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清漪
在陈敏得知银车被抢的同时,又急急上书朝廷告之这一消息,八百里加急,三日后,一计快马在汴梁城门拉开的那一刻,如箭一般冲了进去。
清晨的汴梁大街,赶早市的百姓们搭棚设摊,生起火炉,摆好了桌椅,挑夫走街窜巷,开始吆喝,汴河上白帆如翼,船浆翔舞。
那计快马穿过御街,越过虹桥,进了内城,终于来到巍峨的皇宫门前,“嘶”的一声长鸣,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守卫宫门的羽林军立即上前扶起那人,但见他脸色苍白,人几乎虚脱,他从怀里拿出一封牛皮纸包好的信件,“快,陈州八百里急件。”说完便晕了过去。
此刻还未到早朝时间,皇宫也是一片宁静,福宁宫是整个皇宫最豪华的寝殿,红墙琉璃瓦,白玉铺地,檀木作梁,殿内水晶为灯,珍珠为帘,一尊凤形香炉香烟袅袅,鲛绡宝罗帐层层挂起,随着宫人们进进出出,而微微扬动。
一女子端坐在铜镜前任左右宫人,为她梳装打扮。
铜镜中的她,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细纹,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凌厉,让人望而生畏,不过,她明白让人真正害怕的是她的身份。
大燕王朝的刘太后,真正的执政者,自先帝驾崩,留下一句遗言,“朝中军政重事,由皇太后权取处理。”
从此她便明正言顺的把持了朝政,如今己十年之久,以其强硬的手段迫使朝臣臣服,堪比武后。
“太后娘娘,今日梳流仙髻可好?”一个动听的声音传来,如三月春风,温暖人心。
刘太后颌首,通过铜镜看着一双纤纤细手熟练的挽起自己的长发,而那双手的主人,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不由得长叹一声。
“可是清漪弄痛了娘娘?”
刘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老了。”
“娘娘不老,娘娘正值盛年。”
刘太后呵呵一笑,便是如此,眼神仍犀利如剑,片刻,“你说谢玄如今到了那里?”
为刘太后梳发的清漪是她的女官,从小便随其左右,不仅貌美,更是心思玲珑,处事谨慎,因而深得刘太后信任,甚至还让帮着审阅奏章。
只听她缓缓道来,“中丞大人出发己有十日,只是里县地动,波及附近州县,听闻有些官道受损,恐会有所耽搁。”
清漪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一束发丝挽上,“不过娘娘不用担心,中丞大人知事情紧急,定会想法紧快赶到。”
“嗯。”刘太后轻应一声,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一番,“谢玄办事哀家放心,这些年多亏他相助哀家,这若大的燕国,哀家一妇道人,扛得也累了。”
清漪听言,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娘娘忘了还有庆国公呢。”
庆国公刘承,是刘太后的胞弟。
“他?”刘太后冷笑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清漪不再说话,睫毛微微眨了眨,只听刘太后长叹一口气,“若皇上能懂些事,哀家也不会如此辛苦。”清漪仍没有接话,又拿起一支凤钗插入太后发髻之中。
“两年前皇上守孝期满,本该归朝,他却一封书信告之要去苍山学佛法,先皇信佛己是痴迷,想不到唯一的儿子也是如此。”刘太后语气十分冷漠,“今年他己二十了,朝中有人上书还政于皇上,可瞧瞧,堂堂的大燕皇帝,连人影也见不到,哀家怎能将先祖基业交到他手里?若有一个不慎,引起国家动荡,他日哀家到了黄泉又如何面对先帝?”
“娘娘所言甚是。”
清漪顺着刘太后的话平静的应着,刘太后瞟她一眼,又扬唇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是。”
“该找婆家了。”
清漪听言心中一慌,忍住性子说道,“清漪不嫁人,清漪一辈子伺侯娘娘。”
刘太后又是呵呵一笑,笑容未达眼底,眉目之间透着精明,清漪的心思,她怎能不知。
正在这时,外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宦官总领程林急步而来。
“太后娘娘,里县的八百里急件到了。”
程林恭敬的侯在沙帐外,清漪走了出去,接过急件送到刘太后面前。
刘太后瞟了一眼,“你念念吧,还有什么比地动紧急的事?”
清漪领命,拆开了信封,她迅速扫了一眼,顿时大惊。
“怎么了?”
清漪收敛神色,“娘娘这是陈敏大人的书信,告之押送里县的五十万震灾款被灾民所抢。”
“什么?”
刘太后听言凤颜大怒,嗖的站起来拿过信件。
片刻,狠狠的把信扔在地上,清漪等宫人见了纷纷跪下,但见太后长袖一甩,“好一群刁民,哀家拨款本为救济他们,他们却这般相报?来人,上朝。”
刘太后怒气而去,清漪垂首紧紧跟在身后。
第32章:清官(第二更)
朝堂上,对如何处理这一事件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远在千里之外的宋玉也没有闲着,城外的灾民终于安置妥当。
她救回来那人,一直晕迷未醒,先生之案,暂且做罢。
曾员外一案,她也了解到详情,原来曾员外也不是善主,他是佃主,良田数倾,做些沽名钓誉之事,对佃户的剥削实为阴,李达与人为恶实为明,而曾员外并没有亲眼见他杀人,两人之间确实有些纠葛,所以曾员外才一口咬定李达是凶手。
如此说来,这案子当真有疑点,宋玉懊悔,审案之人怎能让别人左右了情绪。
然而,此案可再查,但是他包袱里的官银又作何解释?
询问之下,李达三人竟说不知情,他们拿了曾家夫人的首饰,并未见什么银子,案子又进入死局,这时县尉在收查灾民时,又发现了好些人藏有官银,难道真是他们抢了银车?
王秉德将这些人关押入牢,原本己平静下来的灾民,又骚动起来,整个县衙大牢人满为患,居然还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宋玉气得跳脚,然而,她也陷入困境。
知州大人陈敏己到里县,他不如王秉德那般好糊弄,听闻是个清官。
此时,陈敏正认真的看信,信是宋玉给的,乃谢玄亲笔不假,信中虽提到陈敏不识宋宪,但宋玉不敢放松,清官都是聪明人,怕自己身份被揭穿。
她假装镇定的端起茶水,手却不由自主的发抖,无意中斜眼一瞟,身侧的王虎,双腿打着颤,再一抬头,好家伙,他竟是满头大汗,如此高调紧张,就不怕被人查觉?她轻咳一声,欲提醒,却见王秉德凑身过来小声说道,
“宋大人嗓子不舒服吗?下官见你喝了两盏茶了,下官府上正有上好的药材……”
贪官就是贪官,连药也贪,可你老看着我干嘛,你的顶头上司是上头那位,宋玉腹腓,朝陈敏瞟了瞟。
陈敏看完信朝她走来,宋玉赶紧起身。
“宋大人不辞辛苦千里赶到陈州,相助陈某,陈某在这里谢过宋大人。”说着朝她一揖。
听他此言,似并没有怀疑,宋玉微微松了口气,陈敏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让她产生了好感。
于是宋玉还礼道,“陈大人客气,宋某也是受谢大人之命,这一切都是朝廷体察民情,皇上挂念百姓……”
她照着话本上打官腔,想极力证明自己是“官”,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却见陈敏脸色微诧,突然醒悟过来,如今的皇上在苍山,朝中是刘太后执政。
又立马改了口气,“太后挂念百姓。”
说完还小心的观察陈敏,陈敏扬唇一笑,“宋大人说得没错,皇上在苍山也是为百姓祈福。”
“正是,正是。”王秉德及时插上话来,打破了宋玉的尴尬。
“陈大人,下官在地动之后,及时开仓放粮,灾情己得到控制……”原来他是为了邀功。
“王大人。”陈敏紧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据我所知,开仓放粮乃是宋大人所吩附,你若早有此举安抚好灾民,又岂有灾民抢夺官银之事?”
陈敏严厉指责,王秉德涨红着脸,“下官……下官,”他看了看陈敏,又看了看宋玉,瘪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陈敏冷哼一声,长袖一甩,“牢中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王秉德拭了拭汗水,躬身道,“都是些暴民……”
“胡说八道。”陈敏一声呵斥,“你是想告诉本官,垂暮老者,待哺婴儿是抢劫银车的凶犯?”
王秉德身子一抖,“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宋玉瞟了一眼,撇撇嘴。
“可是下官从他们身上收得官银。”
陈敏有些头大的抚着额头,“即便如此,你可有过堂审问?”
王秉德摇了摇头。
“如此,将那些老弱妇孺都放了吧。”
什么?王秉德抬起头,“可是若朝廷追究下来……”
“由本官顶着,不会连累到你。”陈敏狠狠一句,王秉德顿时噤声。
“宋大人,你看?”陈敏叹了口气,朝宋玉看来。
“陈大人明查秋毫,那些老弱妇孺自不会抢劫银车,然而,他们身上的官银,的确匪夷所思。”宋玉皱着眉,想了片刻,“下官认为,按国法他们有嫌疑,不防先将老弱妇孺放出,那些年壮者缓一缓,告诉他们朝廷会查出真像,切记好言,不可恐吓,以防民变。”
“宋大人所言甚是。”陈敏双眼一亮,片刻又转向王秉德,软了语气,“王大人就这样办吧,你先下去。”
“是,是。”王秉德赶紧起身,陈敏又道,“等等,先去请医者,给老弱妇孺看病,再拿点吃的,好生送到安置点去。”
王秉德退出后,宋玉不由得看向陈敏,真心佩服,“大人一心为民,宋某自叹不如。”
“那里,那里,这是为官者该做的。”陈敏一番苦笑,“不知宋大人对银车之案有何看法?”
宋玉端坐了身子,想了片刻,“下官还得验一验尸。”
“验尸?”
“不错。”宋玉正色道,“银车之案,士卒死了两百人,灾民死有十八人,无任何目击者,或许能从尸首上找到什么线索……”
“等等。”陈敏即时打断她,“士卒只有两百人?”
宋玉不解,“正是,我们只找到两百具尸首。”见陈敏一脸惊讶,“大人,有什么不对?”
“应该是两百零一人,两百士卒,还有一位水监大人,难道……”
宋玉听言也跟着一惊。
第33章:攻入县衙
宋玉领着陈敏急急去查看士卒的尸身,他们己全部运回到衙门里,还未下葬。
整整停满三间屋子,因天气尚凉,又放了酒醋等物,倒无什么异味。
半个时辰后,陈敏脸色苍白,这些士卒他大多认识,全是他的属下,他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大人?”宋玉上前搀住了他。
陈敏摇了摇头,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不在其中?”
“不在。”
宋玉倒吸一口冷气,忽尔脸上露出笑容,“也就是说,那位水监赵大人有可能没死,那么只要找到他……”
“但是,离银车被劫己过去四日,他若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本官?”陈敏神色悲痛,“恐也是危多吉少。”
宋玉回到客栈又被木容叫了去,狠狠训了一顿。
原由是,她没有阻止王秉德抓那些灾民。
宋玉气得跳了起来,靠,他当自己是什么鸟?
宋玉挽起袖子就要去理论,却在他的冷眼下,垂下了头。
“难道我说的不对?”
木容的声音虽然好听,可没有一丝温度。
“除去先生的案子,曾员外一案,银车一案其凶手都指向灾民,难道你不觉得可疑。”
有什么可疑?大灾之后发生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只怨当官的只顾了自己,未把百姓放在眼里。
宋玉气呼呼的在石凳上坐下,眼睛瞟向别处,不想听此人说教。
谁知这人没完没了。
“这背后定有一只黑手,而他的目的……”
木容看向宋玉,她打了一个哈欠,好似在走神,木容目光一暗,声音带着厉色,“宋玉,我的话你可在听?”
“嗯,听着呢。”宋玉有气无力的回答,趴在石桌上,心想,老子累了一天了,你不请我喝茶吃饭,也不请我进屋坐坐,还在这里絮叨……不对,宋玉一个激灵,回头看他,“你为何关心这案子?若说你是为了先生,那么曾员外案,银车案与你有什么关系?”
片刻的沉默,宋玉以为能从他脸上寻找点珠丝马迹,可惜失败了,此人是木头,是面瘫。
“没有关系。”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那你着急什么?我好歹是‘官’,难道你也是不成?”宋玉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看他的目光带着戒备。
这人她不了解,他却知道她的一切,她敏感的觉查到,他并非受她威胁,他未揭穿她的身份,不是香囊的原故,这人冷漠得发闷,怎会是痴情之人?话本里说的专情公子,可都是温润如玉。
木容平静的迎上她的打量,仍滴水不漏,“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宋玉一窒,不公平,太欺负人了,她翻了个白眼,“我们俩也算达成共识,都想查到杀害先生的凶手。”宋玉想去拍他的肩,拉近关系,却在他眼神警告下,收回了手,哼哼一声,“你这样装神秘虽然很酷,但极不厚道。”
“对你,不用厚道。”
“你……”宋玉险些吐血,她退后两步,指着他,嚅了嚅唇却找不到话反驳,半句话就会被他气个半死,“我与你没有共同语言。”
说完转身就走。
那知那人的声音如影如随,“牢里的妇孺要尽快放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玉步子微顿,头也不回的出了后院。
当晚木容的话得到印证,灾民暴动了,他们冲进了县衙,杀了衙役打开牢门,放出了先前所抓的人,然后逃至箕山没了踪影。
宋玉再次出现在衙门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这里一片狼藉,大门被踢破,那张“明镜高悬”的牌匾被横劈成两半,椅子东倒西歪,地上,墙上血迹斑斑,有两个衙役拿着水桶冲洗着,另一侧,几具尸首搭着白布……
宋玉咽了咽口水,进了大堂,但见陈敏坐在案后,一手支着额默不作声,王秉德与县丞,县尉垂首而立,也是耷拉着一张脸,几个仆人正清扫着公堂。
“陈大人?”宋玉来到他面前。
陈敏一惊抬起头来,见是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本官为官十年,一直小心谨慎,对待百姓如亲人,却未想,本官管辖之地,竟发生这样的事,本官愧对朝廷,愧对那些死去的同僚。”
言毕,又厉眼看向王秉德等人,想指责什么,最终长叹一声,“本官管治不严,自会向朝廷请罪,但那些暴民……”
陈敏疾心痛首。
“大人预备如何?”
陈敏咬了咬牙,“国法不容,本官己通知总兵大人,进箕山捉拿暴民。”
“大人可知暴民人数?”
陈敏看向王秉德,王秉德还处于惊吓之中,县丞出来替他说话,“回宋大人,当时下官还未回府,可是看清了,有三四十人,他们高喊着救出李达,应该是李达一伙。”
“只有三四十人,就能冲进县衙?”
县丞道,“那些都是亡命之途,正巧昨晚衙役大都去了灾民安置点……”县丞声音渐小,看了看陈敏,原是陈敏命令他们给灾民送棉被,“余下几人看守着那些老弱妇孺,医者正在为她们治病,准备天一亮就放她们归去,却未想到……,早知如此,就不该给他们送被送食,刁民就是刁民。”
县丞的话引来宋玉狠狠一瞪,他又嘀咕两声,退到一侧。
宋玉又问,“他们是如何逃出城的?”
“杀了几个官兵。”
这次是陈敏回答,“他们抓住了护卫长,要挟着开了城门,以李达为首,三十几个青壮年,十几个妇人孩子,跟随的人说,他们进了箕山,这些人都是被查出藏有官银的灾民。”陈敏认真的看向宋玉,“本官不得不相信,银车一案,是他们所为。”
宋玉听了,心情沉重到极点。
“五十万官银,他们拿得动吗?”
陈敏道,“银车失劫之地,背靠箕山,或许他们将银子藏于山中?”
宋玉摇了摇头,“便是如此,李达得了银子,又为何要杀害曾员外一家?”
陈敏想了想,“李达等人进城,本是接其亲人,路上遇到曾员外,两人本有矛盾,本官问过,两人相遇时,发生口角之争,李达怒而杀人。”
这般推理,好似也说得通。
“如此说来,这两个案子都是李达等人所为?”
陈敏道,“李达在逃,昨夜之事,许多人都己瞧见,本官不得不信。”顿了顿,“本官将前前后后之事,想了一遍,事情应该是这样。”几人听他缓缓道来,“李达等人随灾民来到里县城外,得知不能入城,又数日未曾进食,便四处流窜,遇押银官兵被滑石所击,至银车毁,官银散地,李达等人抢银,与官兵争斗,官兵大多被滑石所伤自是不敌而被害,他们便将银隐藏,返回城外接其家人准备逃亡,遇曾员外而杀之,后被县尉所擒,关入大牢。然而,其同伙于昨夜乘衙役外出之时,冲进衙门将李达等人救出,匿于山林。”
陈敏边说边在大堂内左右踱步,最后来到宋玉面前,“只有这样才合情合理,否则,那官银去了何处?士卒被何人所杀?”
第34章:白条惹的祸(第二更)
陈敏的话引得王秉德几人连声附合,宋玉张了张嘴,有什么疑点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却无法抓住,说不出理由来,只得点了点头,“陈大人所言有理,只是……事关重大,还须进一步查实。”
她的意思,这一切只是陈敏一番假设而己,陈敏听言微皱眉头,“不知宋大人要如何查实?”
“下官……”宋玉正要开口,外间有衙役进来禀报,“几位大人,官库的粮食己经靠急,是否还要向灾民分粮?”
“这……”陈敏看向县丞,县丞一脸苦色,他手里捧着一册账薄,“官库的粮本不多,这几日用得急,早己见底了,下官还未来及得禀报。”
“县里的粮商呢?”
县丞小声说道,“都不愿意卖粮,以前打了‘白条’,才算卖了些。”县丞看了看宋玉,“不过,那些粮商知官银被抢,朝廷拿不出钱来,再也不肯赊账给县衙了。”
“打白条?”陈敏听言十分惊讶。
正在这时,外面是一阵吵闹,又有衙役急匆匆的进来,“又发生了何事?”陈敏焦头烂额。
衙役喘气道,“大人,是粮商,他们都赌在衙门口,说是要朝廷还银子,他们手里都拿着县衙开的白条。”
什么?陈敏看向宋玉,眉头紧皱。
宋玉心中一颤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陈大人,当初我以一月之期为限,让粮商先卖粮再结钱,但他们不肯,我便将日期提前为十日,只是没想到官银出了差错。”
“这……唉!”陈敏长叹一声,眼中有责备之色,“宋大人!”他捶捶手,“宋大人是朝廷官员,怎能做出‘白条’一事,朝廷明文禁止,官商之间不得有金钱上面的交往,若是让朝廷得知,堂堂县衙居然给商贾打白条,这,这……”
陈敏又是重重的叹声。
宋玉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所不妥,违背了官员准则,但她本就不是官,再说,她也是为了百姓着想,心中有几分不服,这陈敏虽是清官,却也太迂腐了。
她悄悄瞟他一眼,见他低着头,似在沉思什么,片刻,“我先出去看看,粮食之事还得靠他们相助,不能以朝官的身份逼迫,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才是上策。”说着陈敏理了理衣衫,随着衙役快步走了出去。
宋玉撇撇嘴,原地不动,这时她若出现定被粮商打。
县丞看着陈敏的身影消失,便朝王秉德使了个眼色,王秉德了然,立即凑近宋玉,呵呵笑了两声,又立即跨下脸来,在其身边低声说道,“适才陈大人的话,宋大人可明白?”
“嗯,什么话?”
王秉德道,“陈大人说不能以朝官的身份逼迫粮商出粮。”
“是呀。”宋玉眨眨眼,“有什么不对吗?”
王秉德看了看四周,“他这是再责备宋大人呢。”
宋玉轻咳一声,正色道,“是本官做得不好……”
“不,宋大人做得极好。”
“啊?”宋玉诧异的看着他,她记得他也反对过,这会儿是何意?但听王秉德说道,“若没有宋大人此举,这城里灾民不知要饿死多少,陈大人难道不知道?”
“那以王大人看,陈大人的意思是…..”
“陈大人是在抢功呢,里县百姓人人夸宋大人,第一时间赶到灾区,第一时间放粮,而作为知州的陈大人不仅丢了官银还迟迟未到,为了换回他的声望,才拿白条之事来责备宋大人。”言毕,声音更小了几分,“宋大人当心,陈大人最喜暗地里放冷箭,说不准会向朝廷参宋大人一本。”
“果真如此?”宋玉挑挑眉似不相信。
“自是,不过宋大人可放心,等中丞大人一到,宋大人可先下手为强,参陈大人押运官银有失职之罪,下官会助大人一臂之力。”王秉德比划了一个手势。
宋玉明白了,原来这二人不合,王秉德想拉陈敏的后腿,这就是官场呀。
“哦……”她呵呵一笑,王秉德笑得双肩一耸一耸,宋玉立马收敛笑容,王秉德一愣,“大人?”
宋玉嗖的抬头挺脸指着他,“本官说你怎么好呢?如今大伙想的都是如何震灾,你却动这番心思,我是进谏,不过不是陈大人,而是你。”
“啊。”王秉德一脸苦相,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不,下官这是……”
宋玉懒得的听他废话,她本心情郁闷,这回全撒在王秉德身上,她学着那些文人士子,长袖一甩,怒气又潇洒的离去。
她从后门而出,很快消失于人群中。
第35章:最该负责的是皇上
“小玉,我们去那里?”
“不知道,随便逛逛吧。”宋玉懒懒应道,无精打采,想到案子叹了口气,想到灾民叹了口气,想到客栈那个变态木容又叹了口气。
最后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阿虎,原来理想与现实差距竟这般大。”
她说出这番带有哲理的话,王虎诧异的看着她,不懂。
他无须懂,她只要找个人倾诉,她觉得压力山大。
“阿虎,既然陈大人到了里县,他是清官,会好好处理这里的事,我看我们还是要早些离开。”
“嗯。”王虎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事越来越复杂,但是文先生的案子不查了吗?”
这话说到宋玉痛处,她紧紧咬着下唇,先生的案子关键还在那人身上,但他却迟迟未醒。
“走,回客栈,灾民的事先别管了,那人一定要救活过来。”
二人一路朝客栈而去。
“各位大叔大婶,心心好,小女子只需要五两银子买口棺材……小女子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
沿街有一女子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头发也乱糟糟,插有一根长长的干草,在她身旁停放着一具尸体,盖着一块白布。
原来是买身葬父,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了,虽然县衙设有安置点,有发放粮食,但对于宠大的受灾百姓,似乎是车水怀薪,有的人死了,连一具棺木也没有,盖一床席子,便草草入葬。
女子周围并没有人,本来街上人就少,如今的里县百姓那里还有闲钱闲情去管别人的事,他们也时时受到饥饿的威胁。
宋玉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她蹲下身,看着面前的女子,“姑娘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女子抬起头来,眼光一亮,先是磕了几个头,急急说道,“公子心心好,我只需要一口棺木,我是吴村人,叫阿秀,家里的人都死了,我与爹爹逃难来此,但是爹爹也走了。”说着流下泪来,“我身无分文,不能眼看爹爹死了连口棺木也没有,请公子可怜怜阿秀。”
阿秀说完又准备磕头,宋玉及时扶起她,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的手里,“去吧,好好安葬你爹。”
阿秀看着手上的银绽,愣了片刻,“不需要这么多。”
“剩下的你留着,你一个姑娘家……县衙里设有安置点,总比游浪在外强。”
宋玉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那知阿秀追了过来,跪在他面前,“公子给阿秀银子,以后阿秀就是公子的奴婢。”她抬头看她,目光盈盈。
宋玉摇了摇头,她都自身难保,怎能连累了别人,她苦涩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公子?”
“阿秀姑娘,我家公子不缺奴婢。”一旁的王虎摸摸头,想去扶她,想到男女受授不亲,又收回了手,“你起来吧。”他眼中带着同情,这世道,“唉。”他叹了口气,追宋玉而去。
宋玉回到客栈又被木容“请”去,教训了大半日,他所担心的事,他一直在提醒她,安抚灾民,放了那些老弱妇孺,但最终还是引得灾民暴动。
宋玉被他说得心头的火一拱就拥了上来,凭什么他要这么说她,这些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猛的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朝他就是一阵嚷嚷,“老子不干了。”
说完扭头就走,还未出后院,就被晨风拦住。
“放了她。”木容的声音比往日更加冷洌,带着愠怒,似极力不满宋玉的态度。
晨风退后几步,宋玉瞪他一眼,正要错身而过,又听木容说道,
“文先生清政廉明,深受百姓爱戴,想不到却枉死乡野之中。”
“姓木的。”宋玉听了他的话,紧握着双手,有些激动的转过头,“你少用激将法,先生的死该负责任的是朝廷,是当今皇上。”她目光如炬,狠狠说来,让木容一怔。
“先生是大燕重臣,三朝元老,便是我们这些乡野之人也知他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而朝廷却容不下他,说什么告老还乡,还不是受到权臣挤压,刘太后排挤,才落得枉死下场,而最该保他的皇上无一点本事,就一傀儡,不能保江山,保朝臣,逃到鸟不拉屎的苍山,难道不是最该负责吗?”
宋玉一时气极,说话便口无遮栏,却没有注意到木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目光越来越冷,他的身子微微向后踉跄一步,而四周的空气也仿佛结了冰,晨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让宋玉一个激灵,本来还要说的话,生生压了下去。
她倒吸一口冷气,才意识到把皇上也骂了,这可是杀头之罪,她咽了咽口水,四下看看没有外人,也未去深思晨风干嘛跪在地上一声不啃,她撒开双腿跑出了后院。
第36章:木容的身份(第二更)
“蹬蹬蹬”的上了二楼,宋玉粗气连连,她拍拍胸口,醒觉过来长吐一口气。
她向外探了探,后院里好像没了人,便无力的靠在栏杆上,平伏心情后想到木容的话,先生枉死,眼看有了线索,她怎能放弃?刚才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己。
宋玉朝那扇门看去,她不信那人会睡一辈子,咬咬唇朝那间屋子走去,路过母亲门前,听里面传来一陌生女子的声音。
“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去做,一定不比这里的厨子差……”
宋玉大惊,这是谁?
她猛的推开房门,但见宋宝与王家兄弟都在,而床塌前站着一女子,手里端着一碗药转头看来。
宋玉一怔,那人不是卖身葬父的姑娘吗?
她的目光极快看向王虎,王虎正要回答,只见阿秀将碗放在几上,朝着宋玉跪了下来。
“阿秀见过公子。”
“你?怎会在此?”
阿秀垂眸,朝宋玉一礼,“阿秀己安葬了爹爹。”她的声音温柔,充满感激,又小心翼翼。“如今阿秀一人孤苦伶仃,公子是阿秀的恩人,就让阿秀跟着公子,照顾夫人吧。”说着额头触地不起。
宋玉听言皱起了眉头,“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此处?”
阿秀抬起头,“公子走后,阿秀悄悄跟在后面,知公子住在客栈里,阿秀葬了爹爹后这才寻来了。”说完她瞟了一眼王虎,王虎朝宋玉使劲点点头。
“阿秀听店小二说公子是朝廷的大官,阿秀正犹豫着,就看见了阿虎哥。”宋玉一拍额头,连阿虎哥都叫上了。
阿秀的声音极小,软软喏喏,“阿秀并非贪图公子身份,阿秀只想报恩。”
宋玉又是一惊,迅速朝母亲看去,母亲还不知她的“身份”,这不是露了陷?
果然,母亲也朝她看来,眉头深皱目光有怒。
宋玉这才感到屋里气氛不对,宋宝王家兄弟都低着头,阿秀瞪大着双眼,透着渴望,模样怪可怜的。
“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小……”李氏看了看阿秀,“我与这位宋大人有话说。”
完了,母亲真的生气了,宋玉心中难受,她无非与木容那家伙呆了一会儿,怎么就发生这么多事?
阿秀有些奇怪的看着众人,表情皆不自然,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该来,夫人生公子的气?阿秀心里很难过,想向公子求情,这时王虎己扶她起身,拉着她出了屋。
“娘。”
宋玉喏喏的来到床边,知错的低下头。
“你们还想瞒我多久?”李氏声音严厉,“平日里你顽劣也罢了,如今闯出这等祸来,该如何是好?”
宋玉坐在床边,“娘是怎么知道的?”
李氏看着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适才醒来,便听阿宝阿虎与那位姑娘在门外说话,娘这几日晕晕沉沉,却并非傻子,娘早就觉得有问题……因外人在此,娘不便细问,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宋玉知瞒不过了,心中叹了口气,将一切经过缓缓道来……
天色渐暗,四周一片安静,宋玉起身点燃烛火,又坐回母亲身旁,悄悄打量着。
说了一切,她只觉轻松了许多,又异常难过,怕母亲担心,加重了病情,“娘。”她试探着,“玉儿马上带娘离开,只是先生的事……”
“你再与我说说那位木容公子年龄几许,长相如何?”
“啊?”
宋玉诧异,但见母亲神色凝重,却并没有她想像的那般生气,“看上去不足二十,长相……还能入眼。”
李氏皱了皱眉,“那位公子既然要你继续查案,你可想过为何?”
宋玉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他说为了先生,但是玉儿总觉得他还有目的。”
“先生己近六旬,曾是朝中大员,两年前辞官,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会是先生故人?你没有觉得奇怪。”
宋玉一愣,她当真没有想到。
而李氏陷入沉思。
片刻宋玉突然想到什么,从袖子里左右翻找,找出一个墨绿色的香囊递到母亲面前,“这是那人身上配带之物,我猜他的身份非富即贵。”
李氏接过来认真的看着,手指轻轻抚摸,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双手一颤。
“娘,你怎么了?”宋玉突见母亲脸色不好,心里顿时紧张。
“这,这?”李氏抬头“这是他的?”
“嗯。”宋玉轻应一声。
李氏又愣了片刻,才将香囊还回宋玉手里,声间竟有几分颤抖,几分回避,“你先出去,娘累了要休息会儿。”
“娘?”
李氏不再理她,神色恍惚的侧身躺了下去。
宋玉好生奇怪,看了看手里的香囊,将之收回怀中,娘是怎么了?
她走出屋子,想不到阿秀站在回廊上眼巴巴的朝她看来,还有宋宝王家兄弟。
宋玉暗叹一口气,来到他们身边,“天色己晚,让店老板给你安排一个房间,明天在说吧。”
阿秀听言立马露出了笑容,又要下跪,宋玉制止道,“这些都免了,阿虎,你带她去大堂吃点东西。”
王虎喜洋洋的应了一声,带着阿秀下了楼。
“小玉,娘怎么样了?她有没有责备你?”片刻宋宝迫不及待的问道。
宋玉想起娘奇怪的表情,摇了摇头,她走进王家兄弟屋子,挑起床上沙帐,那人仍旧一动不动,脸上无一丝血色,只有胸口微微起伏,才证明他还活着。
“这都六天了,怎么还没有醒?”
王彪道,“近日没有给他喂安神药,身上的伤也在愈合,难道是伤了脑子,张大夫说,他颅内恐有污血。”
宋玉颌首,默不作声。
“小玉,你说会有刺客来,这几日怎么没有一点动静。”王彪开口问道。
宋玉白了他一眼,“你想他们来?”
王彪轻蔑一哼,“我才不怕。”
宋玉拍拍他的肩,“放心,有楼下那几位高手……就怕他们不来。”
深夜,宋玉辗转难眠,终于睡着了,却恶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自己掉入泥潭抽身不得,一会儿梦见自己被一张大网网住,挣脱不掉,一会儿又陷入一片迷雾之中,找不到出路,她奔跑寻找,四周太过安静,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重重的呼吸,显得那么诡异。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她倏的睁开双眼,却见那黑影朝她伸出了双手。
第37章:深夜验尸
当宋玉睁开眼时,自己己站在大街上,身上松跨跨的披着一件黑衫。
劫财还是劫色?她双手抱胸,正想大声呼救,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穿好衣衫,去县衙。”
嗯?抬头望去。
面前的人一是天保,一是木容。
两人都着黑衫,却穿出不同的“风度”,天保呆萌,木容孤傲,但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他要做甚?
难道要绑她去自首?认为这些日她办事不力,她还记得几个时辰前,他对她的训斥。
宋玉喏喏,一双眼瞪得极圆,她频往后退,然后扭头就跑。
“喂?”身后是天保的声音,她才不管,不过没跑两步,又被拎了回来。
“你跑什么?我家公子玉树临风,你到像见了鬼似的。”天保突然一窒,看向木容低头道,“公子你不是鬼。”
谁说不是?宋玉在心中暗暗补充。
木容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朝宋玉看来,见她穿着寝衣身子缩着一团,本来又矮又小,现在更像个孩子,而一双大眼警觉又凶狠的瞪着他,感觉像一只小兽,就如他曾喂养的那只小狐。
发怒时龇牙咧嘴,讨食时便会在身上蹭来蹭去,装赖皮装可怜。
“你们想干什么?我不去自首,打死也不去。”
就像她此刻的模样,木容想笑,又想到白天她对他的放肆,他沉下脸来。
“去县衙验尸。”
验尸?原来不是抓她自首,宋玉一喜随之又是一愣,这大半夜的验什么尸?
“喂,要验也不是现在,我明天……”心情一放松,声音也大了些,却见木容己朝前走去,天保朝她做了个鬼脸紧跟身后,宋玉站在原地有些害怕,这毫无人气的大街,她咽了咽口水,四下看了看,迅速捡起地上的衣衫。
三人来到县衙后门,天保先去打探消息,宋玉与木容站在巷子暗处。
淡淡的月光下,宋玉看着木容的侧面,轮廓分明,坚毅冷洌,他年纪不大,怎么时常一幅老气横秋的模样?木容或许感到她的打量,转过身来。
两人目光一遇,他坦然,她有些惊慌,像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捉住,宋玉急急移开视线,抬头看看天又呵呵一笑。
“这晚的月亮好圆呀。”
说完这句费话,见木容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宋玉有些不自在,“木公子要验尸,明天可随我正大光明前来,这偷鸡摸狗之事不像公子所为。”
她开着玩笑,完毕才觉用词不妥,以为他要发火,谁知此人沉得住气,只是淡淡一言,“我不希望外人得知。”
宋玉一怔,不由得对他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她再次看向他,他并不回避,两人便这般对视着,因隔得近,她看到了他眸子里有自己的影子,宋玉突然一阵心跳加速,在他的直视下再次败下阵来。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哨声,她以为被发现了,却见木容朝她靠近,一手搂上她的腰。
他要做甚?她大脑一时空白,而他也有些惊讶,偏头看她一眼,大手在她腰上更是重重一握,轻嗤一声,好似嘲笑她单薄的身子。
宋玉顿时面红耳赤,还未出口阻止,只觉身子一轻,被他带着飞上了屋顶。
原来他功夫不错,她还嘲笑他花拳绣腿。
两个起落,二人来到一间屋前,落地时,她重心不稳,下意识的抓上他的领子,倒在他的怀里。
极快的推开他,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幸得夜色掩示了她的尴尬。
但是那一份扭捏之态……木容看她两眼,冷哼一声,迅速推开了身后的房门。
宋玉还在做心理建设,被木容一把拉了进去。
踉跄着险些又撞入他的怀中,她尴尬开口,顾左右而言其他。
“天保呢?”
木容没有回答,反手关上了门。
这里是停尸房,一股复杂的怪味袭来,酒,醋,尸臭混合在一起,宋玉有些作呕,急急捂住口鼻。
屋子晕暗,根本看不清,一股阴森之感袭来,她去抓木容的胳膊,却抓了个空,心中一颤。
“木容?”
她的牙齿都在打颤,他却没有回应。
突然屋子里有了些光亮,木容站在五步之远的地方看着她,朦胧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到他的嘲笑。
她才不管这么多,顿觉松了口气,两三步走到他面前,被他手上的东西所吸引。
“这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个珠子,发出微弱的光,像萤火虫,她感到稀奇,伸手去拿,木容及时收拢手掌,绿光顿时消失。
“小气。”
她嘀咕一声,手碗被他一拉,木容的声音低沉传来,“去那边。”
这间屋子摆放有二十多具尸体,皆用白布盖住,整齐的排成两例。
木容再次拿出珠子,借着微弱的光,拉着她来到一具尸体面前。
“把白布拿开。”
“为什么是我?”宋玉不乐意,但听木容冷冷回答,“难道是我吗?”
宋玉一窒,为什么不能是你?你个大爷。她心中腹腓,撇撇嘴,只能认命的挑开白布,她赶紧闭上双眼,不敢察看。
“把衣服解开。”
什么?宋玉倏的抬头看他,木容神色自若,“穿着衣服如何验尸?”
宋玉又觉脸红了,她以为……她暗吐一口气,这才朝尸首看去。
这人穿着官服是押送银车的官兵。宋玉颤抖着双手解开了他的上衣,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本洗冤录,上面记载了如何验尸及验尸要领,她逐渐平静了心情。
这时木容递过一双手套,她微怔,他懂得挺多。
她带上手套,看见他白皙的双手,又撇了撇嘴,他是打算旁观了,嘁,好歹老子才是‘官’吧。
不服归不服,她还是认真的检查起来。
宋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先在尸体胸口压了压,又在其腹部压了压,小声说道,“此人身上无伤,脾脏也无损。”
她来到尸体头部,蹲下身子,在其头颅摸索片刻,“头骨断裂,毛发有血迹,此人是被滑石击中头颅而亡。”
她抬头看他,他紧抿嘴唇,“再验。”
宋玉又验了几具尸体,皆是如此,接着一具,当宋玉挑开白布时,顿时一阵反胃,偏过头去,就干呕起来。
那具尸体己有明显的伤口,且皮肉翻滚。
片刻,“吐完没有?”
“嗯?”
“吐完继续。”
宋玉不悦,“木容,你太过份。”现在她己不称他为木公子,而是直呼其名。“我还要吐。”她作势又张开嘴,并朝他扑来,吐也吐你身上,那知身上的黑衫太大,她踩上自己的衣摆,木容似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她便直冲冲的扑倒在地上。
呜呜,好痛,胸更痛,泪花在眼眶直打转。
瞬间,又觉领子被人一提,她被丢到尸体身旁。
“啊……”宋玉一阵惊叫,立即被捂上了嘴,但见他目光冷幽,“再不老实,便把你锁在此处。”
她知他在吓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列开嘴,讨好一笑。
木容放开宋玉,她悄悄的揉了揉胸,硬着头皮来到尸体旁边,继续验尸。
“伤口在腹部,约六寸长,两寸深,伤口开阔,皮肉收缩紧固,且有鲜红的凝血块,确为生前受伤至死。”
宋玉又检查其口鼻,“尸体口眼张开,发髻松散,两手半握拳,除了腹部其余皆无伤,不过……”
宋玉突然住口,她极快的抓住了要点,惊讶的看着木容,“这些都押送银车的官兵,必定身手敏捷,怎会被灾民击败?从伤口上看是一招致命。”
显然木容也想到了这点,“可否查知是为何种武器所伤?”
宋玉脑子里开始飞速运转,洗冤录中的每一字每一句:
若刀斧痕,上阔长,内必狭,大刀痕,浅必狭,深必阔。刀伤处,其痕两头尖小,无起手,收手轻重……
顿时她目光一亮,再次低头查看伤口,片刻缓缓道来,“伤口外部又阔又长,伤口内部狭窄,伤痕两头尖小,没有起手收手的轻重分别,这该是刀伤。”
“刀伤?”木容喃喃而语,“大燕官兵以长枪为武器。”
宋玉一愣,接着说,“也许灾民持刀杀了官兵?”
可是灾民怎么会有刀?
宋玉反应过来,看向木容,但听他沉声说道,“去看看那些灾民的尸首。”
二人极快出了屋,又来到隔壁另一间停尸房,这里安放的是“抢劫”官银的灾民,共有十八具,经过检验,发现他们也是死于刀刃之下,一刀毙命。
疑问就出现了,若官兵曾与灾民激战,身上必有打斗痕迹,且灾民应该死于长枪之下,伤口带圆形,并非现在所看到的伤口又长又宽。
宋玉与木容从衙门出来时,己是三更时分,天保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来到木容面前,“公子可有收获?”
“嗯。”
木容颌首朝宋玉看去,见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黑衫披在她身上有些大,显得一些滑稽。
适才近身,才知她是如此的娇小,木容一怔,不知为何会用上“娇小”一词?他收回目光,突然问道,“你懂验尸?"
“啊?这个......”她呵呵一笑,“书上有记载。”她说得自然,心中却在打鼓,幸得他没有再问,而是转向天保吩附道,
“去曾员外家。”
第38章:深夜验尸(二)
另一侧,鸿运客栈。
李氏屋里传出一阵咳声,阿秀急急推门而入,点燃了烛火,“夫人?”
她倒了一杯茶水,扶着李氏饮下,又为她夹了夹被子。
“辛苦你了。”李氏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阿秀不辛苦,能伺服夫人是阿秀的福气。”阿秀极其自然的将水杯放在桌上,又坐回在榻前,柔声道,“夫人好生休息,阿秀就在旁边。”
李氏听着就笑了,“天色己晚,你今日安葬了你的父亲定是累了,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她瞧见她双眼红肿,想必是刚哭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真真可怜,她也明白她的心思。
她做这些,无非是想留下。
阿秀摇摇头,“夫人若夜里要喝水,阿秀就在这里伺侯着。”
李氏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好姑娘,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宋玉的身份,李氏未能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阿秀听言眼眶又是一红,缓缓的低下了头,李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片刻,拍拍她的手,“你回屋吧。”
见李氏坚持,阿秀只得垂首退出,脸上的表情即担忧又难受,她轻轻掩上房门,缓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安排在二楼未尾,路过王家兄弟的屋子时,她停伫在一旁,靠在栏杆上无声的哭泣,片刻又拭了拭泪才离开。
此时,不远处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人,怀抱长剑,面无表情,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这厢,宋玉与木容,天保到了曾员外家,天保又消失不见放哨去了,木容携宋玉落入院中,宋玉急急推开他,暗忖男女授受不轻,却听他冷嗤一声,独自朝前走去,宋玉在他身后挥了挥拳头。
曾府一片萧瑟,院内四处挂着白灯笼,搭着白幡,冷冷清清,悲悲切切,正厅大门半启,是停放尸体的地方,八具漆黑棺木一列排开,上面还洒有冥钱,让人渗得慌,案台上点着香烛,供着瓜果点心,一人披麻带孝跪坐正中,低垂着脑袋似打着磕睡,他面前放着一个火盆,火己灭升起一股轻烟。
木容正要进去,被宋玉扯住衣袖,小声道,“你就这么去?不怕被发现。”
木容拂开她的手,看也未看她一眼。
宋玉躲在门后,未听见动静,这才闪进屋子。
原来那人早己晕睡了过去。
“把门关上。”木容沉声吩附,宋玉在门口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屋内有暗暗的烛火,宋玉不再害怕,三两步越过木容,来到最大的一具棺木面前,使劲推了推棺盖,推不动,再推,还是不动,她转过头去看木容,但见他嘴角含笑,站着一动不动。
宋玉眉头一皱,暗骂,你大爷的。
“笨。”木容沉声吐出一字,推开宋玉,单手放在棺盖一边,感觉他轻轻一推,一声闷响,棺盖便被推开,但随之而来,一股尸臭传出。
这味道比县衙里要重,宋玉又是一阵干呕,因刚才吐了一阵,肚子没货,吐出一些酸水,这样更难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被木容提起衣领拎到前面,“天快亮了,别再磨蹭。”
宋玉好悲桑。
她吸了吸鼻子,赶紧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把口鼻捂住,在脑后打了一个结,这才戴上手套。
这是一具女尸,微有腐烂,宋玉在她身上一阵乱摸,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最后解开她的衣领,脖子上有紫青,她伸手一探,原来是脖骨断裂,她“咦”了一声,仔细检查,这人的死状竟与先生一致。
接着又一一查看其他几具尸体皆是被扭断了脖子,当木容盖上最后一具棺木时,宋玉扯下帕子,长长的吸了口气,随后又拭了拭眼角,因为刚才检查的那一具是一个五六岁的幼儿,她很伤心。
木容瞥她一眼,“有什么看法?”
宋玉还沉在悲伤之中不能自拔,“什么?”她抬起朦胧的双眼,一脸不解。
木容目光一深,“查案最忌感情用事,收起你那幅表情。”
宋玉瞪他,这人,实在是,太冷漠无情,她紧了紧双手,“喂,你没心没肺吗?你没见那小儿多么可怜,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你不也是从这么大长到这么大。”宋玉双手在他面前比划着,“你那时候,有父母疼爱,而他却要躺在这冰冷的棺木中,还未来得及享受这美好的生活。”宋玉哽咽两声,“小儿无过,何其不幸,人间无情……”
“哼。”宋玉的话引来木容冷笑一声,“从出生至死,皆与亲生父母一起,何来不幸?”
“你……你……”
宋玉本想骂他思想变态,灵魂丑陋,却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凉,正纳闷着,突然又被他极快的捂住了嘴,只听一声箫声,“有人来了。”
宋玉一愣,不敢造次,任由木容拉着躲避在门后。
的确有巡夜的人经过,被天保引了过去,木容带着宋玉乘机离开正厅,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街上木容走得极快,宋玉跟在身后一路小跑,腿长就了不起吗?她心中不平,暗自腹腓,一拐弯处,木容突然不见了踪影,宋玉顿觉心惊肉跳,看了一夜的死尸,她怕被鬼上身,浑身开始打颤,小声嘀咕着,“木容,木容?你可不能丢下我。”
她不敢回头,步子越来越快,一头撞在某人背上,随后又被捂住口鼻。
尼玛,今夜被捂了三次。
巷子口有一队巡卫经过,哗哗的脚步声之后,宋玉才得以重获新鲜空气。
她靠在墙上,抚了抚胸口,“你想吓死我。”木容转过头,俯身看她,宋玉愣了愣,因为他的目光幽黑有点渗人,也有点迷人,而他的姿势,让她觉得一股压力。
“可否觉得曾府一家的死与先生的死有关联?”
原来他也想到了。
宋玉平静心情,“你是说凶手是同一人?”
“你验的尸,你觉得呢?”
宋玉想了想,“我不知道,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顿了顿,“但是动机呢?每一个案子都有动机,杀害先生可视为仇杀,杀害无辜百姓又是为何?”
这个问题很关键,木容紧紧锁住她的目光,“你想想,曾员外一案与银车一案又有什么关联?”
宋玉低下头细细思索,片刻,惊讶说道,“从李达身上收出了官银。”
木容嘴角露出笑容,“你还不算特笨,继续。”
宋玉白了他一眼,“还得从动机入手,银车被劫指向灾民,曾外员一案指向灾民,而适才我们验尸,这两个案子凝点重重,灾民不一定就是凶手。”顿了顿,“但是,县衙抓了灾民,引起暴动,杀衙役劫牢房,又证实了灾民的所作所为。”宋玉抬头看着木容,“官逼民反……而这官的身后便有一只黑手,将银车失窃嫁祸给灾民。”宋玉说完,突然想起,前日木容己经告诉过她,这背后还有一股势力,而她当时并没有在意。
原来,他今天带她来,是为了向她证实此事。
宋玉有些脸红,有些尴尬,一时哑然,其实她真的很笨。
但听木容接着她的话说道,“曾员外的家人被害与先生被害,其手法何其相似,这三个案子互相联系,是同一伙人所为。”
宋玉听言看他,与他目光相遇,他的眼中有着灼灼光亮。
她知,那是因为他的推断得到了证实,仿佛找到了一丝曙光,然而宋玉还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红了红脸,从他身侧悄悄挪远一步,“其实你早就想到了。”
原来二人站得极近,呼吸可闻,她有些慌乱,以为他未发觉,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木容眼里,他皱起了眉,她在嫌弃他?适才带她进衙门,他便发现,她对他的排斥,他冷哼一声,又瞟她一眼,双手负在身后。
“不错,我早有这般推测。”
宋玉咬咬唇,“怨我,当时没有听进去……否则,便可早做防范,也不至于灾民暴动。”
木容瞟她一眼,“现在信了?”
宋玉颌首,接着又问道,“接下来要如何做?”
木容微眯双眼,更加深沉难测,“将疑点告诉陈敏……让他重查此案。”
宋玉点点头,“陈大人为人正直,定会尽心尽力,查到幕后真凶。”
“呵。”她的话引来木容一阵轻嗤,“你怎知他为人正直?”
宋玉泛眨眼,不明白他此话何意,“百姓都这么说,陈大人治理的县城,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木容又是一阵轻笑,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那模样潇洒得有点讨厌。
“如此……他一定能查出真凶。”
这话有点怪,酸不拉几,宋玉欲问又想到一事,“对了,那些押车的官兵,还有生还者。”
“嗯?”
“水监赵直。”宋玉正色道,“衙门里没有他的尸体……”话还未说完,宋玉惊呼一声,“难道是?”
她想起了她救过的那人。
如此说来,当真所有事件都己窜联到了一起。
第39章:没钱了
次日,宋玉一早赶去县衙见陈敏。
当她把疑点说出后,陈敏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言,宋玉坐在椅子上,抬头注视着他。
他的案桌上堆着高高的文书,他的神色苍白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他的手仍握着一份书信,适才他正在处理公事,被她突然打断。
这样一个勤奋的人,在她看来虽然思想有些迂腐,但的确是一个好官。
不过,宋玉有些不解,木容为何不让她说出先生之事,还有那个至今未醒,身份成密的人。
木容在暗示什么?而自己也这样做了,相比之下,她更应该相信陈敏不是吗?……宋玉把这归结于,她有把柄在木容手上,她不敢不从。
一阵胡思乱想,这边陈敏的话传来。
“如此看来,这两件案子当真疑点重重。”
宋玉回过神丝,“银车失窃的确不能单归于灾民暴动,这背后定有人操纵着一切,五十万两白银并非一个小数目呀。”顿了顿,“能想到利用灾民,此人心机颇深,并非一般盗贼所为,大人还须详查这其后的阴谋。”
短短几句话说得陈敏脸色更加苍白,他起身在堂下左右踱步,突然回过头,“你是何时验的尸?”
宋玉一愣,立即笑道,“昨日大人安抚粮商时,下官便在后院逛了逛。”顿了顿,“若大人还有疑惑,可再让仵作前来。”
陈敏挥了挥手,“此事,我要禀报朝廷。”他来到宋玉面前,“银车失窃之事,宋大人是不是找到了线索?”
宋玉苦涩,“目前还没有,不过,若能找到逃入箕山的灾民,或许能寻到一丝珠丝马迹。”
陈敏道,“总兵大人己派官兵进山收索。”
宋玉站起身来,“不能伤了他们的性命。”
陈敏点点头,又长叹一声。
“大人可有什么难处?”
陈敏道,“银车失窃非一日两日就能查出,如今震灾才是重点,昨日那些粮商己答应佘粮了。”
宋玉笑了笑,“还是大人有法子。”
陈敏的脸色仍然凝重,他负手来到窗下,“今日安置点传来消息,又有几位灾民死去,我们不仅缺粮,还缺药材,如今进入春雨季节,那些老弱妇孺却没有一个安身之所,只望朝廷能尽快再拨灾银,救治更多的百姓,还有修筑河堤,也不能再耽搁了……”
宋玉站在他身侧,听他沉重道来,句句以百姓为先,心中竟是无比感概。
远在汴梁的朝廷,经过两日商议,对暴动的灾民,绝不手软实施剿灭,并拨一百万两白银震灾,由殿前都指挥苏誉亲自押送,刘太后的贴身女官清漪随行。
刘太后派女官前去,众臣皆知她的目的,这几年来太后手段强硬,对政敌心狠手辣,特别是燕氏一族,两年前,当年仅十七的仁宗皇帝为先帝守孝期满,应回朝持政时,却去了苍山习佛法,朝堂顿时风云暗涌,有流言指责刘太后专政,不肯归权,暗地里羁押了仁宗。
此后两年,燕氏与刘氏争权到了白日化,更有人在禹州举事,打着“迎仁宗”的口号,最终被刘太后强制镇压,死伤数万人,不仅如此,刘太后设置金吾卫,监视百官,收罗罪状,对其政敌或明或暗进行刺杀,抓捕,陷害,使得朝官人人自危,最终刘太后巩固了刘氏政权,但在百官甚至百姓心中,却落得一个“暴政”之名。
此番她一改行事之风,让女官亲往里县,慰问百姓,无非是想挽回她的名声,而这背后的深意,众官不敢猜测。
清漪从刘太后寝宫退出,迎面走来一人,金色盔甲,气宇轩昂,她立即退到一侧相侯,直到那人走近,才施礼道,
“指挥大人。”
原是殿前指挥使苏誉,不仅是刘太后的侄子,也是她喜爱的臣子。
苏誉微微颌首,双手抱拳还礼,“清漪姑娘。”
清漪笑道,“明日就要出发,大人可是来向太后辞行?”
苏誉道,“正是。”顿了顿,“这趟路途遥远,姑娘尊贵之躯恐要吃些苦头了。”
“皆为朝廷办事,清漪不惧辛苦。”
两人客套而疏离,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离去,清漪走了两步,回过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苏誉虽是太后亲侄,却与刘氏子弟不同,他内敛低调,不惧权势,对燕氏子弟的挑衅懂退让避锋芒,对刘氏子弟也不亲近,只对太后忠心耿耿,这般性情在这官场之中倒是独树一帜,只是,听闻最近他迷恋上一位风尘女子。
清漪倒有几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引得他的青睐?
随后清漪回到自己的房间,屏退宫人,她坐在书案后,拿起纸笔,略思片刻,写了一封短信,放入袖中,又走出屋子朝御膳房而去。
“姑娘。”
一路上宫人内侍纷纷行礼,她目不斜视,来到一所院子,这里养了许多家禽,几个太监系着围裙正在喂食一群鸽子。
“夏公公。”
其中一太监听着呼唤拍拍手,笑着跑了过来。
“清漪姑娘。”他恭敬的行礼。
“太后今日要食鹿肉,我来挑选一只。”
“姑娘这边请。”夏公公躬着身子在前引路,“姑娘每次都亲自来,其实吩附一声即是。”
清漪笑笑未答。
两人越过众人,来到一处鹿苑,这里圈养着十数只梅花鹿,见到有人来,纷纷逃到一棵梅树下躲了起来。
“倒是成精了。”
“可不是。”夏公公笑道,“知道姑娘一来,它们不敢不逃。”
“就那只吧。”清漪指了指一只小鹿。
“是。”夏公公手一挥,就有两个小太监跨进了鹿苑,清漪四下看了看,迅速将信递到夏公公手里。
“可有消息?”
夏公公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将信收入袖中,清漪有些失落,交待了几句这才离去。
待清漪一走,夏公公急步回到自己的屋子,从袖里拿出短信,却是叹了口气,把信放入烛火中。
鸿运客栈。
阿秀伺侯李氏尽心尽力,她勤快贤惠,又温温柔柔,不仅李氏喜爱,宋宝与王家兄弟也是欢喜,喜欢凑到她跟前说话。
自从她到来,众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共同语言,很快宋宝等人便将她当自己人看待,强烈要求宋玉留下她。
宋玉无奈,又见母亲的确需要人照顾,便答应下来。
宋玉去衙门打听箕山灾民的下落,阿秀伺侯着李氏进了食,便提议去院子里走走,阳光明媚,总呆在房里对身子并无好处。
李氏想了片刻,笑着同意了。
于是阿秀在楼下回廊上,安放了一张藤椅,又搬来小几摆上几碟点心热茶,便陪着李氏聊天。
午后的阳光总是温暖,阿秀说得开心,李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片刻便听一阵琴声优扬,李氏垂眸细听,阿秀也不在说话,似被琴声吸引。
“是谁在弹奏,真好听。”
阿秀道,“夫人,是从后院传出,阿彪哥说有几个商人也住店里。”
李氏淡笑不语,听着琴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夫人……”阿秀听了一会儿,端起茶水,见李氏睡着了,她轻轻起身,想着回屋拿件袍子。
阿秀上了楼,经过王家兄弟门前,只听里面传来王彪的声音。
“……你怎还不醒来,害得我也不能出门……”
“阿彪哥。”阿秀在外轻唤一声,门很快打开了,王彪笑嘻嘻的站在门口,“阿秀。”
“你在和谁说话?”阿秀朝屋里看了看。
“嗯,是小……大人救回的一个灾民,受了伤,一直未醒。”
“大人心真好。”
王彪憨憨一笑,“是我与大人一起救回来的。”
阿秀听言噗嗤笑出声来,“阿彪哥心也好。”
王彪红了红脸,面对美女有些手脚无措,但听阿秀惊呼一声,“哎呀,我还为夫人煮着汤药呢。”
王彪愣愣的看着她,阿秀急道,“阿彪哥可帮我去厨房看看汤药,夫人在楼下睡着了,我要回房给夫人拿衫子。”
面对美女的要求,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美女还抓着他的手。
“阿秀你别急,我这就去厨房。”说着极快的走出屋子,连门也未关上。
看着王彪匆匆而去,阿秀踌躇片刻正要迈进屋,只听身后有轻微的响动,回头看了看,没有人,她伸手拉上了房门。
“这个阿彪哥真是粗心。”她低声嘀咕一句,朝李氏屋子走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回廊上传来一声冷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如今宋玉白天到县衙报到,夜晚到木容处报到,她觉得自己是楷模,可惜没有工资,特别是身上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又不能收取王秉德的贿赂,宋宝告诉她,娘的药快完了,她心中一急,便打起了木容的主意。
宋玉谈了灾民的情况,又说到对箕山的收索一无所获,木容没有说话,手指敲着桌面似在计划着什么。
宋玉坐在一侧,这是她第一次被邀请进来,自从验尸之后,两人相处比与往和谐了些,她大着胆子瞟向这间屋子,屏风,香炉,竹塌,清新雅致,能住这里,要花不少钱吧,还有桌上的那套白玉茶具,必定不是店家所配,土豪就是土豪,宋玉暗想着,若能顺手牵羊一只,拿去当铺也能值几十两银子。
注:《奇女传》己改名《媚乌纱》。
第40章:死也不嫁
宋玉当真伸出了手,却听一旁的白脸小仆轻咳一声。
那小仆姓路,她听木容唤他小路子。
宋玉的手顿了顿,撞见木容看来,她反而大方的拿起玉杯。
“我说了这么多,讨杯水喝不行吗?”她瞪了小路子一眼,毫不客气的为自己斟茶。
小路子有些急了,公子有洁癖,上次这小子用了公子的茶杯,他洗了一天一夜。
然而他着急,她却开心,她知道木容的手下对她不待见,笑里藏刀的无衣,横眉冷对的晨风,装萌扮傻的天保,神龙不见首尾的英武,还有这个长得像女子的奴仆。
宋玉大大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最后干脆把玉壶拿在手里把玩,“啧啧,晶莹透剔,上品上品。”
小路子一记白眼。
宋玉一不作二不休,“木公子可否将此茶具送给我?”
木容看着她不说话,眉毛微挑那神色很是欠揍。
没得到回应,宋玉跨下脸来,“我帮公子做事,公子也该有点表示吧。”
木容明白了她话中之意,暗觉有些好笑,面上仍不动声色,“我是商人,不做无利之事。”
宋玉一窒,嘀咕道,“小气。”她突然想起与木容打的赌,笑言,“公子心爱之物还在我手上。”顿了顿,“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了,我将香囊卖给你,两百两银子。”宋玉比划一个数。
果然,木容目光一暗,似有触动,但极快隐藏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你,你竟敢拿公子的东西讹诈公子。”小路子义愤填膺。
宋玉懒得理他。“一百五十两?”
“一百二十两?”
“算了,打半折,一百两,不能再少了,你这般压价,只能证明此物的主人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
宋玉的话还没有说完,但见木容倏的起身,狠狠看她一眼,拂袖朝内室而去。
“哼!”小路子也是重重一哼狗腿似的跟在他身后。
宋玉好郁闷,每次提到香囊他必动怒,既然这么在意,花点钱买回去有什么不对?
宋玉懒懒起身,看了眼桌上的茶具,失望的走出屋子,遇见英武走来,她正想打招呼,他却看也不看她,站在门口,“公子,英武有要事禀报。”
“进来。”
宋玉本想留下,又听木容说道,“还不滚回去想想案子。”
宋玉愣了片刻,才知是说她,一口怒气憋在胸口,扭头就走。
待她的身影消息,木容出了内室,“何事?”
“公子,宋玉收留的那女子有疑。”
“哦?”木容听言微眯双眼,“看来对方己有所动了……”
宋玉回到屋子动静极大,以表示她的不满,宋宝端着一盒食物进来,“小玉你怎么了?”
宋玉气得嘟起嘴,又觉这动作太女儿化,收敛了几分,大列列的抚抚额上的碎发,“无事,被一块木头气的。”
“谁是木头?”
宋玉不想说,宋宝也没再问,将食物放在她面前,一手托着腮笑道,“客栈的枣糕好吃,我特意给你留的。”
宋玉一听,立即露出笑容,烦心之事随之抛开,她趴在桌边看那枣糕做得形像百态,有鹌鹑形的,燕子形的,狮子形的,还有胖娃娃抱金鱼形状的,个个憨厚可爱。
她“咦”了一声,拿起燕子放下,拿起胖娃娃又放下,苦着一张脸,抬头看着宋宝,“干嘛做得这么好看,我舍不得吃。”
“不吃?”
“嗯。”
“那我吃。”宋宝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适才他还没有吃饱呢,宋玉顿时瞪着双眼,伸手去抢,“我的,给我的。”两人打闹着。
“大人。”
阿秀端着盒食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来。
宋玉收起玩劣,呵呵一笑,“阿秀有事吗?”
阿秀还未回话,宋宝跑上前抢下她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是鸡汤,给大人留的,别洒了。”
阿秀生怕宋宝毛手毛脚,伸手去拿,宋宝己将食盒揭开,将鸡汤端在桌上。
顿时一阵浓浓的香味传来。
宋玉看看枣糕又看看鸡汤好生感动,她吸吸鼻子,一手揽着宋宝,一手揽着阿秀,“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阿秀一愣,宋宝笑得欢快。
正在这时,又听一声咳嗽,原是小路子站在门口,手里也拿着一个托盘。
宋玉哈哈大笑,“又是送食的?”
小路子白她一眼,不客气的将托盘放在桌上,原来是那套茶具。
“公子送的。”
**一句话,小路子说完就走,宋玉怔了片刻也懒得招呼他,拿起玉杯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宋宝与阿秀围了过来。
“木公子为何送你东西?”宋宝问。
“他要讨好我。”
“哦。”
宋玉看了一会儿,将茶具往宋宝怀里一塞,“明日去当了它。”
二人不解,阿秀道,“大人缺银子吗?”
宋玉一窒,好诚实的姑娘。
阿秀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这是大人给的,阿秀葬了爹爹只乘这些了。”
宋玉眨巴眨眼,将阿秀的手合上,有些伤感,“你家大人是清官,怎么能要你的银子。”
“大人……”
宋玉挥挥手,又嘻嘻一笑,“来来,喝汤喝汤。”宋玉坐在桌前,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糕,“若有酒喝就完美了。”
正说着,见王虎王彪拿着个酒坛大步进来,往桌上一放,“老板珍品,五年女儿红。”
众人一阵欢呼。
楼上欢快,楼下冷冷清清,木容拿着一本书翻看着,只听嘻笑声传来,小路子站在窗前伸长着脖子。
“你也想去凑热闹?”
小路子一怔,关上窗户,“公子误会了,奴要伺侯公子呢,只觉得那群人没大没小,毫无规矩,这大半夜的,扰了公子清静。”
木容瞟他一眼合上书,也不揭穿他好热闹的性子,淡淡一句“去准备热水吧。”然后起身朝屏风后而去。
再说楼上欢声笑语,阿秀喝了两口酒有些脸红,觉得与一群男子在一起终归不妥,便退出了屋,路过王家兄弟房间丝毫未作停留。
黑暗中一双眸子紧紧锁在她身上。
阿秀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点燃了蜡烛,又来到床前,双手扯向自己的腰带……
圆月高挂,月光似水。
一声惊叫从阿秀房里传出,随之烛火熄灭,紧接着“咚”的一声,一黑影破窗而入。
黑影一进屋,只觉一阵冷风朝面门袭来,又是一阵惊叫,他极快闪躲,避过一击,随后又有什么朝他扔来,黑影冷笑一声,轻易抓住对方手臂,因四周一片漆黑,黑影不知情景,只觉掌中一片细滑,好似……黑影当下一怔。
在他发愣之际,只觉膝盖一痛,竟倒在地……
同时,房门被人猛的踢开,整个屋子亮了起来。
冲进来的是宋玉等人,他们见着面前的情景惊讶的张大着嘴。
阿秀只着肚兜长裤被英武压在身下。
“啊!”
“你?”
“混蛋。”
“老子杀了你。”
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木容披了一件月色披风,坐在桌前,头痛的听着宋玉的控诉,英武双手抱胸站在阴暗处,低着头不说话,无衣站在木容身后,神色坦然,晨风怒气冲冲忍着未发,天保脸上表情丰富,一会儿看看英武,一会儿看看躲在宋玉身后,被宋宝等人护着,低低哭泣的女子。
宋玉气得咬牙切齿,冲到木容面前,“你的属下犯了这么大的错,你打算如何?”
木容冷漠,“他犯了何错?”
什么?宋玉等人听言,自是不依,他的态度实在是……他护犊,她还护呢,王家兄弟更是挽起衣袖准备打架,晨风一见这阵式,二话不说上前两步,被木容厉眼逼退。
宋玉指着英武,“他,思想不纯,闯入女子闺房,欲行不轨之事,难道没有错?岂止是错,简直是罪大恶及。”
英武听言冷嗤一声,把头偏向一边。
“你,你……不知悔改。”
“宋大人。”木容打断她,“据我所知,英武是先听到呼声,再进的屋,他的动机是救人,不是害人。”言毕看向阿秀,“这位姑娘,是否误会了?”
阿秀朝宋玉身后躲了躲,宋玉又拉她出来,“你不用害怕,我会为你作主。”
“我,我不知道,我……”
阿秀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宋玉不忍心再问,心中怒火翻滚,瞪向木容,“你今日必须有个说法。”
木容不为所动。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句话把所有人都骂了,包括木容。
对方几人脸色极为难看,木容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公子。”
听着宋玉咄咄逼人,英武从黑暗中走出,面无表情,他未看他人,直直来到木容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属下对那姑娘无意冒犯,若定要属下有个交待……”英武顿了顿,“只要姑娘愿意,属下迎娶便是。”说完又退于黑暗之中。
众人一阵惊鄂,木容微皱眉头,这句话让宋玉哑口无言。
她总觉得吃亏了,可人家明明己是最大的补偿,她转过身去看阿秀,阿秀显然也被吓住,脸色绯红,突然捂住脸,“我死也不嫁他。”言毕跑了出去,王家兄弟紧跟其后。
宋玉眨眨眼,看着木容,“她说不嫁。”
木容冷冷一言,“那你想怎样?”他终于发火了。
第41章:试探
他朝她走来,瞬间抓住她的手碗,宋玉一声惊叫,便被木容拖走。
“小玉?”宋宝想冲上去帮忙,被晨风天保拦在外间,不能动弹,他们一个凶神恶煞,一个笑得无害,简直就是黑白无常,宋宝想扯开嗓子高喊,被天保一手捂住了嘴。
这厢宋玉跌撞着跟在木容身后,手碗被他抓得生痛。
“你,你想做什么?”
她耍赖不走,被木容半拖半抱,越过屏风,推进了内室,他把她逼到墙角,宋玉这时才知害怕,他的目光深得骇人,她不由得偏过头去,心跳如鼓。
“还以为你是聪明的,我是看走了眼。”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宋玉心有委屈,有不服,又有一些失落。
“用你的猪脑想一想,英武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行不轨之事?以他的本事,当真要做什么,会让尔等发现?且不说,那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后一句让宋玉听着难受,什么叫入不了他的眼?他们便这般狗眼看人低?他也是这样看她的吗?
想起这些日子来,被他们主仆欺负,威胁,冷嘲热讽,还以为验尸后,她的本事会让他们刮目相看,想不到……宋玉早己忍无可忍,倏的转过头,眼眶含泪,双眼红得像兔子,有把火在心中愤然燃烧。
麻的,老子给你拼了,打不过,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
如是想着,宋玉朝着他的手背狠狠咬去。
但听木容一声闷哼,同时,她的嘴里也尝到一丝腥味,瞬间只觉手上一松,身子朝后一抑,她被推靠在一张书桌旁。
她冷笑朝他看来,他的手垂下紧握,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她并不后悔,一抹嘴角的血迹。
她知他气得不轻,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双眸蓄着风暴,紧紧的盯着她。
说不怕……那是假的,杀了她,对他而言如碾死一只蚂蚁,但她不能输了气骨。
他再次朝她靠近,她能感到他的气息,含着火,她倏的闭上双眼,眉头紧紧皱起,做好视死如归的打算,还是忍不住身子颤抖。
屋子里静得可怕,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毫无章法,然而想像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良久,他在调正他的怒火。
“那群黑衣人,为首的是一女子。”他的话让她嚯的睁开双眼,他就站在身边,高大的影子包围着她,背着光,她想后退,但身后是书案,她无处可逃。
她有一瞬间的怔然,他不杀她?至少会打她吧,可此刻他的脸色恢复了冷漠,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是松气,还是该更加小心。
适才还大胆得很,瞬间就焉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心口还慌乱不己,“你怀疑阿秀?”她结结巴巴的说,既然他不计较,她何乐而不为,也随之转移话题。
“她的出现你不觉得可疑?”
宋玉不作声,强迫自己回忆与阿秀相处的点滴,摇了摇头,“你曾说过,亲眼所见未必是真,况且,我并未见阿秀做过伤害大家的事。”
她终于平静下来,与他就事论事。
“你要证据……好。”他说了半截子话,口气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他就这样放过了她?宋玉恨不得撒腿就跑,然而他高大的身子却挡着她的去路,她低着头,又看见他手背上的血迹。
应该很痛,他却没什么反应,当真是木头。
她木木的站着,他仍未动,最后,“你。”她勇敢的艰难的说出,“麻烦让让。”
她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那一口下去,她用了全力,也算是为阿秀解了恨,虽然她承认,以英武的身手,要想做什么,又岂会让人撞见,难道真有误会?
最终宋玉垂着脑袋走出内室,宋宝挣脱束缚跑到她面前,“小玉,他可有欺负你?”
他上下打量着她,拉起她的手见手碗上一大块青紫,又惊又怒。
“你,你?”宋宝指着木容,“你欺负我家小玉,我给你拼命。”说着就要冲上去。
木容负手冷眼看着他们。
“阿宝。”宋玉紧紧拽住他,把他往门外拉。
“小玉,她欺负你。”
“别吵,快走。”
“公子,你的手……”
宋玉一惊,木容虽没有计较,但他的那些护卫,难保会放过她,于是拉着宋宝脚下生风,迅速消失在木容的视线之中。
一夜无事。
次日,阿秀神色恹恹,宋玉安慰她两句,她点点头,淡淡一笑去了厨房。
宋玉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随后她带着王虎去了衙门,一进院子便见院中停放了几具尸首,心中大惊,陈敏正在查看,“尸首被搜山的士卒发现,己经面目全非,仵作己验过,他们是被山上的野兽袭击。”
宋玉问道,“可验明身份?”
“从残余的衣料上看,是灾民。”
宋玉闭了闭眼,这些灾民找不到,银车的案子便要算在他们头上?而那人还未醒,真正的凶手难道就这样逃之法外?
宋玉想到昨夜木容对她说的话,若阿秀真是黑衣人,或许是一个突破口,可她又希望她不是。
客栈内,李氏知道了昨日之事,除了安慰也做不了什么,好在阿秀没有受到伤害,只告诫她以后行事小心。
阿秀红着眼,当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时,突见屋内站着一人,不是英武是谁?
她瞬间露出恐惧之色,“你,你来做什么?”
英武抱胸看着她,还装?
阿秀转身就去拉门,英武早有准备,迅速跃到她面前,阿秀本能回身,突觉身子一僵,顿时动弹不得。
英武点了她的穴,又退回三步之远站定,他一向沉默寡言,做事从不解释,昨夜,他自觉受她戏弄,是必要讨回来。
他拔剑出鞘,阿秀大惊,有点不敢相信,他会杀她?
她想大声呼叫,奈何嗓子发不出声音,她便瞪大双眼,见他持起长剑,指向她的颈部,她大骇,泪水落下。
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目光也没有一丝情绪。
阿秀闭上双眼,只听“嗖”的一声,却是腰带落下,上身一凉,她张大着嘴,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此侮辱,当真生不如死。
然而,她却听到一句,“不是你?”
片刻,她只觉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他怀里,他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她睁开双眼,见他脸上神色复杂,有些尴尬,有些愧疚,有些震惊。
阿秀伸手便朝他脸上打去,英武微微一顿,起身站在一侧,但听她哭道,“我虽身份卑微,也不容你这般欺负,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英武紧皱眉头,半天才说出话来。
“有一女刺客,被我刺伤,而你身上没有伤痕。”
这算解释吗?阿秀一愣,抬头看他,“原来,你怀疑我是那刺客?”
英武动动唇没再说话,转身朝屋外走去,来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无意冒犯,得罪了……若你真不是,昨夜之言,仍然作数。”
他向她道歉,还有承诺。阿秀还未反应过来,他己不见身影。
阿秀这一觉睡到半夜,她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她急急穿上衣衫拉开房门。
“阿秀。”是王彪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好像有刺客,木公子的人追了出去。”
阿秀一惊,“大人呢?”
“大人与阿虎还在衙门,你别害怕,我去看看阿宝与夫人。”王彪立即朝李氏屋子走去,又回过头来,“就呆在屋里,不要乱跑。”
“嗯。”
阿秀胡乱点头,赶紧将房门关上。
后院。
宋玉紧张的走来走去,木容淡定的喝着茶。
此刻她的心情复杂万分,“你怎能这样做?”
原来所谓的刺客是木容自导的一场骗局,调走所有人,引蛇出洞,或者引君入瓮。
宋玉事先也被蒙在鼓里,咬手之后,她认为木容就算不计较,估计也不会再理她,未想,不到一日,便又被他叫来,告诉她要看一场好戏。
木容没有回答,手指敲着桌面,宋玉急了,在他对面坐下,看见他手上缠着纱布,有些不好意思,语气软了下来,“都过了半个时辰,若真是她,早该行动了。”
木容抬头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竟莫名其妙的挽了挽袖子。
他仍不出声,宋玉一窒,怎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提醒她,她昨日犯下的错误,她忍下扑上去掐他的脖子的冲动,让你不说话装深沉,让你阴阳怪气。
如此想着,她磨磨牙倒觉口渴,伸手去拿杯子,终于听到木容开口说话,“我赠你的茶具呢?”
宋玉一愣,缩回了手,“在屋里呢。”
“是吗?不在当铺?”
“当铺?”宋玉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公子赠的东西,我当宝贝供着。”
她心虚的说道,心里却在想,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要去赎回来,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宋玉嗖的站起来,来人是无衣与晨风,二人穿着黑衫。
“公子。”
“嗯。”木容颌首。
“英武与天保监视着,暂无动静。”二人说完又退下。
屋子继续保持安静,这般又等了半个时辰,宋玉不敢喝茶,怕木容又问起茶具之事,她换了一个位置坐在窗下,拿起一本书,有意无意的翻看着,眼看天快亮了,心思又放在阿秀身上。
终于英武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立即锁在他身上,屏息聆听,却见他摇了摇头。
木容的人都己“离开”,这是她刺杀的最好机会,但阿秀一直呆在屋内,没有出来。
宋玉哈哈大笑,只觉有了底气,“我宋玉的人,怎会有假?以后你们不准再欺负她,否则……”宋玉挥挥拳头。
她的话引来众人一瞥,天保噗嗤一声,“你不就是假的吗?”
宋玉然。
第42章:奇怪的书生
这场可笑的试探之后,宋玉对阿秀或多或少有些愧疚,待她更加友好起来,还塞给她银子,让她去做几件新衣。
衣服买回来了,又催促着她一一试穿,评头论足,感概,羡慕,直直的盯着她看,引得阿秀双脸绯红,后来宋玉又为她买了一支银钗,阿秀欢喜得不得了,心中的郁闷早一扫而空,能看到她的笑容,宋玉突然领悟到,那些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举止,当真美翻了。
憨厚的王家兄弟似乎查觉到什么。
“小玉,你是不是爱上了阿秀?”
宋玉正在大堂喝茶,听言一口喷了出来。
“真的?小玉你脸都红了。”
是被呛的好不好,宋玉一头黑线,朝四周看了看,近日店里多了些人气,陈敏向邻县运来震灾物质,大街上时常有货车通过,县衙里住不下,那些车夫便在客店落脚,还有一些奸商,来里县寻找商机,也住在客鸿客栈。
宋玉极力隐藏自己身份,便朝王家兄弟瞪去一眼,谁知客栈老板抱着一坛酒亲自送来。
“宋大人,这是你要的女儿红。”
他的声音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果然,有几桌客人己朝她看来,宋玉以手遮额,低头不语,避开众人打量。
“大人可否还要加菜?”
宋玉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老板懂了呵呵一笑,“今日这么大的雨,大人是要去衙门吗?大人真敬业,这是里县百姓之福呀。”
宋玉听言翻了翻白眼,王家兄弟嘿嘿一笑。
“宋大人,宋大人?”
这又是谁?
但见外面气呼呼的走来两人,一年少,一年长,二人拿着一把伞相互拉扯推囊着,身上皆被雨水打湿,一片狼藉。
宋玉一愣,这二人她认识吗?却不知,宋大人在鸿运客栈暂住的消息,早己被客栈老板传遍全城,为了打响客栈的知名度,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张三,李四。”客栈老板走上前惊讶问道,“你们这是做甚?”
原来此二人是附近居民,年长的那位是张三,年少的是李四。
只听张三说来,“听闻宋大人在此,我们来找宋大人断案。”
断案?店内众人原来各自谈话,听言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一时好奇心起,竟纷纷起身围笼在宋玉身旁,这下,谁还不知她?
不用老板带路,张三,李四己来到宋玉面前。
“大人,这伞是小人的。”
“不,宋大人这伞明明是我的。”
二人当着宋玉的面又开始纠扯,宋玉与王家兄弟面面相觑。
噗嗤一声笑,不知是谁,宋玉寻声望去,不远处一张桌子,坐着一白衣青年,二十多岁,丹凤眼,目如琉晶,墨色如缀,薄唇朱点,浅笑如画。
“这点小事,居然也要劳烦宋大人。”老板本是要巴结宋玉,却引来众人不满。
有人嗤笑,有人反驳。
“即是朝廷官员,评评理也是应该的。”
“正是,正是。”大多客人一阵附合,想看好戏。
宋玉收回目光,这才看向张三李四,“你二人将事由一一道来。”
她这是要管了,众人立即噤声,只听二人先后道来。
李四道,“今晨大雨,我撑伞出门遇张三,张三向我借伞,我便与他相携而出,分路时,雨还未停,张三却要将伞拿走,说伞是他的。”
然而,张三的说辞正与李四相反,“这伞是我的,分明是你向我借伞,见雨大未停便夺我伞,我不肯,还对我恶语相向。”
如此,二人就为一把伞纠打起来,去衙门自然不会受理,便来到客栈找到宋玉。
这本是小事,却也不好分辨,话说清官难断家务案,两人说完,又开始争论。
“我的。”
“分明是我的。”
宋玉被吵得头痛,一拍桌子,二人这才安静下来。
宋玉微眯双眼,将伞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看她如何评断。
宋玉想了一会,看向李四,“你撑伞出门,可有人证?”
李四摇摇头,“我不知道。”
宋玉又问向张三,张三也说不知。
片刻,宋玉又问:“这伞可有什么标记?”
二人均摇头。
李四道,“寻常小物,那有标记。”
张三道,“百姓之家,皆是这种油伞。”
宋玉颌首,“这伞值钱否?”
“小物,不值钱。”
宋玉听言,目光一暗,忽然大怒,三两下竟将油伞撒成两半,众人惊讶的张着嘴。
“你二人为了毫不值钱之物,纠扯不清,还来打扰本官,你们以为本官很闲吗?拿去,一人一半,公平公正。”
宋玉将破伞丢在二人面前,“本官还要赶往衙办正事,懒得理尔等破事,王彪将他们轰出去,再胡闹,各打二十大板。”
轰!众人听言绝倒。
这算评断吗?一阵嘲笑响起,众人纷纷甩手回到自己坐位。
“这位宋大人也不过如此。”
“还说是什么清官。”
“宋大人是汴梁来的,怎会管这些小事。”
众人议论纷纷,王彪站到张三李四面前,“还不快走。”二人见王彪人高马大,有些惧畏还想争论什么,也乖乖的闭上了嘴。
张三李四被拉出了客栈,这厢宋玉在王虎耳边低言几句,王虎点点头,悄悄跟了上去。
众人很快散了,宋玉仍旧不紧不慢的品着酒,不理大家鄙视,突然眼前一暗,她抬起头,但见对面坐着那位白衣青年。
王彪立即出声阻止,被宋玉制止。
但听白衣笑道,“大人高明。”言毕,不客气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朝宋玉一举,“敬大人。”他先干为敬。
宋玉诧异,用她的酒来敬她,此人行事……说好听是自来熟,不好听便是有些嚣张,不过倒有她的风格,宋玉暗自一笑,“公子之言何意?本官不懂。”
白衣笑道,“不足半刻,谁是伞的主人,大人定有断定。”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在下姓曼,单名一个卿字,此番前往汴梁参加来年科举,今日路过里县,未想能结识大人……还看了一场好戏。”
哦?原来是考生。是了,若不是地动,说不准,她也在前往汴梁的路上。
宋玉心有触动,对此人便莫明有些好感,她举起酒杯,“如此,本官祝公子明年摘得桂冠。”
“不敢当,大人唤我曼卿即可。”
曼卿,曼卿,这名字……真媚,宋玉暗自想着,倒也符合他的长相,又听此人说道,“说来惭愧。”他再次自来熟的为自己斟了酒,“我己是第三次参加科举。”
“哦?”宋玉听言不由得打量着他,此人衣着雅致,手里玩着一把折扇,食指上套着一枚玉戒,看似像纨绔,但她知,他并不是,他的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比,而适才那句话,己彰显他的心机,这样的人却两次落榜,听其口气,又未放在心上。
天下士子谁不把科举看成是人生登顶的阶梯,但在他面前,就好似……宋玉想了想,玩票。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与好奇,宋玉问出心中凝问。
果然,此人抿唇一笑,眼角带着丝庸懒,有点坏坏的邪邪的,“因那两届考官长得不堪入眼……我实在不愿成为他们的门生。”
宋玉被这理由雷到,竟一时接不上话来,张了张嘴只得呵呵一笑,心里却佩服得很。
这就是任性!能在当官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曼……卿。”还真别扭,宋玉想笑,但得保持正面形像,于是轻咳两声,“你怎知,我能断定谁是伞的主人?”
曼卿浅笑道来,“因为我一直在观注大人。”
宋玉又是一怔,正在这时,王虎带着张三李四回到了客栈。
“大人。”王虎朝宋玉一揖,张三李四有些不明所以的侯在一侧,众人同样奇怪。
宋玉因曼卿的话有些恍惚,片刻定了定神,看向二人,“经本官仔细思量,便是一件小事,若敷衍评断,也是对不住头顶乌纱,于是再请二人回来。”言毕向王虎问话。
“他二人出去以后可有对本官不满?”
王虎回道,“李四骂大人糊涂不明。”李四听言,神色即怒又惊。
“张三呢?”
王虎又说,“张三骂李四与他争伞。”
“哦。”宋玉听了,却是轻轻一笑,众人不明白,但见宋玉略思片刻,便起身来到张三面前,指着他,“贪心不足,一把油伞竟也抢夺,还有胆来寻本官评断。”顿了顿,“本官就判你向李四赔罪,并赔油伞钱。”
什么?张三听言,不服气的据争,“大人,这伞本是我的……”
“住口。”宋玉厉声道,“若是你物,先前本官故意撕毁此伞,将你二人赶出客栈,你不恼本官,却恼李四,岂是人之常态?你还要狡辩,真不怕本官将你送往衙门?”
张三听言,顿时哑然,一双眼瞪得极大。
而现场一片安静。
“不错。”突然有人高声说道,“若我是物主,定会恼大人评断不公,再会指责对方,而张三却先指责对方,这不符常态。”
众人听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宋大人毁伞是故意为之,正巧店外人群中又走出一人,“大人,这伞是李四的,我家就在李四隔壁,清晨,亲眼所见李四带伞出门,我可以为李四做证,这张三本来就爱占小便宜。”
众人一片哗然,宋玉露出了笑容,而张三面对众人的指责“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羞愧的低下了头。
“好!”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众人跟着一阵欢呼,纵使宋玉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朝大家挥手至谢,转身之际,才发现那位曼卿公子己不见踪影。
第43章:一个话唠
宋玉并未放在心上,吃完饭去了衙门,居然又有几具尸体被发现抬了回来,宋玉心情沉重,陈敏说,找不到那些灾民,此案将成为悬案,银车成迷,如此也就意味着先生的死,不能真相大白。
宋玉照例去见了木容,木容告诉她,这些灾民恐会被那股黑衣人灭口,他们必须亲自去箕山,赶在黑衣人之前。
去箕山?宋玉皱起眉头,箕山山高陡峭,山里有障气有野兽,即便她曾去玩过,也只是在山脚下转转,何曾进过深山?况且,箕山己被陈敏封锁。
“所以才让你去?”
宋玉一头黑线,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她自然能进,可是,她瞟向他,“你不去,我也不去。”
要让她一人去冒险,她不干。
“除非……”她知箕山之行是必要的,没得拒绝,不过他既然参与进来,岂能旁观?宋玉为他做了决定,“你与我一起,你不是也想早些找到凶手吗?”
木容垂眸不语,手指夹着茶盖,轻轻拨弄,他何时说过不去?木容不动声色,宋玉见他没有反对,松了口气,接着又道,“把你的护卫带上。”
木容抬眸。
“保护你。”宋玉笑吟吟,她是为了保护自己,“你的身份高贵,我只是一介草民,死便死吧,你若死了,我会不会被你的人追杀?”
虽然她从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不过话要这样说,拍拍马屁总是好的。
木容眉头一皱,“你不会死。”
嗯?宋玉眨眨眼,他一如既往的冷清,抿着茶,好似刚才之言并非出自他口,不过宋玉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顿时大喜,激动的凑近他眼前。
“你说话算数。”
“你要护我。”
“君子一言,四马难追。”
他仍爱理不理,宋玉权当他答应,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所有的担忧都抛掷脑后,有这几个保镖在,危险的事让他们冲便是,于是宋玉一高兴便一手拍在木容肩上,险些让他喷出茶水。
“放手!”
“别这么凶嘛,咱们早己结盟,现在咱俩关系升级,我当你兄弟。”木容一怔,宋玉嘿嘿一笑,如今她不似以前那般怕他,其实以前也不怕,只是他气场太大,让她颇觉压力不易接近,虽然他曾许诺助她破案,不过助与护还是有差别的,便是把她当成了朋友。
有大腿可抱,何乐而不为。
那么既然是朋友,话就好说多了,不过她知这人骨子里的冷傲,宋玉清清嗓子,先给他道歉,从拿了他的香囊到咬了他的手,接着又是一长窜的恭维之词。
“木兄,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小弟的过错。”
“不说话,就当你我冰释前嫌。”
“如今小弟有难,作为兄长你定是要帮的。”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小弟手头紧,你知,小弟有一大家子要养,钱花得如流水,小弟可否先借点银子,你放心,我可以打借条。”
宋玉眼巴巴的看着他,又举起手来起誓。
“你不是去了当铺?”说了这么多,赶紧最后才是重点。
“钱花光了,我给阿秀买了新衣,买了首饰,还为娘买了人参,我娘便是你娘……”宋玉说得尽兴,见他脸色倏变,立即闭嘴,原来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承认自己当了他的茶具,她小心翼翼的瞟了瞟他.
木容却被她最后那句话雷得外焦里嫩。
“再敢胡言,就给我滚出去。”他将茶杯重重一放。
“我不会滚。”宋玉的心跟着一跳,马上又嬉皮笑脸,她摸清了一点他的脾气,只要你承压能力强,就不会被他言语所伤。
木容抚抚额头,“小路子。”
小路子立即出现在眼前,瞟了一眼宋玉。
“公子有何吩附?”
“将此人。”木容指向她,“扔出去。”
“是。”这个命令小路子乐意去完成,他呵呵走向宋玉,宋玉一惊,立即后退两步,“不借便不借,我自己会走。”说完撒开丫子,飞快的跑开。
“公子,你对她太好了。”
“嗯。”他也这么认为,这人给她点颜色就会开染房,给根杆子就会顺着往上爬,然而木容嘴里却吩附道,“去当铺将那茶具赎回,再拿两百两银子给她,告戒她若再有下次,便连本带息的奉还。”
小路子听言一脸惊鄂。
这厢宋玉跑出后院,气喘息息,她拍拍胸口,回身对着那间屋子挥动拳头,又一路低头而行,想着再怎么去套木容的银子,路过正堂时,听到里面说得热闹,不由得躲在一旁偷听。
“要说天下珍物,还数鲛珠为首。”
“相传南海有鲛人,鱼尾人身,某日被一鱼夫捕得,鱼夫欲献给朝廷领赏,后来遇一书生,悄悄放了此鲛,此鲛感激化做人形与书生成亲,两人自是恩恩爱爱,数年后,东海龙君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原来那龙君才是鲛人的夫婿,他呼风唤雨要杀了所有人包括那书生,鲛人不得己与书生告别,流下一滴眼泪为念,便是那鲛珠。”
哇,人鱼恋。
宋玉未曾想几个男子还会聚集一起说这么浪漫的事,她听得入神,有人问道,“后来呢?”
“后来,书生病死,不过龙君也未能得到鲛人,鲛人为书生殉情,鲛珠失踪,听闻那鲛珠可驱邪避灾,万物生灵皆惧。”
那人说完,清了清嗓子,“尔等不是要去箕山采药吗?箕山野兽众多,诸位就不担心?”
原来是几个做药材生意的人在闲聊,里县缺药材,陈敏特赦他们可以进山采药,不过要先提供给里县百姓。
说来这位大人为百姓真是想尽了一切法子。
采药人并非第一次进山,虽有经验,也不能保证不会遇上危险,但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鸡蛋那般大小放在掌心,众人围着一团,听他说道。
“不防告诉诸位,我的先祖无意中得了此物,这便是那鲛珠,谁要,我便宜出售……”
轰,原来是个比她还能扯的骗子。
宋玉噗嗤一笑,那些围观的人也一哄而散,不过她挺佩服那人,竟然能编出这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当噱头,险些让她流下眼泪。
“啧啧,真是感人肺腑。”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宋玉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曼卿耸耸肩,“不可以吗?”
“你也住在此店?”
曼卿“哗”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扬唇道,“能与宋大人为邻,是我的荣幸。”
“呵呵。”宋玉假笑两声,朝他揖揖手,“曼卿……公子客气了。”
“曼卿公子?”曼卿挑挑眉,“清晨,大人还不是这般称呼?想不到短短几个时辰,便这般生疏了。”
宋玉一,他们本来不熟好不好,不过,他既然这般洒脱,她又何须扭扭捏捏。
如此想着,宋玉又坦然道,“曼卿?”
“正是在下。”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曼卿请宋玉喝酒,她没有拒绝,二人要了好酒好菜倒也惬意,但是至始至终,她话不多,知言多必失,何况面前这人,言行怪异不羁,又是聪明绝顶的,如果她没有这层尴尬的身份,倒十分乐意与他交个朋友。
他懂得不少,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商场谈到官场,从战争到和平,全完不避讳她的身份,最为重要的是,市井上被文人士子评为低俗的爱情小说,他居然也知,从他口中侃侃而谈竟变得如此优雅。
啧啧,宋玉好生佩服。
总之,他就是一个怪人,两人相谈甚欢,直到阿秀来寻她,这才相互告辞。
“大人,这人是谁?”
“一个话唠。”
阿秀抿嘴一乐,“怪不得大人与他谈得高兴。”这是拐着弯的“骂”她,短短几日相处,温柔可佳的阿秀姑娘也变得贫嘴了。
宋玉反而高兴,“阿秀,常笑笑多好。”
阿秀一怔,有瞬间的恍惚,随后点点头,“大人放心,阿秀不会再想不开心的事,至于那人。”她指的是英武,“待再相见,一定骂死他……”
“这才是我宋玉的人。”
两人一路笑着上了二楼,“阿秀你头上的发簪呢?”
阿秀红了红脸,“我怕丢了,就收了起来。”
“那怎么行?”宋玉假声责备,“丢了再买,你家大人不缺钱,你打扮好看了,大人我也有面子。”
“大人怎知有了银子?”阿秀笑道,带着小小兴奋,“小路子来了,给大人送了二百两银子,还有那个白玉茶具。”
宋玉听言,先是一愣,瞬间又高呼一声,“阿秀,我有钱了,可以给你买金钗,买胭脂水粉。”
这话被一起走来的王家兄弟及小路子听到,王家兄弟互视一眼,又失望又高兴。
“小玉是不是要娶媳妇了?”
“唉,阿秀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二人一阵嘀咕。
小路子是因为久等宋玉未归,便留下话先回去复命,随王家兄弟一共出来,也听了此言,暗暗一惊,难怪宋玉如此护她,原是二人对上了眼,不行,要快些告诉公子才好。
第44章:入箕山
箕山在里县边界,离宋玉的家杏村不远,山高陡峭,连绵数里,不过大多地方无路可走,是野兽出没的场所,那些躲入山中的灾民自然知道,因而必不会前去,这样说来,搜索的范围并不算大。
再者,官兵己连续搜山两日,在山上注有标志,宋玉等人此时前住,危险小了许多,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木容仅带英武一人,理由是他轻功了得,且懂追踪之术,当然宋玉不信,因为地动那夜,便是他将黑衣人跟丢了。
县尉见二人自是大吃一惊,宋玉解释她早己查清,他们是良民,不是疑犯,并且还将帮她寻找灾民下落,县尉自是不敢多言,态度转得快,对二人殷勤相待。
宋玉几人随县尉一起,从清晨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午时到了箕山脚下,与总兵大人商量一番,决定分三路进山,宋玉,王虎,木容,英武,县尉还有三十位官兵为一组,带上必备物质,从箕山西侧而入。
幸得今日晴空万里,便是箕山树木蒙耳,藤萝翳郁,阳光也从间隙洒下,斑斑点点刹时好看。
山中空气清新,虫鸟鸣鸣,野兔在林中乱窜,松鼠站在树干上好奇的看着这些闯入者,他们不像是巡山,倒像是踏青。
宋玉与王虎一路低声说话,
“这里我来过。”
“我也来过。”
“那年,我们一起入山挖野菜,我不小心掉入水中,瞧,就在那边。”王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溪。
宋玉噗嗤一笑,“那里是不小心,分明是我推的。”
“小玉……”
二人走在队伍中间,木容与英武在前,二人的话木容自是听见,嘴角微微勾起。
这条入山路,较为平坦,但宋玉知道前方才是真正的陡峭,而且有野兽出没,她不免前后看了看,评估着官兵的身手,最后把目光放在木容身上。
她急走两步,紧紧跟在他身后,木容听得动静,回过头来,因赶路,她脸上红扑扑的,一双灵动的眸子蓄着笑。
木容怔了怔,目光冷然的转过身,却是放慢了脚步。
越往里走,越是阴暗,终于高大的树木遮盖了所有阳光,虫鸟的鸣叫也变得低沉,“咕咕咕”让人感到一些渗人。
“停!”
县尉突然大喊一声,队伍停了下来,县尉急步来到宋玉面前,“大人,前方有两条路,我们要走那一条?”
宋玉抬头望去,果然两条岔路出现在眼前,以前她与村里的玩伴来箕山,也就到了这里便不敢向前,两条路都通往山顶,一条看上去较为平坦,但一眼望去,里面树木耸天,阴深不明,另一条看似难行,却能一眼看到山顶。
宋玉想了想,果断选择难行之路。
“等等!”
木容阻止她,来到路口仔细查看。
“怎么了?”宋玉来到他身侧,“木兄有想法?”
木容微皱眉头,“你认为带着妇人老人逃难的灾民,会选择一条艰难之路?别忘了李达是孝子。”
宋玉恍然大悟,不免再看看那条小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子。”
原本蹲在地上查看线索的英武起身说道,“两条路都有踏足的痕迹,但是这一条痕迹较新,不久前应该有人走过。”
木容听言点点头,英武所说的正是那条阴暗之路。
“走。”
他厉声吩附,一人帅先而行。
宋玉愣了愣,他还真当自己是领导,她不得不回头吩附众官兵,“走左边,大家小心点。”
于是,原本走在中间的宋玉等人,变成了带头人,英武第一个,接着是木容,宋玉,王虎,县尉……
山路崎岖,众人行了一段也不免气喘息息,但谁也不敢休息,因为越往里走,越发阴暗,抬头能见天空明朗,却与他们无关,他们像是行走在另一个世界,另一片天地。
虫鸟渐渐没了声音,四周一片宁静,脚下是荆刺,身边是奇怪的树枝,张牙五爪,一阵风吹来,哗哗作响,宋玉咽了咽口水,紧张的竖起耳朵,只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怦然心跳,突然一只野兔在宋玉脚下窜过,她吓得一声尖叫,飞快的跑到木容面前,抓上他的手臂。
“什么事?”
官兵们倏的抽出腰中长刀,警惕的四下张望。
“是只兔子。”王虎呵呵一笑。
木容垂眸看她,目光放在她的手上,宋玉尴尬的放开爪子,故作镇定,“本官见大家累了,只是制造一下轻松气氛。”
“大人,你这样大吼大叫只会制造紧张气氛。”
王虎收刀入鞘,众官兵听了,却真的笑了起来,一时间众人慌张的心情得到减缓。
“既然大人累了,就休息片刻。”木容垂首看了看宋玉,吩附道,“英武,你去前方探探路。”
“是。”英武领命,飞身而去。
众人看着他极快消失的身影,愣了好半刻,才回过神来,各自找地坐下,拿出水与干粮。
宋玉挨着王虎刚坐下,县尉笑嘻嘻的走来,手里拿着一袋酒壶,“大人,这山里潮湿,一到夜晚更是冷得刺骨,下官带有烧酒,你喝两口,暖暖身子。”
宋玉接过酒壶放在鼻端一闻,浓浓的酒香顿时让她神清气爽,紧张的心也得到平静,她正要喝上一口,突然瞟见木容独自坐在一处,闭目沉思。
他没带食物?要保持身材风度,也不用拼命吧。
宋玉想了想,拿起一个馒头与酒壶朝他走去。
“木兄。”她把东西递到他面前。
木容缓缓睁开眼,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她以为他会嫌弃,未料他毫不犹豫的接过,轻轻吃了起来。
宋玉反而一愣,在他身边坐下,“你为什么不带干粮?”
“你不是带了吗?”
宋玉一窒,好吧,不与他一般见识,她又将酒壶递上,他却未接,估计还是嫌弃,宋玉耸耸肩自己喝了一口,故意连连称赞。
木容未理她,她悄悄瞟他一眼,他的吃像那般优雅,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要细细品尝,再瞧瞧王虎及官兵们,皆是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这就是区别呀,宋玉暗暗想着,忽尔哈哈一笑,看着手里的馒头,大口咬了下去,其实这样才是乐趣。
这厢县尉用手臂碰了碰王虎,“我怎么觉得那位公子更像是从京城来的大官。”
“你说什么?”王虎着实吓了一跳。
“大人举止……”县尉瞟见王虎一双怒眼,立即改口道,“大人不居小节,没有官威,下官佩服佩服。”
王虎重重一哼。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在这宁静的深山显得那般突兀。
英武回来了?不对,明显不止一人。
宋玉惊起,官兵再次抽出长刀,王虎冲上前,挡在宋玉面前,宋玉看向木容,他目光微眯注视着前方。
树纵中出现几个身影,互相搀扶着。
“公子。”
真是英武,大家松了口气,木容与宋玉三两步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
“曼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原来,曼卿跟着十几位采药人上山,进入一片密林,未想到,林中障气越来越重,他们迷了路,一片白雾中众人走散了,曼卿紧跟其中三人,遇上猎人设的陷阱,其中二人受了伤,他们相携着好不容易寻到出路,便遇上了英武。
“还有十人下落不明。”曼卿与宋玉站在一侧,他凝重的说来,“天色渐暗,障气只会越来越重,虽然他们懂药理,带有防障气的药,但天黑之前还不能出了那间林子,恐凶多吉少。”
宋玉颌首,抬头看他,此刻的他没有昨日那般潇洒,衣衫上染了泥土,可用狼狈来形容,但眉目之间却有一份坚韧。
“我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她受他感染,坚定的说道,他笑了笑,片刻她又问,“你为什么要随他们入山?”
曼卿听言眼角一挑,“听闻箕山风景优美,做为文人士子,怎会放过游览一番?”
宋玉一窒,这里刚经过地动,还风景优美?她知这是措辞,便是他书生的身份,她也有所怀疑,但他不说,她总不能大刑逼供,他与木容一样,秘一般的男子。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况且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懂得,她只凭良心,做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其他……
宋玉摇了摇头,朝不远处的木容看去,他正与县尉商议着什么,或者说吩附着什么,县尉一副恭敬的表情,是因她,还是他的气场真的强大,让人不知不觉,俯首听令。
像是有所感应,木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她朝他笑了笑,他却没有一丝反应,这才发现,他的目并非落在她身上,而是身旁的曼卿,她不知那眼神代表什么,是探究,是戒备?
“你过来。”
他在对她说话,宋玉顿时又气恼,他那态度,是不是该给她点面子。
宋玉深吸一口气,朝他们走去。
“前方林子障气颇重,今日不便进入,县尉留在此地扎营,明日再做打算,我与英武带十位官兵入林中寻人,你是随去,还是留在此处?”
气人真是太气人,道底谁是老大?果然见县尉疑惑的目光,看看她,又看看木容。
宋玉暗叹一口气,呵呵一笑,“木兄所言,正是本官之意。”她声音微提,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本官正要入林寻人,既然木兄愿一同前往,本官感激不己。”
木容听言冷笑一声,“英武,前方带路。”
“是。”英武正在拭刀,闻言一跃而起。
县尉立即安排十位身手高强者随行,千叮嘱万吩附要保护好大人,王虎自是随宋玉左右。
“我也去。”
曼卿的声音响起,木容脚步微顿,只听身后宋玉问道,“你去做甚?”
“救人呀,适才我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做了记号,万一你们迷路了怎么办?”
第45章:箕山遇险
于是一行十五人整装出发。
行了约半刻钟,不过才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天暗了下来,好似有层乌云压在头顶,气温也低了许多,伴着丝丝冷风,吹来一阵白雾。
众人都没有说话,除了曼卿,与宋玉并排走着,“大人如何称呼?”
“嗯?”
“与大人相识一场,还不知大人的名字,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岂不显得生疏?”
“我与你很熟吗?”
“难道不是?昨日曼卿还与大人相谈甚欢,以为大人当曼卿是朋友,正考虑着到了京城,要投靠大人呢。”
宋玉白了他一眼,曼卿凑近她的耳边,“曼卿倒喜欢成为大人的门生。”
宋玉一怔,见他似笑非笑的神色,像在说笑,又是一本正经,宋玉扯了扯嘴角,这人还真是……无法形容。
宋玉清清了嗓子,“本官……字玉。”
“哦。”曼卿点点头,“玉,好字,好字,都说宋大人不居小节,走亲民路线,那曼卿可唤大人……宋玉?”
以字代名,表尊敬,并无什么不妥,不过宋玉却彻底惊住,停了脚步看着他。
“怎么了?”
宋玉有种被发现秘密的紧张,她迅速移开目光看着前面,木容的背影,他说会护她的,便是东窗事发,他犯有知情不报,包庇之罪,他不惧,她也不惧,如此想着宋玉忽尔一笑,“随你。”
这便说着,但见木容突然停下,她莫明心口一跳,虽然他们说话声很小,但总觉他是听见了,果然见他转过身子,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最后落在她身上。
“前方便是树林,宋大人,你过来。”
他的语气很冷,宋玉有些尴尬,她朝曼卿一瞥,“木兄一向如此。”她想说木容没有礼貌,让他不要介意,嚅嚅唇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曼卿淡笑不语,宋玉硬着头皮走来木容面前,低声说,“木兄,好歹给点面子。”
木容未理,转身便走,宋玉暗叹一口气,紧跟身后。
曼卿落单,便与王虎聊起天来,这人和谁都能说到一块。
四周白雾亦浓,众人都拿出随身协带的药片含在嘴里,防止障毒,同时,大家也提高着警惕,因为这种情况下,大有野兽出没的可能,宋玉也含了一片,只觉嘴里清苦,她吐吐舌,又拿出一块药片递到木容面前。
“木兄。”
木容脸色冷漠,“不需要。”
宋玉觉得心中郁闷,不要就不要,不识好人心,片刻又释然,他就这鬼脾气,她何须在意。
“等等。”
众人停下脚步,宋玉回过头只见曼卿蹲在一棵树下,“这里有我做的记号。”
果然,树干上划了一个箭头,曼卿看向宋玉,指了指左方,“走这边。”
宋玉却下意识的转向木容,木容目光淡淡。
“怎么,不信我?”曼卿站起身子,笑吟吟的顺着宋玉的目光落在木容身上,语气或多或少带着挑衅,还有些愠怒。
两人对视片刻,木容原本微皱的眉头忽尔展开,嘴角挂起一丝微笑,这让宋玉一愣,原来,他会笑?
“公子是宋大人的朋友,自是相信,”顿了顿,“宋大人就按曼公子所言,我们走左边。”
宋玉回过神来,还未答应,又听木容说道,“那就麻烦曼公子带路。”
曼卿笑笑,果真走上前。
一行人从她身边走过,好像有什么不妥,宋玉眨眨眼,这才慢半拍的发现一个实事,适才二人说话,都没有看她,也就是说没把她放在眼里,这,这,当她透明呀?
“宋大人?”宋玉一个激灵,这种怪腔怪调不是木容还会是谁?
她急跑两步,来到他面前,他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但那眼神,是示意她跟上,宋玉心中又升起一股感激。
一行人在浓雾中慢行,约一刻钟,曼卿再次停下了脚步,又迅速朝前跑去,原来,不远处躺着一人。
众人都是一惊,跟着围了上去,曼卿扶起那人,“我认得,正是采药人。”言毕,就去探他的气息,“还活着。”
宋玉一喜,立即吩附,“再寻。”
于是众官兵四下分开寻找。
“这边也有。”
“这边也有。”
宋玉这才松了口气,“快将药片放入他们口中,他们定是中了障毒。”
正说着,突然又是一阵阴风,一大片浓雾迅速袭来,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众人一阵惊慌,接着又听一阵野兽狂吼。
“大人?”
“小玉?”
因大家分散,虽然隔得不远,可此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阿虎,木兄?”
宋玉大声喊道,心中一紧,突然便听有人惊叫。
“虎?有老虎?”
“是野熊。”
什么,熊出没?宋玉一惊,吓得撒腿便跑。
眼见前方有人影晃动,宋玉便朝人影跑去,待看清那人身着黑衣,戴着面巾,手持长剑时,宋玉惊叫一声,又往回跑。
真是前有虎狼,后有追兵。
可她那能逃过得,眼看那长剑就要落下,宋玉下意识的闭上双眼,脑子一片空白,却听“当”的一声,耳边响起了打斗声。
直到手碗被抓住,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她倏的睁开双眼,“木容?”
“走。”
地上躺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他杀了他,他救了她。
正如他承诺的那样,“你不会死。”
劫后余生自是心中感激,险些让她痛苦流泣,“木兄,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君子重诺,你是君子……”
“闭嘴。”
“木兄,你好事做到底,不能只救我一人,还有阿虎兄弟,你知他是我兄弟,也是你的兄弟……”四周的喊杀声,搏斗声,求救声,野兽的吼叫声,异常激烈,宋玉担心不己。
木容突然停下,宋玉的话只说了一半,不过她目光急切的看着他。
想不到她自身难保,还想着他人性命,木容暗忖,目光幽暗,突然一凛。
却是一把推开她,宋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以为他要丢开她,却见他提剑,迎上她身后一击。
原来又有黑衣人杀来,还不止一个。
宋玉赶紧爬起来,躲在一棵树旁,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见那墨色身影周旋于众黑衣人之间,身手灵捷,招式狠绝,便是被围住,黑衣人也近不得他身,伤不了他一丝,宋玉渐渐定下心来。
“小玉,小玉,有熊快跑。”耳边又传来王虎的声音,宋玉心下又是一紧,“阿虎,我在这里。”
刚一喊完,原本围攻木容的其中一人持剑朝她刺来。
“啊。”她大叫一声,绕着大树拼命躲避,那人反而刺中不得。
木容被缠住,分不得身,手下招式更不留一份情面。
正在这时,白雾中又冲来一人,“公子?”他挡下黑衣人的进攻。
木容得以脱身,立即朝宋玉飞跃而去,在她以为终将命绝于此时,木容一剑从背后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鲜血溅到了宋玉的脸上。
她几近虚脱的倒地。
英武身手何等高强,片刻几个黑衣人己被他解决,他冲到木容面前,“公子,快快离开这里。”
木容颌首,看向宋玉,她正抬起头来。
“去救王虎。”
“公子?”
“快去。”
宋玉双眼一亮,感动的眼眶含泪。
英武看了看木容,又看了看宋玉,有些不赞同的皱着眉,最后在木容的冷视下,他微垂着脑袋,“是,公子在此稍等片刻。”
英武很快消失在白雾中。
“他好像不怎么听你的话?”
“他比较有性格。”
宋玉一窒,忽尔笑了起来,想不到木容也有幽默的时候。
然而,话音刚落“踏踏”又是一阵的声音,宋玉大惊,“熊来了?”
木容一把提起宋玉,“是人。”
二人在树林中一阵奔跑,黑衣人终于被摆脱,野兽的吼叫也听不见了,四周白雾淡了许多,宋玉实在跑不动,靠在树下直喘粗气,“让我休息一会儿……”
木容将剑收入腰间,宋玉才看清,那是一把软剑。
他四处观察,最后皱起了眉头,“这里不是树林。”
宋玉心中一喜,“我们逃出来了?”
木容摇摇头,“也不是我们来的路。”他转身看她,“我们迷路了。”
大山中迷路是要死人的。
宋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扶着树木起身,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你怎么了?”木容上前扶起她。
她晃了晃脑袋,只觉面前的人影那么模糊,她下意识的抓上他的手臂,“我……”话未说完,她便晕了过去。
宋玉是被饿醒的,她记起刚才在梦中,看见一个小女孩,摇着她的母亲,“娘,我饿,我饿……”
她一个激灵,发现自己身处山洞之中,面前燃着一堆火,稀稀拉拉,快要灭了。
她倏的撑起身子,又是一阵头晕袭来,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难道她也中了障毒?她不得不再次跌坐在地上。
四周晕晕暗暗,耳边传来阵阵野兽的吼叫。
“木容?”她又是一惊。
然而没人回答她。
她心更加慌乱了,深吸两口气,巍巍颤颤的扶着洞壁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月光阴冷,山风习习,她打了一个寒颤,想到那夜在停尸房验尸的情景。
她转身便往回走,突然,火堆熄灭,她生生愣住,还未回过神来,身后有什么东西,她咽了咽口水,一股寒意从背脊窜上,让她头皮发麻,全身如定住一般。
同时,那声音越来越近,她敢肯定,那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野兽,因为她似乎闻到一股血腥味,还有那东西重重的喘息。
跑还是不跑?
她还未做出反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吼叫,跑也来不及了,她脚下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地上的荆刺像尖刀一样锋利刮伤了手臂,她“嘶”了一声,一股钻心的痛。
可她顾不了这些,猛的转过身,黑暗里一双阴深的绿光,是狼。
宋玉不断往后退,那绿光越来越近,她紧张得与它对视,难道要葬生狼口?
正在这时又听“唰”的一声,在她面前出现一个人影,墨色长袍,衣袂飘飘,木容手持长剑,长剑在黑夜里发出寒冷的光,比那双绿眼还让人忌惮。
不知怎的,只要看见他,宋玉知道自己得救了,原来紧崩的心得到松弛后竟又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四周己是一片明亮,木容正坐在火堆旁烤肉,身影映在洞壁上,那么高大,她吸了吸鼻子,感激崇拜的看了片刻,直到一阵香气传来,引得肚子咕咕叫。
刚想撑起身子,手臂刺骨疼痛,低头一看,小臂上缠着纱布,渗出血迹。
她吐出一口长气,坚持着起身走到木容面前,“饿死了,谢谢你两次救了我。”
说着便拍着他的肩靠着坐下,却感到他身子一僵。
宋玉毫不在意,知道这人脾气古怪。
她伸手烤了烤火,“木兄,你是如何将那野狼制服……”
她偏头看他,才发现他身上的狼狈,袖子短了一截,臂上有血,有抓伤,额上有一道血痕,“木兄,你受伤了?”她大吃一惊,正想去拉他的手,却见木容立即避她起身,将手里的烤肉往她怀里一丢,便不声不响的走向洞内。
宋玉一怔,不知怎么又惹了这位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