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瞎子背着瘸子
这真是一个有味道的重生。
周梓童是被呛鼻子的气味熏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大妈举着粪勺子正要往他嘴里灌粪水。
我日!你们搞撒子?
周梓童“腾”地坐起来。
大妈愣了下,旁边的阿姨一下子扑过来。
“哥!你醒了!”
“撒子嘛?”
周梓童直往后躲。
心说,叫谁哥呢?
眼前这个女的,长着两个大红脸蛋子,看起来怎么也有二十五六岁了。
周梓童的反应,让她有些懵逼,大妈连忙安慰。
“刚醒来,还晃神儿呢,过会儿就好了。”
说着,大妈把屎尿罐儿放回外屋,又转身回来了。
然后笑眯眯地打量周梓童:“小童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条条大路通罗马!考不上大学一样可以上班儿挣钱,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大妈向你保证,来年上半年一定帮你找到工作!”
周梓童看看大妈和阿姨的穿着,看看屋子里的陈设,再看看自己的老树皮一样的双手。
不由得发出人生三连问:这是哪里?这是哪一年?我是谁?
不久之前,周梓童还在吃着火锅唱着歌,不知不觉就喝醉了,没想到醒来成了这个样子,到了这里。
周梓童忍不住差点哭了。
妈蛋,这是重生了。
可别人重生是回到校园课堂里。
那一年阳光明媚、岁月静好,你从课堂上醒来,告诉同桌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没有这份美好也就罢了,你还变成了别人,变成一个糟老头子。
看这一身疲惫苍老的皮囊,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七八了。
“哥,你别难过,兴许来年就有新政策了。”
一瞬间,就像一滴墨落到宣纸上,关于这个身体的种种记忆弥漫开来。
童建国是共和国同龄人,老三届。
此时,跟周梓童一样,他也高考落榜了。
不过,童建国并不是因为成绩落榜的。
实际上他要是再熬上一年的话,清华北大都会向他敞开大门。
可他煤烟中毒了……
这里是天寒地冻的大东北,家家户户生炉子烧大炕取暖,煤烟中毒是这个年代最大的杀手。
童建国的记忆正在弥漫开来,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二妹!”
周梓童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他不仅契合了童建国的记忆,也契合了童建国的某些情绪。
10年前的那一幕,让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哥!我不想走!不想走啊!”
“妈!别把我送人!我以后都听你话!我长大了,我能砸瓜子儿挣钱!”
那一年,童建国刚从乡下回来便经历了这生离死别的一幕。
二妹把他的破棉袄袖子都扯掉了,还是被送走了。
妈蛋!周梓童忍不住咒骂。
你就不能把妹子留住?养活妹子不是当哥哥的天经地义的责任吗?
可仔细想想又能理解了。
眼下的童建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提10年前了。
听到童建国念叨二妹,童建波忍不住“扑簌簌”落下眼泪。
刘大妈在一旁眼圈儿也红了,安慰着童建波。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等过些年,你们就去把二妹找回来。”
周梓童点头:“嗯,会越来越好的!”
童建波破涕为笑:“是啊,哥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刘大妈在一旁有几分得意:“我就说嘛,刚才是晃神儿了呢,这会儿不回来了吗?”
我和这位老大哥都有点惨啊!
我失去了身体,他失去了灵魂。
我们两个,一个是瘸子,一个是瞎子。
在这个浓雾弥漫的年代里,让我们携手共进,跨过激流、越过险滩,迎来更美好的生活吧!
从此以后,我周梓童就是童建国了!
三个人正喜笑颜开着,门外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
童建波连忙起身:“妈回来了!”
童建国也跳下炕,跟着一起向外走去。
院子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艰难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大国防自行车。
“妈!”
童建波过去帮她把自行车扶起来。
她呆愣在原地,眼睛通红地看向童建国。
“妈!我没事了!”
“啊!”
叶淑珍干嚎着,扑过来,挥拳捶打着童建国的胸膛。
童建国挺着身体任由叶淑珍捶打着。
刘大妈连忙过来劝说:“他大妹子,小童刚晃回神儿来,这会儿还虚着呢……”
叶淑珍这才停下手来,但突然之间脸色就变了,长大嘴巴艰难地呼吸着。
刘大妈喊:“喷的!快把喷的拿来!”
童建波连忙跑进屋里了。
没一会儿拿出个能喷雾的小瓶。
举起来往叶淑珍嘴里喷了两下,叶淑珍这才渐渐恢复常态了。
这玩意是刘大妈托人从燕京买回来的。
像叶淑珍这种哮喘性气管炎,关键时刻还真能救命。
看着一双儿女焦急的神情,叶淑珍笑了。
“没事儿的,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叶淑珍的言语略显夸张,透着牵强。
“老大,这会儿是不是肚子饿了?妈去给你做饭去。”
“我来吧!妈!”
童建波说着,抢先往厨房里走去了。
刘大妈也如释重负地笑笑,挥挥手:“你们忙着,我先回去了啊!”
“大姐,您慢走!送送大妈。”
叶淑珍向童建国点头。
童建国陪着刘大妈向院门外走去了。
刚走到院门口,刘大妈就挥手阻拦。
“行了,小童,怪冷的,你身子骨刚利索,赶紧回屋歇着吧。”
童建国这才感受到北方寒冷刺骨的天气了。
但还是假意要送出去。
刘大妈接连阻拦两次,他这才停下脚步了。
等刘大妈的身影刚远去。
童建国便一溜烟儿钻进屋里,跳到炕上了。
都说南方冬天是魔法攻击,北方冬天是物理攻击。
可这物理攻击也太凶残了吧?
童建国这么个南方人穿着棉衣棉裤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便冻得瑟瑟发抖了。
回到屋子里也没好到哪去。
炕上只是温热。
童建国煤烟中毒以后,炉子也没敢使劲烧,而且窗户还开着缝儿,冷风嗖嗖往里灌。
童建国连忙起身把窗户关严实了。
盘腿坐在炕上,想着眼下的处境他不由得叹息。
别人重生、魂穿都带着金手指。
哪怕带着前世记忆也好。
起码可以预测自己和身边亲朋好友的人生走向,也相当于半仙之体了。
咱啥都不带吗?
比如“嘀”一下来个系统啥的?
这就像某些傻逼扑街作者写的小说一样,啥都实打实的,一点不懂变通。
002、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童建国正胡思乱想着,童建波突然探头进来:“哥,吃饭了!”
童建国连忙跳下炕,穿上了棉水袜子。
整个家里,父母妹妹都上班,弟弟也在部队当兵,就童建国一个人闲着。
但他穿的却是最好的。
童建波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穿着像包子一样的布棉鞋。
老爸穿着劳保大头鞋,老妈也穿着双布棉鞋。
唯独童建国穿了双棉水袜子。
这可是当下流行的款式。
跟高腰帆布鞋一样深受年轻人青睐。
这棉水袜子是黑色的,有点像胶鞋,胶面儿从鞋帮一直到脚脖子的位置。
加上鞋料也是那种密不透水的帆布,因此都可以当水靴穿了。
走在雪地里鞋都不会湿。
童建国这会儿还真是饿了,急吼吼地想尝尝东北人民的丰盛伙食。
比脑袋还大的馒头,跟小盆一样的盘子,还有猪肉炖粉条……
童建国兴致勃勃地走进厨房,坐到桌子前。
这啥啊?
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黄灿灿的东西,童建国有些懵逼。
叶淑珍拿起一个掰了一半儿:“来!刚出锅的饼子!”
童建国这才想起来了,这不苞米饼子吗?
北方非水稻产区细粮不足,平时都是吃苞米面儿饼子的。
苞米面儿饼子也不错,我最喜欢吃了!
童建国兴致勃勃地接过半块儿巴掌大的饼子,张嘴咬了一口。
妈呀!这饼子怎么这么奇怪?就像吃到了一口锯末面儿。
既然已经吃到嘴里,童建国就勉为其难地咀嚼着。
这苞米饼子奇了怪了,怎么嚼都是干干的也不甜,难以下咽。
童建国赶紧夹了口菜。
虽然没有猪肉炖粉条,但大白菜炖土豆看起来也不错嘛,真正的绿色健康食品。
童建国吃了一口,又一次差点吐出来。
怎么这么咸啊?难道咸盐不要钱?
所谓南甜北咸真是没错啊。
童建国就着这口齁死瞎子的菜,总算把苞米饼子咽下去了。
正继续夹菜时,却发现老妈和大妹的神情有些异样。
她们好像在说,这是建国吗?
童建国本尊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看他老树皮一样的双手就知道。
“呵呵,这菜挺好吃的……”
“还有这个,专门给你炒的。”
叶淑珍把一个小盘子推过来。
这可不像东北的风格,盘子比拳头大不了多少。
里面装着鸡蛋炒葱花。
这就算额外加餐了。
当下一个鸡蛋五分五呢,一斤粮票才能换两个。
不过,这玩意就饼子更干,还不如刚才的大白菜炖土豆。
但童建国还是夹了一口努力吃着。
童建波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老妈:“俺哥喜欢吃生海蛎子,要不给他来点?”
叶淑珍说:“怪凉的,都带着冰碴子,建国这会儿的身体能行吗?”
“没事儿,你看俺哥挺精神的。”
“好吧,你去给他舀一碗。”
童建波起身用吃饭的碗给童建国舀了一碗生的海蛎子。
童建国低头一看,我去!这海蛎子也太大了吧!
最大的跟鹅蛋差不多,小的也跟鸡蛋差不多。
可这生的也能吃?
他试着夹起鸡蛋大的一个,咬了一口。
冰冰凉,鲜爽无比!
就着这一个海蛎子,童建国就把半块儿饼子都吃下去了。
吃完了,还直砸吧嘴。
叶淑珍和童建波都笑了。
童建国指一指那一小盘儿鸡蛋炒葱花:“这个你们俩吃了吧,都快凉了。”
童建波咽口唾沫摇摇头:“我不喜欢吃。”
叶淑珍不由分说就把鸡蛋炒葱花端起来了:“晚上留给你爸吃。”
童建国知道,妈妈并不是真的重男轻女。
有时候,她对童建波的严苛是对自己的惩罚。
当年,那门远亲过来要孩子时,最早要的是大妹儿。
叶淑珍不舍得,拖了好几年,眼看大妹儿长大了,对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二妹了。
二妹也拖了小半年,叶淑珍始终下不了决心。
直到有一天,二妹碰倒了一瓶豆油。
叶淑珍终于给自己找到台阶了。
“你个败家子儿!妈不要你了!跟你婶子走吧!”
她给自己找到止疼药了,二妹却惨了。
二妹这辈子恐怕都会被这瓶油压的死死的。
可这个年代的人哪懂这些?
姜文、王朔的老妈不也这样吗?
即便她们内心深处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得咬紧牙关挺下去。
她们的信念不能崩塌,因为还有一帮孩子等着她们养活呢。
吃饱喝足了,童建国顿时精神抖擞了。
嗯!考大学?上班儿?
那有什么前途!
生在这个时代就得当个体户!当大老板!
杰克马、建林王算什么?
他们这会儿还不知在哪打转呢!
不好意思!老子先行一步了!
可干个体,老子又能干点啥呢?
童建国这样想着,走进自己屋里了。
厨房里,叶淑珍和童建波还在慢慢吃着,小声议论着。
“你哥,他怎么……”
叶淑珍想说童建国像变了个人,怎么嘴巴变馋了。
童建波说:“哥这是晃神儿呢。刚醒来那会儿还满嘴的南方口音。这会儿不好多了吗?”
叶淑珍叹口气:“应该是吧。对了,你刘大妈帮着找的盘炉子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
“嗯,正好我明天上夜班。”
“还是我请一天假吧?”
“不用了,请什么假请假,你上个月七扣八扣的连20元都没开上。这个月要是还开这么少就不用来家吃饭了!”
“哦……”
童建波低头使劲扒拉几口饭。
童建国在屋子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该干点什么。
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读书看报太少,对眼下的这个时代了解太少。
其实不要说童建国。
就连上一世的老爸对这个时代都所知不多。
上一世的老爸是1975年生的。
对九十年代的事儿如数家珍。
对七八十年代的事儿却所知不多。
上一世的爷爷倒是没事爱念叨八零年代以前的各种事情。
可童建国,哦不,是周梓童,每次听到爷爷的念叨都烦的要命,想方设法脱身。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而且这位本尊比周梓童的爷爷还大!
周梓童的爷爷是52年生的。
这位童建国本尊是49年生的
唉,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爷爷爸爸还有没有?
或者,将来还会不会有另一个我?
003、缺乏油水的年代
房地产?古董?邮票?
这种事连傻子都知道。
再说,就算有本钱,那些所谓的投资也得二三十年后才能见效。
这段时间喝西北风啊?
童建国蜷缩在炕上抓耳挠腮,一眼看到炕梢柳条箱子鼓鼓的,好像装着很多东西。
连忙过去打开了。
这柳条箱子是童建国上山下乡时候用的,就相当于后世的超大型旅行箱。
里面装的净是些学习材料、杂志、报纸等东西。
童建国拿起报纸翻看了一会儿,总算对爷爷口中的这个时代有了些粗浅的认识了。
但翻看了半天报纸杂志,他还是想不出当下该干点什么。
似乎上班才是唯一的正途。
算了,还是自己出门亲自看看这个世界吧。
童建国从炕上下来穿衣穿鞋。
其实没啥好穿的。
本来就穿着棉衣棉裤,顶多上炕了,脱下棉水袜子了。
只需要穿好棉水袜子,披上军大衣,再拿起**帽儿。
童建国本来打算披着军大衣就好了,**帽儿也看情况再说。
可刚走出院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刮来,他赶紧把军大衣穿严实了。
**帽儿也扣到头上,连帽耳朵都放下来了。
日嘛,这不是蓝城吗?
就在辽省和冀省交界处。
别人有北戴河、南戴河,它整出个东戴河。
按理说这里是海洋性气候,冬天比巴蜀之地还舒服。
可咋这么冷呢?
这年月,连老天爷都欺负人啊。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童建国怕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走出院子后还特地回头四下打量一番。
门牌号啥的根本没有,只能记住院门的形状,还有周边的环境。
出了院门五六米外10点钟的位置是座将近两米高的冰山。
那其实是个垃圾堆。
街坊邻居都把垃圾和各种污水倒在那里,从春天到冬天,越堆越高,一层层冻得严严实实。
等天暖和的时候老少爷们会发动起来,把垃圾山搬走。
再继续迎接下一座垃圾山的到来。
七八米外,一点钟的位置则一片小树林,有几棵杨树还有几棵银杏树。
穿过那片小树林是一道院墙。
院墙里面有个陆军通讯部队。
好像是营级编制。
部队家属们都说普通话。
兴许是住洋房、吃细粮的关系,那里的男孩儿女孩儿们都长得细皮嫩肉的,很少有大红脸蛋子。
扫了一圈儿,童建国正转身往小道儿上走去时,童建波从院子里跑出来了。
“哥,你出去转转啊?”
“是啊。”
“我陪你!”
“不用了!我还能迷路了?”
“哈哈,早点回来啊。晚上吃包子!”
“好的。”
童建波转身回去了。
童建国刚走了两步就打了个滑梯,差点摔倒。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道路两边全是白花花的,冻成了冰碴子。
道路上的雪则踩压成了冰壳子。
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就像镜子一样。
这种路面走路得讲究技巧。
要迈着小碎步,时不时来个滑步。
连走带滑的,没一会儿就走过这趟房子了。
房后传来一阵喧闹声。
有一群大人小孩儿蹲在那里玩着什么。
大多数人都光着手,个别的戴着五指毛线手套。
大的都有20多岁了,一副青工模样。
小的才**岁。
一帮老少爷们儿玩的不亦乐乎。
大冷的天,这是在玩什么?
跳房子?不像啊。
隐约能看出他们在弹着什么。
凑到跟前才看清了,他们在弹瓶盖儿。
每个人手里都有个“打儿”,来打对方的瓶盖儿。
这打儿看起来也是瓶盖儿做的。
把瓶盖儿的上半截锯掉了,只留下两三毫米高,再用蜡灌满。
家境优越的会在瓶盖儿里面放一分钱,就能增加打儿的份量。
这尼玛有啥好玩的?
大冷的天不能跟家里看电视玩游戏啊?
不对啊,这会儿绝大多数家庭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更别提游戏机了。
这会儿的孩子真可怜啊,娱乐项目太少了。
可看他们一个个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的,也很快乐啊!
比周梓童他们在游戏中拿到逆天装备还兴奋。
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蹲在地上玩的太专注。
半尺长的鼻涕流了出来他都顾不上。
旁边一个伙计喊:“尼玛!尼玛!鼻涕流到我瓶盖儿上了!”
童建国忍不住哈哈大笑。
玩瓶盖儿的各位纷纷抬头看过来。
都是街坊邻居,彼此之间大多数都认识。
不过,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异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来,煤烟中毒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甚至有各种私下里的议论。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工凑过来。
“童哥!你好了?”
“是啊。”
“那就好!来!童哥来一根儿!”
青工说着拿出一包大生产。
童建国摆摆手:“不了,昨晚抽多了,差点爬冒烟筒了。”
“哈哈哈哈!”
青工身边的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有人竖起大拇指:“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这话说的有水平!”
“哈哈哈哈!”
童建国也得意地跟着他们一起笑起来。
一个半大孩子手里举着三块儿苞米饼子凑过来。
“哥,我也玩会儿吧。”
青工板起脸:“先吃完!”
青工姓姜,叫姜卫。
他们家姊妹三个,都躲过了上山下乡。
老大姜红是个女孩儿,比童建国小三岁,因为是聋哑人就不用上山下乡了。
老二姜卫去年该轮到他的,结果他老妈泡病号,提前让他接班了。
童建国打量姜卫弟弟姜兵手里的三块儿苞米饼子忍不住惊叹:“我去!三明治啊!”
他那三块儿苞米饼子是叠起来的,一层夹着黄豆酱,一层抹着猪大油。
“给你童大哥咬一口!”
姜卫命令说。
姜兵不太情愿地举起来:“给你,童大哥!”
“哈哈,不了!”
姜兵立刻如释重负,两口就把剩下的“三明治”吃掉了。
旁边有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喊:“来!胖子!咱们大战300回合!”
胖子?
你们对胖子有啥误解吗?
姜兵这种跟周梓童他们零零后小时候比起来都属于比较瘦的好吧!
只不过其他人太瘦了显出他了。
姜家这哥俩看起来确实比其他人显得更精神,更油水充足。
因为姜卫和他老爸老妈都在皮革厂上班。
皮革厂加工皮革剩下的边角余料都分给工人了。
拿回家熬油,当然比别的家有油水了。
很多公检法、老师、医生等都时不时巴结他们家,就为了弄点发臭的皮革的边角余料,让自己看起来也油水充足。
“走了啊!”
童建国挥挥手。
姜卫点点头:“嗯,有空家里玩啊!”
004、我不要你觉得 我要我觉得
走到大街上,童建国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谁说这个年代空气清新,没有雾霾?
居民区的雾霾多的吓人好吧。
家家户户烧劣质煤,烧苞米杆子,没有雾霾才怪了。
又不像欧美农村。
人家烧的是劈柴,那当然污染小了。
反而大马路上空气更清新一些。
因为根本就没有汽车。
好一会儿才过来一辆马车。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撩着蹶子猛跑着。
到了跟前突然一扬尾巴,“噼里啪啦”拉了一堆马粪。
我去!交警!交警叔叔呢!
童建国刚一掉头,突然有五六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拐着粪筐提着铁锹冲过来。
围着那一堆热气腾腾的马粪两帮小孩儿竟然争执起来。
“是我们先来的!”
“我们先来的!”
“我们!”
“咳咳!”
童建国背着手走过去。
“男的不要草草,女的不要痒痒。”
两伙小孩立刻停止了争执,抬头打量童建国。
“嗯,那个啥,马拉蛋糕、牛拉花卷,什么拉豆儿?”
“羊拉豆儿!哈哈哈哈!”
一个小孩儿大笑着。
其他几个孩子却一脸严肃,有一个脸上还露出几分不屑。
妈蛋!孩子都没有三观,都是小畜生!
尤其这个年代,他们习惯被家长老师严厉对待。
你对他们和蔼可亲,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是社会边缘人。
要是被他们当树哥就惨了!
你算老几啊?关你屁事啊!
“我觉得……”
一个小孩儿嘟哝着。
“住口!”
童建国大吼一声。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小孩儿吓得差点哭了。
童建国又换了和蔼的口气:“那个,听大哥哥的,大哥哥给你们做主!”
“嗯!”几个孩子一.asxs.头。
“刚才我一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是啊。”
“你们比他们早到一点点。”
“你看!就是我们先到!”
“明明我们先到……”
“不过,我特地看了下时间……”
童建国说着,还拍一下自己手腕。
其实他手腕上哪有表啊。
一只手表一两百,学徒工的半年工资都买不起。
“嗯,你们比他们早到0.4秒钟。”
“早0.4秒也算早!”
“就是!0.4秒都打破纪录了!”
“哈哈哈哈!”
那帮人得意地笑着。
“四舍五入学没学过?”
“学,学过……”
“那就对了!所以,你们算打平了!”
“怎么算打平了?我们比他们早到0.4秒。”
一伙人不服气。
另一伙人嗤之以鼻:“听不懂人话啊?0.4秒不算数。”
“行了!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来!趁这堆蛋糕还热乎,你们把它平分了。”
说着,童建国从一个小孩儿手里夺过铁锹把那堆马粪分成两堆。
“再给我们一个!”
“我们这边少了!”
“行了!就这么地了,赶紧拿走!”
童建国转身离开没几步,两伙刚才还争执不休的小屁孩儿却像老朋友一样聊得火热了。
“你们还差多少?”
“还差一半儿呢?”
“要不咱哪天到园艺大队偷鸡粪?”
“好啊,园艺大队养鸡的最多。”
两伙小屁孩儿聊着聊着,竟然议论起童建国了。
“那个大人自称大哥哥,长得比我爸还老……”
日嘛!你们……
童建国又走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怎么回事?明天就是新年了,怎么一点没有节日气氛啊?
这会儿的人对元旦无感啊。
跨年啥的根本没人在意。
走了好一会儿,童建国才在路边一栋房子的黑墙报上发现彩色粉笔写的“欢度元旦”的字样。
童建国刚叹口气,突然就听到“砰”地一声。
童建国吓得跳向一边,就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手里举着枪状物在比划着。
而且枪管儿还冒着烟。
我草!火药枪!
童建国刚一愣神儿。
另一边的家伙突然又举起火药枪了。
“砰!”
童建国这才看清,两人一手拿着火药枪,一手还拿着个锅盖,当做盾牌。
“啪!”
铁沙子喷在锅盖上。
尼玛!不要命了!
再看两个人,都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们就继续作吧。
童建国小跑着离开,刚停下脚步又听到“啪”地一声。
这又是在搞什么?
这回是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拿着类似的玩意儿。
是用铁丝折成的,前头装的是自行车链条,一根火柴插在里面,俗称火柴枪。
虽说火力不猛,可也有一定的危险啊。
这两个**崽子连锅盖都不用,直接对射。
尼玛,都是精神病啊!
童建国一路走着,四下打量着,想找到个体户。
但很遗憾,根本没有。
好容易走到汽车站跟前,总算看到一个个体户了。
而且,这个个体户相当嚣张!
他在车站门口支着张桌子,桌子三面都贴着红纸剪的大字:刻章!
尼玛!有没有搞错?刻章办证都这么正大光明?
童建国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这伙计跟他年龄相仿,但童建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回城知青。
首先,他手很细致,不像童建国这种老树皮一样的手。
其实,童建国这种手干一两年农活就摧残出来了,想恢复原状且得三五年。
再看他的眼神也不对。
他的年龄跟童建国相仿,如果下乡的话铁定是老三届。
所谓老三届其实是六届。
64、65、66年的初一、初二、初三和高一、高二、高三生。
童建国是高二生。
这伙计念书再晚,怎么也是初三或者高一了。
在当下,属于文化水平较高的了。
这帮人虽然被生活摧残的没人样儿了。
但骨子里还有那股劲儿。
而这伙计眼神发飘,显然在市井中已经摸爬滚打有年月了。
“大哥,您刻章吗?”
刻章老兄打招呼。
“暂时不刻。”
老兄继续埋头刻起来。
看了会儿,童建国想起来了。
他这刻章就是专门给私人刻的。
都不用向有关部门备案。
或许这会儿文盲比较多。
不管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办理各种需要签字画押手续时,统统使用个人印章。
所以说,这个市场其实相当壮观。
从这伙计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日子过得挺滋润。
脚上穿着翻毛大头鞋。
这鞋在劳保商店得卖五六十元一双。
手腕上戴的奥米伽也得200来元。
身上的军大衣干干净净,头上也没戴大棉帽。
而是戴着个毛线护耳。
坐在那里就跟一发报员似地。
也隔三差五总是有来刻章的人。
他们一般都不说话,就递过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再选一下印章。
一般都选木头的,好一点的选塑料的。
刻章的哥们儿手头很熟练。
一边看着纸上的名字一边用铅笔在印章上打好隔断,然后把名字倒写到印章上。
接着,举起小刻刀就开始工作了。
童建国看了会儿就想:这营生咱也干的了啊!
005、瓜子它不香啊
周梓童以前就喜欢写写画画。
高考的时候如果不是太自信了都不会失手。
提前一年报名去学美术,靠艺术特长加分,至少能考上个二本。
至于倒写字,童建国虽然没有这么熟练,但也不用他这么麻烦。
直接用透明纸把名字写下来,然后倒过来,照着往印章上写好了。
看这情形,这伙计的收入应该比上班的强很多了。
眼下上班的,哪怕像童建国这种28岁老龄青年,到了厂子里一样得从学徒工干起。
一干就是三年。
第一年19元多,不到20元。
第二年21元多,第三年23元多。
然后从一级工开始,慢慢往上爬。
绝大多数人一直干到退休也评不上八级大工匠。
简直是浪费青春啊!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班。
可坐在街边刻章好像也不太体面啊。
且不说本尊是堂堂的老三届。
周梓童也是洪四代、富三代好吧。
周梓童的爷爷周坚强跟建林王是一拨人。
都是根儿红苗正,老红军后代。
上山下乡时人老人家到农村表示一下就被部队招走了。
营职转业到地方后,进入某保险公司当科级干部。
除了个人能力,其它都是零。
靠自己努力白手起家,渐渐当上了市级公司的总经理。
最后,保险公司上市,老人家一下就有了亿万身家。
光每年工资都上千万。
童建国虽然根儿有点黑,苗儿不太正。
但好歹是老三届,高二生,半个知识分子呢。
就跟路边坐着,天天用爱心发报?
忒跌份了吧?
童建国看了一会儿,又转身离开了。
一辆公交汽车进站,一群大爷大妈蜂拥而上。
有卖茶鸡蛋的,有卖包子的。
童建国看着直摇头:这些更干不了!
童建国继续往街里走着,刚走到一个拐角,冷不防一个灰头土脸的大妈走过来嘟哝着:“换粮票!”
“啥?”
童建国都没听懂。
换粮票是啥意思?
这也是个营生?
童建国溜溜达达往电影院这边走来。
这电影院有三层楼高,看着有点陈旧、有点小,但童建国挺喜欢这种建筑风格。
电影院通体都是用石头建造的,最顶上有一个红色的大五角星。
朱红色的大门两边有玻璃罩子,里面贴着电影宣传海报。
这会儿的电影海报色彩鲜艳夺目,还挺吸引人的。
大门口人来人往,显然是这一带最繁荣的地段了。
童建国凑过去。
只见大门口蹲着两个老太太,她们面前都放着柳条大筐。
一个在卖波螺。
“来呀!吸波螺!肚脐波螺!一分钱一盅!”
这吸波螺就是一头尖尖的那种波螺。
跟瓜子差不多大小。
吃的时候用钥匙孔摆断尖尖那一头,再一吸,里面的肉就出来了。
所以叫吸波螺。
肚脐波螺跟衬衣扣子差不多。
扁扁的,有点像肚脐。
吃的时候得用大头针把肉挑出来。
另一个是卖瓜子的。
“来呀!热乎的瓜子啊!五分钱三杯!”
她那种杯子是喝茶的,二两的杯子。
三杯估计也就半斤多点。
童建国最喜欢吃瓜子了,这会儿嘴巴又馋的要命,忍不住就凑过去。
大妈立刻热情招呼:“小伙子,要来点吗?”
童建国一摸兜儿却尴尬了。
真是兜儿比脸都干净,连一分钱都摸不出来。
“两分钱也行啊,卖你一杯,带个尖儿……”
说着,大妈还比划着。
妈蛋!两分钱难倒英雄汉!
童建国叹口气,刚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有人招呼:“童大哥!”
一回头,只见两个女孩儿走了过来。
两个女孩儿都跟童建波年龄仿佛,脸上的红脸蛋子略浅一些。
童建国略一打量,认出了其中的一个。
这女孩儿叫陈红,跟童建国一样,都曾是昭乌达盟的知青。
实际上,童建国跟她姐陈燕才是一届的。
陈红比童建国他们晚三四年到昭乌达盟。
73年的时候,一场白毛风袭来,陈燕和丁思甜他们几个永远留在了草原上。
因为姐姐牺牲,76年下半年刚开始有回城名额时,陈红就被早早安排回城了。
如今,她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神态气质跟以前大不相同。
“小红!”
童建国连忙打招呼。
“嗯,童大哥,吃瓜子不?”
“呵呵,闻着味儿感觉不太香啊。”
“挺香的呢!”
说着,陈红拿出五分钱:“来!”
大妈拿起玻璃杯子。
“满点!再满点!来!童大哥!接着!”
童建国只好伸出双手。
这一玻璃杯子看着不多,倒到手掌里也是满满一捧。
可这双手捧着怎么吃啊?
又没法倒进兜儿里。
看着童建国不知所措的样子,陈红笑了。
“来!我帮你!”
陈红帮着童建国把瓜子都揣到兜儿里了。
接着,第二杯她又倒给了旁边的女伴。
自己那一杯倒了一半儿,又抓一把给童建国。
“我吃不了这么多!”
童建国一口气嗑了一小把瓜子,连连点头:“嗯,挺香的。”
“是吧?呵呵,走!咱们看电影去!”
“这个……”
童建国一看周遭,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人。
这随随便便跟一个大姑娘进电影院不太好吧,再说自己口袋比脸都干净……
其实,陈红长得还算不错。
东北人个头儿普遍比较高。
比如男的,童建国这种一米七六的身高勉强算中等偏上。
而周梓童的老爸周继文是1975年生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四。
在他们那个时代,在巴蜀地区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
小伙伴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高长子”。
眼下的女孩儿嘛,一般都一米六以上,超过一米六五就算比较高的了。
陈红有一米六二三的样子,穿着有跟儿的皮棉鞋就将近一米六五了。
加上她穿着收腰的呢子大衣,站在人群里还真是竖条条的。
再说,吃人嘴短……
“走吧!今天演《黑三角》,他们都说挺好看的。”
“是啊,是啊,老好看了,反特片儿!”
陈红的女伴儿在一旁帮腔。
“呵呵,主要我……”
童建国摸摸口袋。
“没事的,童大哥你还没工作嘛,应该我掏钱!回头你上班了再请我!”
“那好吧。”
陈红拿出3毛6分钱去买了三张票,三个人一块儿向电影院里走进去了。
006、漂漂的老阿姨
这电影院不用对号入座,全是三合板的硬座椅,稍微动弹一下就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要是有人一起动起来就仿佛一场奏鸣曲。
童建国他们进来的有点晚,一大半的座位都有人了。
尤其靠中间的位置,基本都被成双成对的男女们占据了。
童建国他们三人只好找了靠后的、靠边儿的座位坐下。
电影开始后,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有剧透的,有情侣小声说话的,有小孩子吵吵闹闹的。
童建国倒没烦,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会儿的人跟若干年后也没啥区别啊!
这不就是弹幕吗?
周梓童平时追番就喜欢一边看内容一边看弹幕。
也就他们90后孤寡老人事儿多。
还要什么安静、还要什么代入感。
要什么自行车要自行车,爽就得了呗。
除了说话的声音,就是椅子“吱吱扭扭”的声音、瓜子皮踩在脚下的声音。
最刺耳的是有人踩到波螺壳子了,就如同指甲从玻璃上划过。
这个《黑三角》的电影,童建国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但还真好看。
简单直接、非黑即白。
就像看网络小说一样,爽感十足。
童建国坐在最右边过道的位置。
正在看着,隔着过道另一边座椅上有人在小声说话,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那是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七八岁,大人像是个年轻女子。
童建国仔细打量那女子的背影,越看越眼熟。
这电影院遮光效果很差。
整个电影院一层二层都有窗户。
窗户上有很薄的绒布窗帘,靠手动拉扯。
二层的窗户窗帘都没拉上。
一层的也没拉严实。
刚熄灯放映影片时,还有点黑漆漆的感觉。
过了会儿眼睛适应了,就跟白天差不多。
童建国仔细打量几眼,等那个年轻女子转了几下脸庞时,他终于认出来了。
这是他的一个同学,叫赵君。
而且也算的上是街坊邻居。
她就住在童建国他们那片小区旁边的部队大院里。
当初,童建国还是跟她以及其他七八个同学一起去的昭乌达盟。
不过,就像周梓童的爷爷以及建林王他们那波人一样。
他们到农村只是做做样子,没几天就被部队招走了。
听说她后来被保送到军医大学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毕业工作了。
童建国只是打量几眼,便暗地里赞叹:真是个美女啊!
这会儿的女子敢留披肩发的一般都是美女。
因为这会儿理发、修饰手段很少。
如果发量不行、发质不行、头型也不周正的话,留披肩发简直就像梅超风一样。
童建国打量了一会儿,赵君便察觉了。
她不时侧一下脸,用眼角余光看向童建国这里。
估计她也认出来了。
但她不好意思完全转过脸来打招呼。
不时撩一撩头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我去,你挺骚的嘛!
这位本尊大哥心跳加速,显然对赵君也有点意思。
可这也忒老了点吧?
赵君他们部队的孩子念书比较早,虽然跟童建国是一届的,年龄却要小一岁。
但怎么也27岁了。
这不赶上阿姨了吗?
20岁兴许还可以考虑考虑。
“童哥,看见没有?那个老姑娘。”
陈红在一旁撇嘴说。
“呵呵……”
其实陈红自己也二十四五岁了。
既然已经被陈红发现了,童建国也不好再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了。
老老实实看电影、听“弹幕”。
等电影看完了再过去打招呼也不迟。
可等电影放映结束,童建国再站起来时,赵君已经没影了。
估计已经夹杂在人群中向外面走去了。
陈红在一旁长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挽起童建国的胳膊:“童大哥!电影好看吧?”
“嗯,不错。下回我请你!”
“好啊!”
到了外面,陈红说:“童大哥,你别着急工作的事。”
“怎么了?”
陈红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来年百货公司会招人的,尤其像你这样会外语的……”
“我去,当营业员还要会外语。”
“哈哈,说不定有外宾啥的。”
童建国本尊英语就不错。
周梓童更厉害,虽然没考上大学,至少也能达到六级的水平。
因为除了高中以外,周梓童上的都是双语学校。
英语水平那真是杠杠的。
“好吧,谢谢你啊。”
童建国也未置可否,先表示感谢再说吧。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
可个体户风吹日晒的更遭罪。
赚钱或许比上班赚的多些,也比较自由。
但发不了财啊!
什么卖瓜子挣100万,听他们瞎几把吹。
王十和建林王还说自己白手起家呢。
听蝲蝲蛄叫,都不用种庄稼了。
这会儿其实商业口也不错。
前些年工业口比较吸引人。
工人老大哥待遇好,各种福利高。
人们曾经说**美好生活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这说得就是tx区的状况。
可最近一两年,商业口越来越吃香了。
因为他们跟衣食住行密切相关。
姜卫他们皮革厂那种跟商业口根本没法比。
门市里随便一个卖猪头肉的都能让家里人吃香喝辣的。
哪怕一个卖菜的,家人都不用半夜起来排队买大白菜。
或者从脑瓜顶上爬过去,就为了买冬储大萝卜。
童建国正在胡思乱想着,冷不丁一抬头却发现赵君刚好就在前面的路上。
他这才想起,赵君跟自己是同路的,她家部队大院就在童建国他们那片居民区附近。
童建国在她身后打量几眼,不由得惊叹一番。
我去,这赵君个子不矮啊,感觉有一米七多。
就算在未来零零后的年代里,都算是比较高的了。
赵君虽然领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童建国还是一眼能看出她是个姑娘。
因为这会儿未婚和已婚分的很清楚。
不像80年代以后那么乱。
不论结婚的,没结婚的,男的,女的,统统都可以烫头。
这会儿结婚的妇女一般都不留披肩发。
要么盘头,要么剪短烫了。
童建国小心肝儿砰砰跳着。
但却不急着过去打招呼。
泡妞儿这事儿不在年龄,有时候年龄越小反而越有优势。
因为80后以前的人男女界限比较分明,容易紧张。
而90后、零零后们反而没什么杂念,想的也没那么多。
泡妞儿这事往往就这样,想的少反而容易成功。
童建国就这么一路盯着赵君看。
漂亮女孩儿好像都有特异功能,谁要打量她,她用后脑勺都能察觉到。
但漂亮女孩儿又大多喜欢玩矜持,你不主动招呼,她也不会主动跟你打招呼。
童建国就故意吊着她,一路盯着她看。
一直到两个人都走得一般齐了,赵君再也忍不住了,主动打招呼。
“哟!老同学啊!”
“真是你吗?”
童建国目不转睛打量着赵君。
007、嬉皮笑脸犯
“这一路我都在省思,这大美女谁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讨厌!”
赵君脸红了,用手撩一下头发。
“真的,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比那个大明星李秀明都好看!”
“哪有,人家眼睛那么大。”
“你身材比她好啊。”
“好啥啊,傻大个儿……”
赵君也穿着件呢子大衣。
裹着她高挑的身材,就像雪地里的白杨树一样婀娜挺拔。
而且,她腿上的裤子……
怎么像打底裤啊?
这会儿不应该有打底裤啊?
童建国略端量几眼才看出来了,她是把裤腿儿改了,又窄又瘦,显得腿更长。
童建国打量的时间略长了,赵君更加不好意思了。
“建国你变了……”
“怎么了?”
“变滑头了……”
这会儿的男青年绝大多数都是铁憨憨,一本正经的,根本不会撩妹。
也就那些不管不顾的二流子有这本事。
这是教育洗脑的关系。
比如像双江老师这样的老艺术家,他一定会教育自己的男弟子:做艺术就是做人,一定要老老实实……
“唉,被生活摧残的……”
童建国搓着自己老树皮一样的手。
赵君眼睛红了:“建国,你这些年太惨了……”
童建国66年冬天到昭乌达盟。
76年有进城指标以后,按理说他应该第一个排上。
因为这时,同时期的人要么像陈燕、丁思甜那样永远留在草原上了。
要么像赵君他们这样被部队招走、保送工农兵大学去了。
最不济的也找个借口回城接父母班儿了。
同时期的,就只剩下童建国自己了,他都以为自己要烂在草原上了。
最后,终于在今年上半年回到城里了,又赶上了恢复高考。
童建国还以为自己否极泰来了。
哪成想又因为家庭关系落榜了。
“哈哈,没啥惨不惨的,有的同学永远回不来了,还有的同学身体和心灵永远落下了伤痕。”
“是啊……”
童建国、赵君他们一拨一共有80多个同学去昭乌达盟。
像陈燕、丁思甜他们那种被白毛风刮走的有五个。
意外事故牺牲的有两个。
生病去世的有三个。
缺胳膊少腿儿的有六个,疯了的有两个。
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已经很幸运了。
“而且,高考的事儿你不用担心。”
赵君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其实上面已经有政策了,对待你们这些黑五类子女要一视同仁。只不过传达的晚了,大城市已经执行了。小城市还没来得及,等来年就好了。”
“唉,都这么大年龄了。”
“咱们老三届不是有政策吗?年龄可以放宽到30岁,你起码还可以考两年。”
“唉,等上完大学出来娶老婆生孩子都耽误了……”
“哈哈!”
“像你多好,孩子都这么大了……”
赵君脸红了:“哪有,这是我哥的孩子。”
童建国和赵君在这里聊着,她身旁的七八岁的男孩儿一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一看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这会儿听赵君这么一说,他立刻嚷嚷:“妈!你是我亲妈!”
赵君急的脸更红了:“不要乱说,我是你姑姑,怎么成你妈了!让你妈听见不打死你!”
“嘻嘻,姑妈也是妈嘛。”
“姑姑还要找对象呢,你乱说把人吓跑了……”
“你不是说等我长大了,嫁给我吗?”
“傻孩子,姑姑是逗你呢……”
童建国在旁边看着他们姑侄说笑着,不由得赞叹不已。
这阿姨真不错啊!
对孩子很有耐心,温柔又贤惠。
长得漂亮、身材好。
爱美爱干净,还是医生……
虽然老点吧,也有一种成熟的美。
而且,这会儿的女子真是单纯啊。
不像那些疯狂的零零后女孩儿。
十七八岁已经经手好几个了。
各种玩法、技巧如数家珍。
“嘿嘿,像你这么漂亮,条件这么好,追求你的一定一大把。”
“还真没有……”
想想也有道理。
条件太好了,就有点鹤立鸡群了。
一般人哪敢追求啊?
也就老子这样半仙之体才配的上她!
“条件太好把人吓住了……”
“呵呵,其实谈得来就好,最好有趣点……”
“你看我怎么样?”
童建国眨巴着眼睛。
“啊?”
赵君愣了下,看了看童建国嬉皮笑脸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
“讨厌!越来越滑头了!”
“呵呵!”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聊着,眼看快到赵君她家的部队大院了。
“有空到你家玩哦。”
“好啊,正好我刚弄到几个盘……”
童建国心里“咯噔”一下,本来以为她挺单纯的,没想到盘都看过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都是黑胶的呢!”
“呵呵……”
看来是欧美那种,太直接了吧……
“有卡朋特的,还有鲍勃迪伦的……”
果然啊,真可惜。
不过,管它呢!
“好啊,哪天到你家好好看看,或许咱们还可以学一学、比划比划……”
“哈哈,你还有这爱好啊!”
“必须地!”
“我快到家了,走了啊!”
“嗯,回头见。”
童建国回到家里,老爸童华章刚好也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忙碌着。
看见童建国,童华章连忙招呼:“快!进屋吃包子!”
童华章其实只比童建国大17岁。
这几天见到童建国总是一副肝长气短的样子。
他总觉得对不起儿子,自己的出身连累了儿子。
童华章跟《活着》中葛优类似。
只不过是反着的。
葛优本来是个大地主儿子,解放前败光了,因祸得福。
童华章却正好相反。
童华章的老爸童耀祖一辈子辛辛苦苦,抠门儿抠到令人发指。
比如春节请人吃饭,客人走了他就把菜里的粉条捞出来晾干了,下次再请别的客人。
几亩薄田不到万不得已不肯请人帮忙。
因为这会儿的长工也没传说中那么卑微。
至少比996们、251们强。
他们都挑着人家干活儿。
同样的工钱,谁家的伙食好,他们就去谁家。
经常长工们在啃鸡腿,童华章在啃苞米饼子。
就是靠这种抠腚咂手的节省劲儿,童耀祖终于在解放前成了另一个阶层的人了。
没想到“咣当”一下变天了。
葛优活下来了,童耀祖嗝儿屁了。
008、盘炉子
童华章这个富二代真是一天福都没享到。
顶多结婚早点。
大半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
每次运动会都难以幸免,最后还让儿子受牵连。
难免心有戚戚。
听到老爸招呼,童建国赶紧快走几步钻进厨房。
包子是酸菜、油渣馅儿的。
包子皮虽然还是苞米面儿的。
但是烫面儿的,并不像苞米饼子那么让人难以下咽。
而且说来奇怪,这酸菜跟苞米面儿似乎更搭。
你要用精粉儿白面,还真不是那个味儿。
在童建波弄好蒜酱前,童建国一口气吃了三个。
叶淑珍大喜:“妈做的包子好吃吧?”
“嗯,好吃!”
“一会儿还有海蛎子的。”
晚上,童建国的偏厦子也不敢烧炉子了,就等着明天来重新盘。
童建波招呼他:“哥,你睡我屋吧,我跟爸妈一块儿睡。”
叶淑珍撇嘴:“谁跟你一块儿睡!老大,还是到我们屋里跟爸妈一块儿睡吧。”
虽然是自己爹妈,童建国还是挺别扭的。
一家人都睡在一铺大炕上,这东北人也太彪悍了。
童建国还没下过澡堂呢。
听说大澡堂里,每个人都赤条条的,连条裤衩都不穿。
素不相识的,蛋子打皮的糙老爷们儿也会凑过来:“老弟,我先整你还是你先整我?”
老爹老妈特地把童建国让到炕头。
盛情难却,童建国只好接受了。
这一晚上给他热的。
就跟烙饺子皮似地。
直到下半夜,炕稍微凉了点,童建国才睡着了。
睡着睡着,突然打了个寒颤,惊醒了。
眼前却是唐哥拉稀、大鸡、寡妇他们几个损友。
原来,周梓童只是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
桌子中间的火锅还在咕咚咕咚冒热气。
怪不得这么热呢!
唐哥拉稀哈哈大笑:“你个憨批,不是说酒瓶不倒你不倒吗?喝这么两瓶就醉了?”
“日嘛!老子只是打了个瞌睡好吧?”
“梦见什么了?”
“梦见回到过去了……”
“一定挺好玩。”
“好玩个屁,冻死了。连手机、电视都没有。幸好是个梦啊!”
“幸好是个梦!”
童建国念叨着,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但足够让他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他难过的差点落下眼泪。
日嘛!还在这里……
昨天刚醒来时,童建国还斗志昂扬。
觉得自己可以领先杰克马、建林王这些小青年儿一步。
觉得自己可以从个体户干起,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可昨天在街上转了转。
看看那些个体户们一个个吭哧瘪肚,小脸冻得趋紫趋紫的样子,童建国又打怵了。
杰克马、建林王不也是先上班的吗?
甚至王歪脖子这种,也是先掌握了社会资源,靠老丈人的关系才白手起家。
老爸老妈早不见了。
童建国一个人在炕上顾涌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从被窝里爬出来穿棉衣棉裤。
正在穿着,就听到院子里刘大妈的声音。
“他大妹子,人我给你领来了啊!”
“好!谢谢大姐啊!”
童建国赶紧一鼓作气把棉衣棉裤穿上了,从炕上下来。
穿戴整齐走进院子里时,刘大妈刚好离开。
一个宽肩膀,身材粗壮结实的小伙子在偏厦子前忙碌着,来回查看着。
童建国嘴里叼着个、手里拿着个包子走了出去。
叶淑珍连忙说:“小兄弟吃点东西再干吧。”
小伙子害羞地摆摆手:“不了,我早上吃过了。”
童建国连忙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我特地给你拿的。”
叶淑珍也在一旁说:“吃吧,吃吧,尝尝大妈的手艺。”
小伙子只好把两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包子了,但还不好意思吃。
因为这会儿,童华章和童建波正上班往外走。
“忙着啊!”
童华章和童建波都冲小伙子点点头,一起骑车出院子了。
童建国举起包子:“来嘛,还热乎呢。”
小伙子这才把包子放到嘴里,几下吃掉了。
一边吃着,他一边继续屋里屋外查看炉子和烟囱。
最后点点头:“你这个炉子的烟道弄歪了,刮南风的时候,烟就往屋里倒灌。加上炕的烟道也不太顺……”
“要不要把炕也砸开?”
“不用了,掏一掏就行。”
其实,这些活儿童建国也会干点,只是不那么专业而已。
小伙子拿出工具,童建国也操起家里的几样工具,两个人屋里屋外忙碌起来。
童建国抡起锤子要把炉子砸开,小伙子劝阻了:“缝儿溜的不严实,咱慢慢撬,这些砖回头还能用上。”
刘大妈帮着找的这人挺实在。
换一般滑头的,大刀阔斧给你干,半天就干完了,他才不管你固废不固废东西的。
他这慢工出细活,怎么得耽误一天的时间。
但活儿干的到位。
童建国帮他打着下手,两人一起干着,时不时闲聊几句。
这伙计是东山的,眼下叫东山公社。
是蓝城周边最穷的一个村子。
因为他们既不靠海,又没有肥沃的土地。
虽然靠山吧,山又很贫瘠,净是石头,没法种果树。
后来,他们索性就靠石头赚钱。
到处挖山炸石头。
几年下来,东山公社周围到处都是大石坑。
有人给他们村子起了个外号叫“东坑公社”。
每年因为炸石头不知炸伤了多少村民。
或者因为晚上不小心掉到石坑里,摔伤多少人。
最近一两年,东山村的壮劳力们开始到外面干活儿。
干建筑、干工程。
结果因祸得福,他们村的平均收入已经遥遥领先周边的其它村子。
甚至有传说,他们村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万元户了。
童建国试探了这小伙子几句,感觉还真有可能。
他眼下是建筑队的大工,去年还是小工的时候都分了1000多块钱,今年肯定只多不少啊。
眼下,连八级大工匠一年都赚不到1000元。
这个时期还是农村人好啊。
政策比较灵活。
眼下,城里人形容农村人有句话:农村老咔,不彪不傻,到了城里投机倒把。
这其实是赤果果的嫉妒。
因为农村人拿点农产品到城里换钱是被允许的,不算倒把。
换了你城里人就不行。
009、鸡蛋换粮票
“小郭,歇会儿,吃饭了!”
童建国和郭连江闷头干着,眨眼就到中午了。
昨天包了两盖子包子,这会儿还剩下不少。
叶淑珍又煮了点碴子粥,泡了点雪里蕻。
童建国醒来后,口味变淡了。
为了照顾他的口味,叶淑珍昨晚就把雪里蕻泡上了,这会儿就着苞米碴子吃刚刚好。
童建国这样不太习惯东北苞米口味的,都吃的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了,两人又休息了片刻,然后一鼓作气干下去。
到下午四点来钟,总算把炉子重新盘好了。
烟囱、大炕什么也都疏通了一遍。
“歇会儿吧,吃了晚饭再走吧。”
叶淑珍盛情邀请郭连江留下吃饭。
“谢谢大婶儿,不了,回去晚了道儿不好走。”
“也是啊。”
东山那边到处都是石坑,晚上走确实怪吓人的。
叶淑珍赶紧给郭连江拿钱。
给了他3块钱10斤粮票。
郭连江死活不要钱。
争执不过,郭连江只好说:“要不您再多给我点粮票也行。”
叶淑珍又拿了20斤粮票给他,其中有5斤是全国粮票。
郭连江大喜,向叶淑珍连连鞠躬,拿着工具走了,童建国一直把他送出来。
童建国想起昨天在街上溜达时,就有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喊:“换粮票!”
看来粮票这玩意也是个营生啊。
“我说郭子,你们要那么多粮票干什么?能当钱花吗?”
“比钱管用呢。我们农村人不像你们城里人有粮食关系。到了外面要是没粮票的话,饭都没法买。离家近还行,离家远就麻烦了。”
“也是啊,到外边买个烧饼都得拿粮票。”
“我们年后就有大工程,又得到外地去,缺好多粮票呢。”
“缺多少?”
“当然越多越好了,我们五六十个人,在外面待半拉年,没有几千斤粮票根本不够用。”
“嗯,我帮你问问,给你搞点。”
“好啊!太谢谢你了,要是你能找到关系,我们可以先给你钱。”
“不急,这一半天有消息就去找你。”
“好!您费心了!”
这天晚上,睡在自己烧的暖烘烘的小炕上,童建国兴奋不已。
日嘛!干什么个体干个体?这辈子都不可能干个体!
越是计划经济时期机会越多。
童建国想起来,好像听老爸、爷爷说过几次。
这叫对缝儿!
其实说白了,王十就是对缝儿的。
知道南方缺苞米,就从东北赊过来,然后卖给南方。
连本钱都不用出,一笔就赚了300万。
那可是1983年啊!
虽然王十有老爹、老丈人关系。
可谁没关系啊?
谁也不是打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没有大关系,总有小关系嘛。
比如粮票这事儿,城里人家,稍微会过点日子的,谁家都能有几百斤。
更不用说那些大厂了。
随便找个认识的人搭讪一下,划拉几千斤粮票简直易如反掌。
童建国越想越兴奋,继而发散思维。
不光粮票啊,这会儿还有布票、肉票、工业票、自行车票,还有外汇券,只要脑筋活点,四下张罗一番,总是能赚到钱的。
可等第二天,童建国来找大勇时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勇住在这片居民区的东头,比童建国大两岁,初中时两人还是同学。
初中毕业后,童建国继续读高中,大勇就下来上班了。
眼下,人家已经当上一个万人大厂的工会干部了。
他们的厂子是一家重型机械厂。
福利待遇好,工人手里的粮票当然花不完,很多都存在手里了。
“好事儿啊!好多人都想趁年前把粮票花出去。”
“哈哈,我就说嘛。大勇你就帮着撺掇撺掇。”
“可你不能拿钱来买粮票啊。”
“怎么了?”
“你,你不是糊涂了吧了?拿钱买粮票,那不成倒把了吗?”
“我去,把这事儿忘了。”
妈蛋,真是低估这个时代了。
要是这么容易,别人不早干了。
“我倒有个办法。”
“啥办法?”
“正好我们单位好多人这几点惦记用粮票换鸡蛋,你不如……”
“嗯,我明白了。我拿鸡蛋去换你们的粮票。”
“是啊,要是行。我这几天就给你划拉划拉,看看能收上来多少粮票。”
“没问题,你先张罗着吧。”
两三后,大勇就拿着一大包粮票来找童建国了。
一共有6000多斤,其中有1000斤是全国粮票。
用猴皮筋儿一匝一匝扎着。
童建国赶紧拎着粮票来东山找郭子。
郭子他们收本省粮票一斤是一毛二分钱,全国粮票一斤是一毛八分钱。
童建国拿来的这一包粮票换了800多块钱。
童建国欣喜万分。
因为他知道门市里卖的鸡蛋的价格,是五毛五分钱一个。
也就等于说他到门市买鸡蛋再卖给重机厂的人都能稍微赚点。
更何况他不可能到门市去买鸡蛋。
弄到了粮票,郭子和他们村里的几个工头比他还高兴。
一个工头说:“不能让人小童白跑啊。”
“是啊,给小童50元跑腿儿费。”
“50元太少了吧,给100元!”
童建国本身已经铁定赚钱了,哪好意思再要他们的钱。
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别,别,应该的,我是帮你们,也是帮他们,都是朋友嘛。”
“那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正好我家里还剩一套猪下水,小童要是不嫌弃的话……”
“他们城里就好这口,哈哈。”
“是啊,可猪下水也不便宜,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拿着吧,给您就拿着。”
郭子和其他工头又劝了一番。
童建国只好接受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童建国拿着一套猪下水回来,分成了三份儿。
给刘大妈家一份。
刘大妈算是贵人了,虽然差点把大粪灌到童建国嘴里,可要是没她,哪有童建国当下。
又给大勇一份。
尤其猪大肠那部分,他最喜欢这玩意。
剩下的,童建国拿回家来了。
鸡蛋就容易多了。
童建国也不用找关系,直接到园艺大队来买。
园艺大队本身有养鸡场,又家家户户养鸡。
除了上缴农村合作社一部分,自己还剩下很多。
尤其到了年关的时候,他们都急于出货,好换钱买年货。
这会儿大街小巷拐着筐卖鸡蛋的净是他们村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价位是怎样的。
童建国给重机厂职工的兑换标准是一斤普通粮票换两个鸡蛋,一斤全国粮票换3个鸡蛋。
这也是市场上的基本标准。
童建国来到园艺大队,找到管事儿的商量一番。
他们听说量大,立刻答应一个鸡蛋卖4分钱。
童建国粗略算了一下。
这一把他就赚到大约270元。
这可是学徒工一年的工资!
也是童建国的第一桶金。
啥叫白手起家?这才叫白手起家!
010、你是魔鬼啊
园艺大队特地派了一辆马车,拉着鸡蛋来重机厂。
事先,童建国已经通知大勇了。
用粮票换鸡蛋的人自己提着篮子过来领鸡蛋。
都领走了,车上还剩下两篮子。
车把式扬起鞭子:“走!小童,到你家去。”
“不用了,也不算远。”
“我不送你,你这两篮子鸡蛋怎么拿?”
“啊?这是给我的啊?”
“是啊,我们队长说了,你帮我们卖鸡蛋,我们也不能亏待你,最起码也得给你点鸡蛋。”
“这,这也太客气了。”
这买卖好啊,不光有钱赚,还有东西拿。
童建国回到家时,老妈和童建波正在收拾猪下水。
接连两天,童建国又是猪下水的,又是鸡蛋的,往家里划拉。
全家人都欣喜不已。
童建波洗着猪肺说:“妈,你看,俺哥醒来以后越来越有本事了,人也活泛了。”
“本来嘛,你哥本来脑瓜儿就灵,哪像你……”
“唉……”
“你哥来年一定能找到工作,眼下先张罗找个对象。你们单位有知根知底儿的好姑娘,也帮寻摸寻摸。”
“嗯,我一直帮俺哥寻摸呢。”
其实,叶淑珍和童建波都在纺织厂上班。
叶淑珍在国棉,童建波在红棉。
但老妈给儿子找对象总是有点别扭。
还是老妹儿给哥哥找对象自然些。
童建国挺起胸脯:“唉,我的个人问题不用你们操心,喜欢我的妹子多的是,我得挑一挑。倒是咱家**得抓紧了。”
叶淑珍撇嘴:“给你洋摆的!”
童建波哈哈笑着:“本来嘛,俺哥又有文化,又有本事,又高又帅,当然不愁了。”
“那当然了,咱家就你愁人。”
童建国差点脱口而出:老妈!你是魔鬼吗?
好好的气氛,你非得来那么一嘴。
这个年代的父母真是奇了怪了,他们奉行谴责式教育。
对儿女一定不能表扬,表现再好也要严加谴责。
用他们的口头禅来说,就是不能夸流屎了。
王朔的老妈是这样,姜文的老妈也是这样。
姜文这样的大导演在一次节目中,都无限伤感地说:我就是不明白了,我老妈一直到去世都对我从没满意过。
周梓童的老爸周继文也是这种遭遇。
奶奶还好点,总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爷爷周坚强就不一样了。
永远板着脸,不苟言笑。
仿佛一笑就要破功了一般。
周梓童很幸运,老爸他们七零后、八零后这两代人渐渐醒悟了。
他们跟儿女不用绷着、端着,跟儿女一起成长,从小到大都把儿女当朋友、当伙伴。
周梓童经常跟老爸一起打游戏,打到兴致处,还经常“老周!老周!”地招呼。
“妈,瞧你说的,咱家**其实挺好看的。满分要是10分的话,**起码能拿9分!”
“瞎说……”
叶淑珍嘴里这么说着,但眼睛还是带着笑意。
他们贬低儿女其实就是贬低自己,因为儿女都是他们的产品。
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其实说白了,就是有一点心灵扭曲。
因为日子太苦了,他们不得不节省着过日子,连感情都必须节省。
而且必须有强大坚硬的外壳。
在凄风苦雨的环境里,如果身子骨不够坚硬,可能早就尸骨无存了。
被老哥飘扬,童建波更是眉开眼笑:“哪有?人家……”
“你看看,你又……”
一言不合,叶淑珍又想破坏气氛了。
趁她还在读条,童建国连忙打断。
“妈,锅里的猪肝快煮好了!”
“瞎说,还得一会儿呢。”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我和**出去转转吧。”
“好啊,快过年了,买两双新袜子吧,等我会儿啊,我给你拿钱。”
“我自己有钱。”
“你哪来的钱?”
“我也有钱!”
童建波连忙喊。
叶淑珍皱起眉头:“你怎么有钱?”
“那个,我前天搬线圈儿赚的……”
童建国知道,那种棉线圈儿,一麻袋有两百来斤。
壮小伙搬起来都挺费劲,童建波一个大姑娘是怎么搬动的。
“哼!以后有外快也得交上来。你还长能事了,开始藏私房钱了。”
童建国有点出离愤怒了:“妈,你怎么这样子?**一个女孩子家家买雪花膏还得用钱呢,吃点零嘴也得钱。”
“买啥雪花膏?都是我买。吃啥零嘴?又不是小孩儿!”
童建国还想争辩,但转念一想,老妈这几天之所以对自己客气是因为自己死里逃生,要是再顶几句嘴,连基本盘都要失去了。
就哈哈一笑:“哈哈,好吧,我领**吃零嘴去了!”
“哼!别乱花钱……”
叶淑珍的警告声就像耳旁风一样,童建国搂着老妹向外走去了。
到了外面,童建波满脸欣喜:“哥,一会儿我请你吃糖葫芦!”
“我请你还差不多。”
“你哪来的钱?”
童建国扯开衣襟,指指口袋里:“你看看?”
童建波看到童建国口袋里装了十来张的大团结,不由得吃了一惊。
“哇!你好有钱啊,在哪弄的?”
童建国神秘一笑。
童建波想起什么,神情严肃起来:“哥,你不是在倒把吧?可千万别干这种事。上半年咱房后老门家小子门三儿都被抓起来,你不是不知道。”
“嗯,放心吧,哥有数儿。”
如果可以选择,童建国真不愿重生到这个时代。
童建国虽然不喜欢听老爸、爷爷他们念叨那些老古早的事情。
但平时重生类小说没少看。
看来看去,他发现,重生到90年代是最合适的。
因为那会儿已经完全开放了,允许私人开公司。
先扫一圈儿内部股权证,等一两年上市后爆赚一笔,再到海蓝炒一波房地产。
赚它几百万后再回来开公司。
门户网站、网络游戏、购物网站、app啥的统统赚它一笔。
二十年后妥妥的百亿身家。
然后打造一艘豪华邮轮,没事全球旅行去。
可眼下这算啥?
干个体都要躲躲藏藏。
粮票换鸡蛋也得小心翼翼。
刚走过两趟房正好街边有卖糖葫芦的。
童建国连忙过去给童建波买了一个。
“哥,你不吃啊?”
“太酸了!”
“还行啊,你尝尝。”
童建波把糖葫芦举到童建国面前。
童建国勉强吃了一个,还是一副噤鼻夹眼的样子。
“哥你煤气中毒以后,好像口味都变了。”
“是吧。”
正说着,姜卫、姜兵哥俩迎了上来。
“童哥!**姐!”
他们一起打招呼。
011、新鞋子旧鞋子
童建国和童建波一.asxs.点头。
姜兵指着冰糖葫芦:“哥,给我也买一个。”
“买啥买,你个馋猫,什么都想叉一口。”
童建波大大方方举起糖葫芦:“来!让你也尝尝。”
姜卫连忙拉了弟弟一把,走开了。
“走了啊!”
其实,童建国早看出来了,姜卫对自己妹子有意思。
可姜卫比童建波小了好几岁。
而且,姜卫是那种比较精明、会算计的人。
童建波这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跟他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童建国在老妈面前说自己妹子可以拿九分。
虽有几分夸张,但也不算太离谱。
童建波就是没条件打扮而已。
打扮打扮不敢说跟赵君比吧,比陈红那种还是不在话下的。
而且,童建波性格好,开玩笑从来都不带急眼的。
对人实诚,又勤快。
上哪找这么好的妹子。
反正90后、零零后绝对找不出这种。
两人在街上逛了会儿,直接来到百货公司。
这个百货公司兄妹俩从小到大逛过无数遍。
最步调一致的习惯就是从最上向下逛起。
因为越是高层越买不起,就过过眼瘾而已。
况且,这楼也就三层高。
刚到三楼,童建国就看到一排卖手表的玻璃柜。
凑过去一看,柜子里是清一色的瑞士手表。
有英格纳、梅花、欧米伽、大罗马……
都200来元。
唯有一款上塰手表120元。
童建波比童建国更兴趣浓厚,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来回看着。
“哥,你喜欢哪个?”
“都挺丑的。”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的吗?”
“嘿嘿……”
童建波还以为童建国客气。
“等我多攒点钱给你买一个。”
“傻瓜!怎么老惦记给别人买。哥还用你给买啊,多攒点钱给自己买嘛。”
好像一般家里都这样。
越是受屈儿的那个孩子越懂事儿,越知冷知热,又特别孝顺。
所以,这个年代的父母也因此有恃无恐。
觉得自己的谴责式教育是成功的。
二楼是专卖各种衣服鞋子的。
都是童建国看不上的那种。
因为色调太简单,基本都是灰、蓝、黑。
童建波在卖鞋的柜台前停留下来。
玻璃柜子里卖的是各种棉鞋。
有布的也有皮的。
感觉像是猪皮的。
纹路很粗糙,款式也一般。
但怎么也比布棉鞋好看。
尤其女孩子,穿着软趴趴的布棉鞋,就如同两个大包子一样,脚码再大点就更没法看了。
童建国指着一双看起来还凑合的皮棉鞋对营业员说:“拿来试试。”
“不用了。”
童建波过来拖他。
“试试嘛,又不要钱。”
营业员把鞋拿出来了,童建波也不好意思不试了。
童建波一米六三的个子,脚也不小,穿38的鞋。
不过,眼下的妹子基本都差不多。
这个时代男人当牲口,女人当男人,脚小干活儿怎么得劲儿。
童建波穿上一看,顿时整个人就变样儿了,显得洋气了。
人的外貌最重要的一个是头,一个是脚。
童建波本来脚码就不小,穿着包子一样的布棉鞋就显得更大了。
脑袋收拾的再利索,一看脚下,整个人就掉分儿了。
“感觉怎么样?”
“嗯,还行,挺合脚也挺暖和的。”
“走两圈儿看看。”
童建波是实在人,听老哥这么一说,就在地上走两圈儿。
营业员不由得有些急了。
但一看童建国伸手拿出几张大团结,顿时眉开眼笑了。
童建国正老老实实溜达着,一看老哥拿出钱开票了,顿时急了,赶紧脱下鞋子。
“哥,你干哈?”
“干哈?买鞋啊!”
“谁要你买啊!讨厌死了!”
营业员皱着眉头看看童建波,再看看童建国。
“你都穿着别人的鞋子溜达好一会儿了,哪能不要?”
“烦人!就不该听你的。”
“行了,哥是故意的,哥早就想给你买鞋了。”
交完钱,童建波急吼吼地要把鞋脱下来了。
童建国连忙阻止:“就穿着嘛。”
“还没过年呢。”
“这会儿不都已经过年了?”
“这是元旦。再说回家怎么跟咱妈说?”
“这你就别管了。有新衣服新鞋子一定要立刻穿,否则留着下崽儿呢?”
“哈哈,也是。”
“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哼!你这是及时享乐!”
到了楼下,兄妹俩又给家人买袜子。
全家五口人,一人一双。
但童建国不由自主又拿起一双女式袜子,拿起又放下了。
童建波知道老哥这是想二妹了,也不由得叹口气。
“二妹今年该二十二岁了,说不定都结婚了。”
“是啊……”
二妹童建义送人都十来年了,童建国和童建波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也不敢跟父母打听。
因为没人敢在叶淑珍面前提二妹。
甚至连豆油都成了敏感词。
平时都说“炒菜那个”。
“哥,你说俺妈不得意我是不是因为俺妹的关系?”
童建国叹口气:“别想那么多,咱妈是不得意她自己。”
“这什么意思?”
“这事儿比较复杂,涉及到心理学、社会学、家庭伦理学……”
“哼,就会忽悠人。”
“对了,我想起来了,该给咱妈买红袜子呢。”
“是啊,俺妈来年本命年。”
童华章比童建国大17岁,叶淑珍比童建国大19岁,属马,来年正好本命年。
这会儿没有踩小人那种袜子,童建波只能挑了两双红袜子。
“这下咱妈肯定得意你。”
“哼,不得意就不得意吧。”
其实,老爸童华章挺心疼童建波的。
只是,童华章不仅在社会上夹着尾巴做人,到了家里还是一个德行。
啥事儿都和稀泥。
从百货公司出来,兄妹俩又溜达了一会儿。
到了一个街角时,有一群人围着,有人在叮叮当当敲打着什么。
童建国凑过去一看,是个首饰匠在加工首饰。
这会儿因为破四旧的关系,绝大多数家庭都没有黄金首饰了。
但银的、锡的还有点。
有人就拿着旧首饰来修补修补。
首饰匠赚点手工钱。
但童建国知道,首饰匠要光靠手工钱得饿死。
他们一般都会在天平上做手脚,克扣点顾客的材料,这样才能多赚点。
童建国正在看着,就看到首饰匠往他身旁的小炉子里鼓风,放上坩埚,接着就拿起两枚袁大头准备扔进去融掉了。
“等等!”
童建国连忙大喊。
012、收古董的好时代
童建国不太懂古玩、古董。
虽然老爸和爷爷都有收藏,但他也不太关注这些。
可袁大头算古玩,这个童建国还是知道的。
30年以后,一块儿袁大头怎么也值几百块钱,好的可能几千。
这要是熔成银疙瘩了,在当下也就值块八毛钱吧,那不暴殄天物一样吗?
看见童建国一惊一乍的,首饰匠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他是个精明人,一看这情形就知道童建国有其它想法。
就暂时把袁大头收起来了,修理其它的首饰。
看了会儿童建国就看出来了。
这袁大头是别人卖给他的,用来当银料。
或者直接用袁大头打一个戒指。
除了袁大头,还有银钗、银筷子之类。
那些东西看起来挺粗糙,童建国也不懂,自然也就不心疼。
不过,这个首饰匠肯定还会经手其它的做工精美的首饰,也不知道熔掉了多少好东西。
等围观的人散去后,首饰匠才抬头看了童建国一眼,小声说:“大哥,你想要袁大头啊?”
“是啊,我看看怎么样?”
首饰匠拿了两个袁大头递过来。
童建国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掂量掂量,再互相碰一碰。
最后还用指甲夹着银元吹一下,放到耳边听一听。
首饰匠笑了:“不用那样的,你掂量掂量就知道了,除了银子,哪有这么重的金属,还有这声音……”
童建国又仔细端量端量袁大头的头像、文字、花纹。
虽然看着有点旧,但并没有缺损。
应该属于品相不错的吧。
“多少钱一个?”
“其实,我不是卖的……”
“我知道你不是卖的,不过要是价钱合适呢?”
“你给多少钱一个?”
“一块一个吧。”
“唉,收都收不上来。”
“不会吧,你顶多8毛钱一个收的。”
“怎么可能?”
“那你想多少钱卖?”
“其实也没几个了。要不我给你鹰洋吧,这个一块一个可以。”
说着,他从脚下盒子里拿出一把比袁大头小一圈儿的银币。
童建国也认识鹰洋。
这玩意虽然个头儿小,价值却并不比袁大头低。
个别品相好的甚至更贵。
“一共多少个?”
首饰匠扒拉几下:“一共10个。”
“行了,都给我吧。”
童建国说着,掏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
童建波还以为老哥在这里闲扯呢,没想到真掏钱了,连忙阻止。
“哥,你买这破……”
想说破玩意又没好意思。
“买这没用的东西干啥?”
“唉,你别管了,哥喜欢这玩意儿。”
童建国把10枚鹰洋揣兜里了。
又继续打量那两个袁大头。
“还有几个?”
“就剩6个了。”
“实在点,我都要了。”
首饰匠叹口气:“一块二一个吧。”
“行!”
童建国痛快地掏钱了。
眨眼间,童建国就花掉了将近一个月的工资,童建波在一旁直摇头。
首饰匠一边收着钱,一边讨好地问童建国:“大哥,您这是收藏呢?”
“是啊,乱世藏金,盛世收藏嘛!”
“您的意思,现在是盛世?”
“快了!这盛世将如你所愿!”
“嗯,我也感觉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以后……”
“我明白,以后再有,我就给您留着。”
“除了银元,还有做工比较好的那种老古早首饰您也尽量收着。”
“好的,您大概能要多少?”
童建国叹口气:“你尽量收着吧,别耽误你买卖就行。”
“好的。”
童建国可不敢说出“有多少收多少”这类大话。
靠倒腾各种“票儿”赚钱,他也不确定自己能赚多少。
一方面要完成原始积累,等政策宽松再做真正的生意。
另一方面还得改善生活呢。
不能把钱都压在这上面。
走在路上,童建国不由得欣喜若狂。
凡事有失必有得。
生在这个时代虽然不能开公司,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赚钱,但有些东西后世也比不了。
比如古董、古玩。
这会儿根本没人懂这些。
胡八一、王胖子那两个损塞在这个年代估计也就对金银珠宝、雮尘珠之类懂点。
当然,到了90年代完全开放时,还能捞一把。
不过,白菜价是别想了。
起码得有马未都那两下子才有可能弄到好东西。
离家越近,童建波越慌。
“完蛋了,老妈这回要骂死我了……”
“别管那些!反正你穿皮鞋挺好看的,个子都显得高了。”
“要不我换回去吧,等跟咱妈商量商量再穿……”
“换啥换啊,这么大的人,穿个鞋子还用跟老妈商量?穿着吧,我跟咱妈说。”
回到家里,叶淑珍都没注意到童建波脚上的新鞋子,光顾眉开眼笑跟童建国聊天了。
“这会儿外面挺热闹吧?”
“是啊。妈,这是**给您买的袜子。”
“我都有袜子还买什么袜子,怎么还是红色的?”
“来年不你本命年吗?”
“啥本命年不本命年的,封建迷信!”
“我还给**买了双鞋。”
叶淑珍这才看到童建波脚上的鞋子了,立刻瞪起眼睛。
“买什么鞋子买鞋子?又不是没有鞋穿,再说你哪来的钱,这双鞋怎么得好几十吧?”
“还行,我帮大勇他们厂子搞福利,挣了点提成。”
“能行吗?你可别犯错误!”
“犯啥错误犯错误!劳动所得!”
“再说,你个臭丫头,刚买的鞋你就穿上了啊?不能等过年再穿?真是狗肚子盛不了二两油!”
“干嘛要登过年再穿,放在柜子里能下崽儿啊?”
“不会过日子!”
童建国帮助重机厂粮票换鸡蛋后没几天,大勇又拿了一堆粮票来找他了。
重机厂是万人大厂,上一次粮票换鸡蛋的只是七八十个人而已。
其他人一看也眼红的不行,纷纷来找大勇,也想换回一批。
郭子他们村子那么大,除了在外面干工程的,还有开山炸石头的,吃掉几万斤粮票都不在话下。
至于园艺大队那边,鸡蛋更是海了去了。
童建国轻车熟路,三头忙活着。
十来天的时间内,接连干了三波,眨眼间又赚了800多块钱。
来回跑着,童建国又渐渐发现了新的营生。
013、你想多了
童建国经常听老爸、爷爷他们念叨一些词汇,比如“打鸡血”、“手套换包”之类的。
一直都以为这些只是一个词汇而已,带有调侃的意味。
到了这个时代,童建国很快就发现“打鸡血”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前些年流行的一种特殊疗法,甚至得到有关领导的首肯。
这几天,童建国又渐渐发现“手套换包”也不是随便说说的,在当下它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这个时期,各个厂矿都给职工发劳保用品。
有手套、口罩、帽子、鞋子、衣服……
不论一线工人,还是办公室人员都有份儿。
只不过,不同工种获得的劳保用品略有不同。
比如,有的一线工人连鞋子、帽子、衣服、裤子统统都分。
手套也不一样,办公室人员可能只分线手套。
一线工人还有棉手套、布手套、皮手套、半袖手套……
发劳保用品的频率也不一样。
办公室人员可能一个季度才发一次,一线工人一个月就的发一次。
但无论如何,各个厂矿企业职工的劳保用品都是用不完的。
相比之下,那些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等单位手里却连根毛都没有。
他们得去供销社买溢价的劳保用品。
所以,这会儿也诞生了跟鸡蛋换粮票类似的营生,就是传说中的手套换包。
而且,这买**粮票换鸡蛋大。
像重机厂这样的万人大厂,搞一下估计也得几千块钱。
但很多手套换包都是一锤子买卖。
几副毛线手套或者几副皮手套换的包,看着花里胡哨的,其实都使不住,一两年就坏掉。
童建国要想长期在重机厂做买卖,就不能干一锤子买卖的事儿。
他得寻摸质量过关、美观时尚的包包。
眼下,童建国还得张罗年前同学会的事儿,手套换包的事只能暂时放一放。
所谓同学会其实就是全市当年同一批到昭乌达盟那批人。
绝大多数都不是同学,甚至都不是一个学校的。
80多位同学,除了挂掉的,落下残疾的,嫁娶在当地的,到了外省市的……
能到现场来的估计一半儿都不到。
赵君就算是童建国仅有的五个同班同学中的一个了。
实际上,两人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但在电影院那次之前,童建国跟她说过的话连10句都不到。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两人还曾在一个学习小组学习。
有一次在她家里学习时,童建国不小心被铅笔刀割破手指了。
她立刻搬来小急救包,不紧不慢地给童建国包扎手指。
童建国身体发育迟缓,心灵发育却有些超前。
闻着她脖颈散发出的香气,童建国的小心肝儿忍不住“砰砰”乱跳。
从那以后,童建国再也没跟赵君说过一句话,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她。
一直到初中一年级。
那会儿,同学们经常参加校外活动。
比如疏通河道啥的。
有一次,轮到童建国他们小组干活儿了。
童建国没带水靴就去找其他同学借。
正好看到赵君和几个大个子女生在一块儿,便凑过去。
“谁有水靴借我用一下。”
赵君立刻把自己的水靴递过来了。
这会儿的人都活的粗糙。
赵君的水靴却格外精致。
水靴帮有一圈儿粉色,水靴里面还垫着绣花的鞋垫儿。
童建国忍不住埋下脸去看图案。
那几个大个子女生以为这个小个子男生在闻味儿,一起哈哈大笑。
童建国窘迫地赶紧跑掉了。
还水靴时也没敢直接给赵君,而是通过别人转手。
妈蛋!真没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早干什么了?
现在好了,人家连盘都看过了。
说不定像满娜一样,三十六招七十二路都精通了。
唉!算了,咱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不能有封建余毒。
人品好,又会玩,那不是好事儿吗?
再说,周梓童其实并没什么实战经验……
虽然整天在唐哥拉稀那伙损友面前吹牛逼,但实际上就是个键盘侠。
那方面根本就是一张白纸。
开天辟地头一遭,无论如何得好好发挥一番。
不过,是不是得整几个套套啥的啊?
这会儿那一类用具都是单位或者街道发的,也没处买去。
童建国想起小时候小伙伴在一起玩耍时,曾从家里翻出一种奇怪的气球来玩。
好像家家户户都有那种。
趁老爸没下班,老妈在厨房忙碌,童建国在父母的唐箱里好一顿翻箱倒柜。
“老大,你在找什么?”
叶淑珍搓着手进来。
“啊,没啥,哈哈,我记得我以前有个毛线手套。”
“那是哪辈子事儿了,早织背心儿了。”
算了,没有措施更好。
搞出人命才好呢,直接吃鸡蛋了。
“想啥呢?”
童建国看着眼前的留声机懵逼了好一会儿。
“哈哈,没啥,原来是这个盘啊……”
“那你以为呢?”
“嗯,我估摸就是这种,这黑胶唱片看着不错。”
童建国一直以为留声机是解放前的玩意儿,没想到眼下还有人在听这玩意。
童建国以为的事儿多了。
赵君是周三休息,童建国一大早就过来了。
在他早年的生活经验中,女孩子早上刚起来那会儿最好看,身上的气味儿也比较好闻。
可到了赵君家,她早就吃完早饭,洗漱完毕了。
赵君家住的是rb房。
是一种尖顶的二层小楼,类似于后世的一户建。
但前后院比一户建大多了。
前院能停一辆小轿车,后院更是大了一倍不止,还有专门冬储蔬菜的地窖。
房间的格局也挺紧凑,跟后世那种宽大的客厅、宽大的落地窗那种大不相同。
一进门是一个逼仄的走廊,左手边是一个小客厅,右手边是一间卧室。
再往里就是卫生间、厨房、柴房,然后是后门。
楼上有三间屋子,最高的尖屋顶还有一个杂物间。
地板虽然已经用了几十年了,看起来却依然光亮如新,丝毫没有朽烂的迹象。
只是,这会儿的地板都是打龙骨的,垫的很高。
走在上面有“砰砰”的响声。
童建国拿起唱片封套看了看,赵君连忙在一旁说:“大家都说你英语水平不错,看看这叫啥名字?”
这会儿人不学英语,连大学生的英语水平都很差。
童建国简直能把他们秒成渣儿。
014、贼不走空
看着封套,童建国笑了:“当然是世界之巅了!”
“哇,厉害!来!奖励你好东西。”
说着,赵君将一杯棕色的饮料递过来。
童建国闻着味儿就知道是咖啡。
但还故意打量着:“这也能喝吗?”
“那当然了,跟茶水一样呢。”
“哦,我想起来了,就像靡靡之音里唱的,我呀美酒加咖啡……”
“哼,滑头!”
陪赵君听着土的掉渣儿的歌儿,陪着她聊会儿天儿,童建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看来今天没戏了,白激动一回了。
“对了,给你看我的手抄本!”
童建国顿时大喜:来机会了!
手抄本可是好东西。
这是最近这几十年最重要的精神食粮。
不过,童建国他们这些男同学的手抄本也会有一些比较私密的东西。
比如最有名的是《满娜回忆录》,在眼下已经算是带色儿的读物了。
这么私密的东西拿出来,这是有想法啊。
可童建国接过赵君的手抄本翻了翻。
别说《满娜回忆录》了,连《绿色尸体》、《一双绣花鞋》都没有。
只有食指、北岛,以及西单墙上的那种诗词。
另外几本手抄本都抄着同一部小说。
“第二次握手?我怎么记得这是短篇小说啊?”
“是啊,张扬最近两年又扩写的,有20万字呢。”
“这,这不属于打非吗?”
“唉,因为这本书,张扬现在还没出来呢。”
“看来哪个年代都一样啊!”
“像这种事,你说以后会不会好起来?”
“哈哈!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闲聊一会儿,说起聚会的事。
赵君说:“咱们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都定下了。”
“哪一天?”
“腊八那天。”
“地点可不好找啊。”
四五十个人家里是坐不下的。
可一般的公共场所未免太冷了。
“蓝军给找好地方了。”
“蓝军?就是司令吧?”
“哈哈,你还记得他的外号。”
蓝军也是干部子弟,没事儿爱跟人吹嘘他老爸打仗的事儿。
讲到兴致处,什么原子弹、激光弹都往上整。
有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司令。
其实,他老爸虽然名义上是解放干部,但连枪都没摸过。
就是个赶驴车的。
被征用后,因救长官有功,直接平步青云了。
朝韩战争时,丫又泡病号躲了过去。
“嗯,找的地方在哪里?”
“就是二一九俱乐部小礼堂。”
“那里感情行。”
“是吧,到时候咱俩一块儿去啊。”
二一九礼堂也属于部队的,冬天有暖气,当然很舒服了。
童建国在城里转了两天,基本摸清现在城市年轻职工的流行趋势了。
不论男女,基本流行两种包包。
一种有点像后世的双肩包,类似圆柱型。
老百姓俗称马粪包。
时髦的年轻职工上下班都喜欢背着。
另一种是手提式的,一般都挂在自行车把手上。
经常用来装饭盒,或者下班买个菜啥的。
这种是年龄偏大点的,或者保守点的职工携带的。
童建国查看了几个包包的出厂标签。
除了极个别外,绝大多数包包都是盛京郊区的一家皮包厂生产的。
搞清地址以后,童建国就抓紧时间往盛京跑了一趟。
盛京离蓝城还真没多远。
也就200多公里。
可这会儿的火车,根本没动车、高铁,特快都很少见。
当天去当天回是不可能了。
童建国一大早的火车,一路站着,来到盛京时都已经中午了。
他都来不及坐下来吃饭,手里举着包子就直奔邮电局。
那家小厂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一个城乡结合部。
那边又不通车,童建国要是过去的话,得用两脚走,起码得三四个小时。
到了邮电局,童建国就赶紧给厂子里打电话。
就说自己批发产品,让他们派人来接。
对面说:“好啊,我们这就派车过去接你!”
童建国放下电话后,就来到约定的路口等着。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转眼都快一个小时过去了,童建国不由得纳闷儿了。
这会儿的人挺实在的啊,怎么忽悠人呢?
童建国正有些恼火时,一个小伙子骑着28加重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过来了。
“大哥,您是来买货的吗?”
“是啊!”
“让您久等了,走!我载你回去!”
虽然这车子简陋点,但怎么也比双脚走轻松多了。
到了厂子,小伙子直接把童建国领进车间。
因为他们也没什么正经的办公室。
工人们在缝纫机前忙碌着,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这是一家乡镇企业。
这会儿的企业主要有全民企业、大集体企业、小集体企业,还有乡镇企业。
越靠前福利待遇越好。
这会儿找对象的,不问你是机关还是事业单位,只问你全民还是集体。
可在政策灵活性上、市场意识上却是倒过来的。
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更加有市场意识,政策更加灵活。
到80年代企业开始面向市场时,这些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就开始发挥优势了。
到了90年代,下岗大潮席卷各个厂矿企业时,这些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反而受到的冲击最小。
厂长姓姚,是个30来岁,红脸膛的汉子。
见到童建国便热情地迎上来,领着童建国参观他们的车间,参观他们的产品。
童建国已经做过市场调查了,就直奔他感兴趣的那几种产品。
先是马粪包。
童建国翻看一会儿,皱起眉头:“这种人造革使得住吗?天冷不发脆吗?”
“咱实话实说,这种人造革超过零下30度就不太行了,所以咱们这些人造革的包包主要在盛京以南地区卖的不错。”
除了人造革包包,厂子里还有些类似牛津布的包包。
换了童建国的审美,肯定接受这种。
但眼下人更偏爱花里胡哨的东西。
“其实,这种包眼下也挺时兴的……”
老姚拿起一个小包说。
这种小包与小号的军用书包类似。
应该算是坤包了。
不过,蓝城的女孩子似乎还没有背这种包的。
“这个,不太实用啊。”
“是啊,就是美观,女孩子嘛,对她们来说美观比实用重要。”
童建国觉得老姚说得有道理。
而且,他刚到这盛京走了这一路道儿,也确实发现有不少年轻女性背这种坤包了。
只是蓝城小城市接受新事物慢一拍而已。
做生意嘛,就应该有点超前意识。
“嗯,这个也可以。”
童建国本来只想拿点样品回去。
因为跟重机厂是关系户,可以跟他们订好兑换价格后,直接把手套换回来,卖给郭子他们后,再拿钱回来拿货。
可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来一趟,路费、住宿费都花了,难道要空着手回去吗?
015、偶的地盘偶做主
俗话说,贼不走空。
来一趟总该拿点东西回去。
但童建国又有些担心一旦包包出不了手,不亏大了吗?
虽然有大勇这层关系在。
但问题是手套换包是自愿的,人家又不看你的面子,没法强买强卖。
大姚似乎看出了童建国的心思。
“放心吧,小兄弟,你从我这里拿货,要是卖不出去的话,又没有使用过,你随时都可以退回来。”
“谢谢啊!”
有这句话也算给童建国吃下定心丸了。
来回这么一趟,童建国连路费带住宿、吃饭的费用大约是30元。
成本其实都可以忽略不计。
经过这段时间粮票换鸡蛋,童建国手里已经有1000来块钱了,但他不能一把就把身家压上。
“那个,我没法拿太多的货……”
“哈哈,没事儿,五件我们也是批发价。”
童建国拿出一半的钱来买包包。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也是一笔大数目啊。
交完钱童建国才想起来这会儿没有快递,甚至连汽车运输都没有。
“那你们给我发零担还是咋地?”
这会儿只有火车运输。
零担就类似于拼车,跟其它货物整一个车皮。
老姚直摇头:“发零担怎么行?眼下都快春节了,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给你发过去。”
“我去,200公里一个月,走都走到了。”
“再说给你弄坏弄丢了也没人管。”
这会儿还真是,铁老大一直都是铁老大。
“那,那我怎么往回拿。”
老姚打量童建国几眼。
或许他觉得童建国的外貌和心理有点不搭。
童建国的外貌一看就是干过粗活儿的人。
能抗、能挑、能背。
“呵呵,我的意思,这么一大堆……”
500来块钱也有30个包包,一大堆啊。
“不碍事儿,这包不怕折……你啥时的火车?”
“明天上午。”
“嗯,明天你上火车以前,我就让人帮你挑到火车站。”
“这点货哪好意思麻烦你们……”
“哈哈,我们常来常往嘛。我再给你开个介绍信。碰到乘务员检查,你就说是我们的业务员。”
“那就太谢谢你了!”
从厂子回到城里时,时间尚早,童建国就四下转转,了解一下大城市的潮流风向。
走了会儿就来到一个商店前。
这商店的门面看着不大,但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路过的人都歪着脖子瞅着,也没人敢往里走。
门口还站着个穿白衣服的人,就像保安一样,仰着脖子板着脸。
可一旦有洋人过来了,他们立刻换了笑脸,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
童建国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一天到晚宣扬爱这个爱那个的,没事儿就义愤填膺、满世界乱怼。
自己踏马先拿脚投票,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洋大人永远高高在上。
不过,童建国很快就发现自己错怪他们了。
时不时也有国人模样的人过来。
白衣服的保安一样的毕恭毕敬,检查他们的证件。
一看那派头,就知道这些人是洪贵。
童建国再一看商店的名字,顿时想起来了。
友谊商店!
眼下全国只有五家友谊商店。
除了北上广天,就是盛京了。
我去!老子机会来了,可以切汇啊!
童建国在街边站了会儿,终于有洋妞儿走过来。
周梓童以前上双语学校时见过不少洋妞儿。
洋妞儿的年龄真是搞不懂。
比如初三时,有个英语老师,同学们一直以为她有三十多岁了,可毕业时一问才21岁。
但洋女人到了四五十岁又不一样了。
只要不是毛妹那种,她们的年龄感就不强。
不像东亚女人有明显的大妈感。
但不管哪种肤色的女人都一样,她们喜欢你把她们叫的年轻一点。
童建国彬彬有礼地走过去打招呼:“你好!女士!”
洋妞儿耸耸肩:“你好!”
童建国压低声音:“有没有外汇券?”
“外汇券?”洋妞儿一脸懵逼。
看来这会儿还没有外汇券啊!
难道是三中全会以后才有的吗?
洋妞儿似乎看出了童建国的心思:“你想进去买东西?”
“是啊,是啊。”
“我领你进去。”
“能行吗?”
“走吧。”
童建国跟着洋妞儿走过去了。
白衣服看见洋妞儿立刻点头哈腰。
也用充满崇敬的目光看向童建国这里,童建国仰着脸,用鼻孔回敬他。
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友谊商店里的东西自然入不了童建国的法眼。
顶多有些精美的瓷器看起来还不错。
只是童建国不懂这些东西,也看不出它们的价值。
唯独手表专柜吸引了童建国的目光。
上次童建国跟老妹儿逛百货公司时,也见到一些手表。
但他都看不上眼。
那些手表统统都是表带跟表盘分的很清楚的造型。
可来到这个柜台,童建国一眼就发现了完全不同造型的手表。
这种手表的造型跟四十年后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表带和表盘连接紧密的,呈啤酒桶的形状。
我去!绿鬼!
不对啊,绿鬼哪会这么早出现?
确切地说是黑鬼,表盘是黑色的。
童建国凑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海使。
应该算是水鬼表的前身,都是为防水设计的。
那个洋妞儿还在一旁介绍:“这些机械表在我们米国眼下已经快被淘汰了。”
“真假的?”
“真的,现在手表厂都在做石英表了。你看这些款式。”
童建国再看一看旁边橱柜里,的确有不少花里胡哨、美轮美奂的手表。
忍不住嗤之以鼻。
它们跟绿鬼、黑鬼这种老派的感觉比差得太远了。
周梓童高考前,老爸曾答应他:“你只要考上二本,老爸就送你一个绿鬼!”
妈蛋!上辈子没戏,这辈子也没戏了。
眼前的黑鬼要900美金。
虽然不知道当下人民币兑换的比率,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吧。
其实连旁边的造型类似的日历表,童建国也买不起。
198美元呢。
童建国忍不住叹口气站起来。
洋妞儿在一旁小声说:“我可以兑换给你。”
“美元啊,呵呵……”
童建国苦笑着,但还是忍不住问:“兑换比率是多少?”
“当然是1比1.5了。”
“多少啊?”
童建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洋妞儿笑了,声音略大些:“1.5。”
童建国看看柜台里的营业员,她也点点头。
我去!这个时期的软妹币这么硬啊!
童建国手哆嗦着,掏出30张大团结跟洋妞儿兑换了200元美元,然后递给了营业员。
戴上劳力士走出友谊商店时,童建国还是懵的。
但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稀稀落落的破烂车辆,童建国一下就想明白了。
啥几把汇率?就自己瞎定呗。
就像棒子一样,你都没跟国际接轨,哪来的汇率。
偶的地盘偶做主,反正老外到了偶这里,就按偶的标准兑换。
老外拿着棒子币回到自己国内,估计连擦屁股都嫌磨的慌。
童建国不由得对洋妞儿感激不已。
“谢谢你啊!我叫童建国,不知您怎么称呼?”
“你叫我瑞秋好了。”
“嗯,瑞秋,你帮了我,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你要有时间,就陪我到故宫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