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妖魔
人,席地而坐。
银冠,白衣,文静,手指修长。
他俊美面容上浮现温和笑意,正不紧不慢地往火中添柴。
柴落下,火焰更旺。
森森阴绿的火,没有温度,映人眉宇,冰冷萧杀。
鼎中,水已沸。
人影在其中,只剩下盈盈半尺,披头散发,哀嚎连连,神情扭曲,不停翻滚。
四下苔藓,映入鼎耳,嫣红如血。
遥遥挂在上面,弥漫着妖异。
一人,一鼎。
人在鼎中煮人。
不紧不慢,气度从容。
看样子,不像是煮人,而是山中静坐,挥毫写诗。
要是胆小的人见此画面,恐怕都要尖叫出声了。
李元丰则是神情不变,脚步声声,在苔藓上留下齿痕,清晰的一排,整整齐齐,他来到鼎前,看向哀嚎的小人,眸光动了动,声音不大,道,“阴神,黄文奎?”
话虽疑问,可语气肯定。
因为来之前,在道录司中,李元丰见过这一位,和周玉瑶一样,都是四品道官,他还记得当时对方的矫矫不群,真真是没有想到,再见面,就成了鼎中被人煮的遭遇。
“啊,”
黄文奎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只在哀鸣不断,他虽是阴神,可出游,可驱物,聚散无形,变化由心,可在悬浮珠子定住之下,仿佛褪去所有神异,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正在承受火烧油烹之苦。
“客自远来,不亦乐乎。”
坐在鼎前的少年人开口说话,声音若林中寒禽,乍阴惊起,有一种忽如其来的冷峭,他嘴角上勾,衣袖挥动,道,“此地荒芜,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幸好鼎中佳肴要成,最是美味可口,客人可以尝一尝。”
“谢尊下好意。”
李元丰负手而立,长袖如云,鼓荡生风,有浩然之势,道,“我现在可没有胃口。”
“那真可惜了。”
少年人慢吞吞地自袖中取出一个长颈青花瓶,瓶耳咬蛇,栩栩如生,他拔开瓶塞,自里面倾倒出少许酥油,落在张松年的身上,全身上下涂满,然后随火势渐旺,呈现出琥珀色,简直若世俗中的烤乳猪一般,口中不停,道,“人间修士,贵在神魂,月华照身,星芒淬炼,琉璃成色,一尘不染,最是纯粹不过。”
少年人拨动着柴火,惨绿的鬼火照在他的眉宇,幽深而平静,侃侃而谈,语气真诚,道,“真正美味,天地奇珍,不过如此。”
李元丰没有说话,冷眼旁观。
要是不见画面,只听声音,几乎令人以为眼前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君子了。
实际上,看此荒野之中,鼎里煮人,分明是妖魔。
“朋友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人话语落下,手一伸,刚才还白皙如玉的手臂赫然变得细鳞密布,用来一拽,硬生生将张松年的一只腿撕了下来,塞进口中,用力大嚼。
少年人微微仰头,嘴巴一下子咧到耳根,森白锋利的牙齿,细密平满,足足有七十二之数,而刚才撕裂下的张松年的一只腿在他口中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痛苦而压抑。
妖魔,真正的妖魔。
肆无忌惮,横行无忌。
当面吃人!
李元丰面无表情,不惊不惧,他看在眼中,好一会,才道,“黄文奎不是软柿子,你擒下他,可不会轻松。现在看你磨磨蹭蹭,废话连篇,还摆出这样装神弄鬼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伤的不轻。”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从容而自信。
事实如此,不会更改。
李元丰眸子幽深如枯井,不起波澜,可清澈明净,有一种洞彻,他可拥有鬼车之身,分为明白妖魔的性子,从来是简单直接。
动辄暴起,一言不合就动手。
只有当他们力有所不及,才会耍其他花招。
不是说所有的妖魔鬼怪头脑简单,当然了,比起人类,绝大部分妖魔鬼怪一根筋,但最为重要的还是他们更为信奉力量。没有道德或者律令的束缚,习惯以强凛弱,用拳头说话,霸道浸在骨子里。
正是这样,李元丰断定,眼前的妖魔在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出手吧。”
李元丰稳稳而立,衣角带风,隐有风雷之音,道,“看咱们两个到底最后谁被鼎中食?”
哗啦啦,
少年妖魔听完,勃然大怒,他脚一抬,踢翻眼前的大鼎,然后身子站起,双瞳渐尖,一点蓝芒迸射,旋即弥补整个眼中,森绿晶透。
他狞笑一声,声音没了原本的平和,而是像夜枭一样,能够止小儿夜哭,道,“小子,本来生啖一个阴神本公子还不饱,正好你撞上门来,那就拿你打一打牙祭吧。”
“聒噪。”
李元丰吐出两个字,听上去只有蔑视。
“给我死。”
妖魔大吼,声音大到不可思议,传到李元丰的耳中,震得人头晕目眩,甚至耳膜都要出血,在此同时,他踏前一步,五指张开,如同簸箕一样,抓向李元丰的面目。
恶风扑面,尚未临身,可已经有一种刺痛感。
毫无疑问,真要是被抓实,恐怕就是五个血窟窿。’
“难怪黄文奎都栽在这妖魔手中。”
李元丰现在耳中还回响着妖魔的吼声,像是浪头一样,一重高过一重,让人气血翻滚,难以自持,要是像李嫣那样修炼到易髓换血的程度,血液曲曲如意,自可轻松压下,可他却不行。
不过李元丰有自己的应对,根本不去管,也不闪不避,而是重心后移,成半马步,左拳青筋暴起,黑青一片,如门栓一样,将迎面而来的五爪拨开,在同时,右拳提在腰间,右腿发力一蹬,接着这股力量,一拳击出。
李元丰全力之下,身上大筋连成一排,呈现出乌青,铜铁一般,他身子凭空拔高半尺,居高临下,双耳冒血,不管不顾,劈头盖脸锤下。
整个人简直非人类,金铁交鸣。
轰隆隆,
李元丰踏足如大象,地面仿佛都在摇晃,他携带九牛之力,拳出无悔,干脆利索,和妖魔撞在一处。
“哈哈,”
李元丰力大拳重,每一下都如同开天巨斧,威猛绝伦。
第十七章 强势(签约了,求打赏!)
时近暮天。
红日西沉,垂翼四下,弥漫晚晴。
忽有云气自远山而来,浩浩荡荡,起于天际,由南到北,广不可见,内有玄黑而外新赤,委实壮观。
明光照下,正好落在荒野,照出两个人影。
苔藓如火,如血,交错左右。
在其中,一人密布细鳞,瞳色深蓝,不见其底,五爪锋锐,来去如风,时不时发出沉雷鼓音,刺人耳膜;一人则是身体若铁石,交错古铜色,大筋若腾龙,骨和骨碰撞之间,铿锵争锋。
两个人扑在一起,碰撞声响起一片。
“啊,”
妖魔一顿,暂时跳出圈外,他头上的一根角被掰断,只剩下半截,身上的细鳞也时不时脱落,掉在地上,锵然一声,晕开满地的血晕涟漪,传出很远。
不得不讲,李元丰超乎寻常的九牛之力击打,拳拳到肉,就是妖魔都扛不住。
痛入骨髓,哇哇乱叫。
“哈哈,”
李元丰长啸一声,身子拔高,皮膜呈现出古铜色,青筋乌黑,如蛇似蛟,来回扭曲,整个人恍若是降临的魔神,踏足地上,隐隐有地摇的声势。
他的战斗技巧不花哨,可以说简单,就是普通的步伐身法,拳脚功法,可由于有铜皮铁骨和九牛之力,硬生生打出大巧不工的拙意。
简单来讲,能躲得过,就躲,躲不过,便硬抗,
不过躲不躲不过,都会迎头痛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打我一拳,我肯定打你一拳。
你踢我一脚,我肯定踢你一脚。
拳脚相加,刚猛激烈。
看谁的力量大,杀伤力大,同时的,谁又耐抗耐揍?
现在来看,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到头来,居然是妖魔最先扛不住了!
“这个家伙,”
妖魔咬牙切齿,恨意冲霄,真不知道自己是妖魔还是对方披着人皮的妖魔,实在是太硬,太能扛了,自己和其硬碰硬,居然连两败俱伤都做不到。
“哪里冒出来的?”
妖魔瞳孔中的蓝芒跳动,明灭不定,更为可气的是,自己的爪牙蕴含剧毒,沾染上后,即使是阴神这样千变万化的都麻痹不已,没有力气,可对上眼前人,没有用处。
对方是百毒不侵,或恢复惊人?
银冠少年人盯着对面李元丰身上的伤口,很是难受。
李元丰底气十足,目光锐利,识海里面,浮现鬼车神意,一首微微仰起,用力一吸,自四肢和躯干的伤口上吞过来丝丝缕缕的毒气,如同百川归流一样,被其吞入。
李元丰鬼车本身的第二首拥有强悍霸道的毒液,能够令龙女都忌惮不已,可想而知其可怕之处,现在通过环佩有神意降临,依旧存在。
正是这样,李元丰动用鬼车神意,再加上自己炼体之后不可思议的体质,硬生生把妖魔的剧毒压制住,暂时无法令它们兴风作浪。
当然了,暂时压制,以后不处理的话,肯定会爆发,来的猛烈,不过对于李元丰来讲,能够暂时压制争取时间就足够了。
李元丰长袖啪得一甩,长步向前,犁地而行,脚下坚硬的土地向两侧分开,洋洋洒洒,他看得出来,对面的妖魔本来擒拿张松年后伤势未痊愈,现在伤上加伤,正好可让自己痛打落水狗,一鼓作气拿下。
“你死期已到。”
李元丰携带压迫气势,来到妖魔跟前,深吸一口气,身子再次拔高,已经隐隐有丈六,肌肤呈现淡淡的古铜色,乌青的大筋如同潜龙自深渊醒来,腾空呼啸,来回翻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看打。”
李元丰蓦地一声长啸,若猿啼,若鹤唳,若龙鸣,若虎啸,恍若实质般的音爆炸开,把周匝的那只大鼎抛起多高,他双臂一摇,由于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方圆之内,尽数是拳影,相互碰撞。
“啊,”
妖魔大恨,他经验丰富,知道对方正处于气势最鼎盛之时,要是自己不战而逃,恐怕根本逃不出去,会被从后面追击,一拳拳活生生打死,唯有挫其锋芒,再谋其他。
“啊,”
妖魔有了决断,瞳孔中的蓝芒由暗淡变得明亮,蓝汪汪的,很是人,他稳稳站住,拳来拳迎,拳来拳挡。
砰砰砰,
两人撞在一起,互不相让,争锋相对,惊人的余波,在四下激荡,让本来要飞来的血鸦吓得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
妖魔在直接碰撞中连连后退,身上的细鳞每一次跌落,和地面碰撞,都发出一声铿锵铁音,他的眼瞳,鼻孔,嘴巴,耳朵,等等等等,都有鲜血渗出,可见李元丰的势大力猛,速度快到闪电。
“挡住了,”
妖魔披头散发,浑身冒血,狼狈不堪,心中却是喜悦不已,通过交锋,他已经看得出来,自己碰到的这个人堪称铜皮铁骨,力量也大到不可思议,可到底没有气通五脏六腑,易髓换血,所以刚不可持久,潮涨的时候睥睨无敌,潮落之后,尽显疲软。
自己扛过这一波强势爆发,就可缓一口气。
有缓气的机会,下一步,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至于眼前的亏,以后再算!
“想走?”
李元丰目中余光一瞥,看到妖魔,冷冷一笑,妖魔的想法不错,可自己才技高一筹,想到这,他念头一转,识海之中,大放光明,鬼车神意倏尔展开,通体色赤,身圆如箕,十环簇,其上两首,剩下若鼓包凸起,似有头颅将出,胫下生翅,翎毛华美。
两首发出叫声,如力车鸣,很是难听。
落在人耳中,让人不寒而栗,噩梦连连。
至于环佩,则系在鬼车脖颈上,晕开圈圈层层的云气,凝而不散,五光十色。
鬼车刚一出现,弥漫四下,身躯一动,口张开,鲸吞般的力量发出,将眼前妖鬼的身子吸地摇摇晃晃。
不得不讲,随着李元丰在大唐世界中力量提升,肉身大成,他借助神秘环佩就可从西游世界鬼车本体中借到更多是力量,和刚降临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吸,声势浩大。
“什么东西?”
妖魔只觉得自己遇到天敌一样,一阵心悸,身子摇摆,站不住根脚。
第十八章 虎口
妖魔抬起头,只见眼前云光若锦绣,华丽精美的羽翼自上而下垂落,在中央,两首昂起,发出难听的声音。
赤色如水,重重弥漫,耀眼到不可思议。
色彩照人眼瞳里,有一种荒古的凶煞。
“什么鬼?”
妖魔眸光之中,照出投影,庞大无匹,自己在其压力之下,站不住脚跟。
还没等妖魔看清楚鬼车真容,声音轰然下击,灿白的光,照彻四下,然后最为显著的一首迎风而涨,径直伸到跟前,居高临下,嘴巴张开。
大嘴裂开,露出里面锋锐的牙齿,如刀似剑,成排森然。
咔嚓,咔嚓,咔嚓,
牙齿碰撞,金石交鸣,莽莽大力发出,不是针对于妖魔真身,而是对其魂魄精神。
鬼车大成之后,成为真正的天妖,会有九首,拥有不可思议之威能,惊天动地,可即使是九首,但也有强弱之分,最为强横的是第一首。
第一首,拥有天赋神通,啖魂吞鬼。
“不。”
妖鬼脸色大变,他感应到,自己的魂魄摇摇欲坠,要控制不住,不由得恐慌起来,虽然不知道眼前何物,但那种天敌感很有压迫力。
妖鬼身子颤抖,要是在平时,他可轻松压下神魂悸动,可在此局势下身负重伤,影响很大,根本稳不住了,只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对方的大嘴越来越近。
人到嘴巴前,腥气扑下来,打得睁不开眼。
“咦,”
妖鬼最后一次听到声音,继而整个人陷入彻底黑暗中。
“不一样。”
李元丰仰起头,看到鬼车神意吞噬掉魂魄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化为莹莹一点,和环佩一起,重新沉到识海中。
“这个,”
李元丰念头转动,一拳击出,将妖鬼倒下来的真身打爆,化为阴气,鬼气,怨气,死气,统统吞噬,存于鬼车口里。
“出乎意料。”
李元丰用鬼车的天赋神通将胜利品手下,回想到刚才的一幕,自己吞噬的魂魄和妖鬼不太一样,甚至记忆空白,“莫非是附身?”
李元丰压下心思,踱着步子,袖有红叶,疏疏带雨,他走了一圈,看到大鼎倒地,惨绿鬼火熊熊,阴神小小,在里面翻腾。
宝珠尚在悬浮,垂下光,若璎珞珠帘,定住阴魂。
只是到底没了人主持,这位道录司的四品道官凭借阴神中积蓄的力量,荡开琉璃玉光,神智恢复到清明,不像是以前那样疯狂。
“黄大人,”
李元丰来到跟前,眸有清辉,看向鼎中阴神,笑道,“大人可是受苦了,被蒸煮油炸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
黄文奎早修出阴神,智慧通透,记忆力惊人,虽然只是见过李元丰二三面且从没有说过话,但见人立刻认出,道,“你是李煜?”
声音之中,少见的犹豫。
因为看相貌是日月卫的李煜无疑,可真正的李煜能够打败擒拿住自己的妖魔?
根本不可能啊。
“黄大人记性很好啊。”
李元丰绕鼎而行,衣袂挥洒,隐有秋声寂寥,他上下打量着阴神,感应弥漫的力量,果然是近乎于天地,和灵机的共振比得上西游世界的先天生灵了,要不是这一方地界特殊,限制了阴神的发挥,真要是在外面,妖魔还真拿不下黄文奎。
黄文奎被李元丰的目光打量的发毛,他咳嗽一声,压下心里不安,挤出笑容,道,“这次多谢李大人出手相救,在下感恩戴德,回去之后,定要备上一份厚礼,登门道谢。”
黄文奎语气恳切,掩饰内心深处的焦急。
以他修为,当然可阴神出窍,游走于外,可要是待得时间太久,离得太远,肉身会有不好的反应。除此之外,阴神被妖魔折磨的元气大伤,力量十不存一,急需回到肉身滋养恢复。
“不急,”
李元丰面上有温和笑容,他用手摩挲着大鼎上的花纹,镂空燕去,空锁无形,道,“黄大人,我对贵妃还阳之事有不少疑问,正好趁此机会,让大人帮我解惑一番。”
黄文奎听完,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一沉,这个李煜神神秘秘,不按常理出牌,事出反常者为妖,恐怕自己不好脱身了。
“临邛道人,葛真君,贵妃还阳。”
李元丰看到鼎身上水波萧萧,郁郁而下,两岸青山遮不住,看来应该是黄文奎之法器,没想到居然被妖魔拿来煮他,继续说话,道,“里面有不少门道啊,我真好奇,黄大人就好好说道说道吧。”
“这个啊,”
黄文奎立在鼎中,衣冠如雪,宝珠惨淡的绿光落下,眉宇间阴翳一片,他略一沉吟,组织语言,挑一点不太重要的讲出来。
李元丰手扶大鼎,似笑非笑,听黄文奎吞吞吐吐说话。
好一会,李元丰停下来。
他一推宝珠,晶莹生光,层叠交晕,恍若绿云,罩在鼎口,黄文奎坐在里面,上不见天日,周匝是阴绿的影子,稀稀疏疏的,风来不动。
四下寂静,不知为何,黄文奎却打了个激灵,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
“黄大人,”
李元丰的声音传下,若西风飒飒,青盖亭亭,没有任何的烟火气,道,“经过这一会,你的阴神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即使力量十不存一,不过神志清醒,思维敏捷,以前的记忆都没有忘记。”
黄文奎像是炸毛的猫儿,嗅到危险的气息,眼睛一缩,细小如针,锋锐非常,道,“你什么意思?”
李元丰站在鼎外,看阴神小小,弥漫在琉璃玉色中,涟漪摇动,轻轻一笑,道,“我跟黄大人扯皮聊天,可不是为了听你无关紧要的假话瞎话,而是你被妖魔折磨的厉害,记忆有崩溃之状,不得不将你安抚。”
李元丰眸子深深,若潭水一样,不见其底,道,“阴神自有玄妙,可自我恢复,从而性灵一点,记忆再生,齐齐整整。”
“我正要的就是齐齐整整。”
李元丰说到这,神情一变,杀机落下,然后五指伸开,鬼车神意附在上面,张口将鼎中的黄文奎的阴神吞下。
正是妖魔吃人,人亦是杀人。
第十九章 晋升
夜中,台上。
藤架悬空,枝条交横。
新蔓织宝网,旧实坠叮当。
幼须垂下,细细密密,何止千百,恍若翩翩蝴蝶,连须钩足,摇摇摆摆。
在其下,有一架小榻,花纹镂刻,一人坐在榻上,闭目不动。
藤架,小榻,闲人。
垂若璎,须似蝶,石听风。
妙韵自成,蔚然成画。
两名力士守在外面,虎背熊腰,手持利刃,在戒备的同时也在低声说话。
一人看了眼榻上人影,道,“老爷阴神出游,还不回来。”
“都是日月卫的人废物。”
另一人接口,语气不屑,道,“四个校尉,平时在外面耀武扬威,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可真见真章了,才知道是花架子。”
“是啊,”
同伴赞同,愤愤不平,道,“他们一死百了,倒是连累老爷来收拾烂摊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日月卫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日月卫和道录司作为大唐朝廷相对超然的机构,岂会少了龌龊,明里暗里的小动作不断,要不是上面有人压着,恐怕早将争斗摆到明面上来了。
现在说几句坏话,轻轻松松。
正在此时,只听噗通一声,在空空旷旷的高台上,格外刺耳。
“不好。”
力士听了,先是一惊,继而发现端倪,他健步如飞,来到藤架下,见自己老爷已从榻上跌了下来,七窍出血,模样凄惨,顿时吓得六魂无主,吼道,“老爷出事了。”
“什么?”
另一个力士同样奔到榻前,看了一眼,马上道,“我去禀告葛真君。”
时间不大,只见祥云来聚,凤尾拨光,红莲白鸟,齐齐落下,在仙乐之中,葛真君急匆匆过来,神情严肃,木屐声声,玉壶在袖。
“真君,”
两位力士悲痛溢于言表,他们作为黄文奎的卫道之人,感情笃厚,休戚相关,现在见黄文奎的惨相,真的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葛真君这位道录司的领袖绷着脸,没有说话,他径直来到藤架下,见到黄文奎七窍流血的惨状,面色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然后用手一点,自指尖激射出一道光,呈现扇形铺开,高有三尺,上面托举一朵莲花,再往上,云气扶摇,宝珠璀璨。
宝珠滴溜溜一转,渐辉入黄文奎识海中,积雪晶莹。
冥冥之中,点燃魂灯。
呼啦,
僵死过去的黄文奎身子一动,隐隐之间,有少许生机,像是冬去春来,冰皮新解,鳞鳞有光,只是很是微弱,似乎随时熄灭。
葛真君看在眼中,有一点喜色,旋即隐去,对两位力士吩咐道,“你们家主人阴神出游有不妥,幸亏有一缕余魂尚在,可保住性命。你们立刻持我手令,护持黄大人离开此地,回归道录司静养。”
“是。”
两位力士答应一声,连忙寻来软榻,将不能动作的黄文奎放上去,然后再次和葛真君行礼后,离开高台,急匆匆向道录司赶去。
待两人离开,高台寂静。
只有乍起烟水,乱叶寒云。
偶尔一声鹤唳,自远方来,格外清亮。
葛真君目视幽深黑暗,目光如雷霆,威严浩瀚,声音很低,道,“是谁?”
是日。
山后有潭,方圆半亩,其色阴绿,幽暗深邃,寒意勃发。
四下陡壁滑不可攀,光能鉴影,时而有怪松自岩隙中倔强长出来,根叶苍劲,团团簇簇,洒下阴翳。
天光自外面来,落在谷中,和潭里的水色相磨,金绿激荡,莫可名状。
没人知道,在离深潭三丈高的峭壁上,有一洞穴,外面有松枝遮挡,口小而内宽敞,长短不一的乳石倒垂下来,凝有水珠。
李元丰坐在里面,眸子平静,识海之中,大放光明,画面一卷卷翻过,光怪陆离,有生活,有修炼,有斗法,有朝廷勾心斗角,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正是黄文奎的记忆,历历在目,非常清晰。
李元丰一帧接着一帧地观看,虽然不可放慢,可还是看得认真仔细。
不知道多久,李元丰才停下来,他微微抬起头,眉宇间有着喜悦。
不得不说,这次收获很大。
在大唐世界中,他运用鬼车神意吞噬过两位修士的记忆。
真要说出来,当日金元道人的境界修为未必比黄文奎差上太多,但是在那个时候,金元道人是在拼命之后,记忆紊乱,残缺不全的,可黄文奎的不一样。
黄文奎的记忆是完整的。
李元丰故意等到被妖魔折磨了一番的黄文奎恢复之后才下的手,就是这个目的,他要的是齐齐整整的记忆。
现在来看,恰到好处。
“贵妃还阳,”
李元丰抬起头,看到穹顶倒垂下来的乳石,上面积累的水珠仿佛撑不住了,啪得一下,掉在地上,摔成纷纷的水花,他眸子晶莹,有智慧的光。
贵妃还阳真是一件不同寻常之事,即使是黄文奎这样道录司的四品道官,都所知寥寥,可从其中,又可窥视到不少神秘。
“葛真君,”
李元丰喃喃自语,从黄文奎的记忆中能够看到,这位葛真君不愧是能够被大唐朝廷授予真君的存在,自有伟力,神通广大。
而至于神秘的临邛道人,能够做到葛真君都做不到的事儿,可想而知其厉害。
要打两人的主意,自己现在的力量可不足。
李元丰想到这,念头一起,识海之中,鬼车神意出现,一首微垂,口衔宝珠之状,里面隐隐有人形,蕴含沛然不可抵御的精气。
是的,精气,不同于以往吞噬鬼兵鬼卒所化的纯白精气,眼前珠中精气呈现出一种色彩明丽的金黄,只是一看,就有一种与众不同。
正是妖魔所化,品质很高。
“品质高是最好不过。”
李元丰感应到珠中精气蕴含的能量,前所未有,浩浩荡荡,点点头,他这次不惜深入地界,吞掉黄文奎的记忆是意外之喜,首要目标还是这个。
“咄。”
李元丰平了平心神,不再犹豫,立刻一引,宝珠滴溜溜一转,旋即炸开,化为精气,夹杂金黄,自上而下,贯通五脏六腑,再入骨髓血液。
第二十章 上路(求收藏求打赏)
洞中。
悬石垂珠,摇曳欲落。
侧是玲珑石树,望弥霜色。
李元丰端坐在石树前,身染赤铜,金灿灿一片,耀眼夺目。
金铁交鸣之音,自骨与骨之间碰撞传出,铿锵激荡,在四下回响。
回音连绵成一片,若钟鼓齐响,自有韵律。
听在人的耳中,恍若来到春夏相交,雷火俱下,一时气象。
少顷,李元丰身上金色渐去,鼻窍之间,呼吸纤而悠长,微不可闻,隐隐有五彩烟气,倏卷倏舒,长有三尺,五色交晕。
五彩烟气,恰似实质,凝而不散。
当然,这烟气不是真正的烟气,只不过是气达五脏六腑,贯通周匝,周天运转,从而显于外,敛气成烟。
好一会,李元丰蓦然睁开眼,眸子璀璨,他仰头发出一声清啸,初始之时,若水洗山石,叮咚有音,须臾之后,是拨动琴弦,大珠小珠落玉盘,再然后,化为龙吟虎啸一时发,汇聚在一起,向四下扩散。
声音越拔越高,越来越大,鼓荡气机,音波如轮,涟漪顿生。
上下左右,皆是回响。
半个时辰后,声音戛然而止,只有回声在谷中,在潭前,在松下,徘徊不散。
要是李元丰的上司李嫣在此,见此局面,肯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啸作龙虎,有响遏行云之姿态,分明已是气达五脏六腑,渐进入微,从此有吞石熔金之能,气机悠长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境界修为,放到日月卫中,就是副统领的天然继承者。
只要功劳足够,立刻可上位副统领,成为卫中真正高层。
“果然不一样。”
李元丰暗自点头,在以前,他拥有九牛之力,爆发无敌,势不可挡,可刚不可久,一口气用完,就会疲软,可现在五脏六腑能吞石化金,气机生生不息,周天循环,就补上这一缺陷,完全是质的提升。
这样一来,也不枉费自己深入地界的冒险了。
“至于这个,”
李元丰踱步来到鼎前,用手抚摸大鼎镂铭纹理,云渺渺,水茫茫,有一点明月窥人,是黄文奎的一件法器,温养多年,颇为不凡。
只是黄文奎阴神被灭,大鼎就成了无主之物,李元丰看在眼中,可惜没有时间来祭炼。
“时间。”
李元丰喃喃一句,黄文奎是道录司的四品道官,本身也可阴神日游,驭使法器,降妖除魔,他从对方的记忆中得到不少知识,神魂修炼的道路再次打开。
只要敛精凝神,定心参悟,自可再进一步,尝试出窍。
同样的,时间不足。
李元丰念头一起,识海之中,环佩系在鬼车神意上,圈圈层层的云气中,中束一线,仅余缝隙,看样子根本等不得沉下心来修炼,随时要准备回归了。
幸好的是,他搜集神魂修炼法门不是为了在大唐修炼,而是回归西游世界后弥补鬼车真身之不足,在这个世界,只需要强大的力量护佑。
在这方面,刚刚踏出关键一步的炼体法门足以胜任。
有此念头,李元丰大袖一摆,将黄文奎视若珍宝的大鼎拍开,旋即一脚将之踢到洞中深处,然后听着大鼎碰撞的清音,头也不回,出了洞口,直直向上,很快就离开深谷,沿着来路返回。
关口。
翼对层峦,壁立松影。
山石中裂,空有明光粼粼,若门户虚掩。两侧若瓮城,开窗见景,俯视周围。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此格局半天然半人力所为,大戟士们镇守于此,再加上李元丰打头阵在里面提前扫荡,阻挡外面地界中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倒是守得固若金汤。
正是这样,关口的氛围谈不上活泼,可没有紧张。
但现在,置身其中,却如同在冬日萧萧里,没有任何温度。
冷寂,沉默,无声无息。
至于源头,是和大戟士格格不入的一行人,为首的青年人,头戴银冠,身披福寿仙衣,上面绣着松鹤图,羽猎时节,晴空一片,小印系在带上,隐有龙纹。
整个人,嘴唇抿起,有一种刻薄和严厉。
他的身后,四名力士,铜浇铁铸一样,一动不动。
“咦,”
青年人若有感应,蓦然抬起头,就见前面路上出现一人,绛红甲胄,腰佩弯刀,双眉如墨,眸子沉沉。
刚一出现,就令人印象深刻。
青年人看清楚来人的容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将异色隐去,他稳稳当当坐在大椅上,衣袂摇摆,风自西来,冷光粼粼。
来人自然是李元丰,他扫了一下自己带过来的大戟士们,再将目光落在对面的道官身上,若有所思,开口道,“不知道哪一位道录司的大人驾到?本宫在外办事,没能迎接,真是失礼。”
根据调令,他们日月卫的人暂时归属于道录司统领,寄人篱下,矮了半截。
青年人唇薄如刀,声音冷冽,他手捏小印,道,“我是道录司五品道官韩元吉。”
韩元吉说完,顿了顿,屈指一点,小印有律令如珠,串串激荡,发铿锵之音,显示出道录司的威严,道,“真君传令,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所有人可回归地上,好好休息。随后,会有奖赏赐下,绝对丰厚。”
话音落下,在场的大戟士们就露出笑容,这个鬼地方他们是待够了。
“至于李大人,”
韩元吉看向李元丰,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道,“你们这一路安安稳稳,没有出任何意外,李大人功劳最大,正好和我见一见周玉瑶周大人,说不得,还会有真君他老人家召见。”
说完之后,韩元吉站起身,干脆利索地道,“李大人,一起走吧。”
声音不大,但自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李元丰看到站到自己身边的四位力士,他们平时负责护佑道官肉身,是真正的千里挑一,没有简单之辈,现在一下子来了四个,真是谨慎。
李元丰眸子深沉,不见其底,大袖一挥,鼓荡风起,引得四人下意识戒备,却从从容容一笑,道,“大好事,我求之不得,周大人,我们上路吧。”
上路。
两个字,一语双关。
第二十一章 出手
一行人,离开关口,折而向南。
路上白沙细石,积若霜雪。
夹杂短松铁枫,郁郁森森,横影寥寥。
枝叶伸到正路,上面有水,沾人衣袂,湿漉漉的,并不舒服。
韩元吉银冠大衣,长袖扶摇,走在最前,顶门有光,扶疏溟蒙,响之清音,神采飞扬。
李元丰紧跟其后,甲胄在身,绛红一抹。
四名力士在最后,呈现扇形展开,弧形进退,虎视眈眈。
李元丰看了看左右,突然开口,打破了场中的寂静,道,“韩大人,忘了问一句,众人解甲回转,其他校尉有没有要去拜见周玉瑶周大人?”
韩元吉脚下不停,腰系小印,横云斜月,莹莹一点,他嘴角挂起少许嘲弄,继而隐去,不动声色地道,“其他校尉也在。”
“其他校尉也在?”
李元丰笑了笑,用手按向刀柄,冷浸五指,月色在握,道,“这个我不太信,即使是真的是,恐怕也不会有一位五品道官和四位力士同行。”
“嗯?”
韩元吉猛地转身,衣袂带起风声,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冷冽,他眉宇间一片萧杀,声音低沉,道,“李大人,你此番话是何意?”
“被人押解回去,能有何意?”
李元丰面对对方眸中的幽光,平平静静,从从容容,没有任何烟火气,道,“你们戒备之意甚浓,以为我看不出来?”
字若钟鼓,交相回响。
碰撞之下,锋锐之气,呼啸奔雷。
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已经有出格之处,会引得周玉瑶等人怀疑,再加上韩元吉等人并不高明的遮掩,早早就看了出来,现在不过是挑破窗户纸罢了。
韩元吉垂下眼睑,人在影中,不见其面容,只是道,“李大人最近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多了,颇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我等只是同行罢了。”
“谎话连篇。”
李元丰见已走远,悍然翻脸,直接斥责,道,“你们真以为其他人是聋子瞎子?”
“你,”
韩元吉本就是刻薄高傲的性子,看不起日月卫的莽夫,现在有令在手,底气更足,他本来的想法是能将李元丰诓骗到周玉瑶前,可要是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自己也不吝强硬,于是板着脸,道,“李煜,注意你的身份,上级大人的命令,莫非你还敢违抗不成?”
话语落下,杀伐交缠。
煌煌威势,扑面而来,沉甸甸的。
不只是道录司道官威势,更为重要的是大唐上百年来积蓄的秩序森严,不可违抗。
“哈哈,”
可惜的是,李元丰可不是大唐之人,他本来性子就有不平不屈之气,再有化身鬼车后沾染上的大妖的桀骜暴戾,岂会对朝廷律令有敬畏之心?
以前力量不够,只能潜藏爪牙,卧薪尝胆,小心翼翼。
现在实力大涨,威势绝伦,横推四方,就随心行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五人,正好撞到刀口。
“你有朝廷天威,我有说话算数。”
李元丰面容如铁,眸子沉凝,踏前一步,脚下一蹬,整个人凌空跃起,倏尔下击,若展翅大鹰,风起云飞扬,威势不可挡,道,“说送你们上路,就送你们上路!”
轰隆隆,
李元丰这一击,真的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原本只是循规蹈矩的日月卫校尉,可一旦爆发,声势冲霄,血气激荡如长江大河,力拔山兮气盖世。
威猛绝伦,强横霸道。
以力压人,所向睥睨。
这样的爆发,出乎所有人预料。
首当其冲的韩元吉最是震惊,面色大变,在他的视野中,李元丰凌空下击,势若奔雷闪电,体内气血循环之声,近在咫尺,震得自己耳膜嗡嗡嗡作响。
“李煜,你什么时候突破了通力境界?”
韩元吉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声音中蛮是不可思议。
只有突破通力境界,劲入五脏六腑,才可入微,锁住气血。
平时若枯石老树,并不起眼。
突然爆发,一击必杀。
李元丰没有说话,目中杀机森然。
在未突破之前,他一身气血,恍若烘炉,热浪拍人。
突破之后,才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地爆发。
在他看来,这样的变化,几乎要比气机悠长,生生不息,还要强大。
“啊,”
李元丰蓦然暴起,一击势若雷霆,韩元吉根本反应不过来,更不要提抵挡了,只眼睁睁看到对方五指捏成鹤喙,啄向自己的眉心。
筋鼓乌青,如同死亡色彩,浸染到自己的眼瞳中。
冰冷冷的,化不开。
正在韩元吉心中大喊我命休矣的时候,突然之间,他腰间悬有的小印绽放出明光,在其中,有华美诗篇诵读,风云吐于行间,珠玉生在字里,字字珠玑,难以描述。
诗篇一起,有纯青之意。
向上一迎,挡在李元丰的手前。
正是道录司的葛真君亲自为道官们留下的护身道术,关键时候能救命。
“道诗紫青,濯然不凡。”
韩元吉死里逃生,清光映在他的面容上,满是喜色。
“高兴的太早。”
李元丰击中清光,只觉得光滑如镜,拨开自己的力量,他冷笑一声,力量贯通,自五脏六腑起,汇聚到五指,鹤喙一啄,气劲如针,只攻一点,穿透力十足。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明镜之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蛛网裂纹,然后紫青道诗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的文字飞舞,旋即光泽暗去,普普通通。
再然后,文字破碎,踪迹不见。
韩元吉腰间的小印同样化为齑粉,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果不其然。”
李元丰见到这一幕,平平静静,葛真君布置的道术非同一般,真要是李嫣这种级别的一击,都有十之六七会被挡住,可自己可不是李嫣这样的日月卫副统领,而是拥有九牛之力披着人皮的大妖,爆发力强横到超乎想象。
近身搏杀,人尽敌国。
岂是区区一个早刻制上的道术能够抵挡的?
“我,”
韩元吉简直是从天上掉到地下,本来还庆幸死里逃生,结果是自己高兴早了,死亡的阴影根本没有散去,愈发深重。
“咄。”
李元丰才不管对方这种落差,他击碎道术之后,踏前一步,人如弓身满月,拳如箭矢,爆射出去,携带着冲击力,狠狠地一击打在韩元吉的头颅上。
刹那间,血花绽放。
第二十二章 碾压
从李元丰翻脸,继而暴起出手,再到破碎道术,最后一拳锤杀,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之际之间,快到不可思议。
在场四位力士简直木偶一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们见到韩元吉身子已经像是破布袋一样,飞到空中,变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才怒吼一声,愤然出手,身体前倾,猛虎下山,蛮牛冲撞,一往无前。
气血鼓荡似火炉,筋骨爆鸣发铁音。
刚猛,激烈,视死如归。
若战旗所指,无坚不摧,寸草不生。
力士所走的路子,灵药灌注,炼真萃身,横练功夫,登峰造极,不同于武道之路,反跟李元丰的炼体之术大同小异。
只是这样练法,没有李元丰那样鬼车神意吞鬼啖魂转化精气,极端地舍内专外,硬功能抗刀剑,可隐患不小,通常不到四十就体质崩塌,行将就木,但能被道官们倚重作为卫道护身手段,杀伤力不容怀疑。
“愚蠢,”
李元丰突然动了,足下一点,翩翩若大鹤起舞,清影缭乱,整个人滴溜溜一转,游龙摆尾,就出了四人包围圈。
力士横练无双,皮糙肉厚,可失之灵巧,略显笨拙。
毕竟力士之用,主要是用来护佑道官肉身,不求伤敌,只愿能扛得住,只要挡住片刻,争取时间,道官自可从容施展道术。
站桩的力士们,就是这样。
“咄。”
李元丰脚画阴阳,天圆地方,左臂曲前成大枪,扑棱一抖,又准又狠,右手则张弓射雕,后发先至。
比起精于武道的日月卫副统领们,实际上,李元丰速度很一般,他厉害在铜皮铁骨和九牛之力上,力大势沉,抗打抗挨,但对上笨拙的力士们,则显得如同猿猴般灵活。
拳,肘,手,足,膝,肩。
戳,挤,靠,崩,撼,突。
快如枪击,重似抡锤,巧似扎针,意在绵长。
大开大合,刚猛无双。
刚一交上手,四个力士就成了活靶子,被李元丰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他们吼声连连,有力使不出来,而每一次挨打,又痛入骨髓。
不得不说,力士遇到李元丰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们引以为傲的横练外功和蛮牛大力比不上李元丰的铜皮铁骨与九牛之力,而李元丰最为薄弱的速度和身法,还比他们强上一截。
力士全方位落后于李元丰,只能被动挨打。
“看打。”
李元丰抓紧时间,身子一摇,舟行水上,分波前进,双手一抓,一掌平伸,自上而下,若帝王之玉玺,落则杀伐由心,一拳自腰间崩出,似煌煌大势,继往开来。
一掌,一拳,都蕴含九牛之力,悍然吐出。
“啊,”
一力士硬生生接了这两下,他身子上筋骨成排,乌青交错,稍一碰撞,居然发出金属般的清音,像是击打在铜钟上,声音悠悠。
只是击打来的力量委实太大,钟声在半途就戛然而止,只余下一道破败的余音,钟破声消。
轰隆隆,
力士身子被击飞,目中的光彩黯淡下去。
“贼子!”
就在李元丰摸清了力士的真正的底细,准备对剩下的三个力士动手的时候,只听一声大叫来自于身后,旋即澄明的光轮升腾,半个呼吸间,到半空上。
在其中,星芒绕匝,木石投影,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里面,不到一尺,左手持小印,右手握飞剑,眉须皆绿,烟云绕之。
“看剑。”
随着蕴含无尽杀意的话语落下,一道白光若匹练一样卷过来,迅疾到不可思议,只是一闪,就刺向李元丰的后心,又稳,又准,又快,又狠。
正是驭剑刺杀,跗骨随行。
法剑刺来,李元丰背后长眼一般,根本没有回头,而是身子一撞,极为舒展,恍恍然似玄龟拜月,又若白鸟展翅跃水,不仅是正好躲过飞剑刺杀,而且顺势来到又一力士跟前,一手缠腕,一手缠臂,同时发力。
近身缠,反手肘,尖如大枪,这一力士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仰天摔倒,没了呼吸。
九牛之力集中一点爆发,穿透之力,匪夷所思。
即使是钢板铁板,都抵挡不了。
再打死一人,李元丰才施施然转身,看向对面的阴神,道,“韩元吉,我既然打爆你的肉身,你的阴神也逃不了。”
声音不大,从容而谈。
可话语中平静里蕴含的自信,若如椽大笔写下雄文,洋洋洒洒,气势吞天。
说打爆你,肯定要打爆你。
不可改变,无处可逃。
“李煜,”
韩元吉肉身被毁,幸而有力士拖住,阴神得以逃出,他立于光轮中,眉宇青青,煞气冲顶,咬牙切齿道,“你违背上级命令,还敢动手杀戮同僚,死罪难逃。即使你们大统领出面,都改不了你被五马分尸的下场。”
韩元吉只是阴神存在,莹莹不到一尺,看上去袖珍玲珑,声音中的仇恨却几乎要化为实质,道,“法网恢恢,律令煌煌,你罪大当诛!”
韩元吉大恨,心中的恨意倾尽五湖四海之水都洗不去,肉身一破,阴神难驻,即使是苟延残喘,也坚持不了太久,早晚会灰飞烟灭。
而他功劳不够,没资格得龙气相扶,授印而享香火,成为一方神灵,只有踏入鬼途,长生断绝,阴阳相隔。
这样的深仇大恨,换成谁都忍不了。
“是你倒霉。”
李元丰动起手来,没有任何怜悯或者犹豫,既然对方要对付自己,就得付出代价,他脸庞坚毅,衣袂飒飒,风雷之音,随之而动,道,“下辈子你不要入官家门,也不要修道,老老实实投个好胎,过一生吧。”
“死。”
韩元吉真的是怒发冲冠,浑身冒火,他断喝一声,右手持剑,以极快的速度出剑,连续三十六剑,一剑快于一剑,一剑疾于一剑,叠在一起。
有奔雷飞石之快,有雄鹰下击之威,有虎啸蛇惊之奇,有月出山崖之翩然。
阴神驭剑,不同于世俗剑法,凭借其心念所动,剑之出,快,奇,诡异。
在同时,剩下的两个力士也大吼着,一左一右扑过来。
三面夹击,气势汹汹。
“花架子而已。”
对于韩元吉的驭剑千变,李元丰眼中闪过不屑,他吞噬过黄文奎的阴神,虽然本身不能驭剑斩杀,可只是扫一下,就能够洞彻眼前的虚实。
“自己上来送死。”
李元丰丁字步站稳,气沉丹田,打出一拳,浩浩荡荡的气血之力鼓荡,炙热若烘炉,熊熊燃烧,阳刚霸道,其他两位力士还没觉得如何,可韩元吉的阴神就好像被万针扎身一样。
以李元丰现在的气血之力,可不是韩元吉这样刚刚能够阴神夜游之辈能够抵挡的。
对方以阴神面对自己,真真是昏了头!
果不其然,接下来,李元丰直接以气血之力压迫,炙热阳刚,打得韩元吉根本没法近身不说,连刚才奔过来的两位力士都不得已不停给韩元吉帮忙招架。
韩元吉不仅是没有发挥出阴神驭剑的威能,反而是成了累赘。
面对这样的三人,李元丰很快就将他们收拾掉。
第二十三章 挑衅
台前。
枝叶出于石间,霜雪满竹。
再往上,烟水袅袅,幽幽寂静。
钟声答鹤唳,炉香对新辉。
周玉瑶换了一身宫裙,发髻盘起,斜插一只簪子,她玉颜清冷,纤纤玉手正握着一笛,笛声杳杳,风骨冷秀,似朵朵梨花开,洋洋洒洒。
笛声,在花间,在木下,在鹤影前,在高台后。
听在人的耳中,有冷香飞上诗句之感。
只是若是有熟悉周玉瑶的人在此,就会发现,笛声之中,稍有一缕波折,像是人有心事,难以全神贯注。
一声脆音,突兀响起,周玉瑶皱了皱黛眉,将小笛自红唇上取下,她抬起头,看向木上,在那里,悬有一石,似是鉴形,镌刻双鱼,左日右月,星斗罗列。
在此时,粼粼的光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向四面八方扩散。
随着时间推移,光波跳动。
层层圈圈,圈圈晕晕。
看在眼中,非常难受。
到最后,刹那间静止,只剩下火炉般气血熊熊燃烧,即使是隔得很远,依稀有灼热扑面。
咔嚓,
周玉瑶豁然起身,玉手一用力,将小笛捏成齑粉,她美眸之中,激射出三尺清光,盯在图像上,一动不动。
隐隐之间,一抹绛红,鲜艳如火。
“哼,”
周玉瑶冷哼一声,美眸之中,寒芒跳跃,杀机森然,见此法器反馈,她已经知道,自己派出去的道官韩元吉和四名力士凶多吉少。
而凶手,即使在法器中传出的影子惊鸿一瞥,可周玉瑶身为四品道官,和黄文奎一个级别的,甚至高出一线,记忆力出众,有过目不忘之能,立刻就认出来,十有七八是自己原本起疑的日月卫校尉李煜。
这个家伙,原本自出外后,从没有回来补给,不知道用何种手段在地界中生存。现在更是居然实力大涨,而且失心疯般攻击道录司中的道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玉瑶踱步来去,心烦气躁。
“是日月卫的大统领插手?或者其他?”
周玉瑶拢在袖中的粉拳攥紧,这次贵妃还阳非同一般,各种势力或是出手,或是虎视眈眈,有人兴风作浪扯后腿不是不可能的。
可真的会这般完全撕破脸,不惜杀伐?
下一刻,蓦然间,有清辉升腾,晕光如月,濯然不动,洒下明华,继而雷霆一响,云气叠层,若珠帘般挂起,一道人踱步而来,他头戴云冠,身披珠色仙衣,佩戴宝珠,腰悬法剑,眸子若琥珀,片尘不染。
道人似缓实急,身后两个力士,一人持大戟,一人拿利斧,全神戒备。
“周道友,”
来人打了个招呼,展颜一笑,眸光中浮现出丹青玉文,道,“真君在北玄塔,让我们过去。”
“嗯。”
周玉瑶点点头,有点心绪不宁,李煜之事,如鲠在喉,让人很不舒服。
“周道友,”
来人魏夏元看出了周玉瑶的不同寻常,径直问道,“可有事?”
“这个,”
周玉瑶略一沉吟,刚要回答,蓦然间,两人都有感应,同时一惊,看向远处。
“是什么?”
魏夏元和周玉瑶并肩而立,念自心起,法眼一开,眸中丹青玉文大盛,恍若明镜,照出周匝景象,在他的视线中,火光如焰,似悬灯于半空中,浮空而来,烨烨有丹彩。
灯火燃空,曳起殷红的尾色,恰如展开的铁血大旗。
不知为何,大旗招展,血光照空,隐隐有一种来势汹汹和桀骜不驯。
看在眼中,有一种灼烧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魏夏元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开口说话,道,“是气血之力,很强大。”
他顿了顿,面容上浮现出疑惑之色,道,“这一地界除去我们大唐势力,根本没有生人,什么时候出现这般气血鼎盛的人物的?”
只看气象,毫不逊色于日月卫的副统领们。
可是道录司的高层们知道,因为日月卫的大统领的不配合,日月卫的副统领级别的根本没有来此地界。
而此地界中,或许有强大的存在,可都是妖魔鬼怪之属,不可能有这样浩瀚的气血之力。
在这个时候,魏夏元目中余光一瞥,正好见到身边的周玉瑶玉颜铁青,几乎要刮下一层霜来,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位同僚虽然是女流之辈,但真正巾帼不让须眉,性格强硬,城府深沉,这样毫不掩饰的暴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贼子气焰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玉瑶一振云袖,星芒炸开,团团簇簇,她银牙紧咬,对魏夏元道,“魏道友,你且帮我护法,我去会一会这无法无天的贼子。”
“好。”
魏夏元没有多问,只是答应一声。
周玉瑶深吸一口气,在木榻上坐下,然后闭上眼,刹那间,顶门之上,流光溢彩,烟云缭绕,一倩影跃然而出,曳裙长衣,腰有彩带,玉足有环,叮当作响。
倩影出现,脚踏惊虹,左右一绕,化为龙形,须鳞俨然,栩栩如生,然后托举身子,腾空而起,向远方行去。
阴神御空,耳听风响,迅疾无匹。
很快的,周玉瑶就看到,就是在正前方,林子里,有气血冲霄,浩浩荡荡,焰明激烈,璀璨生光,非常耀眼。
在普通人眼中,是根本看不到的。
要是日月卫中的校尉在,也看不到,只会感应到浓烈的气势。
只有像周玉瑶这样阴神出游之人,才分外看得清楚如此异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地之间,以气贯之。
人为生灵,有富贵之气,有官气,有煞气,有气血之气,有轻灵之气,等等等等,各不相同。
修士入道之后,领悟观气法门,得而见之。
周玉瑶阴神出游,观气之术用的更是自如,锁定气血冲霄之所在。
“去。”
周玉瑶定了定神,阴神之上,浮现出细密的篆文,然后倏尔一碰,化为星芒雷火,扑棱一下,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向林中扑去。
自远处看,像是一道霜白之线,似有似无。
正是真正的道术之威。
第二十四章 图谋
林前。
浮空跃彩,璀璨夺目。
烟水相磨,金青交晕。
突然间,有霜白之气,横跨而来,恍若惊龙,瞬间下击,炯然有光。
遥遥看去,有余音铿锵,经久不散,久而不灭。
乍一看,美丽绝伦,气象万千,实际上,杀机森然。
因为这不是其他,而是阴神施展的小九真雷法。
雷法,即使比不上真正的天地间的雷霆,可依然蕴含那种破灭所有的霸道,横浸到人骨子里,冰冷冷的。
李元丰正站在木下,树冠亭亭如盖,绿云照人眉宇,一片青翠,他身若赤铜,灿灿其光,整个人扎根一样,一动不动。
叶青而人金,相映成画。
眼看雷法遥遥打过来,他冷哼一声,身子稳若泰山,手一伸,捏成方方正正的大印之相,自下而上,悍然轰出。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没有什么玄妙轨迹,就是很扎实的一拳,蕴含炉火般的气血的力量,直接迎上去。
两种力量在半空中碰撞,发出一声大音,圈圈晕晕的余波炸开,向四面八方扩散。
耀眼的白光渐渐淡去,只余下模糊不清的痕迹。
在此时,肉眼难见的虚空中,有千百瑞气,千重霞彩,聚拢起来,凝成一个小钟,上面绣着奇异花纹,讲述法有三成,仙有五等。
法有三成,小成,中成,大成。
仙有五等,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
三五之术,交错而生,自然衍生出一种奇异玄妙。
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可真实存在。
钟滴溜溜一转,向李元丰当头罩下。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的波澜。
不同于刚才雷法的迅疾爆裂,煌煌堂堂,摄魂三五天官钟在于隐匿,在于出其不意,在于难以发现,在于阴毒非常。
悄无声息即可摄取人的魂魄,称得上杀人于无形。
而在周玉瑶看来,此道术委实是对付武道中人的杀手锏。
因为武道中人,对敌全凭灵觉,即使是能感应到道术的力量波动,可眼不见就会有误差,一个应对不得当,马上满盘皆输。
钟身上的花纹,是三五之道,正好对上人身之三魂五魁首。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为何道录司能够隐隐压下日月卫,成为大唐朝廷机构中超然的存在。
无他,比起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到的实实在在的力量,道术更为诡异,更为变化莫测,更为防不胜防。
特别是在复杂地形,或者拉开距离后,阴神更能将之聚散无形的特质发挥到最大。
周玉瑶打的如意算盘,一环扣一环。
“正让你这么想。”
李元丰念头一转,就洞彻了周玉瑶的打算,他笑了笑,自己可不是日月卫中纯粹走武道之人,自己已过入道三关,有观气之术,其他日月卫的校尉和副统领们无法窥见钟身全貌,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还可看出其玄妙所在。
这一点,恐怕要让周玉瑶大失所望了。
想到这,李元丰身子一转,只取中宫,右手并指如剑,气劲所到,快如闪电,后发先至,在钟身尚未落在自己身前的刹那,正中中央。
啵,
一声轻响,钟声毫无疑问地被一指代剑戳破,脆弱的像是阳光下的五彩泡泡一样,不堪一击,这一道术重在诡异玄奇,让人防不胜防,一旦被洞彻玄妙,就没了作用。
“咦,”
周玉瑶在林外,见到自己的道术被这么轻而易举地破去,微微一怔,她翩翩身影立在光晕中,周匝枝叶的影子飒飒,如真似幻。
“是巧合?”
周玉瑶低低呢喃一句,玉手捏了个法诀,再次催动道术神通。
“太阴离魂通幽剑,”
李元丰目生毫光,明察秋毫,纤毫毕现,气机一动,他就通过观气之术发现自己左侧有一柄无形飞剑。
剑呈现玄黑色,剑柄上是太阴符文,新月之光,剑身上同样镌刻篆文,勾勒出一幅景象,昼夜颠倒,寒暑不息,从而阴阳混乱,从而魄中**,魂中迷魄,进退失度。
人之身,重在顺应天地,调和阴阳乾坤,才可顺风顺水,健健康康。
而太阴离魂剑则是完全颠倒,昼夜,寒暑,四季,等等等,全部颠倒,人身岂能受得了?
到最后,则是魂飞魄散。
又是阴毒的一道术,同样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中,很显然,周玉瑶是想试探一下,刚才李煜破掉她的小钟到底是巧合,还是成竹在心。
对于太阴离魂通幽剑这门道术,李元丰更为熟悉,了如指掌,原因很简单,黄文奎曾经多次和周玉瑶切磋,见识过这一门道术。
而李元丰有黄文奎的多数记忆,自然对这门道术不陌生。
李元丰稳稳站立,脚下生根一样,整个人仿佛成一株顶天立地的大树,枝叶茂盛,木茎森森,根若虬龙,扎于大地深处,风吹不动。
站定之后,以静待动,以逸待劳。
眼见太阴离魂剑袭来,李元丰自自然然摆了个浮云桩,头拔若顶青天,背脊椎骨似大龙升腾,然后瞬间由静到动,身子拔起,右拳打出,如飞箭穿物,爆裂打出。
人身若弓拳出似箭,半步崩拳,穿透力无双。
“给我破。”
李元丰一拳打出,拳到,声到,道术破灭,干脆利索,一力降十会。
“道术,”
李元丰立在原地,顶门上气血鼓荡,若宝灯,或火炬,或烽烟,笔直向上,熊熊燃烧,在破掉上面三种道术后,他接下来又破了周玉瑶几种道术,若有所思。
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不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心有底气,更为重要的是通过真正交手,摸清楚这个世界上修道之人的底细。
现在来看,道术的诡异,多变,防不胜防,在自己同样熟悉道术的情况下,大打折扣。
“这么一来,”
李元丰目光炯炯,他虽然吞噬过金元道人和黄文奎的神魂,了解不少修道辛秘,但只有亲自动手的情况下,才可避免眼高手低,未雨绸缪,直指最终目标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实战经验,太有用了。
“哈哈,”
李元丰想到高兴处,气血鼓荡,焰火更盛,像是大旗招展,冲林外的周玉瑶和魏夏元示威。
第二十五章 临邛道士
魏夏元目光晶澈,手持法剑,森然若秋水,鉴影须眉。
周匝寒烟上枝,暮鸟鸣石。
平沙骤起,寂寥在眼。
翠嶂倒影下来,影影绰绰,寂静无声。
这位道录司的四品道官似是警觉的猫儿,随时准备出手,斩杀可能冒出来的人影。
正在此时,只听妙音迭起,仙乐声声,冷香垂落,结成莲花之相,郁郁馥馥,摇摇摆摆,魏夏元听到声音,转过头,就见自己身前的周玉瑶上空,细雨纤纤,晴岚楚楚,继而吐香晕色,层层圈圈,一个玲珑倩影曳裙出来。
倩影不到一尺,琼香绕身,罗锦扶摇,精致美丽。
出现之后,往下一落,通过顶门,沉入识海中。
再然后,魏夏元就见周玉瑶睁开眼,仔细看去,不同于平时的清冷不近人,现在的女冠脸如桃花眉如柳,盈盈一握的纤腰,美眸流转之间,隐隐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娇媚。
是的,娇媚,可人。
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多了三分勾人。
要是普通人见周玉瑶这样风姿约绰的样子,肯定是觉得比眼前好看,可落在同境界的魏夏元眼中,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一声。
因为他知道,周玉瑶这样的变化不是好事,而是阴神出外,有所折损元气,才会落地不稳,从而引起的改变。
很快的,周玉瑶刚才的容光焕发般的娇艳敛去,重新拿捏住气机,她黛眉挑了挑,玉颜上满是寒霜,银牙咬紧,看向林中方向。
在那里,气血之力升腾,恍若熊熊燃烧的火炬,而周匝星火曳着战旗之相,远远铺开,指向自己的方向。
挑衅,绝对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可恶。”
周玉瑶罕见地跺了跺脚,恨不得要骂人,对方真是可恨,不只是违背上级命令,还杀害了自己派出去的道官与力士们,现在还这么挑衅,无法无天!
更气人的是,自己刚才主动出手,不仅是没有教训到对方,反而稍一不留神被对方寻到机会打了一记,元气有损。
真真是气死人!
“周道友,”
魏夏元目中清光盈盈,丹青玉文,交织成镜,同样照出林中的景象,火焰熊熊,激烈燃烧,染红半边天,那种隐隐的嚣张气焰,扑面而来,他神情变得严肃,林中武道之人拥有的实力,还要超乎自己想象,于是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中十有七八是日月卫的李煜,”
周玉瑶抿起丹唇,贝齿细细,声音中有一种冷意,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没有任何的隐瞒,事情发展越发出乎所料,需要群策群力。
“还有这等事情,”
魏夏元听完,眸子之中,看向林中,流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杀机,对方胆大包天到敢杀害道录司的五品道官和四名力士,真是视道录司和朝廷如无物,实在该杀。
只是他又想到对方的诡异,还有刚才和周玉瑶展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力量,硬生生将杀机压下去,没有爆发。
“对方实力已经不弱于日月卫的副统领,”
魏夏元神情冷静,认真分析,道,“且看其嚣张的样子,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依我之见,我们两个暂时解决不了,正好现在去见真君,也将此事禀告,看一看真君如何处理。”
“我知道了。”
周玉瑶尽管不甘心,可知道这是稳妥老成之道,只能点头表示答应。
“我们走。”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焰火,同时转身,离开高台,向外行去,他们身轻体健,即使不能够像阴神那样神出鬼没御空飞行,可脚下生风,很快就消失不见。
只剩下空旷的高台,藤叶上下,结蔓垂璎。
天上冷光照下来,积水空明。
少顷,有一身影来到台前,身姿挺拔,面容坚毅,双眉浓若刀。
来人看向周玉瑶和魏夏元消失的背影,目光沉沉。
“走的不慢。”
来人自然是李元丰,这个时候,他身上没有和林中与周玉瑶阴神交手的锋芒毕露气血如炉火,整个人精气内敛,成了路边不起眼的石头。
突破之后,李元丰进入入微之境,既能张扬霸道,威猛强势,也可潜龙在深渊,平平静静的。
对于两人,他未必没有强留下来的能力,可没有必要。
原因并不复杂,李元丰的目标是收集神魂之道的修炼法门,反正已有黄文奎这位同是道录司四品道官关于神魂之道的记忆,即使是再有两人的,也没有多大用处。
而时间紧迫,用不了多久就得回归西游世界,不能做无用功,要集中全部精力和时间,放到真正目标身上。
真正的目标,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反正经过与周玉瑶的交手,李元丰亲身体会过阴神修士的战斗力。
对于完成自己目标,李元丰更有信心。
“走。”
李元丰鼻子抽了抽,嗅着空气中两人留下的气机,身子一摇,如游龙一样,只是一眨眼,同样消失不见,尾随而去。
北玄塔。
檐出云霞,阁朝幽水。前后云台宝阁,左右浮亭长廊。奇花异卉不绝,珍禽异兽来来往往。尚有水光绕之,波浪不起,清澈见底。
置身其中,如同天上琼楼,人间仙境。
特别是在周围灰扑扑的地界中,这样一建筑,格外夺目,与众不同。
当珠光偏移,层层落下,照出琉璃玉地,清凉世界,在其中,案上玉鼎巍峨,青烟细细,铜螭之中,冒出彩毫,万万千千的篆文,恍若满天星斗一样,冉冉下落,掉到地上,啪得一声,发出清音,化为玉蕊花开,弥漫冷香。
葛真君静静地坐在云榻上,他双鬓雪白,眸子清幽,冷碧不见底,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正慢条斯理地烧水。
小炉上火势正旺,很快的,水壶中传出一阵阵松音,葛真君听到后,抬手取下壶盖,防止水煮过老,须臾后,待水珠串串,似蟹眼一般,水有微微波澜,知道水已好。
葛真君拿起水壶,至于案上素白茶盅中,早放好茶叶,两面微缺,叶厚娇嫩碧绿,像如意头。
哗啦啦,
沸水自壶口出,笔直一线,落入茶盅中,顿时茶叶沉浮,有一种茶香传出,似是莲香,清新淡雅。
茶刚好,室内有渺渺云气如水,往下一落,临邛道人出现。
第二十六章 妖人误国
京城,日月卫,阁中。
四面玲珑,八方来风。
悬虹光耀穹顶而夭矫于檐下,氤氲霜白,满地似雪,晶澈明净;置宝鼎镂空鼎盖稳在案上,烟起碧绿,幽幽重重。
刘志毅木屐有声,展袖坐下,他中等身材,面容普通,服饰简单,并不起眼,看向素白茶盅中一点茶叶,黛青蓄翠,嫩色袭人,两者青白成韵,交错有趣。
茶色隐隐,有雨后空。
茶香不散,是莲花冷沁。
刘志毅看在眼中,笑道,“以前大统领你最喜欢负壶于云崖上,长歌于寒林前,枕溪石赏月,对烟霞思前人,痛快饮酒,雄心万丈。现在冲起茶来,大沸小沸,洗碗选盏,倒是真有清真雅士之风了。”
大统领坐在对面,青铜面具遮住面容,身姿奇伟,眸子璀璨若星辰,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闻言笑道,“少年时候,仗剑醉酒,肆意而行,老来沸水煮茶,恬静自然,一酒一茶,心境不同了。”
“是啊,几十年过去,心境不一样了。,”
刘志毅端起素白茶盏,上面明月沉下碧涧,泠然寂静,锵然有声,茶水照人,他同样颇多感慨,好一会,才道,“幸好我们的功夫没有白费,狐狸再是狡猾,总会有一天露出他的马脚。。”
闻听此言,大统领坐直身子,目中精光大盛,如大日东巡,堂堂皇皇,刚才的平静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剑芒乍起,萧杀扑面,道,“确定了?”
“不敢说是完全确认。”
刘志毅放下茶盅,认认真真地说话,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可每一件事几乎背后都有那位真君的影子,要是是巧合,我是真的不信。”
“你讲。”
“大统领,。”
刘志毅面容普通,看样子只是寻常人,可当他沉下来,天光照入,眸子幽幽,有一种智慧的光,显然是心思缜密之辈,缓声道,“开元之敝,安史之乱,要说罪魁祸首,李林甫绝对是当仁不让。”
大统领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到窗前,外面莲花盛开,香冷鲜亮,朵朵映入眉宇间,听到这个名字,他顿时在心中想到一系列的事儿。
李林甫,大唐鼎鼎有名的奸相,狡诈而善媚上,曾扳倒朝中贤相张九龄,蛊惑李隆基废太子,后上高位,蒙蔽圣聪,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罪名之多,罄竹难书。
最大统领印象深刻的是,奸相李林甫为阻断大唐出入将相的路子,不让后来者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上书李隆基,称“文士为将,怯当矢石,不如用寒族、蕃人,蕃人善战有勇,寒族即无党援。”,从此之后,目不识丁的胡人成为专职大将,掌握虎狼之师。
而让大唐自鼎盛到衰落的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安禄山就是趁着这个势头崛起的,想一想,真是让人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刘志毅声音不断,继续说话,道,“人们都言李林甫林甫面柔而有狡计,能伺侯人主意,和中宫妃家交好,才可平步青云,可经过我的详细调查发现,我们道录司的那位真君的影子若隐若现,在关键节点上没少出力。”
“要不是有真君暗地里的帮助,李林甫的上位不会这么顺风顺水。”
大统领没有说话,只是眸中的杀机愈发深沉,连外面盛夏的荷色都挡不住,呼之欲出。
“还有,”
刘志毅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上水,嗅着二道茶的醇厚,吹了吹上面的茶叶,道,“据我调集人手的暗查,当年杨太真和太上皇的第一次见面,葛真君的举动同样存疑。”
刘志毅声音平静,声音不大,道,“杨玉真天生媚骨,姿容绝世,可真能够引得当初太上皇不惜声名,自亲生儿子手中夺其妻子,我是不信的。”
“又是那个牛鼻子?”
大统领转过身,青铜面具遮面,看不清神情,看只听话语中的压抑,就像是压住的火山,即将爆发。
“没错。”
刘志毅点点头,开口答道,“据从杨玉真身前的人讲,杨玉真不论寒暑都坚持一套吐纳呼吸之术,我们原本只以为是杨玉环在出家为女冠时候习得的,可显然错了,十有七八是葛道人传授的。”
“哼,”
大统领冷哼一声,室内温度仿佛都下降了,他踱步来去,衣袂带起风雷,道,“别看牛鼻子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但道家的房中术什么的,肯定很精通。”
大统领目光凛然,有一种洞彻人心,道,“牛鼻子和祸国妖女杨玉真勾勾搭搭,那杨国忠同样也跑不了的,也会狼狈成奸。”
刘志毅没有言语,两人同族,一丘之貉,是显而易见,不言而喻。
杨玉真和杨国忠两个同族之人,一个是妖妃祸国,一个奸臣当道,在忠于大唐的人眼中都不是好鸟,甚至底下人还有编排两人不少的段子,充满着荒诞而离奇的故事,比如不为人知的苟且之事,让人瞠目结舌。
当然了,很多都是捕风捉影,不可相信,但任何人都知道,这两人在朝廷是内外勾结,相互扶持,才有杨家鼎盛,权倾朝野,嚣张跋扈。
“李林甫,杨国忠,杨玉环,”
大统领用手拍在窗台上,发出金石之音,在阁内回响,鸣之不绝,有铿锵之声,道,“两个奸相,一个妖妃,都和牛鼻子有关系,好啊好,果真是妖道不可信,必祸乱朝廷。”
他的声音中,有着痛恨,倾尽五湖四海之水都洗不尽。
刘志毅沉默下来,整个人坐在藤椅上。
对于大统领的心情,他应该是最了解的。
很多人都是大统领固执,不合时宜,对于道录司的敌意莫名其妙,很多心思阴暗的人还将之归结为部门之争,说是大统领嫉贤妒能,没有容人之量,即使在日月卫中,也有人嘀咕。
可作为大统领的最亲近之人,刘志毅知道,大统领对道录司的敌意,不是其他,只是单纯觉得妖法误国,而葛道人这种人,存己而惜身,本质上寡恩而自私,委任于高位,不是社稷之福。
现在来看,大统领是很有预见性的。
“还有一事,”
刘志毅略一犹豫,想到自己在这么多年的调查中无意间发现的一事,道,“是龙脉。”
第二十七章 屠龙术
正值日暮。
夕光粼粼,孤烟自外来,落在阴阴夏木上,黄鹂有声。
半是彩翠分明,半是晚岚存照。
光影重叠,投入到檐下,照在阁中,晶莹生辉,映出里面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置身其中,会发现,寂静,窒息,压抑。
稍一接触,就觉得心中惊悸。
大统领听完刘志毅的话,沉默好一会,一振长袖,扶在窗台,极目远望,白云苍茫,余照澄明,寂寥不见边际,咬牙说话,道,“当年龙脉被斩,从而天下无主,蛟龙四起,也有牛鼻子插手?”
他的话语之中,充塞杀机,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
“道门之中,有屠龙术,有斩龙诀,可惊鸿一瞥,难以见到。”
刘志毅皱着眉头,他看向炉中火已熄灭,壶中水不再响,火炭一明一暗闪烁,道,“每个朝代,都对其严防死守,一经发现,立刻诛杀,几乎传承断绝。”
刘志毅用手端着空空如也的茶盅,上面有丹青图画,跃然于壁上,继续道,“再说了,要施展屠龙术,斩断龙脉,不可避免会受到龙气反噬,重则直接死亡,轻则天谴加身,寿元大损。”
“正是这样,我以前没有怀疑过葛道人。”
“可最近又发现,当龙脉被斩之时,葛道人没在京城不说,甚至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以葛道人要祸乱大唐的行事风格来看,难逃嫌疑。”
大统领立在窗台前,看外面夕光渐稀,束成一线,投入山中,如入濯魄冰壶,美轮美奂,他的心情却似浸入幽水,道,“安禄山等人突兀卷起,蛟龙之势峥嵘,席卷全国,正是始于祖脉被斩,龙气西去,要是真的是事实,只这一点,就该把牛鼻子剥皮点灯,千刀万剐。”
“志毅,”
大统领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你且将整理的调查资料给我,我再仔细看一看。”
“早准备好了。”
刘志毅答应一声,自脚下拿起一双耳檀木小箱,啪嗒一声,打开小锁,露出里面厚厚的纸张,不少已经泛黄,上面蝇头小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大统领取出来,静静翻阅,沉默不言。
行文简朴,寥寥几笔,记录葛道人或者道录司和李林甫,杨国忠,杨太真,等等等等,曾经权倾朝野的奸相妖妃的走动,即使绝大多数看上去是正常往来,但从不少蛛丝马迹中依旧可以看出令人怀疑的地方。葛道人明里暗里,出现的太多,太频繁,太巧合。
以前没有人注意,可当查证归纳在一起的,就跃然纸上。
“妖道误国,是罪魁祸首。”
大统领看完之后,青铜面具下,眸子璀璨生辉,咄咄逼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召集副统领们,让他们先行一步,去那一地界待命。”
“我进宫见一见圣上,随即就到。”
“得令。”
刘志毅站起身,双手接过大统领递过来的令牌,上面日月环绕,龙腾九霄,非金非银,非铜非铁,握此令牌,如大统领亲临。
大统领目光幽幽,似乎洞彻时空,看向地下,声音不大,道,“这次牛鼻子布置贵妃还阳之事声势浩大,很可能图穷匕见,他这样祸乱我们大唐,真正目的应该露出来了。”
地下世界,北玄塔。
其外宝树蓊蔚,交错贯络。
檐下明珠悬灯,熠熠生辉,照亮四下。
郁郁莲花清香弥漫,徘徊在茶壶小盏上,鲜丽可爱。
葛真君冲着茶水,大袖飘飘,没有任何的烟火气。
临邛道人坐在对面,面容苍老,须发雪白,手持拂尘,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茶香隐隐,满庭花开。
好一会,葛真君率先开口,打破了室内平静,淡淡地道,“李隆基已经启程赶来,很快就会抵达,到时候,我们按计划进行。”
临邛道人头戴向阳冠,身披阴阳仙衣,上面绣着枝叶扶摇,星辰点缀,笑道,“大唐经过安史之乱,龙气已经被重创,岌岌可危,再加上李隆基父子面和心不和,天有两日,龙有双头,可谓是消沉到底。”
临邛道人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喜色,声音铿锵有力,蕴含坚决的信心,道,“正好成全我们。”
葛道人点点头,看向对面自家师弟额头上岁月的痕迹,声音少见地流露出感情,道,“当初要不是师弟你不惜寿元施展屠龙术,令蛟龙四起,逐鹿天下,安禄山等人也不会这么快崛起,打的大唐千疮百孔。说起来,师弟你比我还小不少,可如今这般模样,让人心痛。”
“哈哈,”
临邛道人笑了笑,顶门之上,清光重重,不事雕饰,自然成文,神情平静地道,“比起我来,师兄更不容易,本是超脱之人,非得入得浊世,和世上厌物,蝇营狗苟,上要蒙蔽昏君,下得经营势力,偏偏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能使人察觉。”
“拘于朝堂中,束在泥潭里,以大智慧,小手段,推得大唐帝国由盛转衰,龙气崩塌,其中的辛酸苦辣,也只有师兄自己能体会了。”
临邛道士说到这,真的感慨万千。
“我是运气好。”
葛真君提起小壶,慢悠悠地将茶盅的水蓄满,道,“要不是碰到李隆基这样的皇帝,也不会有如今局面,顺势而为,顺水推舟罢了。”
“李隆基啊,前半生励精图治,有盛世气象,后半生就得意忘形,十足昏君。”
“正是有君主昏庸,才会有奸臣乱朝,才会有后宫动荡。”
两人喝着茶,你一言,我一语,很有一种忆苦思甜。
良久,临邛道人抬起头,看向外面,在他法目中,隐隐可见到,有龙气东来,紫青垂落,氤氲若华盖,璎珞垂下,气象万千,即使有少许衰弱,可依然不乏龙气的刚猛激烈,余威不可抵挡,于是开口道,“师兄,是李隆基要到了,接下来,或许有人会看出端倪,我们得以防万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做的再隐秘,也会露出马脚,能够拖到现在没有真正暴露,就已是侥幸。”
葛道人眸子之中,一点蓝芒乍现,森绿冷沁满眼瞳里,道,“我早有准备,这么多年来,明明没有人可能找寻杨玉真的魂魄,为何还会有天下的修道人不得不来?我就是要借此铲除大唐的修士,剩下的小狗小猫三两只,威胁不了我们了!”
葛道人完全是老谋深算,目光幽幽,道,“道术神通,越是不了解,就越是神秘,让他们无法下手。”
第二十八章 歪打正着
不知何时,天下起雨。
淅淅沥沥的,落在竹叶上,积空半曲青绿。
寒色盈盈在握,弥漫上下。
回首左右,石掩冷峭。
李元丰整个人如铜人般,不惧风雨,隐在黑暗中,目光炯炯,看向远处景象,若有所思。
只见填土成山,引水成河,上面搭建亭台楼阁,或书会楼,或迎宾轩,或临水阁,或八仙洞,或步云桥,或玩月台,或木樨亭,或荼蘼圃或,临溪馆,蔚然成赏。
外有水渠,绕而护之,波光粼粼,内则建筑,环形成圈,首尾相接。
圈圈层层,镌刻龙凤之相,层层叠叠,不乏五行之纹。
而在最中央,是一塔,一祭坛,如阴阳鱼双眼。
“手笔不小。”
他神情平静,也只有朝廷体制力量,一声令下,众志成城,不惜人力物力,日夜相继,才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完成这样大规模的工程。
帝王意志,自有伟力。
山河可改,沧海桑田。
李元丰看完之后,继而将目光投在自建筑中透出的两道宏大气机上,一道云光水气,清清亮亮,满而不溢,莲花之相,种植在里面,荷叶田田,碧色一片,另一道煌煌堂堂,气冲牛斗,斩落星辰,撼动阴阳,时刻变化。
两种气机,不分轩轾,同时覆盖四下,时不时亭台楼榭中,珍草奇木里,仙禽灵兽下,灵光乍现,星星点点,汇入其中,更添威势。
气机如龙腾,似凤鸣,气象惊人。
“葛真君和临邛道人。”
李元丰剑眉挑了挑,他来到大唐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这样澄明于外的异象,看来自己选他们为目标没有错。
“不过,”
李元丰踱着步子,眉头皱成疙瘩,他瞳孔之中,金芒跳跃,鬼车神意浮现,羽翼华丽,照出两种气机,不知为何,有一种剥离外层的真实。
不同于其他人,他入道之后,有鬼车神意加持,观气之术,不同一般,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两种气机分庭抗争,南辕北辙,可落在他的眼中,隐隐相似。
相似,同源气质。
“是错觉,还是真的?”
李元丰拿不定主意,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雾里看花,迷迷瞪瞪。
“咦,”
在这个时候,李元丰目中余光一转,突然发现,在一似莲花高举的岩石下,有一女子,云鬓挽起,淡扫蛾眉,武士装在身,英姿飒爽。
女子收敛气血,平平静静,和周匝的竹石一般,正打量着远方的建筑。
要不是自己目光锐利,在风雨之中,还真发现不了。
“或许,”
看到女子,李元丰念头转动,立刻有了决断,然后悄悄离开原地,然后绕到女子的背后,故意弄出声响。
“什么人?”
李嫣听到声音,右脚为轴,娇躯左转,身子绷紧,修长笔直的大腿似剪刀一样,一旦发作,即可劈断对方的脖颈,可等她看清来人的容貌,就怔住了。
“副统领,”
李元丰上前行礼,绛红甲胄,腰悬弯刀,姿态从容。
“李煜,”
郡主李嫣一挑黛眉,玉颜上浮现出疑惑之色,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副统领,”
李元丰站在近前,面容郑重,径直开道,“自从来到这一方地界后,我发现道录司的道官们行事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我多了个心眼,暗中观察,发现有不同寻常之处。”
李嫣没有想到对面的李元丰完全是信口胡诌,她想到大统领的交代,心中一动,用手捋了捋额前的青丝,美眸若秋水,不兴波澜,问道,“是什么不同寻常?”
“葛道人不只是想助贵妃还阳,”
李元丰心思通透,他敏锐察觉出这位大唐郡主对道录司若有若无的敌视,正好葛道人和临邛道士是他企图斩杀的目标,于是毫不顾忌地给他们扣帽子,扔黑锅,一本正经地道,“我看其居心叵测,恐有不忍言之事。”
李嫣没有在意李元丰称呼葛正秋为葛道人而不是葛真君,她拢在袖中的纤纤玉手若莲花般在风中摇曳,眸光沉凝,看来大统领没有冤枉他们,道录司真的狼心狗肺,妖法祸国!
李元丰一看有门,顿时变本加厉,再添一把火,甩出黑锅,道,“我亲眼见到葛道士和临邛道人两人关系亲密,貌似师出同门。”
“师出同门?”
李嫣是真的惊讶了,她盯着李元丰,一字一顿地道,“你确定?”
要知道,据她所知,葛道人明面上和临邛道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如果是真的,石破天惊啊。
不只是葛道人有欺君之罪,而且肯定有大阴谋!
“这个啊,”
李元丰只是从观气中看出少许端倪,还不敢确定,可在这个时候,半点磕绊不打,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听到他们以师兄弟称呼。”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说出了真正的事实,心中想的是胡扯,尽可能地将葛道人和临邛道人两人一起推到日月卫的对立面。
毕竟以日月卫拥有的力量,完全可以牵扯临邛道人和葛道人的不少力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元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要日月卫和临邛道人与葛道人冲突起来,打个两败俱伤,自己就可半路杀出,只取目标,当个大赢家。
当然了,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信口胡诌,乱扣帽子,硬扣黑锅,无中生有,早晚有戳穿一天,到时候,两头得罪,成为公敌。
不过看李嫣对道录司和葛道人的敌意,短时间内不会穿帮。
利益大于风险,何乐而不为?
“看来葛道人筹备这次贵妃还阳真有不可告人之处。”
李嫣听到李元丰言之凿凿的话语,心里头不断翻滚,要是葛道人和临邛道士是师兄弟,早就认识,为何以前不唤来令其主持杨太真还阳,反而搜集大唐出名的道人,让他们一个个的来,事不成功,还要让道人们承受太上皇怒火,自己身死不说,还被破庙伐山,连道统都覆灭?
现在大张旗鼓进行贵妃还阳,又为什么?
李嫣想不明白,一团乱麻。
至于李元丰会信口雌黄,她想都没想过。
首先,李元丰附身的李煜作为的嫡系手下,性格她很了解,沉稳干练,忠诚厚重,从来不是满口胡说之人;其次,她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刚刚从大统领口中得知葛道人的不对劲,李煜要不是亲眼所见,给他几个胆子敢在自己面前说葛道人的坏话?
要知道,李煜只是日月卫的小小校尉,和道录司的葛真君比起来,地位悬殊,污蔑上官,自己取死不成?
李元丰微微垂首,挡下眸中异色,李嫣心中所想,他猜个七八不离十,对方考虑的不是不对,反而是丝丝入扣,可惜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李煜。
第二十九章 硬闯
雨后。
石积翠而黛青,叶流丹而映发。
水滕树后,其下苔藓披岩,若绿云覆地。
气自泉中出,凝似串串如珠,叮咚作响。
李嫣纤身披衣,手按剑柄,美眸像是同样被雨色洗过,有一种琥珀色,她静静而立,佩剑行走,有一种干练气质。
李元丰冷眼旁观,随机应变。
不多时,李嫣停住步子,目光上移,落在李元丰干净的面容上,双眉如刀,沉稳厚重,她想了想,组织语言,道,“李煜,本官待你如何?”
这样标准的问话,李元丰当然知道该如何做,他肃容行礼,表忠心,道,“属下能有今日,都是副统领和大统领的栽培。”
干脆利索,铿锵有声,发金石之音。
只听声音,就可见忠心耿耿,不容置疑。
“嗯。”
李嫣螓首微垂,脖颈修长,她玉手握住剑柄,纤美和英武交织,声音不大,道,“你过往变现很出色,最为重要的是对皇室一片赤诚,我和大统领都看在眼里。现在皇室有难,更需要我们这样的李家子弟关键时候站出来。”
李元丰想到这具身体可是有稀薄李家血脉,称得上李氏宗亲,立刻有昂扬姿态,道,“守卫李家天下,责无旁贷,大人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李嫣眯起眼,见身前坚毅的青年人,暗自点点头。
临危关头,还是李氏自家弟子好用。
在此时,只听钟鼓大作,洞箫声细,蕊彩祥云排空而来,声势浩大,再然后,马蹄踏踏,铁衣铮铮,簇拥中央一个杏黄华盖,高高举起,远近可见。
一行人,由远而近,鬼神退避。
“李隆基来了啊。”
李元丰微微抬起头,以气观之,云气如水,照耀四下,紫青纵横间,气高为台,缘曲为梯,悬彩凝阁,花开为楼。
在其中,龙首垂下,庞大无匹的龙身在烟云中,乍隐乍现,鳞甲俨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威严,弥漫在整个空间。
龙气席卷,无人能够忽视。
“太上皇,”
李嫣虽然无法像李元丰那样观气,可一行人声势不小,她身为日月卫副统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注意到,不由得玉颜沉下来。
来得真快,出乎意料。
再想到,刚才谈论的葛道人和临邛道人的渊源,一种莫名涌上心头。
必须要阻止他们!
“李煜,”
李嫣当机立断,手按剑柄,玉音冰冷,道,“我们去杀人。”
声音平静,杀意顿生。
李元丰注意到眼前大唐郡主身上的杀机,念头一转,知道朝堂可能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从而导致日月卫和道录司势如水火,直接翻脸。
用日月卫的刀子,割开道录司在地下世界的屏障,这对自己是好事,于是李元丰身上气血如沸,骨与骨发出金石之音,道,“属下求之不得。”
“嗯?”
李嫣黛眉一展,这才发现身前属下的不同,她讶然道,“你突破了?”
“侥幸突破。”
李元丰控制力量,气息缓慢悠长,道,“比起大人,还差得远。”
在这个世界的武道中,突破之后,确实是要比上一个境界强得多,但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巩固,提升,积累。
所以说,同一境界,新晋的,和老牌的,差距不小。
而越往后,境界越高,差距越大。
比如他们现在正处于的境界,无论是气劲入五脏六腑,还是易髓换血,都很需要时间。
“好事。”
李嫣虽然对李元丰的突破有点惊讶,可也没有震惊,只当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反应过来后,还有点喜悦,毕竟是自己人,实力越强越好。
“我们过去。”
李嫣心中底气更足,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圆环,镂空玉字,勾勒纤长,然后运转气血,往空中一掷,蹿升,炸开,再洋洋洒洒。
银花朵朵,日升月落。
方圆之内,尽在眼中。
日月卫的烟火信号,召集,警示,联络,等等等等。
“走。”
时间紧迫,李嫣没有多说,做完之后,小靴子踩在地面上,用力一蹬,整个人若翩翩起舞的大鹤,美丽修长,直奔最显眼的建筑去。
李元丰紧跟其后,绛红甲胄,鲜艳如火。
很快的,两人来到近前。
阻挡前路的是河渠,水光粼粼,幽深平静,宽度不小。
原本水面上的小舟不见,空空旷旷。
“果真狼子野心,早有准备哪!”
李嫣眸光冷冽,怒从胆边生。
在同时,对岸悬阁中有人发现了李嫣和李元丰的踪影,立刻有道官出来,长袖法衣,手持拂尘,声音朗朗,道,“来人止步。”
李嫣取出日月卫的副统领令牌,森然明光,龙盘虎踞,举起来,声音传过去,道,“日月卫李嫣,求见葛真君和太上皇。”
“原来是日月卫的大人,”
对面的是六品道官,立在阁前,目光如鹰隼一样,他遥遥行了一礼,态度恭敬,语气却是坚定到不客气,道,“地下世界妖魔鬼怪出没,时不时冒头,让人防不胜防,为保护太上皇的安危,真君已下令,进行封锁,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准入内。”
六品道官拂尘一摆,声音中有不容拒绝,道,“至于太上皇的安全问题,我们道录司自然会全力以赴,就不劳日月卫的大人们了,请回吧。”
李嫣玉颜冰冷,娇喝一声,道,“你等好大的胆子,本郡主有要事要禀告给太上皇,你等拦路,莫非是蒙蔽圣聪,图谋不轨?”
“谁给你们的底气,让你们不懂规矩,无视王法?”
“?”
最后一个字,用气劲鼓荡,吐出之后,若凭空一个炸雷,远近可闻,蕴含着无上威严。
“大人请回吧。”
六品道官语气平静,不受影响,完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会放人进去。
“哼,”
自从大统领口中得知只言片语后,李嫣对葛道人和道录司有先入为主的恶感和怀疑,现在见道录司上下的严阵以待,毫无疑问让她更是坚定对方心怀叵测,她拢在袖中的五指攥紧,低声道,“没有办法,杀人,硬闯!”
“好。”
李元丰躲在身后,早在准备,听闻此言,开始助跑,脚踏雷音。
第三十章 各有心思
李元丰冲到岸前。
他脚下一踏,音爆炸开,恍若实质,圈圈层层,莲花一样,绕在周匝,然后小腿以一种奇妙的轨迹抖动,借力拔起,跃到半空。
整个人身子舒展开,非常优美,而又有力量,像凫水的白鸟,翩翩然,欣欣然,盈盈然,自成画面,妙笔难得。
风吹衣袂,飒飒有音。
只是人毕竟不是飞鸟,不可能翅开如轮,划翼渡水,待力量渐去,身子不可避免往下坠落,眼看就要坠入水中的时候,李元丰不慌不忙,从容取出腰间弯刀,用力一掷。
啪嗒,
刀鞘连同弯刀被李元丰踏落,以极快的速度坠入水中,晕开一圈圈的涟漪,他却借力使力,原本下沉的身子硬生生一拔,人若大鹏,羽翼展开,再次向前。
轰隆隆,
李元丰人在半空中,一手抱头,一脚微蜷,眼看岸上的道官近在咫尺,根本不落地,一招兔子蹬鹰,踹向对方。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机如织,扑人眉宇。
“不。”
道录司的不具名的六品道官没有想到对方渡河如此雷霆万钧,更没有想到,对方完全撕破脸,上来就是杀招,来不及躲闪,被李元丰踹到小腹。
只听似破鼓般的撞击声响起,夹杂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瞬间戛然而止,六品道官的尸身抛起多高。
李元丰一脚踹死六品道官,双脚稳稳落地,老树生根,稳稳当当,他看了看左右,猿臂一伸,捏掌如刀,将扑上来的三名力士打晕。
道录司的力士同样有严格的区别,职位越高,境界越深,身前的力士就越厉害,比如上一次李元丰斩杀的四名力士,他们分别归属于四品道官周玉瑶和五品道官韩元吉,都力能搏狮虎,不惧非锐器打击,动起手来,日月卫通力境界的校尉都拿不下,可眼前的力士们只是道录司分配给六品道官的,和上次遇到的力士差距很大,遇到李元丰,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当然了,对于这三名力士也是好事,因为实力太弱,不堪一击,李元丰只将他们打晕,从而大难不死,没有像六品道官那样凄惨。
在此时,幽香细细,倩影西来,郡主李嫣过得河来,她眸光扫了一圈左右,旋即曳衣佩剑,径直向前。
两人一前一后,过游廊,穿玉堂,绕小桥,脚下生风。
沿途阁台连绵,素壁留诗,清泉怪石,罗列左右,时不时有藤蔓卷起,覆盖上下,在亭角,在路上,在树下,垂璎若络,纵横交错。
置身其中,有一种阴翳之感。
亭台楼榭,木石,藤草,小桥,等等等等,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进入迷宫的困扰。
“阵法禁制。”
李元丰左转右转,看向周匝相似的景象,了然于心,他见到身前的李嫣玉颜含霜,咬牙切齿,分外明白这种感受。
对于他们来讲,从来不怕硬碰硬,也不惧短兵相接,拳拳到肉,近身搏斗,才是王道,但对于阵法禁制这种以柔克刚,是深恶痛绝的。
因为不正面交锋,有力使不出来。
而且己在明,敌在暗,还得时刻小心可能出现的暗箭难防,压力不小。
李元丰感应到李嫣怒气攀升,目光明亮。
为何自己已寻到破开降妖秘咒的办法不离开,反而偏向虎山行,要碰一碰可能是大唐世界修道界中最为顶尖的两位道人?
正是因为鬼车真身同样有这样的困境!
虽然鬼车真身拥有的力量是现在的李嫣难以望其项背的,要是鬼车真身在此,管你什么禁制法阵,完全蛮力碾压,一力降十会即可,可西游世界中,鬼车真身面对的可不是这种级别的禁制法阵,他要面对的是满天神佛。
西游世界中神佛仙人们,不是只有蛮力能够对付的,要想不被他们玩得团团转,以后陷入死地,必须要尽可能多地补全神魂之道修炼,弥补鬼车真身的缺陷。
李元丰目光咄咄,势在必得。
两人左转右转,前面出现岔口,李元丰上前一步,主动开口道,“大人,道录司妖人们布置了禁制法阵,要将我们困在此地,依我之见,我们分开走,各寻出路。”
李嫣蹙了蹙黛眉,手按剑柄,声音清脆,道,“道录司布置的禁制法阵,不可能完美无瑕,我们分开走,或许真有收获。”
她看向李元丰,郑重地道,“要是真能破阵而出,不用管其他,直指中心,定要拦下太上皇,不可让妖道施法。妖道祸国多年,心思歹毒,这次很可能是图穷匕首见,一旦发生,要动摇国运。”
“我们李家子弟,承恩优渥,久载圣德,在此关头,生死,荣辱,其他,都要置之脑后。”
“我明白。”
李元丰绷紧面容,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他大袖一摆,选一岔口进入,头也不回,道,“大人自己保重。”
脚步声咄咄,由近及远,很快消失不见。
只剩下地上苔藓留痕,小小尖尖。
李嫣自然不知道李元丰这么积极是别有心思,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大唐,而只是因为要完善自己的道理,她在被蒙蔽之下,眸光之中,满是李元丰刚才慷慨自若的坚定,心中非常感动。
真的是,疾风识劲草,板荡识忠臣。
待功成之后,只有对方不死,一个日月卫的副统领是妥妥的,而且定要授予爵位,分封土地。
“呼,”
李嫣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似乎将所有的杂念统统驱除,她美眸恢复琥珀之色,铿锵一声,宝剑出鞘,握在手中。
剑在手,李嫣娇叱一声,冷霜绕身,呼啸左右,踏入另一个岔口。
“杀。”
李嫣剑光裹身,森森然的杀机弥漫,所到之处,不论是木石建筑,或者草木花虫,碰上即毁,完全一路破坏。
李嫣虽然不懂禁制法阵,可武道精深,目光锐利,观察入微,被耍了几圈后,观察出少许端倪,立刻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尝试。
在同时,一珠楼中,莲花灯点起,幽幽的光弥漫,三五人聚在一起,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