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宋玉
大燕天圣五年,陈州里县。
汾河岸边,一群维修河堤的百姓,放下手里的工具,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回避!”
只闻一计锣声,一阵喝斥,百姓顿时噤声,让出一条道来,但见一列衙役排开,四个官差抬着一顶蓝昵官轿由远及近,片刻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轿内走出,着深绿官服,戴乌纱,穿革履,一派富贵之气。
此人便是里县县令王秉德,官承七品。
“不就死几条鱼吗?愣着做甚?若误了工期,朝廷怪罪下来,尔等难逃其责。”
王大人深皱着眉头,清晨还搂着小妾在被窝,便被监工请来,说是河堤出了问题,这令他十分不悦。
监工急急迎了上去,“大人,这一夜之间,河里又死了上千条鱼,昨日才疏通的河道,今日又给堵了,难道是冲怒了河神?”
“休得胡言,朝廷拨款,筑堤坝通河道,乃百姓之福,几条鱼就把河堵了?等大人查看之后,若不属实,定治你妖言惑众之罪。”
县丞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在一旁厉声指责,监工吓了一跳,退至一侧,不敢再言。
王大人微眯双眼,缓缓走近河边。
“大人小心。”县丞殷勤的扶着他。
然而,当他瞪大那微显浮肿的双眼,眼前的景象,登时让他倒抽一口凉气,汾河的水,冒着气泡,鱼儿翻白漂起,成片成片。
“这,这……”他看向县丞,县丞也怔住。
就在这时,突然成群飞鸟扑面而来,疾速而去,引起众人一片惊呼,王大人被飞鸟啄了几下,痛得他哎哟连天,连退数步,若不是被县丞监工扶住,恐己掉入河口。
“大人,你看?”县丞手一指。
但见那些鸟儿,直接飞向城楼,撞向城墙,发出一阵阵哀号,劲断翅折,尸体散落满地。
河鱼殃死,飞鸟撞墙,天有异兆。
王大人与县丞惊鄂的互视一眼,额上冷汗连连,但听他高呼一声,“速速报之朝廷,速速报之朝廷。”
数日后,阳光明媚,春暖花开,里县杏村,十来个青年正相约蹴鞠比赛,热闹非凡。
场外围着做完农活的大叔大婶,扛着农具,牵着牛儿,还有一群农家少女背着竹篓,她们的目光紧紧锁住场中一人。
那人十六七岁,青衣短褐,头戴巾,在众男子中略显矮小,但身姿矫健,动作潇洒,蹴鞠在脚下灵活转动。
虽然他被两人堵截,只见他带鞠忽左忽右,忽进忽退,无人猜到他的用意,逗得对方疲惫不堪,突然,他寻得机会,球从对方胯下滚过,他一个跳跃,冲破人墙,然后飞身一脚,鞠如流星,飞进对方阵门,顿时呼声高扬:
“宋玉!宋玉!宋玉!”
大叔大婶笑歪了嘴,少女们掌声如雷。
宋玉稳住身形,得意的扬头一甩,朝少女们抛来一个媚眼,眸似星辰,笑如春风,当真是魅惑众生,引得众女面红耳赤,惊叫连连。
第2章:公子无双
输的那一队,个个垂头丧气,其中王彪王虎两兄弟,围上宋玉,二人叉着腰,脸色愤然,“宋玉,再来一场。”
宋玉正拿着比赛赢得的一坛杏花酿,深深吸了口气,发出啧啧两声,“好酒,好酒。”然后才慢调斯理的睇了二人一眼,懒懒说道,“天色己晚,要战改日再来……怎么,不服气?”
“不服。”二人声大如钟。
“我说王家兄弟,你二人连输几场,就凭这样的身手,再战也是如此。”宋玉掏了掏耳朵,上下打量二人,又挑挑眉,“虽然你们长得人高马大,但蹴鞠讲的是技巧,可不是一身蛮力,听闻你们要去考武状元?我看还是回去练练拳脚吧。”
“哈哈……”旁人一阵哄笑。
“小玉?”
宋玉只觉胳膊一紧,瞬间被拉出人群:“不要吵架。”
来人一脸不满,正是他的兄长宋宝,宋玉列唇一笑,忽尔兴奋道,“可买着了?”
宋宝比宋玉大两岁,同样长相清秀,可是论性子,二人是南辙北辕。
宋宝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有些扭捏,“小玉,这些书还是少看……”
宋玉高兴的拍拍兄长的肩,瞒心期盼道,“这是最后一册,不知王生能否娶到茵茵。”
王生与茵茵都是话本里的人物,二人指腹为婚,那知王生家道中落,茵茵爹娘便否认了这场婚约,可怜二人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却抵不过被折散的命运。
“娶不到又如何?”宋宝拭了拭汗,从怀里拿出层层包好的书。
宋玉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打开,翻到最后一页:“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乃人间悲剧,等老子做了官,把那些捧打鸳鸯者都抓入大牢。”
“小玉,你又讲脏话了。”宋玉朝他吐吐舌头,又埋头翻书,宋宝叹了口气,嘀咕着,“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吧,不然娘要生气了。”
宋玉哎呀一声,急将话本放回兄长怀里,“娘可知道?”
宋宝摇摇头:“没见到先生来家。”
宋玉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尘土,又整理一番衣衫,拉起宋宝就朝家中跑。
杏村共有七十户人家,分散于箕山下,宋家位于村西口,较为偏僻,二人高歌而归,好不欢喜。几个年轻女子,躲在田间,悄悄地往这边瞅,宋玉冲她们一乐,女子便羞涩地跑开了。
宋宝看看她们,又看看宋玉,不知道为什么就红了脸。
“她们为什么这般看你?”宋宝有点好奇,又有点害羞。
宋玉甩甩额前碎发,“鄙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乃大燕第一美男,受众人爱慕,不足为奇。”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笑。
吓死宝宝了。
宋宝往后一跳,还不忘紧紧抱住酒坛。宋玉却不悦了,抬头怒视面前的拦路人。
只见这人一身白衣,似笑非笑地朝两人微微了一施礼。
“小兄弟有礼,在下唐突了。”
“刚刚是你在笑吗?”宋玉见此人不像本地的,稍微平息了下自己的怒气,“你是何人?来村子里有何事?”
白衣说道:
“在下乃问路人,不知文衍先生的屋舍在何处,还望小兄弟指点。”
哦?找先生的?
先生曾是朝廷重臣,辞官后隐居于此,两年来,常有文人士子来拜访,不过先生从不接见。
宋玉轻咳一声,“你们找先生何事?”
白袍一愣,未想他有此问:“小兄弟可师承文衍先生?可否带我们一去?我家公子仰慕先生学问,正要去拜访。”
宋玉顺着他的目光朝一旁的草亭看去。
亭内坐着一蓝衣人,悬玉佩香囊,模样真真好看,眉似远山,目若朗星,让她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就跟话本上那个王生一样。不,比起来王生,还多了份大家的气度。
宋玉正想着,猝不及防地被宋宝一扯,才回过神。
原来这蓝衣人身侧还候着一小白脸,身后是玄,青,灰衣三人,皆精锐眉目。
除了蓝衣,几人都看向了宋玉,或带笑,或冷漠。
宋玉心里不痛快。自到了这杏村,哪家的小子看自己的时候,眼神不都是崇拜?偏偏这几个外乡人,对自己如此冷淡,更有甚者,还嘲笑自己!
哼!
宋玉当即拖长着音调,说:
“文先生乃天下名儒,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见的。”
白衣脸色一变,青,玄,灰衣三人也不约而同地将手按在腰上。
倒是蓝衣人无动于衷,若有若无的瞟来一眼,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的眼神。
第3章:女儿身
宋玉心中一颤,心道此人惹不得,于是哈哈大笑:“玩笑,开个玩笑而己。”
众人目光如电。
宋玉干笑两声,“一点儿不懂幽默。”其实心里莫明有些慌。但又想了想,这光天化日之下,她怕个屁,他可不是被吓大的,振臂一呼,村里的人定会相助!
宋玉定了定心神。
“文先生不见外人,村里人皆知,若几位不信可去打听一番,不过……”
宋玉瞟了一眼蓝衣人,那人面无表情,望向别处。
“不过什么?”白衣问道。
宋玉得意一笑:“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我的确是文先生的弟子,由我引荐,你们还有几分机会。”
宋玉的话让众人吃了一惊,特别是那蓝衣人,终于抬起头来,却遇上宋玉有些猥琐的目光。
青衣青年看到宋玉的表情,瞬间怒目圆睁,嗖的一下,跃出草亭,正落在宋玉面前。
“晨风,退下。”
蓝衣人开口阻止,语气平缓清冷,如一阵风,若有若无,对宋玉的“非礼”并非不在意,而是不值动怒。
真能隐忍,宋玉暗忖。
这群人找文先生到底做什么呢?
“还请小兄弟给予带路。”白衣的声音传来,宋玉收回目光,但见他脸上的笑容虽然挂不住,不过没有当场发作,好歹其修养甩了青衣几条街。
宋玉又瞪了青衣一眼,随后耸耸肩,狡黠一笑:“好说,好说。”
宋玉伸出黑乎乎的爪子,冲到白衣面前:“这里的规矩,凡投宿者,要付住宿费,求食者,要付餐饮费,问路者,也要付咨询费啦。”
……
半个时辰后,蓝衣人一行来到了村东口。
“公子,那小子的话能信吗?都说乡野之人纯仆,想不到也有这等市井无赖,分明是想讹诈银两,还自称先生弟子,说什么报出他的名号,先生便会相见。”
说话的正是晨风,他挠挠头,“那名号叫什么?”
“林中仙鹤。”灰衣青年接口道,“还是大燕第一美男。”
众人一阵大笑。
蓝衣人嘴角淡淡一扯,“此人之言,并无虚假。”
几人朝他看来。
“文衍一生酷爱植梅养鹤,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一乡野之人自称林中仙鹤,便尊文衍为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是文衍弟子无凝。”
众人这才明白。
“所以,公子愿以银两相赠,公子聪明。”白衣笑道。
“无衣,你就爱拍马屁。”
“公子,天保说你是马。”
蓝衣人:……
小白脸捂嘴偷笑。
一行人轻松谈笑。
“如此说来,那小子还有些文才。”晨风道,“不过,举止言行……文先生怎会收这样的弟子?还敢窥觊公子。”
蓝衣人听言,眉头一皱。
“窥觊公子的人多了,男子还是第一个,哈哈……”那位叫天保的灰衣人拍手大笑,见众人目光似刀的射来,他赶紧闭嘴,片刻又道,“我倒觉得他挺有意思,英武,你觉得如何?”
“嗯。”一直没有说话的玄衣青年酷酷低应一声,惜字如金。
“公子,你看。”这时小白脸纤手一指,众人望去,不远处有数间石屋,梅枝满院,白鹤飞过。
“娘,我们回来了。”
宋玉与宋宝笑嘻嘻的推开房门,这是一座三间木屋小院。
李氏背对着二人,拿着抹布擦着案台。
宋宝将酒坛放在桌上,宋玉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娘,刚才我与哥哥遇见几位路人,知我是先生弟子,非要送银子送酒,这银子正好给娘买些补品……”
“跪下!”
李氏突然转过身来,严厉的眼神,让宋玉把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娘,你怎么了?”
“跪下!”
宋玉宋宝互视一眼,“咚”的一声,跪在了李氏面前。
“抬起头来。”
李氏移开两步,二人这才瞧见案台上放着灵位,宋玉心中一颤,心虚的说道:
“娘,你怎么又把爹娘的灵位拿出来了?”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亲生爹娘。”李氏因怒而声音尖锐,与平日和蔼可亲大相径同,布满伤痕的脸也显得更加狰狞。
“你们的爹娘惨死,至今不知凶手,我好不容易救出你二人,带着四处逃难,千辛万苦,只为保住宋氏的血脉。”
李氏颤抖的手指向宋玉,“我的容颜毁了,我不在乎,但你的兄长也是因为那场大火,伤了脑。”
宋宝低着头,一言不发。
“如今宋家的一切只有寄于你身上,我费尽全力为你请得良师,只望有日你能高中,查清父母之冤,还你宋家公道,而你……”
李氏气极而咳。
“娘,对不起,对不起。”宋玉自责,李氏上月感染了风寒,家中并无长物,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完全,自己还惹李氏生气,真是不该。
“你居然一再逃课!今日若不是遇上阿福,我还不知!”那李氏抄起手中的扫把,就要往宋玉身上招呼。
“娘!”宋玉惊呼一声,绕着院子,边跑边躲,“玉儿错了,一切都是玉儿不对!娘别打,疼!”
宋宝见了,大气都不敢出。
李氏追了一圈,体力有些不支,靠着一旁的柱子,盯着躲在树后的宋玉直喘气:
“不,你没错,是我的错,你明明是姑娘家,是我非要你扮成男儿。”
李氏扔掉手中的笤帚,苦笑:“我知你心中一直是不愿的。即然如此,你便恢复女儿身吧。”
李氏走到已经呆住了的宋玉面前:“……再找个人家嫁了,虽然不能为你父母报仇,但总算保住了你二人性命。话说回来,我也只是你们宋家的粗使丫头,他日到了黄泉,也有脸见你们宋家祖宗。”
第4章:变故
宋玉胸口跟卡了一块东西似的,闷得说不出话,慌张地看着李氏,拼命摇头:“玉儿不嫁,玉儿不要恢复女儿身,玉儿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查出那年的真相!娘对玉儿这么好,玉儿当了大官,一定要好好伺候娘,对,还要给哥哥找个会伺候娘的贤惠儿媳妇……”
说着说着宋玉便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玉儿知错了,玉儿真的知错了。娘,原谅我好不好……”
宋玉这一哭,宋宝也开始放声嚎叫:“呜呜呜……阿宝、阿宝也错了,阿宝也好好读书,娘不要生气……”
两人跪移到妇人面前,摇着李氏的手臂。
李氏如泪人儿一般,想着这些年来的心酸,她终是缓缓低下头,躬着身子抱着二人,
哭成了一团。
夜晚,星空异常明亮,天边似有一道红光。
屋内,残灯如豆,却那般温暖,宋玉躺在养母的怀里,嗔道,“娘。”
“这么大了,还要撒娇不成。”
“娘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
李氏叹了口气,抚上她的脸颊,“若你亲娘在世,该是多大的福气。”
宋玉抬头,看着满脸慈爱之色的李氏,坚定说:“娘要相信玉儿,玉儿一定高中状元,查清当年惨案。”
李氏低头看着宋玉,眼眶里头有些潮热。宋玉索性钻回李氏的怀里。
“娘再给玉儿讲讲爹娘的故事。”
“好。”李氏扯起被褥盖在宋玉身上,想了想才缓缓道来,“我只是宋家丫头,知道的也不多,你的爹爹虽不是朝廷官员,但在江南一带,声望极高,不仅医术高明,救治了不少人,还写了一本书,助官府破了不少大案。”
“是那本平冤录。”宋玉扬起小脸。
“嗯。”李氏点点头,“那本书是你爹爹一生的心血,临终前让我交给阿宝,可惜……”
“哥哥不能做的事,就让玉儿去办,书中的内容玉儿己倒背如流了。”
李氏轻轻一笑,感到一丝欣慰。
“娘,再给玉儿说说,那夜的大火吧。”
听言,李氏有些恍悟,仿佛回到十五年前,苏州城外的喜悦客栈……她身子一颤。
“娘?”
宋玉担心,“玉儿不该问,玉儿又让娘伤心了。”
李氏回过神来,摇摇头,“当年的事需要你得了功名,才有机会去查证。”
宋玉嘟嘟嘴,叹了口气,“如今朝廷很不靠谱,听闻现在是刘太后专政,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朝堂混乱得很,也不知能否为爹娘讨回公道。”
李氏一惊,“这些你是如何得知?”
宋玉道,“县城的文人士子,都在谈论此事,小皇帝为老皇帝守陵三年,又被赶去苍山,不许还朝,天下能有这样的母亲,与儿子争权。”宋玉喃喃道,又紧紧靠在妇人怀里撒娇,“还是娘好,娘对玉儿最好。”
宋玉知道母亲十几年来,为了她与兄长吃了许多苦。母亲心念着宋家之仇,未忘当初主仆之情,而她呢?
自她记事起,只知母亲和阿宝。便是常听母亲提起宋家,也终究不如母亲那般感情深厚。长大以后,亲生爹娘离她越来越远,李氏已经给了她全部的爱。
她希望娘开心,甚至忘记仇恨,希望她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但娘最大的心愿,却是替宋家报仇。
她也明白,她是宋家后人,注定要承担这一切。但比起宋家的血海深仇,看着娘开心,比什么都强。
宋玉一阵感概失神。
李氏慢慢地拍着她的肩,“不可再调皮了,明日早些去先生处请罪。”
“嗯。”宋玉笑着应答,又打了个哈欠。先生明天会不会骂我?不知今日那个蓝衣人找到先生没有?这么胡思乱想着,便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
而李氏却因为白日的一场毫无困意,只得靠在榻上假寐。
己是深夜,整个杏村一片安静,天边那道红光越来越亮,突然一阵鸡鸣狗吠,宋玉翻了一个身,李氏猛的睁开双眼,但见屋内亮如白昼。
她疑惑的来到窗下,天边竟是红云翻滚。
一种不好的预感拥上心头。
“玉儿,快起来。”她奔回榻前,拉起了宋玉,“快走……”
话还未说完,一阵地动山摇。
第5章:先生死于谋杀
小玉?小玉?”
宋玉悠悠转醒,但见宋宝焦急的面容。
她只觉一阵头晕,有些懵懵然,“怎么了?”
宋宝大哭,“没了,没了。”
宋玉摇摇头,看了看四周。嗖的撑起身子,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六神无主。
“房子没了……”宋宝边哭边说,
她的房屋,她的家,己是废墟一片,周围一片狼藉。
宋玉摸摸自己的头顶,还有黏糊糊的血迹,慢慢地才想起来刚刚经历了什么。
是地动。
“娘呢?”宋玉惊慌地四下张望,是李氏把自己推出了屋子,然后自己又被砸到了头:“阿宝有没有受伤?娘呢?”
宋宝如受惊的小兔。
“我去茅厕回来,房子便晃动厉害,我想寻你们,可是房子塌了……”宋宝断断续续说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出来就看见你躺在了地上……”
宋玉心中一惊,跌撞着爬上废墟:“娘?娘!”
她也不管头上的伤,赤手就在废墟上面挖了起来,并焦急地冲着宋宝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挖呀!”
宋宝这会儿也清明了,跟着宋玉一起挖废墟。土块瓦砾扑簌簌地往下落着,宋玉焦急不堪,这地龙如果再翻一次身……
想刚这样想着,又是一阵晃动!宋宝没站住,摔了个跟头,宋玉惊呼一声,急急扶起他。
轰隆一声,本就岌岌可危的废墟突然倒塌,宋玉的家几乎被夷为平地!
二人再次惊呆!
宋宝趴在宋玉的怀里,边哭发抖边发抖:“小玉,娘死了吗?”
“不。”宋玉抹了一把泪,坚定说道,“娘不会死。”
“玉儿……”一声虚弱的呼声传来。
“好像是娘的声音。”宋宝看向宋玉。
“是,是娘。”宋玉惊喜喊道,二人寻着声音,终于在一块木板下,找到李氏。“娘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然而宋玉没等到她的回答。
李氏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宋玉提议去先生家。先生懂医,可为娘亲治疗,宋宝点点头,于是二人立即背上李氏急向村东而去。
路过村舍,其状惨目忍睹,昔日秀美的山村眨间不复存在,四处断垣残壁,活着的人不停在废墟中寻找亲人,哀哭声,呼救声响彻在这个宁静的清晨。
天空阴霾,宋玉心情沉重,任泪水流下,这是她生活了七年的家呀。
“小玉,整个村子都毁了,先生的家还在吗?”宋宝也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
宋玉一惊,不敢再多看一眼,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让她呼吸变得困难。
二人极快来到先生家,先生的屋子是用坚石垒成,损坏不大,宋玉微微松了口气,将李氏安妥在空圹的院落,寻找先生下落。
前屋己经倒塌,宋玉来到后院,先生的书房,门己不在,前梁也掉了下来,她躬着身子,突然看见书架下躺着一人。
“先生?”
她急步上前,用力推开书架,扶起此人,原是阿福叔,先生的家仆。
宋玉把手放在他的鼻端,他己没有气息,额上有一个血窟窿,阿福叔定是被书架砸中额头而去逝的,忆起平日里,阿福叔对她多有照顾,宋玉心如刀割。
她用袖拭去阿福叔脸上的污垢血迹,将他慢慢放平,突然发现阿福叔的脖子似有一道紫印。
当下诧异,宋玉凑近查看,大吃一惊,阿福叔的脖骨断裂。
他不是被重物压砸而死,而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小玉,先生在这里。”
宋玉身子一颤。
她出了书房,来到先生寝室,见先生倒在床上,而那张床己塌了大半。
二人合力将先生抬到空地。
“先生,先生?”宋宝呼喊着,宋玉不由自主的查看先生的脖子,果不其然,仍是脖骨断裂。
宋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玉?”
先生是被人谋害而死?
宋玉不敢相信,瞪大着双眼,再次查看先生尸首,平冤录中记载,凡被塌压死者,两眼脱出,舌亦出,两手微握,遍身死血淤紫黯黑,或鼻有血,或清水出。
而先生并无此状。
宋玉的目光落在先生的手上,见其紧握成拳,她用力扳开,居然露出来一个墨绿香囊,她只觉十分眼熟,似在那里见过。
第6章:路遇
“小玉,先生也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宋宝低声哭泣,宋玉回过神丝,将香囊收入怀中,抹了一把泪。
“我们先把先生与阿福叔葬了,再看看屋内可有药材。”
宋宝点点头,片刻,二人找到一把锄头,就着后院挖了两个简易的大坑……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重的将先生与阿福叔下葬后,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雨,他们只得将李氏抬到门口,不敢进屋,又怕地动袭来。
这时李氏发起热来,宋玉找到一些药材,有薄荷,柴胡,然而厨房塌了,无食可寻,兄妹二人心急如焚。
不能坐以待毙,宋玉让阿宝守着母亲,她要进村觅食。
宋玉找来两件先生的衣衫与阿宝各自穿上,又为李氏盖上被褥,交待一番,便进了村。
村子己毁,那还能寻到食物,四周皆是衰败的情景,宋玉远远看见一人正在用力抬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王虎。
他的兄弟王彪压在木梁下,不得脱身。
“你快走,不要管我。”王彪的声音异常虚弱.
“不行,爹娘没了,我不能再失去哥哥。”王虎声音哽咽。
“傻弟弟,平时哥哥欺负你,你还如此对待哥哥。”
“我只知哥哥有难,弟弟不能不救。”
二人说着煽情的话,宋玉一阵感动,她四处张望,看到一根木头,朝王虎喊道,“将这木头放到木梁下面。”
王虎回头见是宋玉,愣了愣。
“还不快些。”
王虎早没了主意,凭着蛮力,只觉将木梁抬起,就能救起兄长,那知试了数次,反而使兄长的身子卡得更紧。
如今听宋玉一吼,也不多想,三两下将木头卡在木梁之下,只听宋玉说道:
“你用力撬起木梁,只需一个空隙,我将你兄长拉出来。”
王虎听懂了她的话,眼中一喜,搓搓双手,便动起手来,撬动木梁,对王虎是易事,然而,拖出王彪,宋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虚脱。
刚将王彪拖出,木梁便“哗”的一声倒下,实在惊险无比。
三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王彪小腿受伤,有些血肉模糊,宋玉又撕下衣角,为他简单包扎一番,兄弟二人眼眶一热,便朝宋玉抱拳道,“救命之恩,永不相忘。”
宋玉挥挥手,虽然吵吵闹闹数年,那有什么仇恨,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却是万分珍贵的。
接下来宋玉帮他们找到父母的遗体,王家兄弟哭得肝肠寸断,宋玉也不停的拭泪抽泣,一夜之间,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此时,她仍觉得是做梦一般。
安葬了二老,王虎从后院挖出几个地瓜,几人搀扶而归。
然而,仅靠几个地瓜,几碗汤药,岂能救治李氏与王彪的病,夜晚,王彪也发起热来,突入而来的灾难,让几人措手不及,心情沉痛得一夜无眠,一夜无语。
次日雨停了,天空仍阴暗得很,宋玉决定前往县城。
她找到一辆牛车,可惜牛儿不在了,只有车身,几人将李氏与王彪扶上车,王虎拉着二人健步如飞。
“真不愧是当武状元的料。”宋玉啧啧称赞。
几人行了两个时辰,来到官道,本以为路好走了,却不然,官道依山而修,地动引起山石落下,把路截断。
几人傻了眼,行走都有困难,这车该如何通过?
宋玉看了看母亲与王彪,王彪挣扎着下车,说自己的伤无大碍,李氏虚弱,“玉儿,你们走吧,不用管我。”说着连声咳嗽,“我快不行了……”
“不。”宋玉扑上去拉着母亲的手,“我背着你,到了县城,我去寻大夫,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来背。”
“我来背。”
宋宝与王虎抢着说,李氏摇摇头,还要说什么,只听一声马鸣,众人抬头望去,不知从那里走出两匹马来,悠晃悠晃的吃着青草。
宋玉眼前一亮,天助我也,“截住马儿。”
众人跑上前拉住马绳,两匹马儿的绳子缠在了一起,后面竟还拖着一人,顺着方向,不远处,躺着几具尸首,还有摔坏的车箱。
大家吃了一惊,围过去查看,断定这辆马车是被山上的流石击中,车内的人全部丧生,那车夫因马儿受惊,拖至而死,现场惨烈。
大家都很难过,想到因这场灾难,家园受毁,亲人离去,个个神色颓废,王家兄弟堂堂七尺男儿,又流下泪来。宋玉想去安慰一番,算了,知道他们想起了父母,宋玉忍不住朝母亲看去,只觉万分庆幸。
“这是什么?”
宋宝的声音传来,他找到一个包袱,里面除了衣衫,还有一个铜牌及一封信。
宋玉接过来一看,但见牌子上刻着“御史台”三字,而那信封上写着:陈州知府陈敏大人亲启。
宋玉想了想,启开了信封,字迹苍劲有力。
陈大人信签:
朝廷得知陈州异像,由钦天监推算,近日恐有地动之灾,太后忧心百姓,委派谢某至陈州查看,朝廷文书己下达,想必大人己做好防灾准备,然,汴梁距陈州千里,为免耽搁时机,谢某遣其副使宋宪日夜兼程,先至陈州,若灾情发生,震灾之事可由大人与宋宪商议决定,大人不识宋宪,便以此信为凭。
谢某自与大人分别,己有经年,常忆起大人昔日之言,知大人忠君爱国,谢某钦佩不己,此番相聚,定与大人携手,共治陈州之灾,解百姓之苦。
临书仓卒,不尽欲言,面见再叙。
顺颂时绥,谢玄。
原来朝廷己断得灾情之事,派官员巡查,可惜……信乃谢玄所书,而这人,宋玉听文人士子说过,是刘太后眼前的红人,任御史中丞。
第7章:进城
几人心好,将尸首入土为安,王虎找到了两把利剑,和一些银两,这样有马有银子,大家又看到了曙光。
李氏与王彪骑上了马,虽然不比车子舒服,好歹忍一忍,赶到黄昏前,终是能到县城。
一路上,他们遇上许多灾民,都从四面八方的村子逃出来,本该友好互助,然而大灾之后,总有一些鸡鸣狗盗之人欲抢她们的马,幸得王虎长得彪悍,抽出长剑相护,灾民们方才退避。
然而站在城门下,几人又傻了眼,这里围了太多的灾民,拥挤不堪,守城士兵举着长矛驱赶着众人,不许他们入城。
宋玉好不容易挤上前,只听士兵大声呵斥,“还不退开,休怪刀剑无眼。”
灾民不干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知县大人有令,为防灾后瘟疫发生,所有灾民均在城外居住。”
“我们要进城。”
“我们要进城。”
现场一片混乱,众人愤怒。
宋玉眼见硬闯不行,眼珠一转,从怀里拿出一锭白银,悄悄递到一守城官兵的手中,笑道。
“我们不是灾民,是入城探望亲戚,路上遇山石滑坡,家母与兄长受了点伤……这点小意思,送给官爷买酒喝。”
官兵看见手里的银子,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一番宋玉,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人,“真不是灾民?”
“不是。”宋玉重重的摇头,“那有灾民带这么多银子。”宋玉将官兵的手一合,呵呵一笑。
官兵眉眼一展。
“你们几个进去。”
宋玉松了口气,几个士兵将宋玉等人放进了城,城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他们怎么可以进城?”
“他们有银子,你们有吗?”
……
宋玉回身,看着城外的人,只觉胸口堵得难受。
她想帮他们,可她自身难顾。
进了城,才发现,城内受损也不小,塌了不少房屋,一片萧条,不过,因朝廷早发了文书,城内百姓有所防范,比那些偏僻山村好了许多。
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巡逻,以防百姓生乱,平时热闹的大街安静了许多。
宋玉又叹了口气,若县令能把地动的事告之村子,今日又那有这么多的灾民?
几人走了几条街,城内客栈都己关闭,只有一间鸿运客栈按常营业,看着招牌还挺大,宋玉决定住下。
小二殷勤的迎上来牵马,估计灾情影响生意,老板亲自带路,王虎扶着王彪,宋宝背着李氏进了店上了楼,有工匠正在维修楼道,老板一边提醒他们当心脚下,一边说道:
“几位客官尽管放心,本栈高大结实,不比那些木制房屋,只有小部分微有损坏,不影响入住。”说完,还得意的拍拍胸脯。
宋玉白了他一眼,老板观之眼色,生怕他们不入住,又道,“若客官在店内发生意外,本店可给予三赔。”
“三陪?”
“赔吃,赔住,赔银子。”
宋玉噗嗤一笑,老板思维超前,定要大发,她又四处打量着,瞧见有小仆端着食盘进了后院。
“店内还有其他人入住?”
老板推开一间房门,宋宝背着李氏进了屋,这才回过头来笑道,“有几位客官包下了后院,也是刚到,那位木容公子好像受了伤……”
“慕容?”
“姓木,单名一个容字。”
“哦。”宋玉不在意的点点头。
“娘?”
正说着话,随着宋宝一声惊呼,宋玉冲到榻前,但见李氏一阵猛咳,痰中带血。
心中着急问向老板,“城中的大夫在何处?”
老板蹙了蹙眉,“如今遭受大灾,到处都在找大夫,能请到也是你们的造化。”顿了顿,“就在巷子尽头,有一间张氏药铺,张大夫是城中最好的……”
宋玉未等老板说完,便让宋宝守着母亲,带着王虎飞一般的冲出屋子。
“可是……后院那位公子也派人去请了。”
老板嘟囔着,二人己跑下了楼。
第8章:我是御史台的人
“张大夫,这边请。”
宋玉刚迈出大门,听了这话,突然停下脚步。
“你是大夫?”
宋玉转身两步,拦住错身而过的布衣老者,老者吓了一跳。
“正是。”
“咦,你不是林中仙鹤吗?”
两人的话同时响起,宋玉顾不及另一人,心中一喜,抓住医者的手,“快随我来,我娘吐血了。”
“慢着。”一声呵斥。
宋玉这才抬头朝那人看来,只觉面熟。
“林中仙鹤,张大夫可是我先请来的。”
听此言,宋玉忆起是前日问路的那几人,这人好像叫什么晨风,心中不免一惊。
晨风疑惑的看着她,奇怪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但终究因要事在身,只撇了撇嘴,“张大夫,我家公子还等着呢。”
“好,好。”医者甩开宋玉的手,朝后院走去。
“不能走。”宋玉回过神丝,急道,“王虎拦住张大夫。”
王虎听言三两步走上前,堵住了二人。
晨风目光一暗,眼中显出杀意,王虎毫不胆怯,与之对视。
宋玉再次拉上医者的手臂,“张大夫先替我娘看病,我们楼上去。”
但听晨风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晨风己飞跃到楼上,拦住宋玉二人,王虎眨了眨眼,好俊的功夫。
“别打,别打。”
老板听到动静,立即出现打圆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宋玉眼见晨风身手了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我娘病重,张大夫先替我娘治疗。”
“不行。”晨风一口拒绝,“你这人好不讲理,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凡事讲究轻重缓急,你家公子年青力壮,忍两个时辰又何防,我娘年岁大了,不能等。”宋玉知理亏,但母亲危在旦夕,她不得不力争。
晨风听言,气得口鼻生烟,早就想凑他了,管他是谁,这般蛮横无理。
他本不善言词,也不多说,随即展开招式,“要带人走,得凭本事,光说不练,纸老虎。”
王虎听得那后一句觉得伤了自尊,顿时圆目怒睁,抽出腰上的长剑,一跃跳上楼梯,便朝晨风刺去。
晨风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赤手便与王虎交战起来。
“哎哟,别打了。”
“哗”的一声,整个楼梯一阵晃动,原是王虎一剑砍在扶栏上,力气之大,让人震撼。
“我刚修好的……”老板欲哭无泪,只觉肩被人一拍。
“无事,打坏了东西记我账上。”宋玉此刻十分豪爽。
话音刚落,又听“咚”的一声,楼道未塌,却是王虎被晨风一脚踢出,砸跨了一张木桌。
宋玉一惊,抓起医者,扭头就走,只觉耳边一阵风,晨风己在眼前。
“谁在闹事?”
正在这时,一群官兵冲进了客栈,为首的是身着红色官服,腰佩大刀的黑脸壮汉。
“县尉大人来了。”老板立即变苦脸为笑脸迎了上去。
宋玉与晨风同时转过头来。
王虎起身,拍拍身上尘地,老老实实的立在原地不作声。
县尉朝众人打量,目光落在老板身上,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无事,无事。”老板嘻笑道。
“无事?”县尉自是不信,指了指四分五裂的桌椅。
“这如何解释?知县大人有令,如今灾情严重,以防灾民生事,凡是斗殴作乱者严惩不贷,来人呀,都带回去。”
老板神色一窒。
晨风紧皱眉头。
宋玉一惊,如此娘亲该如何是好?她心下一急,眼看官兵上前抓人,眼珠一转,突然高喊一声,“大人。”随即“蹬蹬”下了楼。
宋玉来到县尉面前,施了一礼,“大人这边请。”
县尉瞪她一眼,见她面带微笑,不停朝他递眼色,心中顿时有几分明白,便随她来到一侧。
宋玉将争斗之事,简单相叙,从怀里拿出几绽银子,县尉见了,轻咳一声,“即然如此,那就……”
这边二人的小动作,早落在晨风眼里,但见他飞身一跳,便来到在二人身后。
“县尉大人这是作甚?公然收取贿赂吗?”
县尉一惊,银子立即从手里滑落下来。
“你大胆!”
晨风抱臂环胸,“大胆的是大人吧,大人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陈州大灾,朝廷定会派钦差前来查看,大人就不怕钦差得知?”
“你……”县尉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宋玉气得咬牙切齿,把晨风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又听见楼上传来娘的咳嗽声,甚是着急,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便再次将县尉拉到一旁,凑近耳边低声说道:
“大人不用怕他,我便是朝廷派来的人,此人与他的同伙恐是杀人凶犯,我己跟踪多日。”言毕,将那块御史台的官符从袖里取了出来。
县尉一瞧,顿时惊住。
第9章:罪犯?贵人?
晨风站在身后,只见宋玉在县尉耳边嘀嘀咕咕,县尉不停的哈腰点头,一改刚才厉色,心中纳闷,正欲上前,那县尉己转过身来。
目光却朝张大夫看去,“张大夫先随这位公子走,替老夫人看病,不得有误。”
众人一愣,晨风惊讶。
宋玉一直微笑着,也起一身鸡皮疙瘩,县尉大人见风使舵得太快,公子,老夫人都叫上了。
她还有些心虚,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拉起张大夫与王虎,又“蹬蹬”的跑上楼去。
“站住。”晨风欲追上去,被县尉大人拦住。
“籍贯,姓名,性别,年纪?”
晨风一瞪,县尉一挥手,其官兵己围了上来。
“大人息怒。”
这时从后院又走出一人,原是那白衣男子无衣,他朝县尉一礼,“即然那位公子的母亲身体有疾,在下怎不懂得老幼之尊。”言毕,从怀里拿出路引交到县尉手里,“我等只是商人,路过此地。”言毕看了看晨风,“我这位兄弟性子鲁莽,得罪了大人,还请见凉。”说完又行一礼。
县尉很是受用,挺了挺腰,看着白衣,暗忖:如今的疑犯长得越来越像贵人,心里有些不平衡,想起宋玉的话,“此乃绝秘,大人不可申张,以防打草惊蛇,大人可归去,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县尉懂得,轻蔑的看了看路引,又厉眼瞟二人一眼,好似在说,尔等的身份我可是知道一清二楚了,早晚收拾了去。
县尉将路引递还,手一挥,带着众人离去。
“好走,好走。”老板一边拭着汗,一边恭敬的将县尉等人送出了客栈。
这厢房内,张大夫给李氏把了脉,摇摇头,又点点头,高深莫测。
“张大夫,我娘的病?”
张大夫了小胡子,“老夫人的病是常年忧郁所积,心思堪重呀。”
宋玉微皱眉头,“我娘本有咳嗽之疾,体质羸弱,地动时又受了伤,还请大夫一定治好我娘的病。”
张大夫点头道,“外伤好治,心病……要保持心情舒畅,忌忧虑,方能痊愈。”
宋玉听言,转头看着榻上的母亲,知道母亲是念着宋家的事而忧郁成疾,顿时一股自责惭愧拥上心头。
接下来,张大夫又给王彪看了腿,留下药后,方才离去。
王虎扶着王彪进了另一间房休息,宋宝吩咐小二去煎药,回到房间见宋玉在屋内左右渡步,一幅心事重重。
“小玉,大夫说娘只要好好休息,没有性命之忧,你不用太担心了。”
然而宋玉想的并非这件事,母亲无性命之忧,她着实松了口气,可是……她一拳打在掌上,“不行,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宋宝惊讶,“为何?”
“唉。”宋玉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似自言自语,“张大夫开了三日的药,我们有药单子,身上还有一些银两,只要雇一辆马车即可。”
“可是,张大夫也说了,娘要卧床休息,不能奔波了。”
宋玉转身又看着母亲苍白的脸,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比性命重要,可是她冒认朝廷官员可是死罪……既然娘病情稳定,等离开了里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让娘好好休养。
主意一定,宋玉坚决的看着宋宝,“去告诉王家兄弟,今夜我们便出城。”宋宝惊鄂的张大着嘴。
第10章:谢玄来了?
县府大院。
县令王秉德一手撑着额,靠在桌案上打着瞌睡。
“大人……”县丞走了进来,在其耳边轻轻唤着。
“地动了?地动了?”王秉德猛然惊醒,一幅惊慌失措,跳起来就往外跑,被县丞紧紧拽住。
“大人不要惊慌,没有地动,没有地动。”
“没有?”王秉德转过头来迷茫的看着县丞。
县丞笑道,“是大人太累了,这两天大人忙着灾民之事,都没有睡个好觉。”
王秉德听言,眨眨眼,四周看了看,“对,是本官太忙了。”他轻咳一声,这才不慌不忙的拿起案上的官帽带上,“那些灾民如何啊?可有闹事?”
县丞道,“大人有令,谁敢生乱,都在城外呢,一个也没有放进来。”
“嗯。”王秉德满意的说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也是为了全城百姓着想,还有城里的灾民,凡是没死的,有病的,都赶到城外去。”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万一这疫情从城里传出,那可如何是好。”
“是,是。”县丞回应道,“大人英明。”
王秉德得意一笑,瞧见县丞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大人,这是上月的账册,卑职己做好了,还和以往一样……”
王秉德心烦的挥挥手,看也不看,“你看着处理吧。”
“是。”县丞笑着应道,“这里还有一封文书,是知州衙门送来的。”
“哦?”
王秉德接过启阅,片刻,脸色有些难看。
“大人为何心烦?不知文书写的是什么?”
“朝廷下令,将维修河堤的那五十万两银子,先用于震灾,知州陈大人己让水监押送银子在路上了。”
县丞听言,抿嘴一笑,“这可是好事呀,往年修河堤陈大人只拨五万银到里县,其他县都是这个数。”
县丞比划了一个“八”字,
一提此事,王秉德便十分不满,汾河流经五县,里县位于上游,是防洪的重要一道屏障,里县受洪灾,其余县皆不得保,然而,每年修河款,里县却是最少,落入私囊的也不多,他心中当然不平。
“这一下就来了五十万两,大人不该高兴才对吗?”
王秉德白他一眼,端起案上的茶水,己经冰凉,他连吐两口,心情更加郁闷。
“来人,去给大人换杯热茶来。”
有小仆进来收走凉茶退出。
县丞看出王秉德的心思,献媚道,“大人何须烦心,不管是修河堤,还是震灾,那银子就在那里,咱们想怎么动,就怎么动。”言毕,拍拍手里的账薄。
王秉德眨眨眼,似乎明白过来,缓缓坐下,可转眼一想,又急急摇摇头,“御史中丞谢玄即到,那银子,不可动,不可动也。”
“大人放心。”县丞不以为然,“卑职的账目,除了卑职,谁也查不出来,这些年,不是连陈大人也没有看出异端吗?”顿了顿,“再说那谢玄是太后眼前的红人,若咱们乘这个机会,搭上谢玄这条线,以后也不会再受陈敏的气,陈敏一幅自命清高惺惺之态,背地里不知贪了多少筑河款。”
王秉德听言,暗淡无色的双眼,嗖的闪出一道光亮,“你有把握?”
县丞道,“这世上还有不喜欢银子的?”
两人一阵窃笑。
“大人,大人…….”
这时,县尉风风火火的跑来,王秉德与县丞抬起头,两人目光立马严肃。
“府衙之内,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县尉喘着粗气,先行了一个礼,“大人,朝廷的人来了?”
什么?
王秉德再次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是说谢玄来了?”
第11章:青铜面具
“啊?”县尉一愣,结巴道,“这……卑职不知是谁?”
王秉德与县丞互视一眼,县丞厉声道,“你是如何得知?”
“卑职见过他身上的官符,是御史台的人。”
王秉德一惊,看向县丞,“谢玄来得好快?为何陈大人的书信只字未提?”
两人同时看向县尉,似有怀疑,县尉便把客栈一事相告,王秉德一阵心慌,急唤道,“快,快去备轿,本官要亲自去客栈。”
“大人,御史台大人说了这是机秘,不可泄露了他的身份……”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王秉德一脚踢在身上,“混蛋,御史大人可以微服巡访,咱们难道不可微服拜访吗?”
县尉揉揉腿,喏喏道,“大人所言甚是。”
客栈,王家兄弟与宋宝知道了要马上离开的原因,惊得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有什么主意,只觉宋玉当真胆大包天。
宋玉也知犯了大错,但她不后悔,只要能救母亲,她什么都愿意做。
宋宝了解,拉着她的手,“阿宝会保护小玉。”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咬牙道,“小玉的事,便是我兄弟二人的事,即然大家一同逃难,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宋玉好生感动,谁说人间无真情。
接着几人商量一番,决定当晚便动身。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宋宝拉开房门,几人见着老板极不自然的站在门口,只笑不说话。
“有事?”宋玉突觉毛骨耸然。
老板缓缓一退,其身后又出现两个笑容可掬的人,宋玉正纳闷着,这两人是否有病,但见二人“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下官见过中丞大人。”
宋玉炸毛似的从位置上跳起来。
而此刻,后院。
“也不知那小子给县尉说了什么,竟得之相护?”
晨风一脸愤然,无衣瞟他一眼,“幸得我及时出现,否则当真要到牢里坐坐?”
“好呀,我还从未坐过大牢。”天保一脸喜色。
晨风,无衣送他一个白眼。
“天保,去打听一番,那人的动静。”
屏风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天保抱拳领命,纵身一跳,便没了身影。
晨风,无衣二人垂首侯于一侧,收起适才的玩笑,“公子醒了?”
“嗯。”
“公子的伤?”
“无碍,外面情况如何?”
“城内城外皆是灾民。”晨风说道,言语沉重。
短暂的沉默,“英武可有消息传回?”
无衣道,“暂时没有。”他抬头看了看屏风,“公子无须担心,英武追寻黑衣人而去,便是查不到他们身份,凭英武功夫,必能自保。”
“嗯。”又是沉默,片刻,“文先生处,你亲自去一趟,寻其尸骨好好安葬……退下吧。”
二人默默而退,出了屋子,晨风一拳打在柱子上,“那晚我们好不容易见到先生,未料遇上刺客,先生遇害,公子受伤,是我等无能,到底是谁害了先生?”
无衣想起那夜,若不是突发地动,他们定能擒住那几个黑衣人,不免长叹一声。
大灾后的夜晚,无风无月,不时传来阵阵啼哭,凄惨而悲凉。
往日热闹非凡的里县,如今己成“死城”,一个身着黑色披风,带着黑帽的人左顾右盼一番,急步闪入一条暗巷。
暗巷内有一人。
“少主。”
黑衣人行了一礼,声音沙哑,却不难听出是一年轻女子无疑。
“嗯。”巷内那人轻应一声,“甩掉了?”
“是。”女子道,“那人武艺极高,我用了两日时间才将之摆脱,他们的身份……攸宁无能,不过己查出,他们一共六人,住在鸿运客栈,他们险些坏了大事,少主可否让攸宁派人去解决了……。”
“不用了。”那人打断她,“计划己经开始,不要节外生枝。”
“是。”
“你去准备吧。”
女子瞬间消失在暗巷,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面上带着狰狞的青铜面具。
第12章:御史大人太年轻
宋玉坐在桌子左侧,王秉德与县丞坐在右侧,脸笑得跟花似的,宋宝与王家兄弟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有些不安。
“便不是中丞大人,也是御史台的高官。”王秉德道。
“是,是。”县丞附合。
“不知高官官拜几品,在御史台任何职呀?可否让下官看看官符?”
宋玉瞧着二人,“这个嘛……”
“卑职知道,这是机密,机密。”县丞笑道,“卑职与王大人一定会守口如瓶。”
宋玉干笑两声,放屁,瞧你们贼眉鼠眼的模样,与那县尉乃是一丘之貉,还指望你们守口如瓶。
她轻了轻嗓子,“我,本官姓宋,单名一个宪字。”
“哦,原来是宋大人。”
“至于官衔嘛。”宋玉瞟二人一眼,甩了一下额前碎发,“不才,现任御史副使。”
王秉德二人听言心中都是一惊,他们咽了咽口水,御史副使乃五品官职,足足甩了县令二条街,虽然不比知州陈敏的从四品,但毕竟是京官呀。
“那官符……”
宋玉呵呵一笑,二人跟着傻笑,但见宋玉从怀里拿出了官符,二人恭敬的接过,立即查看,片刻起身再施一礼,“下官,见过副使大人。”
“嘘!”宋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对对,这是机密。”二人点点头。
宋玉挥手道,“二位大人起来吧。”
二人赶紧坐下,规规矩矩,其面上的恭敬之色,又添了几分。
宋玉颇有些得意,向身侧的几人挑了挑眉。
“这几位是本官的护卫与书童……你们不必起身,坐下坐下。”
“是。”
宋玉道,“此番前来,是受朝廷之令,谢大人委派,本来该去见知州陈大人,但途中有事耽搁了。”
“宋大人是朝廷所派,是钦差,按理该陈大人来拜见,宋大人岂有屈身之理。”一旁县丞瞟了一眼王秉德。
王秉德道,“正是如此,下官这就写信给陈大人。”
“不必了。”宋玉心下一惊,急急阻止,又觉太过明显,改缓了口气,“谢大人己有交待,陈大人官级在我之上,我应该亲自去拜见,至于什么钦差,本官不敢当,谢大人才是。”
“是,是。”二人点头哈腰。
接下来,宋玉不知该说些什么,手指敲着桌面以掩尴尬,对面两人笑得奉承又可爱。
“下官请大人训示。”
“这个嘛……”宋玉伸长脖子看看门外,又瞟了瞟烛火。
二人不懂对视一眼。
好没眼色的家伙。
“天色己晚,两位大人还是回吧,本官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
“哦!”二人恍然大悟,立即起身道,“下官己为宋大人准备好住所,请宋大人移步。”
“嗯?”
宋玉愣了愣,双手猛摇,忽尔又放下,“不用不用,本官住在此栈甚好。”
“那如何使得,下官怎能让大人住这种地方……”
宋玉听言沉下脸色,摆上“官架子”,“本官是贫苦人家出身,住得惯这种地方。”
“这?”王秉德脸色有些尴尬,知说错了话,看了看县丞。
县丞立即说道,“宋大人说的是,宋大人在此,还有机秘任务,便是监视那一伙疑犯。”
“呵呵……”宋玉朝县丞挤挤眼,“机密,机密。”
王秉德一拍脑袋,一幅醒悟的模样,“下官明白了,下官告辞。”
“慢走。”
“不送,不送。”
…….
终于二人离去,宋玉急急合上房门,背靠在门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看向宋宝几人,见他们纷纷瘫坐在椅上,汗水如雨。
王秉德与县丞下了楼,王秉德一改适才的笑脸,眉头紧皱,“不对呀,这位副使大人怎如此年轻?”
第13章:御史大人太阴柔
县丞听言,左右看了看,在王秉德耳边小声说道,“大人难道不知谢玄的嗜好?”
“嗯?”
“谢玄十七岁得刘太后亲点状元之名,后又大力提拔。”
“我知。”
“如今十年己过,按谢玄今日之地位,早该妻妾成群,可如今并无成亲,连刘太后赐婚也拒绝了。”
王秉德惊讶,“那是为何?”
“只因谢玄好男风,他的府邸养了一班戏子,个个都是小倌。”
“哦。”王秉德似有明白,“那这位宋大人长得这般阴柔……”
县丞点头道,“准是没错。”
二人一阵贼笑。
“大人。”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吓二人一跳,“找死。”
县尉喏喏。
王秉德立马摆出一幅官威。
“县尉,宋大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若有什么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卑职遵命。”县尉躬着身子送二人到门口,然后又折回客栈一阵安排。
而这边宋玉让宋宝收拾东西,她下楼去找老板要马车。
己是深夜,她有银子,有官符出城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她来到走廊上,朝楼下观望,耳边一个声音转来,
“后院那些人,卑职己派人监视着。”
“嗯。”
“嗯?”
宋玉猛的回过头,身旁站着正是县尉,学着她的模样,神神秘秘东张西望。
宋玉深吸一口气,“你?”
此时县尉一身便服,朝宋玉揖手,一派正气,“大人放心,卑职派的人化装成小厮,小二,厨子,乞丐,灾民,己把这客栈围得牢牢实实,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这……”宋玉哑然,咽了咽口水,“若是我要出去。”
“大人要去何处?卑职将亲自护送。”
宋玉只觉心口一股闷气,半天才说出话来,“县尉敬职,乃大燕的好公仆……只是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县尉一喜,“谢大人夸奖,大人不睡,卑职不敢睡。”
这是什么道理?
宋玉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好好干,有前途,我看好你。”
边说边走回了房间。
“这么快就借到马车了?”
李宝正把包袱背在身上。
宋玉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的载倒在床上。
“怎么了?”
“走不了了。”
宋玉无奈一言,好想大哭,她把自己藏被子里,这坑爹的官符。
如果当时能忍一忍,就让张大夫先给那人看病,不行,娘的病,怎么能忍呢?
宋玉敲敲脑袋,总之是自己太沉不住气,有些话可说,有些却是不能。
宋宝见着她又是哀声叹气,又是敲打自己,惊讶的上前,拉下她的手,“小玉?”
“阿宝,我是不是做错了?”
宋宝想了想,摇了摇头,“小玉很厉害,连县令大人都要给小玉行礼。”
宋玉哭丧着脸,这种礼她当真受不起,受了是要还的,还是用命还。
“阿宝,我怕我会害死大家,我走不了了,这里全是衙门的人,要不,你带着娘与王家兄弟先行。”宋玉突然想到什么,嗖的从床上撑起身来。
“不行,不行。”
宋宝一口否决,“阿宝要与小玉,娘永远在一起。”
宋玉一阵感动,“阿宝,我想哭。”
宋宝了然的将身子靠了过去,宋玉便趴在他肩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第14章:削了他
一夜无眠。
清晨,宋玉被一阵琴声,绕得心烦易乱。
“谁呀?大清早,弹丧啊。”
宋玉冲出房间对着楼下一阵狂喊,却见对面院子,一人侧身看来。
宋玉一惊,是那个叫木容的人,她立即退回“咚”的一声关上门。
心口跳得厉害,完了完了,她倒一时忘了这群人,他们知道她的身份,会不会拆穿她?
不得不说与他们缘份不浅,居然能在这里遇上,宋玉又拍拍脑袋,想起与晨风抢大夫之事,她靠在门框上,长吐一口气,盘算着在离开里县之前,她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否则,娘与阿宝,王家兄弟,她不敢想像。
“大人?”
这又是谁?宋玉心头起火猛的拉开房门,原是县尉笑吟吟的侯在门口。
“大人不喜打扰,卑职己严厉的批评了那些疑犯,大人放心睡吧。”
宋玉无语,再次“咚”的关上房门,那里还有睡意,心里的事,一个连一个,这两日来的经历己让她有些心力焦脆,她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呆,然后换上一件衣衫,简单梳洗一番,准备到大堂找些吃的,从二楼下到一楼,穿过走廊,当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见了她纷纷行礼。
“大人早。”
“大人早。”
宋玉直翻白眼,说好的守口如瓶呢?都是些猪脑子。
来到大堂,老板殷勤的侯在一侧,“大人想吃些什么?”
看看,连老板也知道了。
宋玉生气,“吃饱了。”拂袖便走,又与身后跟来的县尉撞在一起。
哎哟,额上定是起了大包,她怎如此倒霉。
县尉吓了一跳,赶紧赔礼,宋玉挥了挥手,无力言语,但听县尉说道,“大人且慢。”
县尉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把宋玉拉到一旁,恭敬的递了上去。
“这是县令大人让衙役送来的,给老夫人补补身子。”
“嗯?”宋玉诧异,打开盒子一瞧,里面竟是一根长须人参,
她倒吸一口冷气,“啪”的一声将锦盒关上,左右看看,有些心虚。
“这……这……”
“这是县令大人的一点心意,望宋大人笑纳。”
宋玉心里矛盾,想起张大夫的话,娘亲气虚,人参正是大补,一时竟没了主意。
“宋大人?宋大人?”
“咳咳……”宋玉接过盒子,朝县尉一笑,脸色微赫,“如此,多谢,多谢。”
回到房间,王家兄弟与宋宝寻来,几人围着桌子瞪大双眼看着那盒人参。
“这需要多少银子呀?”
“估计上百两。”
“不止,定要上千两。”
“啧啧。”众人一阵感叹,“一个小小县令,也有如此贵重之物?”大家心里明白,这不知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愤怒又无奈,“人参有起死回生之效,小玉快些给李大娘服用吧。”
“是呀。”
几人看着她,而宋玉却另有想法,微皱的眉头突然展开,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将锦盒推到宋宝身边。
“你去拿给后院那位木公子。”
几人不明白。
“那位公子也受了伤,在未想到脱困之法,得先堵住那人的嘴。”宋玉目光狡黠贼贼一笑。
宋宝领悟,见王家兄弟还不懂,便将那群人在杏村一事说了,王家兄弟惊讶不己,可是这么好的东西,真心舍不得。
宋宝拿着锦盒出了门,但很快就返回来,耷拉着脸。
“怎么了?”
宋宝将锦盒放在桌子上,“东西人家不要。”
“看不起?”
宋宝摇着头,“人家说,有志者不受嗟来之食,这东西来得不明不白,拒收,还说……”
“还说什么?”
宋宝看了一眼宋玉,低下头,“说小玉即然是先生弟子,却做出辱没先生之事,当真是贪得无厌。”
“什么?”
宋玉嗖的跳起来,气得吐血,王虎一脸愤怒,轮拳砸在桌子上,“我去砍了他,欺人太盛,不要便不要,何须这般言语羞辱?”
说着提起剑就要出去,被宋宝拉住。
“王大哥,那人还说了,若小玉不主动向衙门说明身份,他,他将把小玉亲自捆去……”说着便抽泣起来。
什么?几人大惊,王虎顿时不敢动,向宋玉看来。
宋玉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汗珠儿渗出额头,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无耻,可恨……人渣,给他面子他不要,我这便去削了他。”
第15章:玩阴的我也会
“我们一起去。”王虎搌臂一呼。
“不用。”宋玉拦住众人,一幅自信满满的模样,“对付那小子,我一人足也。”
“小玉?”
“我自有法子,你们谁也不准跟上。”宋玉朝几人坚定的点点头。
随后她先回到自己房间,捣鼓一阵,再冲到楼下,朝后院而去,她穿过一道走廊本是从容不迫,然而来到后院门口,却又焉了下来,如打霜的茄子。
其实她心里没有谱,不得不停下脚步,一番踌躇,又是咬唇又是握拳,最后摸了摸袖里的东西,暗自打气:加油!你行的!
于是挺挺腰,终于敲响后院的门。
没人应,她便眯着眼,趴在门缝观望,又把耳朵贴在门框上。
“哟,这不是御史台的宋大人吗?这是在做什么?”
宋玉受到惊吓,立即跳开两步,回过头来,见是晨风,抱着一把剑,不屑的看着她。
这小子总与她作对。
但此时不比往日。
宋玉立即堆上笑容,双手一揖,“这都是误会,让你家公子见笑了。”
晨风冷笑一声,“误会?宋大人不是连礼都收了吗?”说着一脸嫌弃。
好,老子忍。
宋玉笑道,“县令非要给,不要白不要。”她双手一摊。
“哼!”
晨风冷哼一声,一脸嫌弃,他从未见过这般明目张胆收了礼,还理所当然的人。宋玉不想与他过多纠缠,随即转移话题,“我来是有要事与你家公子商议,不知他在吗?”
他当然在,适才还听他弹琴,不过是客套一问罢了。
“我家公子,可不是阿猫阿狗能见的。”晨风拿她的话来堵她,宋玉一窒只觉此人太过小气。
“让她进来。”
她正尴尬不知如何进退,一道冷洌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宋玉心中一喜朝晨风吐吐舌,推开了院门。
这个院子不太,种有几株梨树,初春时分,树上开了些花骨朵,粉红粉红清新优雅,树旁修有一个八角凉亭,那位木容公子正坐于亭中的石凳上,一件浅色儒衣,玉冠束发,一琴,一炉,炉里香烟袅袅,比上次多了儒雅之态,他当真好看,宋玉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跳。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有模有样的翻看着。
宋玉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她骂了他。
不仅如此,她还骗过他银子,抢了他大夫,好似她做了许多对不住他的事,现在她来求和,他会同意吗?
宋玉有些犹豫,摸了摸袖中之物,又看着他。
他未搭理,是在等着她求饶?那模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仿佛他是天上日辉,她是地上淤泥。
这又让宋玉有些不舒服,好歹入门是客,顿时他的美貌形像在她心中大打折扣,好吧,美人多傲骨,她不与他一般见识,不过他身侧的那几人,抱着看好戏的模样,她心里鄙视着拽什么拽。
宋玉迈出一步,又停在那里,低头思索着怎么开口。
也许她久久没有动静,木容放下手里的书,面前那人,微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一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显示了她的紧张。
木容挑挑眉,声音平淡无波澜,“你来此是否想清了,向衙门坦白你的身份?”
宋玉一惊,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很淡,很无情,而他也看清了她,如第一次相见那般,一张平凡的脸因那双眸子又与众不同,那日眸中带着狡黠,今日又是一股孩子气的倔强,
她心中明明有怒,却偏偏列嘴一笑,木容垂了垂眸。
而这厢宋玉己上前两步来到石阶下,“那日,若公子的人不与我争抢张大夫,我岂有今日之困?”说完瞟向晨风,晨风瞪她一眼,冷哼一声。
“今日之困?”木容对宋玉倒打一耙的举止嗤之以鼻,把手里的书丢于桌上,“难道不是为了贪图此番荣耀?”
宋玉脸色一红,是了,他问个路,她便要收取“咨询费”想必,在这些人眼中,她是贪图钱财之人。
早知受这番侮辱,还不如找王家兄弟同来,打一架再说,可是她的确贪了。
唉,被抓住把柄,当真是低了一头,她想着应付之策,却听木容轻轻一笑,笑声让她身子跟着一阵战栗,她不由得眨眨眼,见他脸色一冷,忽尔起身长袖一甩,“朝中若有尔等这般官员,大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不过宋玉瞧见他眼中的戾气与凌厉。
变脸比变天还快,难道阴阳怪气的人都是这样?瞧他己转身准备离去,难道是下逐客令了?虽然,他并不当她为客。
宋玉心头的火一拱一拱,暗忖,老子才说一句话,你就要赶人?做梦,老子不忍了,装阴老子也会。
于是,她挺直了腰,鼓起勇气,也学他皮笑肉不笑,“公子恐怕是误会了我的来意。”
木容回过头来看她,而她毫不客气的来到石桌前坐下,随手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木容微怔,包括他的随从。
“大胆!”晨风指责。
木容挥挥手。
“好茶好茶。”宋玉抿了一口,啧啧两声,这位冷清公子是何身份?不过,此时她并不关心。她目光随意一瞟,见桌上放着一本书竟是佛经,不由得噗嗤一声笑,阴阳怪气的说道:
“原来公子喜欢看经书,真是让人……诧异,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以求心灵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