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前路
北海,阳纡龙宫,灵囿中。
晴竹竿竿,潇潇洒洒。
竹骨明净,叶积烟云,秋声上下,经久不散。
梅花鹿悠然而卧,鹿角分叉,高有丈许,枝枝丫丫,只是一看,就有一种古色扑人眉宇,让人诗意大发,忍不住以澄明水色为纸,取来竹意研成细磨,折清瘦梅花枝做笔,信手成画,晴日新妆,跃然其上。
张辰懒洋洋地躺在小池前,波纹粼粼,照出他光滑如缎子一样的皮毛,没有任何杂色,青牛一蹄端酒杯,盛满灵酒,美滋滋抿一口。
只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青牛目光躲躲闪闪,时不时冲角落一小阁瞥去。
火鹤明火儿火羽鲜亮,鹤喙长长,正停在藤叶细细,上有霜意的假山上,嗅着自假山下曲曲折折上来梅枝的香气,见到这一幕,冷笑一声,道,“傻牛,你这么看来看去,也不怕把脖子扭了。”
“嘿嘿,”
张辰憨憨一笑,牛尾巴乱甩,大牛眼转动,辩解道,“九首大人快两个月没有踏出小阁了,我不是担心嘛。”
“担心?”
明火儿鹤翅展开,大若车轮,焰色流转,浮空生彩,用不屑的小眼神白了看上去憨厚实则腹黑的青牛,径直开口道,“你要是真担心,就凑到跟前去敲门。不然的话,就别在这唧唧歪歪,惹老娘心烦!”
青牛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他可不喜欢找虐。
“傻牛,”
明火儿踏着藤蔓,身姿轻盈,不加一羽,在青白交晕中起舞,鹤影修长,美轮美奂,道,“好好休息吧,我昨日出去听宫中的龟丞相讲,过一段时间,将会在钧元宫有浩**会,到时候,不止龙子龙孙前去,海上炼气士,甚至天庭的人,都不会缺席。”
明火儿又瞥了青牛一眼,道,“你这个傻牛最会拍小真那个婢女的马屁,说不得这次十一公主会骑着你出去。”
“还有这样的事?”
青牛一喜,自地上起来,绕水池而行,喃喃自语道,“上次去黑风山没有得到多少好处,这一次应该有个大的。”
明火儿看着兴奋地转来转去的青牛,然后闭上眼睛,倚在开满小花的梅枝上,枕着郁郁香气入睡,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自己没有机会,小真那个小蹄子对自己可不待见,这样的好事肥差落不到自己头上。
“莫非那小蹄子是嫉妒老娘比她身材好的多?
明火儿嘟囔一句,愤愤不平。”
角落,有小阁。
周匝烟外松翠,木石参差。
碧阴冉冉而落,交替入窗,可惜窗户未开,只得徘徊于窗前。
天光照下,清绝胜人。
在阁中,在中央,是一株铁树,挺拔森然,枝干青碧,只有叶子嫣红,明焰如火,其上开满小花,偶尔坠落到地面上,发出一种清音,继而会有火晕荡开,火芒在里面跳跃。
鬼车在树下,两首高昂,翎羽环抱,一动不动,如同睡着了一样。
少顷,没有人看到,在虚空之中,出现一环佩,用金丝结成花珠,间以助于,宝石,铃铛,贯串成列,小巧而精致,上面有奇异文字,弯角若羊角,了不可识。
只是和以往相比,环佩上的文字明亮不少,像是星斗一般,曳彩生烟,袅袅不绝。
叮咚,叮咚,叮咚,
环佩晕开云光水气,圈圈层层的,然后往下一落,进入到树下的鬼车体内。
下一刻,鬼车睁开眼,眸光森冷,阴绿扑人。
李元丰大梦初醒般,半昂起头,,旋即感应到鬼车真身身上不可思议的力量,独属于洪荒异兽,远远不是人身可比拟的,他看了看左右,将阁中的景象尽收眼底,然后用一种莫名的语气,道,“回来了。”
无悲无喜,自自然然。
唯有外面,乍然风起,岁晚霜意来袭。
“离开了近两个月。”
李元丰算了算时间,心中有数,对于自己没有被其他人打扰,他也不意外。
毕竟是在龙宫中,水族寿命很长,做事通常都是按照年来。
像是灵囿中三个坐骑,闲来无事时候,一睡就是半年一年。
只要不是那十一公主敖鸾突然心血来潮要骑着自己出门,待在灵囿,是没人管没人问。
至于两个世界时间差,李元丰更没有深究,时间之妙,不是现在境界可以窥视的。
李元丰定了定神,然后投在识海中,只见环佩静静浮空,珠玉满目,原本自己前往的那个疑似大唐的世界门户关闭,而剩下的符文璀璨光明,只是没有其他世界影子出现。
看来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次穿梭世界了。
“不过,”
李元丰笑了笑,屈手一点,自环佩之中,有一缕玄妙之气浮现,可收真一,能察二仪,自然列三才,宜分四象,也在别五运,玄之又玄,妙之又妙,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此气正是他离开大唐世界之时,环佩自天地间取得的,当时没有发现,可现在见到,立刻了然于心。
“这才是最大收获。”
李元丰喜上眉梢,过一会,才压下自己喜悦,他转了转身子,感应到脖颈间项圈束缚,磁光生灭,降妖秘咒时刻吟唱,不惟有拘束之力,还像念经一样,要洗去戾气,打磨棱角。
此物拘束自由,让李元丰深恶痛绝。
这次穿梭世界,最开始的念头就是求得真法,破掉降妖秘咒,恢复自由身。
而要解开降妖秘咒,自然要取之于在大唐世界中得到的神魂修炼的法门。
实际上,经过长恨歌世界一行,并吞噬了三五个修士的记忆,李元丰并不需要神魂修炼,也可用水磨工夫,破去项圈中的降妖秘咒。
毕竟李元丰身为鬼车,力量委实不弱,项圈能够束缚住他,主要是凭借巧劲,阵法禁制环环相扣,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千百,生生不息,导致有力使不上。
可现在,李元丰凭借长恨歌世界所得,能够洞彻降妖秘咒的玄妙,明白了,自然没有神秘可言,然后就可慢慢破解。
“修道。”
即使这样,李元丰依旧要选择修道,因为眼前威胁解除了,正可立足长远,神魂之道,可弥补鬼车真身的先天缺陷,不可不学。
“只是,”
李元丰抖了抖翅膀,见身前铁树上,一枝开满小花,上晕赤光,如水氤氲,似是承载的过多,花儿受不住,飘飘摇摇落下,坠在地上,叮当一声,火星四溅,而枝头上,立刻有一新花盛开,看上去没有变化,他看着树,枝叶,和小花,沉吟不语。
在长恨歌世界的时候,李元丰就有取神魂之术以弥补鬼车真身不足的念头,这念头让他当了一把黄雀,将临邛道人和葛道人一网打尽,可现在真正开始了,他才发现,自己想得过于简单,过于想当然了。
鬼车真身固然天生强大,洪荒异种血脉独步乾坤,可在修道之上,比拟不了人身。
刚才李元丰只是一试,就头晕脑胀,不得不放弃。
第四十七章 演法
日偏晚。
轻烟胜梦,暖回枝间。
影照铁树花满头,四下叶卷,焰火空明,洗去赤色。
树色冉冉而下,落在阁中,氤氲在李元丰鬼车真身上,翎羽华丽,两首昂起,一高一低,似在沉睡,了无声息。
李元丰尝试之后,才知自己修道的困难。
在当今天地,为何妖怪要化形?
不唯其他,求道耳。
据道经有言:人之生也,头圆象天,足方法地,发为星辰,目为日月,眉为北斗,耳为社稷,口为江河,齿为玉石,四肢为四时,五脏法五行。与天地合其体,与道德齐其生,是先天修道的种子。
还有道经曰:夫人生于天地之间,禀二气之和,冠万物之首,居最灵之位,总五行之英,参于三才,与天地并德,岂不贵乎?
两者说法大同小异,都说人身虽弱,可先天契合于天地玄妙,为万物之灵,最适合修道。
正是这样,当道法大兴,人就取代当年不可一世的巫妖,成为天地之主。
君不见,即使在西游中大放异彩的灵猴孙悟空,天生地养,九窍贯通,也是类人,才踏上仙道之路。
其次,绝大多数道经古本是讲人之修道。
不只是李元丰从长恨歌世界中得到的,就连他在西游世界所见所听所问,都是这样。
由于以上两点,李元丰尝试修炼后,才发现,自己的修道之路,困难重重,前路迷茫。
“人身,”
李元丰想到这个,冷哼一声,要是寻常小妖,开启灵智后,得到一门上乘化形诀,即可化形,可自己鬼车真身拥有最纯正洪荒异兽血脉,要走天妖之路,实力抵达一定境界,才能化形为人。
据自己鬼车血脉记忆中来看,最起码要等鬼车长出五六个头颅才行。
短时间化为人形,此路断绝!
“洪荒异兽真是步履维艰啊。”
李元丰感慨一句,天道变化,移日换月,天地间灵粹少之又少,难以寻觅,即使是存在,也不是未成长起来的洪荒异兽可觊觎的。
而要转向修道,因血脉压制,难开灵智,不生智慧,难以化形,没有宝经,四座大山在前,令人绝望。
自己已早早启灵智,生智慧,已经是洪荒异兽中非常罕见,可依旧无法修道,其他的可想而知了。
事实上,在天地间,除去极少许背景深厚到不可思议的洪荒异种可崭露头角外,其他的,烟消云散,泯然众矣。
“幸好我不一样。”
李元丰目中转动阴绿的光芒,自己与其他洪荒异兽不同,自己虽然没有天大背景,也不会有大能扶持,可自己有他们没有的机缘。
想到这,李元丰念头一转,召出环佩。
环佩有光,篆文奇妙,珠玉点缀其间,自大唐世界得到的那一缕玄之又玄的气机若鱼戏荷叶间,来来去去。
自己现在不可化形,难修真经,索性就以自长恨歌世界中得到的宝经道书,创出一门适合洪荒异兽修炼的神魂道路。
如此法门,最为关键和最为重要的是入道三关,这是洪荒异兽和人身最大的不同所在,至于阴神之后,算是暂时斩断妖身羁绊,千变万化,大同小异了。
当然了,李元丰虽然自负智慧不低,可没有狂妄自大到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开创一门道法之路,他的依仗有三,环佩,补天之气,自长恨歌世界中得到的神魂知识。
至于补天之气,正是环佩离开之时,自长恨歌世界得到的,玄之又玄,妙之又妙,能见真实无虚妄,查缺补漏,造化天成。
李元丰不知道补天之气到底为何取得,也不知其真正根底,但可以知道,以补天之气驭使环佩,可进行推演,完善自己的法门。
“或许大材小用了。”
李元丰笑了笑,不过现在入道最重要,他毅然下了决断,环佩一动,先是浮现出一本经书,大有丈许,紫青垂落,再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字浮现,洋洋洒洒,非常之多。
李元丰将自己从长恨歌世界中得到的神魂修炼的法门,比如金元道人的,黄文奎的,最为重要的是临邛道人和葛道人的,全部融入其中,去芜存菁。
很快的,宝典成形,厚厚一层,只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有点凌乱,有点残缺,不少地方模糊不清。
仔细想一想,很正常,毕竟是大杂烩,再说了,李元丰当时是吞噬的修士记忆,即使有鬼车神意第一首的吞鬼噬魂的天赋,可到底会有破碎,会有残缺,会有丢失。
除此之外,他们本身理解的也不是全部正确。
“开始。”
李元丰见宝典悬空,可惜空有架子,华而不实,于是唤来环佩,再将补天之气投入其中,下一刻,一种琉璃玉色般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在宝典上。
噼里啪啦,
火焰落书立刻燃烧,不炙热,不激烈,而是给人一种智慧的感觉,洞彻所有,天机运转。
“在此时。”
李元丰注视火焰,自己很多的想法,投入其中,与智慧碰撞,衍生出很多不同于以往的道路。
洪荒异兽,强大血脉的妖兽,不化形的妖兽,等等等等,包罗其中。
宝典每个刹那都在改变,让人眼花缭乱。
叮咚,叮咚,叮咚,
不知何时,焰火退去,消失不见,识海之中,只浮有一本经书,玄黑书页,幽深古朴,其上色彩隐晦,恍恍然若微微睁开的眸子,吞人其中,坠入里面。
经书打开,里面的文字,笔走龙蛇,晦暗变化,讲述妖身修道之法,神魂之变,非常罕见,又极为精妙。
“以后妖身若开启灵智,也可凭此经踏上修炼道路,”
李元丰仔细打量着识海中漂浮的宝典,幽深色彩,和人身修炼的宝卷不同,想了想,道,“妖身,走神魂之道,弥补自身,既然如此,此宝典可为《九天生妖神变经》。”
话语落下,宝典一动,封面之上,出现这七个大字,字字如妖,玄奇诡异,黑气沉沉,有一种说不出的深邃。
李元丰翻开之后,立刻发现,《九天生妖神变经》也是走神魂道路,但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有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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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中的人物,西游中的故事,随着主角力量和地位提升,都会一一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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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改变
不同于其他宝经道典,李元丰结合自身利用补天之气推演出的《九天生妖神变经》开篇明义,神魂之道,起于变化,用在机变,引动尘心,上接天意。
诡异,多变,奇崛,为体,为用,为造化。
不是堂正浩瀚,而用四两拨千斤,于无声处听惊雷。
因为李元丰自身对于神魂之道的理解有限,加之补天之气有限,故翻开经书之后可以发现,宝经只讲了三个层次,入道,阴神,法象。
至于以后的,空空如也。
同样的,在经书之中,基于神魂之变,记录很多的道术神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修炼。”
李元丰阅读完之后,正式修炼。
因为妖在开启灵智之后,自可开辟识海,因此宝经之中,在入道境界,只有两个关口,一是正心明意,一是聚神凝魄。
首先,专注于鬼车识海中。
不同于人身要费心费力开辟识海,鬼车身为洪荒异兽,天生识海存在,幽幽深深,不知其广,不见其底。
仔细打量,进行比较,能够发现,人身识海开辟之后,恍若湖泊,中央晶澈明净,灵光乍明,时刻变化,而鬼车先天识海如同江海,有一种神秘。
想一想,也是正常、
池浅难养蛟龙,识海不够大,不够广,恐怕承载不了鬼车的神魂。
毕洪荒异种,先天魂魄强大。
李元丰深吸一口气,运转《九天生妖神变经》中的法门,突然间,识海中,四下幽深黑暗里,星星点点的火芒悄悄浮现,遥遥看去,拳头大小,如同红灯笼。
万千红灯笼,连绵一片,不是那种红彤彤的喜色,而是殷红如血,密密麻麻,又似乎是无数血红的眸子,半睁半闭。
刚开始之时,红灯笼悬空,一动不动,亮着光,妖异冷寂,须臾后,随法门继续运转,红灯笼之中,激射出冲天光芒,再然后,在血光之中,狰狞面孔出现,张牙舞爪,蕴含凶戾,杀戮,吞噬,打破所有,弱肉强食,到最后,所有声音和情绪汇聚到一块,在识海之中,引动风暴潮汐。
从上面看的话,血海鼎沸,凶戾扑天,在这样局面下,完全不能正心明意,心静如水,何谈凝神聚魄,修炼出真正神魂?
人身修炼,正心明意时候,会有不少杂念纷纷扰扰,让人难以集中精力,而眼前的血气却直接是一堵墙,阻断了前进的路。
妖身修炼道法,天理难容!
要是在以往,除非能够以匪夷所思的意志和智慧将血脉悸动压下,才可继续修行,李元丰不知道这个天地中有没有妖可以做到,但自己肯定不行,幸好的是,自己有真经。
“乾为天,坤成地。”
李元丰口吐咒语,乾坤二卦象落,左右一绕,化为一个小鼎,倏尔打开,光彩夺目,一一种奇妙的轨迹转动,收拢血云。
乾坤之鼎所到之处,血气一扫而空,澄明天气,碧空如洗。
到最后,只剩下小鼎,染上血色,浓的要滴出水来。
没了妖身血脉中的血气干扰,李元丰心境古井不波,心如止水,智慧自生,照彻识海上下,光明浩瀚。
“入道第二关。”
李元丰一鼓作气,进行凝神聚魄,魂与魄居于身中,平时不可见,只有在识海开辟之后,用特殊法门,缓缓调动,让其百川归流于识海中,组成魂魄。
李元丰进行到这一步,又和人身修炼不同。
人之魂与魄,自有轨迹,按图寻找,顺顺利利。
可作为洪荒异种,魂与魄不仅藏得更深,而且多多少少,少少多多,轨迹复杂。
这一步,要花费更多力气。
“同引。”
李元丰目光咄咄,炯然有光,在《九天生妖神变经》中,此是重点之一,自有解决办法,咒语一出,字字珠玑,绽放明彩,须臾之后,化为奇异篆文,向四面八方沉去。
不一会,就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自鬼车的腿部,腹中,脖颈上,翅膀里,等等等等,无形无质,源源不断。
黑气越聚越多,弥漫在识海中,没有止境。
妖身中的魂与魄藏的深,也复杂,漫无规律,像人身那样用法诀主动牵引困难,而在宝经中,则运用磁极般的正负极相吸,丝丝缕缕般将之抽出来。
这个办法,动静不小,也粗暴不少,是建立在妖身过于强大的份上,不会虚脱。
仔细看去,在鬼车中,散布在体内的魂之力和魄之力像是没有尽头。
李元丰不管其他,继续运转法门,静待时间变化。
即使鬼车真身强大无匹,本质超乎人很多倍,提强则魂魄壮,可魂之力和魄之力也不可能真正无穷无尽的。
李元丰神情冷静,心如止水,光可鉴玉,波有珠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最后,终于不再有黑气涌来,而在识海之中,黑云积下厚厚一层,充塞于左右。
“聚。”
李元丰知道时机已到,毫不犹豫,诵读咒文,识海里面,黑云涌动,层层叠叠,突然一拔,有一庞然大物出现,身圆如箕,十环簇,通体赤光缠绕,升腾不休,特别是九个头颅,高高昂起,俯视苍穹。
庞然大物脚踏日月,口衔星辰,一摇天崩地裂,一踏乾坤倒悬,正是鬼车。
“难怪凝神聚魄用了这么久。”
李元丰魂魄一动,莽莽大力在识海中翻天覆地,只是力量,据要比长恨歌世界中人之魂魄强大太多。
“神魂出。”
李元丰口吐咒语,念念有词,刹那间,鬼车腾空,九个头颅,十八双眼睛,齐齐睁开,洞彻所有,整个世界变得鲜活起来。
正如同画龙点睛,这一刻,魂魄蜕变,由单纯的魂魄,成为真真正正的神魂。
神魂,每一个生灵拥有的都独一无二。
每一个神魂,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力量。”
李元丰目光下澈,照在识海之中,一片光明,神魂脚踏云烟,周身有琉璃之色,最中央,一点金黄,亘古不动,稍一运转,就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升腾,铺天盖地。
要是在大唐世界,拥有这样的神魂,不需要其他,就可力量碾压,所向睥睨,可惜的是,现在是在西游世界中,漫天神佛,伟力无量,和穿梭的大唐世界中遇到的修士们相比,简直日月与萤火虫的区别。
李元丰平了平心神,有一种锐利,要趁着机会完全突破入道境界,踏入阴神境,才可发挥出《九天生妖神变经》的各种奇诡神通道术。
第四十九章 阴神
阁外。
烟萦竹色,云起霜石。
松风如旧识,一下下,叩在窗棂前,倾斜青翠。
李元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聚精会神,不惊不喜。
神魂出窍,化为阴神,要过这一关,有两关键,神魂得强大,才可跃关而出,同样的,出窍后得站稳,抵挡可能劫数,然后完成天地交感,从而引得真意,化为阴神。
如何判断自己神魂足够强大?
李元丰立刻有了动作,他神魂一动,抓住自己一根毛发,缓缓发力,渐渐变大,须臾后,脚跟离开地面。
人不可自提法离开地面,神魂要做到这一点,根据神变经中的记载,即可尝试出窍事宜。
李元丰确定神魂足够之后,捏了个法诀,神魂之上,蓦然出现一灯盏,大有半尺,金角银焰,下覆皮毛,上有灵光,灯一起,牵引神魂,冉冉向上。
此灯名为牵魂明窍灯,不惟他用,寻妖身灵窍。
人身不用此关窍,因为神魂出入于中央囟门或者顶门,只要熟悉道经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妖身不一样,通外之窍,千奇百怪。
这样的情况下,神变经中自然有明窍灯一说,来确定通道。
“在这里。”
少顷,李元丰头顶宝灯,照空前路,合身撞入灵窍,此窍不在妖身内,又不落其外,六根不着,五行不到,恍兮惚兮,杳冥难测。
其内有门,自开自阖,呼之开自阖,呼之则应,敲之则灵,明明朗朗,现现成成。
不知之时,在天涯海角,不可触及,领悟之后,就在咫尺,清清楚楚。
下一刻,神魂入窍,场景为之一变,整个人若行于山中,山径峭拔,台阶悬空,层层向上,步步攀登,身子越来越重,双腿灌铅一样。
四下山风呼啸,满眼白烟,茫茫一片,蕴含危险,让人惊悸。
每一步,都艰难。
在长恨歌世界修行的时候,鬼车神意让神魂过于强大,完全是巨人玩小锤,轻松写意,水到渠成,没有这样的经历,可在这个世界,以妖身修道,本就是千难万难。
这样的路,没有捷径,只得全力去破。
李元丰忍受风刀刮割,咬着牙,翅膀微微张开,一步一个台阶,极力向上,很慢,很稳,很坚定。
好一会,眼前蓦然有光明。
大如斗,璀似星。
熠熠生辉,光怪陆离。
李元丰提口气,踏入里面,旋即似一脚踏空,坠落悬崖,天旋地转,措不及防。
“物极必反,顺天应心。”
李元丰早有准备,按照神变经上的法门,念诵咒语,继而身子凌空定住,风拂其面,飘飘荡荡,有一种说不出的虚弱感。
回头看,阁中,树下,赤晕焰光中,鬼车静静而卧,两首七大包,格外显眼。
神魂离体,即是出窍。
“真不一样。”
李元丰看向肉身,幽幽叹息一声,在长恨歌世界中,他修道是高歌猛进,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在这个世界修炼自己推演的《九天生妖神变经》,可谓是如履薄冰,阻碍重重。
不是世界降维,人之身修炼,都要小心翼翼,何况妖身?
能成,即是万幸啊。
李元丰神魂凌空,轻飘飘落在鬼车真身上空,他微微仰起头,看向冥冥之中,只有经过天地交感,才会得天地认可,拥有自己独一无二之烙印,晋升阴神。
“天地交感。”
李元丰下定决心后,放开神魂,在同时,一种玄之又玄的力量陡然降临,落在他身上,似有形,似无形,难以捉摸,却真实存在。
惨白的光晕,紧跟其后,氤氲四下。
激荡,碰撞,生生不息。
若是用言语来形容,天地为棋局,山河城纵横,神魂在里面,被无形大手推动,不知道下一步,到底龙潭虎穴,还是柳暗花明。
“咄。”
李元丰压下心中情绪,神魂沐浴在惨白的光中,晶晶莹莹的念头升起,天地交感,不止有凶险,也有机缘在,一可感悟天地玄妙,二可借伟力和自身特质得一门神通。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丰只觉得身上一轻,眼前的惨白段段崩塌,他身子一摇,原本鬼车之相滴溜溜一转,然后以肉眼可见速度缩小,云结高冠,翎羽化衣。
很快的,在原地,化为人形。
仔细看去,云冠长衣,血袍罩身,绣着花纹,双眉入鬓,嘴角微微上翘,整个人奇伟俊秀,自然而然有一种睥睨四方的桀骜不驯和霸气。
面貌是他上一世的面貌,可气质却被鬼车真身洪荒异种的凶戾占据主导,看上去,不知为何,却出奇和谐。
阴神,无形有质,擅长变化,人身或者鬼车之身,随心而欲,不拘不束。
以人身行走,或可迷惑他人。
毕竟第一印象是人,很难想到本体居然是洪荒异种。
“阴神,”
李元丰稳稳而立,感应周身的力量,他用手摸了摸眉心,在那里,有花纹蟠结,扭曲变形,不停变化,正是在天地交感中领悟到的神通。
“想不到,”
李元丰嘴角微微上翘,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炼中有法,法中有术,术藏神通,只是没有想到,自己阴神感悟出的神通会是这样。
李元丰手一伸,宝典在手,翻页之后,字字如妖,诡异奇崛,自己是走的神魂之道,可现在看来,和长恨歌世界中道士们的神魂道路,大不一样啊。
或许这就是妖之修道,阴神里,离不开妖族血脉的特质。
阴神一成,项圈上的降妖秘咒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李元丰要想,即可马上解除。
实际上,降妖秘咒涉及到的只是玄门中很基础的阴阳循环,能拨弄气机,环环相扣,一生二,二生三,周而复始,但掺杂上龙族的龙力后,偏偏解开之时,需要超乎寻常的肉身力量,能够抗住这龙力。
技巧和力量,缺一不可。
玄门一般弟子,看得懂,但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肉身之力,而像李元丰的鬼车真身,早就拥有如此力量,可对阴阳道理,气机感应,一头雾水,有力使不上。
现在修炼出阴神,要想破解,翻手罢了。
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急了。
“出去走一走。”
李元丰念头所想,阴神自御风,悄无声息地来到外面,只见竹绿阴浓,檐下落雏燕。新风暗透枝叶玲珑,垂落瘦影纤纤,不停摇摆,整个天地,光影,色彩,动静,都非常鲜活,超出肉眼所见。
唯一可惜的是,灵囿现在空空如也,不见那三个坐骑,青牛,火鹤,虎豹雷云兽,一个都不在,不见踪影。
“出去看一看。”
李元丰径直出了灵囿,往外去,龙宫深处,禁制法阵不多,阴神行走,畅通无阻。
“咦,”
李元丰刚转过一花石,正好见到前面有一蚌女,身上长裙,眉心一点朱砂,嘴唇很薄,正慵懒地躺在花树下,绕着碧纱帐,翘着雪嫩玉足。
“蚌女小真,”
李元丰认出来人,真是冤家路窄,他暗自冷笑了几声,目中有金芒跳跃,有一种锋锐,真是冤家路窄。
第五十章 小试
天闷热。
树上新花,团团簇簇,含苞未放,挤在一团,颤巍巍的,像是抹着胭脂,头梳青螺髻的少女,含羞带怯,欲语还休。
在树下,扯起碧纱小帐,桃面新纹,上描烟云四下,初晴天气,让人心旷神怡。
蚌女小真趁着十一公主敖鸾不在家,早早指使水宫下人取来半镂海木大榻,她一身罗裙,花色点缀,躺在榻上,偷得半日闲。
“峨眉不扫,仙踪不在,”
小真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玉足勾一勾,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个蚌女修为很一般,在龙宫中都排上不上号,可由于自小跟着敖鸾,所以颇受重用,最起码衣食无忧,还偶尔作威作福。
“小蚌精,”
李元丰站在石前,看向蚌女,目光冷冽,他阴神出游,无形有质,但对方修为低微,根本发现不了。
想到这小蚌精对自己的鞭打,李元丰眸子之中,一点幽芒乍现,然后扩散到眼瞳中,阴绿森然,如同古井,让人陷入其中。
叮咚,
下一刻,小真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继而闭上眼睛,娇躯摇摇晃晃。
“咄。”
李元丰念了个法咒,阴神一转,化为一缕纤不可查的黑气,往下一落,冲蚌女扑去,径直自她囟门而入,沉入识海中。
李元丰展目一扫,发现蚌女识海不大,中央灵湖,轻轻可鞠起的水,明光乍阴乍晴,四下空空寂寂,不闻声响。
有一纤细人影,坐在湖中,看不清面容。
“嗯。”
李元丰看在眼中,微微点头,对方识海已开,并不意外,至于湖中的人影,也不是神魂,而是对方得龙女传授的炼气口诀,每日静坐,采气,漱咽,吐纳,引导,从而气动而神静,引得体内魂魄之力进入识海中。
玄门炼气,气在意先,自然成神。
神气之说,珠玉联璧。
李元丰念头转动,脚下不停,他身子一动,手伸出,倏尔化为磨盘大小,一下就抓住灵湖里的纤小人影,捏在手中。
人影剧烈挣扎,可李元丰的手若铜浇铁铸一样,纹丝不动。
两个人在神魂层次上的差距太大,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蚌女神魂不成,没有抵抗之力。
“想不到我修道之后,第一次用神魂之术对付的人是个弱鸡。”
李元丰面带笑容,血衣鲜艳,他抓着蚌女,饶有兴趣,正好试一试自己推演出的别具一格的《九天生妖神变经》的奇诡多变。
有了决断,李元丰眉心的花纹变得扭曲起来,蟠结如龙形,再然后,丝丝缕缕黑气如同触手一般,镌刻血红痕迹,冉冉落下,自蚌女七窍中入。
天光照下,可以看到,蚌女周身肌肤上,满是细密咒文,不时有血色鬼脸浮现,倏大倏小,发出咀嚼的声音。
蚌女开始在地上打滚,口中胡言乱语。
“不要你命。”
李元丰看在眼中,云袖一摆,踏步出了识海,风自举身,一羽不加,转身离开,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即使蚌女以后活下来,也得最少去半条命。
不知多久,就见木榻上,蚌女小真的小身子缩成一团,筛糠般发抖,玉颜惊恐密布,长长的睫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抖动不停,偏偏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待风吹来,阴绿满地,清清如水,倾斜到蚌女身上,小真才睁开眼,她看了看周匝,目光茫然。
小真扶了扶额头,才发现,身上衣裙已被香汗湿透,贴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冷飕飕的,她蹙起黛眉,娇软无力。
“到底怎么回事?”
小真勉强起身,将枕头放在身后,用后背倚着,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沉沉睡去,然后听到风语声,开始不停做梦,一个接一个。
可仔细想一想,每个梦都想不起来。
空空如也。
真做梦了?
“不对,”
小真拍了拍额头,神思不宁,否定刚才的想法,道,“我睡过去了,没有做梦。”
“做梦了。”
“没有做梦?”
“到底做没做梦?”
小真不知为何,心情极为烦躁,她凭空生出一股怒气,可又不知道该对谁发作,小脸憋得通红,丹赤胜火,口中喋喋不休。
这个时候,小真没了以往的机灵,她甚至忘了,自家的主子十一公主今日会回龙宫,以往每一次,他都要去敖鸾跟前转一圈,刷一刷存在感的。
且说李元丰,离开之后,行走于花石松竹之间,悄然无息经过自崖下悬挂的瀑布,见到泉花朵朵,嘴角微微上扬。
李元丰只有不到半寸,,莹莹一点,脚不着地,御空行风,肉眼难见,他正在回味着刚才惩治小蚌精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阴神百变,奇诡,将对方魂魄和记忆玩于鼓掌之间,悄然种下种子,小蚌精神有隐伤而无法察觉。
要是不能发现,尽早拔除,那个刻薄的小蚌精会在潜移默化下变得嗜睡易怒,暴躁不安,情绪波动频繁且很大,久而久之,形神俱销。
“掌控在手,如意随心。”
李元丰回想施法的那种畅快,自己修炼神变经而出的阴神,果然和长恨歌世界中道人们修炼的大不一样,道术神通更为诡异多变,更富有攻击性,特别很多负面情绪,比如杀戮,凶戾,恐惧,吞噬,等等等等,信手拿来,天衣无缝。
“大不一样。”
李元丰静静思考,天地生灵,精气神都有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人之身适合修道,再加上肉身不够强大,阴神一出,不羁外物,明净无瑕,可自己的鬼车真身的血脉强大无匹,自自然然浸染到魂与魄中,即使是修炼出阴神,也根植在里面。
可以说,自己阴神一出,就有自己鬼车独特倾向。
这么一想,自己天人交感中得到的神通也不奇怪了。
“而且,”
李元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血衣,在其上,有一个面孔浮现,眉眼小小,嘴唇很薄,正是蚌女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像是雕刻上一样。
在对蚌女小真下手后,倒是可以开始着手自己神魂路上第一件法宝了。
李元丰自右侧曲廊而行,走到一半,见前有小亭,蓦然停住,目光咄咄,他看向另一侧,有气机如龙,凛然而来,正是十一公主敖鸾。
第五十一章 钧元法会
小亭,翼然而居,其下大池,水清见底,周匝蓊以晴竹,绿云冉冉,南面假山三四丈,晶白玲珑,上尖下方,中镂有空。
假山倒影,正好落在檐下,倾斜入亭中,满地霜色。
小亭背临池,南有山,东西则是连同木廊,作为出入口。
木廊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李元丰站在上面,抬起头,就见小亭另一侧,层层清光升腾,盛开若莲花,不染杂质,正中央,有金灿灿的龙形,自烟云中出,口衔宝珠,照耀四下。
只是一动,未到近前,就有一种潮汐之音,扑人眉宇。
浩浩荡荡,气象不凡。
李元丰阴神外游,对气机格外敏感,他眼中充塞满满光明,若是焰火,摇曳生辉,知道,肯定是敖鸾来了。
果不其然,少顷,敖鸾正从木廊另一侧过来,同样朝小亭去,她一身劲装,曳裙佩剑,额头珊瑚小角,玉颜清冷,疾步而来,有一种英姿飒爽。
龙女身后,八个鳝力士护卫,人高马大,背负砍刀,魁梧有力。
“敖鸾,”
李元丰目光一冷,想要动手,不过马上就按捺住自己的心思,这个龙女可不是小蚌精,别看长得甚美,可能够在外开府建衙,委实是个厉害角色。
敖鸾本身得北海龙宫传承,肉身强大,武艺娴熟,手中持有多件龙族法宝护身,而且已经开始修炼玄门道术法诀,刚开始李元丰就和她交过手,只凭其龙身之强,按照妖族的实力划分,就能称得上小妖王。
这样的人物,可不好对付。
当然,以李元丰现在的实力,全力以赴的话,也不怕对方,只是没有必胜把握,动手的话,打草惊蛇,没有好处。
现在敌在明,我在暗,是最大的优势。
要找准机会,不动则以,一动就雷霆万钧,给予对方致命打击。
不然的话,难解被对方收为坐骑之恨。,
李元丰收回目光,敛去气机,整个人潜藏起来,踪迹全无。
“嗯?”
十一公主敖鸾来到亭中,在云榻上坐下,四下器具皆竹,精致新雅,她忽然蹙了蹙好看的细眉,美眸有光,看向外面,一收即回。
刚刚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被窥视感,可纵目看去,曲廊,假山,竹木,池沼,尽收眼底,没有任何可疑踪迹。
在阳纡龙宫,也不可能有人混进来。
“发现不了,”
对于敖鸾的动作,李元丰并不在意,他已知道,这龙女实则年龄很小,能够将龙族本身的炼体之道提升这个程度,已实属难得,而在炼气路上,才刚刚起步,已过炼气期,可尚未结丹。
要是对方结丹之后,或能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门。
龙族虽然和玄门交好,又有天庭在上,这么多年下来,手中有不少真经,再加上龙族本身得天独厚,不同于其他妖类,修道不难,可同样磕磕绊绊,进展缓慢。
龙族,凭借的是远超玄门炼气士的寿元,稳步积累,厚积薄发,在修道上可没有快一说。
实际上,敖鸾能在短短时间内修炼到要结丹的程度,已是不易。
在此时,龟丞相赶来,气喘吁吁,山羊胡乱抖,他来到近前,努力睁大绿豆大的小眼睛,开口道,“十一公主。”
敖鸾吩咐鳝力士搬过来竹椅,让龟丞相坐下,待他缓了一口气,才道,“钧元宫的法会近了,我要你收集的物品要尽快准备妥当。”
“是。”
龟丞相坐在竹椅上,两脚离地,龟壳很重,一个不注意,被带动之下,让他陷入椅中,坐不直身子,只得尽量伸长脖子,看上去滑稽可笑,他答应一声,然后道,“定然不会误了十一公主大事。”
敖鸾劲装素裹,纤美英武,她看外面,云落掩映,水光照人,声音清脆好听,道,“钧元宫宫主是寻宝灵鼠得道,最善寻宝,财大气粗,本人又喜欢结交好友,每一次举办法会都有重量级人物捧场。”
龙女青髻巍峨,眸光如水,继续道,“我要在水府中上位,不止要有实力,人脉更不可少,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可都精明着呢,绝不能落后于他们。”
敖鸾作为北海龙王的女儿,是很多水族人羡慕的对象,毕竟出身好,长得美,实力强,可她龙王老爹也太能生了,龙子龙女一大把,更不要提乱七八糟的私生子们。
人多固然势众,可同样的,少不了明争暗斗。
要脱颖而出,要有大作为,要以后能够占据北海龙宫最大的资源,不容易啊。
话语幽幽,有一种冷清,又带着坚定不移。
“嗯嗯嗯,”
至于龟丞相,大大的龟壳贴在竹椅背上,他想坐起来,无奈龟壳太重,他力量不足,起不来身,结果缩着脖子,两根小短腿凌空,胡乱蹬着。
“钧元宫法会,”
李元丰听了一耳朵,若有所思,他又待了一会,见没有其他头绪,就悄悄离开,回转灵囿。
阳纡龙宫的防御外严内宽,阻敌于外,至于内部,松松垮垮,况且阵法禁制对于阴神来讲,束缚不大,所以李元丰来去自如。
灵囿。
假山之上,横竖有千百空,大小不一,天光自远处来,通过石孔,照在地面上,风吹不动,似是明月,熠熠生姿态。
在假山下,丹花盛开,余香沉郁。
早早布置好石案,桌椅,上面放置精美的酒樽,灵果,佳肴,敖鸾的三个坐骑,青牛,火鹤,虎豹雷云兽,他们都化为人形,团团而坐,饮着美酒。
周恒赤着膀子,筋肉鼓起,面上横肉吓人,他将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狠狠顿在案上,破口大骂道,“那个贱婢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只是问了句,就被她拳打脚踢,真想一口吞了她。”
明火儿宫裙细腰,闻着金猊香尽,纤纤玉手晃着杯中酒,银牙紧咬,道,“那个小蚌精要不是公主喜欢,老娘早就将她生吞活嚼了。”
只看实力,两个人远远超乎蚌女小真。
可一入龙宫,寄人篱下,进了体制,固然衣食无忧,安全有保证,丹药和功法不缺,可有了束缚,有了高下,就得受制于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喝酒,骂人,发牢骚。
至于青牛,则一脸憨笑,闷头吃菜,不亦乐乎,他最近伺候的好,从十一公主敖鸾手指头缝里捡到不少好处,闷声发大财,不言不语,免得吸引仇恨被集火。
咔嚓,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轻响,角落之中,关闭一个多月的门被推开,然后有声音传出。
“嗯?”
“嗯?”
“嗯?”
三人愣了愣,怔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把身前的桌椅碰的叮叮当当响,低首道,“见过九首大人。”
李元丰自阁中出来,两首高昂,翎羽抖动,赤红一片,他不言不语,走到三人跟前。
第五十二章 虚实
鬼车大有两丈,翎羽展开,赤光升腾,似焰火耀空,站在三人面前,自自然然,就有一种居高临下。
周匝竹色层层而来,落在他身上,交织阴绿,丹绿两色相磨,两首七个大包,格外显眼,愈发显得凶恶狰狞。
只是站立,就令人发憷。
在鬼车遮挡投下来的阴影里,三个人,垂手而立,老实乖巧。
不同于蚌女小真那样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小婢女,他们表面巴结,内心看不起,眼前的九首大人却是暴躁凶戾,偏偏实力强横,刚来灵囿就将他们打个半死,畏惧都刻在了骨子里。
见九首大人来者不善,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李元丰目光一扫,见满地狼藉,哼了一声,自顾自在灵囿中寻到一清幽地,前是大潭,舟系其上,在水一方,后有矮崖,自缝隙中长出一株奇树,树冠若张盖,枝叶参差,烟云氤氲在上面,恍若华盖高举,他稳稳坐下,用手一指,让三人过来。
“讲一讲,”
鬼车两首昂起,目光幽森,看向张辰,径直问道,“你等随十一公主外出,参加法会,都是什么章程?”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李元丰会问这个问题,不过看上去憨厚的青牛张辰最机灵,反应最快,他点头哈腰,嘴皮子很溜,张口就来,用恭敬的语气道,“九首大人,小的跟十一公主参加过不少北海的法会,通常来讲,刚开始两天,会和别的灵兽待在灵囿中,过几日后,就不再拘束,可在法会上随意行走。”
明火儿人在水前,罗裙小小,腰肢一捻,明媚照人,她见青牛说完一段,接过话头,玉音婉转动听,道,“外出参加法会,绝大多数无拘无束,松下听道,月前观对弈,游山玩水,进琼楼,入宝阁,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李元丰没有说话,眸光深深,看不出深浅,只是两首一高一低,来回摇晃,看得出,听得认真。
三个灵兽会察言观色,见此局面,虽然不知道为何李元丰突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可不敢隐瞒,你一言,我一语,措辞谨慎,事无巨细,相互补充。
待他们说的口干舌燥,搜肠刮肚,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关于法会的话了,才停下来。
李元丰听完,暗自点头,根据三人所讲,他已经明白法会的章程,于是风从松来,凉意习习,翎羽抖了抖,开始问第二个问题,道,“你们应该也知道钧元宫,再说一说。”
话语平静,可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青牛张辰听了这句话,心中咯噔一声,暗自叫苦,九首大人不会想要去钧元法会吧?这个法会可是被自己视作囊中物的。
“嗯?”
李元丰阴神一成,六识如电,他能发现青牛的踟蹰,立刻一翅展开,指向张辰,点名道,“青牛,你先说。”
没有任何威胁恐吓的话语,可其中蕴含的萧杀冷漠,若冬日寒风,扑人眉宇,又如刀似剑,锋芒毕露,毫不掩饰。
青牛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哪里还敢打小九九,马上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钧元宫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个青牛看上去长得憨厚,实则最有心思,知道自己有绝大希望前去钧元法会,于是明里暗里准备,自龙宫上下打探到不少消息。
和青牛相比,其他两人对钧元宫的了解就不多了。
不多时,场中安静下来。
只剩下一片清光,落入潭中,和水色相映,清澈明净,如在玉壶中。
空潭新明,波光如玉。
青牛张辰偷眼看去,目中余光正好瞥见李元丰沉思之相,似乎在琢磨他们三人关于钧元宫以及法会的话语,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
看到这个样子,张辰的心沉到谷底,自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看样子,这个九首居然想要去钧元法会!
“要挑谁去法会,得公主拿主意。”
青牛唯一一根稻草就是这个,他决定,等会出去后,就找蚌女小真,好好拍一拍马屁,再咬牙送上一批自己收集的珍宝,打通关节。
至于是否在小真面前说几句李元丰的坏话,青牛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真让对方以后知道了,那还不得活剥了自己。
“钧元宫和法会,”
李元丰识海之中,阴神端坐,血袍长衣,眉宇间奇异花纹蟠结,眸子阴绿,有智慧的光彩,跃跃而出。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是找个机会,趁敖鸾外出,然后自己破掉项圈上的降妖秘咒,大闹对方的老家,不止得大肆破坏一番,还要尽可能搜刮宝贝,让龙女后院起火,损失地她肉疼才行。
现在来看,计划不如变化,有一个更好的机会递到了自己眼前。
想到这,李元丰站起身,在潭前行走,波光上翎羽,赤青相映,远处依稀有风裳水之音,他目光越来越亮,有了新的打算。
对于李元丰来讲,前路已明,主要是两条腿走路,其一是修炼《九天生妖神变经》,提升自己在神魂之道的造诣,从而明悟天机,免得被卷入劫数或者被人算计。其二是提升鬼车真身的力量,早日成为妖族大圣级别的人物。
实际上,即使拥有《九天生妖神变经》,李元丰修炼起来,也是困难,天地大势如此,玄门气运浩荡,充塞于宇内,自然影响规则,让妖身修道,如逆水行舟。
只是因为形势迫使,不得不修炼,可在修炼速度和危险程度上,都不让人满意。
要提升战斗力,最好的还是鬼车走天妖之路,秉承本心,彻底发挥出洪荒异兽的强势,而这一点,唯一的难题是缺乏天地灵粹。
天妖之路,真正的妖之道,需要的元气能量实在太过恐怖。
神魂之道,李元丰有了头绪,虽有种种困难,可他有清晰打算,按部就班即可,但另一方面,对于天地灵粹,两眼一抹黑。
“钧元宫和法会。”
李元丰再次回想了一次自青牛口中得到的内容,心中有了决断,这是个突破口啊。
“你们三个过来。”
李元丰决定要去钧元宫,立刻就进行准备,他唤来其他三个坐骑,然后蓦然暴起,鬼车之力爆发,笼罩住他们。
不多时,灵囿之中,隐隐传来压抑的痛苦叫声。
第五十三章 手段
正午,灵囿外。
新篁丛生,参差弄影。
两侧飞岩之上,挂有暖雪灯,莲花灯,兽面灯,狮衔宝珠灯,等等等等,千姿百态,各有明光,垂辉璀璨。
灯花稀稀疏疏,时不时坠落,在地上,叮咚作响。
少顷,有环佩声传来,继而香风阵阵,有一高挑的珠女而来,红裙罩身,个子高挑,神采绰约,她来到灵囿门前,看了看左右,玉颜之上,有讶然之色。
“咦,”
阿巧推门而入,见园内,松色垂帘而缀燕,波明如镜则照人,还有三尺高的绿鼎,正袅袅升腾香气,如同烟霞一样,凝而不散。
青牛,火鹤,虎豹雷云兽,三个人在园中。
“你们是怎么了?”
阿巧很少来灵囿,这次由于蚌女小真身体不舒服,故被十一公主打发来牵坐骑,可没有想到,一进门就见到一副惨相。
是的,惨相,惨不忍睹。
因为园中的三个坐骑鼻青脸肿不说,身上有明显的伤势,伤得很重,看上去就很吓人。
“我们,”
青牛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可是又想到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们刚刚切磋一番。”
明火儿抢了一句,拦住青牛的话头,她用美眸中的余光扫过角落中的小阁,惊惧之色一闪而逝,按照想好的说辞,答道,“没想到打着打着打出了火气,没有收住手,结果人人弄得元气大伤,恐怕得大半个月才能够恢复。”
“你们,”
阿巧气得跺了跺脚,细若柳的纤腰一扭,俏脸上神情不好看,道,“你们都伤了,公主又要去参加钧元宫法会,该怎么办啊?”
阿巧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前面受宠的蚌女小真不在,自己可以在公主面前多刷一刷脸,没有想到,交代的第一件事就要砸锅了。
真是糟糕透顶!
“阿巧姑娘,”
周恒强忍身上疼痛,抬起头,提醒珠女,道,“灵囿中还有一位在。”
“对啊。”
被这一提醒,阿巧才想起来,美眸一亮,拍手道,“还有一个公主收服没多久的九首,只能找他了,他在哪里?”
话音落下,阁门被推开,李元丰大摇大摆走出来,翅膀微张,赤焰流转,照耀四下,两首七鼓包,顾盼之间,很有一种神骏。
只是出现,就光彩夺目,让人眼前一亮,无法忽视。
阿巧美眸中异彩一闪而逝,本来无奈之举,可看对方威武不凡,相貌奇特,很能撑场面啊,于是嫣然一笑,容光照人,道,“就是你了,九首,跟我来,去见公主。”
李元丰答应一声,装作灵智不高的样子,跟在急着回去的阿巧身后,摇摇摆摆的,在出门的刹那,他转头看了园中三人一眼,惨绿眸光,不乏寒意。
青牛刚刚涌上来的满腔的憋屈和不甘在冰冷冷充满杀机的目光下如积雪般融化,半点不剩,他连忙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
待阿巧和李元丰离开后,灵囿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正是鼎中香销,松映人面冷。
池鱼偶尔跃出水面,啪得一下,晕开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
周恒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肉包,疼的呲牙咧嘴,嘟囔道,“真想去钧元宫也不要这么心狠手辣啊,疼死我了。”
明火儿玉手一推,发髻散开,青丝垂下,落到腰间,光可鉴影,她同样恨得牙根痒痒,可无可奈何,只能白了周恒一眼,用没好气的语气道,“不这么做,怎么能保证是他去?”
“这个,”
周恒怔了怔,仔细思考,除非令他们三人出局,还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九首虽强大无匹,可在龙宫中几乎没有人脉,没人会将赶赴法会的肥差给他。
“我们倒霉了啊。”
周恒想清楚后,更加郁闷,他们人在园中坐,祸从身边来,被打了个半死。
至于青牛,木木呆呆,一句话不想说。
钟玉阁。
一川烟月,满地琼玉。
云花层层压在上,积累水叶香气,摇摇欲坠。
十一公主敖鸾淡扫蛾眉,黛眉细细,身披龙饮晴虹百褶裙,神姿淡雅,亭亭玉立,她声音很脆,却不乏强势,道,“龟丞相,此去钧元宫要一段时间,龙宫之事,就交给你了。”
“十一公主放心。”
龟丞相捋着山羊胡,绿豆大的小眼睛一眯,都成一条缝了,大包大揽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道,“宫外有大阵开启,固若金汤,再加上公主声名在外,这一片水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绝对不会有不长眼的来碰霉头的。”
敖鸾点点头,她也不认为会有意外发生,只是习惯性叮嘱一番而已。
李元丰跟在珠女阿巧身后,自花雨澹蒙的小径中走来,身上沾上淡淡的色彩,他正好听到龟丞相的话,眼睛中闪过古怪之色。
要是自己计划顺利的话,肯定要打这老乌龟的脸。
说话啊,永远不要这么满。
敖鸾见到阿巧带来的是自己新收服的洪荒异种九首,神情没有变化,对她来讲,有坐骑节省脚力即可,哪一个都无所谓。
“人到齐了。”
敖鸾环视一周,云袖一甩,身姿婀娜,濯濯如新月,轻飘飘上去,玉足一抬,跨坐在鬼车的背上。
李元丰微微垂下两个头颅,配合龙女的动作,让其坐的更稳当。
对于现在被骑,李元丰并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发怒,而是自愿配合。
原因很简单,上次他是被强迫的,硬按牛喝水,还反抗不了,自然又惊又怒又难受,可现在他阴神有成,降妖秘咒不再拘束,心有底气,从容自若。主动让敖鸾骑,是为蒙蔽对方,方便以后行事,所以心甘情愿。
被迫,不得不做。
主动,方便自己行事。
心境不同。
姿势,在上在下,各有妙趣,不在乎于上下,只要主动权在手,不是被强迫的,都其乐无穷。
“出发。”
敖鸾坐定之后,用手一拍座下坐骑头颅,李元丰心领神会,发出一声难听的车轮声,继而翅膀一扇,烟云环绕,赤光升腾,冲天而起。
在其后,龙宫随行之人,紧紧跟随。
第五十四章 祸心
午后。
正是澄空明净,纤云不见。
日光激射下来,落在波间,涟漪晴好。
阳纡龙宫上空,灵光浮空,霞彩千百,五色毫光自下而上,冉冉绽放,若莲花一样,垂色琉璃,美轮美奂,在中央,龟丞相站在最前面,虾兵虾将,守在后面,呈现半扇形,正是出来送行。
敖鸾骑乘在鬼车背上,裙裾摇摆,她回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纤纤玉手一挥,娇喝道,“起程。”
叮咚,叮咚,叮咚,
十六个贝女,绕于敖鸾左右,脚踏荷叶,手中捧有编钟,玉磬,钟鼓,发出玄妙仙音。巡海夜叉,白太尉,领鳝力士,等等等等,或踩小舟,或骑虎鲸,或分水而行,守护戒备。
一行人正式出发,浩浩荡荡。
他们离开阳纡龙宫,先向东,然后折而向北,越去越远,不见了踪影。
轰隆隆,
李元丰鬼车之身沿海低飞,大翅拍水,惊涛涌起上百尺,层层向外推去,像潮汐一样,声势惊人,他这一段时间来,将时间都放在神魂之道上,好久没有动用鬼车真身,现在全力飞行,力量挥洒,很有一种酣畅淋漓。
最简单直接的力量,没有任何花哨,实实在在。
天妖之道,在于此。
至于敖鸾,长腿盘起,稳稳当当,她眸光之中,不时有思索之色闪过,显然趁着赶路的时候,还在思考问题,应对钧元宫中可能发生的事情,要做到未雨绸缪。
要赶往钧元宫的,还会有其他龙子龙孙,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肯定少不了明里暗里的争锋。
龙族子弟之间的争锋,四海闻名。
路上无话。
这一日,离钧元宫不远了。
只见四下,赤井宝泉,上涌灵机,喷高而回落,串珠晶澈,丝丝缕缕,若璎珞华盖,更像玉树霜堆,高者千尺,矮着寸许,或高或低,普照光明。
时不时有锦鳞,顺泉涌跃出,在半空中优雅地舒展身子,天光水色映照下,金灿灿的鳞片,如同黄金一般,璀璨夺目。
仔细看去,锦鳞口中,衔着各种各样袖珍乐器,随它们跃出,或落下,奏响仙乐,连绵到一起,或清脆,或高亢,或舒缓,别有情趣。
看在眼中,让人心旷神怡。
最起码,跟随敖鸾来的贝女们,见到这一幕,大眼睛中都忍不住泛起小星星,龙宫虽好,但水族崇尚华丽雍容富贵,在巧夺天心的精致上下功夫不多。
“倒影。”
李元丰徐徐停下身子,一首低下,眸光阴绿,将景象尽收眼底,然后反馈到识海阴神中,立刻看出虚实。
钧元宫应该不在此地,只是不知用何手法投影过来,栩栩如生,恍若海市蜃楼一样。
看来,钧元宫真有东西。
敖鸾要是此刻知道李元丰所想,肯定大吃一惊,因为妖类基本不明天机,执着力量与战斗力,对眼前宝蜃珠幻完全不懂,根本看不出真虚。
这也是李元丰不得不修道的原因之一,天妖之法未大成前,不可能一力破万法,打破所有劫数,只凭蛮力,给人印象就是有勇无谋,除非气运逆天,不然真走不远。
“钧元宫,”
敖鸾静观一会,敛裙自鬼车背上站起,正要行动,突然之间,自正西方,有低沉号角传来,苍凉古老,威武雄壮,震慑四方。
呜呜呜,
号角声中,千鱼簇拥而来,大有丈许,独眼凸出,黑色细鳞,背鳍如如刀似剑,露出水面高高,银灿灿的,鱼群速度很快,井然有序,乘风破浪,风雨跟随。
轰隆隆,
千鱼呼啸,带起笔直水浪白线,只是仔细看去,它们冲来的方向居然是朝阳纡龙宫众人,且没有停止的样子。
只看声势,如同千军万马,不可阻挡,杀伐之气,铺天盖地。
贝女们娇娇柔柔,常年养在宫中,何等见此声势,吓得花颜失色,手中器物都拿不稳。
眼见怪鱼群要径直冲上,要和阳纡龙宫众人进行碰撞,可刚到跟前,千鱼齐齐停住,然后徐徐向两翼展开,如同列队欢迎。
当然了,列队欢迎的肯定不是阳纡龙宫众人,而是后面即将来的人。
“是示威啊。”
李元丰冷眼旁观,看得清楚,心中有数,看来还没到钧元宫,敖鸾就遇到了对头。
“对头。”
李元丰目光一亮,正合我意啊。
果不其然,十一公主敖鸾见到鱼群,玉颜沉下来,手按腰间法剑,黛眉扬起,声音中有一股寒意,一字一顿,道,“敖东谷。”
“敖鸾,好久不见。”
话语落下,群鱼半身出水,鳍鳞收拢,向中央俯首,继而有一青年出现,头戴金冠,身披明铠,面容白净,眉宇如剑,骑着一头似犀牛的坐骑,苍黑一角,体型庞大,踏水而来,整个人有一种强势。
来人正是敖东谷,他坐骑很高,看向敖鸾等人有一种居高临下,撇了撇嘴,径直开口道,“也不知道父王是怎么想的,会允许你这个小丫头开府建衙,要是以后守不住,出了事情,丢的是我们北海龙族的脸面。”
声音很大,话语中的不屑和不以为然毫不遮掩。
嚣张,狂傲,口无遮拦。
要是在世俗中,敖东谷这样子,简直天生反派,没有心机城府,狂妄自大,不仅可能会被打脸,而且会被人认为幼稚,不成熟,不能担当大任,在长辈或者其他人眼中大大减分。
可现在,李元丰听到,见之不怪。
整个四海龙族,绝大多数龙族行事,就是这般简单,粗暴,嚣张,自然,反而那种腹黑隐忍,城府深沉的,少之又少,是龙中异类。
实际上,不只龙族,大多数妖类也是这般。
只能说,天性如此。
在这一点上,和人类社会的价值观是截然不同的。
“敖东谷,”
敖鸾握紧法剑,同样不掩饰自己的敌意,道,“凭娘家起势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你!”
两人见面,火星四溅!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看我火上浇油。”
李元丰看在眼中,乐在心里,他巴不得多给敖鸾树一下敌人,眼看对面敖东谷的坐骑摇头摆尾,睥睨四方的样子,旋即一首微微仰起,吐出一口气,冲它过去。
第五十五章 背锅
李元丰冲对面的坐骑吐一口气,做完之后,他故意昂起头,眸光阴绿,身上的翎羽抖开,赤光流转,圈圈下落,然后发出一声得意的叫声。
鬼车的叫声似力车鸣,非常难听。
任何人听到,都有一种刺耳。
更为重要的是,李元丰的动作,神态,样子,活脱脱的趾高气昂,那溢于言表的挑衅,就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君不见,后面捧灯抱香的贝女们见到这一幕,都掩嘴一笑,刚才的害怕烟消云散,实在是那挑衅的吹气,吹气完得意洋洋的鄙视神情,太传神了!
就是坐在鬼车背上的敖鸾都微微一怔,这九首,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懂得主辱臣死,主动出击了?
“蠢鸟!”
敖东谷的坐骑状似大牛,苍黑独角,脚踏雷霆,体型要比李元丰大上三五圈,他本来懒洋洋的,可现在暴跳如雷,自鼻子中都喷出火来。
什么时候,这么丑,这么蠢,叫声这么难听的怪鸟都敢挑衅本大爷了?
“我要扒光你的鸟毛!”
“吼,”
雷兕兽大吼一声,踏蹄如奔雷,身上鳞甲抖动,金戈交鸣,它咆哮着,冲李元丰奔过去,张开血盆大口。
轰隆隆,
雷兕兽一动,惊涛骇浪,席卷而下,声势浩大。
敖东谷早在一边,没有阻止。
他眸光呈现琉璃之色,倏尔一转,照出周匝的景象,能够看到,在正东方,不知何时,有一珠楼凌空,离水面七八丈,琼色绕檐,宝光盈窗,烟云环绕左右,托举四下,钟鼓之音,若隐若现。
明光下澈,自小窗中入,寸寸光明,在里面,有两人对弈,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其中一人,广额大耳,鼻小而平直,其貌不扬,甚至称得上怪异,可他身上清光隐隐,凝而不散,一手持拂尘,很有仙风道骨的风范。
“离尘宗的白通明。”
敖东谷性子狂傲,行事直接,可不代表是个蠢人,他对北海的大小势力了如指掌,这飞阁中的道人白通明名气不小,炼丹炼器很有一手,是不少水族的座上客。
和白通明对弈之人,面容俊美,冷峻不苟言笑,顶门之上,清气若莲花,在其中,有一剑丸升腾,千百剑气纵横,锐利不可思议。
只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眼睛刺痛。
“金真派刘伯阳。”
敖东谷同样认出来,微微点头。
在北海,海上仙门门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不只林立,数目繁多,而且有的根子深,出过大神通之辈。
再说了,北海龙王喜欢结交海上仙门之人,经常邀请去做客,能够说得上话的。
“很好的旁观者。”
敖东谷嘴角微微上翘,负手而立,收回目光,看向场中,有人旁观最好,正好亲眼见证一下自己雷兕兽的厉害。
自己的雷兕兽肯定会将对方的傻鸟打个痛不欲生,让敖鸾丢一把脸。
当然了,敖东谷不会做绝。
毕竟两人同属龙族,只是竞争关系,而不是生死仇敌。
敖鸾发髻挽起,腰悬法剑,英姿飒爽,立在一旁,美眸幽幽有光,也在观察周围的人,他们的动静不小,又在钧元宫不远,所以来参加法会的人陆续到来,越聚越多。
据她观察,不只是有海上仙门的人,还有同是水族的家伙,在探头探脑。
“是个机会。”
敖鸾和敖东谷想得一样,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好好打。”
敖鸾通过降妖秘咒,传音给李元丰,她可知道自家的坐骑是罕见的洪荒异兽,别看灵智不高,傻傻乎乎的,可战斗起来可是相当厉害。
洪荒异兽,血脉非凡,对上妖类,正面硬刚,最是喜欢。
敖东谷看出敖鸾在传音,他也如法炮制,传音给自家坐骑,道,“别打死就行。”
打死的话,太血腥。
也让敖鸾丢脸厉害,那就真要结仇了。
“好好打?”
李元丰面对雷兕兽的攻击,身子灵巧,跳来跳去,等听到敖鸾的传音,识海之中,阴神露出笑容,自己不仅会好好打,而且还得给这龙女一个惊喜。
“蠢鸟,蠢鸟,蠢鸟,”
雷兕兽见李元丰左躲右闪,看上去不敢正面争锋,忍不住哈哈大笑,头上独角绽放出明光,很是志得意满。
“让你得意,”
李元丰跳来跳去,一首高昂,眸光阴绿,一首低垂,目光炯炯,四只眼睛,上下左右,看似乱瞄,实则在观察这雷兕兽的虚实。
不得不说,这雷兕兽身强力猛,口吐雷霆,真的不弱,可或许因为当敖东谷坐骑久了,养尊处优习惯了,缺少了大妖战斗捕捉时机的锐利。
和人比起来,妖怪们普遍思想简单,直来直去,可当战斗起来,就不会一样,有的大妖甚至变得狡诈,隐忍,富有耐心,让人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这是妖族血液中的战斗本能,在一次次战斗和生死磨砺中展露加强,和智商关系都不大。
“蠢鸟,蠢鸟,蠢鸟,”
雷兕兽步步逼近,口中话语不断,越来越兴奋,它发现,对面的小家伙只是身形灵活,可根本不敢和自己对抗,软的一塌糊涂。
“要动手,”
李元丰左躲右闪跳来跳去,一是观察对方虚实,判断实力,二是寻找机会,现在听到敖鸾传音,不由得赞叹一声,真是配合的好。
“开始。”
接下来,面对雷兕兽的雷霆攻击,李元丰没有再躲避,而是运转力量,翎羽一开,若撑开的华丽伞盖,硬生生挡住。
噼里啪啦,
雷霆轰击在李元丰鬼车之身上,本该威能无双,可翎羽却有规律抖动,不是什么粘衣十八跌,是鬼车在北海战斗杀戮多年积累下的经验,同样能卸下力量,让剩下的雷霆打在身上,杀伤力大减。
雷兕兽冲的很急,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蠢鸟没有像刚才那样躲闪,而是硬接下来,接下来的动作不由得一缓,有点卡壳。
雷兕兽愣住,可李元丰早有准备,迈开步子,左右一晃,已来到雷兕兽的面前,鬼车最为显眼的是多个头,可到底是鸟形,不像是大鹏那样展翼横空,遁速无敌,可在短距离的爆发力绝对顶尖儿,如鬼魅一样。
李元丰来到跟前之后,第二首昂起,早就积蓄好的毒水毫不保留,激射而出,打到雷兕兽的眼中。
“啊,”
这次李元丰可不是挑衅般吹气,而是吐出的货真价实的毒液,蕴含剧毒,当日让敖鸾都特别瞩目,不愿意沾上,可想而知何等厉害。
更何况,李元丰阴神成就后,对周围气机感应敏锐,从而让自己的攻击变得更为精微,杀伤力更大。
雷兕兽被毒液击中身上最脆弱的眼睛,立刻惊天动地般惨叫。
李元丰再进一步,利爪狠狠落下。
第五十六章 炉中白影
夜下。
月已东升,蟾影寂寥。
冷光落在水面上,积雪盈寸,在波纹间晕开,上下一白。
天上有月,水中有雪,水月交映。
李元丰脚踏雷兕兽的尸首,整个人抖擞精神,两首高昂,身上翎羽展开,赤色鲜亮,在天上月色和足下血光的映照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画面感。
是的,清光,血色,水绿,李元丰鬼车之身上,流光溢彩,彰显睥睨四方的华丽。
见到这一幕,四下却陡然静下来。
没有任何声音,落针可闻。
不止围观的众人,甚至场中,所有人,目瞪口呆。
整个过程,从雷兕兽大摇大摆进攻,到李元丰跳来跳去躲避,再到李元丰突然暴起,一击必杀,实在是电光火石一样,刚开始,已结束。
众人见到躺在海水上一动不动的雷兕兽,简直觉得不真实。
“咯咯,”
这可不是笑声,而是敖东谷怒极,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抬起头,没有看扬武扬威的李元丰,而是将目光投向俏生生而立的敖鸾,瞳孔中少见的露出血色。
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毒辣,居然传音让自己的坐骑下此狠手,枉费自己还想只是竞争对手,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比个高低罢了。
至于与敖鸾无关,是她坐骑凶性大发?
敖东谷才不会相信,为何刚刚那坐骑跳来跳去,躲躲闪闪,可敖鸾那小蹄子一传音,就突然暴起,拼命般杀死自己的雷兕兽?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为了自己上位,无所不用其极!
在此时,有舟音轻响,波浪卷雨,沙鸥衔烟,拖出一精致小船,其上有精致楼阁,碧瓦朱甍,雕窗绮户,面向四方。
楼船径直驶向场中,继而停下,门户一开,走出一个少女,绿裙小衣,纤细美丽,额头上尖尖的小角,表面了来人的身份。
少女样子柔美,性格却彪悍,来到场中后,手叉腰,拧着眉毛,斥责道,“敖鸾,你怎么能这么做?”
话语声中,有一种非常不满。
身为龙子龙女,竞争是常态,因为这是上升渠道,水族都认可,可实际上,是有着各种默契的,敖鸾这样毫不顾忌,让人很看不惯。
破坏规矩,没人喜欢。
“我,”
敖鸾都懵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这么一来,不但是和敖东谷结下了仇,而且在北海龙宫中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啊。
自己不是傻子,完全斩敌八百,自伤一千。
李元丰见敖鸾想要开口解释,心中一笑,他紧走一步,抓住雷兕兽的尸体,身子纵起,来到这龙女跟前,把死尸扔到她脚下,然后扎着翅膀,开始转圈。
转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看这个样子,完全是邀功求夸奖。
“敖鸾,”
敖东谷本来就怒火中烧,见鬼车这样子,直接气炸了肺,他大袖一挥,风雷有声,扬声道,“我们以后再见。”
语气冰冷,没有情绪,但在场人都可听出里面的恨意。
“敖鸾,看你干的好事!”
另一个龙女丢下一句话,足下一点,重新回到自己楼船,然后循着敖东谷离开的方向驶去,她虽然也和敖东谷是竞争对手,但这个时候要同仇敌忾。
“我,”
敖鸾张了张嘴,目送两人离开,看了一眼周围逐渐散去的围观者,再看还在自己身前打转的鬼车,恨不得不顾淑女姿态,一脚踢上去。
她是真欲哭无泪,自己只吩咐这九首好好打,没想到它突然发了疯一样,一下把对方打死了。
此时此刻,敖鸾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该有何感受。
是惊讶自己坐骑的杀伤力?是埋怨敖东谷的雷兕售空有架子中看不中用?还是懊悔自己不该传音,导致黑锅在身,甩不掉?
诸多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让敖鸾这平时英姿飒爽的十一公主都变得黛眉紧蹙,要皱成一个疙瘩了。
“哈哈,”
李元丰看到敖鸾愁眉苦脸的样子,身子转着圈,心里却忍不住大笑,这可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惊喜还会接踵而来。
自己虽然暂时还降服不了这龙女,但让她背几个黑锅,树几个敌人,让其焦头烂额一番,也出一口当日被对方强行收为坐骑的气。
而钧元法会上,很显然,人多,机会也很多。
这是李元丰甘愿主动充当敖鸾坐骑,前来钧元宫的原因之一。
好一会,敖鸾才平静下来,事情已发生,没法更改,只能尽量善后。
“至于这个家伙,”
敖鸾看到在自己身前转圈的鬼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想说话,还是没说,对方毕竟是洪荒异兽,灵智不高,这次只是个意外。
“走吧。”
敖鸾玉手一摆,令李元丰停下来,然后重新骑上他背上,吩咐阳纡龙宫一行人,离开此地,向钧元宫方向行去。
只是相比来的时候喜气洋洋,队伍之中的不少人垂头丧气,沉默不言。
钧元宫,正阳殿。
殿大宏伟,顶上琉璃珠,突出空外,星火烈气升腾,凝而不散,望之璀璨夺目。当夜色来临,远远看去,双月争辉,天净如烟。
推门进去,只见殿中的景象更不一样,殿顶上琉璃宝珠接引漫天星火之气,束成一线,垂落下来,正好落到里面铜龙负载的四根柱子上,焰火自生,照亮四下。
柱子高有百尺,三人环抱,上面镌刻着奇异花纹,金彩莹莹,流转不息。
而在四根柱子的中央,是个丹炉。
丹炉不大,绕有麒麟之相,两个小童,都细眉大眼,抱着蒲扇,看守丹炉。
“算一算时间,多久了?”
“一年零七个月。”
“好长时间。”
“快到头了。”
“应该。”
在两人对话中,丹炉的盖子发出碰撞声,像是壶沸一般,自内到外,圈圈晕晕的氤氲,隐隐可照出炉中的景象,星火肆虐,来回激荡,别有乾坤。
在里面,有一团白影,毛乎乎的,跳来跳去,不停捶打丹炉壁,可是每一次,都被星火烧得滋滋响,力量越来越小。
“吱吱,”
白影发出叫声,很小,很清脆。
第五十七章 自由
后山。
岭上晴云,缺月梧桐。
石色树意婆娑有姿态,澄映青苔雨意,清凉扑面。
高崖下面,蟾光自天上来,坠谷冷寒,在水面上,银河半轮,周匝景象一镜升,美丽如画卷,光彩夺目。
三五个坐骑聚在一起,或化为人形,或显出本体,或坐在藤椅上,或蹲在石桌上,或走来走去,或饮酒吃肉,或大声抱怨。
有一坐骑,名为虎,状似狼,虎爪有甲,肋下生有肉翅,獠牙露在外面,正在跳脚大骂仙门之人,道,“大爷本来在北俱芦洲呼啸山林,酒肉无度,痛快的很,没想到一朝被仙门的人抓来成了坐骑,鸟毛规矩多不说,还被小童儿呼来喝去。”
“憋屈!”
“憋屈死了!”
“谁不是?”
接口的是个妖媚女子,头戴五彩冠,彩裙罩身,细腿格外长,挑眉说话,自自然然有一种阴狠,道,“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海上仙门的道人没几个好东西!”
第三个人同样破口大骂,满肚子郁闷之气,道,“我们也就是偶尔吃几个人打一打牙祭,他们为了炼制法宝和法器,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无辜妖类。”
这个说话的狠狠灌了一口酒,面上横肉抽动,道,“海上仙门上的人,都是披着人皮的刽子手,沾满鲜血。”
其他人也都点点头,表示赞同。
仔细看去,他们一圈围在一起,性情张扬,身上有桀骜不驯,而其他的不少坐骑们,都或在松荫下,或沉在深潭中,或在花丛中酣睡,或在拨弄灵泉,和他们离得远远的。
抱怨不停的坐骑以前都是纵横过山林,在一个地盘闯出过名声的妖类,现在被仙门收服,拘束起来,自然不乐意。
但在后山,来参加钧元宫法会的坐骑,有的是仙门从小圈养的灵兽,有的是在仙门中有清规戒律约束早去了凶性,他们在仙门中生活的好好的,甘之若饴。
道不同,不相为谋。
立场不一样,不相往来。
李元丰则自己在一巨木下,树梢夜色浮动,碧云交错,似黛眉半额头,他抖擞着身上翎羽,赤色光洋洋洒洒的,非常耀眼。
在李元丰脖颈上,项圈依然在,且系有一根金绳,其另一端系在一桩子上,饶了一圈,一个素裙小眼睛的贝女也在,正数落他。
“都怪你这个傻乎乎的九首,要不是你闯了祸,公主也不会发配我来后山看你,真真是烦死人了。”
贝女叉着腰,嘟着嘴,气鼓鼓的。
看一看,瞅一瞅,在这后山,都是来参加法会的各路人的坐骑,可人家的坐骑,或是直接放开,任凭其在后山随意玩耍,只有少数拴在桩子上,但没有人看管。
数一数,这一片灵兽聚集地,就自己一个人。
虽然山好,水好,风景好,灵机充盈,鸟语花香,但对着一群坐骑,再想到自己同伴们在钧元宫法会上来来往往,自由自在,贝女更是郁闷到想哭。
李元丰根本不理她,他站在石上,展目四顾,见万千灵机垂落,稀稀疏疏,然后化为雨色一样,弥漫满山,在其中,不少的灵兽坐骑,或是白象,或是梅花鹿,或是青牛,等等等等,或化为人形,或呈现妖相,,吞吐气机。
掐指一算,李元丰来到钧元宫已六天,在六天内,他一直待在后山,不止被拴着,还有一贝女看守,这是敖鸾怕他智商低,又闯祸。
可实际上,这样的举动,根本阻挡不了李元丰阴神出窍,在这段时间内,他别的地方没去,倒是将后山情况里里外外摸得很清楚。
在钧元宫,分前后两出。
前是珠阙贝楼,琼阁宝殿,非常光鲜,是钧元宫的主体,来参加法会的大多数人在那里;至于后山次之,主要是灵囿,废弃丹室,废弃炼器阁,水牢,还有其他建筑。
在这几天,李元丰特别关注发牢骚,桀骜,凶性未去的坐骑,还有就是那个水牢。
“可以试一试。”
李元丰一首垂下,眸光阴绿,说来也巧,后山这样的坐骑还真不算少,汇聚在一起的话,肯定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即使是不可能有大作为,但足够了。
想到这,李元丰一翅挥开,拦住身前贝女的唠叨,开口道,“闭嘴。”
“你,”
贝女这是第一次听到李元丰说话,她微微一怔后,就是大怒,美眸瞪大,嘴唇在哆嗦,道,“你说什么?”
李元丰有了计划后,马上行动,他根本不和一个无关轻重的贝女嗦,他识海中阴神一动,瞳孔之中,充塞浸人的绿芒,如古潭深不可测,令人陷入到里面,拔不出来。
贝女只是一看,就神魂颠倒,整个人茫然,再然后,软绵绵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神魂被压,梦魇上身。
要是没人救助的话,恐怕得睡个十天半个月才能醒来。
放倒贝女后,李元丰开始力量涌动,进入脖颈上的项圈中,开始破解降妖秘咒。
正如前文所讲,降妖秘咒在已炼出阴神的李元丰眼中,没有任何神秘可言,能够彻底洞彻,再加上他本身拥有的鬼车之力,只是片刻之后,就见项圈之上,陡然间爆发金光,旋即敛去,归于平静。
降妖秘咒被破,轻轻松松。
这样的破解,不是蛮力强行破除,敖鸾手中控制坐骑的符牌法器没有任何感应。
“哈哈,”
李元丰降妖秘咒一去,身上就是一轻,他哈哈大笑了几声,翅膀展开如车轮,只是一个摇晃,已经离开原地,来到怨气满满的众坐骑跟前。
第一步,就从这群桀骜的坐骑开始。
“是你。”
虎见到李元丰,如狼般的身躯蹲在在大桌上,目中有光,他是知道李元丰的,原因很简单,即使是他们几个桀骜不驯的,在后山,最多被拴着,而眼前这个家伙,不仅被拴着,还是唯一有人看管的。
这样的与众不同,可是让不少坐骑看在眼中。
“嗯。”
李元丰大摇大摆过来,很不见外地开口说话,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名为九首,跟的是阳纡龙宫的敖鸾。”
“敖鸾公主深得龙王宠爱看重,年纪小小已开府建衙。”
“在北海,可大名鼎鼎。”
李元丰过来,别的没讲,拼命给敖鸾戴高帽子,不知道内情的,简直真以为敖鸾是北海水族年轻一代第一人,马上要接任龙王了。
在场的坐骑们,本来智商都比不上一般人,碰到李元丰这样的,被说的晕晕乎乎,差点真信了。
好一会,头戴五彩冠的女子才反应过来,她细眉横下,中间有妖异纹理,纤小似蛇尾,问道,“不知道九首兄你有什么事?”
第五十八章 蛊惑
李元丰听到女子的话,头颅昂起,眸中的光阴绿森然,暂时没有说话,扫视四下,见他们众人团团而坐,居于崖下,周匝岩岫出云,蓊郁如华盖高举,烟光袅袅垂下,缀以石色,幽奇难明。
四下无音,其他灵兽仙禽躲得远远的,唯闻水响鹤唳声。
寂静,孤峭。影子寥寥。
是个能说话的好地方。
三个呼吸后,李元丰收回目光,瞳孔之中,异彩流转,故意压低声音,只让在场人听到,道,“我见诸位兄弟都在海上仙门受苦,真替你们不值。”
虎身子一摇,化为人形,高有丈二,赤发红须,面如锅底,高大威猛,他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道,“不值又能如何?”
妖娆女子扶正头上五彩冠,裙裾垂苏,幽香绵绵,“我们身上都有各自门派炼制的御兽环,锁拿魂魄,想逃都逃不出来。”
其他人也咒骂几句,他们本桀骜的性子,不甘束缚,平时没少吃御兽环的苦。
“果然。”
李元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查看在场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正如他前几日所观察判断的,眼前仙门中的坐骑凶性未泯,性子刚硬,积蓄不少怨气怒气,在同时,他们都直来直去,相对头脑简单。
“正合我意。”
李元丰确定之后,对自己计划更有信心,他声音不大,面上自然带出同仇敌忾的神情,道,“海上仙门可恶,作威作福,无法无天,这钧元宫的宫主更不是东西,本妖类寻宝鼠得道,却跟仙门中人沆瀣一气,为虎作伥,对付起我们妖类心狠手辣,十足十妖中败类。”
李元丰这个可不是凭空污蔑,来之前,他专门和龙宫灵囿中的三个家伙询问过钧元宫的虚实,站在妖族的立场上,钧元宫宫主就是这样的人。
虎咬牙切齿,目中冒火,道,“这个我知道,钧元宫的老儿不是个东西,他这么多年来为何风生水起,还不是凭给海上仙门中人炼丹炼器?而炼丹炼器的材料,很多都是仙门按照他的要求送来的妖兽材料。”
人聚在一起,不停抱怨,会相互影响,负面情绪爆棚。
甚至很多时候,影响到理性判断。
至于头脑简单的妖类,就更如此了。
李元丰就是要这个,不停地推波助澜,很快就让几个人怒火高燃,要燃烧起来了,他瞅准时机,果断开口道,“不过钧元宫老儿也得意不了太久了,他交好海上仙门后,非常膨胀,连水族都不眼里,甚至有龙子亲自来求丹药,都吃了闭门羹,白白等了三个月。水族上下,对钧元宫很不满。”
“不对吧,”
虎听到这儿,面上有疑惑之色,道,“既然水族对钧元宫宫主这老鼠不满,为何眼巴巴来参加法会,你家主人十一公主敖鸾不也是?”
“呵呵,”
李元丰意味深长的一笑,阴神在识海中微微睁眼,声音束在周匝三尺,只让场中人听到,反问一句,道,“你怎么知道敖鸾公主是来参加法会的?”
“嗯?”
在场人都是一愣,听不明白,他们都纳闷,龙女来钧元宫不参加法会,还能干什么?
“十一公主是来找钧元宫老儿麻烦的。”
李元丰信口胡说,他四只眼睛阴绿光大盛,咄咄逼人,令人信服,随手再给敖鸾扣上一莫须有的黑锅,道,“钧元宫老儿这么嚣张,不把水族放到眼中,真以为能平安无事?”
“不瞒你们讲,这次十一公主领头,其他水族人也不会袖手旁观,钧元宫要倒霉了!”
言语凿凿,石破天惊。
几人目瞪口呆,楞在原地。
“你们不信?”
李元丰识海之中,阴神大放光明,施展法咒,隐隐之中,有莫名的光弥漫,影响气机,加持在他的身上,让他自自然然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令人信服,他冷笑几声,道,“为了麻痹钧元宫的人,十一公主还特意和敖东谷在门口演了一出戏,不然的话,真以为我能轻而易举击杀敖东谷的坐骑?”
众人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李元丰看在眼中,暗自点头,这件事他可不是随意说的,而是这两日阴神出窍的时候听到过,虎恰巧在门口见过自己与雷兕兽的过程。
正好拿这一件事,来增加说服力。
见众人思考,李元丰再加一把火,他身上翎羽抖动,赤光升腾,道,“你们再看一看,我身上可没有任何的束缚?”
“咦,”
这个时候,众人才真正投过来目光,落在李元丰身上,仔细打量,惊讶发现,眼前这个敖鸾的坐骑真的没有任何禁锢,是完全自由。
自由,对很多人来说,并不稀奇,可对于他们这种坐骑来讲,可真非同一般。
不同寻常,就代表有出乎人意料。
李元丰踱着步子,翅膀微张,阴神运转,不知不觉影响周围气机,形成磁场,让他看上去有一种神采飞扬的得意,道,“十一公主也快动手了,到时候,我也不会闲着,会狠狠教训钧元宫的妖族败类们。”
“真羡慕啊,”
在李元丰特意塑造的气氛和有意识的引导下,虎心情激荡,忍不住出口,道,“我也真想自由,然后教训钧元宫的妖族败类。要是能再打一下仙门的家伙,那真是此生无憾了。”
其他人也是狠狠点头,感同身受。
李元丰扫了众人一眼,心中暗笑,面上却有一种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个……”
“真有办法?”
虎眼睛瞪圆,摩拳擦掌,直接开口,道,“只要九首兄能令我们自由,吩咐一声,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语很有力度,不过真假就难说了,妖怪们是头脑简单,可不是真一根筋,不过李元丰也不需要他们赴汤蹈火,于是再沉吟,摆足姿态。
其他人眼巴巴看着他,翘首以待。
“好吧。”
李元丰终于开口,一开口就让众人大喜,继续说话,道,“十一公主令我来后山,故意让贝女看管,实则是想让我在后面引起乱象,方便她行事,我要是能够将你们放之自由,也多了帮手,算是一举两得。”
说到这,李元丰踏前一步,声音低沉,道,“且看我来解开你们身上的御兽环。”
第五十九章 乱象
次日,晓晴。
叶出潭满,风吹竹阴。
苔藓之上,剩下霜色一片,明净不染尘。
“咄。”
李元丰口吐真言,利爪捏着项圈摇动,作为障眼法,实则阴神力量发出,悄然无息,渗入又一个御兽环中,抽丝剥茧,层层剥开。
下一刻,只听一声轻响,像门环坠地,发出清音,铿然回响,余声袅袅,虎魂魄中枷锁尽去,继而面露狂喜,裂开嘴巴,笑出声来。
其他先行一步恢复自由身的妖类,立刻围上来,嘻嘻哈哈的。
“没有费太多力气。”
李元丰头颅抬起,眸光阴绿,深不见底,这不同御兽环的禁制法阵大同小异,他前几日就借助阴神出窍看过,并不深奥,现在真正上手,果然迎刃而解。
能够做到这一点,其一,里面禁制法阵李元丰阴神能够洞彻其妙,其二,御兽环针对于魂魄,而在这一方面,他修炼的《九天生妖神变经》才是大行家。
玄门炼气,气通则感神。
气是在意先,神是水到渠成。
在这方面的造诣,是比不上专精于神魂之道的。
“而且,”
李元丰渐渐发现,海上仙门最起码在禁制法阵上,并没有太超乎寻常的水准,到底是因为不重视,还是因为不是玄门重地,传承缺少?
毕竟此地海域,陆上濒临的是北俱芦洲,妖魔横行,水中则龙宫独大,可谓是整个玄门仙道最薄弱的地盘。
从听到的只言片语来说,要不是龙宫交好,帮助,海上仙门几乎难以立足。
“以后再说。”
李元丰压下念头,取回项圈,阴神一动,上面光泽隐去,看上去暗淡无光。
“哎,”
李元丰叹息一声,看上去珍重地将项圈收起来。
“九首兄,”
虎目中余光注意到这一幕,拍一拍胸膛,道,“你耗费龙宫重宝来令我等恢复自由身,我等都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要将钧元宫闹个天翻地覆,让兄台在十一公主面前大出风头,有个交代。”
“不错。”
“正是如此。”
“对。”
其他恢复自由身的前坐骑们纷纷表态,按照李元丰的说法,他用来解除他们身上御兽环禁制的项圈是十一公主交给他的重宝,用来祸乱四方,看在都是妖类同族的份上,现在用了,以后就没法用了。
李元丰点点头,展目看去,面无表情,心中却是高兴,妖类头脑简单,再加上自己阴神奇诡善蛊惑,现在大功告成。
如今站在自己跟前的,可不只是三瓜两枣,而是整个后山大多数的坐骑。
对于坐骑门来讲,大都不喜欢拘束,向往自由,以前是没有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可在李元丰在率先解开一个的示范下,纷纷有了转变。
有人带头,立刻形成声势。
至于仙门中从小圈养的灵兽仙禽,肯定不会参与,结果被他们或擒或捉,一个个拿下,以多打少,轻轻松松。
如今的后山,已经变了天!
“顺风顺水。”
李元丰有笑容,能这么成功,妖类头脑简单,容易蛊惑,自己阴神功不可没,其他的,就是三分运气了。
李元丰想到这,翅若车轮,卷地而起,跃到一岩石上,后面灵水泉涌,上冲而落,丝丝缕缕,串串凝珠,叮咚作响,照在他身上,格外神骏。
在这一刻,在后山,李元丰说话分量很重,众妖都看过来,目光炯炯。
“准备片刻,”
李元丰身子舒展,丈许高下,两首七包,翅爪斜行,声音运用道术发出,鼓荡四下,“我等就要冲出,来个大闹钧元宫。”
众妖齐声响应,摩拳擦掌,气氛热烈。
对于妖类来讲,只要不得真经,即使化形成功,可经常精血上冲,浸染神魂,易暴躁,易冲动,易凶性大发。
很多时候,很多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和行为,在妖类中,正常自然。
李元丰居高临下冷眼旁观,识海之中,阴神盘坐,顶有幽光。
天地初开,妖得天地所钟,甫一出世,伟力在身,捉拿日月,搬山赶岭,不可阻挡,即使不善思考,冲动暴躁,但能凭力量碾压所有,无人可争锋。
在那个时代,即使人聪明智慧,可在一力降十会下,只能瑟瑟发抖。
可世事变迁,不同以往,灵机骤去,妖则衰弱,纵然还拥有人不可比拟的强大肉身,但已不再有那种碾压的绝对力量。
在同时,玄门大兴,道法传世,人渐炼气修道,掌控超然力量,弥补以往只有智慧而力不达的窘境。
一落一涨,沧海桑田。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妖会越来越弱,人道则如日中天。
“道不可不修。”
李元丰经过今日之事,更坚定自己以后道路。
天妖为基,天性纵横,九首横空,金刚不坏,吞天噬地。
神魂在上,明天机,算祸福,趋利避害,奇诡多变,殊途同归。
两者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缺一不可。
李元丰坚定己路,至于后山的其他坐骑,没了束缚,回到本来面貌,或肋下生翅,飞来飞去,或口中獠牙,森然欲噬人,或虎来随风,咆哮连连。
煞气腾腾,妖风阵阵。
他们在仙门手下积蓄不少怨气,今朝脱困,要大干一场!
李元丰阴神之力弥漫,感应到四下群妖节节升高的气场,待到鼎沸时候,精血上涌,眸有血光,神智再次下降,于是开口道,“出发。”
“出发。”
群妖呼啸一声,或疾步如飞,或跳跃奔腾,或昂首阔步,不分先后,涌出后山,径直向前去。
哗啦啦,
妖风肆虐,将松竹刮倒,留下满地碎阴。
“你们怎么出来了?”
入口是两个道童,看上去年纪不大,垂髻白衣,粉嫩非常,他们说是看守,实则不放在心上,坐骑们能出什么事情?
可没想到,刚打了个瞌睡起来,就见群妖奔腾出来,气势迫人。
“小耗子,”
根本没等李元丰出手,一个牛头鹰身的妖怪凌空下击,他顶冠鲜红,羽毛霜白,腹下四只利爪,铜钩一样,裂石如齑粉。
咔嚓,咔嚓,
两个道童没反应过来,已丧命在他的利爪下,口吐白沫,然后显出原形,原来是两只白绒绒的老鼠。
“钧元宫就是老鼠窝。”
虎呸了一口,脸有厌恶,恶狠狠地道,“今天就让他们这群妖中败类尸骨无寒!”
“杀。”
群妖出,后山乱。
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