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坐骑
北海,阳纡龙宫。
四下水波澄明,日光激射,晶沁若琉璃,可以见到,玳瑁为梁,翡翠成瓦,珠玉作阁,瑶台生烟。避水楼上,有晶莹剔透的明珠,曲折走廊前,是千年不凋的琪花,鼎炉声里,袅袅烟气凝而不散,福瑞绵长,
冷寂,清幽,明净,不染凡尘。
正在这个时候,殿门打开,环佩声响,玉磬发音,郁郁馥馥的香气自外到内,四个高大的鳖精抬着一架珊瑚宝床,帷帐之上,缀有珍贵的明珠,叮叮当当。
再后面,捧香鲛女,打扇玉童,不下十人。
敖鸾坐在宝床上,碎花宫裙罩身,上绣日月星辰,下描雷霆风云,额头上珊瑚般小角,灿红一片,有一种完全不同于人间佳丽的神秘。
少女玉颜含霜,眉宇间煞气冲顶,出来后就劈头盖脸地问道,“盗取宫中流珠宝辰丹的小贼找到了?”
“十一公主,”
龟丞相小步跟在敖鸾跟前,弯起腰,龟壳在背,绿豆大小眼睛滴溜溜转动,一说话,胡须乱跳,小心翼翼地答道,“巡海夜叉已领人降盗宝贼堵住,只等公主前去。”
敖鸾美眸如秋水,隐有寒意,咬牙道,“我们走。”
少顷,一行人来到海底。
只见周匝怪石嶙峋,如刀似剑,又像是狮虎争锋。
枝枝丫丫的不知名海底灵木,夹杂于其间。
木石横生,地形复杂。
龙十一公主敖鸾抵达后,自珊瑚宝床上下来,细眉轻挑,将场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场中巡海夜叉身高两丈,朱面獠牙,颊生细鳞,背后刀锯一样尖刺,掌中烂银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他的身后,虾兵蟹将,足有上百人,甲胄在身,威武雄壮。
众人聚集在一起,摆出大阵,将一个妖怪困在中央。
仔细看去,这个妖怪长得好生古怪,通体色赤,身圆如箕,十环簇,其上两首,剩下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
两首发出叫声,如力车鸣,很是难听。
落在人耳中,让人不寒而栗,噩梦连连。
“贼子。”
十一公主敖鸾见到妖怪,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娇喝一声,自背后取出鸳鸯双钺,纵身而起,向场中斩去。
……
……
实话说,李元丰很郁闷。
他原在道观中参观锁龙井,正听导游口若悬河地讲述传说中天皇镇压兴风作浪九头鸟的故事,没想到被无形力量拉入井中,再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世界。
来到陌生世界不说,还附身成妖,被人围攻。
何其惨也。
看到周围凶神恶煞般的虾兵蟹将,他们手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萧杀森然,冷意横浸到人骨子里,李元丰知道,这绝对不是演戏,而是真正穿越了!
唯一的幸事,自己这具妖身坚硬如铁,神通不小,纵然被围困,也没有陷入绝对的险境。
“咦,”
李元丰借着粼粼水光,见到自己的形象后,微微一愣,因为这个样子虽然古怪,可他在上一世的一幅彩印连环画上见过。而当时的连环画,是西游记的一个片段,孙悟空和二郎神杨戬联手,大斗碧波潭的九头虫,杀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
连环画中九头虫形象,和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相似。
莫非自己来到了西游世界,附身九头虫?
李元丰连忙翻阅自身记忆,却发现此妖名鬼车,真正成年之后,确实会有九头,但如今是幼年期,才仅仅生出两首。
李元丰摇摇头,自己现在可没有西游记中面对孙悟空和猪八戒的面儿还威风八面,并施展**力将猪八戒这个曾经的天蓬元帅擒下的无上威势,“或许不是西游世界,也或许现在是西游之前,我还未完全成长起来。”
如今的鬼车,只是北海中一个声名不显的怪妖。
更在被龙宫中的人追杀!
“先逃出生天再说。”
李元丰胫下大翅展开,躲过迎面劈来的大刀,念头如电。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突然之间,眼前水光向两侧分开,自中央,笔直一线,白气凝霜,长有十几丈,一位少女手持双钺,跳进场中。
“贼子。”
少女挑眉如刀,俏脸含怒,甫一出现,就引动风雷,直取李元丰头颅。
只取中宫,干脆利索,大开大合。
这一招,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四下鼎沸,凛然冬至。
李元丰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他根本不敢硬接,只能身子扭转,躲向旁边洞口。
“杀。”
娇咤声中,来的少女发髻如云,纤丽精致,可攻势凶猛非常,手中鸳鸯双钺交横,真气附在上面,千百寒月自其中浮现,倏大倏小,彼此碰撞,发出杀伐之音。
杀机跗骨而至,如影随形,李元丰动作很快,可逃脱不了。
“龙宫公主,”
李元丰认出来人,他慌忙之下,不得不再次动用自己神通,原本正常的右首充气般膨胀,旋即胀大如鼓,再然后,口一张,吐出一道黑水。
黑水喷出,腥臭刺鼻。
所到之处,海水都化为墨色。
“不好。”
“快躲开。”
“是剧毒。”
周围的虾兵蟹将只闻到味道,就觉得头晕眼花,身上无力,摇摇欲坠,真是好厉害的剧毒啊。
“都散开”
敖鸾冷哼一声,并不在意,她纤纤玉手一指,自顶门之上,浮现出一面宝镜,横镜半尺,鼻纽呈现蟠龙状,口衔宝珠,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眼见黑水兜头落下,敖鸾力量一转,宝镜发出莹莹的光,将之收入到里面。
下一刻,只听噼里啪啦声音响起,连绵成一片。
“嗯?”
敖鸾看向宝镜,有点惊讶,这样的声音,意味着对面妖怪喷出的毒水正在破坏自己的法宝,这毒水很不一般。
敖鸾霜眸之中,流露出好奇之色,问道,“这是什么毒水?”
至于李元丰,在发出这一击后,整个妖身已经脱力,现在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气。
“公主,”
见多识广的龟丞相赶过来,他瞥了眼半死不活的李元丰,语气中有不小的意外,道,“此妖不是寻常妖物,要是老奴猜的不错,很可能是洪荒异种。”
“洪荒异种,”
敖鸾听后一愣,继而面露不屑,道,“现在可不是妖主天地的时候了,乾坤变动,玄门当兴,连我们龙族都走炼气之路,洪荒异种已经没了生存的空间。”
“是啊,”
龟丞相提到这个,也是感慨连连,道,“天道变化,移日换月,曾经无敌的天妖早就烟消云散。洪荒异种,在洪荒年代,只待成年后,自可叱咤风云,无人能敌,而如今,因为可供他们吞噬的天地灵粹少之又少,根本成长不起来,只能泯然众人。”
“不只如此。”
敖鸾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她出身北海龙宫,熟读典籍,以史为鉴,知兴衰之理,道,“普通妖族,运气好的话,或可得一部炼道法门,褪去妖体,感悟元气妙用。可洪荒异种由于其血脉之先天强大,压制所有,不得足够的天地灵粹,别说成长,就是开灵智都很难。可即使是开了灵智,可懵懵懂懂的,像孩童一般,没有智慧。”
不生真正的智慧,是无法参悟道理,走上炼道之路。
天地铁律,正是如此。
“不过,”
说到这个,敖鸾嫣然一笑,若冰川解冻,玉树堆雪,明**人,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御兽环,轻轻一掷,宝环瞬间变大,扣在李元丰的脖颈处,道,“洪荒异种虽是鸡肋,可到底有不凡之处,最起码,当本公主的坐骑就不错。”
“公主言之有理。”
龟丞相点头哈腰,奉承道,“洪荒异种当坐骑,就是天庭的仙人都很罕见,公主骑着出去,让你的兄弟姐妹们见到,肯定羡慕嫉妒。”
敖鸾俏脸带笑,足下一点,跨乘到李元丰的背上,然后用手一拍他的额头,鬼车翅膀展开,回归洞府。
第二章 龙宫
鬼车乘风破浪,很快回到阳纡龙宫。
龙宫中,阶下新花,疏疏杂入。
左右松色竹影,暗绿浸人,
莲花宝灯挂在墙壁上,余辉洒下,将周围氤氲成一种羊脂美玉,美轮美奂。
铃铛声响,敖鸾骑着鬼车,她宫裙束身,腰悬法剑,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见过公主。”
侍女们见到洞府主人,纷纷行礼,不过很多人禁不住将目光投向十一公主座下的坐骑,这个妖怪,真是古怪,不过很威风啊。
来到洞府内,敖鸾一抬腿,翩然而下,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蚌女,吩咐道,“小真,这是我新收的坐骑九首,你带它去灵囿,熟悉一下环境。”
至于九首,是因为李元丰身上的两个头颅,还有七个大包,非常显眼,于是敖鸾见此,随口给他起了个名字。
“是,公主。”
小真黛眉如翠羽,身上长裙裙,眉心一点朱砂,只是嘴唇很薄,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刻薄,她在自家公主面前,乖巧讨人喜,道,“奴婢一定将它安排的好好的。”
敖鸾点点头,不再多说,而是招呼龟丞相一声,道,“丞相,过段时间天庭赵天师的弟子会来北海,我们到阁中讨论一下,看一看如何接待。”
两人小声说着话,一前一后,消失不见。
很快的,场中安静下来。
只有明光激射,亭台花木,清风自来。
屈曲,幽深,晶透。
蚌女小真俏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待回头看下李元丰的时候,眸光中已经掩饰不住的厌恶,她小手一拽,没好气地道,“又是一个累赘,真是烦死人。”
“跟我来。”
蚌女拽着李元丰脖颈上的缰绳,转过假石,往右拐。
“好你个小娘皮。”
李元丰被对方牵着,缰绳入肉,细刺刺的金芒攒动,有一种痛入骨髓,他暗自咬牙切齿,自己在上一世何等成功,却不想刚来这个世界就被人强行收为坐骑,现在还被一个蚌精嫌弃。这个账,以后都得算。
李元丰垂下眼睑,挡住头颅上眸子中的凶戾之色,现在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不可鲁莽,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就不信,我来到这个有神话色彩的世界会碌碌无为。”
李元丰压下诸般翻滚的心思,装作刚开灵智智慧不高的样子,左看右看,打量龙宫中的景象。
不得不讲,龙宫非同凡响。
四下琪花宝草,丛竹珠树。
亭台楼阁横列,廊栏回缭,森寂而精致。
千姿百态的宝石,玛瑙,明珠,镶嵌在墙壁上,小轩前,等等等等,宝光氤氲。
其气象,不愧是人间向往的宝地。
足足半个时辰,一人一妖,来到龙宫灵囿地界。
何为囿?养灵禽仙兽之地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修竹千竿,潇潇洒洒,竹骨遒劲,叶子如碧玉椽,夹杂霜石上下,风一吹,发出好听的声音,非常幽静。
待李元丰踏入灵囿,就发现,或是从松下,或是从石上,或是从阁中,不分先后,跑出三头坐骑。
一个是状若大鹤,火羽鲜亮,长腿高挑,长长的鹤喙,非常显眼;一个是虎头豹身,体有斑纹,足下踏雪,前面有尖角,发出雷鸣;最后一个是个青牛,全身光滑若缎子,没有任何杂毛,摇头摆尾,非常神骏。
三个坐骑出来后,都凑到蚌女跟前,绕着这个少女团团转,奉承讨好。
特别是那个青牛,看上很憨厚,可口中阿谀之言,简直不要钱一样,说个不停,这样的脸皮厚度,要是在李元丰前一世,肯定能混的很好。
“真是奇怪。”
李元丰看在眼中,觉得诧异,在他看来,眼前三个坐骑身上的气机都非常强大,比那个蚌女简直强太多,为何这么低声下气的?
他可是看得清楚,那个有尖角的坐骑被蚌女使劲推了一把,还得赔笑。
“莫非,”
李元丰有了个想法,若有所思。
“喏,”
蚌女小真将李元丰领到灵囿角落的一个小阁中,往里一指,道,“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等公主要用,一时找不到你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少女声音清脆好听,但语气生硬,隐有的毒辣,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李元丰才不管她,一句话不说,昂头走入阁中。
小阁面积不大。
空空旷旷,一尘不染。
没有桌椅木榻,只有一株铁树,围可合抱,树干是青碧交织,中间夹杂金黄,叶子嫣红,赤焰燃烧,明亮照人。
花开满树,细小如针,偶尔坠落到地,会发出一声清音,然后圈圈晕晕的光弥漫开来,弥漫着一种刺人的灼烧。
李元丰以鬼车之身,碰到红花,都觉得若置身于火焰中。
见李元丰这么不懂规矩,小真俏脸上浮现出少许铁青,她手一抬,自外面的宝树上坠下一段光,左右一绕,化为一个鞭子,长有丈许,生满倒刺,看上恐怖。
“小畜生。”
小真冷笑几声,手中鞭子扬起,啪得一声,抽在李元丰的身上,倒刺扎进去,如同铁一样,很是锋锐,让他一个哆嗦。
啪啪啪,啪啪啪,
蚌女鞭子不断落下,如雨点一样,饶是李元丰妖身坚硬,都觉得疼痛难忍,不由得呲牙咧嘴,来回躲避,只能心里暗自咒骂。
蚌女打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这鞭子能够打的李元丰这样的洪荒异种疼痛难忍当然不是凡物,而是龙宫的一件宝贝,蚌女虽得十一公主敖鸾之宠爱,实则修为有限,连番催动如此法器,消耗不小。
蚌女随意把鞭子扔到一边,接过讨好的青牛用犄角送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汗珠,做完这个,她盯着趴在树下的李元丰,神情不善,恶狠狠地道,“今天只是给你一点小小教训,要是你以后还这个样子,看我不打死你。”
李元丰将两首蜷缩在自己的翅膀里,他感受到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这鞭子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龙宫中的高人专门炼制的抽打灵兽的法器,真是鞭鞭到肉,再听到这话语,心中怒火逐渐积累。
蚌女见李元丰这个样子,还以为他屈服了,她满意地拍拍手,又趾高气昂地在三位坐骑面前说了一会话,才施施然离去。
三只坐骑毕恭毕敬地将蚌女送到灵囿门前,见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面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恢复到原本气质。
他们身子一摇,化为人形,然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李元丰所在地方走去。
第三章 环佩
小阁。
四面开窗,琉璃镂空。
天光激射下来,携带外面的林木荟蔚,烟云层叠,和墙壁交晕,层层落地,洒下满室波澜,幽幽寂静。
李元丰正伏在树下,运转体内力量,恢复鞭伤,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一女子,一壮汉,一少年,依次而来,停在门外。
明火儿是火鹤化形,姿态妖娆,身披如纱薄裙,火红的头发随意披在香肩上,纤细如鹤的大长腿,晶白如玉石一样,她用手抚在身前,娇笑道,“真不容易,又来一伙计。”
壮汉周恒抱着胳膊,岩石般坚硬,面容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表情,嘲笑道,“只是这个伙计看上去有点蠢,到现在都未化形。”
他额头上有雷角,闪电缠绕,有着玄妙花纹,道,“公主现在也是的,连这样不化形的蠢妖都要收为坐骑。”
李元丰才不会去管这两个家伙,他趴在铁树下,焰明罩身,让他身上的翎羽根根竖起,泛起赤色的光芒。
“以后的路,”
李元丰冥思苦想,虽然不确定此世界是否是西游世界,可通过鬼车记忆得知,天地劫数之后,妖族早已衰落,而玄门道家是天地正统,炼气士大行其道。
不得真经,羽翼加身,以后道路很坎坷。
原因并不复杂,天地大变之后,像鬼车这样血脉强大的大妖成长所需要的天地精粹,或藏于神仙洞府,或埋在古老遗迹,或消融于天地间,世间难寻。
没有真正的天地精粹,鬼车只凭身体本能吞吐灵机,即使是寿元悠长,也不可能度过幼年期,抵达记忆中完全成长起来后那样呼风唤雨,斗转星移,撼动日月。
“要得真正真经法门。”
李元丰眯起眼睛,不同于妖体的路子,真经是道家法门,讲述长生之道理,炼精化气,气满结丹,丹成元神出,叩开仙门。
明悟天机,乘云霞,御六气,逍遥自在。
炼气还神,会同道,论宝经,垂钓春秋。
那是长生之路,这个世界主流。
“可真正的真经法门该如何得?”
经不可轻授,妖类得到就更难了,不然的话,为何现在的妖类都纷纷出来,或是给人当坐骑,或是任劳任怨做守山灵兽,或是给小儿辈们当保镖?
没有妖愿意受制于人,甘当仆役。
他们这么做,是想要得到真正长生之法。
青牛所化的少年张辰看上去憨厚老实,他上前一步,对李元丰语重心长地劝道,“仁兄这样桀骜的性子,在龙宫混的话,可得改一改,不然的话,以后要吃大亏。”
少年摇着折扇,语气诚恳,道,“像刚才那个小妮子,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蚌精,我等吹口气就能将之灭了,可为啥还要委曲求全?”
少年唉声叹气,很有感触,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啊,这小蚌精可掌握着灵囿,负责帮十一公主管理坐骑。要是惹得她不高兴了,你就会被打入冷宫,没有机会凑到十一公主跟前。不在公主面前露面,不随着她出门参加各种法会,怎么积累功德,得到修炼的功法和丹药?”
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李元丰听了,并不意外,对事情的缘由,他早就猜个七八不离十。
毕竟他可不是蠢乎乎的妖怪,而是来自于信息大爆炸时代,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灵囿中的阴暗,小儿科而已。
“这是?”
李元丰在运转力量之时,陡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识海之中,出现一环佩,此宝用金丝线结成花珠,间以珠玉,宝石,钟铃,贯串成列,小巧而精致,上面有着奇异的文字,弯曲若羊角,了不可识。
环佩造型古朴,隐有玉色。
刚一出现,就弥漫起肉眼难见的光,层层叠叠的云气流转,内赤金而外紫青,耀耀生辉,再然后,云气下沉,积累成水波,一圈又一圈。
整个识海中,满是云光水气,激荡来回。
“环佩,”
李元丰看到此宝,前所未有的震惊,这正是他上一世的祖传之物,日夜佩戴在身,没想到居然同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莫非我来到这个世界,会是此宝之力?”
李元丰大喜,要仔细查看下环佩的底细,这个时候,明火儿见李元丰趴在铁树下,不声不响,对他们三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心中恼怒,她用手扶了扶云鬓,彩带绕臀,香气袭人,对身侧的壮汉道,“这个新来的家伙,一句话都不讲,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周恒是个火爆性子,听到这话,豹眼瞪圆,身子涨高到三丈,他伸出蒲扇般大手,狞笑一声,抓向李元丰,大声道,“蠢妖,你给我起来。”
青牛所化的憨厚少年站在一边,假惺惺地开口道,“周兄,这位仁兄初来乍到,你不要动手啊。”
他只是叫,可脚下是半步不动。
“聒噪。”
李元丰见到环佩,正是高兴之时,突然被打断,怒火上头,他眸子化为赤红,胫下的一对肉翅展开,锋锐如刀刃,直接迎上去。
两者碰撞,发出金铁般的铮鸣。
周恒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自己居然抵挡不住,身子往后退。
“你,”
周恒面皮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以力量自居的自己,还不是一个尚未化形的蠢妖的对手。
明火儿同样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滚开。”
李元丰憋了一肚子火,他虎落平阳被犬欺,成了龙女坐骑,如今又有三个厌物聒噪,让积蓄的杀机迸发,两首发出的车鸣之声,震动四下。
“找死。”
周恒想到自己被一个未化形的妖怪击退,脸上都是火辣辣的,他莽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摇,显出虎头,血盆大口裂开,扑向李元丰。
虎口大若瓮缸,森白的牙齿竖起,锋芒毕露,杀机恍若实质。
要是被咬中,恐怕会被撕成半截。
李元丰身子如电,只是一跃,就到了周恒的头顶,锋锐的爪子扣住对方的顶瓜皮,两首垂下来,四目冰冷,道,“小猫,要是你敢再动,我就吃了你。”
声音坚定,有一种难言的冷酷。
他可是在北海的厮杀中成长的洪荒异种鬼车,虽然暂时还抵不过手中有诸多法宝的龙女,但对付一个常年当坐骑已经被磨去凶戾的灵兽,并不太费力气。
实际上,要不是当初他盗走并吞服了龙宫中的流珠宝辰丹,导致丹药之力未完全化开,在他体内横冲直闯导致气机紊乱,以他之能,断然不会被敖鸾捉到。
“放开他。”
明火儿和周恒交好,平时没少眉来眼去的,她眼见周恒落于对方之手,俏脸上露出焦急神色,于是青葱般的手指伸开,青光隐隐,化出无形琴弦,稍一拨动,七彩的音符浮现,或是椭圆,或是半圆,或是六角,千姿百态,打向李元丰双首。
神通道术,自龙女手中所得,有不凡威势。
“自找苦吃。”
李元丰大发神威,胫下双翅展开,长有丈许,翎羽抖动,力量震荡,把明火儿的道术拒之在外,然后一首抬起,毒液喷出,只是少许,就让明火儿胆战心惊。
他一个人,把周恒和明火儿一顿暴揍,最后连那个外表憨厚内心油滑的青牛也没放过,凑在一起,狠狠教训。
三个坐骑,纵然本体皮糙肉厚,但在鬼车的怪力打击下,也是承受不住。
整个下午,阁中惨叫声,鬼哭狼嚎声,没有断绝。
又过一会,三人的求饶声传出,撕心裂肺。
第四章 穿梭世界
一个月后,半夜。
灵囿中,松竹成行,蓊以他树,风自吹来,摇动枝叶,翳翳。
树不蔽月,落下冷光,稀稀疏疏若残雪。
小阁门口,在近窗前,设有石床竹几,帷之纱幕,以障蚊虻,四下垂花坠云,烟霞层叠,令人耳目一清。
李元丰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双首低垂,眸有晶光,他的角落中,放置有青铜香炉,呈现三层宝塔状,四下镂空,金玉重檐覆顶,里面烧着上好的檀香,烟气自其中冒出,悬于头顶之上,凝而不散,宛若华盖。
明火儿身披赤红纱裙,发髻盘起,斜插凤簪子,愈发显得肌肤如玉,风姿绰约,她在香炉中添了点龙涎香,然后曳裙来到床榻前,全神贯注地给李元丰捶背。
她的动作时轻时重,恰到好处,还有身上的幽香,浸人面庞。
这样老实乖巧,可是从来没有过。
原因很直接,就是她实在是被揍怕了,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元丰心安理得地接受明火儿的服侍,他抬了抬眼睛,看向垂手立在床前的壮汉和少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让你们准备的功法典籍,可办妥了?”
声音不大,可传到两人的耳中,让他们都不由得打个哆嗦,眼神之中,有惊惧之色,连忙把腰弯得更深。
“九首大人。”
青牛所化的憨厚少年张辰偷眼看李元丰的神色,精心组织语言,生恐有不妥之处,又引来一顿暴打,毕恭毕敬地道,“阳纡龙宫的主人十一公主敖鸾出身于北海龙宫,背景深厚,宫内藏书不少,虽然炼真宝书,长生真经,不会轻易示人,可其他的功法,道术,见闻,所藏不少。”
张辰见李元丰不说话,沉甸甸的压力弥漫,四下是竹韵都变得幽深冷寂,让人后背发寒,他吞了口唾沫,道,“不过九首大人天资聪慧,博闻强识,在这一个月来,已经几乎将龙宫中的能看的书本都翻阅完了。”
“剩下的,是我等侍候十一公主得到的功诀。”
说完之后,张辰和周恒上前,奉上带来的玉盒。
“嗯。”
李元丰点点头,刚才还在后面捶背的明火儿立刻轻移莲步上前,接过玉盒,拿到他的面前,轻手轻脚地打开。
李元丰看到铺在床上的书卷,吹出一口气,卷文无风自翻,里面的文字,蝇头细小,讲述的是锻体炼身之道,化龙蜕变新说。
“这个不错。”
李元丰看了好一会,随口点评,此功法虽然不全,但讲述肉身之道,稳扎稳打,许多的玄妙精深,发人深省。
听到床榻上的李元丰满意,张辰和周恒两人暗自出了一口气,然后对视一眼,放松下来。
在他们的眼中,上面的鬼车李元丰实在是可怕。
不只是这个未化形的大妖战斗力惊人,而且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冷酷无情。
这个月,真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像是惊弓之鸟,毫不为过。
李元丰没有管三人,他一边翻阅书卷,推敲里面的功法,一边沟通识海之中的环佩,这个跟随他来到此世界的神秘法宝,晕开层叠的光,上面篆文大放光明,璀璨其辉。
再然后,李元丰意念专注于一个篆文,其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充塞于时空,隐隐之间,可以看到一个世界的虚影,各种光怪陆离,轮转不休,只是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难以自已。
“世界之行,”
李元丰在一个月前发现此宝之时,就已经知道环佩的作用,借此可以穿梭世界,所以这段时间,他就打发三人收集功法典籍,作为自己的积累资粮,为第一次穿梭世界作准备。
毕竟入世界,是魂穿世界,知识非常重要。
“要想一想,何时动作。”
李元丰正在沉思,忽然听到灵囿外有脚步声,继而门户一开,于一侍女手提莲花灯在前照路,她的身后,是蚌女小真,长腿小蛮腰,镂花素裙,挺胸抬头,趾高气昂。
小真入得门后,见四妖聚在一起,眉头就是一皱,习惯性地斥责道,“尔等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阁中,认真修炼,当个合格的坐骑,大半夜在外面,搞什么鬼?”
要是以往,见到蚌女来,明火儿三妖肯定早上去巴结奉承了,可现在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用目光瞥了瞥坐在床榻上的李元丰。
得罪了蚌女,是会被打入冷宫,常年不见十一公主,可要得罪了这位九首大人,那可是拳脚相加,痛入骨髓,折磨得生不如死。
其中的取舍,对三妖来讲,并不麻烦。
小真美眸一扫,看在眼中,她虽然习惯于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可不是真正愚笨,立刻就将矛头指向李元丰,娇喝,道,“九首,又是你不老实。”
李元丰抬了抬眼皮,不说话。
“找打。”
小真脾气大,她上前一步,白嫩的小手一招,挂在灵囿檐下的打妖鞭子落在掌中,细密的鳞纹交缠,扭曲紧凑,铮铮如铁。
李元丰见到打妖鞭凌空而来,想要躲避,可是脖颈上的项圈猛地一紧,生出磁光,自然迎上打妖鞭,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下,实实在在的,鞭梢和血肉碰撞,迸射火星。
明火儿站在角落,看到这一幕,嘴角勾了勾。
她身为过来人,当然知道其中的缘由,新抓来的坐骑们,在前二十年都是考察期,身上的项圈中有着龙宫的降妖秘咒,身不由己。
任凭你凶猛强横,也抵挡不住,无法反抗。
当然,像是他们三人,已经在龙宫待了上百年,按照蚌女的话,已经磨去凶戾之气,所以宽大处理,附带降妖秘咒的项圈早早拿去,只有普通的束缚了。
经过一个月,李元丰已经完全吞噬消化了流珠宝辰丹的丹药之力,力量更进一层,可依然摆脱不了项圈的束缚,只能任凭蚌女鞭打,无可奈何。
这一阵鞭打,彻底敲碎了李元丰这一段时间的安逸和在三妖面前的高高在上,让他清醒认识到,自己得提升实力,打破秘咒,逃离龙宫。
等蚌女打得累了,才停下来,重新把打妖鞭挂起来,她看向鞭痕处处的李元丰,目中冷意流转,寒声道,“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下一回,看我不把你吊起来打,打的你生活不能自理。”
说完之后,蚌女手一招,对憨厚的少年张辰道,“青牛,你跟我来一趟,十一公主要去黑风山参加法会,这差事你要用心做。”
“是。”
张辰答应一声,老老实实地跟着蚌女小真,出了灵囿,身子一摇,重新化为青牛之相,蹄下踏空,去宫门外等候。
灵囿中,幽竹森绿,暗影波澜。
落在地面上,和夜光交晕,照出三人的神情。
李元丰身上血淋淋的,有一种狰狞,他开口道,“最近我要闭关,你们都不要打扰我。”
留下的明火儿和周恒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眼前的九首无法抵挡降魔秘咒,所以会被蚌女鞭打,但对付他们,还是容易的。
他们可不想在这个关头,惹现在恼怒的九首发飙。
到时候真被暴打一顿,那真是无妄之灾。
李元丰拖着身子,向自己的阁中走去,眸子冰冷,本来还想等一等,现在看来,不能等了,要穿梭世界,寻机缘,提升力量,摆脱如今受制于人。
第五章 长恨歌
大唐,至德二年。
钟山,在京城东南,山路崎岖,人迹罕至,盛夏的日子,草木早已葱葱秀秀,绿萝交横在松柏上,开满小花,团团簇簇,霜岩青竹之间,雨后虹彩,若隐若现。
往前走,在松柏交荫处,有一古朴庙宇。
庙宇飞檐挂角,上覆天青色琉璃瓦,前面四根明柱,八扇镂刻雕花门窗。
日光照下,积空一片,清清亮亮。
不知何时,有脚步声响起。
再然后,一行人由远而近,身披铁甲,红衣锦绣,腰悬宝刀,沉默不言。为首之人,是个青年人,双眉如刀,面无表情。
“这里。”
李元丰看向庙宇,门额上悬有黑底大匾,威严肃穆,上面字已经被雨打风吹后变得斑驳不清,隐隐能够看到中间的是个神字。
“进去。”
李元丰大袖一挥,自有大戟士上前,推开庙宇大门。
咣当,
尘封许久的庙门被推开,迎面中央有一白龟,莲花在龟背上,再往上,端坐一位神灵,冕旒垂肩,日月在身,背后澄澈光轮,金黄交横。
即使是泥胎塑像,站在跟前,都有一种威武气概,扑人眉宇。
在神灵另一侧,还有一女神,头戴金连冠,披紫绡,佩红玉,曳彩带,云鬓如墨,肌肤胜雪,光彩焕发。女子足下有凤纹,微微抬首,容颜如画,看向神灵秋水般的眸光中,脉脉含情。
山盟海誓,水枯石烂,至死方休。
李元丰踏入庙宇,看向上面高台神灵雕塑,嘴角微微一勾,浮现出少许冷酷,直接开口道,“王道士,你倒是能跑,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东躲西藏?”
庙宇冷寂,没有任何的声音。
外面的松柏叶影倾斜进来。
夹杂着淡淡的昏黄,圈圈晕晕的光影在青石地面上。
青黄交映,层叠有致。
上面两尊神像一男一女,是泥胎塑像。
不知为何,小小的寺庙中,居然给人一种难言的幽幽深深。
“来人。”
李元丰对此根本不理,径直吩咐道,“将这庙宇中神像捣毁。”
“是。”
大戟士们答应一声,上前要动手。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幽幽的叹息声响起,眼前的色彩,光暗,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抽离,只剩下简单的黑白之色,然后一个道人自神像中飘出。
这个道人羽衣高冠,手持拂尘,仙风道骨,只是身子如烟似雾,飘飘荡荡。
很显然,道人肉身已去,只有神魂。
道人出现后,拂尘一摆,开口道,“阁下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妖道,”
李元丰冷哼一声,他早融合了此具身体的记忆,明白事情的经过,道,“你犯下欺君之罪,就该形神俱灭,早早伏诛,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欺君之罪,”
听到这四个字,道人形体剧烈变化,虽然是神魂,但也能够看出对方的憋屈,怒吼道,“我早说过了,寻找贵妃之魂的事儿本就是大海捞针,希望渺小,可太上皇不听啊,非要贫道去做。”
道人的声音有一点杜鹃啼血了,悲愤难明,道,“贫道不得不做,全力以赴,因为没有结果,太上皇就龙颜大怒,迁怒我等,不只是派兵铲平我向阳观道统,还破我肉身,让我上百年的修行化为一空。”
道人原本的翩然若仙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疯狂和狰狞,大声道,“何其不公也!”
李元丰根本不为所动,手按刀柄,上面白虎图案呼之欲出,冷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上皇让你死,你就得死,连怨望都不能有。”
这番话,他是说得斩钉截铁,很有朝廷最忠诚鹰犬的风姿。
实际上,在朝廷上下都知道,日月卫是宫廷直属的嫡系力量,深受皇恩,最忠诚不过。
“哈哈,”
道人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有癫狂,开口道,“还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李唐的太上皇沉迷女色不早朝,从而国事衰败,到最后闹出安史之乱,整个大好河山变得支离破碎。现在纵然是勉强复国,可大唐气运已落,只是苟延残喘了,说不定再过三世就会终。”
道人眼中冒着红光,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皇室之人还不想励精图治,续一下李唐之命,反而不惜人力物力寻找复活曾经祸国殃民的杨贵妃,真不知道,千秋之后,史书之上,该如何记载!你们必然会成为整个李唐最大的罪人!”
这个笑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庙宇中响彻,回音激荡,如夜枭一样,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原本的庙宇,都有一种鬼气森森了。
李元丰无动于衷,面容如铁,手按刀柄,用平静的语气道,“我不管其他,我只是接到命令,要诛杀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任何的商量。”
“好,好,好。”
道人盯着李元丰,眸子转为血红,里面有尸山血海出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破灭。”
道人捏了个道诀,原本神魂轰隆一声炸开,下一刻,神像后面的光轮之中,有莫名经文响彻,继而阴风阵阵。
外面松柏森森冷绿倾斜下来,透过小窗,落在庙宇的中央,在阴风之中,黑气弥漫,一个鬼脸凭空出现,惨白眼珠子,没有任何焦距,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或是滴血的眼球,或是鲜血淋漓的胳膊,或是只剩下半个的头颅,或是满地森森的牙齿,等等等等,千奇百怪。
所有的景象在一起,俨然传说中的地狱。
即使是日月卫的大戟士这样从尸山血海中出来的百战精兵,被这样阴风鬼雨一吹,身子也禁不住发抖,这不是害怕,而是被蒙蔽了六感,情不自禁坠入恐惧其中。
道术法门,就是这么防不胜防。
道人咬牙切齿,盯着庙宇中追杀自己的大戟士们,道,“也是你们倒霉,此地的神庙存在,是为了镇压下面的幽冥黑井,现在你们这么欺人太甚,索性道爷和你们同归于尽。”
道人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就以自己的神魂打破了庙宇中镇压幽冥井口的封印,放出鬼魂,他要死,也得拉垫背的!
第六章 噬鬼夺魂
庙宇。
在山半腰。
周匝松柏绿树,翳映阴森。
绿意照进来,可以看到,案上列铜鼎三、一牺、一象、一辟邪,款制遒古,铜绿斑驳,弥漫莫名之气。
肃穆,冷寂,森郁,古老。
而现在,原本的景象不见,四下是鬼哭狼嚎,桀桀怪叫,阴风刺骨。
“布阵。”
大戟士不愧是宫廷精锐,他们这么多年也经历过这种妖鬼之事,只是一惊之后,立刻当机立断,血气冲顶,杀机聚于身前。
世人都知道,阳刚之气,最克鬼神。
至于杀气,更不用讲,神鬼辟易,不能接近。
他们凭借这一手,普通的鬼魂野鬼见到,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遭殃。
“呵呵,”
道人的神魂已经非常黯淡,他看到这一幕,冷笑不止,大唐的大戟士颇有威名,他们大多数是李氏宗室之人,所领的职位和实力挂钩。
普通大戟士是炼形之后,身体强壮,脱胎换骨,能够生撕虎狼的主儿,执掌十人以上大戟士的为校尉,是通力境界,能够调动全身力量,集中爆发,威势不可阻挡,再往上,是副统领,内外兼修,劲儿入微,洗髓换血,气息悠长到不可思议,至于统领,只有一人,人称大宗师,是当今太上皇皇叔,据说已打破肉身之桎梏,隐隐开启体内灵窍之妙。
追杀自己的大戟士们,是一校尉为首。
这样的人物聚在一起,平时鬼魂遇到,都得退避三舍。
可庙宇中的不一样。
要知道,庙宇中的鬼魂是自己打破幽冥黑井封印放出的凶煞恶鬼,它们沾染戾气,不死不休。
“就看你们怎么死了。”
道人咬着牙,恨意满满,他已经看得到,庙宇中的大戟士被恶鬼们围住,六感受到蒙蔽,正在拼命抵挡,可恶鬼们聚无形体,来去如风,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攻破大戟士的战阵,将他们一个个吞噬。
“还有你,”
道人将目光投向庙宇中央的大戟士的校尉,让你追着道爷不放,这次是自寻死路了!
“班门弄斧。”
李元丰见此局势,不但似乎不慌,反而面上露出笑容,他念头一动,识海之中,浮现出自己的鬼车之相,身圆如箕,十环簇,其上两首,剩下的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
其中的一首,盯向围过来的恶鬼们,张开口,用力一吸。
“啊,啊,啊,”
恶鬼们发出一声声尖叫,刺耳难听,它们像是遇到天敌一样,急忙忙向着出来的通道奔去。
原因无他,洪荒异兽鬼车天生就有吞鬼啖魂之能,即使现在显化的只是神意,可那种不可阻挡的力量,依然存在。
李元丰转过身,鬼车的那一首高高伸开,咬住黑气,尖锐的牙齿用力撕咬着恶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鬼车无影,鬼怪无形,可此番吞噬,历历在目。
恶鬼拼命挣扎,可还是无济于事。
随着最后一阵咀嚼声,鬼车膨胀的一首恢复正常,然后倏尔一转,重新入识海里面。
“化,”
李元丰用鬼车吞噬鬼怪,化为精气,含在口中。
这个过程,驾轻就熟。
吞鬼啖魂毕竟是洪荒异种鬼车的本能,在以前,也没少吞噬。
只是在上个世界,恶鬼是有,可吞噬之后,得到的精气,对于原本的鬼车来讲,只能够是打牙祭一样,聊胜于无。
因为鬼车之身,很是强大,所化精气,与之相比,杯水车薪。
“而现在不一样了。”
李元丰感应到自己附身的少年肉身,在这个世界来说,算得上非常不错,可和鬼车之身不可同日而语,有此精气,自己还有秘术,完全可以将之提升,能让自己更好地应对这个世界的局势。
“这是怎么回事?”
道人正要亲眼观赏大戟士们被恶鬼吞噬,却没想到,只是刹那间,庙宇中的恶鬼们被一扫而空,半点踪迹不见。
道人披头散发,简直疯狂了,吼声连连,道,“恶鬼们去哪里了?”
李元丰没有说话,正在运起力量,识海中鬼车之相吞噬恶鬼所化的精气往下一落,立刻就在体内游走,滋养皮膜,筋骨,血肉,五脏六腑,等等等等,全身上下,无处不在。
很快,精气融入体内,李元丰肌肤表面,有一层淡淡铜色,很有质感。
在传言中,大戟士的炼形最圆满境界,就是铜皮铁骨,只是在典籍中偶尔提到零星的言语,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因为基本所有人,都是在炼形大成,皮膜若鼓,就可踏入下一阶段通力境界。
大成即是成功,圆满则是完美。
而现在,李元丰借助鬼车吞噬恶鬼精气,一下子就将自己的体质提升到这样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境界。
当然了,李元丰知道,这样的铜皮铁骨也只是能够抵挡刀剑攻击,比起他在疑似西游世界的鬼车真身差距太远,可在这个世界来看,是匪夷所思。
只凭铜皮铁骨,即可刀枪不入,横行四方。
“伏诛。”
李元丰抬起头,见到道人疯狂的样子,对方肉身被毁,神魂逃脱,这么多天来,由于没有肉身的庇护,神魂日渐衰落,现在又奋起力量打破了庙宇中的封印,已是奄奄一息,这样的话,就让自己送他一路。
“杀。”
李元丰箭步向前,手起之后,自上而下,披挂下来,速度太快,力量又大,和空气摩擦,有一种闷雷之音。。
这具大戟士的校尉之身,本就是通力境界,力量很大,现在又被李元丰用秘术提升本质,抵达铜皮铁骨的样子,更进一步。
道人神魂本来在溃散中,被这气血蛮力一冲,如人在火炉中,灼烧之感,难以形容,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仅留下神魂燃烧,化为一股黑烟,直冲而下,用最深的诅咒道,“我诅咒你从此之后恶鬼缠身,日夜不眠。”
李元丰恍若不闻,念头一起,背后鬼车之相浮现,对准道人即将崩溃的神魂,用力一吸。
下一刻,
道士神魂被鬼车吞下,衔在嘴中。
“大人。”
庙宇中的大戟士们这个时候已经恢复正常,围了上来。
“嗯。”
李元丰点点头,收回力量,肌肤表面铜色渐渐隐去,他站直身子,看向神像所在,道,“妖道已伏诛,打扫一下。”
“是。”
大戟士做这个驾轻就熟,上前检查,免得有漏网之鱼。
至于李元丰,则来到神像后面,在那里,有一井口,肉眼难见的黑气汩汩往外冒,稍一接近,就有一种阴冷。
很显然,这是幽冥和阳面的节点,以前被寺庙的主人封印,现在已被道士破开,刚才的恶鬼都是从其中出来的。
李元丰眸子晶莹,他念头一转,鬼车之神意跃入其中,吞噬里面恶鬼,不亦乐乎。
大半天后,庙宇大门重新关闭。
马蹄声响起,众人下山,回去复命。
第七章 时移世易
次日。
京城西北,广元街道,有一庭院,深深几许。
最里面有一精舍,面积不大,三面是到顶书架,原木打造,雕空玲珑,隔断精致,或天圆地方,或弯弯如月,或莲花盛开,千姿百态,其中或是放置书本,或是安放花瓶,或是摆放如意,等等等等,各自不同。
在书架下,是一尘不染的木榻,。
木榻前,有晶沁如玉的桌椅,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袅袅烟气冒出,凝而不散,宛若云霞。
正是清晨,外面风和日丽,景气和畅,李元丰一身青衣,闭目平坐,握大拇指,眸子似闭非闭。
要是不知道的人见到,肯定会以为这是个身有诗书气自华的书生,而不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大戟士校尉。
他人在窗前,外面的竹影松韵映入眉宇,染上一层翠绿,冥冥之中,鬼车神意衔着自庙宇井口中吞噬恶鬼所化精气,大若明珠,熠熠生辉。
没有其他繁杂步骤,直接一引,精气化为丝丝缕缕,如同甘霖,自上而下,滋养肉身。
简单粗暴,效果显著。
用不了多久,李元丰身体表面肌肤铜色明显,体内大筋拉伸,大龙翻身,每一次扭动,都有沛然大力衍生。
待用完最后精气,李元丰站起身,衣袂飒飒,丰神如玉。
“可惜庙宇中黑井中鬼魂有限。”
李元丰发现,经过这两次精气滋养,自己这具肉身已蜕变,不只抵达炼形圆满境界铜皮铁骨,而且在通力阶段也是上升一截,拥有五牛之力。
根据这个世界武道境界实力来看,修炼到通力境界,调动全身大筋爆发出超乎一牛之力,在大戟士中,只要立下功劳,就可晋升校尉。
而在大戟士所有校尉中,拥有五牛之力的,根本没有。
因为按照大唐世界的炼体经验来讲,当拥有四牛之力后,人们不会再多费时间,因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实在是太难太难,他们转而会集中力量,为下一个境界晋升做准备。
李元丰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打算像在炼形境界修炼到铜皮铁骨一样,硬生生把通力境界提升到圆满,
以他现在状态,即使是碰上大戟士的副统领,也是不落下风。
大戟士的副统领内外兼修,内息入五脏六腑,持久力非同凡响,可在短兵相接下,铜筋铁骨和五牛之力的组合下的爆发力,更胜一筹。
要是待他将通力境界提升到圆满境界九牛之力,完全可以把副统领级别的高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大唐世界,”
李元丰在室内踱步来去,檀香层叠上衣,如烟霞冉冉升腾,通过这具肉身的记忆,加上观察,自己通过环佩降临的这个世界是安史之乱后的大唐,新皇帝刚刚上位,而唐明皇李隆基是太上皇,居于宫中,不理朝政,只是心心念念香消玉殒的杨贵妃。
只是对比历史脉络,又会发现,眼前的大唐世界武道昌盛,神灵显灵,道士游戏风尘,很多超乎正史的存在。
或许是神话版的大唐?
李元丰对此没有太过纠结,他来到这个世界,是要寻线索,提升实力,等回到鬼车真身时候,能够打破身上枷锁,恢复自由。
想到这,李元丰推开小窗,外面天光夹杂绿意,倾斜下来,照在书卷上,字字鲜亮,他坐在木榻上,翻看书本。
书架上的书本不是普通的书本,既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话本诗歌,而是大戟士们当年伐山破庙攻伐不服从朝廷管理的道门中得到的道经孤本。
道经孤本,涉及很多专有名词,不懂之人观看,如同天书。
“幸好有金元道人,”
李元丰眸光明亮,他运用鬼车天赋吞鬼噬魂的能力在向阳观的金元道人神魂即将溃散之时,将之吞下,不只是化为精气,而且还吸收了道人部分记忆。
金元道人十足悲剧,就是因为没有寻到杨贵妃之魂魄,从而惹得太上皇大怒,不只是自己山门被日月卫攻破,道统覆灭,自己也被李元丰领人追杀,身死道消。但不管怎么讲,其当时敢替参与为死去的杨贵妃招魂之事,可见并不是花架子,在道术神通上有自己的理解。
李元丰得到金元道人不少记忆后,对大唐世界的修道有了不少认识。
想到道术神通,就不得不提道录司。
在大唐中,有两支超然势力,一是李元丰所在日月卫,大戟士修炼武道,每个人是十人敌,百人敌,一是道录司,里面的人虽比日月卫中的大戟士少之又少,可身怀道术神通,神秘诡异,外人难见。
道录司道官们是投奔朝廷的修道之辈,这么多年下来,盘根错节,自成一体。
李元丰结合自金元道人的记忆翻阅经文,颇为入神,经文之中不少内容是讲述神魂之道,以他的见识可以看出,确实是有道理,发人深省。
而这样的经文,纵然是他在阳纡龙宫中都没有见过。
李元丰知道,自己鬼车真身所在的疑似西游世界的力量层次远远超过此方大唐世界,有此差异,只能说随世而移。
在西游世界中,据他所见,灵机盎然,不只是像他这样洪荒异种,即使原居民,都灵窍天生,根基深深,自然而然吞吐灵机,才有玄门炼气,大行其道。
玄门炼气,步步为营,直指大道。
有此通途,岂有人费力不讨好去钻研神魂?
而在这个大唐世界,人身孱弱,灵机上浮,不落于地,人之身根本无法纳天地灵机为自己所用,所以穷则思变,才走出和玄门炼气不一样的神魂之道。
“或许真可以此破开我鬼车真身上的降妖秘咒。”
李元丰仔细推敲,眸子之中异彩激射,晶沁如琉璃,不染凡尘,实际上,鬼车真身对降妖秘咒无能为力,并不是力量上不足,而是降妖秘咒巧妙,可源源不断地引来四下的天地灵机,以一种神秘繁琐的轨迹运转,四两拨千斤,让鬼车真身空有一身蛮力,无法发作。
要破解降妖秘咒,重在弄清其真意,然后层层剥离,一环解一环,一口气解开,要是半途弄错一次,就前功尽弃,但是原本鬼车只有蛮力,降妖秘咒根本看不懂,谈何破解?
现在来看,大唐世界的神魂修炼,重在感应天地,穷极玄妙,或许远远比不上玄门炼气的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摘星逐月,可胜在精巧细腻,也能请仙扶鸾,卜卦问阴,趋吉避凶。
“就是这个了。”
李元丰目光炯炯,璀璨生光。
要是自己真能够洞彻神魂之道,不只是可解除困住自己鬼车真身的降妖秘咒,而且还为以后的道路打开一扇门。
以神魂观天地,明辨五行阴阳,通晓九宫八卦,趋利避害。
可以讲,鬼车真身是一力降十会,力量碾压,简单直接霸道,可不知天机,难辨吉凶,隐患不小,遇到玄门神通高深之辈,可能被其算计,有力使不出来,死的不明不白,就是遇到天地间种种劫数,也非常被动。
而现在,他在大唐世界中得神魂修炼,有机会补全自己鬼车真身的缺陷。
“来人。”
李元丰想到这,唤来身边人,吩咐道,“有事交给你们去办。”
第八章 入道三关
半夜。
天无纤云。
冷光若倒囊入水,落在庭院中,和竹影松荫交晕,积下空明,风吹来,摇曳生姿,美丽精致若诗句,飞上苔衣。
在亭亭如盖的树荫下,放置有一短榻,高有一尺,长有四尺,后面是镂空花纹,绘有山雨空山,浣纱少女。
再前面,是用弯曲若环般的怪树打造成的香几,上面有一鹤嘴铜炉,烧着一种非常罕见的香,袅袅溢出。香气弥漫,若片片烟云,嗅到口鼻中,让人精神一震,所有杂念一洗而空。
很显然,这不是普通的香,而是李元丰以前办事立下功劳从而赐下的镇神香,据说是道录司中的高人用不少珍贵材料炼制而成,价格比得上同质量的黄金,还有价无市,用来辅助修炼,事倍功半。
李元丰准备妥当后,就坐在短榻上,静心凝神,正式修炼。
“果然不一样。”
李元丰推敲着从金元道人神魂记忆中得到的修炼窍要,聚精会神,这不同于他鬼车本体的天妖修炼,也不同于自己这具肉身的炼体,而是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直指神魂和天地。
简单来讲,是要开辟识海,自筑神魂。
神魂一成,就可感应天地,得授法术。
再然后,则是壮大神魂,以后可出窍夜游,日游,法身,能请仙扶鸾,腾云驾雾,卜卦问阴,趋吉避凶,拥有不可思议的威能。
只是听上去简单,但对于大唐世界中的人来讲,可难如登天,不然的话,为何道录司只有寥寥人,保持超然,高人一等?
别的不讲,只是入道第一关正心明意,就得静气存思,收拢杂念,心若止水,才可静极生慧,慧中凝神。
这一步,就拦住许许多多人,因为绝大多数坐下后,杂念丛生,心烦意乱,根本静不下来,别提其他了。
“不过,”
李元丰轻轻一笑,他确定自己掌握修炼窍要后,微微闭上眼,手中捏法印,心沉下落,观空静坐,不念其他。
渐渐地,随着时间推移,目不见,耳不闻,口鼻舌无感,整个天地,仿佛剥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余下最为纯粹的宁静。
入道第一关正心明意,其他人看来是千难万难,可李元丰做起来,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轻轻松松。不知多久,他只觉得身子一飘,似乎来到莫名之地,在这里,有天上宫阙,金碧辉煌,有西方佛国,菩提舍利,有冥府地狱,群鬼乱舞,有红尘人间,光怪陆离。
走到里面,或见仙人乘鹤,垂钓日月,或是功德池下,莲花自开,或是阎王判官,法纹俨然,或见渔樵耕读,男女老少,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这一刻,李元丰或是仙人,或是神人,或是佛陀,或是恶鬼,或是书生,或是少女,或是其他,纷纷扰扰。
要是其他人,这个时候,遇到修炼产生的幻象,稍一不慎,就会受到反噬,可李元丰不是一般人,念头一起,只见环佩落下,冷光垂若璎珞,细碎交织,叮当作响。
声音所到,刚才出现的景象,如同泡沫遇到阳光,一个接一个破碎。
是的,破碎,消灭,不见。
“正是此时。”
李元丰默念口诀,运转心经,顿时有万万千千的篆文自上而下落下来,大若星斗,星芒生毫,坠地之后,瞬间弥漫琉璃之色。
叮咚,叮咚,叮咚,
妙音仙乐声中,琉璃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囊括四下,覆盖八方,凝成宝地,绽放出无量光。
宝地之中,有银花玉树,有亭台楼榭,有花木稀疏,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中央盈盈灵湖,
仔细看去,灵湖不小,可里面的水却是浅浅一层。
光明照在里面,水兴不波。
正是入道第二关,开辟识海。
“咄。”
李元丰知道这一步,毫不犹豫,口念咒语,下一刻,有丝丝缕缕的光自四面八方而来,源源不断,落入到灵湖中,组合排列,隐成人形。
人在灵湖之上,身姿挺拔,顶天立地。
只是五官模糊,完全看不清。
人之魂魄,藏于人身,冥冥难见,只有开辟识海之后,运用法门,才可百川归海,落在识海灵湖中,然后贯通全身。
“性出九阳命自落。”
李元丰没有停止,因为现在识海之中,只是魂魄,随着他咒语再起,有玄妙之意,从天而降,凭空在魂魄的眼睛,璀璨生光。
光华一起,眉眼俱在,五官清晰起来,赫然是李元丰。
身无五官,聚散无形,是为魂魄。
眉眼清晰,于外相同,则为神魂。
很显然,李元丰一鼓作气,已经晋升入道最后一关,聚神凝魂。
入道有三关,正心明意,开辟识海,聚神凝魂。
三关过后,神魂出于识海,可感应天地,可接引气机,可施展法诀,可以说,已经正式入了道途。
当年金元道人天资不俗,又得到名师手把手传授,享有向阳观上下供奉,抵达此境界,用了整整一年,要是在道录司中,李元丰有此境界,可得授宝,能成道官。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鼓作气,三关尽过。”
李元丰眸子之中,光芒幽幽,成竹在心,从从容容,能够连破三关,踏入道途,要是大唐世界的人,见此局面,肯定是惊为天人,不能自已,可他自己知道,这是应该的。
其一,大唐世界和西游世界的世界本质天差地别,不在一个级别,李元丰即使是只带少许鬼车的意志降临,可魂魄之强,超乎想象。
可以说,李元丰基础雄浑无匹,只要自金元道人那里得到修炼窍要,就可轻而易举地引出力量,厚积薄发,连续破关。
打个比方,大唐世界的人修炼,像是小孩抡大锤,即使是掌握窍要,也得小心翼翼,稍一不慎,就会把自己弄伤。
而李元丰则是力大无比,能够轻松举起大锤,只要掌握锤法,自可耍的风雨不透,花样百出。
其二,有环佩护佑,辅助修炼。
最后,有金元道人部分记忆,相当于再来一次,自是顺风顺水。
三者配合,相得益彰,突飞猛进,连破三关,正式踏入道途。
李元丰展袖起身,神魂立于识海之中,微微一转,自有仙音,隐隐间,可感应四下灵机,甚至天地间平时难以察觉的玄妙。
入道三关之后,即可施展普通法术,观气之术就是其中之一。
第九章 调令
不知不觉,天已拂晓,明光满园。
岩下苔痕,树前苍翠,黛青相磨,冉冉展开。
李元丰看着窗外修竹竿竿,潇潇洒洒,青石错杂左右,点缀精致,神魂在识海中升腾,顿时发现,整个天地和以往不一样。
整个色彩,变得鲜活不少。
李元丰目光炯炯,他发现,此时此刻,日月运转,四季兴替,昼夜轮换,都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玄妙,不是直接的力量,而是藏于天地的智慧。
李元丰确定,这样的智慧,真的可以补缺自己鬼车真身洪荒异种道路的缺陷。
“只是,”
李元丰皱了皱眉头,自己得到的金元道人的记忆毕竟不完整,因为只是用鬼车神意吞噬,而不是鬼车本体,入道之后的修炼道路,记忆零散,断断续续。
这样的话,根本没法继续修炼。
“该怎么办?”
李元丰念头一转,不由得想到道录司,在大唐中,只有道录司最是神秘莫测,藏龙卧虎,据说主事人葛真君神通广大,被称之为陆地活神仙。
正在此时,外面有敲门声响起。
“进来。”
李元丰长眉一挑,他已经吩咐过,不让人打扰,现在有人来,肯定有十万伙急之事。
“大人。”
大戟士李康自外面进来,啪得一下行礼,干脆利索的道,“李副统领急招。”
“李副统领,”
李元丰知道,李副统领是日月卫中的李嫣,不只是在卫中权势不小,还是本朝郡主,是自己直属上司,对方急招,需要立刻赶去。
他暂时没有说话,而是神意一动,运起自己新得的观气之术,就见自己这位嫡系手下顶门之上有团火燃烧,恍若火炬,正是血气阳刚。
看来这段时间,李康没有偷懒,打磨肉身很是勤奋。
做完这个,李元丰对进来的大戟士道,“速速备车,随我前往郡主府。”
时间不大,李元丰驱车来到郡主府。
禀告之后,进入府中。
郡主府邸占地千亩,种植高槐深竹,翠绿垂衣。
石骨嶙峋,水洗之后,晶莹剔透,千姿百态。
四下是楼台高阁,曲廊花榭,水木明瑟,风吹来,竹叶响,水波起,光影冷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精致。
李元丰赏着风景,来到内院,没有立即被李嫣接见,而是在廊中等候。
“不知道李嫣唤我何事,”
李元丰身穿绛红新甲,脚蹬鹿皮靴子,他观赏着郡主府景象,念头起伏。
完全没有头绪,想不明白。
不过这样突兀的举动,很不寻常。
不到半盏茶功夫,只听环佩声响,李元丰抬头看去,就见一女冠翩然而出,她头梳飞仙髻,玉颜清冷,眉心一点朱砂,手持拂尘,法衣上纹理若云中水,袅袅层层。
她的身后,跟有一大白鹤,有成人高,羽毛鲜亮,没有杂色,铁喙利爪,令人发憷的是仙鹤眼中的神情,满是冷漠,冰冷冷的,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这不是普通仙鹤,而是真正成了精的。
见到李元丰,大鹤目光横过来,只是一扫,宛若令人入坠到冰窟中,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是道录司四品道官。”
李元丰微微惊讶,他没有想到,在郡主府中会见到道录司的人,而且四品道官,掌握的权限隐隐还在日月卫的副统领之上。
李元丰念此,遥遥行礼,然后退到一侧。
令人惊异的是,女冠在李元丰面前经过时候,突然停住,凤眉一挑,秋水般的美眸饶有兴趣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问道,“你是李煜?”
“是。”
李元丰垂眉答应,他的这具肉身有稀薄的李氏宗室血脉,单字一个煜字。
“还不错。”
女冠点点头,说了一句,旋即云袖一摆,向前行去,一人一鹤,人纤丽,鹤神骏,很快转过长廊,消失不见。
“莫名其妙。”
李元丰一头雾水,不知何意。
在这时,有侍女过来,低声道,“大人,郡主在亭中等候,请随我来。”
路上无话,李元丰跟着侍女绕过长廊,再经曲折长有十几丈的石桥后,湖心亭在望。亭前是大柳三五株,枝叶吹动,垂檐拂栏,天光,水色,柳晴,倒壶一样,涌入亭中,氤氲凉意,暑气不到。
洋洋洒洒的影子,有一种活泼和自然。
有一女子,坐在亭中。
正是大唐郡主,日月卫副统领,李嫣,她顶中作髻,余发垂到腰间,用铜环束起,长眉入鬓,简单黑白武士服罩身,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姿态。
英气勃勃,没有任何胭脂俗粉之气。
在风气格外开放的大唐,这位郡主是卓然不群。
“属下李煜,见过大人。”
李元丰啪得一甩长袖,上前行礼,声音有金石之音,这位郡主对手下要求严格,要是让她觉得没有精神气,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毕竟李嫣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而是已经跨过炼形和通力两重境界,正洗髓换血,劲入五脏六腑,内息非常悠长的日月卫中的女战神。
“坐。”
李嫣言简意赅,用手一指木墩子,让李元丰坐下,她眸子明澈,开口道,“李煜,你入日月卫已经五载,服侍过太上皇,也为新皇效力,有功劳,有苦劳,忠心耿耿,统领和我都很看重你。”
李元丰听到这一段话,心中诧异,不过他心思电转,立刻朗声答道,“都是诸位大人栽培,属下只是尽本分而已。”
“能尽本分就好。”
李嫣点点头,眼前这位李煜不只是办事得力,而且有少许宗室血脉,算得上根正苗红,正好好钢用在刀刃上。
李嫣肌肤如玉,曳裙佩剑,英气十足,道,“你进来之时可见到了道录司的周大人?”
“是。”
李元丰想到刚才的一人一鹤,风姿特秀,若有所思。
“我今日唤你来就是要说此事。”
李嫣手按剑柄,妙目有光,道,“自今日起,你暂时调入道录司,由周玉瑶周大人直接统领,记住要少说多做,认真谨慎小心。”
说完之后,李嫣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上绘蟠龙森然,下描云水激荡,有莫名光凝成银眸,微微睁开一线,俯视天穹,道,“此是道录司的令牌,你收好,持此令牌,可随时见到周大人,并拥有部分权限。”
李元丰上前,接过令牌,手指拂过花纹,冷意入骨,既有朝廷的律法森严,又有道术神通的变化莫测,真是有趣。
“正想一窥这个世界修炼道路。”
李元丰暗自欣喜,此世界是神魂的修炼,和西游世界不同,自己真有机会窥视其根本的话,大有可为。
原本他还打算在体制中更进一步,或者提升力量后去道录司探一探底,可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动送上门来了。
李嫣见李元丰接过令牌,玉颜之上,满是郑重,叮嘱道,“李煜,此事非常重要,太上皇极为重视,牵头道录司和日月卫合作,你好生做事,做得好,以后飞黄腾达,要是出了差池,恐怕马上就是雷霆之灾!”
玉音清脆,但字字杀伐,透着冷意。
李元丰面上肃然,手持令牌,朗声道,“属下知道了。”
“还有,”
李嫣语气蓦地一转,有一种莫名的深不可测,道,“不管怎么说,你李煜是我们日月卫的人,纵然暂时调到道录司,可不能忘本。”
“这是,”
李元丰念头百转,面上没有任何表露,只是道,“属下定然会多多向大人禀告。”
“好了。”
李嫣最后深深看了李元丰一眼,挥挥手,道,“你且退下吧。”
“属下告辞。”
李元丰压下心中喜悦,告辞离开。
第十章 道录司
亭外。
高柳古朴,倒垂入水,枝叶繁茂,绿荫四下。
藕花开满小湖,朵朵扶摇,弥漫香气。
李嫣一身武士服,柳色上衣,整个人在水色莲光中,神情莫名。
这个时候,有一青年人摇着折扇走出来,他看着李元丰的背影消失不见,开口道,“李煜为人稳重,又根正苗红,对朝廷忠心耿耿,确实是可托付大事。”
李嫣踱着步子,眸光幽幽,道,“你讲,那个临邛道士真的能够令贵妃还阳?”
“不知道。”
青年人眉宇青青,有智慧的光,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有道录司的葛真君全力支持,肯定是神通广大之人,说不定真有希望。”
“太上皇执念太深,,”
李嫣叹息一声,对于自己的丈夫,她不用不着伪装,直接道,“太上皇这么多年来为死去的贵妃可谓是动作不断,任何稻草都要抓住,这次这么大张旗鼓,要是成了还好,要是再失败,恐怕会引起整个道录司的地震。”
青年人折扇上绣着木石,溪水穿林,鹤停枝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道,“太上皇自然是心心念想让贵妃还阳,可宫中的太后皇后甚至很多人她们可不一定这么想,这是个大泥潭。”
李嫣心中有数,垂下眼睑,道,“我早看清楚了,况且这一次的事儿,统领大人少见地和太上皇与葛真君产生了分歧,不然的话,我们日月卫就会由我这个级别的副统领出面,而不是让李煜等校尉出动了。”
两人说到这,都沉默下来。
朝廷的复杂,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明白的。
且说李元丰离开郡主府,他转过头,见身后府邸幽幽,,曲槛逶迤,楼台亭榭,在烟云之中,弥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富贵之气,隐成紫青。
大唐即使是经过安史之乱的重创,依然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要是真有明主励精图治,盛世未必不会再来。
“只是和我没有关系。”
李元丰感慨一闪而过,他来此世界,只是寻修炼的资粮,至于其他,顺其自然。
“大人,”
侍卫驾驭马车过来,停在府邸的大门前,跳下来后,问道,“我们回府?”
“先不回府。”
李元丰抬袖上了马车,稳稳当当坐下,吩咐道,“直接去道录司。”
“是。”
侍卫答应一声,鞭子扬起,马车声音起,渐渐远去。
马车里。
四面澄明,布置纸窗竹榻,颇为清幽。
角落中还有一镂空细花的香炉,高不盈三尺,冒出鹊尾之香。
李元丰稳稳端坐,手中把玩自李嫣手中得到的道录司的令牌,花纹蟠龙,银眸睁开一线,他低声念叨,道,“将日月卫的人调到道录司中听令,看来是有大事。”
李元丰目中有冷意,这少有的举动,再加上李嫣最后大有深意的话,让他隐隐感应到,此事别有隐情。
不过,要是其他人,或许不安,但李元丰却巴不得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进入道录司,参与大事,更有机会寻到修炼的线索。
半个时辰后,李元丰下了马车。
道录司中,多怪石,矮松,池井。
嶙峋石骨,虬曲枝干,冷峭的叶子,垂阴无风,等等等等,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寂静,幽暗,神秘。
木石,光暗,亭台,拢在半遮半掩中,白烟弥漫,看不清楚。
置身其中,即使是盛夏,都觉得阴冷,寒意扑面。
“法阵,”
李元丰目光一亮,他压下心思,取出令牌,很快就见到周玉瑶。
周玉瑶坐在小阁中,身后是绵长壁画,左面是松石,深谷,幽水,右面绘高崖,怪木,白鹿,柱子之上,则是秋雨三更,稀稀落落。
大鹤立在女冠身后,用鹤喙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冰,一下接着一下,发出碎玉般的脆响,不悦耳,可很有力量。
周玉瑶见李元丰来,示意其入座。
李元丰坐直身子,神魂在识海之中,捏了个法诀,运用观气之术,就见眼前的女冠顶门之上玲花盛开,串串如珠,四下满而不溢,烟水横生,气象森然。
很显然,这位周玉瑶,道录司的四品道官,修为境界不凡,已能神魂出窍,巡游四方。
李元丰看在眼中,面上是恭敬之色,声音铿锵,道,“属下李煜,前来听令,请大人吩咐。”
周玉瑶敛去笑容,正襟危坐,她玉颜精致,睫毛长长,美眸之中,浮现出琉璃色彩,道,“这一段时间,你在我麾下听令,可能会遇到一些妖魔鬼怪之事,现在我给你大体讲一讲道术神通,免得你少见多怪,到时候坏了事。”
李元丰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双手垂在膝前。
周玉瑶咳嗽一声,组织语言,道,“修炼之道,在于天人合一,只是人身污浊,窍门不开,难以通天,唯有取之于神魂,近乎在天,以观天意。”
“神魂出,近于天地,开法眼,入道途。”
“……”
不知不觉,直到夕阳西下,嫣红光晕落下,挂在檐角上,色彩扑人眉宇,周玉瑶才停下来,她法衣之上,氤氲着晚霞的光,不停跳跃。
她用手捋了捋垂下的青丝,开口道,“贪多嚼不烂,今天就到此为止,以后你可凭令牌去阁中翻阅藏书。”
李元丰挡住目中异色,道录司不愧是大唐对修道最有研究的地盘,周玉瑶的讲述,深入浅出,举重若轻,显示出其雄厚的修道积累和底蕴。
可以说,只论修道之积累,恐怕不在于金元道人之下。
“要是将之神魂吞噬,”
李元丰心中激荡着恶意,杀机腾腾,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自己能够用鬼车神意吞噬金元道人的神魂,主要还是其肉身被破,实力大减,趁其走投无路才做到的,而眼前的周玉瑶毫无疑问是全盛时候,还在道录司中,她的地盘,要做到这一点,难上加难。
看来得等一等啊。
周玉瑶当然不知道眼前人的险恶用心,她说完之后,吩咐道,“你且去休息,很快就会有事情要做。”
“是。”
李元丰答应一声,整理衣冠后,举步离开。
阁中。
安静下来。
夕光自半镂空的玻璃中,寸寸而入,和鼎中的香气碰撞,光可鉴影。
只有大鹤的啄声,非常清冷。
周玉瑶站起身,霞花上衣,朵朵盛开,她伸出手,摩挲着大鹤的翎毛,看向李元丰消失方向,神情平静。
在此时,脚步声响起,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道人,他戴着奇高的帽子,玄黑法衣,手持拂尘,眸子泛白,有一种奇异的气质。
高帽道人来到阁中,见一人一鹤,人自玉立,鹤也翩然,别有一种鳞鳞光晕,令人下意识安静下来,他笑了笑,声音嘶哑,道,“山风雨来啊。”
“嗯。”
周玉瑶听到声音,转过身,人与鹤影,光暗交织,看不清面上神情,道,“云山道友也准备妥当了?”
“不错。”
云山扶了扶高有三尺的奇异古冠,眸子中的白色深重,道,“事关真君大事,岂敢磨磨蹭蹭?我们要全力以赴啊。”
周玉瑶看向外面,静静地道,“希望一切顺利。”
第十一章 当年霓裳舞
皇宫。
高柳深竹,翠色垂衣。
石骨嶙峋,水洗之后,莹莹有白,纹理纵横。
不大不小的池塘中,水木明瑟,荷叶落在里面。
风吹来,竹叶响,水波起,光影冷峭。
置身其中,萧索清冷,不似盛夏,反而像深秋。
太上皇李隆基半倚在软榻上,鬓角霜白,老态毕现,他膝上盖着毯子,目光浑浊,看向场中。
在那里,有舞女十几,盛装精致,长袖缓带,绕身若环,曾挠摩地,舞动之间,香风阵阵,环佩声声。
清影缭乱,青赤红裙,声调华丽,若仙女翩然起舞。
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
李隆基神情木木的,只是在听到一句“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忽潸然泪下,打湿了衣襟。
悲从心中来,难以压制。
“皇上,”
高力士提着水壶过来,轻声叫了一声,这一幕,他即使见了很多次,依然觉得心里难受,自从太子登基为帝,太上皇隐居于此,就日夜思念贵妃,以泪洗面。
天人相隔,永不见面。
早年雄心壮志,都已经化为这蚀骨的相思。
李隆基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场中的舞蹈,声音微不可闻,道,“当年朕作此曲,爱妃常常一身华丽羽衣,扮作仙子,站在最前面,姿态清丽,不沾凡尘,美不胜收。现在朕还在,舞不停,可是爱妃却不见了。”
说到这,李隆基身子摇摇晃晃,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高力士赶紧上前,扶住太上皇,看着身前的老人弱不胜衣,劝道,“皇上,节哀啊。葛真君已经请到那位神通广大的临邛道士,以对方之神通,定可成功。”
高力士是跟在太上皇的老臣子了,最是忠心耿耿,语出真心,安慰说,“要是贵妃还阳,见到太上皇这个样子,该是何等悲痛。”
“好,好,好。”
太上皇听到这个,赶紧用衣袖将脸颊上的泪拭去,强颜欢笑,道,“为了能够等到贵妃还阳,朕得好好的。”
在此时,外面有小宦官碎步进来,禀告道,“张公公带着葛真君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太上皇一听,神情就激动了,他让身前的宦官扶着自己起身,连声道,“葛真君来了?快请,快请进来!”
“是。”
小宦官答应一声,不多时,脚步声起,一个道人自外面进来,头梳发髻,斜插木簪子,衣紫衣,上面绣着虫鸟花鱼,文理纤妙,藕断丝连。
道人手持拂尘,双鬓雪白,眸子却似深潭的水,森碧沁人。
只是一看,恍惚就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只看气象,就非同凡俗。
“陛下。”
道人来到场中,稽首行礼,神情平静,古井不波。
“葛真君,”
李隆基身子微微前倾,浑浊的目光中爆发出光彩,像是剧烈燃烧一样,用急急的声音问道,“那一位临邛道人怎么讲?”
葛真君微微垂头,看着眼前干瘦的老人,真的是垂垂老矣,根本没有了半点当年缔造开元盛世的霸道和从容,他心中幽幽叹息一声,原本的杂念斩去,只剩下冷漠无情,声音却出奇地平和,若枝叶间的风,清水绵长,阴晴交横,答道,“陛下,临邛道人天纵奇才,神通道术超乎我十倍百倍,有他出手,万无一失。”
葛真君手中拂尘摇摆,声音不紧不慢,很是清亮,道,“或许真是陛下对贵妃娘娘的情意感动上天,才可能有临邛道士这样的大神通之辈应运而生,来帮助陛下完成愿望。”
体制中的修道人,看上去面冷心冷,可同样很会说话。
李隆基就很高兴,他面上有光,一扫阴霾,吩咐高力士给葛道人送上茶水,茶香隐隐,在疏影之中弥漫,或阴或晴,夹杂暗影,呵呵笑着,道,“葛真君功劳最大,要不是有你引荐,临邛道人也不会这么快入了寡人的眼。”
李隆基顿了顿,见葛道人抿了口茶,然后又道,“不知道临邛道人准备何时进行作法?寡人心急如焚,恨不得明天就能够见到爱妃啊。”
“皇上的心情,贫道知道。”
葛真君放下镂花双抱玉龙茶盏,眸子之中,光芒乍现,旋即隐去,道,“现在贫道正让道录司的道官们协同日月卫的大戟士一起,在进行提前布置,只要功成,扎于阴阳,临邛道人就会施展夺天地造化之术。”
“要快。”
李隆基坐直身子,挥手让高力士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拿开,他身子前倾,有一种居高临下,仿佛回到了当年生杀予夺的霸道,一字一顿地道,“谁要是敢出工不出力,或者拖后腿,饶不了他!”
话语落下,虚空中,云气圈圈晕晕,层层叠叠,紫青之中,隐有龙眸睁开,只一线,冰冷威严,俯视四方。
仔细看去,神龙口衔律令,封禁鬼神。
所有怪异,不可踏入雷池半步。
即使是葛真君,都眼皮子一跳,压下自己识海中躁动的神魂,雄狮犹有余威,何况曾经的真龙?
“可惜,”
葛真君看到龙气隐去,暗自摇摇头,到底已有新皇上位,龙脉有主,威势不及以前万一,不过也可以了。
要是真帝国鼎盛,人心凝聚,那自己在皇宫深处恐怕连出窍都不能。
“陛下,”
葛道人稳了稳心神,压下涌出来的念头,道,“我等必定会全力以赴,助陛下完成心中夙愿。”
“哈哈,”
李隆基少见地笑了几声,还亲自提起水壶,给葛道人茶盅中续上水,道,“那就等真君的好消息了。”
葛道人安安稳稳地地喝完一杯茶,才离开皇宫。
城中,热闹纷纷。
虹桥过后,周匝环水,横斜疏影,邻舍小小。
千百的莲花灯,自上游下来,灯花与水色激射,摇摇摆摆,有琉璃之光。
葛真君刚要抬步走,蓦然有所感应,抬头看去,就见一叶扁舟顺水而行,舟头之上,负手而立有一人,身姿雄伟,青铜面具遮面,唯有眸子,璀璨生光。
整个人立于舟头上,稳若山岳。
葛道人顿住步子,眸子之中,有星芒乍现,在碧绿之中,格外耀眼,同样看过去。
两人目光碰撞,针锋相对。
好一会,扁舟过桥,消失不见,葛道人皱了皱眉头,挥袖离开,只有袅袅声音留下,道,“大统领。”
第十二章 庭中对
未时半刻。
正是午后转阴,松色照石。
阶下青苔,水意鳞鳞,日光折射下来,落在地面上,影子很长,有云姿鹤态之感。
室内窗明几净,花开疏疏而杂入。
葛真君端坐在云床上,顶门上云光半尺,恍若灯盏,兰雪晶澈。
他的身后,是四位道童,或怀抱拂尘,或手持香炉,或捧起法剑,或托起宝盒,八风不动,泥胎塑像一样。
时间不大,只听脚步声响起,然后珠帘一挑,清气若凤,飒飒而来,周玉瑶一身道服,美眸晶莹,身后跟着大鹤,一人一鹤,姿态从容。
“见过大人,”
周玉瑶来到室内,丹唇轻启,声音好听。
“嗯。”
葛真君听到声音,睁开眼,眸子之中,金光隐有三尺,金灿灿一片,对于自己一手提拔的嫡系,他没有任何嗦,直接自身后道童手中取来宝盒。
宝盒不到半尺,似玉似石,却又有木纹,很是奇异,而纽扣之上,雕刻的是北斗之相,濯然高升,照耀四下。
啪嗒,
宝盒打开,自其中激射出袅袅的烟水,凝而不散,积有三尺厚,旋即以一种莫名的轨迹运转,徐徐下落,化为一幅画卷。
画卷展开,无质而有有形,有山,有水,有木,有石,很有神韵。
只是整个画卷,有一种寂寥冷峭,不见人烟。
周玉瑶抬目看去,只见断壁残垣,野草丛生,角落中生有毛竹,不知名的鸟儿筑巢在上面,形似乌鸦,血瞳黑羽,铁喙钢爪,发出呱呱的难听叫声。
再往后山走,盘结藤蔓,斑叶黑影。
时不时的黑水,幽幽深深。
不知为何,看在眼中,只觉得冷飕飕的。
葛真君手指如玉,有一种奇异的光,他指向画卷,在那里,似是入口,弯弯若月,光明璀璨,隐有莲花之相,篆文生灭,道,“临邛道人正紧锣密鼓地布置祭台,你的任务是,布下人手,不要让其受到影响。”
葛真君顿了顿,语气凝重,道,“拒敌于外,最好不过。”
“拒敌于外。”
周玉瑶清冷的玉容上有少许严肃,她黛眉挑了挑,道,“幽冥影响之地,危险重重,只凭现在的日月卫的人,恐怕损失不小。”
“要是日月卫中的副统领肯出力,自然能够少一点牺牲。”
葛真君的神情无动于衷,很是冷漠,字字如金石,道,“可那位大统领不发话,日月卫的副统领们就不会出马,要是日月卫的人埋怨的话,就埋怨他们德高望重的统领大人吧。”
话语平静,冷酷自生。
“是。”
周玉瑶敛衽行礼,她同样没有任何不忍,反正是日月卫的人,要是真命不好,死了就死了。
庭院里。
竹叶交翳之中,有石若莲花,泉水自花中出,洋洋洒洒的,落地满琼玉。
松风忽来,徘徊不去。
人在其中,若身在深林,幽静自然。
李元丰踱着步子,走来走去,目中噙着光彩,熠熠生辉,整个人若慵懒的老猫,悠闲自在,随遇而安。
可是没有人知道,李元丰识海之中,神魂端坐,正捏着法诀,接引周匝的灵机,并隐隐感应天地间的玄妙。
天地间的玄妙,或是在竹叶上,或是在水珠中,或是在苔痕下,千姿百态,无处不在,又难以把握,只有像是神魂这样极为敏感的,才可窥见一丝一缕。
“真是不一般。”
李元丰不停揣摩,陶醉于其中,不同于鬼车真身那样霸道而强横的力量,神魂观天地,可以见到很多人不可察的兆头,能够提前趋利避害。
人力有时尽,只凭蛮力,总有风险,需要智慧来弥补。
李元丰越是修炼,越是知道神魂之道对于自己鬼车真身的大作用。
“只是,”
李元丰皱了皱眉头,识海之中,神魂之上,环佩静静浮空,层层叠叠的云气激荡,来回盘旋,凝而不散,而原本的门户,只剩下一束,摇摇摆摆。
看这个样子,用不了多久,门户就会彻底关闭,自己就得回归西游世界。
“要抓紧时间。”
李元丰有一种紧迫感,依照他现在所学,足可以解开真身上的降妖秘咒,可他现在更为在意的是神魂之道可弥补鬼车真身的缺陷。
这样的话,当然要尽可能掌握。
正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然后一道声音响起,道,“李兄可在?”
“嗯。”
李元丰停住步子,眼皮一抬,朗声道,“蔡兄来了,快请进来。”
吱呀,
开满细密藤花的小门被人推开,花色袅袅下落,摇摇摆摆,然后有一青年人进来,剑眉星目,一身青衣,手摇折扇,上面描着梅枝,风雪余香。
青年人很是俊美,气质出众。
“蔡兄,”
李元丰见来人,连忙上前,两人一前一后,在庭中树阴下坐下,左右是螺石青青,木映花澄,让人耳目一新。
李元丰坐在对面,眉宇间映着木色,郁郁蓊蓊,不见其底,笑道,“蔡兄你可是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据这具身体的记忆来看,这位蔡坤的人不只是日月卫的校尉,还是朝中外戚中一位响当当的角色,很会来事,善于交往,真正的长袖善舞。
只是自己和他关系一般,对方登门,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来找老弟聊一聊。”
蔡坤坐在竹椅上,用手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上面镌刻着花纹,精致奇异,冰冷冷的触感传来,叹一口气,道,“自从接到调令来道录司后,真是浑身不舒坦,苦闷的很,喝酒都没味道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在道录司到底是外人,不自在啊。”
李元丰听出对方话中有话,长眉挑起,问道,“蔡兄,此话何解?”
蔡坤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周匝烟云掩映,竹木蔚然,略一沉吟,然后道,“李兄,郡主可告知你为何暂时调入道录司?”
“没有。”
李元丰摇摇头,身子微微前倾,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告诉你。”
蔡坤神情严肃,道,“葛真君据说请到一位神通广大的临邛道士,能施展**力令贵妃还阳。正是这样,太上皇才下令命日月卫抽调精锐,全力配合道录司,只准成功,不能失败。”
“有这等事。”
李元丰听完,先是一惊,然后站起身,案上花纹栩栩,是晴竹雪松,萧疏可爱,他倒是没有怀疑太上皇对死去杨贵妃的执着,而是有一个问题,道,“临邛道士真的能够令贵妃还阳?”
大唐世界,阴阳隔绝,不可互通。
即使金元道人那样的人,想要招魂都困难重重,最后没有成功,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个临邛道士何德何能,能令杨贵妃还阳?
“临邛道士来历神秘。”
蔡坤坐在大椅上,眉宇间隐有不屑,道,“不过在我看来,肯定是胡吹大气,令人还阳之事只在志怪笔记中,现世中怎么可能发生?”
李元丰压下心中想法,点点头,问道,“我等该如何做?”
“太上皇心血来潮要让贵妃还阳的举动不是一次两次了,结果如何,我们心知肚明。”
蔡坤的声音不大不小,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道,“这次之事,肯定是最后不了了之,我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即可,不要太积极。”
“我明白了。”
李元丰颔首点头,抱拳行礼,道,“多谢兄台提醒。”
“哈哈,”
蔡坤大笑几声,站起身,走到跟前,拍了拍李元丰的肩膀,道,“兄弟是聪明人啊,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蔡坤整理了下衣冠,踱步到门口,在离开之前,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对李元丰道,“宫中的大人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第十三章 入局
李元丰回到庭院,展袖入座。
窗外松森,案前灯影。
颜色空明,料峭似秋花。
花色弥漫开来,若鸥鹭翩翩,浸人衣袂。
“宫中人,”
他想到蔡坤离开的话,喃喃自语。
对于宫中人插手,李元丰并不意外,只是真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光明正大,毫不遮掩。而当日郡主李嫣遮遮掩掩的话语,又悄然浮上心头。
“莫非,”
李元丰想到自从上位后就沉默寡言的新皇,宫中明目张胆的动作,未尝没有这位高居九重的皇帝插手,不然的话,宫中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
想一想,也正常。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太上皇和新皇同时在,岂能没有矛盾?
再说了,据传闻,当年太上皇退位也是不情愿,只是因为安史之乱引得天下不满,再加上新皇领人逼宫,才不得不将九鼎大位禅让。
“李唐有这个传统啊,”
李元丰想到李唐开朝的唐高祖和唐太宗的故事,笑了笑,不愧是以史为鉴,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发生一次啊。
“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李元丰将皇室的龌龊掩下去,他对这样的内斗没兴趣,反而很好奇道录司的主事人葛真君和神秘莫测的临邛道人。
葛真君执掌道录司,位高权重,神通惊人,是大唐世界修炼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而临邛道人,不论是蔡坤怎么贬低,可敢提出还阳杨贵妃的,委实古今罕有。
两个人在神魂修炼上造诣惊人,肯定非同凡响。
李元丰来回踱着步子,眸子之中,光彩照人,这摊浑水,他正要趁机摸鱼,从这两位身上得到更多的神魂之道,从而完善自己的道路。
在此时,李元丰蓦然有所感应,抬头看去。
只见角落有大木,花开墙上,何止百朵,团团簇簇,覆盖四下,在其间,不知何时,停一只大鹤,丹冠雪羽,一翅展开,恍若白轮。
大鹤居高临下,鹤瞳之中,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冷漠。
李元丰和对方的目光一碰,就心中一紧,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寒意灌入,冰冻全身。
半响,大鹤发出一声清亮的鹤唳,若裂金石,展翅离开。
“这只妖鹤,”
李元丰摇摇头,在西游世界,他鬼车真身不只是见过很多妖怪,可只目光就令人发憷的,还真少,尤其是在这个灵机明显稀薄的大唐。
李元丰压下诸般心思,从容地整理了下衣冠,离开庭院,推门出去,刚才他从鹤瞳中读出了意思,周玉瑶要见自己。
两日后。
幽水自西向东,折而北去,两侧崖壁森立,其上生有怪松,枝叶如铁,黝黑遒劲,根蟠空在外,须摇摇摆摆,似是触手,让人毛骨悚然。
在树前,藤蔓中,或躺,或竖,或横,随处可见奇异的石头,或大,或小,嶙峋而多空。
至于石头的本来颜色,早在不知年的风吹雨打中剥落,只剩下黑青,有一种岁月的沧桑。
山风吹来,灌到里面,来回激荡,发出号角般的声音。
声音远远传开,让人头皮发麻。
李元丰自外面来,绛红甲胄,腰悬弯刀,目光炯炯,脚步不疾不徐。
“这个地方,”
李元丰四下打量,衣袂带风。
不知何时,有影子从石下,从藤蔓中,从树叶里,不断冒出,聚在一起,影影绰绰的,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声音像是雨点打在树叶自上,很是急促,像是扼住人喉咙。
人影看上去古怪,面色惨白,膝下空空,眼瞳空空,手提灯笼,灯笼上缠绕黑线煞气,中央是森绿鬼火,没有任何的温度。
密密麻麻的鬼魂,簇拥过来,围绕小亭,发出无声咆哮。
千鬼夜行,毛骨悚然。
李元丰看在眼中,眼皮一抬,真是幽冥入口,妖鬼满地啊。
沙沙沙,
鬼兵鬼卒嗅到生人的气味,用一种诡异的速度奔跑起来,冲李元丰杀来。
狰狞的面容,在鬼火的映照下,投在石色水光上,张牙舞爪。
“咄。”
李元丰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自袖中取出一张符,一下祭出,自其上,浮现出星灯一盏,灯火一起,牵引四下,宝光垂网,交织细密。
琉璃之色,弥漫开来,日曜璀璨。
恍若羊脂美玉一样,澄明纯净。
剩下空空,火光明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光芒飞溅,看似无形,可落在鬼物身上,沾上即着,火焰升腾,焚烧所有,委实霸道。
只是一下,最前面的一圈鬼兵鬼卒全部不见。
“不错。”
李元丰见此,点点头,此符是周玉瑶所给的,用来杀鬼驱邪很好用。
唯一可惜的是,由于没有人驭使,也没有灵机补充,符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可多用。
果不其然,随符燃烧殆尽,很快的,周匝又有鬼兵鬼卒填满空档,继续怪叫,乌压压成片。
它们前赴后继,撕裂所有。
“我自己来。”
李元丰吐气开声,一拳打出。
通力境界,就可调动全身力量于一点爆发,最是刚猛不过。
只见李元丰力量所到,拳头看上去大了三圈,青筋虬曲,乌青盘结,自上而下,披挂恶风,如同铁锤一样,砸下去。
天神在世,锤似惊雷,碰上死,沾上亡。
“杀。”
李元丰目光如电,皮膜之上,泛起淡淡铜色,他拳拳刚猛,势不可挡,所到之处,鬼兵鬼卒简直纸糊的一样,统统被打爆。
说起来,他炼体之路和大唐世界的武道不太相同。
大唐世界的武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日夜不辍,步步为营,扎扎实实,极力掌控肉身的每一个精细所在。
而李元丰则是炼体,他用鬼车神意吞鬼啖魂,化为精气,再辅之此世界和西游世界中龙宫的锻体法门,不管其他,就是干脆利索地提升体质。
简单来讲,就是力量,防御,和速度。
所以李元丰对上鬼兵鬼卒,可能没有同境界的日月卫校尉那般技艺纯熟,手段多样,但凭借铜皮铁骨让鬼物们无可奈何的防御,再加上已提升到六牛之力的蛮力,根本没有任何花哨,就是简单直接,进行碾压。
蛮横霸道,一力降十会。
反正他没有认真研究大唐世界武道的心思,原因很简单,就是练得登峰造极,若日月卫的那位大统领一般,可全力之下,打在自己鬼车之身上,就像挠痒痒。
人身和洪荒异种本身的差距,是真正的天堑,难以突破。
李元丰继续炼体之道,主要是要保持自己在大唐世界足够强大,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神魂修炼的道理。
对他来讲,现在自己所学的神魂之道,足以解决鬼车真身上被龙宫的人下的降妖秘咒,如今待在大唐世界,是要掌握完整的神魂修炼,弥补鬼车真身的不足。
“时间。”
李元丰念头一动,识海之中,浮现出环佩,层层叠叠的云气激荡,凝而不散,在其中,有一束光正在冉冉收缩。
真要是等光束闭合,自己就得从大唐世界离开。
第十四章 急迫
“要抓紧。”
李元丰心思百转,手上动作不停,将一个接一个的鬼兵鬼卒打爆,然后念头一起,识海之中,显示出鬼车神意,通体色赤,身圆如箕,十环簇,其上两首,剩下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呱呱大叫中,将所化阴气吞噬,半点不剩。
鬼车天赋之威,吞鬼啖魂。
在这样局势下,不可阻挡,睥睨八方。
李元丰横冲直撞,刚猛无双。
到后面,根本不等鬼物寻来,而是主动出击,横扫四下,
良久,李元丰目光一转,发现周匝空空,不见一个鬼物,随即身子一纵,来到一高崖上,只见霜意挂寒枝,湿阴欲来雨,野竹曲曲而开,横斜交错。密不透风。
正值松色摇曳,明光照下,摇摇曳曳,于之交辉,如烟气萦绕,经久不散,落在他甲胄上,鲜红如火焰。
四下寂静,悄无声息。
“算是荫蔽。”
李元丰将景色尽收眼底,暗自点点头,然后找地方藏住身子,人在丛竹中,寂寂空青,有寥寥斑纹,青翠沉浮,精致若画面。
李元丰深吸一口气,驭使鬼车神意。
鬼车色彩鲜红,一首膨胀,口张开,吐出精气,源源不断,进入肉身。
精气若烟水,时聚时散。
绵绵长长,浩浩荡荡。
要知道,李元丰自接到周玉瑶的命令后,就踏入这一方穷山恶水,不停战斗,打鬼吞噬,积蓄精气,还是很惊人的。。
李元丰立刻运转炼体之法,精气落下,筋骨扭动,若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力量暴涨。
没有关隘,蛮力提升。
层层向上,连续拔高。
只是很快,力量层次上,按照大唐世界的标准来看,李元丰已具备九牛神力,在通力境界,是传说中的存在。
因为在大唐世界的武道中,是没有人能够有时间有毅力有能力抵达这样层次的力量。
也只有李元丰,以鬼车神意吞鬼啖魂,辅之于自龙宫中得到的锻体法门,还有本身武道经验,才可霸道提升。
当然了,这样的提升,以后肯定会有隐患,可李元丰并不在乎,反正这不是他的真身,只要尽可能拥有强横实力即可。
“实力,”
李元丰目光炯炯,以自己的铜皮铁骨加上九牛之力,横推八方,即使是日月卫副统领级别的,也能够硬生生将他们打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崖下。
幽幽深深,空空旷旷。
水波不起,没有声响。
李元丰力量鼓荡,壮志在心,蓦然一声长啸,若钟声回响,纵身而下,继续往深处走。
高台,半亩大小。
下尖上平,中蓄小池。
池水之上,假山剔透,上面盘青藤屈曲,枝叶茂盛,水光自下而上,照在上面,如同凝烟沐雨,格外鲜亮。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四下有明灭不定的篆文,或大或小,细细密密的,倏尔晕开,有莫名的光,向四面八方扩散。
在光轮的中央,是跃跃剑光。
何止万千,组合在一起,杀机腾腾。
而周玉瑶一身道服,发髻盘起,稳稳坐在池前,大鹤站在身后,鹤瞳冰冷。天光水色木意照下,能够看到,这一位道录司的女冠双目无神,暗淡非常。
好一会,台上平地起风。
再然后,片片清辉落下,若鹤影翩然,起舞而动,流光溢彩,见之忘俗,所有的光彩和声音汇聚在一起,往下一落,化为一个人影。
人影纤细而精致,周匝是琉璃玉色,晶莹剔透,不染尘埃,浮空而行,无声无息,肉眼难见。
只看气象,乃至于背后光轮晕色,和庙宇中的神仙一般无二。
倒是大鹤鹤瞳一扫,正好看到玲珑小人,冰冷冷的目光中少见地露出暖意,它大若车轮般的翅膀一横,轻轻将外面的风荡开。
人影微微一笑,足下生风,一下子跃到女冠顶门之上,自囟门而入,有袅袅烟气,升腾上下,若锦绣图案,五色交辉。
阴神入窍,坐在池前的周玉瑶顿时清醒过来,原本目中的暗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晶澈洞明的锐利。
周玉瑶伸手安抚了下凑上来的大鹤,然后美眸一扫,掠过池前,发现自己布置的法阵没有任何异动,满意地点点头。
不是周玉瑶太过小心谨慎,而是这个地方不同一般,自幽冥中出来的妖魔鬼怪千奇百怪,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即使是她可阴神出游,一日千里,神通道术在普通人眼中神乎其神,可这个地界阴阳对冲,气机紊乱,影响很大。
据周玉瑶所知,和她同样是道录司四品道官的张松年在阴神出游的时候就遇到一位狡诈阴险的妖鬼,要不是葛真君正好巡视路过,恐怕要元气大伤。
“鬼地方。”
周玉瑶站起身,立在高台上,扶正头上法冠,她刚才阴神出游,可不是去观光旅游,也不是闲的无聊,而是处理各种鬼物。
周玉瑶绕着水池,衣袂飒飒,看到假山上的藤蔓,石枝如骨,嶙峋而雨如珠,色彩鲜亮,心中却有一抹阴霾。
地界中,阴阳对冲,煞气大起,极大限制了她的阴神之威能,不只是斗法能力不如外面,更为可怕的是原本恰似心血来潮的预知也受到压制。
要是自己真遇到张松年碰到的强大妖怪,说不得也可能小河中翻船。
“麻烦。”
周玉瑶喃喃一句,黛眉蹙起。
地界委实凶险,也只有道录司和日月卫两大大唐中的强力机构拥有超出凡俗的力量,才可纵横往来,而普通的人,只要进入,被阴风鬼雨一吹,就站不住根脚。
像是正在入口修建祭坛的民夫们,即使是隔得很远,可沾染上阴气,出去之后,非死即是大病下不了床,难逃悲惨命运。
只是只凭道录司和日月卫的人,实在是太少,更可恨的是,日月卫最高层的不配合,更是雪上加霜。
叮咚,叮咚,叮咚,
突然间,池中水光一开,波清如镜,纹开推窗,照出一人影,高冠奇高,上面尖尖,玄黑法衣在身,眸子晶白,足下有一只似猫非猫的异兽。
“云山道友,”
周玉瑶看到来人,打了个招呼。
“周道友,”
云山道人开口说话,声音若山青照湖绿,有一种奇异的韵味,道,“你那如何了?”
“损失了一位日月卫校尉。”
周玉瑶纤手挽花,衣有莲花晴,黛眉展开,道,“其他还好,勉强支撑,没有出乱子。”
“我们最少还得坚持五天。”
云山道人目光看过来,嘴角上勾,道,“只是黄文奎惨了,手下折损了四个校尉,现在不得不四下出游,到处灭火。”
周玉瑶听出云山道人话语中的幸灾乐祸,没有意外,眼前这位和黄文奎向来不对付,看到对方狼狈,冷嘲热讽几句是家常事。
“只是,”
周玉瑶蓦然想到一事,眸光一动,看向高台一个方向,那个李煜自从出动后就一次没有回来过?
第十五章 青鼎
台上。
藤花浮水,假山嶙峋。
烟云弥漫开来,临风寂寥,秋气若笛声。
莲有冷香,钟有清音,相映成趣。
周玉瑶见到池水中云山道人的影子逐渐变淡,须臾之后,彻底消失,她扶正发髻,曳衣而起,环佩叮当,花逐烟空,走向高台一角。
在那里,桁架悬空,呈现青色,雕刻花纹,古色古香,在其下,系有吊钩,上面挂着不同器物,有木盒,有葫芦,有网袋。
稍一接近,就会有扑鼻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周玉瑶走到跟前,嗅到香味,点点头。
架子可不是摆设,上面悬挂器物里盛满各种物品,比如道录司炼制的培元丹,比如精心制作的肉干,或者腊肉,等等等等,一个不少。
毕竟像是周玉瑶这样的修士还好,即使没有辟谷,可养在阴神,调和灵机,肉身保持容易,但日月卫中的校尉们,通力境界,力量惊人,同样的,特别需要补充能量。
正是这样,道录司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早准备好丹药和食物,甚至不惜动用道术,就是为了尽可能运来更多,并保持不坏。
周玉瑶纤身微挺,目光一转,掠过花开石下,绿云冉冉,落到其中一个架子上,只见器物琳琅满目,完完整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的木架最少的都少了三分之一。
“到底怎么回事?”
周玉瑶来到跟前,黛眉青青,玉颜上满是沉思。
很显然,李煜自从出动后,根本没有回来过。
可这样的话,他如何坚持?
要知道,日月卫校尉们领命前去扫荡的地界是真正的穷山恶水,阴煞凶气勃发,妖鬼横行,根本无法补给。
周玉瑶细眉挑起,玉足缠绕午后转阴,晴澜倒影,亭亭玉立,看向当时李煜前往的方向,葫芦口的地方依然是大戟士们把守,固若金汤,溜过来的鬼兵鬼卒只是小猫小狗三五只。
如果李煜真意外阵亡,导致无法回高台补给的话,驻守那个方向的大戟士们也无法这么平平静静了。
周玉瑶手按拂尘,美眸泛青,璀璨有光,像是要破开迷雾,洞察真实。
正在此时,高台上的水池再起波澜。
有云气五色,夭矫而出,西过临谷,北接高崖,层层弯弯,上下相磨,恍若实质。
继而葛真君投影由虚化实,手持曲柄玉如意,翩然若仙。
“临邛道人布置祭台到了关键时刻,会勾连气机,引动地脉翻身,”
葛真君声音传来,字字若铜钟,道,“要警惕强大妖鬼,若有发现,立刻禀告。”
“遵命。”
周玉瑶听令,玉颜清冷,神情严肃,她可知道临邛道人布置的祭台不简单,是虎口夺食,这样的举动,肯定会引起幽冥的反噬。
在之前,或是小打小闹,从现在起,会有狂风大浪。
周玉瑶想到这,拢在袖中的手攥紧,不再纠结其他,她接下来要坐镇高台,只求不出意外。
且说李元丰,踏步而行。
周匝竹石点缀,藕叶藏鱼。
藤蔓为帷帐,枝叶结宝网。
乍一看,有木,有石,有藤蔓,有风,有水,有声音,是美妙景色,可如果借着微弱的光看去,就会发现,无论木石,或者竹藤上,都有不规则的斑点,尸斑一样,诡异而恐怖。
尸斑,在倏明倏暗下,像是半睁半闭的眼眸。
冷飕飕,阴气如潮。
不要说普通人,即使朝廷培养的大戟士,来到这样环境中,都得恶气入体,毒发身亡。
李元丰自鼻窍中吐出一道白气,,同样不好受。
其实以其铜皮铁骨难以摧毁的坚韧,再加上九牛之力的霸道,横推无双,能将大唐副统领打翻在地,不可阻挡。可在同时,比起日月卫李嫣级别的副统领能够内炼五脏六腑,易髓换血,气息悠长无比,他却没有这样细微精巧的本事。
要不是鬼车神意第二首拥有的剧毒之能,恐怕无法这般深入。
李元丰继续向前,并不停止,在路上,他又斩杀了不少鬼兵鬼卒,可吞噬的精气尚不足推动他的炼体进入下一个阶段。
要提升,不是因为量的阻碍,而是质的问题。
再往上,只有吞噬强大妖鬼,通过鬼车天赋转化成更高品质精气,才可突破。
李元丰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在大唐世界中,称得上强大,但如果想要打葛真君和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临邛道人,可是不够。
而留在大唐世界的时间寥寥无几,必须抓紧突破。
突然间,前面传来一种古怪的声音。
初始之时,,微不可闻,须臾后,倏尔拔高,再然后,尖锐的叫声远远而来,携带着痛苦,悲愤,恐惧,愤恨,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于一声,仿佛全天下的酷刑加身,百般挣扎,难以脱身。
声音传到恶种,饶是李元丰经历很多,都有一种毛骨悚然。
“闹什么鬼?”
李元丰拧着眉头,转过谷口。
满地苔藓。
积有半尺厚,团团簇簇,软绵绵的。
不是寻常的青意森然,而是一种妖异红,嫣红如血。
踏在上面,若猩红毛毯,很是刺眼。
而在中央,有一鼎。
四角,非铜非铁,非金非银。
四周雕刻玄黑花纹,扭曲折伸,似鸟非鸟,似鱼非鱼。
上方悬空一珠,下垂摇曳生光,惨绿之色,凝而不散,照人眉宇。
鼎内,正汩汩汩冒着热气。
有一个人在里面,翻滚,哀嚎,惨叫,看上去不到一尺,眉眼青青,身披法衣,气质非常,原本应该是很有气质之人,但此时惨叫已经非人。
人在鼎中,不停腾飞,想要逃出,可每一次都会被悬空之珠的光挡住,插翅难飞。
“啊,啊,啊,”
人影在鼎中沸水中翻来覆去,哀嚎连连,难怪这么痛苦,这是真正的下油锅啊。
“呼,”
李元丰看在眼中,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抖了抖身上甲胄,踏前一步,目光落在正坐在鼎前不紧不慢悄无声息烧着柴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