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专注会发光
“投资就考虑一线城市或者强二线城市。”
“A市今年已经涨了一波，城东和城南目前都是高位，新政实施后预计会横盘两年，城西的机会比较好。”
“青阳和魔都的房子究竟应该买青阳还是买魔都？”
“上次我B市的房子买错了，好遗憾……”
“好想问问专家们c市中央区板块的房子怎么样？虽然又远又贵但是好心动！”
“c市是人口流入型城市，现在买挺好的。”
“京城的南区发展很慢……”
“京城横盘三年了，郊区的房子还阴跌。”
“我买错成公寓了，早知道听领导的，咬破牙齿都要买住宅。”
“可以买店铺么？”
“大城市和小城市，究竟选哪个？好纠结……”
“房子一直换，旧房只是我换下套房的阶梯。”
“究竟是Z市的房子好还是Y市的房子好？”
“我是A市区本地人，目前买不起房子的，先打个卡。”
“请教专家，地段好、装修好、结构好的房子难道不是好房子么？”
“是的，它是好房子，但价格一定贵，这种房子适合有钱人住，但不一定是投资回报率高的房子。”
“那什么才是投资回报率高的房子？”
“投资回报率高的房子就是那种往往没什么人关注，装修越破越好的房子，因为这样的房子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收进来，然后增值。”
“贵的房子往往就跟那些在高楼大厦里工作的白领一样，外表光鲜，但其实年薪到最后都有上限，增长潜力十分有限，这样的岗位因为外表看上去高大上，竞争上岗的人就特别多，为了不被替换掉，他们只能一直加班。”
当任天行看到最后这句的时候，触动颇大，怎么好像说的就是他自己？
他辛苦上班，忍受所有时间都被压榨的生活，现阶段却挣不到什么钱，更别说大钱，每个月扣税后的到手工资都要严格按计划花才不至于月光。
任天行看到的这些聊天记录来自于关莎的房产投资群，原本这个群进入必须缴纳会员费，但由于关莎求着萧杰给她融资，于是把群权限对萧杰开放了，而萧杰也让任天行一起跟进这个项目，毕竟关莎也是任天行的朋友，故任天行得以用萧杰的账号进群旁观。
群里房产专家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大部分打工人确实都在辛苦工作，付出了只有一次的青春甚至结婚生子的时间，本应该有所收获，但后来发现除了落下一身病，什么都没得到。
任天行甩了甩脑袋，他差点就被洗脑了。
任天行觉得自己确实忙，忙得天昏地暗，但若说他没收获没潜力，他肯定是不服的，如果这种潜力一定要用金钱来衡量，那么以后若他投资一个项目，项目最终上市了，他自己的年终奖年入千万都是完全可能的，更别提以后他可以拿自有资金跟投金权旗下的私募基金了。
“看得差不多了么？说说感想？”萧杰电话里问任天行。
萧杰这次没答应见关莎，原因是他确实太忙，一直在外地看项目，干萧杰这行，每年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即便如此，萧杰硬是挤出了一些时间浏览了下关莎房产投资群的内容，撇开政策、税务与法律，大体上就是这些。
关莎做的这件事是任天行这样没房的社会青年需要的，但由于他的收入和时间的限制，他没法加入此类房产投资群，但任天行知道，肯定有人会参加，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
萧杰此时让任天行说感想，任天行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评价关莎这第二次的创业项目。
“你觉得里面的人怎么样？”
大概是因为任天行没马上回答，萧杰突然换了个问题。
“我觉得这个群里的人都很迷茫，不停在问问题，而且这些人买房子，大部分买了都有遗憾，比如买错城市，买错区域，买错楼盘和户型，如果当初要是买在哪里哪里就好了，还有些人总觉得自己买晚了，早买点会赚更多，总之就是我觉得这些人……都不太满足，好像跟买股票的心理状态有点像。”
“不奇怪。”萧杰说，“因为房产本身就具有资产和金融属性，这个东西贵，但没想到未来更贵，更买不起，而对于那些刚需的人，房子这个东西迟早都需要。”
“明白……萧总，我看群里的专家都推荐一线城市，但是这对于很多小镇青年压力会很大。”
任天行此话不假，多少小地方的人想留在大城市落地生根，但也有些人向往老家的轻松日子。
“这得看那些人究竟选择牺牲什么。”萧杰说，“选择大城市，那就得牺牲安稳和舒适感，选择小城市，就得牺牲眼界和格局。”
“眼界和格局很重要！”
第二天，关莎在群里以企业创始人的身份大放言辞。
这些日子她跟着群里的专家也学到了不少，业余时间她除了拓展客户，就是自己恶补了一通房产投资相关的专业知识，目前的水平已经可以在专家没时间的时候挑自己有把握的问题回复了。
关莎：
现在人买房一般都在自己居住的城市买，很少有人布局大城市，但目前国家首推的就是核心城市圈，大城市的房价会越来越贵，如果你有能力，肯定首选大城市。
大家买房不要乱买，不是什么房子都能买，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是买房的好时候，有些房产中介不管啥行情，全部可以吹成买房的理由。
比如金融危机，股市大跌，大伙儿买房啊！房价不会跌更不会滑铁卢！
比如央行不停降低存款准备金率超发货币，大家知道通胀要来了，什么可以扛通胀？房子啊！所以房产就是最稳的投资！
诸如此类的说辞在房产中介行业数不胜数，但我们房产投资群不会，我们是教大家建立属于自己对于房产投资的逻辑思维体系，让大家在面对外界纷繁复杂的信息与中介天花乱坠的说辞时，有自己独立的辨别能力。
刚与客户通完电话的萧杰在等飞机的VIP区一边喝着茶，一边浏览着关莎在群里的聊天记录，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仅漂亮，也挺可爱的。
人在充满热忱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格外专注，一旦专注了，全身都会发出灿烂的光。
第104章 同样是出身
“你们别老说一二线城市，给我们这种三四线城市的人一些建议，我们户口在这里，将来也不太可能去大城市工作。”
这样的言论在关莎的房产投资群里不少，但奈何关莎请的房产大V主要是靠投资一二线城市起家的，对于三四线城市目前每个区域的投资价值没做太过深入的研究。
他们只知道：人口净流出城市的房子，不能买！
这些大V认为不能买的房子，并不代表不能增值和保值，而是短时间内不能赚快钱和大钱，但中小城市的居民同样有买房需求，且这部分居民的人数是最多的，关莎不能放弃这部分市场，所以她必须尽可能多联系些聚焦三四线城市的房产投资专家。
这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找人。
关莎找的还必须是行业内的牛人。
此类牛人当然不是网上聊聊天，或者客气打打电话就能笼络过来的，关莎因此不得不跟萧杰一样，见面详谈。
关莎用两个月的时间把十五个省的三十多个比较有潜力的中小城市跑了一遍，联系上的牛人不少，其中大多是现在的专家或者律师介绍的。
杜晶自费差旅跟着关莎体验了一种生活，这种生活是：飞机跟着餐馆，餐馆接着高铁，高铁之后是酒店，酒店之后又是飞机。
不过很可惜，这些牛人中只有少部分愿意继续与关莎进一步合作，其他的要不是联系不上，要不就找个理由把关莎给拒绝了。
“我长这个样子真的很碍事，如果我跟你换，穿一身西装地去跟那些人谈业务，他们肯定会觉得我特别靠谱。”关莎这么跟杜晶抱怨。
杜晶双手背在脑后躺在候机室，闭着眼睛，看都没看关莎就说，“你不会愿意跟我换的。”
关莎一拍杜晶大腿，“我是认真的！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企业家大多都长得不太好看了，有的甚至可以用‘丑’形容，太好看人家就觉得你不靠谱。”
杜晶斜了关莎一眼，“妹子你差不多行了，别飘了……”
“你说那张椅子萧杰是不是坐过啊？”关莎指着不远处的一张红色座椅。
“啊？”杜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关莎的目光依旧盯着那张没什么特色的红色座椅，“萧杰总跟我说什么马上上飞机，什么刚到机场要赶路没时间细聊，你说他这是在躲我还是真的老是在机场？如果老是在机场，他估计也是VIP区，这里的椅子说不定他都坐过。”
关莎说着她的推断，杜晶心里却咯噔一下，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呃……不会是喜欢上萧大哥了吧？”
“啥？怎么可能！”
关莎的音量连VIP候机室自助餐就餐区的空姐都不禁回过头来。
关莎和杜晶坐在VIP候机室，不代表她们就真的买了头等舱的机票，不过是因为杜晶的信用卡是白金，可以每次等飞机多带一个人罢了。
“他那么老，肯定蹦不动迪也玩不了过山车，说白了就是个打工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关莎没好气地叫嚷着。
杜晶听后心里长舒一口气，嘟囔道，“可我也没见你去蹦过迪啊？而且我们之前去拉斯维加斯，主街上的过山车只有你关莎一个都没坐。”
关莎闻言嘴角僵了一下，脸颊上的肉尴尬得有些抽搐，“我……我自己不行不代表我找个男朋友还不行啊！互补的才合适懂不？！我喜欢那种有活力有激情的！萧杰就是块木头！”
杜晶突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那就任天行吧！大半夜给你一个新来的室友搬家，发个邮件都长篇大论，够有活力和激情的吧？！”
“不用了，我不喜欢胖子。”
“胖子有啥不好？坐个过山车掉下来估计都摔不死，何况他其实也不是很胖啊……”
关莎听杜晶说到这里，根本没打算顺着往下说，而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拍了一下杜晶的大腿，在杜晶的惨叫声中，关莎强调，“搞什么！跑偏了！我们现在重点是找专家！”
“拍你自己的！”杜晶把关莎的手甩开，揉腿抱怨，但看到关莎一脸愁容的样子，索性直言不讳，“我倒觉得专家够不够是其次的，现在萧大哥不也没说要给咱钱么？没钱你搞那么多人过来也发不起工资，而且我觉得就做一二线城市也没啥不好，本来就是这里的房子才更值得投资。”
关莎现在所面临的问题除了专家不够之外，还有与各地建商的关系搞不拢。
原因很简单，关莎的父亲本身就是建商，还是大建商，只要关莎背景如此，她去跟其他建商洽谈任何业务人家都会防着她，害怕她是商业间谍。
不过想想也可笑，如果关鸿地产真要在竞争对手里安插商业间谍，怎么可能派董事长的女儿出马呢？这会不会明显得有些弱智了？
但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理作用下，关莎与其他建商拉关系的行动基本都已失败告终，直接体现就是不少她房产投资群的用户看好了一个楼盘，通常是一手楼盘，发现抢不到，回到群里再讨论，又看好了另一个，又没抢到。
“你们公司能不能跟开发商搞搞关系？”
“就是啊，说这里的猪肉好，吹上天了，结果以去买不到，啥体验？”
……
关莎对于诸如此类的抱怨只能亲自出马安抚，并表示公司已经着手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了，毕竟客户的需求就是她公司发展的方向。
只不过在关莎实施的过程中，处处碰壁。
本身好的一手楼盘就不愁卖，既然这个市场是个卖方市场，那么卖给谁就肯定是由开发商决定，故能不卖给与关鸿地产、关莎或者关莎的房产投资群有关系的人最好，指不定哪个就是商业间谍。
即便这些人根本不与售楼部的人说自己来自关莎的房产投资群，售楼部也肯定是根据先到先得的原理卖房，或者谁价高谁先得，若要打破此惯例，就得与开发商之间有特殊的关系，但以关莎身份注定很难建立这种关系。
也就在这时，关莎突然有些讨厌自己的出身。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矛盾，让关莎第二次创业顺利开局的是她的出身，但走到半路阻碍她的，同样是她的出身。
第105章 思维的层次
“你这个报告里的结论是实体书店不会消失……”
“不会彻底消失。”任天行向萧杰补充道。
凌晨0:20，此二人正在叶桃渡的办工大厦会客厅里，为的是跟进叶桃渡目前的发展情况。
由于之前叶桃渡招纳了直播KOL倪蝶，故这次会谈自然少不了她。
之所以选在凌晨之后开会，是因为无论是萧杰、倪蝶还是叶桃渡目前的高层，都只有在这个点才有时间。
但今晚恰逢叶桃渡做活动，品类较多，观众又过于热情，致使倪蝶到现在还没下播，会议时间只能往后延。
萧杰一边透过落地窗看着远处圆形补光灯前的倪蝶，一边听任天行当面汇报之前让他做的图书市场行业研究报告。
“我之所以认为实体书店不会消失，是因为我觉得阅读至少是一部分人的习惯，现在是，将来也是。”任天行对萧杰说，语气有些急切，“有些人就是偏爱纸质书的，因为网络阅读盯着屏幕满足不了他们对于翻阅纸张的乐趣，而且网络上容易分神的信息太多，很难获得在窗边翻开一本书，细细品究的那种沉浸式阅读体验，现在很多很好的公众号和网文，最后受人追捧的也都出版了，不少人去买，其中还有很多被翻拍成电视或者电影，扩大了受众范围，这无疑可以反哺出版业。”
任天行说到这里时，屁股都差点离开沙发了。
他本跟萧杰并排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但由于任天行想尽可能面对面向萧杰汇报，屁股就一点一点儿地往外挪，准确而言是向外旋转，致使最后任天行的姿势跟蹲着没区别。
“别急。”萧杰喝了口茶，“坐回去。”
任天行往下一看，空的，甚是尴尬，立刻坐回原位。
“你总是很急。”萧杰笑着说。
任天行摸了摸后脑，憨憨道，“没……没有吧……”
“你第一次跟我汇报工作，还是共享充电宝行业，那时候你就很急，恨不得1万字的内容10秒说完，电梯里，你还记得么？”萧杰提醒。
“呃……我好像是正常语速啊……”
萧杰摇了摇头，“你平常说话速度还算适中，可一旦提到你行研报告里的内容，你就会说得很快，而且习惯越说越快。”
这是萧杰第一次指出任天行的个人习惯问题，这个问题似乎不是很严重，但任天行已经明显感觉到萧杰并不喜欢他这个习惯。
如果萧杰指出来，任天行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意识到他自己说话有这个毛病。
任天行的听众如果是萧杰，这个问题不大，毕竟萧杰之前已经看过他写的那份行业研究报告。
但若是其他人，短时间内被灌输过多内容会让人犯困和注意力不集中。
“把话说慢一点，尤其在以后你经常见的那些企业家和投资人面前，说慢一点会让人感觉你比较稳重，研究的东西也是花了时间的。”
“好的，萧总。”任天行立刻答道，虽然他这么回答时脑子没转过来。
他不觉得语速快就代表行业报告自己没花时间，不过如果萧杰这样认为，其他人很可能也这样认为。
说话太快，好像确实容易让人觉得说话者有些年轻和浮躁。
任天行自己确实没见过哪个具有大智慧的老者说话跟机关枪一样，劈里啪啦。
“你报告里已经把电商价格战，实体书店遭重创的部分说的比较到位了。”萧杰的话把任天行拉回了现实，“但你有没有想过，三折四折的价格，实体书店亏不起，为什么那些电商就亏得起？为什么他们就愿意给图书这么低的折扣？”
任天行闻言有些发懵，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想过，不过没想过不代表他不会蒙，就跟中学考试选择题一样，哥不会，但是哥会瞎填一个C。
“因为要抢流量！要拓展市场！所以要出血给折扣！”任天行说。
萧杰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作为电商，不给其他产品三折四折的折扣，偏偏要给图书？”
“呃……”
“为什么除了当当、亚马逊这么搞，京东、淘宝以及其他综合产品齐全的电商也都要这么搞？”
“这个……”任天行此时又想蒙一个答案，但他发现脑子里居然没有任何备选的选项。
为何偏偏要给图书如此大的折扣来抢市场？
这是萧杰的问题。
任天行之前确实没研究过这个问题，别说研究了，他想都没想过。
“其实你自己在报告里都提了，卖书是零售业里最难的一门生意，也就是说，卖书赚不了多少钱。”萧杰说。
任天行点头如捣蒜，眼珠子瞪的大大的，等待萧杰继续往下说。
“既然卖书赚不了多少钱，图书利润低，那么给折扣就算给大点，亏也亏不了多少钱，不是么？”
任天行深吸一口气，他开始深深地鄙视自己，怎么这么简单的逻辑反推他就没想到？
那些卖百家货的电商平台之所以喜欢用图书来打价格战，无非是图书就算大砍价也出不了多少血，但会让消费者觉得折扣很低，他们很赚，于是乎很多人就因为几本便宜的书而注册了某平台账号，并以后逐渐习惯在该平台消费，而后买平台上其他贵的且不怎么打折的东西。
卖书出的血，用后续其他产品赚回来就行了。
这种操作有点像我卖你一个9.9元的杯子，还包邮，你觉得很赚，于是你成了我的用户，然后逐渐在我这里消费，最后下单了一个29999元的按摩座椅。
这些电商平台就是靠打折的图书来引流，然后再把利润率高的产品卖给消费者。
“现在你知道把咖啡和书店结合在一起的模式可以赚钱，如果我们单开一家咖啡馆或者单开一家书店，获取客源都是难题，但二者一结合，反而人流挺多。”萧杰说。
任天行点头，“对的没错。”
“但玩这个游戏玩得厉害的人，不是咖啡馆老板，不是书店老板，也不是你报告里写的那些网红书屋的创始人，你知道是谁么？”萧杰看着任天行的眼神格外深邃。
见任天行一时间愣住了，萧杰轻轻叹了口气，“你做行业研究，不要只做行业研究，多想点深层的东西，多问几个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坐累了，萧杰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边走动边说，“你之前给我的所有研究报告，其实真让我打分，我只能给60分，为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如果接着问两三个问题，问深一点，扩展一些，你就答不出来了。”
萧杰这样的评价让任天行有些猝不及防。
任天行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一直认为萧杰不仅让他入职还亲自带他，给他那么多公司的行业做研究，肯定是对他的研究水平极为认可，没想到也就是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打着卖文创产品的名头在卖咖啡，玩这个游戏玩得好的不是书店老板，不是咖啡店老板，也不是早就将二者节合的网红书屋创始人，还能是谁？
任天行觉得萧杰的思维层次跟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致使每次萧杰问他一个问题，该问题他任天行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想。
不会去想问题，或者说，不会去想有水准的问题，是很可怕的事情。
这会让我们的大脑看似在写字楼里做高大上的工作，每天接触不同的企业和行业，但思维层次至始至终就停留在同一水平，任天行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他做不同的行业研究一定程度上跟工地上搬砖的重复劳动也没有区别。
若一个人的大脑不去探究高水准的问题，那么这个大脑充其量就是可以用来学习新知识，长此以往，知识储备是上去了，但其思维层次并没提高。
“真正用实体书店这种夕阳行业引流作用发挥到极致的人，你认识。”萧杰朝任天行微微一笑。
“啊？！我认识？”任天行指着自己。
“嗯，你认识，他是关莎的父亲，关鸿伟。”
第106章 行业研究法
“胡总，您的白鹤书屋要是进驻我们购物中心，租金嘛，免了，永久免费。”
同一时间内，三云市某别墅主卧室里关鸿伟一边擦着头，一边朝电话说道，笑容满面。
关鸿伟不介意这个时间点还在谈生意，因为依照现在这个市场行情，能邀请到一家书屋进驻自己的购物商城并不容易。
正在与关鸿伟通话的这位叫胡总的人，正是白鹤股份有限公司的真正掌舵者——胡屹。
白鹤股份有限公司是之前萧杰让任天行研究的公司，其属于“宏丰景顺1号基金”的持仓公司，业务涉及服装零售、餐饮、KTV、图书出版以及书店等生意。
萧杰之前所去的白鹤书屋隶属该公司，只不过白鹤书屋并非白鹤股份的主营业务，在整个青阳也就只有雁子谷附近那家店，唯一一家。
“不只是关鸿地产，其他地产公司如果搞购物中心，对于书店的租金不是打折就是全免。”萧杰对任天行说。
任天行本想脱口问萧杰为何会这样，但他话到嘴边就停住了。
相比于直接知道答案，现在的任天行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在问问题前主动思索其中的门道。
地产商们对于书店让利较多，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书店太穷，赚不了什么钱交不起店租，所以才对其特别宽待？
不，不是的。
若因交不起店租就可以获得租金减免，地产商捞不着任何好处。
没人是天生的慈善家，关鸿伟辛辛苦苦建立一个购物中心目的自然是赚钱，他不惜牺牲租金也要吸引书店进驻，希望的也肯定是从中牟利。
只不过让任天行一开始没想通的是，关鸿伟如何从一家连店租都不一定交得起的书店中获益呢？
他思考再三，从消费者的立场出发去看待这个问题，突然，任天行想通了。
一个购物中心内若开设有书店，其文化气息就会提高，客流也会增多，大家平常不会专门去书店买书，但如果去购物中心买衣服、看电影或者吃饭，途中路过书店，进去看几眼的可能性还是很大了，尤其是那些有孩子的家长，本来是自己去剁手购物，但只要那家购物中心有书店，便美其名曰——带孩子买书。
喜欢书店入驻的不仅只有地产商，购物中心里的品牌方多数也都希望可以和一家书店比邻而居，如此一来他们不仅可以蹭书店的客流还能顺带沾染一点儿文化气息，提升品牌档次。
一家有书店的购物中心往往更容易招商。
所以，对购物中心而言，书店是在餐饮服务之外最适合引进的业态。
关鸿伟这样的地产商实则是书店进驻商场后享受复合人流红利的最大受益者，因为是他把书店单一的购买型消费变成体验型消费、审美型消费以及生活方式型消费。
想明白了这点，任天行立刻把自己的分析过程告诉萧杰。
从萧杰嘴角勾起的弧度中，任天行知道这次自己判断对了。
“其实你很聪明，自己多沉下心来思考，很多问题的答案你都能想通，只不过你很少对自己提这样的问题。”萧杰一语点破了任天行的软肋。
任天行点头如捣蒜，他朝窗外瞄了一眼，远处的倪蝶依旧跟打了鸡血一样在镜头前直播，好几个助理站在旁边随时递货，随时撤货，非常繁忙。
任天行判断倪蝶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结束，于是朝萧杰请教道，“萧总，您之前说我的行业分析报告只能拿60分，可以告诉我怎么才能拿100分么？”
萧杰看着任天行真挚的目光与黑得都有些发蓝的眼圈，即便此刻他没啥精力教书育人，但都不得不因感动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倾囊相授。
“我之所以给你打60分，是因为你做到了一般行业分析师都能做到的事。比如你能查到这个行业的发展历史，知道这个行业里前十名企业，了解这个行业所需要的核心技术以及罗列出这个行业所涉及的国家政策，这些都是及格线以内所应当完成的事情。”
萧杰告诉任天行，及格线以上的行业分析水准，还需要做到以下4点，每点分值为10分。
第1点：实时跟进行业头部企业动态
萧杰告诉任天行，其实决定一个行业未来走向的，往往是这个行业的头部公司。
行业内头部玩家的发展有时候会决定整个行业的转折或巨变。
作为一个成熟的行业分析师，应该养成每天阅读新闻、公司财报和相关研报的习惯。
阅读这些内容不需要用整块时间，等电梯、吃饭、上厕所、等地铁的时间都可以看，要时刻提醒自己，行业研究不是一个静态的工作，写份报告就完事，而是一个动态的工作，需要持续性跟进。
第2点：从单一行业扩展到整条产业链。
萧杰说：“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整条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如果多去了解产业链的情况，会更有利于我们分析行业本身。比如我们问自己该行业在产业链中的贡献度是什么？上下游企业分别是什么？产业链中哪个环节是最不可或缺的？上、中、下游中哪些企业具有对最终产品的定价权？多问自己延伸性的问题，做研究的时候问题越多越好，最好在什么都还没开始研究的时候就先在白纸上罗列至少100个相关问题，而后一一想办法解答。”
第3点：理清行业发展脉络，并准确预测未来几年发展趋势。
“预测未来，我们需要研究历史。”萧杰说，“你可以把这个行业过去10年的研究报告都翻出来看一看。
比如你可以看看2008年某行业的分析师们对于该行业往后10年的预测，然后你根据2018年的行业研究报告来反向验证，看看实际发生的与过去预测的有多少相符，多少不符。
如果你经常这样训练，就可以理清整个行业发展脉络，同时变得越来越会推敲市场上现有的对行业预测观点的准确性，自身对于行业趋势的把控力也会得到加强。”
第4点：与行业从业者聊天，比如公司高管或者一线员工。
“你原来研究直播行业，应该多和倪蝶聊聊……”
萧杰刚说到这里，会议室的门就被倪蝶一把推了开，“说谁呢？说我呢？”
倪蝶本来看到萧杰笑容满面，一瞅见任天行那笑容就跟凋零的昙花一样迅速。
倪蝶大步走到任天行面前责备道，“你之前写的直播行业研究报告萧总给我看了，让我提意见，我实话跟你说，我意见很大！”
“啊？”任天行没反应过来，萧杰给倪蝶看了自己写的研究报告？
“让行内人指点一下你。”一旁的萧杰气定神闲。
倪蝶白了任天行一眼，没好气地在他沙发对面坐下，“报告里说我们直播靠低价才能活，什么卖货都是靠说原价多少，现价多少，我们直播间价格多少，然后卖出去了，拜托！现在早不是那个时代了！你看我直播的时候我有说过这些么？！我直播间卖几千块的护肤套装，1800元的手机和8800元的手机我同时卖，卖得好得是8800元的，你难道说来看直播的人都贪便宜么？！”
任天行闻言咽了口唾沫，倪蝶这样的指责让他不知所措。
“你说我们主播是什么？是卖货的？！销售员？！你的理解怎么这么肤浅！”倪蝶依旧咄咄逼人，“我们主播是把消费者和品牌商连接起来的桥梁ok?那些商家产品好不好来我倪蝶直播间遛一遛就全知道了！如果都像你说的，我们主播都靠9.9元拼单，靠全网最低价，靠团购，这个行业明年就被淘汰干净了！”
“倪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新人，那是我第一份报告，还不太会……”
任天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萧杰要把自己写的“拙作”给倪蝶看，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能直接问，只能极力安抚当事人。
“我知道你是新人，你要不是就你们公司这样的研究水准，我就直接骂萧总了！”倪蝶说完瞪了一眼萧杰，“还好你们这是内部资料，没有公开，不然我们这个职业都被扭曲成啥样了！之前关总女儿来找我，小伙子你也在场不是么？是不是我让她把口红颜色改掉，截面改掉？我知道消费者喜欢什么，我服务了上千个品牌，试用了十多万的产品，我倪蝶的脑子就是个消费者偏好的大数据库，比叶桃渡那个新组建的大数据团队还管用！”
“我不是你单纯理解的那种线上导购，什么把1万单变成10万单，我是能个给品牌升级，让一个品牌长久走下去的人！”
“我的直播间真正实现了C2M模式，让消费者定制产品！”
倪蝶随后还骂了很多很多，而且越骂越生气，任天行因为怕口水喷到最后连眼睛都没敢睁。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惹不起，尤其是非常厉害的成功女性，得罪一次命都要没了。
第107章 神秘的女人
待倪蝶把任天行数落完，再等叶桃渡高管们与萧杰开完定期洽谈会，任天行已经累得时间都懒得看了。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雁子谷小区楼下，突然响起著名篮球运动员科比·布莱恩特的一句话：“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么？”
洛杉矶任天行确实没见过，但他确信眼前看到的景象是凌晨三四点的雁子谷。
路旁百无聊赖的扣脚大妈与追逐打闹的孩子不见了，各类买菜的小店也都关门歇业，原本非常脏乱的道路被夜间上班的清洁工人扫得格外干净。
一栋栋四十多层的钢筋水泥与其周围环绕的农民房一样沉默着，任天行抬头一望，他所住的3栋顶层依旧发出微弱的光，光的位置似乎是关莎的3428号房。
她也没睡么？
任天行这么问着自己。
“他是灾星！灾星你懂么？！碰到他我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车子被撞！业创不成！杜晶又走了！全都是因为他！”
关莎喝醉酒后说的这些话任天行仍旧清晰地记得，就像一块柔软的海绵中被扎进了锋利的玫瑰刺。
也就在那之后，任天行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靠近关莎，还是远离关莎，是与她继续做朋友，还是当几个月都不一定可以见上一面的邻居……
任天行时不时会拿关莎和前女友莫茹比较。
关莎和莫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莫茹追求的那种非一线城市的安逸与舒适在关莎看来是消耗生命的。
认识关莎到现在，任天行能清晰感觉到关莎所追求的也正是他自己所追求的，他们都向往一种激进的，向上的，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无限可能的人生。
这个女孩子很美好，很单纯，但同时也不好惹，更让一般的男人不敢拥有。
可即便如此，任天行还是会想在关莎需要帮助时去帮她，比如上次给她写了很长的一封“鸡汤”邮件。
任天行也会时不时打开关莎的朋友圈，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关莎从屏蔽名单里拉出来了，只不过很可惜，关莎的朋友圈在任天行眼前依旧一片空白。
任天行关上手机，情绪上不禁有些失落，出电梯后他原地跳了跳，深呼了几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
想啥呢？
关莎会看上你？
你会跟关莎在一起？
这是不切实际的，姑且不说这个女孩子的外貌，就说她的家庭背景都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任天行觉得如果他跟关莎结婚了，肯定会成为一个很有志向但又没有自由的赘婿。
想到这里任天行突然又有一种仰天长啸的冲动，但夜深人静，他如果真这么一喊，估计他在关莎心中就彻底没有形象了。
于是任天行只能颓丧地往家走，而就在这时，关莎的房门被突然打了开。
任天行不禁心跳加速，屏息定睛一瞧，出来的人不是关莎，而是一头短发身子瘦弱的沈俪。
沈俪手托着一个行李箱，看到任天行时也很诧异，“你加班到现在？”
任天行点了点头，“你这是？”他指着沈俪的箱子，心想这奇葩女人该不会又想大半夜的搬家吧？
“哦，明天不是中秋么？我回老家一趟，赶6点半的飞机，我先走啦！”沈俪说完急匆匆奔向电梯，同时朝任天行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
因为电梯已经停在了42层，故沈俪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沈俪消失后，任天行依旧站在原地。
这个女人似乎永远有激情，永远能保持充沛的精力，无论是数不过来的兼职、晚上十一二点做饭、深夜搬家还是接近清晨赶回家的飞机，走路都带风。
“喀拉！”此刻3428的房门又被打了开。
这回开门的人是关莎，不仅是关莎，还是穿着紫罗兰丝绸睡裙的关莎。
“你真的是……”
关莎一开门便看到神色有些惊恐又有些无辜的任天行，本想脱口抱怨，“你真是阴魂不散啊，车库、直播基地、楼下移动图书馆……哪哪儿都有你，哪个时间点都可以撞见你！”
但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毕竟她关莎那次发酒疯骂任天行是灾星的话她自己事后也想起来了，正琢磨着这几天找个时间跟任天行把这个节解开，奈何创业太累太忙，一直没时间。
“呃……那个……沈俪姐是不是走了？”关莎问。
“对，刚走，说……说是回老家。”关莎的睡衣属于低胸装，这让任天行紧张得舌头都有些不利索。
“你说沈俪姐奇不奇怪，她这么忙，但是每个节假日几乎都要回家，什么清明、五一、中秋，甚至有时候愚人节和六一儿童节都回去。”关莎自顾自说起来，“她赚这些钱全贴车票了，你说她是咋回事？”
任天行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而且沈俪姐回家完全不是看心情，是但凡节假日她必定回去，抢不到票她就高价从黄牛手上买，回去一趟也不近，高铁十几个小时，一般都要赶飞机。”
“你可以自己问她……”任天行说。
关莎努了努嘴，“我问了，她就说回去看父母，你说她这个看父母频率会不会太高了一点？一年回一两次都算正常，但她这个至少十多次，这些机票高铁钱如果省下来她都可以少做一份兼职了。”
关莎说到这里凑进任天行，压低声音道：“而且你不觉得沈俪姐是个很神秘的人么？她曾经还是一个公众号小V，这个公众号还是写棒打小三的文章起家的，我跟杜晶都觉得沈俪姐结过婚，然后婚姻不幸，就离婚了自己出来打拼。”
“啊？这个……”任天行闻言十分吃惊，但他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关莎，沈俪确实是任天行认识的女人中较为传奇的一个，但别人的过去他也不好过多揣测和评论。
关莎没告诉任天行的是，沈俪在屋里经常戴着耳机盯着手机屏幕很久，有时候咯咯的笑，有时候伤心的哭，一有人靠近她她立即收起手机，十分警惕。
“你怎么那么晚还不睡？”任天行为了化解尴尬，从裤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等你啊！”
关莎这句话直接让任天行插歪了钥匙孔。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而后又瞬间沸腾。
等我？！
这大半夜的，关莎在等我？！
第108章 必须见到他
关莎的确在等任天行没错，但却不是为了任天行而等任天行。
“你们萧总太忙了，总说在开会，在出差，没时间，我找到你们金权大厦他人还真的都不在，所以只能找你了。”关莎的笑容像一只看到了鱼肉的狸猫。
她今晚之所以这么晚还没睡，是因为确实睡不着，眼看公司还有一个月不到资金就用完了，任何创始人都不可能安然入睡。
既然听到了屋外任天行与沈俪交谈的声音，关莎自然不会放过。
见任天行没马上接话，关莎眸光中露出了微微的祈求：“好嘛，上次我确实是喝醉了乱说话你不要跟我计较……我跟你赔不是，对不起！”关莎说着就给任天行来了个非常正式的鞠躬。
“没有没有，我不会……呃……不会计较……”任天行有些语无伦次，因为就在关莎鞠躬后起身时，有那么一瞬间，任天行被迫看到了他本不允许看到的身体部位，性感至极。
“你也知道我的公司现在各方面都需要钱，想办法渗透二、三、四线城市找专家，律师会计师也要多招几个，还有就是各地带人看房的也要招，另外广告需要大规模投放，所以……”关莎的语气很可怜。
“我……那个……我是很想帮你，但你也知道我入职还没到一年……”任天行摸了摸后脑，萧杰对于关莎房产投资群的态度一直不明朗，自从上次跟任天行简单地讨论了一下后就没了下文。
萧杰的行程任天行非常清楚，他确实太忙了，每天至少要看四五个新项目，或许萧杰真的是忘了。
但任天行也不能按实情说，这样关莎会觉得她的创业项目被萧杰忽视甚至轻视了。
“要不这样，我回头帮你问问？”
关莎没好气地瞥了任天行一眼，“等你回过头来我公司都倒了。”
“明天，我明天就帮你问，一定帮你问！”任天行发誓。
“不用不用，你说不清楚我的业务，也不了解我们公司的情况，我得亲自见你们萧总……这样，你把他的行程告诉我行么？如果他不在青阳，那么他在哪个城市哪个地点，无论他在哪里，我都飞过去。”
“不用飞，他这周都在青阳。”任天行说。
“那太好了！”关莎一把抓着任天行的衣袖，“你知道他家地址么？”
“啊？！呃……”任天行一时语塞。
“你知道对不对！”关莎的双眸闪着亮光，“我每次去你们公司他人要不是不在要不就是一直开会，很浪费我时间，直接去他家，他总不可能还忙别的事情不见我了。”
任天行眉目微低，有些不敢去看关莎。
“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他家在哪儿！放心吧我不会大半夜杀过去的，我又不是沈俪姐，我会挑个他下班的时间，舒舒服服地跟他谈。”关莎说。
“但是萧总的下班时间，跟大半夜也差不多了……”
任天行刚说到这里，关莎就做出了一个要抽他的动作，害得他赶忙退后一步。
咬了咬嘴唇，任天行好似终于笃定了什么，抬头道，“告诉你可以，但我也有一个小条件。”
“什么条件？”关莎忙问。
“……对我……对我开放你的朋友圈。”
第109章 他不是医生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债务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债权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对债务人进行重整或者破产清算的申请。按规定，法院受理破产申请后，债务人财产不足以清偿所有破产费用和共益债务的，先行清偿破产费用；债务人财产不足以清偿所有破产费用或共益债务的，按照比例清偿。”
萧杰的手机屏幕前出现的正是这条法律。
他的脑中思索着胡氏科技的两种债务偿还方案。
一是胡氏科技以现金方式向供应商支付欠款金额的40%，剩余60%待债务人破产清算后，由法院分配；
二是胡氏科技以现金方式向供应商支付欠款金额的60%，剩余40%供应商放弃追偿，不再向债务人主张任何权益。
这两个方案的前提是：胡氏科技在支付员工工资、水电、税费、破产费用后仍有剩余资产。
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意味着胡氏科技即将破产。
思考这类方案对萧杰而言是一种煎熬，就如同父母正在选择自己的孩子应该以哪种方式死去一样。
胡氏科技是有价值的，至少曾经是有价值的，而价值投资便是萧杰所遵循的唯一投资理念。
胡氏科技的创始人胡屹，曾创办了生鲜家园这样得百家连锁超市，社区生鲜到家的市场需求可以直撑一个千亿市值的公司，只要将平台生态建立好，把内外部资源彻底打通，胡氏科技的社区团购完全能够做成遍及中国1000座市县级城市的业务，前途无可限量。
但在如今这个创业公司卷创业公司，资本卷资本的时代，一个好创意、一个好团队与一家好公司都会因为竞争过于激烈而被歪曲甚至走向死亡。
某项业务一旦被认为有利可图，什么人都想来尝试一下，不管这些人本身专不专业，是否真正擅长该项业务，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地去成立公司加入竞争，随着公司一起入场的还有鱼龙混杂的各类资本。
有些资本很理性，知道钱应该投给最专业与最适合的人；
但有些资本往往非常野蛮，它们最擅长的就是抢风口与蹭概念，为了分掉一小块蛋糕不惜成为一颗令人作呕的老鼠屎。
于是短时间内，大众视野中出现的社区团购公司让人眼花缭乱，其中很多暴露的问题不胜枚举，比如团长忠诚度低、生鲜同质化、蔬菜缺斤少两、生鲜货损严重、恶意压低进货成本以及平台极度依赖“烧钱补贴”等。
“虚假销售”、“付款后货不到”、“货不对板”以及“找不到团长”等词汇更是成为了社区团购的投诉高频词。
本是一个赚钱的商业模式，硬是被市场上这些像恶狼一样的资本玩得臭名昭著。
此类资本在萧杰眼里与一些篮球俱乐部没区别，这些俱乐部经常给一些球打得不是特别好又经常喜欢恶意犯规的运动员发工资。
艾媒咨询预计，到2022年中国社区团购市场规模有望达到千亿级别。
但目前的胡氏科技在萧杰眼里已经没有这样的潜力了，一个原本挣钱、低价进高价出的模式已经胡屹玩砸了，或者说，是胡屹在不按规则出牌的畸形竞争体制下，被迫玩砸了。
“胡总，您在线下仓储冷链方面投入的太多，导致收入平不了成本。”萧杰对胡屹说，此时他二人都坐在萧杰的车上。
胡屹身经百战，即便被上百家供应商追着讨债，他的思维还是清晰的。
“这个阶段确实就是烧钱的，如果前期冷链做不好，再这行就没有突出优势，市场扩张必须快，不计成本的快，如果不快，我们就会被其他竞争对手给打败，现在的关键就是……”
“关键是钱，对么胡总？”萧杰的目光很深邃。
“对！”胡屹语气有些激动。
“企业发展肯定都需要钱。”萧杰示意胡屹稍安勿躁，“您的共享仓、平台中心仓、服务站以及团长门店等层级都需要资金，这点我清楚，但咱们不能把付款方式改成预付，您应该知道预付的被动性，现在的问题就出在预付上，我们先买断供应商的货品，自己再负责剩下的物流，如果货物当天卖不出去，基本就只能折价出售甚至得因为过期处理，毕竟咱们做的是生鲜。”
“所以我才需要加大冷链投入，降低产品损耗！”胡屹振振有词。
“我明白，但是预付模式对于咱们的业务是有弊端的。”
“可预付我们可以拿到价格更低的货，原来就因为这样我们才迅速扩大了供应商范围，口碑才能建立起来，公司才能做到行业前三，他们后期给我宽限，也是因为我前期预付做得好，公司口碑在那里，现在是别人家低价倾销，扰乱市场秩序，说白了现在生鲜市场根本没谁有定价权，这就注定了咱们短期内肯定赚不了钱。”
“嗯，不正当竞争。”萧杰说。
“对！所以萧总您要帮我！帮我撑过这段时间！”
“胡总，问题的关键是不正当竞争很有可能不仅短期不会消失，长期也不会消失，而咱们拿到货以后没办法及时卖掉导致货损严重，这才是影响公司造血能力的关键问题。”
胡屹听后叹了口气，“萧总您的意思我明白，您其实还是担心现金流，谈到现金流又会跟预付扯上边儿，预付确实让我们承担了风险，但如果我们不先给钱，在供应商那儿几乎拿不到低价货，没有低价的货，成本还是下不去，这样即便生鲜卖掉了也是亏的，卖越多亏越多。”
胡屹所言不假，此题无解。
萧杰又何尝不知道社区团购这项业务现阶段已经被玩成了一个死循环，面对这类问题靠市场自我调节是没用的，必须依仗政府监管。
政府监管迟早会来，但如果监管真的来了，对于像胡氏科技这样已经无法扭转业务模式的，缺乏造血能力的，资金链没有资本输血就会断裂的企业而言，不会是雪中送炭，只会是雪上加霜。
社区团购赛道如今已是一个天价烧钱的资本游戏，这个游戏按萧杰目前的判断，不是几亿十几亿就可以继续玩下去的，搞不好得再投几十亿，这样的价格对于胡氏科技仅剩的那点儿价值而言，太贵了。
最终，胡屹下了萧杰的车，背影飘摇。
萧杰心情沉重异常，虽然他是金权投资集团青阳分公司的总裁，但整个公司毕竟不是他开的，依照胡氏科技目前的情况，他萧杰没有任何理由说服金权投委会其他人对其继续投资。
如果不计后果地继续砸钱，就如同给一个癌症病人加大化疗剂量，或许可以延长生命，但这个人身体机能恢复到健康水平的希望非常渺茫。
萧杰脑中不自觉就想到了这个比喻，但他似乎又觉得这样的比喻不太贴切。
一个人身患绝症，需要救，马上救，不管是用药还是手术，能救就行，能这么想的人是医生以及病人家属，不是资本家。
萧杰不是医生，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资本家，他只是一个帮着一堆有钱人管理着数额巨大的财产，通过他萧杰的专业知识与洞察力，将这些财产投资于有潜力的公司，在帮助公司成长的同时获得丰厚的回报。
如果一家公司失去了这种潜力，或者在某种大背景下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潜力，萧杰只能忍痛撤场，因为他所用来投资的钱也并不属于他自己。
在萧杰内心的持久挣扎与自我安慰下，他的车不知不觉又停在了白鹤书屋。
白鹤书屋隶属于白鹤股份有限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好巧不巧又是胡屹。
萧杰当初愿意投资胡氏科技，不仅是看上了社区团购，更是看中了胡屹这个人。
此人旗下资产极其庞大，业务众多，白鹤股份与胡氏科技都只是胡屹直接持股的数十家公司的其中两家。
胡屹当初最打动萧杰的，大概就是作为一名已经很成功的企业家，他还想抓住时代前进的风口，全力以赴地创业、创业、再创业，即便最后输了，虽然狼狈，但不负此生。
能要投资人的钱，就自然先不考虑从自己的腰包里出，这是胡屹两次来找萧杰的原因。
而萧杰也猜到了胡屹内心的算盘，玩这么大的赌局，他一定不会牺牲旗下其他业务的收入填社区团购这个无底洞的，故从萧杰拒绝胡屹的那一刻起，胡氏科技便只有宣告破产。
但白鹤书屋，萧杰却希望它可以一直开下去。
走进店里，萧杰又看到了那个穿着长裙的长发女人，今天女人的裙子是斯文端庄的裸粉色。
萧杰没有走过去打招呼，而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并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
大概是因为晚上没吃东西，他胃空得难受，当萧杰最后终于从门外领回了自己的外卖，便看到长发女人已经在饮品站前的卡座上坐着，正准备打开一个饭盒。
那饭盒是粉色的，盖子上的雾气告诉萧杰女人刚用微波炉加热过。
自不必说，这是自己做的便当。
便当里是卤蛋、香煎鳕鱼和炒黄瓜，非常简单，当女人拿起筷子正准备吃时，突然听到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从她头顶穿来，“你好，我可以用这份外卖换你的盒饭么？”
第110章 不可以变老
“你好，我可以用这份外卖换你的盒饭么？”
萧杰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萧杰的惊讶来自他语气和神情上的自然与松弛。
萧杰曾设想过无数开场方式，而那些方式最终连让他走近这个女人的决心都没有。
但今日从外卖小哥手上拿回外卖，无意间看到女人饭盒里的家常菜，萧杰是真的忍不住了，因为他的确非常非常想吃。
女人饭盒里的卤蛋从中间切开两半，露出金灿灿的鸡蛋黄；
香煎鳕鱼的鱼皮看上去酥脆爽口，还散发出淡淡的柠檬与黑胡椒的香味；
而至于那份炒黄瓜，虽品相寡淡，却是三样菜中萧杰最想吃的。
萧杰上一次吃自己家做的菜，便是母亲和弟弟来的那晚，但弟弟萧烈的手艺是从厨师学校学的，故他无论是刀工还是添加佐料都与外面饭馆如出一辙，总之与此时女人便当里的菜品成色截然不同。
实际上，女人的黄瓜切得稍显笨拙，如果被萧烈看到了，一定会评论说这样的滚刀滚得太粗了，不容易入味。
可这样的菜却可以让萧杰回忆起一种久违的，他目前十分缺失的，家的味道。
那便是在十几年前，父亲还没去世，母亲下班后还愿意匆忙围上围裙，在厨房里随便翻翻炒炒弄出一两个能填饱肚子的菜，然后一家人随意扒上几口饭，彼此间或许没有过多交谈，最后简单的饭菜被一扫而光，而后水池里便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是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我真的想吃一些自己做的东西，我这个是卤味三拼。”萧杰把自己的外卖袋轻放在桌上，“里面有叉烧、烧鸭和烧鹅，如果我没记错，应该也有卤蛋和蔬菜，跟我换的话你应该不亏，就一次，饭盒我下次给你。”
眼前的男人眸光真挚，女人本想一口回绝，但当她捕捉到萧杰眉宇间那种成熟可靠的气息时，却又犹豫了。
“没关系，不强求。”萧杰礼貌地微微一笑，拿起外卖正要走，谁曾想他刚转过身就被女人叫住了。
“等一下……”女人说，“看你上次一直在打电话，平常工作肯定很忙，没事，你想吃家常菜的话我跟你换。”
“谢谢。”萧杰说。
当他最终看着面前那粉红色的饭盒，拿着属于女人的筷子，一口一口就着书屋里暖黄的灯光，吃着没什么油水的便当，好似吃出了一种只有年轻时才尝过的初恋的味道。
曾经让萧杰也有这种感觉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而是充满着忙碌与金钱气味的魔都金融中心。
那时的萧杰刚从国外回来，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他看着高楼林立的金融中心，看着这个有超过200家世界500强公司的地方，觉得旁边一晚两三千的酒店价格都是值得的，因为唯有这样的城市与这样的工作环境才能让他心跳加速。
但多年之后，当萧杰有次因公入住魔都金融中心区的酒店，他被酒店大堂暗淡的灯光，陈旧的装修与低矮的天花板怔住了。
躺在依旧是几千价格一晚的高端酒店床上，萧杰感到这个地方虽然是整个魔都地价最高的环球金融中心，但已经老了，老到让他萧杰突然不再憧憬与向往，甚至丧失了一些继续奋斗的动力。
树木会凋零，就连石头最终都会风化，变老，似乎是一切事物都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变老，似乎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过错。
萧杰怕变老么？
他当然怕。
他曾经亲眼看到不少三十五岁之后的男同事因升职无望而遇到了中年危机，那些曾经是他领导、现在是他下属的投资经理、投资总监以及行业分析师都在一个必须用时间和体力不断高频输出的岗位上奔波，正是看到了这些，所以他萧杰才拼了命地往上爬。
能在这个年纪坐上金权投资集团分公司总裁的位置，萧杰没有极强的功利心是不可能的，他的功利心决定了他对自己死磕的工作态度。
这种态度不仅体现在萧杰的工作时间上，还体现在他对于自我前途的选择上。
最初整个金权集团总部没人愿意接青阳分公司这个烂摊子时，只有萧杰站了出来。
或许别人不太相信，让萧杰毅然决然来青阳扛大旗的直接原因居然是因为他前天晚上睡在了一个他认为已经“老去”的酒店里。
但青阳不一样，青阳是一座年轻的城市，拥有者无数蓬勃的机会。
萧杰每次来青阳出差，都会感觉到这个城市特有的强力脉动、激情与速度，这个城市无论是整体还是局部，都充满朝气与干劲。
萧杰想着或许换个环境，更有利于激发大脑潜在的活力，因为只有他自己的明白，人的身体可以老，但思想不可以，如果连思想都老了，这个人的价值就会跟买来的车一样，每一天都在贬值。
其实萧杰现在大可不必这么拼，或者说，有很多基础工作他可以交给下属去做，比如任天行和马钰已经做完的事情他自己就不用再做一遍了。
但萧杰不会，他只要能挤出时间，他还是会亲自将一些重点公司亲自研究一遍，这就是为何他几乎每天都要起早贪黑的原因。
对于一家企业而言，如果要长期存活，需要的不仅是竞争力，还有护城河。
而对于一个人而言，最宽最广的护城河，便是“不断自我提升”。
作为投资人，研究能力是最不能丢失的行业竞争力，但这种能力如果长时间不亲自上手干，就会退化甚至完全丧失，萧杰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
而当他奋斗至今，突然发现多少山珍海味都不如女人面前的那碗盒饭来的香甜可口。
萧杰发现把投资人这个职业做到现在，除了收入和社会地位的提高，他内心幸福的阈值也随之提高，好像越来越难有事物让他感到快乐和幸福。
看着自己投资的企业敲钟上市，无疑是幸福的，但这要以每天都得处理其他九十九家企业的日常经营问题为代价。
而与此同时，越往上走，越是成功，萧杰也就越害怕跌入神坛。
他决定放弃胡氏科技的那一刻，在同行人眼里，萧杰就已经不是不败战神，毕竟他所直接投资的公司即将面临破产清算。
此时此刻萧杰本应吃啥都味同嚼蜡，但女人的盒饭他吃的格外对口，以至于他在吃的时候基本忘却了投资失败对他的打击，而是全神贯注地体会鱼肉的鲜嫩与黄瓜的爽脆。
萧杰临走时递给女人一本《万历十五年》，示意对方结账。
扫完微信后萧杰说：“我叫萧杰，常来这家书屋，方便知道你的名字么？”
女人确认收款后将《万历十五年》递回给萧杰，微笑着说：“我叫舒倩。”
第111章 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萧杰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白鹤书屋的未来。
如果不是那晚不经意的邂逅，萧杰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走进这家书屋。
作为消费者，只要价格便宜，书的来源合法，购买步骤简单，他萧杰也会很自然地选择在网上买书，更何况在网上往往还能买到一些并不是那么畅销的冷门书，搜索效率是实体书店无法比拟的。
那么既然网上购书这么方便，实体书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萧杰之所以会思考这个问题，第一是他的职业习惯使然，第二也是因为他怕有一天白鹤书屋跟其他的连锁书店一样，突然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人在开着车，但萧杰的思绪已然飘回了那个好似能让时光放慢的空间里。
在那个空间，萧杰眼前的书籍选择是海量的，阅读体验也是沉浸式的，他在书架之间寻书，可以不带有任何目的性。
如果他偶然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开封面开始阅读，陷入文字中，最终因为心仪而将书买回家，则是一种不可预期的惊喜收获。
整个过程像极了萧杰与舒倩的相遇，没有强烈的目的性，更没有那种计划之中的理性，把一本临时看中的书买回家，正如同萧杰没有任何预期地想要吃舒倩自己做的便当一样。
这种感觉是心动，是满足，是过后依旧回味无穷。
人需要这样的感觉，因为这样的感觉可以丰富生命的色彩。
从这个意义上说，萧杰认为实体书店不会消失，它所需要的是一个顺应时代的商业模式，当然，更加需要一个有“编辑力”的书店老板。
从选品到分类、从陈列到装修，无一不体现着“编辑力”。
一个书店经营者若“编辑力”强，总能够从海量信息中为读者找到有价值的内容，把那些最令人心动的书，摆在它们应该出现的位置。
在这样的书店里，我们不会在角落的位置才能找到畅销书，也不会翻遍所有书架都寻不到自己需要的硬核专业文，如果我们稍微往里面走一些，那些我们必须经过的地方，十有八九会看到精装金庸武侠或者东野圭吾悬疑推理小说集。
总之一家好书店，擅长给读者一个又一个心动的瞬间，最大程度地激发读者在购买图书时的不理性。
恰恰是这些不理性，才能拓宽人们的认知边界，就好似本身没有任何恋爱想法的萧杰，在遇到舒倩之后，对母亲萧干星的催婚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萧杰的幸福阈值原本很高，但好像遇到舒倩后，这阈值便会迅速降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
低到不需要舒倩在圣诞的烛光下给他送自己亲手编织的围巾，也无需每天为他做热气腾腾的饭菜，她只是在一个安静的书屋里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穿一件鹅黄色的长裙，看到萧杰来了对他微微一笑，便是最好的时光。
正当萧杰想到这里时，他转动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门。
“哎哟！大孬啊怎么才回来！人家关小姐都等你好久了！”
萧大妈的责怪声从客厅传来，随即就是拖鞋摩擦地板的响动，萧杰不仅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萧干星，还看到了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关莎。
关莎的鹅黄色连衣裙是吊带的，色泽温柔又明亮。
那鹅黄带有春天复苏时的暖意，裙子虽然长过膝盖，但裙摆飘逸灵动，收腰的设计勾勒出关莎曼妙的身姿，加上她本就美艳秀丽的长卷发，充满仙气又不失优雅。
这件裙子完完全全就是刚才萧杰脑中自己勾勒出的那条，使得萧杰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世界上竟有如此巧的事情？
“终于等到你啦！”关莎冲萧杰鬼灵精怪地一笑，眼里的狡黠霎让由这条裙子烘托出的仙气荡然无存。
这女子定是来自妖界，美得超乎寻常，鬼点子又多，说话做事不计后果，放着亿万家产不继承非要自己创业，纯属“作妖”。
“哥！姐姐好美啊！”萧烈探出了脑袋，朝萧杰吐了吐舌头。
“你弟弟做菜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关莎一脸笑嘻嘻，迎上前就要像萧大妈给她拿拖鞋那样给萧杰拿拖鞋，一副年轻女主人的模样。
今日是周日，萧大妈每周末都会来跟萧杰住两天，顺带叫上小儿子萧烈一起，当然，萧烈的主要功能就是给萧大妈做饭。
萧杰此时的脸上除了惊讶就是惊吓，他怔怔地看着关莎：“你怎么知道我家……”
只不过还没等关莎回答，萧杰便已经反应过来：一定是任天行那小子卖了自己……
关莎笑而不语，弯下腰将拖鞋递到萧杰面前，今晚她告诫自己态度必须好，毕竟是来求别人给钱。
“哎哟你看你！哪那么客气！我儿子穿不穿鞋没关系！”萧大妈一边拉着关莎往回走一边数落萧杰，“我这儿子啊整天就知道加班！平常加班周末还加班！一心都扑在工作上！公司的事儿啊他比谁都上心！”
桌子上放着三杯芝芝霉霉，萧大妈让关莎坐下后指着萧杰，“他特别简单，起床就是工作，工作完就是睡觉，然后起床就再工作。”
关莎一边听萧大妈变相夸着自己儿子，一边扭头冲萧杰笑，顺带又喝了一口芝芝霉霉。
萧大妈见状立刻欣喜地朝萧杰到，“大孬啊你说巧不巧，你朋友跟妈爱好一样，也喜欢芝芝霉霉，我说点奶茶，她就说要点这个，还有还有，她也住在雁子谷！也住在3栋！缘分吧！”
“嗯。”萧杰笑容有些僵，出于礼貌，他放下包后只能硬着头皮在餐桌前坐下。
“哎哟姑娘你说要不是雁子谷人太多楼太高，咱俩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面了！萧杰的三姨就住那里，还有他的小表妹，我小侄女！”
萧大妈怎么看关莎怎么喜欢，不过她敏感地神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紧朝萧杰道，“那个……时间不早了，你三姨那里三缺一我还得赶过去。”萧大妈朝萧烈挤了挤眼睛，“小孬周一还要上课，得赶紧回宿舍，是吧小孬？！”
萧烈正要点头，就见萧杰皱眉一句，“你课表我看过，周一没课。”
“呃……有……”萧烈不敢得罪母亲，也不好打扰哥哥“约会”，于是开始瞎掰，“周二政治经济学的老师要去杭州开会，所以临时改到周一了，早上8:30，我确实得回去了，不然等下没地铁……”
“没事等下我送你。”萧杰说。
“不用不用！”萧烈赶忙摆手，“我……那个我们学校门禁超过11点车也进不去。”他话说到这里胳膊就被萧大妈给拽了住，萧大妈一边把萧烈往门口拖一边挥手道，“时间不早我们就先走了！关小姐很高兴认识你！回头雁子谷见！”
最后，萧烈连鞋子没完全穿好就听见“砰”的一声，骤然整间屋子只剩下萧杰与关莎两人。
第112章 就叫你大孬
“你弟弟真得可以去参加男团了！皮肤好得妆都不用化。”关莎手撑着下巴，朝门口深深叹了口气，“他真的是你亲弟弟么？”
关莎问出这个问题后，发现萧杰的眼神有些异样，于是赶忙清了清嗓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也不错，我的意思是你弟弟太帅了，但这不代表你不帅……而且我也不喜欢太帅的。”
关莎越是这么解释，场面就越发的尴尬，她这一通辩解其实就在说：你萧杰不够帅。
“你这么晚来找我不会是特意来评价我弟弟的吧？”萧杰笑着给关莎解了围，他当然知道关莎大周末都亲自找到这里为的是什么。
之前萧杰一是忙，二也确实在有意回避关莎。
关莎见萧杰直奔主题，索性也不兜圈子了，坐直了身子开始汇报道：“我这段时间跑了不下十几个城市，重庆、成都、武汉、杭州都去了，见了很多专家，还有就是考察当地房产，我……”
“我知道，你在群里每到一个地方都打卡，杜晶还跟着你。”萧杰打断了关莎。
关莎一时间愣住了，她没想到萧杰还真的有在关注房产投资群的动态，如果肯花时间关注，那就证明萧杰对这个项目一定是有兴趣的。
“杜晶今天怎么没跟你来？你俩不是形影不离的么？”萧杰问。
“她回三云了，上周。”关莎说，“跟我出来浪太久了，被爸妈抓回去了。”
萧杰嘴角微微勾起，“回去经营火锅店了？”
“要不然呢？”关莎耷拉着脸，“哎，我们这种人生你很难体会的，可能大多数人觉得好，但其实不是，你过一遍你就懂了，杜晶她说她从小就不喜欢调料味，还说以后如果工作环境都跟油烟打交道她就去跳楼。”
“那现在不也没跳么？”萧杰打趣，“放心，她以后的层级几乎也不用跟油烟打交道，火锅店的相关店面管理制度已经很完善了。”
“那总归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关莎说，“哎呀扯远了，是这样，我们这个群现在已经有超过800个会员了，但你也知道这是开始，以后会员数肯定超8万，80万，800万甚至8000万！”
萧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速溶咖啡包，准备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你挺乐观。”
“这个点你喝咖啡？”关莎有些难以置信，毕竟现在已经接近晚上11:00。
萧杰停住了准备去烧热水的动作，“你如果确定能在15分钟内把要说的说完，我也可以不喝。”“哦，那你还是喝吧。”关莎背靠椅子翘起了二郎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于是，就在萧杰接下来冲咖啡与喝咖啡的时间里，关莎开启了她的长篇大论，论点围绕中国房地产市场未来发展趋势与她关莎所创立的房产投资群的经营规划。
关莎认为，现在国家的政策主张“房主不炒”，老百姓手头上的钱对于买房而言非常紧张，哪些地区的房子可以买？哪些地区的房子不能买？买了会不会涨？如果会涨能涨多少？这些问题永远是大家最关心的。
“萧总你看啊，首先未来房价肯定不会跌，至少不会大幅下跌，房子作为银行信贷底层资产，如果出现价格急剧下跌，就会引发断供、违约以及银行大规模抛售房产的现象，这么下去的后果就是发生金融体系系统性风险，而且房产所涉及的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太多了，比如钢铁水泥，比如装修家电，房价不紊一堆企业跟着遭殃，搞不好还会引发就业问题，国家不可能允许这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不管房价如何调控，最终目标不是压房价，而是稳房价。”
关莎正要接着往下说，萧杰却开了口，“你又忘记了。”
“啊?忘记什么？”
“不要叫我萧总。”萧杰说。
关莎听后一愣，这句话很熟悉，似乎萧杰在早茶店就提醒过她，现在又提醒一遍，是不是说萧杰很介意关莎对他使用尊称？
使用尊称难免会拉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关莎想着难道萧杰是想拉近自己与他的距离？
“好好，不叫萧总，但我也不想跟杜晶一样叫你萧大哥……”关莎故作为难的样子。
“叫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叫萧总，我们不是上下级关系，目前也没有生意上的合作，所以……”
“所以我叫你‘大孬’可以么？”关莎突然眸光一闪，毕竟萧杰这个小名她第一次从萧大妈口中听到时也差点笑岔了气。
萧杰闻言，面容严肃起来，“不可以。”
“什么啊？！”关莎白了萧杰一眼，“是你自己刚才说，只要不叫‘萧总’叫其他什么的都可以！你堂堂金权投资集团总裁出尔反尔这样好么？！”
瞅见关莎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态，萧杰有些词穷，这回他确实理亏，想辩驳但又找不到理由，总不能承认一句：“对，我萧杰就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我国目前的城市化率只有60%，而发达国家都做到了80%以上，我们还有二十年左右的城市化空间，所以啊大孬你看……”
当关莎说到这里，萧杰浑身不适，“要不然你还是叫我萧总吧。”
“不，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关莎双手插在胸前，“我们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信用，你是这样，我也如此，我以后就叫你大孬！大孬你现在听我说……”
在萧杰一脸黑线的表情里，关莎继续说，“未来核心地段的房子还是会继续上涨的，更可能的是那种适度上涨。我原来也不太清楚，后来研究了一下才发现房价适度上涨其实是有利于国家经济发展的，至少可以吸收通货膨胀，通胀一来，房价涨总比猪价或者大米的价格涨来的好。”
其实关莎大可不必说这么多，因为她的那套逻辑早就在房产投资群重复了无数遍了。
接下来萧杰已经猜到关莎肯定会说一二线房子整体上涨幅度会快很多，三四线城市因为人口净流出所以房价没有多大的增值空间，青阳之所以房价一直向好，无非就是每年人口流入超过50万，所以上涨动力一直存在。
投资房产，短期看政策、看地段、看产业群、看土地的供给量，但长期看的一定是人口，这是萧杰在研究生在读的时候就与宏观经济学教授讨论过的问题。
萧杰本应该不耐烦，但当他听一个年轻的女孩绘声绘色地讲解着她最近从市场上学到的东西，非常坚定而又非常自信的模样，突然不再觉得今晚的这个不速之客对自己的生活是一种打扰。
第113章 信贷的价值
“你群里的那些房产投资专家总说，公寓、商铺和写字楼不能买，要买一定买住宅，那么你能告诉我原因么？”
在关莎侃侃而谈了将近一小时后，萧杰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关莎有些诧异，她觉得当今市场买住宅不买公寓几乎是一个常识，难道萧杰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么？
“买公寓转手困难。”关莎耐着性子解释，“有些公寓或者商铺规定几年之内不能转手，流动性比较差。”
萧杰听后笑了笑，“但是按照你之前的人口流动学，三四线城市的房子未来几乎没什么流动性，转手更难，一二线城市的房子也要看片区，片区不好同样难转手，大概就学区房容易转，可学区房其实你买了也不甘心马上就转，不是留着给孩子读书也要放个三五年，所以公寓或者商铺存在的问题，住宅也同样存在。”
“对，但除了学区房，刚才我们讨论的那些流动性不好的房子最好都不要买。”关莎斩钉截铁。
萧杰起身进厨房开始洗他的咖啡杯，“你其实并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一定要买住宅而不买公寓。”
“公寓没有社区，没有煤气，就适合吃外卖的单身打工族，安家的话是不方便的，而且公寓每层户数通常比住宅多，住起来上下电梯都不舒服。”
关莎补充到这里，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更专业的点，“哦对了，买公寓会比买住宅交更多的税费，不划算，而且有些公寓只允许五成首付才能买，贷款期限也只有十年，不像住宅可以三成首付贷款三十年，所以买公寓对资金的要求也比较高，总之就是各种不值。”
“你说的都对，但没说到点上。”
萧杰此时把洗好的咖啡杯擦干净，倒着放在白色的碗架上，刚要转身，胳膊就碰到了关莎。
毫无防备的萧杰吓了一跳，因为关莎居然没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而是顺移到了自己身后。
“你怎么跑进来了？”
“什么没在点上？”关莎一副质问的神态。
萧杰上下打量了一下关莎，“你属猫的么？走路都没声音……”
“我问你为啥我没说到点上？！”关莎放大了音量，“你去找别人买房子，所有中介都会跟你这么说。”
“嗯，所以你的这个公司，包括你的房产投资群，在我眼里跟其他房产中介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别人最后买不买房跟你们的收入不直接挂钩，但中介讲不清楚的内容，你们大概率也讲不清楚，比如为什么一定要买住宅而不买公寓，你刚才的那些理由没有说服我。”
“我……”
萧杰看着关莎想辩驳但词穷，要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样子，内心一阵好笑。
“首先，就算是你说的一二线城市流动性好的房子，不持有个三五年也很难获得大幅增值，不是什么年份都像2015年一样，价格一下子集体飙涨，如果我记得没错，2015年之后几个大城市、包括青阳都横盘了几年。”
萧杰认真地看着关莎，“所以既然买住宅都要等这么久才能获利，为何还在乎商铺五年不能转手的规定呢？再加上你说的首付比例高，贷款期限短，这也不能成为不买公寓的理由，因为这个时代有钱人不少，对于这部分人而言，只要一样东西有未来增长潜力，付多点首付少代点款，甚至多交些税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房子未来增值的部分都会将这块补回来。”
“呃……”关莎刚才还自信得一塌糊涂，被萧杰这么一问，她脑子已经各种凌乱了。
“还有你说的公寓人多，一层很多户，没通燃气，不适合自住，但比如像我这样的人买公寓可能就是为了纯投资，根本不自住，我相信你现在群里的那些会员，包括你未来的会员，应该也有不少我这样经济条件的人，难道你还能用刚才的那些理由让他们都别买公寓么？”
关莎咽了咽口水，眼神开始不自觉往其他地方瞟。
她脑中拼命在想能够反驳萧杰的观点，但居然一条都没想出来。
这些房产市场里人人都在谈论的不买公寓的理由，怎么到了萧杰这里就一条都不成立了？
“你成立这个房产投资群，其实是基于房子这样的资产具有金融属性和投资价值，没错吧？”萧杰开始启发关莎。
“对。”关莎回答。
“好，你知道房子具有金融属性和投资价值，那如果你可以再往深层想一些，想一想究竟什么决定了一个具有金融属性资产的价值，你就会找到答案。”
“啊？”关莎越听越懵了。
萧杰泰然自若，他好似早就知道关莎理解起来有困难，于是耐心道，“评价一个具有金融属性的资产到底有没有价值，看的往往是信贷价值，也就是你可以利用这项资产短期内变现多少钱，信贷价值大的资产，短期内给你换来的现金就多。”
“哦……这点我能理解。”
看关莎点着头，萧杰继续说，“所以回到公寓和住宅的问题，公寓真正不被市场看好的底层原因，其实是公寓没有住宅那么有信贷价值。
比如你将同一个区、同面积的公寓和住宅拿去银行抵押，永远是住宅能够抵押出更多的钱，因为在银行的信贷评估系统里，住宅往往能获得更高的估价。”
见关莎好似又有些没太理解的样子，萧杰进一步解释，“大部分人买房子都需要去银行贷款，但这个房子市面上的价格并不是银行最终给你贷款的依据，银行给你贷多少钱，是依据它自己的一套独立的评估系统。
比如市面上标价1000万的房子，在银行的估价系统里或许只值800万，于是银行就按800万的总价来决定给你贷多少款。
按照现在的通货膨胀率，你能多在银行贷款就多贷，只要房子不断增值，且增值幅度超过你的贷款利率加通货膨胀率，你能撬动银行的资金越多越好，借得越多你就越赚钱。
只不过相同条件下，住宅能让银行借你更多的钱。”
听到这里，关莎恍然大悟，“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住宅才比公寓更值钱……因为它比公寓具有更大的信贷价值。”
“嗯。”萧杰点头，“你既然打算专门做这行，就要学会从顶层金融资产的角度去看房产的投资价值，其实不只是房产，可以说任何信贷属性低的金融资产，都不属于好资产。”
“所以不仅是公寓，商铺、写字楼本质上比不上住宅也是这个原因……”关莎开始举一反三。
“是的，商铺和写字楼还比不上公寓，公寓至少可以出租，有固定的租金回报率，一二线城市往后的租金只会越来越高，所以买公寓虽然信贷价值差，转手难，把它当成个固定收益的理财产品还是可以的，但是目前商铺和写字楼的空置率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懂。
以前的商铺只要地理位置好就有人流，现在大家无论是看广告还是购物基本都在线上，现在商铺的客流被分走了大部分，没有流量，商铺也就没了商业价值。”
“怪不得房产专家说，以前一铺养三代，现在三代养一铺……”关莎若有所思，突然，她想起来今晚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于是相当不好意思地跟萧杰说明了自己的诉求——她需要钱。
关莎自然也把自己需要钱的各种原因跟萧杰一一解释了一遍，末了，她祈求道，“公司现在已经有了个样子，也有了客户，正是扩大规模的时候，这次我一定可以做好。”
关莎本以为萧杰愿意跟她详聊到深夜，融资的事儿萧杰十有八九会答应，谁曾想萧杰居然说，“很抱歉，你这个项目我现阶段不会投资。”
“为什么？！”关莎错愕。
“作为创始人，你的专业知识水平连我都没超过，投你还不如投我自己。”
关莎：“……”
第114章 老娘要定了
萧杰不给关莎的房产投资顾问公司融资是他早就决定的事情，否则他之前不可能刻意回避关莎。
如果他不刻意回避关莎，关莎也不至于亲自找到家里来。
只不过今晚萧杰在说出他的决定时，没有一丝愧疚，除了资金上不出力，他也并没像之前一样给关莎额外的帮助和指导。
在关莎离开之后，萧杰独自在床上躺了很久，他始终无法入睡，因为他想不明白自己对于这个初入社会的年轻女孩为何会有如此苛刻的要求。
关莎对于房产投资行业里的一些细分问题思考得没有萧杰深入，这完全是萧杰意料之中的。
在萧杰的生活经历中，很少有人的知识体系在他的领域可以超过他，这个领域便是投资。
无论是公司、股市还是房产，本质上都是具有金融属性的资产，这类资产只要玩得好都能用来钱生钱，既然都具有金融属性，那么投资逻辑对萧杰而言是完全相通的。
深耕行业十多年，萧杰才成了如今的萧杰，所以他今晚“嘲弄”关莎的样子就像他在“嘲弄”十年前的他自己，而萧杰居然还以此作为拒绝关莎的理由，他甚至不愿再与关莎分析她公司更深层次的问题。
这么处理一件事，萧杰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或者说，他这么做是有一点点赌气的成分在的。
但为何要赌气呢？
萧杰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于是他干脆起身来到窗前，天边已经有稍许黎明的迹象，但半空中的月亮依旧如此圆亮。
那月光的颜色仿佛雷电一样一瞬间击中了萧杰，萧杰脑海中又浮现出关莎那身鹅黄色的吊带连衣裙。
难道是那条裙子么？
萧杰这么问着自己。
是的，似乎就是因为那条裙子。
那是萧杰脑海中勾勒出来的舒倩应该穿的裙子，但就这么好巧不巧地穿在了关莎身上，这其实让萧杰在回家看到关莎的那一刻，内心的纯净圣地就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这种被冒犯感让他后来有些生气，只不过他的情绪是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
萧杰今晚心情的异动就连他自己都羞于表露，因为那条裙子穿在关莎身上明明很美，甚至比舒倩穿着的时候更美。
关莎的美太过明艳，太过张扬，她站在人群之中，就像形如烂叶的千岁兰里那朵独自绽放的红玫瑰，瑰丽，超群，姿态胜火。
如果我们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到关莎，就似看到了七个小矮人中的那位白雪公主，亦或是看到周星驰电影里众“如花”一起回头时，中间站着的秋香姐姐。
那日在茶楼，当萧杰第一次看见关莎时，就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倘若认真欣赏，美得可以刺伤人的眼睛。
萧杰甚至到现在都想像不出，如果关莎不是一个执着于事业的人，如果她跟其他普通女孩一样，找一份安逸的工作，恋爱结婚，究竟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站在她的身边。
而至于关莎，当她走出盛世豪庭的小区大门时，竟不争气地转身回望。
小区气派的大门，欧式画雕的回廊，物业大厅圆形的拱窗都是那么华贵庄严，就好似关莎今晚遇到的这个叫萧杰的男人一样。
这个总是穿着深蓝色的体恤和牛仔裤男人，脑中思想的深度可以类比星辰大海，深不可测。
“作为创始人，你的专业知识水平连我都没超过，投你还不如投我自己。”
萧杰说的话让关莎无法反驳，只不过今晚的这句话似乎有些太不留情面了。
关莎敏感的神经似乎察觉到了萧杰情绪的异样，以往的萧杰不是这样的，以往的萧杰在关莎面前虽然也没有施以金钱上的帮助，但总归是温和的，耐心的，甚至有些长辈附身，对关莎谆谆教诲。
“这个行业的马太效应已经形成了，强者越强，弱者越弱，无论是倪蝶的专业度，还是她那成熟的团队，粉丝对她的信任，商家对她的追逐，或者是平台给她的资源，都足以让她的护城河足够厚、足够高。”
关莎记得萧杰这样对她和杜晶说，那是关莎第一次见萧杰，茶楼中他坐在蒋一帆旁边，气质是那样的沉稳，只不过那个时候关莎对萧杰的印象就是：这个人说话句句都对，但怎么就这么招人烦？
“同一条路，不是什么人走都能成功，甚至那些成功的人，你让他们换个时间再走，他们也无法成功。”
“创业者的核心能力不是你多努力，多有激情，也不是你智商情商有多高，更不是你能不能抗压，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创业者最核心的能力是做对决策的能力，你人生中只要关键的几个决策做对了，胜过努力无数个日日夜夜。”
关莎想起她那夜醉酒后萧杰对她说过的话，萧杰在说这些话时眼波亦如幽绿的水潭，深邃，静谧，还透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色彩。
就好似盛世豪庭小区门外的竹林，这片竹林将整个小区包裹在其中，竹叶满道，曲径通幽，让关莎始终看不清十米以外的景观。
每次与萧杰相遇，这个男人给关莎的反应总是超乎关莎预料，当关莎以为自己跟萧杰算是朋友，想向他求助创业方向时，萧杰居然说：“我给你提建议可以，但我的建议挺贵的，你拿什么来换？”
“即便你是蒋一帆的朋友，我也没什么义务帮你，对吧？社会上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要跟我换什么？”
“那取决于你有什么，而且只是你有还不行，还得我需要。”
有那么一瞬间，关莎心里不是滋味，甚至有些生气，但她惊讶于自己气得并不是萧杰要她拿出等价交换物，而是气萧杰每次看着她的那种眼神，那眼神总是那么纯净与庄重，不带一丝杂色。
萧杰对关莎说，“你的机会很多，但这些机会里充满了凶险，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走向失败，最终使你成功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出现了，你必须牢牢抓住。”
其实创业到现在，关莎记得萧杰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觉得自己记忆力其实没那么好，总之肯定没有蒋一帆好，但是萧杰说过的话她就是记得。
虽然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关莎时常想起萧杰。
她会猜测萧杰平常是如何工作的，每天对员工说话的时候是不是跟对自己一样，压榨任天行和检查任天行工作时是不是会比对自己还严肃，为什么他总是穿着那件深蓝色的T恤和牛子裤，他有没有谈过恋爱或者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关于萧杰的问题关莎其实都有在脑海里过一遍。
直到后来，她连出差坐飞机的时候，都会想着机场VIP候机厅里的红色座椅萧杰是不是也坐过。
“你……呃……不会是喜欢上萧大哥了吧？”
“啥？怎么可能！”
关莎把杜晶的猜测否定得很及时，情绪也比较激动，还顺带把萧杰贬低了一通，但如果说就连那个时候关莎对萧杰只停留在好感层面，那么今晚当萧杰义正言辞地拒绝她后，关莎内心的那种不服输与征服欲被彻底点燃了。
业老娘要创，至于萧杰，老娘也要定了！
第115章 不是蔡文姬
“没错，会员是不到1000人，但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我的咨询微信号发出去后，每天跟我们团队咨询的留言超过3000条，这是一个很大的市场，说明大家其实都很关心究竟应该怎么选房。”
经城八里屯某清吧内，关莎跟她之前白马俱乐部的同学绘声绘色地讲着。
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杯千元橄榄汁，这回请客的人是关莎。
“你这点钱找你爸要不就好了？就算一个亿对你爸来说都是小钱吧？”其中一个马友朝关莎问道。
“那怎么行，人在江湖混，怎么还靠父母‘奶’？我爸是我爸，又不是天籁弦音蔡文姬。”
“蔡文姬，王者荣耀里的辅助型英雄，琴音可使敌方眩晕，使友军增加护甲，提高全队生命值并增加攻速，是这款网络游戏中公认的超级‘奶妈’。”
“靠一下也没啥啊，你要搞大事，就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1号班长开了口。
关莎瞥了班长一眼，心里清楚他的军心已经有些动摇了，现阶段很可能不愿再往公司里投钱。
关莎顺势瞟了其他人几眼，他们的眼神大多飘忽不定，有些干脆直接低头假装看手机。
关莎把这些老同学再次聚起来也是逼不得已，萧杰拒绝了她，她自己也去找了几个规模小一些的风投，可这些机构一开始声称看完材料后就给关莎答复，但最终关莎没等来任何消息，就如同她在人才市场里找工作，投出去的每一份简历都石沉大海一样。
既然从外部靠股权融不到资，关莎这个“投资咨询顾问”公司也没任何实物资产可以拿去银行抵押，故只能选择回头继续薅旧股东的羊毛。
本来缺钱了应该先找现有股东商议，实在解决不了才寻求外部融资，但奈何眼前这些马友在关莎眼里的的确确就是电视里那种没什么上进心的富二代，他们第一轮钱是投了进来，但人就跟甩手掌柜一样，对公司的大小事务不闻不问。
如果继续求着这些人给钱，那么关莎的股权肯定会被稀释，毕竟她本人现在确实没钱增资。
但若关莎的持股比例降至50%以下，那她对公司不仅丧失了绝对控制权，而且像是她一个人出力给这帮吃喝玩乐的同学们打工，这种情况关莎是极不情愿看到的。
之前关莎与众马友的股权分配比例为：
关莎：60%
众马友：40%
若关莎不想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则这次最多只能再分众马友9.9%，这样关莎自己还有50.1%的公司股权，对于公司重大事项的定夺还是她一个人说的算。
不过问题难就难在如果这次只稀释9.9%，好像也换不来多少钱，毕竟公司现在还没做成规模，每股的价格本来就是个玄学问题，再加上在座的都是老熟人，关莎也不好在公司没做几个月的情况下就把1块钱1股改成2块钱1股，业绩出不来股价翻一倍，这与敲诈勒索也没啥区别。
正当关莎纠结着这个问题时，马友4号突然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很多人要学房产投资也不一定想进你那个群的，群其实挺吵的，客户群扩展是个难点，感觉不是多打打广告就能搞定的。”
“对啊！”1号班长立马附和，看着关莎语重心长，“就像问你问题的那些网友，你之前也给我看过些截图，我觉得他们往往就只想问几个问题，比如哪个小区的房子怎么样，哪个城市的房子现在还能不能买……为了这几个问题花几百块入群，很多人是不愿意的，而且你那会员费也不是几百块了，986块都将近1000块了。”
“不定这么高我连专家的时薪都付不了……”关莎满脸委屈。
“但是这些会员费都是一次性的。”1号班长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群里现在很多会员都是在初期进来的，也就是你在你那个室友沈俪的公众号里打了广告，后面其实我看新增加的人越来越少，最近几天更是一个新人都没有。”
因为1号班长是股东，本身就有资格入群观察公司运转，他对会员增长的速度有所顾虑。
“越来越少是因为我没钱做更多的广告！”关莎哭丧着脸，“这就是我为什么找你们商量再增资一次的事儿，而且我们的专家目前只能服务于几个核心城市，更大范围的客户群我们需要更多的专家……”
“不是关莎，是这样……”4号马友开了口，“我觉得广告，找专家，找更多的律师会计师，包括找有经验的看房人，是没错的，但是我的顾虑，我现在说的是我个人的顾虑，我觉得你的这个交费入群的模式没有办法适用于那些不想入群聊天的人，而这些人才是大多数人。”
4号马友的声音很低，态度还算中肯，关莎一时间没有要打断他的意图，只听他接着道，“现在大家都挺忙的，买个房子其实也是挤时间去买，真要入个群才能学专业知识，估计很多人不愿意花这个时间以及沟通成本，你的群每天上千条留言，有的是专家的，有的是七七八八各路网友的，其实我真的很懒得爬楼，消息太多了，我现在觉得我手机里的微信群就很吵了，退了很多群，这些群还都是免费的，如果要我额外花钱进一个更吵群，我估计我可能直接就把让我进群的人拉黑了。”
“是，其实我也不愿意，还都是一帮不认识的人。”1号班长说，“我上周跟一个朋友推荐你的群，他女朋友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个群里的人都是骗子，忽悠别人卖房，这个问题不解决，其实你很难让更多的人成为你的客户。”
无论是4号马友还是1号班长，他们说的确实是对的，但在关莎听来极不舒服。
他们的用词都是“你的这个交费入群的模式”、“你的群”或者“你的客户”，好似这家公司跟他们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都是关莎一个人的事儿，而关莎在他们眼里现在似乎的确就是一个替人打工的角色。
也就在这时，关莎才切身体会到一个真相：即便是企业创始人，即便未来成功了是别人眼里自己当家做主的企业家，只要不是本身持有100%的股权，在公司的日常经营管理上所扮演的角色也不过就是打工人，至少是半个打工人。
关莎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纵观全球知名企业，又有哪个企业家不是半个打工人呢？甚至公司创始人最后被投资人集体踢出公司的都不在少数。
创业这条路真的很凶险，很无奈，关莎越往前走就越是会想到萧杰，如果这个时候萧杰在，如果萧杰坐在自己这把创始人椅子上，他肯定知道怎么做，他老练得似乎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第116章 追人的方式
马友们说的没错，公司缺钱只是表面上的问题，真正最令人担忧的是这个商业模式缺乏造血能力。
换而言之，即便这次大家再次增资凑足了钱，关莎找到了更多的专家，对外铺天盖地做广告，也很可能收效甚微。
4号马友预计，即便广告投入和专家人数翻十倍，入群会员数顶多只能再增加个几百人，即便是几千人的盘子也并不算大，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为了买个房子天天忍受一个群里成百上千条留言，所以愿意充值会员进群的只能是一小部分消费者。
这样的商业模式勉强糊口可以，但注定做不成规模，而且一旦经济或者政策有比较大的变动，关莎就连糊口的状态都不一定能维持住。
若想破局，关莎必须转变商业模式，或者说除了收取入群会员费，得再想一些让更多买房人愿意掏钱享受服务的盈利模式，这样才能让公司最大限度地打开客户群，赚取足够多的净利润。
关莎今日的融资目的没有达成，无果而归。
似乎这些看上去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马友并不是没有思想的，大概由于他们将自己置身事外，所以正好能从旁观者角度看清症结所在。
走在青阳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关莎开始感到青阳这座年轻城市并不友好，就连无数大型写字楼玻璃反射出的阳光都是滚烫的。
青阳每年两次的灯光秀、水雾电影、花海展览、国际芭蕾舞表演关莎都没欣赏过，而且她觉得请朋友们喝1000元一杯的橄榄枝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是一种大出血。
她怅然若失，因为她发现自从离开家以后，她不再能随意“拥有”一座城市。
青阳代表了青春与机遇，未来与远方，但真实的生活并非如此，无限的美好只存在关莎原本的幻想里。
关莎在地铁站口傻傻站了很久，1号线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关莎至始至终没有上车。
她不知道应该进左边的门，还是进右边的门，
左边，去往金权大厦；右边，则通向雁子谷。
关莎想去找萧杰，甚至只是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给萧杰，但自从上次萧杰因为关莎的专业知识水平不够拒绝为其投资后，关莎似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联系萧杰的理由。
越是不能靠近一个人，这个人在关莎眼里就越有魅力。
连续几个晚上，关莎入睡前都必须想好一阵子萧杰才能睡着。
萧杰穿着的衣服，他的眼神，他说的那些话，他家里的摆设，甚至是他的母亲和弟弟都可以如电影一般在关莎的脑海中反复放映。
这个秘密只有关莎自己知道，她没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隔壁房间的沈俪都没察觉出关莎的内心已经不只是一只全心创业的狮子，还是一只胆大却又羞涩的猫咪。
关莎反复琢磨萧杰的时间越是长，她也就越发能把一些事情想通透，想明白。
虽然萧杰思想极其成熟，能力也很强，但他似乎不喜欢那种凡事都依靠他帮助的傻白甜女人。
关莎想着自己之前连创业的点子都指望萧杰可以直接告诉她，这很可能招来了萧杰的反感，所以萧杰才会提出“等价交换”这样非常“不朋友”的方式，为的就是给关莎上一堂社会学的课。
旁敲侧击地向蒋一帆打听了一番，关莎得知萧杰从大学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至少蒋一帆没听说萧杰有过女朋友，这给关莎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没有前女友就没有参照物，以至于关莎完全不知道萧杰究竟喜欢怎样的女人。
关莎通过萧杰与自己的接触做了一个猜测，她认为萧杰应该喜欢那种具有独立判断能力，能吃苦，肯动脑筋解决问题，或者至少是向他人求助之前先想办法自己解决问题的女人。
是的，萧杰应该喜欢这样的女人，不然他不会每次总让自己先想一想，多思考思考，关莎这么对自己说。
她做了一个决定。
关莎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自己想办法把公司做出成绩，只要有了成绩，她就有底气再次去见萧杰，光明正大地找他融资。
除此之外，专业知识上也必须不能再掉链子，关莎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再有之前的错觉。
这种错觉便是：公司是我创立的，我是创始人，所以没人比我更懂这一行，没人比我更懂这项业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除了群里的房产投资专家，经城区还有一些像萧杰这样学识渊博的人存在，所以我们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必须谦卑，就好像无论是创业还是投资，对市场先生都应该永远心存敬畏一样。
想到这里关莎突然笑了，她非常享受喜欢萧杰的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好像可以让原本浮躁的她变得平心静气一些，变得三思而后行一些，亦或是说，变得成熟一些。
……
“啥？你要追萧杰？”电话那头的杜晶吓得手机都掉在了地上，不过还好她手机质量好且套了手机软套，否则这通电话估计信号就得断断续续了。
“是的，但是他这种等级的男人我认为应该很难追，所以我现在动力满满！”
地铁里的关莎好不忌讳周围人朝她投来的异样眼神。
“可是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萧大哥的么？！当时在机场你明明就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他就是个打工的！”电话里的杜晶语气比关莎还要激动。
“哎呀，那时候骗你的。”关莎吐了吐舌头，“哎呀总之我现在就是喜欢了，而且很喜欢，我觉得我男朋友就应该是萧杰那样的！”
“你们不合适的，你爸不会同意的，你们也不可能结婚的，你要结婚也肯定是找1号班长那种背景的，萧大哥家里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老家……”
“工薪阶层怎么了啊？！工薪阶层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凭本事吃饭，跟你爸妈，跟我爸妈没有区别，你不能看不起工薪阶层！”关莎义正言辞。
“可……可是……”杜晶想说什么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来。
“我已经制定了搞定萧杰的计划表！第一步……”
关莎滔滔不绝，声音洪亮，以至于地铁车厢里看报纸的老爷爷抬起了头，听着歌的初中生摘下了耳机，舔着棒棒糖的小女孩抬起了头，买菜回家的大婶儿看起了热闹，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一个身穿鹅黄色飘逸长裙的美女身上。
这个美女说的话在外人听来匪夷所思，她喜欢一个男人，喜欢到要主动追求他，而她追这个男人的方式是自己创立公司，然后把这家公司的利润先做大十倍。
第117章 还我点什么
放下关莎电话后，杜晶独自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连家里的阿姨两次来敲她的房门叫她吃饭她都毫无察觉。
杜晶不喜欢家里这些煮饭搞卫生的阿姨，在三云市，这类阿姨被统称为保姆。
杜晶从小就与各种保姆打交道，或者说她是被保姆带大的，这些保姆有十七八岁的，也有五十七八岁的，总之每三四年就换一次，她们来自不同的农村或者小县城。
杜晶挺同情她们。
杜晶记得自己15岁那年，家里来的小保姆也就17岁，明明只比杜晶大2岁，却还要为杜晶洗内裤和剪脚趾甲，杜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叫她姐姐还是叫她阿姨。
一个17岁的姑娘被一个15岁的初三女生叫阿姨，想想就憋屈，但杜晶只是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叫她阿姨，只不过她在阿姨前客气地加了一个“小”字，也就是“小阿姨”。
从这位17岁的姑娘来了之后，杜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毕竟她的身高足足高出姑娘一个头，外观上那姑娘瘦弱得就像杜晶的妹妹，由于羞愧于让“妹妹”为自己干“私活”，杜晶不得不开始学习自己洗内裤和剪指甲。
刚开始由于杜晶洗得不是太干净，她亲眼看到那个小阿姨在母亲的指使下，又把自己的内裤来来回回洗了好几遍，这让杜晶有些无地自容。
说实话，杜晶当时内心挺恨这个17岁的小阿姨，如果不是因为她年纪太轻，杜晶还可以在那些四五十岁的老阿姨面前继续心安理得地多当几年孩子。
家里有保姆的生活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因为这可以解决大部分家庭矛盾，比如杜晶从来没有被父母逼着做过任何家务，杜晶的父母也不会在吃完饭究竟是谁洗碗，放学了究竟是谁去接孩子，早上起来谁给孩子做早饭的问题上吵架。
只不过不管这些保姆年纪如何，性格如何，杜晶都不喜欢。
并不是她们不淳朴，不善良，更不是因为做饭不好吃或者活儿不好，因为恰恰是这些保姆和阿姨的存在，杜晶从小到大放学回家的路上，吃饭的餐桌上，甚至周末去骑马滑冰的休息时间都只能看到她们，给杜晶递水的，陪她说话聊天的，甚至在杜晶试卷上签字的都是这些保姆，而不是杜晶自己的父母。
杜晶觉得保姆这个角色的存在是一种隔挡，挡住了所有孩子都想要的来自父母的陪伴。
同样的原因，杜晶在高中时也很讨厌那个总是代替爸爸来接她的中年男司机。
而此时的关莎在杜晶眼里，彻底变成了与保姆和司机一样可恨的角色。
正是因为关莎，杜晶从小到大都不能做真实的自己。
杜晶也想留长头发，她想让自己长发及腰后也可以拍出那种秀发随风飘扬的毕业照；
杜晶想穿仙美的长裙，涂红亮的艳色口红，渴望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成为焦点，成为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次，杜晶很后悔认识关莎，更后悔因为两人性格太合而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以至于无论她杜晶想尝试什么，关莎的存在都告诉她：你别做了，也别试了，你就算改变了也不可能比关莎更美，与其当别人的陪衬，不如另辟蹊径，说不定还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于是杜晶买衣服永远挑的是运动服，休闲裤，鸭舌帽，就连买内衣都不买可以塑形有钢圈的，她的头发从未长过脖颈，兴趣班也没有选择舞蹈而是报了武术班以及加入了校篮球队。
有段时间杜晶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把自己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说实话，每天早上起来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肤色，杜晶连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
但恰恰就在那个时候，她收到了学校里其他班级女生的情书。
就是那封杜晶一辈子都不可能接受的情书，满足了她渴望已久的虚荣心。
杜晶发掘如果她这么活下去，在某些方面还是能受到认可的，毕竟几乎所有女性都希望自己的魅力被其他女性所赏识与认可，这种来自同性的认同感给杜晶带来的满足甚至超过异性。
最关键的是，同性的认可恰恰是关莎很难得到的，因为几乎认识关莎的女生都恨她，嫉妒她，疏远她，在背地里说她坏话。
只是对于杜晶，女生们就变得格外友好与亲切，这种亲切感在白马俱乐部的班级里体现得尤为明显，班里的女生几乎不会让自己的马与关莎的并排走，因为上课的过程中还有一个负责白马俱乐部宣传的摄影师全程跟拍，没有女生愿意与关莎同框，成为她的陪衬。
因此杜晶身边经常围绕着挺多人，大概是这份满足让她一直这么活了很多年，只不过只有杜晶自己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一直都从处于一种压抑状态。
杜晶以为自己习惯了，她习惯了只要萧杰看到关莎，目光肯定就会离不开她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但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那次茶楼聚会，杜晶吃饭之余时不时会偷瞄萧杰，但她的那颗少女心并未捕捉到萧杰对关莎有特殊的情愫，好似在萧杰眼里，关莎就是个普通女孩，并不是特别漂亮，也不耀眼，就跟坐在她旁边的杜晶一样。
基于此，杜晶找回了一些信心，她确实对萧杰存在着别样的好感，这种好感在她高中第一次见到萧杰时就产生了。
那时全公司的人都下班了，只有萧杰还在办公大楼里一本一本底稿地翻。
杜晶当时大半夜还跟同学偷着用公司电脑打游戏，无意中看到了这幕，她的双脚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粘在了办公室外漆黑的走道里，萧杰很认真，她也很认真。
此时的杜晶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备忘录里有一封她写给萧杰的信。
信中从她高中第一次见萧杰开始，到大学她在饭桌上与萧杰碰杯，再到毕业后两人茶楼里的偶遇，杜晶将这样的缘分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
信不长，只有几段文字，但却被杜晶反复修改得非常唯美，结尾处来自一个女人的爱恋也表达得恰到好处，不过分明显，但看信人一看便知。
杜晶曾经无数次将这几段文字复制到萧杰的对话框里，邮件里，甚至还手动抄了好几份在制作精良的信纸上，但最终都由于她自己觉得写得还不够完美而没有发送或者寄出。
而现在，就算这封信再美，杜晶也只能一个一个字地删调，她了解关莎，她也隐约觉得她了解萧杰，大概从关莎喜欢上萧杰并决定主动追求他的那一刻起，她杜晶就注定出局了。
杜晶走出卧室，全程没跟保姆打招呼，只是问：“阿姨，上次过生日点蜡烛用的喷火器呢？”
“你找喷火器做什么？要不要先吃饭啊？”保姆关切地问。
“我等下就吃，喷火器呢？”
“在厨房煤气罩左边第三个柜子里。”
杜晶在保姆说的柜子里看到了一个橘黄色的手动喷火器，火苗很弱，但足以把几封沾满墨水的信纸烧掉了。
在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消失在杜晶眼前的时候，她默默对自己说：关莎，这么多年了，一切都被你拿走了，这一次，你应该还我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