做家务，不会修家电，连家里的燃气应该怎么开都不知道，但沈俪就能轻松搞定，沈俪说：“女人强大起来，真没男人什么事儿！”
关莎也想变得强大，可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各行各业，但凡关莎能想到的生意都已经有人做了，而且还被做成了规模，剩给关莎的机会还有什么呢？
关莎十分迷茫，但她不后悔。
青阳这座城市太过残酷，可关莎与任天行一样，爱极了这种残酷。
地铁里的关莎背紧贴着门才能勉强站稳，她就这样在车厢最边缘的位置思考着。
与任天行一样，车厢里关莎站着的位置，正代表失去父亲臂膀的她在这个社会中所处的位置。
关莎曾经问过任天行为何要来青阳，任天行说，“因为这里没人在意我爸是不是李刚，我舅舅是不是局长，这里的人大部分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一无所有的青飘，别看大城市竞争激烈，凭借实力和恒心最终都能留下来，都能有一番作为，哪怕有一天我任天行离开了青阳，那也不是仓皇逃离，而是荣归故里！”
关莎出了地铁站，一步一步地往家走，心想与地产相关的生意究竟有什么可以做呢？
迷茫，其实比失败更可怕。
那个叫任天行的胖子，迷茫过么？
正当关莎这么想着，她好似就听到了任天行的声音，这个声音是从关莎的出租屋里传来的。
“我觉得问题不能这么看，先不提云夏白每年几百万几百万的给社会捐款，他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小伙子，没资源没背景，一年365天，直播365天，从晚上7点一直播到深夜，打拼十几年在青阳才买了一套好点的房子，这没毛病。”
关莎驻足在门口，她确定说话者是任天行，而任天行好像是在跟别人争论着什么。
“他那房子不是好一点吧？那可是一个多亿。”杜晶纠正道。
“那也是他云夏白靠自己的努力赚的。”任天行说。
“我也觉得没毛病。”沈俪此时开了口，“网上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喷子大多生活中都是懦夫，键盘侠都这样，什么‘你这么年轻就升职肯定是被包养了’，‘你每个月挣那么多钱怎么不请我们吃饭’等等……”
“对对！”任天行赶忙附和，“我们老家的村里前两年出了个有钱人，姓王，赚了钱后给我们村修桥修路做了很多好事，后来村民都找他借钱，借了也不还，后来他不借了，村民们就砸他家玻璃，还说他那么有钱怎么不给每家每户买辆车。”
杜晶听懵了，“还真有这样的人啊？”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沈俪插话道，“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我老家在二线城市，也有通过我父母找我借钱的，认为我在青阳肯定赚得多，我一次都没借，因为我知道借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借到后面就天经地义了。”
任天行点了点头，“要是咱不借，这些人的对咱那叫一个恨，你们知道日本作家东野圭吾吧？他在他的一本书《恶意》里写道：我恨你优越的生活，我把对我自己的恨一并给你，全部用来恨你。”
杜晶斜眼打量着任天行，“哎哟！想不到呆子你还看书啊？”
“瞧你说的，咱们小任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生，肚子里有墨水很正常。”
一听沈俪这句话，杜晶扑哧笑了出来，“小任？人家只不过帮你搬了次家就小任了？啊哈哈哈！”
沈俪白了杜晶一眼，此时家里的门被打了开，三人一看，是一脸郁闷的关莎。
杜晶一看到关莎就跳了起来，蹦跶到关莎身边，“怎么样怎么样？萧大哥怎么说？”
“说了些没用的！”关莎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朝任天行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任今天搬来我们对门了。”沈俪笑道：“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
任天行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们金权的人才安居房在雁子谷，安排给我的那间就在隔壁。”
“哦呵呵，欢迎……”关莎皮笑肉不笑。
“小任啊，你来我们这儿住可以说是发家致富的第一步。”沈俪的手上正在包着饺子，“听说青阳有很多上亿的富豪，都是从咱们这些城中村走出去的！”
“那我们就一起致富。”任天行摸摸头，嘿嘿的笑着，就在他的笑声中，关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间的门。
杜晶很了解关莎，她平常很好说话，可一旦心情不顺，什么人情世故都可以抛到脑后。
房间里的关莎把头蒙到被子里，但她仍旧可以听到屋外沈、杜、任三人稀稀疏疏的说话声，关莎知道杜晶会为自己解释一切，她不是不想和任天行多聊两句，但她实在没有心情。
关莎其实挺羡慕任天行，至少任天行甘于做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实现梦想，入职金权，从农民房搬来雁子谷的新式小区，都是任天行用他所说的实力和恒心换来的。
但是关莎选的这条创业之路，不是有实力和恒心就可以成功的。
华灯初上，关莎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无奈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瞧见杜晶正翘着腿在沙发上看电视，嘎嘣嘎嘣地磕着瓜子，她知道关莎出来了头都没转。
“桌上！沈俪给你的！”杜晶说。
关莎这才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碗香喷喷的韭菜饺子，沈俪房间黑着灯开着门，里面没人。
“她又去送外卖了？”关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杜晶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晚上8:38。
“她就送到8点半，现在不知道又接着干啥兼职呢！”杜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她都奔四的人了这么拼命挣钱干嘛，又没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我听说她家条件也不差，父母都是老师，还是高中老师。”
“高中老师怎么了？”关莎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高中老师钱多啊！”杜晶坐直了身子，“你忘了咱俩高中是怎么补课的？那银子哗哗地往外流！”
关莎腮帮子鼓鼓的，她的卡里确实一分钱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20块钱买了关莎最爱的香辣鸭翅。
要说关莎跟关鸿伟有什么相似之处，绝非长相和性情，而是其二人都爱吃鸭的各种部位。
香辣鸭脖、鸭爪、鸭翅、鸭肝甚至鸭下巴……只要卤了加辣，大辣，全是人间美味！
如今的关莎晚餐沦落到让一个送外卖和做模特的室友请客，她哪还有心情跟杜晶八卦，于是整间屋子只剩韩剧男女主角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
沈俪每天兼不完的职确实很让人费解，但关莎想着人家说不定就是单单纯纯地喜欢钱呢？
喜欢钱就去赚，靠自己的能力和时间赚钱没什么不对。
杜晶知道关莎心里不好受需要一个人静静，也很识趣地没继续跟关莎闲聊。
“嘀！”
此时关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任天行发来的一封邮件。
任天行跟女友莫茹分手到现在，居然依旧没加关莎微信，邮件是他俩唯一的联系方式。
任天行的邮件内容如下：
关莎，如果你有时间，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女人，大学毕业后做了文秘，后来与恋人分手离开了自己原本的国家，在异国他乡当了一名老师。
谁知没过多久她的母亲就死了，于此同时，她嫁给了一个游手好闲又自尊心极强的男人。
结婚后，她丈夫不肯工作，家庭所有开支全靠这女人。
女人与丈夫后来有了一个孩子，孩子六个月大时生了一场重病让家庭开支入不敷出，这时她丈夫非但没有负起责任，反而责备女人，嫌弃她生了这个孩子，因为孩子，他作为丈夫的生活质量下降了。
一天夜里，女人与丈夫发生了矛盾，丈夫把家里能够拿起来的东西都砸向女人，还把女人推到地上，还没等女人站起来，身上就又被很多东西砸中，这些东西有枕头、靠垫还有床头柜上的台灯。
暴怒之后，她丈夫把浑身青紫的女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出了门，当时这女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没有一分钱，也没有身份证明，她在那个国家无处可去。
虽然孩子只有六个月大，但女人明白这个丈夫根本无药可救，她必须离开他。
后来女人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短暂地在妹妹家寄宿了一段时间后，就申请了政府的救济金。
女人用微薄的救济金租了一个非常简陋的毛胚房，并在那里住了很久。
这是女人一生里最黑暗的时光，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应该怎么过，她没有方向，没有斗志，她觉得自己已经掉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只能随这个漩涡的巨大吸力不断沉沦。
女人把她自己和孩子都关在毛胚房里，每天靠着救济金苟延残喘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女人在镜子里看到了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自己，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她已经自怨自艾到如此地步。
于是女人开始尝试着改变，她找了一份兼职的文秘工作，并努力考取了教师资格证，成为了一名法语老师，也正是在这段最艰难的时期里，女人完成了一部史诗级的巨著。
后来，女人回忆说：“从任何传统的标准来看，在我毕业仅仅七年后的日子里，我的失败达到了史诗般空前的规模，短命的婚姻闪电般地破裂，我又失业成了一个艰难的单身母亲。除了流浪汉，我是当代英国最穷的人之一，真的一无所有。当年父母和我自己对未来的担忧，现在都变成了现实。按照惯常的标准来看，我也是我所知道的最失败的人。”
再后来，这个女人随着她的书而享誉全球，她就是《哈利波特》的作者，J.K.罗琳。
《哈利波特》系列图书在全球被翻译成65种语言，各种电影、戏剧相继出现，现在的J.K.罗琳比英国女王还有钱，她再婚之后与家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在爱丁堡。
这是一个从空前失败的阶段走向人生巅峰的真实故事。
关莎，我想告诉你，每个优秀的人，都有一段至暗时光。
如果你现在正在经历这样的时光，那你一定要感到万幸，因为这段时光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跟金子一样，弥足珍贵。
这封信用尽了任天行的所有文学细胞，他看的书虽多，但已经很久很久没正经写过作文了，尤其还是给关莎这样的大美女写作文。
幸好J.K.罗琳的故事是公开的，任天行只需要用自己的语言将之叙述出来即可，并非从0到1的创造，只要结尾升华一下，就是一封不错的激励人心的邮件。
如果你现在正在经历这样的时光，那你一定要感到万幸，因为这段时光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跟金子一样，弥足珍贵。
看自己升华得多有水平啊？
还知道使用“弥足珍贵”四个字还形容至暗时光，任天行敢打包票跟他一起毕业的众多硕士毕业生，看似读了二十多年书，文采都不一定有他好。
任天行写完后反复欣赏着自己邮件中的最后一句话，任由鼠标光标在屏幕前闪烁，而后他反复检查了三遍，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确认没有错别字后，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可在邮件发送完毕的五分钟里，任天行的心情从洋洋自得到忐忑不安，他开始坐立不安，起身在家里来回踱着步，忽而听门被“砰砰”砸了两下。
“任天行！你出来！”关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紧张至极的任天行打开门后，见关莎没好气道，“以后别写鸡汤文！无聊不无聊！还有！别发邮件了，加个微信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