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赢回一局(第三更)
浴室内,蒸气寥寥,宋玉将自己置于浴桶之中,直到无法呼吸,直到胸口越来越闷,“哗”的一声,她钻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几乎是虚脱的趴在桶沿上。
几日的牢狱之灾,她想了许多,特别是“越狱”之后,如此被陷害,她难受,愤怒,她紧了紧双手,微眯着双眼,看着空中雾气袅袅……
半个时辰之后,她被带到正厅,厅里除了谢玄,陈敏,还有两人,她不认识。
她打量着他们,特别是那位身着官服的女子,宋玉惊讶,真有女子当官?
直到谢玄介绍才知,她叫清漪,原来是后宫女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而她也正看着自己,眼角带笑,温和高雅。
宋玉朝她一礼,她颌首示意。
那位身着铁甲的年轻男子,竟是殿前都指挥苏誉,掌管皇宫羽林军,还这般年轻貌美。
好吧,宋玉对美男总免不了要多看两眼,直到苏誉低下头,轻轻的抿茶,她朝他行礼,他视着不见。
除了陈敏,面前这三人算是当今权贵,宋玉心中竟是一阵激动。
谢玄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吃吃笑着,至于他笑什么,宋玉不明白,知道了他那惊人的身份,她才了解,为何他言行举止,可以肆无忌惮,太后一手提拔的红人,他不任性,谁任性?
众权贵面前,宋玉不免有些小紧张,她不敢入坐,“乖巧”的侯着,又听谢玄的笑声,她悄悄的瞪了过去,见他也在看她,她立即收回目光。
“你似乎不太高兴呀,本官可是亲自接你出狱。”
宋玉抬起头,“是你说的,别高兴得太早了。”
谢玄一窒,忽尔笑声大了些。
清漪眨眨眼,苏誉也看了过来,能与谢玄“抬杠”,胆子蛮大的,只有陈敏至始自终,脸色严肃。
谢玄清清嗓子,“不错,本官与几位大人商议好了,给你十日时间,所有案子,所有真相。”
他轻轻拨动茶盖,眉宇之间笑意仍存,但多了一份冷意,“若成,功劳是本官的,本官会为你在太后面前求情,可保得你一命,若不成……”
“死无全尸。”
宋玉没好气的说道,在听到那句功劳是本官的,她好想吐他口水,心中闷闷着怒。
谢玄耸耸肩,笑言,“你明白就好。”顿了顿,“好了,现在说说案子吧。”
宋玉听言立即端正身姿,先深吸一口气,然后自信从容,从先生一案说起,曾员外全家,银车,尸体,箕山,黑衣人,赵直,王秉德,所有相关的一切,各种疑点,事无巨细。
这些她曾对陈敏说过,如今,再复述一番,以帮自己整理思绪。
当然,除去木容一事,她简单代过,只说他是大燕好公民,并不知道她假冒朝官的事,不想把他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清漪为此瞟了她好几眼。
她的分析,众人都听得极为认真,那位一直未说话的苏大人,也难掩眼中惊讶。
陈敏却是冷哼一声,好似并不相信,宋玉目光落在他身上,“陈大人一直支持宋玉查案,为何如今?”
陈敏言道,“那是因为本官误认你是朝官。”他言语含讽,“未料……”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却是不言自喻。
宋玉咬了咬唇,极想反驳,终是没有,因为她没有任何资格去与一四品朝官争论,她默默低下了头。
这边清漪说来,声音温雅,“虽然宋公子不是朝官,但适才其推理,让清漪不得不服,既然谢大人授意公子查案,陈大人又何须去计较其身份,宋公子有才干为百姓,为朝廷做事,清漪在心里倒是佩服得很。”
陈敏一窒,宋玉感激的看她一眼,她对他微微一笑。
宋玉立即躬身施礼,“我并非什么公子,姑娘呼其名即可。”
清漪道,“公子是贡生,是士子,本受天下人尊敬,称一句公子又何防。”
宋玉听言,好生感动。
只听谢玄又道,“不知接下来十日,宋……公子,要如何查案?”
这是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
他称宋玉为公子,宋玉觉得好笑,但这一声却是打了陈敏的脸,宋玉从心里感谢他的慷慨解囊,并非这声公子,而是他给了她一个机会。
“听衙役说,你己知道了凶手杀人逃离现场的法子?”
宋玉垂眸想了片刻,“正是。”
几人表情各异,谢玄兴致最为极积,“快且说来,故作深沉什么?”
宋玉一怔,她那有故作深沉?她再次朝众人一揖,“请各位大人随宋某前往王府,宋某将亲自示范,凶手是如可行凶,如何逃离。”顿了顿,“还请带上县丞,事毕,可让他说说,宋某推理得是否正确。”
极快,众人己到王府,由于阵式极大,有钦差,有宋玉,王府周围迅速围了一群百姓,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宋大人不是被关押了吗?听闻还杀人越狱。”
“我不相信。”
“我也不信。”
也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宋大人,宋大人。”不少百姓跟着一阵附合。
还有人喊道,“陈大人一定要还宋大人一个清白呀。”
陈敏脸色极为尴尬。
宋玉转身,见着这么多支持者,不由得眼眶一红,朝着众人揖了一礼,掠袍而入。
却未瞧见人群中,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王府后院书房,众人站在门外回廊上,但见宋玉检查了书房大门,朝谢玄一礼。
“谢大人,此门闩己坏,可否令人重修一下?”
谢玄把玩着手里折扇,“重修门闩,可要多少时间?”
“半刻钟而己。”
谢玄颌首,吩附了下去,然后,又让人抬来几张椅子,一张小几,还端来茶壶,“咱们边喝边等,别客气。”
宋玉一头黑线,这厮太会享受。
其余三人似乎也了解谢玄的本性,安静入坐,宋玉当然不敢坐,她只能一边侯着,说起来,如今她还是一名疑犯。
此时正午,虽是春季,阳光直照下,也会让人口干舌燥。
清漪将一杯茶水递给她,她不敢接,连连致谢。
这时,有衙役上前,“大人,疑犯己押到。”
众人望去,但见县丞脚上拖着铁连,丁丁当当的走来,他低头不语,只是瞟了宋玉一眼,面无表情。
宋玉下意识朝陈敏看去一眼,他连头也没抬,正喝着茶,她又朝谢玄看去,谢玄微眯着双眼,一手扶额一手打扇。
他有那么热吗?毛病。
半刻钟一晃而过,衙役来报门闩己修好,谢玄终于睁开双眼,准备起身,却见宋玉一笑,“麻烦,再去寻一些针线。”
谢玄“哗”的一声,收笼折扇,“宋玉,你一次说完不成?”
宋玉红了红脸,却未瞟见跪在一旁的县丞,微闪的目光。
衙役还等着吩附,“去,去。”谢玄挥了挥手。这般又等了一会儿,所有道具准备完毕。
“好了,请诸位大人跟宋某前来。”言毕,再次看了看县丞,目光微冷。
众人不知她要如何做,自是好奇。
众人围上,但见宋玉先试了试门,房门己修好,然后见她来到门后,盯着左边门板,众人跟着进来,一阵猛瞧,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却见她拿出针线,尾端紧紧拴在门闩横木中央,系成了一个活扣,活头一端留出一尺多长,而后,她把针线穿过门板上一个蛀洞。
这时众人才瞧见,那细如针眼的蛀洞,亏得她眼尖。
接着,宋玉请众人出了屋子,她低下头绕过细绳钻出了门,牵住线绳活头,拉住门环,从外面将两扇门关了起来,随后抽出蛀洞中穿出的针,扯出线头,用力拉拽,里面门闩横木随之插入插口,门从内闩起来了。
而后,她又扯住门缝里牵出来的线绳活头,用力一拽,里面的绳扣应手解开,再用力一抽,线绳便整根抽了出来。
这样,轻轻松松,毫无痕迹,便从外面将门闩上,线绳也抽了回来。
众人傻了眼。
宋玉拍拍手,长吐一口气,其实,当日在牢房,她见蜘蛛织网,穿来穿去,突然想到,曾见过书房门板上有个蛀洞,顿时让她茅塞顿开。
细线从蛀洞穿过,用细线来拉扯门闩,再抽出细线,岂不从外能将门闩拴上?
她并没有试过,这是第一次,她也紧张,适才手还在颤抖,若失败,她知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她也在赌,最终,得上天庇护,她成功了。
宋玉拭了拭额上的汗水,一颗心还“咚咚”直跳。
最后,还是谢玄拍了两下手掌,“这种法子,你也能想到,真是……”他无不佩服的摇了摇头。
宋玉却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县丞身上,“县丞大人,就让宋某来说说你杀害王秉德的经过吧。”
第62章:认罪
她来到县丞身旁,众人但见她目光犀利与平时大不相同,只听她铿锵道来:
“本月初三午时,你与王秉德巡视了河堤一同回到王府,你曾说汾河绝堤,是因地基不牢,当年用青石代替了毛石,以达到王秉德每年贪污官银的目的,此事败露,你二人在书房商量对策,是与不是?“
县丞淡淡应道,“是。”
“半个时辰过去,你二人未想出法子,这时,管家来了,说了一些府内之事,你便随他一同出了书房,此时,午时未过,是与不是?”
“是。”
“然而,你并没有立即离开王府,直到末时才离开,是与不是?”
县丞沉默了片刻,“是。”
宋玉冷冷一笑,“如此,近一个时辰,你在王府内做什么?”她并没有等到县丞开口,一字一字的继续说道,“你,在,杀,人。”
县丞一怔,猛的抬起头来。
“你第一次出了书房,便在府内逗留,寻找时机,见县尉来了又走,你再次敲响书房的门,王秉德见你去而复返,先是诧异,随之一喜。”
县丞微眯着双眼,但见宋玉嘴唇一起一合,他己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脑子里回忆起那时的情景……
“县丞?”王秉德打开了房门,随后目光一亮,“你是否想到了法子?”
他笑着颌首,王秉德显得一些激动,却未发现他的笑容与往日的献媚不同,竟是透着杀戮。
王秉德转身进了屋,他走在后,在门口左右看了一番,确定无人后,便轻轻合上房门,插上门闩。
他转过身来,但见王秉德己然回到书桌旁,正在翻阅那些账本,他背着他,“你说那河堤道底是怎么回事?毛石怎么就变成了青石?定是有人要陷害本官,但这些账册该怎么处理?陈敏定会发现,本官百口莫辩,你想到的法子是什么?”
王秉德见他没有应答,便回过头来看他,这时,他缓缓开口,“既然百口莫辩,那就不辩了,免得言多必失。”
“嗯?”王秉德诧异,眨眨眼,“此言何意?”
他没有回答,而是扬唇一笑,缓缓走向王秉德,还未等王秉德反应过来,他出手如电,极快的扣住了王秉德的脖子。
王秉德闷哼一声,双眼瞪得极圆。
他虽然瘦小,但有武艺傍身,王秉德怎会是他的对手,眼见王秉德动弹不得,脸色涨红,逐渐变紫,双眼似要滴出血来,五官扭曲,样子十分可怕,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胳膊,直到呼吸衰弱……他这才放开他,但他己晕死过去。
他将手放在王秉德鼻端,又是冷笑一声,看了看桌上的笔墨,仿着王秉德的笔迹急快的写出一封遗书,期间王秉德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引得他手一颤,掉下一滴墨来,他并不在意,放下纸墨后,从袖中抽出一条白凌,早在昨日,他便听闻了河堤之事,杀心早起,或是说,数年前,王秉德的性命就己经不属于他自己,当然,也包括他……
“是与不是?”
耳边是宋玉的声音,将县丞拉回到现实,他抬头看着她,不得不说,她是聪明的,设计杀王秉德可是他花了好多时间来考虑,他曾想过下毒,暗杀,意外,但还是选择上吊更能体现他“畏罪”一说。
未想,还是被此人识破。
他忽尔眉头一挑,缓缓说来,“不错,你赢了。”
此言一出,县丞便承认自己杀人之罪。
现场有片刻的安静,随后便是清漪长叹一声,谢玄目光冷然,苏誉面无表情,陈敏脸色难堪。
“来人,将此犯押下去。”陈敏厉声命令。
“且慢。”宋玉上前阻止,看了看他,又一扫众人,“此案还未完。”
言毕,再次将目光落在县丞身上,“动机?”
“什么?”
宋玉道,“你杀王秉德动机?”
县丞张了张嘴,却是抑头大笑,“动机?数年来,王秉德对属下即打非骂,威胁我换青石,做假账,我早己怀恨在心,便是此番事情没有败露,我也打算杀了他,能亲自动手,才解心头之恨,诸位大人认为是不是这个理?”
“果真如此?”
“自是如此。”
“文衍可是你所杀?”
县丞愣了片刻,“文衍两年来,一直调查河堤之事,被王秉德所查觉,为其所杀。”
“银车呢?”
“被王秉德所劫。”
“劫往何处?”
“箕山,具体位置,只有他一人知道。”
宋玉冷笑,“原来王秉德做了这么多事呀?”
宋玉又问:“小药童之事?”
县丞冷眼看着她,“难道不是大人你所为?”
宋玉冷哼一声,接着县丞便闭上双眼,缄口不语,一幅赴死的模样。
宋玉有些急燥,围着他转了一,这时只见陈敏手一挥,便让衙役将此人押了下去。
“王秉德杀了文大人,后又死于县丞之手,而银车也是他所为?如此可以结案了。”陈敏独自嘘吁,却见众人皆抿嘴不语。
案子真相大白,但大家似乎并不喜悦,是因为真相来得太快?却花了不少时间,是因为真相太顺利?却也经历了许多弯弯曲曲。
那是为何?或许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一杆称。
没有道理,只因县丞之言不能让大家信服。
“陈大人真的相信县丞之言?宋某可不信,且银车未找到,就可以结案吗?就算上报朝廷,恐太后也不会相信吧,万一治一个办事不利之罪,是陈大人担当,还是谢大人担当。”宋玉问道,一针见血指出重点。
陈敏一窒,目光渐冷,“如此,宋公子要如何?”
“这个嘛……”宋玉眉头紧皱,摇了摇头,“的确难呀难呀。”她长叹一口气,“早知,还不如求谢大人多宽限几日。”说完看向谢玄。
谢玄“呵呵”一笑,将折扇轻轻敲打手心,“既然宋公子不信,本官也不急,反正己定了十日,想宽限?没门,”言毕掠袍而出。
陈敏却怔了怔,跟在谢玄身后,“谢大人,这县丞不是招了吗?难道还有调查不成?”
谢玄笑道,“宋玉说得没错,银车还未找到,不防让她查查......”
接着便是苏誉,至始至终,他都是一个看客,打酱油角色。
最后是清漪,她经过宋玉身旁,“宋公子今日破案让清漪大开眼界。”
宋玉不好意思,“姑娘谬赞。”
“公子接下来如何?”
宋玉摇了摇头,脸上有沉重之色。
“清漪相信公子。”
宋玉赶紧施礼,恭送她离开,却见她不曾移动脚步,不由得诧异的抬起头。
这位女官大人似乎有话,眉头微皱着像是在犹豫,嘴唇也动了动。
“姑娘是不是有事要问宋某?”
清漪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忍不住说道,“公子可觉得陈大人透着古怪?”
宋玉何尝不是如此认为,欲问,但见清漪己提步离去。
深夜,土地庙。
黑衣人这次来得晚了些,他朝面具男子一礼,“少主。”
面具男子转过身来。“我听闻出了点差错。”
黑衣人颌首,“银车……本己顺利运出州城,出了界线,便可上水路,直达苏州,但是遇上苏誉等人,只得将银车运来里县。”顿了顿,“我己安排在库房,令人严加看管,只等苏誉他们离开。”
“嗯。”面具男轻应一声,又低头玩着手指的玉戒,片刻,“那案子之事?”
黑衣人皱着眉头,目光一片狠绝,“本可结案,那知宋玉查到县丞身上,属下便设计让其身份败露,羁押了宋玉,又设计让她罪上加罪,无可翻身,只可惜谢玄来了……原来,那谢玄扮着一名书生,曾与宋玉去过箕山,亲眼所见。”黑衣人抬着看了看面具男子,“见少主行凶,许宋玉十日破案,今日,宋玉拿出证据,己定县丞之罪,但是。”
黑衣人停了片刻,“县丞自是不会说出真相,十日之后,宋玉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属下便将县丞押送大理寺,到时,还望少主救其一命。”
“嗯。”面具男子笑言,“自是如此,你先回去,这十日万分重要。”
黑衣人施礼而退。
面具男子却没有离开,他负手而立,来到石像下,端祥着,片刻,“出来吧。”
一阵脚步声,在他身后出现一名红衣女子。
“紫莹见过少主。”
红衣女子声音软柔,懒懒施了一礼。
面具男子背对着她,声音带着冷冽,“你还未回苏州?”
红衣女子目光紧紧锁在男子身上,笑道,“紫莹担心少主,攸宁不在少主身边,紫莹便留下来相助少主。”说着就要上前,但见面具男突然转身,笑着看她,“哦,你要如何相助?”
紫莹笑道,“帮少主杀了那人。”
面具男眉头一挑,“不知你要杀谁?”
紫莹道,“还能有谁,自是陈敏。”顿了顿,“少主不是己经放弃他了吗?少主肯让宋玉查案,那陈敏还能逃脱?”
男子抿嘴一笑,“你倒是看得起宋玉。”
“那穷小子。”紫莹轻嗤一声,“谁看得起她?属下是怕陈敏说了不该说的事,给少主带来麻烦,幸得他不知少主容颜。”
男子不语,紫莹便大着胆子来到他身边,轻挑的抚上他的肩,“当然那宋玉也得死,她总是坏了少主的事,那次在,紫莹就想了结了她。”
原来此女是那日老鸨。
“你倒是很为我着想?”
“当然。”紫莹笑道,“此番里县一行,本是简简单单一件事,利用地动,杀文衍夺银车解决赵直,谁知到最后,也是因为地动,河堤之事败露……主子说得没错,里县迟早会暴露,该放弃了,就让紫莹将这里的一切处理干净可好?”顿了顿,“还有咱们的攸宁堂主,这都多久了,还没有取得那人信任,她几次任务失败,少主可不能再偏袒于她。”顿了顿,紫莹瞟他一眼,轻声道,“那人原来就是小皇帝,想不到倒有几分厉害,不仅容貌还是手段,少主可是小看了他?不然,也不至于,还有那宋玉……不过少主不用烦心,有紫莹相助。”
紫莹说着,一双纤手顺着面具男子的肩朝他胸口摸去,却被男子一把捉住,紫莹低呼一声,脸色瞬间一变。
“少主?”她的声音颤抖,不仅是因为手碗的疼痛,还因面前这个男子,骇人的目光。
他明明眼角带笑,却令人一股战栗,她自是了解他,那笑容代表什么。
“别自作聪明,我的事,岂能由你来指手划脚?”言毕,只听“咔嚓”一声,紫莹的手碗折断,男子将她一推,她便摔倒在地。
“你?”紫莹目光带恨,那还有刚才的那番风情。
男子冷哼一声,从袖里扯出一张丝绢,擦了擦肩,她刚才抚过的地方,又擦擦手,最后将丝绢丢在地上,“你若老老实实办事,我便不计较,若心有不轨,便是在主子面前,我也会要了你的命。”说完不再看她一眼,提步离去。
第63章:没办法了
宋玉回到衙门和李氏等人被安排在偏僻的后院,几间土木房,捕头程胜亲自看守,这程胜是县尉的副手,县尉与王夫人私通被罢职,衙役这块事务便暂由他代管。
宋玉等人其实跟坐牢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环境好了些,李氏的病也有所好传。
宋玉一直呆在自己屋内,极少出现,宋宝等人都十分着急,他们认为既然县丞认了,如今只留下大夫那块,“献计”说先将那大夫捉来,打一顿,看他招不招。
宋玉摇摇头,那有这么简单,她想到木容说过,那些黑衣人都是死士,便是抓住他们,也问不出什么,那大夫也是如此,县丞倒是什么都说了,却是胡言乱语而己,唯一突破的便是抓到那背后之人,那人暴露,这些小不堪一击。
宋玉不管宋宝等人如何在耳边嘀咕,她索性照顾起李氏的起居饮食,每日为大家做吃的,花样百出,只是,手艺不怎么样,话说穷苦孩子早当家,放在她身上好似不合适。
但说她不在意,却也见她愁眉苦脸,短吁长叹。
几位大人轮流来见她,问她想法,如何找银车,她双手一摊,“没想法,要不大家一起去挖山。”
谢玄气得拿扇子打她,“老子不管你,十日后你等着见阎王。”清漪眉头皱得比她还深。
陈敏告诫她不要再折腾。
苏誉对此事本不热心,更不会来看望她。
日子便这般过了一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日,清漪再次去了那间农家小院,将宋玉的情况给无衣说了,她有些无奈,“宋玉或许真的在劫难逃,查到县丞是凶手又如何,他把所有一切都揽于自己身上,很难从他嘴里知道什么?”顿了顿,“还有那大夫一口咬定宋玉挟持了他,我以为宋玉会从他入手,未想,宋玉一直呆在屋里,别说查案,便是这位大夫,她见也不见。”
无衣听她说着,一直沉默,片刻为她添上茶水,“公子己给了她机会,若是……”无衣叹了口气。
“可她明明是被陷害,难道眼见她受冤?那陈敏……”
“姑娘,这世上有冤的事何止她一人。”顿了顿,“便是怀疑陈敏,也没有证据,否则公子早将他法办了。”
“但可以告诉宋玉,有了方向便好办得多。”
无衣摇摇头,“若告诉了宋玉,便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不利用取证,恐早己打草惊蛇了。”
清漪哑然,看着无衣,突然问道,“你留在此处,难道是。”
“不错,公子吩附,若她不能自救,我与英武便救她出来,从此隐姓埋名,直到真相出来那日。”
“英武也在?”清漪诧异,她知英武是燕榕的影子,是他们之中功夫最好的,而无衣则冷静睿智,想不到他竟将二人都留了下来,他如此在意宋玉?
无衣回答,“英武就在衙门。”
宋玉这几日不出门,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腹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她心情不好,又巧这天做菜太入迷伤了手,更是心情灰暗。
饭桌上,众人都不动筷子,李氏看着大家,“怎么都不吃?”
王家兄弟道,“苦的。”
宋宝说,“咸的。”
阿秀左右看了看,小声嘀咕,“辣的。”
宋玉双手抱胸,脸色不悦。
李氏笑着摇摇头,“你们等等,我去重做。”
众人又拦着李氏,王家兄弟口贱,“知道李大婶手艺好,可是我们不敢吃。”
“为什么?”
“怕是最后的晚餐。”
李氏一窒,几人重重点头,宋玉额上一条黑线,最后还是阿秀为大家煮来面食,众人狼吞虎咽。
吃了饭,宋玉急急出了屋,宋宝欲喊住她,被李氏拦住,“让她静一静,别去打饶她。”
“娘不担心吗?”宋宝问。
“你们担心吗?”李氏微笑的看着众人,她指宋玉,也指案子。
众人低下了头,只听李氏又道,“玉儿受了委屈,但我始终相信,好人终有好报,真相……即使被掩盖,终有被发现的那一天。”
众人听了这番鼓励的话,倏的抬起头,难道李大婶有法子,但见她目光幽深,看着燃烧的烛火,“那怕是一年,十年,二十年。”
众人绝望,他们只有十天,不,应该说,还乘不到五天。
宋玉趴在床上,在腹部垫了一个枕头,感到好受了些,阿秀敲门进来为她整理换下的衣衫。
“阿玉哥,这些衣服要洗吗?”
“嗯,”宋玉有气无力的回答,挥了挥手。
突然,阿秀“啊”的一声,手上的衣衫掉了一地,宋玉嗖的从床上撑起。
“阿玉哥,你的衣服上怎么有血?”
宋玉顺着看去,那件衣衫,偏偏又是浅色,她顿时脸上一红,接着一阵冷汗。
正在这时,又是“哐当”一声,门被踢开,二人一惊,但见门口站着一人,目光凌厉一扫,“既然没事,为何无缘惊叫?”
“英武?”
宋玉惊鄂不己,“你怎会在此?”
阿秀也是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英武垂下眸子,“公子许诺护你,你若不能还自己清白,公子交待救你脱困。”
脱困?那真是劫狱了?
宋玉听言立即跳下床,“你家公子在何处?”
英武偏过头,“我不想说谎。”如此,他是不会说了,宋玉知道他是闷葫芦也不再问他,却冷哼一声,“你家公子甩手不干,将我往火堆里推,亏得,我还帮他隐瞒,你告诉你家公子,我死了,他也别想活。”
宋玉说着气话,英武狠狠瞪着她,冷嗤一声,转身便消失不见。
“喂。”宋玉只能对着空气大喊,“哼什么哼。”
此刻,她心中特别瘪闷。
“阿玉哥?”阿秀这才小心翼翼的移到她面前,“那人是属鬼的。”
宋玉一声叹息,“莫怕,他无恶意,你瞧,他适才听着动静便冲进屋子。”
阿秀嘟了嘟嘴,嘀咕道,“他总是这么冒失,但是,他说他会救我们?”
宋玉却瞟见地上的衣衫,赶紧拾起来,心虚的藏在身后,“救又出何?他一人能救几个?”
却被阿秀瞧见,抢了过来,将衣衫放在木盆里。
“能救几个算几个.”
“我自己洗。”宋玉低呼。
阿秀却不依,扮开她受伤的手,“你如何洗?你看你的手,以后做饭这事,你也不用管了,本就不好吃。”
宋玉一窒,不过也松了口气。
“我去给你拿药。”
阿秀为宋玉上了药,又洗了衣衫,己是深夜,她回到自己房间,正要宽衣睡觉,突然想到什么,又来到门外,使劲的朝屋顶看,“喂,你下来,我看见你了。”
四周没有动静。
“我真的看见你了。”
四周只有风声。
阿秀尖叫一声,那人还是没有出现,却引来几个衙役,阿秀只得说发现一只猫,被吓了一跳。
衙役离去,阿秀这才进屋,可她仍不敢脱衣,更不敢灭灯,便合衣躺在床上。
而此刻屋顶那人,对着那间灯火辉煌的屋子,目光幽然。
次日,宋玉晃悠悠的终于出了屋,离约定还有三日时间。
她也不能走远了,只在周围逛着,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
她遇上清漪,与清漪聊了两句,清漪自是问她案子,她长叹一声,又独自走开,清漪瞧着她的背景,摇了摇头。
“姑娘。”采苓在她身旁,“奴婢瞧那宋玉,姑娘说她如何如何厉害,可眼见也是没了法子。”
“她不能破案,也不能自救,倒是可怜呀。”
清漪听言,目光幽幽。
“是挺可怜的。”一道声音转来,清漪回头一看,却是谢玄,她上前一礼,“谢大人可有什么法子?”
谢玄耸耸肩。
清漪道,“谢大人乃大燕重臣,受太后娘娘看重,也没有办法?”
谢玄目光一挑,“姑娘是在指责谢某?”
清漪的确心有怒气,“他只是一介平民,并非朝官,查案乃朝廷之事,大人与她定下十日之约,本就不公平,再者,她受冤入狱,不也该朝廷还之清白吗?”
谢玄听言,倒是笑了起来,“姑娘是在为宋玉报不平?但谢某觉得她很幸运,她假冒朝官在先,不管有何用意,或不得己,都是犯了大罪,她必须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她有这个机会为自己赎罪己经对她很公平了,试想天下,又有多少人因没有这个机会而丢失了性命,又有多少人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姑娘还要指责谢某吗?”
言毕,谢玄还一礼,摇着扇子潇洒离去。
这厢宋玉自是不知这番对话,她遇见了苏誉,两人在回廊上倒是谈了半刻钟,之后,宋玉朝他一揖,两人分开而走。
陈敏书房:
一衙役正在向他禀报,“宋玉这几日倒与衙役们聊得起劲,特别是程捕头,还与他喝酒,问些不着边的话,什么家住何处,是否娶妻生子,不过今日倒是出了门,在院子里晃了一圈,遇见女官,二人说了几句话,宋玉神色颓废,然后,宋玉又遇见苏大人,二人在回廊上交谈。”
“因是苏大人属下不敢靠近,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从两人表情看,也无非是她抱怨着案子之事,叹气,摇头之类的,约半刻钟,也就走了。”
“嗯。”陈敏颌首,“知道了,你下去吧,记住,这两日盯紧一点。”
“是。”
衙役退下,陈敏疲惫的揉着眉头,暗想着终于要结束了。
最后一日,黄昏,众人几乎对宋玉破案不报什么希望了,却受到宋玉邀请,要请大家吃个便饭,感谢几日来,大家对她的照顾,信任。
谢玄抱着一坛酒,大步走进她那间似牢房的小院。
“送行酒,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第64章:孤注一掷(第二更)
院内有陈敏,清漪,却不见那人。
阿秀给谢玄行礼,“阿玉哥亲自做菜,几位大人稍等片刻。”说完忙着给众人添茶。
谢玄找一位置坐下,打量一番这个院子,虽破旧,花草树木却也修葺整齐,“这地不错。”
一旁的陈敏听了,笑着道,“本是疑犯,是谢大人太抬举了她。”
清漪端起茶杯,“即是疑犯,却做着朝官之事。”
陈敏一窒,看向清漪,清漪好以整暇的抿着茶,自从无衣将陈敏可疑之事告诉,她便对此人再无好感,谢玄笑笑,“反正就这最后几个时辰了,怎么不见苏大人?”
采苓回答道,“苏大人说他身体不舒服。”
众人都知是借口,苏誉从不渗合这些事,他们见怪不怪了。
片刻,但见宋宝急匆匆出来,“小玉不见了,她说她要去杀县丞。”
牢房,昏暗,潮湿。
县丞正端着狱卒送来的饭,慢慢的吃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妥,适才还闹哄哄的,有狱卒渴酒的声音,怎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突然牢门被打开,有三人黑影闪了进来,一脚踢掉他手里的瓷碗,其中两人顺时将他按倒在地。
双手被束在身后,脸贴到杂草上,县丞一阵挣扎不得,咬牙切齿,“你们是何人?”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似熟悉,“杀你的人。”
言毕,那两黑衣人己将他架起,县丞有功夫,奈何脚上有铁连,黑衣人孔武有力,他一时动弹不得。
极快,脖子上便抵着一把匕首,冰冷刺骨。
“主子说,你己暴露,留着也无用了。”
县丞大骇,直直的盯着眼前那人,一身黑衣包裹,只露一双凌厉的眸子。
“念你没有说不该说的话,主子会留你全尸。”说着便要刺进他的动脉,却听县丞大喊一声,“等等。”是那种临死前,下意识的挣扎。
匕首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
“他说了会护我,我要见他。”
“你要见谁?”
黑衣人问完,但见县丞目光一怔,适才那种触摸死亡的慌乱,得到平息,取尔代之的是惊讶,嘲笑及上下对黑衣人的打量。
黑衣人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靠!”不由得骂出声来,缓缓的放开了他。
随后便听县丞的笑声响起,在空荡的牢房显得那般诡异。
“宋……大人,你这是玩的那一出呀?”
黑衣人长吐一口气,有些颓败的扯下脸上面巾,不是宋玉是谁?她紧紧的瞪着他,那目光是愤怒,是恨。
“小玉?”
另两黑衣人,自然是王家兄弟。
宋玉挥挥手,二人也放开了县丞,但王虎极不甘心,狠狠在他腹部击了一拳。
“小玉,这,他怎么就知道是你?”
宋玉咬着唇,不发一言,也有同样的疑问。
县丞却是整理衣衫,又抚了抚脖子上的伤痕,手指染上血珠,他却放在嘴里轻轻一添。
“雕虫小计,如此,我还是高估了你。”顿了顿,“你犯了致命的错误,因为他不会杀我。”
宋玉倏的持刀指向他,咬牙道,“别以为我就没有法子?”
“呵呵。”县丞一笑,“这就是你的法子,冒充他的人,离间计?引我说出一切。”言毕又冷哼一怕,“我倒忘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宋玉冷冷说道,“不错,过了今夜,我难逃一罪,但是你己经承认还有幕后之人,便是我不能找出那人,相信谢大人,陈大人一定会查明真相。”
宋玉的话又引来县丞大笑,“宋大人可是忘了,除了在大人面前提及,我何曾向他们说过,什么幕后之人。”
“何意?”
县丞道,“因我喜欢看着宋大人着急的样子,宋大人死了,谢大人陈大人只会向朝廷禀报,我是真凶,永远没有幕后之人。”
“你就如此帮那人承担一切,可知结果是一个‘死’字。”
“未必。”县丞自信满满,“我还可以告诉你,便是我身上有这么多罪证,我也不会死,因为他会护我,哈哈……”县丞笑得极为猖狂。
“是吗?”宋玉双眼微眯,透着危险。
县丞不再说话,缓缓的闭目盘坐,“宋大人请回吧,说不准,明日,我等又能成为邻居。”
话刚说完,却听“啪”的一声,宋玉己扇了他一个耳光。
县丞顿时瞪大着双眼。
宋玉恨极,再次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要护你,我便要看看他如何护你,老子死之前,现在就要先宰了你,弄个鱼死网破。”
说着又是狠狠一划,他的脖子再次出现一道血痕,县丞身子一颤,“你?”
“不错,我是想套出你的话,但既然被你识破,我也豁出去了。”言毕吩附王家兄弟,“将此人按住,老子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是。”王家兄弟早己忍到极限,再次重重的将县丞按在地上。
“宋玉,你杀了我,就是罪上加罪。”
“老子愿意。”宋玉撒起泼来,也不管不顾,活动了一番手脚,举起匕首便朝他刺来。
县丞未料她来真的,顿时身子一紧,便大叫一声,闭上双眼,那知,疼痛并没有传来,只听“当”的一声,匕首落在地上,然后是一阵打斗声。
“你们是谁?”宋玉惊讶而问。
对方是几个黑衣人,三两下将宋玉,王家兄弟制服,为首的黑衣人更是一掌劈在宋玉肩上,宋玉晕了过去,随后便是王家兄弟。
县丞惊讶不己。“你们……”
黑衣人目光冷峻,“大人令我前来带你出去。”
县丞还未从适才的惊鄂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问道,“去那里?”
黑衣人没有说话,便提起他。
然而县丞却躲开了,冷着眼防备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无奈,“昨日大人己暴露被关押。”
“不可能。”县丞几乎立即喊道,“今晨他还来过。”言毕,县丞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指着黑衣人,“你,你是谁?”
黑衣人自是不会回答,却是缓缓扯开了面巾。
县丞不认得他,愣着不动。
啧啧啧……
事情来了个反转。
突然传来的声音又让县丞身子一抖,但见那原本晕迷的宋玉不知怎么己从地上起身。
她朝那黑衣人一揖,“苏大人辛苦了。”
苏誉淡淡一笑。
“他们可到了?”
苏誉颌首,朝一旁的黑衣人示意,那黑衣人原是他的副将,迅速退出了牢房。
县丞还懵懵不解。“宋玉你又玩什么把戏?”
宋玉懒得理他,又去看王家兄弟,“他们没事吗?”
苏誉道,“没事,一会儿便醒。”
看样子,那王家兄弟是真晕。
片刻,一阵脚步声,谢玄,陈敏,清漪突然出现。
谢玄带着笑,清漪也有些兴奋,陈敏脸色阴暗。
宋玉走过去,朝他们一揖,“宋某玩了一个小把戏,还望各位见谅。”言毕,又看向谢玄,“还请谢大人唤出狱卒,让他们说说,今晨是谁来过牢房,见过县丞。”
“啊。”但听县丞一声惊呼,跌倒于地,然而众人仅是瞟他一眼。
极快狱卒醒酒,跌撞着走来,“各位大人,小的…….不是……没有饮酒。”
宋玉抿嘴一乐,来到他面前,“大人们可以不治你饮酒之罪,你只要说出今晨谁来过牢房即可。”
狱卒吓得拭了拭汗水,不明白眼前情形,只得据实说来,“今晨程大人来过牢房,巳时。”
“还有无他人,可有记错?”
狱卒摇摇头,“没有他人,不敢记错,每次有人探望犯人,都记录在册。”
陈敏听言,双脚微颤,闭了闭双眼。
宋玉问完话便直起身子,来到谢玄面前,“谢大人,适才县丞的话,可有听清?”
一旁的清漪出口,“一清二楚。”
宋玉笑了笑,“县丞可是承认了他身后还有指使者。”
“他亲口所说,我亲耳所听。”清漪回答,宋玉颌首。
“县丞可是说了,那人今晨来过。”
“不错。”
“如此。”宋玉最后看向陈敏,目光有些复杂,“宋某是否可以说县丞口中的指使者便是程大人。”
陈敏刚要开口。
“不……不是他。”县丞急得大叫,“宋玉,你使诈,你根本就没有证据,陈敏是好官。”
宋玉突然厉声指责,“好官?好官会抢劫银车?好官会监杀无辜?好官会贪污官银?至百姓于不顾?”
“不错,陈敏是来看过我……”
“住口。”陈敏突然大声阻止,县丞一怔。
“呵呵呵。”这边宋玉放声大笑,脸上的笑容可谓灿烂得很,“县丞我何时说过,今晨来探监的是陈敏大人?”
“嗯?”众人也不明白。
但见宋玉又看向刚才那狱卒,“你说过?”
狱卒摇摇头,有些诧异,“卑职所说的程大人是程胜,程捕头。”
县丞哑然,忆起今晨,狱卒拿来一床棉被,说是程大人送的,他竟认为那程大人便是陈敏。
如此,不就等于招了那指使人是陈敏?
县丞这才悔不当初,他怎能再次掉入宋玉设的陷阱?陈敏根本没有来过,是了,这么敏感的时刻,他怎么会来。
同时,众人也都明白了其中原由,纷纷惊讶的看着宋玉,心思各异,清漪更是握紧了拳头,暗叹好险,好险,这宋玉此举可真是铤而走险,她怎能做到?怎能做到?
清漪即惊叹又紧张又激动,她还真以为是陈敏今晨来过,想不到……三次试探,宋玉假刺,苏誉假救,陈大人假探,最后一步才是至关重要,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一步步若稍有差池,她的命也算交在这儿了,她还真敢赌。
而谢玄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那凌厉的眼神无人能看懂是何意。
苏誉目光紧紧锁在宋玉身上,不可思意,王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不明白。
陈敏却是摇着头,苦笑一声,声音渐大,忽尔目光落在宋玉身上,不怒,不悲,然后是苏誉,狱卒,甚至王家兄弟一一扫过,当与县丞相对时,没有责怪,却是一种依依不舍,他再次闭了闭双眼,嘴唇微颤,最后转身面对谢玄,缓缓而道,“不错,一切是我。”
第65章:结束
陈敏的祖父是开国大将之一,跟着燕太祖打天下,成立大燕王朝,燕太祖薨,却未把皇位传给儿子,而是传给了胞弟即燕太宗,当时,八大开国大将军,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太宗,一派支持太祖之子。
太宗胜利继位后,对反对派大力打击,陈敏的祖父因支持太祖之子,被暗杀遇害,陈敏的父亲带着他与小仆隐姓埋名,几十年过去了,朝廷风云过眼云烟,大燕王朝又经历两代君王,高宗,仁宗,而当年太祖后人,人丁凋谢,如今只剩下一个福王,隐居于江南不闻事事,且福王身子残缺,久卧于榻前,人们似乎忘了那一段争储风波。
想不到这个陈敏却是因为此事,憎恨如今朝廷,认为太宗是窃国之贼,欲伺机做乱,此事做大,朝廷自不会姑息,令苏誉将此等人一押回京,以谋反之罪处于极刑。
同时那位福王受到猜疑,刘太后立即派人前去查看,福王几乎是病入膏氓,刘太后这才安心,这是后话。
陈敏这么个身份,是他自己说来,他一生隐藏,知这次难逃一死,只想死时能光明正大,认祖归宗,不再假作他人。
那位县丞便是他的小仆,二人相依为命,怪不得,县丞会说,他不会杀他,当真,他视他为唯一的亲人,岂能不护?
再说那案子。
又是一日,阳光明媚,宋玉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阿秀为她剥着橘子,清漪走来,“宋公子好雅兴。”
阿秀立即起身施礼,宋玉吩附她端来椅子,“姑娘请坐。”
清漪淡装绿裙,一髻一钗,清新脱俗。
两人说了些客套话,宋玉胡乱扯扯天气,美人,美食,引得一旁的采苓笑出声来,“宋公子说话真有趣。”
宋玉笑道,“宋某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说笑逗美人开心。”
此话若在别人口中说出,定是显得轻佻,引人不快,但从宋玉嘴里说来,一份真诚,一份洒脱,一份调侃,竟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轻松有趣。
连一向规规矩矩,举止得当的清漪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宋公子还说没本事,如今案子破了,银车也找到了。”
“哦?”宋玉眉目一挑,“陈敏都说了?”
清漪点点头,“原来那银车仍在州城,赵直运送为假,陈敏查知他是先生学生,早有除之心,便派人袭击银车,杀之,嫁祸灾民,之后,陈敏再借着押运粮食药材,运真银车出州城,却恰遇我与苏大人,一道来了里县,那副统领高显己招了,说起来,也险,若那日没有遇上,或许这银车便真难寻回了。”
原是这样,宋玉突然想到遇见赵直那夜,他说了句……钦差……有假,应该是要让她告诉钦差银车有假吧,却让她误会一场。
宋玉感叹一番,片刻,“陈敏可有说银车原本运向何处?”
清漪道,“幽州,那是他的老家,每年所贪河堤款倒是挥霍了。”
挥霍?陈敏不像这样的人,不过,谁又说得上来呢,原本以为他是好官,却沽名钓誉,但也为百姓做了好事,可是骨子里却是反对如今的大燕朝廷,如此,只能叹一声,人心难测,人性复杂。
至于他是否行谋反之事,骂当今天子是窃国之贼,就不由她宋玉操心了。
只是她还是恨他,那大夫是他的心腹,小药童是因先前吃了药,药发时,颠狂而死,是为害她,不许她查案,如陈敏交待,箕山,的警告她不听,那么就来狠的,揭穿她的身份,诬陷她杀人越狱,当真是无情呀。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揭穿她,原来,陈敏一开始也不知她的真假,只是有所怀疑,那有钦差带上老娘来震灾,想想都觉得可笑,后来查清了她的身份,觉得一个穷小子能有什么本事,此时又有案件发生,便让她去折腾,而他好空出时间,专心安排银车之事,只是未想到,她折腾出一堆事出来……
“宋公子?”
清漪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只听她问道,“那日公子设计让陈敏暴露,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清漪一直好奇着,十日来,宋玉毫无动静,却未想,最后一击,大获全胜。
宋玉扬唇一笑,目光有些慵懒,想了片刻,“其实,也是利用二字吧。”
“利用?”
宋玉道,“县丞……与他为邻数日,才知此人,极为自负,宋某还记得,那日因身份揭露入狱,他落井下石,而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让他交待幕后之人,说不准陈敏会放他一条生路,他居然承认了,还大言不惭,不管他犯了何罪,也不会有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无非想在我面前卖弄,却也让我更加相信,他身后之人就在朝中,除了朝官,谁还能让有罪之人脱身,那时,我并未想到是陈敏。”
“但是,让我生凝的是,我入狱数日,陈敏避之不见,与他平时为人处事不附,还有他极力要求结案,案子连夜便送往大理寺岂不奇怪,当然,还得靠姑娘的提醒。”
清漪一怔,“清漪何时提醒?”
宋玉笑道,“王府之内,姑娘一句,陈大人古怪,顿时让宋某清醒了几分。”顿了顿,“姑娘与陈敏不熟,便能瞧出其中不妥,宋某与陈敏相处一月有余,自是也有发现,只是不敢大胆确认,有了姑娘的提醒,宋某便正视自己的猜测,说起来,也是……孤注一掷,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十日,宋某的确焦头烂额,也是做给那背后之人看,我的身边定有他的眼线,让那人掉以轻心。”
“我故意与捕头程胜套好关系,他一心想升县尉之职,我告之,陈大人爱民,何不投其所好,于是便让他给牢里犯人送衣送食,以彰显他爱民之心,他本姓程,可让县丞误会。”
“那日在回廊遇见苏大人,宋某便求他相助,告诉他,只须说两句话,‘大人让我来带你出去’,‘昨日大人暴露被关押’,他表现得实在精彩。”宋玉啧啧两声,“我若是影帝,他必是影帝提名。”
此言又引得两位小丫头噗嗤一笑。
“可公子与苏大人不熟,他为何肯帮你?公子为何不让谢大人相助?”
宋玉嘿嘿一笑,“这个嘛,全靠眼缘,有种人第一次相见,便互为信任,有种人即使相处数年,也不见得会信服对方。”宋玉耸耸肩,“或许,我与苏大人便是第一种。”
还有一个理由,人人都来问她案子之事,表现太过积极,宋玉被陷害怕了,总算学会一点,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便是这位温柔聪明的清漪姑娘,而苏誉表现淡漠,却让她心升一丝好感。
“原来谢大人也不值得公子信任?”清漪心中有几分喜悦。
“他这人太精。”宋玉在她耳边低声说来,“演不好角色。”其实,她并不信他,他像狐狸,说不准他便是幕后之人,宋玉心中腹腓。
清漪抿嘴一笑。
“那公子又怎知如此就能套出县丞之言?”
宋玉听言,又叹了口气,“宋某那能知道?只是宋某做了该做的,其余也凭天意,县丞自负,故意让他猜到我假扮黑衣人,他必得意,我怒而杀他,他必信,必慌,苏誉出现相救,他必谢,短短几分钟,他在生死边缘徘徊,心情起伏必大,苏誉再以言语相激,他无暇考虑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便脱口而出……宋某无非就赌他这句脱口而出之言,当然,若他够镇定,自不会上当。”
原来如此,清漪听言,长叹一声,“宋公子善于查案,善于把握人心,让清漪佩服不己。”
言毕,清漪看她一眼,“不知,清漪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嗯?”宋玉列嘴一笑,“能与美人做朋友,是宋某三生有幸。”
清漪当然有自己的目的,若燕榕能得此人,他又与苏誉互为信任,如此,燕榕可得一臂膀。
清漪大喜,“不知宋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宋玉撇撇嘴,“姑娘忘了宋某虽然洗脱杀人罪名,可仍是犯人,若姑娘能在太后娘娘面前,为宋某美言,求太后娘娘不治宋某假冒朝官之罪,宋某己感激不己,至于打算,唉。”宋玉叹息一声,“能活一条命就行。”
深夜,牢房:
狱卒再也不敢喝酒,却忍不住瞌睡来袭。
一条黑影出现在陈敏的牢里。
“你来了?”
“嗯。”面具男子站在他面前,“抱歉。”
陈敏无所谓一笑,“早知有这样的结果,二十年前我这条命就该结束了。”
面具男子目光紧紧的锁住他,“你且放心,你我所求的,我必定去完成。”
陈敏颌首,半晌才说道,“如此,甚好,王朝更替,总得有人牺牲……仁宗并非好对付。”
“我何须对付于他,只待他们母子成仇……便是我等起事之时。”
说到这里,陈敏双眼一亮,竟呵呵的笑起来,“到时,请来我坟上相告。”
“一定。”
陈敏抬起头来,“朝中各臣,谢玄亦正亦邪,他是太后之人,若有可能,可收入己用。”
面具男子久久未言,陈敏不免诧异,但见那人,居然缓缓伸出手来,扯向自己的面具。
“你……”陈敏惊讶得张大着嘴,双眼瞪得极圆,“竟然是你,居然是你。”他身子一僵,如遭雷击,片刻又忍不住一阵大笑,甚至眼眶盈泪,是激动,是兴奋,或是安慰,“如此,如此,大事何来不成?哈哈哈,祖父,父亲……”他高喊一声,虔诚的朝北一拜。
“你不怪我?”
陈敏摇摇头,“其实在燕榕见了文衍,我的身份就己暴露,只是当时我们猜不准他的身份,也小看了他。”
面具男子重新戴好面具,“不错,是我轻敌了,那日,我曾收到一书,只有四个字‘赵直未死’,因此,我不得不弃你。”
弃你,二个字说得轻巧,却不只是一条人命。
陈敏苦涩一笑,“原来如此,燕榕恐也对你生疑,你,保重。”
面具男子颌首,想说什么,终是没能说出。
第66章:黄口小儿
里县之事终于完结,朝廷会再派官员下来,苏誉清漪准备回京,谢玄要等新官员交接。
宋玉一行人自是要被押送入京,她的事还要交大理寺处理,不过谢玄己给太后写了呈情书,再有清漪答应帮忙,苏誉必不会不管,三人皆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再者,她也算立了功呀,宋玉觉得她这条命应该能保住。
宋玉一直想问木容的事,但自那日后,英武再也没出现,或许见她安全,走了吧。
宋玉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失落,但她也很快释然,人这一生要遇到许多的人与事,有的插肩而过,有的一面之缘,皆是生命过客。
只有真正的朋友,亲人才会一直陪在身边。
宋玉有母亲,有哥哥,有红颜,有兄弟,还有什么不满足。
而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入士途,查清父母之冤,照顾母亲,还有为哥哥找媳妇……宋玉抿嘴而乐。
官道上,一支宠大的队伍朝京城汴梁而去,两骑站在矮坡上,“真想不到,这个宋玉……”
“公子为何要让她离开?”
无衣摇摇头,“宋玉一心入仕,她是不会离开的,或许,不久,我们还会相见。”
言毕,一计马鞭,策马而去。
这厢,清漪关上车窗,忍不住心情喜悦。
“姑娘近日笑容可多了。”
清漪嗔她一眼,她还不知燕榕之事。
“难道你不高兴?”
“奴婢怎能不高兴,姑娘出来走一趟,性子大变,难道……因为宋公子?”
清漪一怔,笑道,“胡言,宋公子有才,若能为他所用。”
“哦。”采苓这才明白,“原来,还是因为皇上,可是,他何时回朝?”
清漪难得调皮一笑,“也许,他己在朝中。”
汴梁燕宫,龙图阁。
这是皇宫最大也最高的藏,少年天子负手而立于楼顶的窗檐之下,远眺着燕宫殿宇,气势雄伟,巍峨壮观。
而最为耀眼的文德殿,本该坐于其中,与众臣议论国政的却不是他。
燕榕嘲弄的勾了勾唇,忆起那日,他突然回宫,太后的一番表情,当真丰富得很。
她足足看了他一刻钟,他垂头单膝跪在她面前,他知,她定是怒到极点,四周静得骇人,众人皆屏住呼吸,也包括他自己。
“榕儿?”她的声音是那么平静,一如她的镇定。
他自认不如她,因为此刻,他有些激动,五年未见母亲,苍老了些,那怕这位母亲从小不待见他,从来没对他笑过,他仍是想的。
但那份想念,还是败在她过于平静甚至带着怒气的声音里。
“儿臣每日思念母后,五年来没在母后身边敬孝,儿臣有罪,
近日母后大寿在即,儿臣岂敢再贪清静,于母后不顾,于国家不顾,儿臣私自回来,望母后莫怪才是。”
说完,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四周又是一片安静。
“嗯,哀家大寿在即,你有心了,哀家正要写信于你,如此正好,你长途跋涉,回殿好好休息吧。”
仍是淡淡一句,母子之间的疏离,没有问起,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也没有指责,他的突然回归,当然,他心里明白,她内心必定将他骂了八百遍。
原来这就是再见的情景,他想过,认为可淡然处之,未料还是会心口着痛。
接着便是她吩附大总管程琳打扫福宁殿,迎他回宫。
这一住便是好几天,她没来看他,他也没有求见。
只听她派人带话,“皇上辛苦,需好好休息。”她没让他上朝,他也未提。
但是,他回宫的消息,众臣自是知晓了,以周淙为主的保皇派立即上书,请皇上临朝,太后以皇上身子不适,打发了,后来,周淙等人要求入宫探望,太后也以皇上需要休息,再次将他们“轰走”,然后,便是周淙等人跪坐在文德殿上。
如今,那些人还在。
燕榕远远望去,有几人身影,端王周淙,枢密院副使严谦,三司副使曾尚,大理寺少卿王德。
原来只有这么四人,还能支持着他。
燕榕闭了闭眼,其实在他回京之前,己写信给周淙,他的第一步便是立足朝廷,原来也这般艰难。
不过他笑了笑,因为太后不会关他一辈子,那怕他是一个傀儡。
这厢,坤宁殿,刘太后在看奏章,正是谢玄所书,枢密使刘承求见。
刘承是太后胞弟,四十来岁,八字胡,目光精锐。
“前往陈州的官员可有出发?”太后问。
“己出发。”刘承回答。
“嗯。”太后将手里的奏章阁在案上,“想必你也听说了,陈敏之事,如何处置?”
刘承上前答道,“自是极刑。”
“那福王?”
“臣愿走一趟苏州,一观福王之状。”
刘太后颌首,“哀家倒不相信福王会卷入其中,那边的探子有报,福王病情又加重了,几乎生活不能自理,如此这般,那有这个心思,不过,这是大事,也不能掉以轻心。”
刘承道,“臣明白。”
片刻又听太后说道,“那假冒朝官的人,你认为该如何?”
刘承道,“这是大罪,按律法,理当斩首。”
“可谢玄的信中提到,陈州之案是他所破,也追回了灾银,他之所以假冒朝官是为查清文衍之死真相,情有可原,且清漪与苏誉也帮他说好话。”言毕,刘太后嗤笑一声。
刘承垂眸,“不知太后的意思是?”
刘太后道,“哀家也觉得谢玄之言有理,毕竟那文衍是三朝元老,朝中也有好些人是他的学生,当初他辞官在朝上也引起不少争议,都说是哀家容不得他,如今他的学生立了功,哀家也不能太小气了,便功过相抵吧。”顿了顿,“不过此人得谢玄制举,你通知吏部按规矩来。”
“这……”刘承犹豫道,“恐怕不妥。”
“嗯?”
刘承说道,“功过相抵便也罢了,这制举……臣认为还是算了吧,臣早己得报,谢玄在朝中拉帮结派。”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听“啪”的一声,刘太后将奏章重重一丢。
刘承吓了一跳。
“哀家就知你心眼小,还不如哀家一个女子。”
刘承急急低下头。
“你与谢玄明里暗里斗了几年,你那点小心思哀家能不明白?哀家器重他,你不高兴了,他为哀家提拔人才,你也不高兴了,那你去为哀家找找人来,你的那几个附臣,不是哀家瞧不上,能有几个成事?”
刘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臣也是为太后着想,这满朝百官,只有臣对太后是忠心的。”
刘太后听言,冷笑一声,“若不是这一点忠心,你以为哀家还会留在身边,如今,你也只乘下这一点忠心了。”
刘承似有不服,但一贯以来,他都惧这位家姐,如今家姐荣为大燕太后,掌大燕实权,他更是小心伺侯着,但不管他如何做,太后对他总不比谢玄器重,他心里自是不服,不过,谢玄总归是外人,这一点太后分得清楚,而眼下,真正要解决的还是那突然归来之人。
于是刘承放下心里那点不平衡,“臣遵太后意旨。”顿了顿,抬起头来,见太后闭着双眼,靠在圆椅上似有疲惫之态,他深知其因。
“太后娘娘是否在为,皇上烦心。”
“嗯。”刘太后也不避。
“以臣所看,皇上毫无根基,太后理他做甚。”说着刘承左右看了看,见无外人,便又上前两步,在其面前小声说道,“太后何不效仿前朝武皇……”
刘太后听言,倏的睁开双眼,目光冷洌,让刘承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太后娘娘?”刘承有些畏惧的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但见太后一怒之后,便是叹了声气,脸色恢复正常,“此事,不可再提。”
刘承不甘,“太后娘娘。”
“好了。”太后突然烦躁之及,“哀家禁皇上上朝,是想给众臣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便是皇上归来,这大燕还是听哀家的。”
“是,太后才是大燕之主。”
“但是,”太后话锋一转,“皇上必是皇上,也总不能关着他,哀家知道他想持政。”太后再次冷笑,却放慢了语速,“这次他回来,总归是长大了,性子倒也沉淀下来……”说着不由得想到,这些日子,安静异常的他。
虽然以前他便是如此,但眉目之前总有一股拗劲,如今那股拗劲却也隐藏得极好,五年来,想必他也学到了不少。
当年的少年己然长大,也与他越来越像。
刘太后又突然一阵恍惚与感叹,就如那日,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己分清是他还是不是他。
那双熟悉的眸子,竟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不敢想,不能想,有些东西不能去触摸,否则遍体鳞伤。
心口又是狠狠一痛,随之就让她喘不过气来,刘太后闭上双眼,睁开后目光更加尖锐寒冷。
“如此,就让他去见见那些百官,无非是文德殿多一把椅子而己,一黄口小儿。”
第67章:入京
次日早朝,当文武百官瞧着那金銮殿上摆着的龙凤双椅时,都明白了几分。
大燕王朝,当今皇帝归朝持政。
众官在殿下小声议论着,周淙与刘承有各自的圈子,互不理采。
吏部待郎刘文昊乃刘承长子,二十来岁,长得中规中矩。此刻他正与父亲低声交谈,“父亲昨日可有见过皇上?”
刘承摇摇头,刘文昊便笑道,“黄口小儿,父亲不可担心。”
“非也。”另一身着红衣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岳父大人。”
“嗯。”
“刘兄。”
“沈兄。”
三人互相施礼,此人是参知政事(副宰相)沈秦,五十多岁,个子瘦小,乃刘文昊丈人,与刘承结成儿女亲家。
“沈兄此言何意?”刘承不免问道。
沈秦他的胡须,“刘兄可知,皇上下山之后去了里县。”
“这个,刘某有所耳闻。”
“那里县近日发生的大事……”沈秦凑近他的耳边,“里县大案,皇上也有参与,那假冒朝官之人,便是得皇上之意。”
刘承一惊,“难道不是谢玄授意?”
沈秦冷笑一声,“你觉得谢玄不知皇上在此?”沈秦摇摇头,“他早知皇上心思,知皇上归朝,想给皇上一个人情?”
刘承听言,略思片刻,“好个谢玄倒知左右逢缘。”
沈秦拍拍他的肩,“沈某早就说过,这谢玄不得不防。”言毕又叹了声气,“不过皇上也不再是五年前的小皇帝了。”
刘承自是咬牙切齿,抬头看了看金銮殿上的龙椅,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无非是朝堂上争权夺利之事。
谁与谁走得近,谁成了谁的附僚,保皇党人又是如何如何……
刘文昊懂规矩,一直在旁恭敬的倾听,未插嘴。
直到大殿上走来一排太监,程琳的声音尖锐,“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百官立即噤声,分两列而立。
但见一青年男子,面容如玉,风神雅逸,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组缨翠缕,玉犀簪导,身穿云龙红金绛纱袍,佩绶如衮,天子之尊,莫过如此。
这还是五年前那个少年吗?众臣暗自惊讶。
他大步走来,掠袍而坐。
在他身侧,刘太后着黑色瞿衣,云髻高耸,雍容华贵。
百官下拜行礼。
“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声音响亮,回荡云宵。
燕榕目光精锐,一扫殿下众臣,心中也是起伏不平,五年前,他登基继位,也在这里,他接受百官朝拜,那是他第一次踏入文德殿,未想次日便却了皇陵……
五年后,他再次登顶,竟有几许恍惚与不真实。
他正欲唤众臣平身,未料太后先他一步。
“众卿平身。”
燕榕一怔,极快调正情绪,嘴角勾笑,微微偏头看了看太后,未言。
殿下众臣起身,独保皇党人,微微迟疑,周淙抬头看向燕榕,得燕榕示意,这才缓缓起来,脸色极为难看。
但听太后开口说来,“皇上归朝,国之大幸,哀家也可以好好休息了,然皇上年轻。”太后看向燕榕,燕榕回之一笑,太后继续说道,“朝中之事,皇上或有不明白的地方,还望各位臣工鼎力相助才好。”
“是。”众臣应道。
“今日是哀家最后一次上朝,以后国之大事,就交给皇上吧。”
太后一言,众臣面面相觑,片刻便小声议来。
“微臣认为万万不可?”很快刘承持笏出例。
“有何不可?”周淙上前问道。
顿时大殿安静,只听刘承道来,“皇上归来,臣等万分高兴,然而皇上必竟年少,又久不闻政事,朝中之事繁重复杂,臣担心皇上不能独览一面,以免,造成混乱。”后面一句,他说得随意。
“大胆,你敢指责皇上,对皇上不敬。”
刘承根本不把周淙放在眼里,眼角带笑,“当年先帝有召,待皇上大婚之时,方可执政,如今皇上未婚,太后娘娘打理朝政得当,使我大燕蒸蒸日上,这还政之事也需要一个过程,难道端王想看我大燕从此混乱?难道端王要违背先帝旨意吗?”
“你……”
“枢密使大人说得甚是。”
周淙还要反驳,燕榕己然开口,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面对众臣,说的第一句话。
刘承虽傲慢,也不得不微躬身子,周淙更是俯首聆听。
燕榕眉目含笑,“联刚回来,对朝中之事,也不甚了解,国家大事的确还得劳烦母后,联在一旁好好学习。”说着便看向太后,“他日,若母后觉得儿子能独当大任,再还之以政,也为之不晚。”
燕榕言语亲和,向太后微微颌首,以示尊重。
太后端坐身姿,听言,嘴角带笑,眉目竟是得意之色,“哀家本就是劳苦的命。”随之她假叹一口气,朝程琳示意一眼。
程琳会意,又尖着嗓子喊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此言一落,众人皆知输赢,周淙猛的抬起头,但见皇上平静的神色,他微垂眸子,终是退至一边。
“臣有本奏,请太后娘娘定夺。”
“臣有本奏,请太后娘娘定夺。”
一时间,议会开始,众臣依次出例,将要事一一奏来。
“谢中丞震灾有功,应该嘉奖。”
“准!”
“如今国泰民安,又遇太后娘娘大寿在即,臣肯请朝廷发售钱币,试为庆贺。”
“准!”
“西戎使者不久将出访我大燕,接待之规格,可按国之标准?”
“准!”
……
朝堂异常热闹而忙碌,太后与百官相量着要事,她果真手段强势,威严不输于当年的太祖,太宗二帝,一言一举,都透着不可挑衅的权威,而被掠在一旁的皇上始终面带微笑,不急不燥,当真如他所说,在一边好好学习着,只有保皇党人,心中愤愤不平……
朝毕,燕榕回到紫晨殿,这是皇上办公之地,然而空荡荡的书案上并无一张奏章,一旁的小路子,天保,晨风自是气得跳脚。
“皇上。”小路子道,“奴婢看着他们将奏章搬去了太后娘娘宫殿。”
“简直欺人太甚。”晨风一拳打在掌上。
“回来之前,咱们便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天保摇摇头,“皇上第一次上朝,便得太后一个下马威。”
三人未见主子反应,同时看过去,却见他站在书架下,负手看着墙上一幅画,这幅画,先帝在世时,便挂在这里。
笔墨峰厉,气势磅礴,江山图,主子的大燕江山。
就在燕榕及其党派与太后明争暗斗的同时,宋玉等人己进了京城。
都城汴梁,雉堞连云,雄伟壮观,城内,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雕车宝马,金翠耀目。
街坊商铺林立,集四海之珍奇。
柳陌花衢,茶坊酒肆,新声巧笑,按管调玄不绝于耳。
宋玉等人都无比兴奋,挑开帘子,四处张望。
因队伍押有罪犯,街上百姓主动分开两例,纷纷议论。
“这人是谁?”
“听闻是陈州知州。”
“陈敏不是好官吗?”
“屁!是贪官,贪了震灾的银子。”
众人啧啧两声,纷纷喊打,还有人干脆丢起菜叶,泼脏水。
宋玉见了长叹一口气,“幸得我己洗脱罪名,否则,受众人侮辱的便是我了。”
“呸!活该!”阿秀冷嗤一声,“这样的坏人就该如此。”
“咳咳。”宋玉听言,轻咳道,“阿秀,女孩子家家不要说脏话。”
宋宝噗嗤一笑,“小玉,你总算知道了,说脏话不好。”
见宋玉瞪来,宋宝立马噤声。
“女孩子不行,可我是男子,说脏话,那是性感,你难道不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宋玉结巴着,见阿秀并没有起凝,捂着嘴笑,她再次瞪了宋宝一眼。
“竟是胡言乱语。”李氏不悦的皱着眉。
宋玉朝宋宝吐吐舌,又偏过头去看外面情景。
“清漪,清漪。”
远远的就能听见喊声,宋玉好奇,索性把整个头都伸了出去。
但见几骑人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一个紫衣青年,瞧着一身打扮,像是那家权贵之子。
队伍即时停下,那紫衣人翻身下马,朝着前面那辆马车跑去,四周将士纷纷施礼。
“小王爷。”
“小王爷。”
小王爷?宋玉纳闷着,但见清漪的马车,窗帘挑起。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早就得到消息,知你近日归来,我便在此相侯。”小王爷神采飞奕,笑脸如花,“怎么样?累不累?”
采苓的笑声传来,“我们家姑娘当然累了,小王爷还要挡着马车不行?”
“采苓不得无理。”
“无防。”小王爷笑道,“听闻你立了功,回头我给你应贺一番。”
清漪一头黑线,“别胡说,我那有立功,一切只为太后办事。”
“不管怎么说,事办得好,就是立功。”小王爷嘻嘻笑道,这厢宋玉听言忍不住噗嗤一声,追女孩子也不用这般吧。
那知,小王爷听到笑声,寻声望来,对上宋玉的目光,眉头一皱,“他是谁?”
“小王爷。”这时,苏誉策马走来,“我等还要回宫复命,还望小王爷行个方便。”
小王爷一见苏誉立马马下脸来,莫名的升出敌意,“怎的?本王说两句话也不行?”
对于小王爷的挑衅,苏誉并不恼怒,也不任他作为,他手臂一挥,“走。”
顿时队伍又动起来。
“喂?”小王爷跟着马车跑了两步,又急急接过小厮牵来的马绳,“清漪,等等我。”举止倒有几分狼狈。
宋玉嘿嘿一笑,见小王爷瞪过来,她也瞪回去,气得小王爷火冒三丈。
最终,小王爷骑上马,与清漪的马车并排而行。
“苏大人。”
苏誉来到宋玉面前。
“那人是谁?”
苏誉道,“端王府的小王爷,周林。”
“哦。”宋玉了然,又耸耸肩,再次看了看周林,又将视线落在苏誉身上,“不配,不配。”
“什么不配?”
宋玉道,“周林不配清漪姑娘,不过,宋某倒觉得你二人相配。”
本是句玩笑话,那知苏誉目光一沉,“休得胡言。”然后,竟打马离去。
宋玉怔了怔,无辜的眨眨眼,我说的是实话呀。
第68章:身份(第二更)
队伍到了皇道,便分开而行,周林送清漪入宫,苏誉押着陈敏等人及宋玉去大理寺交案。
大理寺衙门座于御街,高大威严,自是里县那小衙门不能比的,宋玉等人暂居班房,四周皆是威风凛凛的士卒,衙役,虎视眈眈。
“小玉,我们会不会坐牢?”
宋宝及王家兄弟好生担心,宋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若是坐牢就不会来这里了,应该与陈敏等人进大理寺牢房。”
说着便四下看了看,这里好似衙役们休息的场所。
正说着,突见几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身着官服,腰悬金鱼袋,宋玉一瞟,便知此人官衔,于是携李氏等人行礼。
高呈,大理寺卿,一高个中年男子。
“你是宋玉?”
高呈打量他们一番,目光落在宋玉身上,有些好奇,也有些鄙视。
好奇自是她敢假冒朝官,鄙视却是这么一个瘦小子。
“正是。”宋玉恭敬回答,“宋玉见过大人。”
高呈收回目光,朝身后之人一挥手,有人立即上前,拿出一份文书。
只听高呈说道,“在上面签个字,你可以走了。”
什么?宋玉猛的抬起头,有点不敢相信,她可以走了?
她眨眨眼看了看李氏等人,又看向高呈,高呈有些不耐烦,“太后娘娘有令,宋玉破案有功,假冒朝官之罪情有可原,便功过相抵,这是案宗,你签了字,便可离开,但是不能离开汴梁,要随传随到,直到陈敏之案结束。”
她无罪了?虽然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但真到这一刻,还是不免惊讶,直到有人将笔塞进她手里,李氏在一旁提醒着她,她这才拿起眷宗,签上大名。
“宋公子。”
这时,一灰衣男子来到她面前,笑着说道,“我是谢府的管家,鄙人姓谢,我家大人早有书信寄来,公子进京,一定请入府居住。”
谢府?宋玉又是一怔,想起临行时谢玄对她说的话,“人人皆知,你是我谢玄幕僚,入了京,便可投我谢玄麾下……”
原来,他竟让管家在大理寺相侯?
她能如此轻松脱困,必是谢玄帮了大忙,但是,瞧那高呈,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样,分明对管家格外客气,又似未将他放在眼里,她深知,这天下脚下,权利相争,风云暗涌,党派众多,谢玄是红人,自是树敌重重,她什么都不了解,更不愿意卷入这些纷争之中。
片刻时间,她的脑子己转了七八个弯,她笑着朝管家一礼,“谢谢大人厚爱,只是宋玉乡野之人,实在不配入住谢府?再者宋玉一家老小,也为不便,宋玉这便告辞,待谢大人回京,宋玉再登门拜谢。”
言毕,不理管家的鄂然,又朝高呈一礼,便携众人离去。
宋玉等人找到一家客栈住下,这所不上星级的客栈,便花去了五两银子,他们才知汴梁物价贵得死,还说要去樊楼嗨皮,此刻估计连一坛酒钱也付不起了。
宋玉又得为银子发愁,随身之物,最值钱的还是那套茶具,难道还要当了它?
倒有些舍不得了。
几人围坐在桌边,也顾不得半月来的舟车劳顿,都盯着那茶具看。
“小玉,当了吧,反正木公子不在,说不准再也不会相见了。”
“是,我赞同。”
“唉。”宋玉叹了口气,“就因为不会相见,留个记念也好。”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前最要紧的还是生计,如今是春季,离明年科举,还有大半年时间,身上的银子自是不能熬到那个时侯,便是出去找工,也不是一日两日便成,再者这几日火食住宿都成困难了。
“小玉,明日我便去码头找活做。”王家兄弟说道。
“我也去。”宋宝声音坚定。
“阿玉哥,我会做针线,会刺绣,可以去绣房做工。”阿秀也献计道。
“好姑娘。”宋玉拍拍她的手,怎忍心让她去受苦。
正在这时,有小二敲门,“几位客官,外面有人找。”
几人一怔,他们刚来京城,谁会认识她?请进那人,还是谢府管家。
他竟一路跟随至此?
但见谢管家让身后的小厮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笑咪咪的说道,“宋公子初来京城,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番心意。”
待打开盒子,却是几绽金烂烂的黄金。
几人眼前一亮,当真是雪中送炭。
宋玉眼睛都直了,对上管家的目光,他也在打量着她,宋玉轻咳一声,将盒子盖上还到管家身边。
管家诧异,“公子这是?”
宋玉笑道,“在里县,宋某曾受谢大人恩惠,怎能在麻烦大人,宋某不缺银子,这东西还望谢伯收回去。”
管家还要继续,宋玉便假装黑了脸色,“宋某堂堂士子,无功不受禄,谢伯再这般坚持,是对宋某人格的侮辱。”
这文人士子的酸气,她倒学了出来。
管家一窒,脸上有些尴尬,“这是大人交待……”
“阿秀,送谢伯出去。”宋玉打断他的话,谢伯也知这些士子的傲骨,逼极了反而会使她难堪,也只得拱拱手,出了房门。
“小玉?”
几人都不懂宋玉此举,李氏正巧在门外遇上,“娘,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宋宝扶着李氏坐下,阿秀倒来茶水,李氏看向众人,“玉儿做得对,那银子不该要。”
宋玉目光一喜,母亲懂她。
李氏拉着她的手,“京城虽是天下最繁华之地,也是天下是非最多的之地,娘希望你一步步稳稳而行,若错过一步,皆是万劫不复。”
宋玉笑了,“娘,玉儿明白,我们来京的目的,玉儿不会再像里县那般鲁莽行事,玉儿帮谢玄查案,他帮玉儿向太后求情,玉儿与他两不相欠,自是不会再受恩于他,以免他拿此威胁玉儿。”
李氏微笑颌首,“玉儿倒也懂得这些道理。”
再说清漪与周林一道回宫,一路上,周林说个不停,在得知皇上己归朝,清漪心中激动,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对周林的话也是恍惚未闻。
周林便转身向采苓一阵详问,才知里县之事,“原来那小子就是宋玉?”
“小王爷也知道?”
周林“切”了一声,“又是谢玄身边的一条走狗,怪不得一见便不顺眼,原是这个原由。”
“小王爷,宋公子乃正人君子,你可没见着,她审案多威风,连姑娘都赞叹不己,如今她是姑娘的朋友,你不可胡言,令姑娘不高兴。”
采苓好意提醒,未见周林脸色难看起来,他嘀咕一声,看了看清漪,暗忖,我等你数日,你且不多看我几眼,难道我连一个穷小子也不如?
两人各怀心思到了宫门,原以为周林会离去,那知,他跟着进宫,说是要去见皇上,几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说起皇上,周林又义愤填膺,说了近日朝堂之事,恨得牙痒痒,直骂刘承等人是逆党。
清漪听了,心中一阵心痛,为他,这以后的路该是多么艰辛……
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她,却是数日之后,才能单独与他说上话。
太后赐食,她亲自送往福宁殿,皇上的寝宫。
小路子几人都是知道她与皇上的关系,便将宫人屏退,他朝她看来,身姿挺拔,一声“清漪。”嘴角含笑,疏离却不失温柔。
清漪吸了吸鼻子,正欲下跪,被他扶起,两人近在咫尺,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香,一如既往,他不喜龙涎。
微微失神,他便放开她,不动声色,离她两步之远。
她暗叹一口气,的确,他们不该这般相近。
“今日西夏使臣己到,为首的是西夏太子阿兀利,还有太子庶弟鹰王拓磊,公主格桑,礼部己迎于驿馆,他们明日将入朝见圣。”
“使者来大燕,是为边关贸易之事,但条件苛刻,太后娘娘似乎不愿答应……”
“清漪。”燕榕突然出声阻止她说话,“你不用如此。”
“嗯?”
燕榕静静的看着她,怎么不明白她的心思,他淡淡而言,“我与母后之间的事,你不该插手。”
清漪听了,眼眶一红,她这么做是为了谁?
她看着他,目光有些埋怨,那日他不告而别,今日又说出这般疏离之言,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便是你不回信的理由?”她在指责他,里县短暂相聚,他说的是案子,她知,他是刻意,她想问,却又害怕,此刻,她终于说了,声音却在颤抖,五年了,他们之间好似隔了一道墙,或许这道墙早在五年前就存在,在他们得知了彼此的身份,他可以做到抽身,她却不能。
她仍事事为他,可他的拒绝,让她备感委屈,再也无法忍受。
“你的那些信,我交待过小夏子,不必寄来。”他说得真无情。
什么?清漪听言,竟是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无意是在伤心撤盐。
五年来,她写过无数封信,他从未回过一字片语,她为他打听宫中的一切,朝中的一切,谁与谁交恶?谁与谁交善?太后又重用了谁?甚至那家臣工的女儿出嫁,儿子娶妻,事无巨细,只是让他从中能着摸出朝堂风向,可是,他未回,她依旧写,可谁知……却是她一厢情愿了。
是的,一厢情愿,包括,感情。
清漪一时怔然。
燕榕垂了垂双眸,负于身后的双手,紧了紧,“你可知,这有多危险,我不想你卷入其中,更不愿你受连累。”
“我不怕。”清漪倔强大声说道,“我己得太后信任,我可以助你。”她目光坚定。
燕榕却紧皱着眉头,相比她的急促,他镇定许多,“不可,你的身份,在宫中己数不易,你要做的就是保护你自己。”
他也坚定,不容她反驳,这份坚定与她一样,都透着一种关心。
他知,她也知,只能是关心,仅此而己。
提到身份,清漪更是心中一痛,如针刺一般,这身份,便是她与他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容许自己与他走得太近,那么义无反顾。
第69章:青梅竹马
她五岁入宫为质,六岁遇见他,她把他当成了小王爷,听闻小王爷是太子伴读,嚣张得很,那时的他就是如此,而他也将她当成小宫女。
“你是谁?”
“你是谁?”
“这里不能随便进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大胆,竟敢言语不敬。”
小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那日,她在打扫龙图阁,便见他窝在角落里,抱着一本书,忍不住上前指责。
最后,听到有人在唤“小王爷”,他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悄悄离开。
从此,她便时常见着这位“小王爷”躲在龙图阁,有时一呆便是一天,他还叫她去拿吃的给他,她便把自己吃剩的饭悄悄给他带来,她以为他会嫌弃,宫女的食物都是粗糙不堪,未想,他吃得习惯,至始至终一声不吭。
她觉得诧异,“你没有吃的吗?”
他闷哼一声,“嗯。”
她才不信,锦衣玉食的皇族,还会缺少食物,无非是山珍海味吃多了,一时贪鲜而己。
后来才知,他在学她的母后,他的母后是贫苦出身,三餐不饱,直到遇上他的父皇,便是身居高位,也时常做些粗茶淡饭,他曾询问,然而,他的母后根本不理他,不仅如此,他的父皇也不待见他,他的父皇沉迷于参佛之中……
那时,她不知他是太子。
他曾经问她,“你有母亲吗?”
她回答,“有。”
他问,“你的母亲是怎么样的?对你好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我母亲很漂亮,但是身子不好,她虽然不能说话不能动,但是她每次看我,眼睛都特别亮,特别温柔。”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她见他也流泪了,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哭,以后从来没再有过。
再后来,她再谈母亲,他便会生气,让她滚,吓得她不敢再言。
那一年,她七岁,他八岁。
没隔多久,先帝去了苍山,他的神色更加阴翳,她给他带饭,他也不吃了,“我的父……亲不喜欢我,走了,母亲再也不见我。”
她很为他心痛,心想,原来皇家的小王爷也不受人待见。
那一年,她八岁,他九岁。
同年,她见一华衣少年,在指责宫人,拿着鞭子抽打着,她不知那来的勇气,跑过去夺下鞭子,与那少年纠打在一起,一旁的宫人拉也拉不开,她是拼了命的在那少年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们在做什么?”
“小王爷”急时出现。
“太子。”宫人跪了一地。
她一惊,却倔强的扬起头,“太子有什么了不起,太子就可以随便打骂宫人吗?”
众人:……
从那时起,她才知道,“小王爷”是当今太子燕榕,而与她打了一架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小王爷”周林。
那日,她以为她会受罚,那知,太子饶了她,小王爷也饶了她,还极有兴趣的围着她转,“从来没人敢咬本爷,你是第一人。”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入宫几年了?”
她只觉那小王爷絮聒,很烦人。
从此以后,三人便常玩在一起,她与他都异常安静,只有小王爷如猴子一般窜上窜下。
他喜欢看书,她做完活儿,便悄悄站在一旁,陪他。
她去拿食物,小王爷当下就吐了出来,他吃得津津有味。
那年除夕,姑姑们得了好多赏赐的食物,叫她一起吃,一起守岁,她突然便想到他。
半夜,她藏了几块糕点,悄悄出了屋子,外面风雪正盛,她未披风衣,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龙图阁而跑去。
他果然在,只是他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那般孤寂,冷傲又倔强。
她的心口狠狠一抽,她咬咬唇,气喘息息的来到他面前,故意大笑一声,“新年快乐!”
他看着她,没有动,没有表情,半晌,“母后醉了,父皇还在苍山。”
他说,他从来没有与父母过个除夕。
听言,她愣了愣,随即又展开一个笑容,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糕点,“我与你一起守岁。”
糕点还是热的,她看到他眼中的惊喜。
那一刻,某种情愫在她心中生根。
那一年,她十一岁,他十二岁。
除夕之后,她的心思多了,她更加努力的看书习字,不知为何,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与他相配。
入宫数年,她己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直到,那日太后娘娘突然来到龙图阁,看到他在教她习字,大为惊讶。
“你是何人?”
她恭敬的跪在地上,“奴婢清漪。”
“清漪?”
一旁有宫人在其耳边低语,太后恍然大悟。
“你是福王之女,燕清漪。”
燕清漪,她身子一颤,却下意识的看向他。
他显然也是惊鄂不己。
是了,她姓燕,她也姓燕,她是他的堂妹。
之后,太后见她有文才,便将她带在了身边,但,她与他却隔得远了。
她不能再去龙图阁,听周林说,他仍去,她与他偶尔相见,他朝她微笑,但那笑容隔着疏离。
有一种感情,还没有开始,便己结束。
有一种感情,如青杏,还未成熟,便己坠落。
有一种感情,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但便是如此,她心系于他身,从那一年开始。
……
清漪有些失落的离去,无衣等人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无衣进了屋,见几上摆着的美食,却是几盘鹿肉,不同的烹煮方式,太后喜鹿,天下所知,可男子若食多了……
无衣甩甩头,见皇上未动,而是翻看一本佛书。
“皇上。”
无衣行一礼。
“如何?”
无衣道,“宋玉未进谢府,而是住在客栈里。”
这无衣与英武先宋玉回京,将里县一事,如实禀报了燕榕,燕榕微怒,她成了谢玄的幕僚?不过,当时那情况,这才令无衣打探。
此番听无衣说来,他的心情微微放松,可接下来该如何?
“宋玉捉襟见肘,皇上是否……”
“不必。”燕榕及时打断他,“让她知难而退。”
宋玉确实遇上困难,茶具当了两百两银子,她便去为李氏买了些补品,带着阿秀去吃了两串糖葫芦,逛了御街,谁知,余下的钱不见了。
她气得跳脚,小贼竟偷到她身上来了,她去报官,县尉打发她两句,“不就丢点银子吗,在这汴梁城那天没人丢银子?且等着吧。”
更为气愤的是,出了衙门,那个买糖葫芦的大爷找到她,硬说她给的两个铜钱是假的,这年头还有假币?她再次被拽进衙门,一阵详问,又花了几两银子,才脱身了事。
她便与阿宝,王虎蹲在路边,暗自神伤。
在她们旁边还有几个小乞丐,朝她们龇牙咧嘴,“滚开,别占了老子的地。”
连京城的乞丐都如此凶悍,仔细一看,原是胡人。
中原之外,皆称胡,不管是西戎,狄,契丹。
皆知,大燕通商诸国,为诸国向往之地,胡商络绎不绝,胡人在汴梁更是随处可见,不仅如此,还有海外来客,红头发,蓝眼睛,都己不稀罕了。
却不想还有外族乞丐,再抬头一看,原来在他们对面便是樊楼,三层高,红墙绿瓦,极尽奢华,香车,宝马,占了街道大半,每当有锦衣华服者进出时,小乞丐们便一拥而上,总会分得几个铜板。
原来如此。
“小玉,要不,我也冲上去?”王虎说完便受宋玉一记白眼。
“让开,让开。”
一阵呵斥声响起。
一辆豪华马车驶来,从车上下来三人,皆做胡装,两男子,身材魁梧,一人绿装,一人墨装,那女子着红装,长靴,腰挂一支软鞭,身姿高挑,浓眉大眼,虽不似中原女子白嫩,似小麦肤色,有着中原女子无法比拭的英气,宋玉不免多看几眼,来自异国的美人。
同行者还有十几位随从,腰配弯刀,面露凶相。
“那国人?”
“西戎,近日有西戎使者入京。”
“那两位男子是西戎太子与鹰王,那位女子是西戎公主。”
“西戎公主?长得还挺漂亮。”
一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片刻,便见那些乞丐涌了上去,围着那几个胡人,绿衣男子,八字胡,目光狠辣,一看就知是不好惹的主,却从怀里拿出银子,朝乞丐散去,乞丐一时争抢起来,甚至互相推打,引得胡人哈哈大笑。
红衣女子神色高傲,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胡语,显然带着鄙视,嘲弄,也拿起一把银子向大街上撒去。
另一墨衣男子,面目倒有几分清秀,轻声指责一番,那绿衣不理,继续扔银子,旁边的随从更是起哄大笑。
有乞丐不慎撞在红衣女子身上,踩脏了她的靴子,女子大叫一声,那绿衣双目一瞪,如提小鸡一般提起乞丐衣领,随之一丢,又提上一脚,如此还不罢休,又见红衣女子上前,抽出腰间软鞭,便朝乞丐一顿好抽。
乞丐抱头鼠钻,好不狼狈,引得众胡兴奋不己,纷纷叫好。
一乞丐,一外族贵人,谁轻谁重,谁都分得清,谁敢去管这等闲事,可偏偏有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朝那红衣女子撞去。
“哎哟。”那人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那红衣女子更是摔了个狗啃屎。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任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
只听那人继续嚎叫,“是那只疯狗乱扔东西,摔得本爷一身痛。”
第70章:入局(第二更)
阿宝与王虎想去拦住宋玉,己来不及了。
见那群西戎人己将宋玉围住,那西戎公主大叫一声,撑起身来,美目圆睁,“是本公主扔的,怎么样?”
她的话引来周围人一阵哄笑,并非她蹩脚的中原语,而是她己承认她是一只疯狗了。
西戎人先是一怔,不明原由,极快,明白被羞辱,那公主更是扬起了鞭子。
宋玉立即退后数步,声大如钟,“大胆,大燕国土之上,尔等敢持鞭行凶?”
义正言词的指责,倒让刁蛮公主一怔。
她的鞭子在空中停了停,仍旧挥下,却被那墨衣男子捉住,只听得那墨衣男子说了几句胡语,公主显然不服气,鞭子被夺了,目光却是狠狠朝宋玉瞪来。
“你们大燕的乞丐冲撞了本公主,该当何罪?”
众人便朝那乞丐瞧去,那乞丐早被吓得缩成一团,蓬头盖面,宋玉眼神示意王虎,王虎便将那乞丐一提,提到那公主面前。
宋玉笑道,“公主认为该当何罪?”
公主一怔,周围百姓一怔。
瞬间,那公主哈哈一笑,“在我们西戎,敢冲撞本公主者,一律处死。”
宋玉笑道,“贵国律法,当真……严厉。”
“那是自然。”公主得意一哼,“如此,在这般严法之下,我
西戎才如此强大,人人有肉吃,有酒喝,那有这么多乞丐?”
她的话引来西戎人一阵嘲笑,引来大燕百姓低声指责。
宋玉也不恼,而是蹲下身子,在乞丐面前轻声问来,“你是何人?为何沦为乞丐?”
那乞丐战战栗栗,宋玉道,“莫怕。”
但见乞丐缓缓抬起头,“我是西戎人,今年西戎大旱,活不下去了,我便随着商队来到中原。”
什么?众人仔细一瞧,果见乞丐的长发下,是一双异族的眼睛。
百姓一片哄笑。
西戎人顿时哑然。
“你好没气节。”公主发怒,又要打人,被宋玉将乞丐护住。
这时只听宋玉高声说道,“西戎大旱,汴梁城拥入众多胡人,我大燕朝廷并未弃之不顾,那是因为自高祖以来,朝廷颁布法令,对贫困者,受灾者,流浪者不能苛刻,给予救助,汴梁城数十间官办慈幼局,收容所,近一半是胡人,我大燕对外族能做到仁慈,为何公主面对自己的族人却不能?”
她暗指西戎残暴。
“既然如此,那你们西戎养不起的族人,便来我大燕来养,由我大燕提供粮食。”她暗指西戎当政者失职。
“哦,对了。”宋玉一拍脑袋,“西戎每年向大燕购买粮食数万车,今年大旱,不知又要增加多少?”
她暗指西戎明明求助于他国,却仍一幅居高自大的姿态。
短短几句话让众西戎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燕百姓顿时一片附合,还鼓起掌来。
“啧啧。”宋玉又是摇摇头,看向那几个西戎乞丐,“想不到几个外族小乞却要我大燕子民相护。”
“你,大胆。”公主早己脑羞成怒,本想羞辱他人,却被他人羞辱,正要命令众手下拿下宋玉,再次被墨衣男子喝住,他看向公主,目光比刚才更加严厉,公主不服气的退到一旁,宋玉耸耸肩,礼节性的朝墨衣男子施了一礼,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樊楼,一扇窗户关上,燕榕一掠衣摆坐下,端起茶杯。
“那位公子好一张利嘴。”说话的却是周淙。
无衣在一旁笑道,“据属下所知,汴梁收容所不足十家,何时变成数十间,且一半是胡人。”他看向晨风等人,“你们知道吗?”
几人摇摇头,晨风道,“那小子一向胡言乱语,不过,今日却也出了一口恶气,西戎人当真嚣张得很,特别是那鹰王,今日朝上,竟语含威胁,让我大燕降低关税,否则便兵戎相见,蛮夷便是蛮夷,我大燕岂能怕他不成。”
“咦,你们认识他?”周淙道。
“太熟悉不过了,她便是宋玉。”
周淙听了十分诧异,燕榕不愿在谈此人,转移了话题。
“两国交战,大燕自是不惧,但是受苦的还是百姓。”
“先帝与西戎国早有订下盟约,互不侵犯,只是如今西戎国王重病,西戎一些好战份子纷纷抬头,边境形式不容乐观。”
燕榕的话让几人一阵沉默。
“所以,公子便要秘见西戎太子。”无衣道。
在外,众人皆称燕榕为公子。
燕榕颌首,“这位太子与他父皇一样,不喜战争,但是西戎好战,自古以来,因此支持他的人并不多,但却是我与他交易的筹码。”
言毕看向周淙,“太后对我有戒心,自是不肯听我所言,因此将端王请来与西戎太子秘谈,大燕与太子交好,承认太子乃西戎储君,至于边关降低关税,大燕若答应,那么对西域他国不公,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顿了顿。
“但是,太子出使任务没有达成,回国后必受人弹劾,想必那苛刻的条件也是西戎某人,刻意刁难,其目的便是,让太子受去西戎人的支持,因此,大燕愿相助太子,将降低粮食价格,这比降低关税更为有利。”
周淙听言,目光一亮,“皇……公子所言甚是,臣这便对太子说,只是太后那边。”
燕榕说道,“太后要稳定朝堂,不仅需要朝臣支持,还需百姓信服,国家稳定,更不愿看到战争,她是聪明人,如今谢玄不在朝堂,刘承不堪大任,端王可先与太子谈好,再上书太后,太后即便有意打压皇族,也不得不为之。”
周淙有所明白,又是一阵感叹,“公子为了大燕,用心良苦,若太后能……”他摇了摇头。
“快走,别回头。”
宋玉一边叮嘱着王虎与阿宝,一边加快了步子。
“怎么了?”阿宝问道。
“你们没瞧见,刚才那公主恨不得将我活吞,以她的性子自不会罢休,估计派人跟着我们。”
“什么?”二人都大吃一惊,阿宝几乎快哭了,“小玉,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出头?”
宋玉狠狠一咬牙,“没办法,我就爱管闲事。”
王虎也有些心虚的摸摸头,“那怎么办?”
到前面路口,“我们分开走,记住多饶几个圈,才能回客栈。”
“好。”
三人一阵嘀咕,走到一条路口,迅速分开,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周淙与太子定下盟约后,回到端王府,意外瞧见儿子周林也在,他冷哼一声,“今日知道在家念书了?”
周林是独子,自是受周老夫人,端王妃溺爱,被宠得无法无天,偏偏端王是孝子,又惧内,虽然他在朝堂仅次于刘承之下,在家里,实实在在没什么地位,特别在对待周林之事上,他严厉,却又无可奈何。
周林便仗着如此,对父亲有敬,有爱,却无惧。
听了父亲的话,周林嘻皮笑脸的回答道,“儿子每日都有在家念书,只是父亲不知而己。”
周淙冷冷一笑,他的儿子,他还不明白,正要开始训斥,却见厅内还有一人。
“清漪见过端王。”
周淙大吃一惊。
“什么,你让我推荐宋玉?”
周淙未料,她实难出宫一趟,却是为了宋玉那人。
清漪颌首,“宋玉在里县的所为,清漪看得清楚,此人有才,必将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王爷也知,如今皇上处境有多难,夺回燕氏皇权,并非一朝一夕。”说完满脸期盼的看着他。
周淙不由得想到今日在樊楼所见到的那一幕,说起这宋玉,他的确心升好感,只是,为何皇上不提?
他有些犹豫,“听闻宋玉己投入谢玄麾下,若是谢玄细作……”
“并非如此。”清漪急切道,“在里县,与宋玉一起查案的是皇上,并非谢玄,后来为了救她,皇上不惜打草惊蛇,王爷可知,谢玄在里县行事可疑。”
“既然皇上如此看重此人,为何不提?”
清漪怔了怔,“宋玉行事乖张……但是,清漪得知消息,谢玄己向太后推荐此人,若她真受恩于谢玄,为谢玄做事,对皇上可是不利。”
“下月便是一年制举之期,阁试将如期举行,还请王爷斟酌。”言毕,曲膝一礼。
周淙立即虚扶一把,“姑娘为了皇上,可谓尽心尽力。”
清漪苦涩一笑,“清漪只为大燕。”
周淙颌首,“容本王考虑一番。”
一旁的周林早就不耐烦了,虽然他不喜宋玉,但见清漪着急,他便着急,“父亲,清漪说得没错,皇上身边的人多了,才能对付那老妖婆。”
周淙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奈着有外人在,不好发作,只得狠狠瞪他一眼。
次日,宋玉便得到两份推荐书,一份来自谢玄,一份来自端王周淙。
她还成了香馍馍,一份欢喜一份忧。
谢玄的心思,她能明白,可这端王,她从未见过,与他也没有交集,莫名的得他看中。
她将两份推荐书拿给母亲商量。
李氏沉思一番,将端王那份交到她手里。
“娘是赞成我参加制举?”
李氏点点头,“这到是个机会。”
“可明年玉儿要参加科举?”
李氏道,“参加科举若高中状元,自是好,却也是分派到翰林院从事文职,何时才有机会调入中书六部,如此以来,宋家的案子何时能了?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朝廷制举,得重臣推荐,若得中,便可以直接派任官职,玉儿也可少走些弯路。”
“端王也说,陈州之事,玉儿功不可没,并且,端王素有贤名,得他举荐,比起谢玄的别有用心,自是好了许多。”
宋玉听言,缓缓的点头,“娘说得有理,谢玄是太后的人,端王是皇上的人,皇上明正言顺,玉儿应顺天理。”
李氏抚着她额前碎发,“不管是谁,玉儿切记,尽量避免党派之争,只为查出宋家案子。”
“嗯,玉儿明白。”
宋玉靠在李氏怀里,悠悠嗔道,“娘,若玉儿不能查出凶手,娘是否会怪玉儿?”
“玉儿尽力便好。”话虽如此,可李氏的目光却是坚定不己。
第71章:又惹事
宋玉将谢玄的推荐书退回了谢府,拿着端王的去了国子监报名。
必得有大臣推荐才有制举资格。
在国子监遇上许多士子,她想,以后都是同僚,定要搞好关系,便上前准备打个招呼。
但见那群人,围在一起,正在高谈论调,有评论刘太后
之政,天下归心,百姓安康,有评论刘太后暴政,繁荣只是假像,百姓的苦当权者并未真正瞧见,朝中竟是附炎趋势之人。
两泼人唇枪舌战,宋玉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一人将她往人群中一推。
“这位公子,可有见解?”
那位口惹悬河,把刘太后夸得如天神一般的白脸公子,见宋玉上前,免不得一揖一问。
宋玉怔了怔,呵呵一笑还礼,转身朝身后看去,“刚才谁推的我。”
众人皆哄堂大笑。
白脸公子目露不屑,但还是很有风度的说道,“这位公子若无见解,还须退至一侧。”
宋玉又转过身来,看他,“见解呀……”她清清嗓子,“那便是这几年,大燕稳定,不管暴政,仁政,确是太后功劳,谁也抹不掉。”白脸公子面有得意。
“但是,太后必定是女子,做为女子相夫教子才是重点,太后太辛苦了。”‘太’字咬得极重,“这样容易衰老,我想着都心疼,你们心疼吗?”
众人没有回答,面面相觑,宋玉又摇摇头,“如今皇上不是回来了吗?应该让皇上衰去,女子负责美貌如花便可,你们该谈谈皇上,堂堂男子躲在妇人身后,算什么话呀。”
宋玉的怪论,众士子皆是一愣。
她左右看了看,见众人无反应,耸耸肩朝众人一揖,“宋某告辞,你们继续。”
宋玉大摇大摆的走出人群。
“这人是谁?说话颠三倒四。”
“也是参加制举的?谁为推荐?”
“看似怪论,却是事实。”
“嘘,小心点,你不要命了。”
……
宋玉走出国子监大门,心情颇好。
“喂,那个谁,你站住。”
宋玉回头一看,一年轻男子,长着一双桃花眼,站在她身后,上下打量着她。
“你谁呀?”
男子上前一礼,“鄙人姓徐,单名一个盛字,是礼部尚书张大人的门生。”
“哦。”宋玉敷衍,“礼部的?也来报名。”
“正是。”
宋玉突然忆起,刚才此人便是站在她身后,“是你推的我?”
徐盛挑挑眉,“你那只眼睛看见是我推的。”
“你?”宋玉未料会遇到一个比她还能睁眼说瞎话的人,她自是不服,冲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双眼,“我两只眼都看见了……”
“是她吗?”
“就是她。”
突然几声撇脚的中原话传来,宋玉话到嘴边,顿时汗毛坚起,她回头一瞧,果见两胡人鬼鬼祟祟,她心中本一直担心那西戎公主找她麻烦,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了这个叫徐盛的人,几乎是撤腿便跑。
“追!”
“你去告诉公主。”
“喂,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宋玉那能理他,早己没了人影。
七拐八拐,总算摆脱那两人,然后,她又在街上晃了一圈,才回到客栈,谁知,李氏,阿秀,王家兄弟皆在,独独少了阿宝。
众人都脸色难看。
“怎么了?”
李氏将一封信递到她面前,王虎苦丧着脸,“刚才我与阿宝上街,被两个胡人拦住,我功夫好,他们奈我不何,就把阿宝掠走了,留下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什么?宋玉大惊,急急翻开书信,“你的人在我手上,想要人,五日内拿一万两黄金来赎,否则撕票。”落名是,集美貌智慧于一身的某某某某。
我靠!
当真是有智慧,想去报官都不成。
“怎么办?”
几人着急得不行,宋玉气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抓阿宝的人是谁?”
“西戎公主。”
什么?李氏一惊,“玉儿,你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宋玉来到李氏面前,将那日之事说了,李氏听了直摇头,“玉儿,娘早就告诫你,行事不可鲁莽,你怎么还……”
“娘,对不起,只是那公主当街行凶,玉儿怎能不管?”
“你?”李氏神色一厉,“要管,也要量力而行,如今阿宝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你今日可去了国子监?”
“去了。”
“如此,你便要准备下月阁试,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在汴梁连个人脉也没有,唯一一个谢玄,我们几次拒绝他的好意,他估计也是恼了,况且此人还未回京,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宋玉听言好生后悔,狠狠的抢拳打在手上。
“阿玉哥,我们可以去找清漪姑娘,或者苏大人帮忙。”
阿秀一句话,令宋玉顿时眼前一亮。
“清漪在宫中,难以相见,不过苏大人,却可以去试试。”
宋玉说完,立即安慰母亲莫要着急,便带着王虎即快出了门。
刚出了客栈,就遇见一人。
“那个谁?你也住在此处?”
宋玉愣了愣,“徐公子。”
徐盛列嘴一笑,“臭小子,你还记得我。”
宋玉白他一眼,“宋某有要事,告辞告辞。”言毕匆忙而去。
可惜,老天不帮她,她好不容易打听到苏府,却被告之,苏誉去了军营,不知归期。
宋玉站在大街上欲哭无泪,西戎娘们,看老子那天把你买到去。
“小玉。”王虎说道,“要不,我们直接去驿官要人?”
“这年头,若没有个熟人,真难办事。”
“自是,为了得个差职,我可没少找人,我大姨邻居家的儿子的学生,是一个皇家士卫,可被我找到了……”
身边有两人走过,说着大实话,宋玉听了又灵光一现。
“走,回客栈。”
二人又急急赶回客栈,“那个谁?你去了何处?”
宋玉气极,冲到他面前,提起他的衣领,“我不叫那个谁,本爷姓宋,名玉。”
徐盛愣了半晌,见宋玉匆匆而入,又匆匆而出。
半个时辰后:端王府。
宋玉站在大门口,己是满头大汗。
“小玉,你要寻端王相助?”
“嗯。”宋玉拭拭额上汗水,“端王推荐我参加制举,必定会帮忙。”
“对呀。”王虎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不过,小玉,咱们不送点东西吗?我听说,求高官办事的,都要送礼。”
宋玉呵呵一笑,“礼?当然有。”她摸摸袖子,适才回客栈便是为了取此物。
府内:
燕榕与端王正商谈西戎之事。
“今日太后娘娘寻臣问了话,明里暗里询问,降低粮价是否皇上主意?”
燕榕没有说话,轻轻拨着茶盖。
端王又道,“刘承极力反对,说降低粮价,吃亏的是大燕。”
“其他臣工如何表示?”
端王道,“有少数人赞同,大多看太后脸色。”
燕榕听言,冷哼一声。
这时,有小厮进来禀告,“王爷,外面有一个姓宋的公子求见。”
“那个姓宋的公子?”
端王诧异。
“说是叫宋玉,端王曾推荐他参加制举。”
燕榕听言端起茶杯的手一顿,便朝端王看来,端王顿时尴尬。
宋玉从未见过如此豪华漂亮的大宅,九曲回廊,亭台楼阁,有山有水,有林有桥,不由得心中感叹。
一路穿花拂柳,随着王府管家来到了正厅。
“王爷。”管家退出。
宋玉与王虎赶紧行礼,“草民宋玉,王虎见过端王爷。”
“嗯。”
端王端坐在主位,将宋玉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宋玉?”
“正是草民。”
宋玉挂着微笑,心口却跳个不停,这位大神看上去五十来岁,头发半白,目光深沉,有一股子与生具来的威严。
端王虽有贤名,却也不如想像的那般面善,至少表面如此。
“草民得王爷推荐,诚惶诚恐,特来感谢。”
“无防,本王一向爱才,听闻你在里县之事,大为赞许,至于制举,能不能得皇上看中,还得靠你自己。”端王打着官腔,不免朝屏风后瞟上一眼。
宋玉一心挂在端王身上,自是也跟着瞟了一眼。
“不管如何,也是王爷给的机会。”她言语献媚,毕恭毕敬。
端王听了放下茶杯,看不出喜恶。
“你今日到此,就为此事?”
宋玉听了倒有此踌躇,这般上门是唐突了些,人家看得起你,才给予推荐,她反而得寸近迟,叫人如何看她?但是,来都来了,并且,阿宝性命堪忧,管他如何看?
于是,宋玉硬着头皮,将来意详细相告,边说边观察前端王神色,见他眉头皱得极深,心口直跳。
半晌,“你怎知是那公主掠了你的兄长?”
“小人可以做证。”一旁的王虎立即上前说道,“他们自称西戎人,还说小玉定会知道她是谁。”
而宋玉己将那封信交到端王手里。
端王看了看,未着声响。
“王爷?”宋玉等得焦急,“还望王爷相助,若草民有办法,也不会来打搅王爷。”说完又是一揖。
“西戎公主是大燕贵客,若没有证据,本王也不好去要人,只凭这信。”端王摇了摇头。
“那樊楼一事,你做得莽撞了些,将西戎一顿羞辱,实为不明智之举。”
“王爷教训得是,草民千不该,万不该,以后再遇上这事,草民一定躲得远远的。”
端王听闻一怔,想想这人应该正义言词,未想却这般风吹墙头倒,难道……皇上不提拔,就是这个原因?
正在猜测之际,这边宋玉却会错意,暗想该是将礼物拿出来的时侯了。
于是,宋玉又上前两步,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此珠乃宋某传家之宝,送与王妃观赏。”
她笑嘻嘻的递到在端王面前。
第72章:再被轰出(第二更)
宋玉是被轰出来的。
“老头,拿了我的珠子,还不帮忙,简直是强盗。”当然,宋玉不敢吼出来,也只能默默发泄。
王虎便要去砸门,被宋玉拉住,“算了,那东西本就不是我的,他也算帮了我,否则,我又岂能去国子监。”
二人都无精打采,这时天色己暗,他们不得不回到客栈再做打算。
“宋公子。”
客栈老板笑着迎了出来,“这两日房钱还没有了结,你看。”
宋玉暗忖要糟,她装模着样的挺直腰干,打着哈哈笑着,从怀里掏呀掏,老板眼都直了,却见她掏出一张名帖。
在他面前晃了晃,“哦,拿错了,这是端王给我的推荐书。”
端王?老板一听,笑得更加灿烂。
“原来宋公子认识端王?”
“那是自然。”宋玉得意扬头,“宋某是端王的门生。”
“哦。”老板恍然大悟,“有端王看中,想必宋公子人品,文品皆数上等,那这房钱……”
宋玉一窒,暗忖,这老板真狐狸,她本想拿端王吓吓他,却被他反将一军。
她只得呵呵一笑,“房钱?明日再给你如何?你看天色这么晚了,宋某刚从端王府回来,也累了,明日吧。”
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阿虎,明日记得提醒我。”
“哦。是。”
王虎顺着她的话答道,宋玉便一溜烟的跑上了楼。
“喂?”老板愣在当场。
“老板,是不是又一个住霸王店的?”一旁小二挽起了袖子。
老板冷哼一声,“量那小子也不敢,看在端王面上,再容他两日,再不拿钱来,就将他们一家老少抓去官府。”
这厢宋玉回到屋子,心还咚咚直跳,王彪与阿秀都还没有休息,迎了上来,“怎么样了?”
宋玉叹了口气,坐下倒了一杯茶,王虎将经过说了一遍,几人都不出声。
阿秀看了看宋玉,又看了看王家兄弟,从怀里拿出丝帕展开,里面放着两支簪子,还有几锭碎银。
“刚才客栈老板来过了……这些都是阿玉哥送的,可换两日房钱。”
“阿秀?”
宋玉急将丝帕收起,被阿秀阻止,“阿玉哥对阿秀好,阿秀明白,阿玉哥常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大家遇到困难,你若不收,阿秀明日就离开。”
阿秀说得坚决,宋玉看着她,眉头微蹙。
“好,我收。”
她难受的将东西交给王彪,“明日去当铺。”
王彪点点头,“下午我去了码头,己经找到活做了,所以钱的事,小玉不用担心,小玉还是想想法子,如何救出阿宝,只要熬过这月,等小玉被皇上封了官,咱们就出头了。”
几人重重点头,宋玉吸了吸鼻子,紧紧拉着他们的手。
深夜,皇宫。
燕榕坐在书案后,拿出那颗珠子,细细端祥。
她居然敢拿他的东西当人情,还说什么是她的传家之宝。
这明明是父皇送给他的礼物,鲛珠,燕氏先祖流传下来,据说是先祖心爱的女子所送,那女子与先祖无缘,便留下此物为念,从此先祖留有祖训,不得传送于任何人,只等那女子或是她的后人寻来……
“皇上,无衣回来了。”
小路子来报,瞟见燕榕将鲛珠收入怀中。
无衣进来行了一礼,“属下己查明,宋宝的确被西戎公主所擒,还有今日在国子监……”
无衣详细说来,燕榕手指扣在书案上,微眯双眼,神色难测。
“她果真如此说的?”
“是。”无衣接着又道,“虽言语荒诞,但属下认为,宋玉或许真可一用。”
言毕,无衣抬头,但见皇上面色凝重,起身来到窗下。
片刻,“朕知,你们的心思,她一心入仕,何不收为己用,包括端王,清漪,但你们并非是真看好她,而是想把她当成朕的棋子,为朕冲锋献阵,以她的鬼脾气,不惧权贵,四处‘惹祸’,正可对付刘党,巴不得她能惹出什么风浪来,可让朕抓住刘党的把柄。”
无衣一惊,随即跪在地上,艰难的说道,“属下,的确有此想法,朝中各臣皆对刘党战栗,新进官员,又没这个本事,属下请皇上责罚。”
燕榕听言,缓缓转过来,似叹了口气,“自古以来,权利之争,风云汹涌,成则王,败者寇,她要入朝为官,是躲不掉的。”顿了顿,“你去趟端王府。”
无衣猛的抬起头,目光闪亮,但听皇上又说,声音是不容反驳的严厉,“朕助她,是为当日里县之谊,制举之事,朕不会出手,也不再阻止,她若真有本事进入朝堂,朕希望,她是能替百姓做实事的朝官,你等且记住,她不是朕用于对付刘党的棋子。”
次日宋玉在客栈再次遇上那个“阴魂不散”的徐盛,才知,他也住在此店,于是她一改昨日态度,变得十分热情起来,向老板要了一坛酒,与徐盛推杯换盏,未想那厮也是善交谈的,酒过三爵,便被宋玉套出许多话来。
“你真是礼部尚书的门生?”
徐盛瞥她一眼,“这还有假,不信你去问问,我徐盛是张大人最得意的学生。”说完打了两个酒嗝,呵呵一笑。
“那西戎使者可是礼部在招待?”宋玉又为徐盛斟上酒,笑嘻嘻的问道。
“礼部是做什么的?掌礼节祭祀,掌藩属,外国往来之事务,掌礼宾,接待之事务,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宋兄难道不知?”
“知道,知道,”宋玉又劝徐盛喝了一杯,“徐兄如此多学,又得张大人看中,想必若徐兄有事相求,张大人也不会推迟。”
徐盛听言,得意一笑,“我若有事求之,张大人必肯。”
“徐兄真了不起,宋某再敬一杯。”
“不行,不行了。”徐盛晃着脑袋,“徐某醉矣。”言毕,头一载便倒在了桌上。
“徐兄,徐兄。”宋玉晃摇不醒,立即令王虎将他扶回了房间。
“小玉,为何要将徐公子灌醉?”
“你看出来了?”
王虎道,“这厮太笨。”
宋玉笑得有些贼,“走,去张府。”
王虎知她又有了什么鬼主意,立即屁颠颠的随她到了张府门口。
宋玉深吸一口气,去过端王府,这张府大门也不足为惧,她上前敲了敲。
“谁?”开门的是个小厮。
宋玉立即换做焦急愁苦态,“在下宋玉,乃张大人得意门生徐盛的好友,有要事见张大人。”
小厮斜眼看她,面露疑色,“徐盛的朋友?”
“是的,是的。”宋玉急道,“徐公子得罪了西戎公主,被公主的人捉去了驿馆,恐性命有忧,还望小哥引宋某见一见张大人,叙之详情。”
小厮见她着急,也是眉头一皱,“你且等着。”言毕,关上门回头请示而去。
宋玉朝身后的王虎挑挑眉,有戏,看样子,这徐盛当真得张大人喜爱。
等了片刻,只听里面有脚步声传来,还很急迫,宋玉更是一喜。
谁知,大门“轰然”打开,出来一群家丁,手拿扫帚,为首一人看其打扮,该是管家。
“你是徐盛的朋友?”盛气凌人。
宋玉不明所以,暗忖,难道他们要打上驿馆去?张大人行事,如此合她的脾气?可又不像。
她懵懂的点点头,正要上前问个原由,那管家大喊一声,“来人,将那泼皮的朋友打出去。”
什么?
宋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家丁们拿起扫帚一阵狂打。
“喂,你们做什么?”
宋玉护住了头,护不住身,护住了身,护不住腿,王虎见了,立即上前阻止,也被一吨狂揍。
“回去告诉徐盛,别在招摇撞骗,不要出现在张府,更不要出现在我家老爷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绝不留情面。”
管家还在嚎吼,宋玉见势不妙,拉起王虎飞一般的逃去。
汴梁河边,两人一身狼狈,宋玉理理衣衫,又顺顺发髻,便坐地草地上,默不作声,自是心情低落,王虎在一旁大骂开来。
“不让进门也就罢了,为何拿扫帚轰人,太伤自尊。”
“还礼部尚书,那里懂礼节?”
“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
“不对呀,为何他们一听徐盛的名字,就如见了仇人一样?”王虎看向宋玉,宋玉神色颓废。
“小玉,你别担心,总还有法子。”
宋玉苦笑的摇摇头,“是有法子,只是我们还未想到而己。”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河上白帆如翼,船浆翔舞,好一片繁荣景像。
这是她向往的汴梁,却也是她无法立足的汴梁。
“我明白西戎公主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我宋玉负荆请罪,受她一番侮辱而己。”
“我宋玉何惧?堂堂七尺男儿,好吧,六尺,什么没见过,想当初在里县,牢都坐过,性命早丢之脑后。”
“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我折了又如何?反正我并非君子。”
宋玉似自言自语,又像是为自己打气,“阿虎,那公主必不敢伤我性命,她再蛮横,这也是在大燕国,我这就去驿馆,若半个时辰未出来,你再去报官。”
言毕,未得王虎回应,宋玉转过身来,吓得她一愣一愣的。
王虎身边站着一人,不是无衣是谁?笑得毫无公害。
“宋公子别来无恙呀,我家公子正在对面茶肆之中,他要见你。”
第73章:木兄,你家住何处?
宋玉觉得今天天气特别的好,所有郁闷一扫而空。
她兴奋的跟着无衣跑进一间茶肆,上了二楼,迫不及待的推开了房门。
人未到,音先至。
“木兄,木兄,我可想死你了。”
桌前那人倏的抬起头来,不是木容是谁?
这厮两月未见,长得越发帅气。
宋玉暗忖着,目光带喜,直勾勾的瞧着他,反观燕榕一丝尴尬极快闪过。
无衣跟在宋玉身后,倒是瞧见了主子的不自在,一阵纳闷,但听主子说道,“无衣,你先退下。”
无衣笑着应了一声,退出了屋子。
宋玉大列列的来到燕榕面前,神色动容,就像孩子见了爹,忽尔鼻子一酸,双眼一红,“人生三大幸事之一,他乡遇故人,木兄,你不仅是宋玉的故人,更是贵人。”
燕榕轻咳一声,“我听无衣说,你来了汴梁。”
“嗯。”宋玉忍了忍泪水,大男子家家说哭就哭,成何体统?
“里县,虽然木兄离开了,被我骂了八百回,但是,木兄仍让英武留下来相助,虽然,那厮没发挥什么作用,但木兄用心良苦,让宋玉感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你,里县能成功破案,军功章上也有你的一半……”
“够了。”燕榕有些头痛的扶扶额。
宋玉吓得一愣,心想,马屁拍得过火了?她又悄悄打量了一眼,立即坐在他旁边,为他倒茶。
“咦,怎么没见英武?天保,还有晨风,小路子呢?”
她一一问起,表明自己的关心,表明他们的关系很好,很熟,不想让他感到生疏,毕竟二人许久未见,她观察他,他依旧云淡风清,她才放下心来。
“他们自有要事。”
燕榕暗忖,为何要向她解释?
“嗯。”宋玉颌首,“知木兄繁忙,木兄来汴梁是行商?”
他本来问她,反是她先询问起来。
燕榕不再回答,抬头看她,目光突变深沉。
“为何要来汴梁?”
“木兄忘了,我是被押送入京的,不过太后没有治我假冒朝官之罪。”她感到幸庆,但一想到,那些日子,身心受的煎熬,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可不知,有多险。”她又挥挥手,“罢,不提了,都己过去,反正我本意也是入京参加科举,总终是要走这一趟。”
“你为何要参加科举?”
“自是当官。”
“为何当官?”
宋玉一怔,诧异的看着燕榕,这个问题问得相当白痴,不过见他目光幽黑慑人,好似她回答得不好,便不会有好果子吃,不由得认真思索起来。
为何当官?
当然是为了查清双亲惨死的原因,抓到凶手,可她能说吗?当然不能。
那该如何回答?科举高中,进驻朝堂,是每个士子的愿望,
报效国家,强国富兵,冠冕堂皇之言,谁不会说,但她突然说不出口,脑子里极快的出现一些画面,里县,受灾百姓看着她的眼神,小男孩送给她的鲜花,“我长大了,也要做官,像宋大人一样?”小女孩在母亲怀里幼稚的言语“为什么县太爷不让我们进城?”还有她在王府,自动围上来的百姓,高喊着她的名字。
宋玉一个激灵。
“当官,自是想吃饱饭,让娘不再受累,让阿宝能找到媳妇,让百姓有冤可伸,有难可诉。”
对,就是这般。
宋玉愣愣的说道,“为民请愿。”
片刻的安静,沉默。
“宋玉,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燕榕冷不防一句,掷地有声,令宋玉顿时回过神来。“当然,我最爱管不平事,只是,我的不平事,谁来管?”
说着,又焉了下来,“不瞒木兄,小弟来汴梁不足一月,把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
“哦。”燕榕挑眉,嘴角微勾。
“御史中丞谢玄,端王爷周淙,礼部尚书张大人,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西戎公主,便是衙门,我也是一天进去了两回。”
“莫是我与这‘官’字相克?”
“我瞧着也是。”燕榕难得调侃,语气透着好笑的意味。
“但是。”宋玉又装腔作势,正色道,“越是如此,我越不能退却。”她眨眨眼,“木兄可助我,就如里县一般?若我能过了这一劫,得皇上看中,分了官职,有我在官场为木兄周旋,对木兄经商也是好事一件,难道木兄没有听过,官商勾结?”
燕榕听言,险些气炸了肺,一个暴栗打在她的额上。
“哎哟。”打得她眼泪花花。
“这便是你为官的理由,还说什么为民请愿。”
“木兄为人好生呆板,你可知,只做清官,不得好下场,显得与众官不同,并非好事,人家还不四处打压你,偶尔一次出格,不要太过份,才是保命之法,待以后有了权力,再一一收拾回来,岂不更好。”
宋玉边说边揉揉额头,“算了,不与你争执,你是商人,不懂为官之道,你还是给我出出主意吧。”
燕榕听完她这番大道理,倒是陷入沉思,直到宋玉叽叽呱呱的将西戎公主一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木兄可有对策?”
燕榕没有回答,起身瞥她一眼,看似要离去。
“木兄?”她拦在他面前,“木兄可要走?木兄家住何处?可容我去拜访一番?”
燕榕拂开她。
她又去拉住他的衣袖,“我知此事很难,在这若大的京城,我只有你一人认识。”她咬着唇,可怜惜惜。
燕榕低头看她,见她目光盈盈,双唇被她咬得如滴了血,突然便说道,“有没有人说你长似女子?”
什么?
宋玉顿时脸色一红,倏的收回了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她一怔,他也是一怔,又迅速放开她。
现场有片刻的安静。
终是他先开口,“三日后,西戎公主自会放人。”
嗯?宋玉一惊一喜,双眼放光,适才的尴尬全然不见,又见她主动拉上燕榕的衣袖,“你说的可是实话?”
“你,为什么?三日后,她会放人?”
宋玉有些语无伦次,激动万分,“你可别筐我?”
见她高兴,燕榕也莫明感到心情舒畅,“我何时筐过你?”声音倒是出奇的温柔,她未有查觉,甚至连他拉下她的手,紧紧一握,也不知情。
只听她呵呵大笑,突然后退一步,自然而然的摆脱他束缚,朝他规矩一礼,“木兄大恩,宋玉不知如何相报?”
“报恩?自该如此?”燕榕颌首,似在考虑这个问题。
“没有问题。”宋玉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弟请木兄饮酒去。”
那知,燕榕冷哼一声,双眸一抬,似笑非笑,“没这么简单。”
“啊?”
她还待再问,一恍神,却见燕榕从她身边大步离去。
“等等,木兄,你家住何处?我还要向你借银子呢?”
燕榕与无衣很快消失,等宋玉追出茶肆,只能瞧见马车的影子,她立即唤上王虎一起跟了上去。
车上:
“公子,宋玉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
燕榕端坐着,双手放在膝上,动了动,紧了紧,片刻又举起那只手,刚才他忍不住碰了她。
原以为会厌恶,为何没有,还心跳如鼓?还想再摸一次,其实早想摸了,不,一次不够,只是太瘦了,不太细滑,男子的手便是如此?他朝无衣双手瞟去,无衣愣了愣,悄悄将双手遮起。
“公子。”无衣轻咳一声,觉得公子的眼神不太对劲,他试图转移话题,“宋玉还在后面。”
“哦?”
无衣笑道,“估计是怕公子赖账。”
燕榕扬唇一笑,再次令无衣僵住,自从六年前跟在公子身边,何时见他这般笑过。
“找个路口,甩开她,我还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身份。”
只是这次见面,有什么不同了。
宋玉自是跟丢了,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对着大街高喊一声,“耶”
行人如瞧怪物一般盯着她。
“小玉,木公子可靠吗?别又被他骗了?”
“不会。”宋玉长长松了口气,“他若骗我,便不会出现,他虽然很怪,不过我相信他,他说三日便是三日。”
“那,他到底是谁?”
“这个?”宋玉皱起眉头,“下次见面,定要好好问问。”
“嗯,顺便打探一下,他家住何处,以后在汴梁咱们也有个去处。”
“这是自然。”
待二人兴高彩列的回到客栈,路过徐盛房间,正遇他出来,当下一见,两人各自一笑。
“宋兄。”
“徐兄呀,你酒醒了?”
“烦宋兄关照,徐某正要出门办事。”
“呵呵。”宋玉己拦住去路,“是急事吗?”
徐盛见宋玉目光不善,有些退却,“有点急。”
“无防,我只说两句话。”宋玉朝王虎使了个眼色,王虎得令,二人便左右押着徐盛将他推进了房门。
经过一阵“刑逼”,才知真像。
徐盛那是张大人的门生,他只是莱州一秀才,三个月前来到汴梁,无意中让他知道张大人的秘密,便是在勾栏巷里包养了一个相好,话说有钱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但张大人的夫人,姓刘,是刘氏族人,自是不能容忍。
于是徐盛便利用这一点,威胁张大人写了推荐书,让他参加制举。
张大人只得如此,后来不知怎的张夫人得知了此事,张府从此鸡犬不宁,张大人认为是徐盛口不遮严,自是恨他入骨,但推荐信己写,他若取回,岂非坐实了“其罪”,只有哑巴吃黄连了。
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幕。
宋玉听言,好家伙,够阴的,害她也陷入其中,恐怕这张大人连她也恨上了,于是与王虎将徐盛一阵“暴打。”
徐盛好生委屈,然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徐盛便与宋玉等人熟悉起来。
第74章:别人的私事朕管不了(第二更)
三日后,宋玉依旧忐忑,她早早与王家兄弟来到驿馆附近,等侯消息,那徐盛也跟来凑热闹。
驿馆四周有大燕士卒,有西戎士卒,她无法靠近,直到午时,也未见阿宝出现,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宋玉,你那朋友靠不靠谱,莫是逗你玩吧。”
宋玉白他一眼,“比你靠谱。”
徐盛听了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其实徐盛这人长得也算秀气,细皮嫩肉的,若穿上女装,说不定是一枚美人,如此想着,宋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徐盛感受到她强烈的目光,身子一个哆嗦,悄悄朝王家兄弟身边移了移。
宋玉又送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小玉,有人出来了。”
此时,他们正在驿馆对面的老槐树下,听言宋玉立即伸长了脖子,果见驿馆大门打开,先走出两个西戎士卒,然后出来一个灰衣男子,正是阿宝。
宋玉欢喜不己,“阿宝。”她极快迎了上去。
“小玉?”
阿宝即惊讶又激动。
“你怎么在这里?”
“你可有受苦?”
两人同时开口,宋玉拉着阿宝上下左右检查,“那刁蛮娘们有没有欺负你?”
阿宝红了红脸,半晌才说道,“没有。”
这时王家兄弟与徐盛也跑了过来,将阿宝围在中央,几人一阵叽叽喳喳。
直到一个声音,“咳咳。”
几人望去,西戎公主何时出现了?正瞪着他们。
宋玉急将阿宝护在身后,却听公主说道,“宋宝,你过来。”那声音竟柔华如水。
几人一愣,纷纷朝宋宝看去。
宋宝又红了脸,结巴道,“我,我不过去,你过来。”
“你?”眼见公主要发火,却只是跺跺脚,“本公主放你,并非是本公主怕了王兄,而是给你一个面子,记住你答应本公主的事,否则。”她哼哼两声,转身进了驿馆。
几人愣在当场。
宋玉以为公主会朝她发飙,会为难于她,谁知,她连看也未看她一眼。
这?有情况。
“阿宝,到底怎么回事?”
阿宝摇了摇头,自己也不明白,“那日,她擒了我,将我打了一顿,又不给我饭吃,将我关在柴房里,我都快饿死了,后来,她拿来一本书让我念给她听,原来,她不识中原文字,但是,我每念一段,她就哭得稀里哗啦,便说那书中写的就是她,然后,她就放了我,给我好吃好住,只让我为她念书。”
宋宝说完了,眨眨眼,好奇的看着他们。
“没了。”
宋宝摇摇头。
几人摸不着头脑,宋玉又问,“你答应她什么?”
宋宝道,“只要她想看书,便唤我前往。”
“她让你念的什么?”
“西厢记。”
徐盛听言,噗嗤一笑,“阿宝,这可不是士子该看的书呀。”
宋宝看向宋玉,“小玉也常看。”
宋玉一脸然。
想不到事情便这般解决了,原来这位公主也是爱看话本的主,阿宝误打误撞,投其所好,令她有所触动,再者,刚才公主口中提到王兄,想必是西戎太子,知道了此事,令公主放人,这难道是木兄帮的忙?木兄认识西戎太子?
宋玉有些困惑,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宋宝总算是平安归来,对他们来说便是天大的喜事,数日来的哀愁顿时烟消云散。
她一拳打在宋宝身上,“你可知,这几日,吓死我们了,娘天天都为你哭……”
接下来,宋玉可以静心准备阁试了,王家兄弟去了码头,阿秀接下绣活,阿宝隔三岔五被驿馆的人请去,还称他为先生,其实阿宝学识厉害,只是反应迟钝,想不到能受到公主青睐。宋玉曾悄悄问他,公主对他如何?
阿宝回答,“每次让我念话本,可我一念,她就哭。”
宋玉基本可以肯定,这西戎娘们受过情伤,她拍拍宋宝的肩,“有机会,你就好好安慰她,或许,她那刁蛮性子因受伤而至。”
“受伤?”宋玉眨眨双眼,“她身边那么多护卫,谁能伤得了她?”
好吧,尽管看了这么多话本,宋宝还不能领悟,她只能暗然。
眼下生计暂且可以维持,木容出不出现,宋玉也不以为然了。
皇宫:
清漪笔墨伺侯着太后批改奏章,突听太后呵呵一笑,“这些朝臣呀……”言语无比讽刺。
清漪虽好奇,自不敢随意相问。
太后看她一眼,她仍低头垂眸,缓缓磨着墨,面上没一丝情绪,太后勾勾嘴角,将奏章递到她面前。
清漪一愣,“清漪不敢。”
“怕什么,哀家让你看,你也给哀家出出主意。”
清漪这才接过。
片刻,“大臣们上奏,要给皇上选后?”
清漪心口一跳,双手微抖。
太后似乎未主意她的不妥,笑道,“先帝有旨,皇上大婚后主政,这些老臣们,便迫不及待了,要让哀家让权了。”
太后说得直白,清漪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太后娘娘准备怎么做?”
“你认为哀家要如何?皇上的确不小了。”
清漪自是心跳如鼓,但几年来的宫廷生活,她早己练成情绪不外露的本事,“清漪不敢妄论朝政。”
太后靠在圆椅上,微眯双眼,“皇上身边一个伺侯的人也没有,实为不妥,立后是大事,岂能草率,不过,安排两个妃子,倒是可以的。”
言毕,太后呵呵一笑,清漪却将手里的奏章滑落于地。
“清漪该死。”她立即跪下身。
太后瞟她一眼,“这几日倒见你心思恍惚,可有事瞒着哀家?”
清漪更是心中一颤,隐藏在睫毛下的眸子闪了闪,“清漪,听闻父亲病重,心有担心。”
她低沉说来,太后叹了口气,柔了声音,“倒也为难了你。”顿了顿,“刘承己去苏州看望了福王,福王病情有所好转,等哀家过了生辰,你可抽时间回去一趟,十几年了……你可有怨哀家?”
清漪吓了一跳,“清漪不敢。”
“哀家知你心中有怨,罢了,起身吧。”
清漪诚恐而起,但听太后又道,“给哀家立道意旨,朝中凡是五品官衔以上的,有女待嫁闺中,可将详情,画像呈报上来,供皇上选妃,哀家也不愿劳民伤财,便不从民间甄选了。”
“是。”清漪心中早己一片死灰。
太后为皇上选妃,朝官甚为积极,特别刘党一派,那画像上百幅天天往宫中送,太后也放下手中政事,每日都挑选出几副令清漪送往福宁殿。
这日,周林在此,与天保,晨风等人围着书案,上面堆放着美人画像,几人正评头论足。
“这女子漂亮,端庄贤惠。”
“不行,不行,本王认识她,吏部的,表面端庄,实为泼辣。”
“这个呢?有沉鱼落雁之貌?”
“嘁。”周林冷嗤一声,“刘承的侄女。”
天保听言赶紧将画像丢开。
“这个,这个不错。”
周林凑近一看,撇撇嘴,“她眼角有一痣,此乃泪痣,是为不祥之兆。”
“小王爷。”天保吊而郎当的拍拍他的肩,“你懂得不少。”
“那是,本王见的女子多了去。”言毕,瞧瞧一旁莫不作声的主角,正拿着一本书,事不关己的翻看着。
“皇上。”周林笑嘻嘻的来到他面前,“皇上艳福不浅,画像上个个是美人,皇上不看看?”
“不看。”
周林又道,“皇上若不选两幅,太后定会选刘氏之女。”
燕榕仍不理彩。
周林饶饶头,这才瞟见燕榕看的是一本佛书,一惊一乍,“臣弟每次来看皇上,皇上都拿着佛书,难道皇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这是要出家不成?”
燕榕终将佛书一搁,“你既然如此热心,你就帮朕选吧。”言毕起身渡到殿外。
正遇清漪抱着画像进来。
两人目光相遇,清漪极快垂下眸子,屈膝行礼。
“回禀皇上,这是太后娘娘令清漪送来的画像,供皇上甄选,太后娘娘还问,皇上可有看中的姑娘,告诉清漪,清漪好回去复命。”
她的声音极淡,与往日大不相同,便是她刻意压制,燕榕仍能感到她言语中的悲伤。
燕榕暗叹一口气,朝一旁的宫人吩附,“你们先下去。”
众宫人退出,殿外只有他二人。
她仍低着头,不看他,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她明知,不是他的过错,可免不了心中郁闷,烦躁,每次太后让她送画像来,她便觉得有人拿着刀子在心口狠狠一划。
那些画像她也看过,当真美不胜收,他终究是帝王,后宫应该美人如云,她明白,可仍难受不堪。
“清漪。”他扶起了她,她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失落与失态。
她以为他会安慰她,只要他说,他的无奈,她也会好过一些,但是,却听他说道,“等寻得合适时机,我会向太后提起,许你一个好姻缘……”
他的话还未说完,她便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眼神有惊鄂,有愤怒,有悲痛。
燕榕闭了闭眼,“清漪。”
清漪立即退开两步,仍端庄的站着,身姿笔直,“清漪的婚事,不敢麻烦皇上操心,皇上身边即将有红颜相伴……”她终究说不下去,无情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得任凭泪盈眼眶,双唇颤抖。
“清漪知道与皇上无缘,清漪不敢奢望,只是皇上的话太让清漪寒心。”言毕,慌乱一礼,转身便出了福宁宫。
“清漪?”
这时一道身影冲出,却是周林,他朝燕榕点点头,便急急追了出去。
燕榕目光微沉,站了殿外如雕像一般,也不知在想什么,小路子一直跟在他旁边,适才也只是走远了些,但刚才的情景,也猜了个**不离十,皇上与清漪的事,他也知道一些,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说着玩的,只是可惜了,想必皇上心里也难受。
那些漂亮的姑娘他一个也看不上,心中肯定有清漪姑娘的位置。
老天爷,做孽哟。
“皇上。”小路子来到燕榕身边,“适才小王爷说得对,若皇上不选妃,那太后娘娘选的必定是刘氏之女……”
“小路子。”燕榕打断他的话,“京城中,可有养娈童之事?”
“啊?”
“你去打听打听,那位朝官有这些爱好?”
“这?”小路子不明所以,突然想到一人,“听闻谢玄在府中养有唱戏的伶人,颇受宠爱。”
小路子一边说,一边查看主子脸色,“这些风气自古有之,实在是一大恶习……皇上,难道要因此向谢玄发难?”小路子眼珠一转,“这倒是个好法子。”
谁知主子竟摆摆手,“既然自古有之,朕又何须去改变,说到底,也是别人的私事而己。”言毕转身朝殿内走去。
“哦?是,是。”小路子二丈摸不住头脑,皇上问这话是何意?是主子越发难以着摸?还是自己对主子太不用心?这可不是好兆头,不知领导心思,早晚要下课,是得找无衣商量商量,让他给条明路了。
第75章:熟人
一月时间,一晃而过,宋玉终于迎来阁试。
阁试在国子监举行,不比科举,因需要推荐,阁试的人不多,不足百人,但仍坐了满满一院。
四周都是持戟的士卒,数十位监考者在考场巡视,可见严格,宋玉位置在中,身侧是徐盛,她朝他看去,这厮难得眉目深蹙,又是咬笔又是敲头,她乐坏了,他进不了榜,她的机会就大一分。
心情大好,一挥而就……
走出国子监,她一路哼着小曲,阿秀一眼就看到她,迎了上来,又是送水,又是送零食,“阿玉哥,考得如何?”
宋玉挑挑眉,“我不行,谁行。”
阿秀笑得眉眼弯弯,“徐公子呢?”
“那厮?”宋玉想起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在阿秀耳边一阵低语,阿秀忍不住捧腹。
然而,几日后,愁眉的变成宋玉了,徐盛的名次竟然在她之上,宋玉落得个十名,徐盛第九。
徐盛从她面前走过,盛气凌人,她气得跳脚,好歹也是有惊无险。
前十名才可殿试,前三封进士,许京中官职,其后分派地方。
皇宫,宋玉的考卷己在燕榕手上,他看完后递给无衣,无衣阅毕,“殿试即将举行,皇上是否拟定好题目,是否告之宋玉?”
燕榕瞥他一眼,无衣一笑,“臣是担心太后内定了名额,宋玉得题,可做准备,若文彩出众,皇上要提拔,便是太后娘娘也无可反驳,反之太后娘娘又添羽翼。”
“文彩是否出众,百人有百种看法,科举,制举乃朝廷选举贤能之途径,朕不想把它们也变成争斗的工具,朕要真真正正的选举人才。”
“皇上的意思?”
“殿试,何为殿试?”
无衣回答道,“按大燕之法,当由皇上拟好考题,于殿试之日,交给考生,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再由皇上定夺,但自先帝薨,这些年,不管是科举还是制举,其殿试题目皆太后娘娘所出,名次由太后娘娘定。”
燕榕颌首,“不错,太后也问过此事,此番殿试如何举行,朕也得顾及太后面子,提议由重臣共同商议名次。”
无衣有些惊讶,“重臣商议?皇上是避免太后举亲,然而,这朝中重臣多半为刘党,如此,实则还是太后一人操控。”
燕榕摇摇头,“此番议卷,除了刘承,周淙,谢玄,沈秦之外,三省六部尚书,国子监祭酒也在例,共有十三人。”
“这十三人当中,除去刘党与支持皇上的,还有几位中立朝官。”
“不错。”燕榕说道,“朕此举,便是要告诉众臣,朕在意的是什么?”
无衣想了想,有所了然,皇上的心思,夺回权力固然重要,但他不会为了争权,而置国家百姓于不顾,可往往权力相争,必定会手段百出,伤害一方利益,皇上在这二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并且这样做,也是为争取中立之派的支持,但愿那些人,能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
持政者,不仅要有手段,还要有容纳天地的心胸。
刘党争权,往往不顾国家百姓利益,皇上归朝,许多人抱观望态度,认为朝中必乱,然而,皇上并没有立即向太后发难,朝中稳定,便是大燕稳定,皇上如此行事,只会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无衣敬佩不己。
“可是,太后娘娘又岂能允许?”
燕榕嘴角一勾,露出讽刺的笑容,“朕己答应太后为朕选的妃子,那二人皆为刘氏族人。”
无衣一怔,想说什么,终是未能说出口。
燕榕言毕,似想到什么,“你去找周林,让他明日将清漪约出宫,朕要见她。”
无衣了然一笑,随即又担心,燕榕看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般。”
无衣耸耸肩,“属下可什么也没说。”片刻,他倒想起小路子给他说的话,主子问过娈童一事,不免疑惑的朝主子看去,遇上主子的目光,无衣一怔,笑笑赶忙起身离开。
宋玉等人为了庆祝阁试通过,决定让徐盛请客,去御街吃小吃,谁让他名次高呢。
徐盛一脸不情愿,在宋玉等人的吹捧下,只得硬着头皮出血。
大燕不宵禁,便是到了夜晚,御街也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有的酒楼更是整夜营业,又遇这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更是热闹非凡。
酒楼茶肆人满为患,商铺涌挤不通,便是街坊小贩,设的摊位也是座无虚席,各种叫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条子,夹子,油卷,馄饨,汤圆,圆子,汤饼,胡饼,包子,曼头,肉卷,羊头签……看得是眼花燎乱,只可惜,那个徐小气鬼,只给每人买了一串糖葫芦,外加一个小小的胡饼了事,算是晚餐。
凭宋玉如何连哄带骗,他都不肯再出一个铜板。
几人便也做罢,又跑到汴梁河边看灯,只见水中河灯闪闪,堪比星辰,到处都是放灯的百姓,还有儿童戏闹玩着爆竹,一片祥和之色,只是这里人山人海,宋玉让王家兄弟护好阿秀,她护着阿宝,徐盛偏爱往她身边凑,于是几人又分成两泼,走着走着,便散了去。
宋玉有些担心,站在虹桥上,四处张望。
桥下:
“姑娘,你瞧这盏灯,嫦娥奔月,这嫦娥仙子倒与姑娘有几分相似。”
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婢女,脸上幼稚未脱,一双灵动的大眼扑闪扑闪,在她身侧是一个身着淡黄沙衣,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梳着流仙髻,一支木兰发簪,清新脱俗,灯光映在她的身上,当真又带几分仙气。
她也瞧着那灯,嫦娥女子衣袂飞飞,一时出了神,一旁的老板极力推销,“姑娘眼光好,老妇做的灯是全城最好的。”
婢女不以为然,“老婆婆这灯怎么买呀?”
“一两银子一盏。”
“一两?”婢女咋舌,“太贵了。”
“不贵。”老妇笑道,“我的灯不仅好看,还最特别,全城找不到第二盏,姑娘若不信,尽管寻来,老妇我便将此灯送给你们。”
婢女听了直笑,转身看看姑娘,见她也喜欢,便拿出钱袋,谁知这灯却被另一人取了下来。
“你?这是我家姑娘先看中的……”
婢女一惊,话到嘴边,但见那人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取灯人原是一个身着绿衣的胡人。
胡人在汴梁城并不稀奇,只是这人长得高大不说,双目阴鸷如鹰,让人不寒而栗。
“这灯本王买了。”胡人拿出一绽金子丢给了妇人,妇人也是一惊,有些害怕的接过。
倒是黄衣女子镇定自若,“小樱,咱们走吧。”
“是。”
小樱扶起黄衣女子,正准备离开,却被那胡人伸手拦住。
“你,你想做什么?”小樱有些害怕,仍大着胆子呵斥。
但听那胡人问道,“千雪姑娘,本王愿掷千金,也难求一见,此番相遇,当真应了你们中原人的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说着一双眸子直溜溜的盯着她,如捕捉猎物的虎豹,充满危险。
“千雪不认识贵人,千雪告辞。”千雪脸色微变,退后两步,仍一礼,转身朝另一侧走去,那知胡人的几个手下,一一上前,将千雪围住。
“不认识?”胡人冷声一笑,“昨日在樊楼,端王做东,请本王请饭,姑娘宴陪,听闻姑娘一曲,本王至今难忘,今日便重金相邀,未想姑娘拒绝。”胡人将花灯递到千雪面前,“难道西戎王爷的身份比不上大燕王爷高贵?”
此人便是西戎鹰王拓磊。
千雪听言,却也冷笑开来,“千雪虽是风尘中人,却也是自由之身,只要千雪愿意,便是流浪乞儿,千雪也愿焚香抚琴,若是不情愿,便是当今天子站在面前,千雪宁可毁了这双手。”
“好一个自命清高的风尘女子,本王看上你,是抬举你,本王不仅要毁了你这双手,还要毁了你这个人。”鹰王发怒,大手一握,花灯己成一团,然后手一挥,便要令人将她拿下。
一旁的婢女早己吓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声响,“噼里啪啦”鹰王及他的手下未防,吓了一大跳,一串爆竹在他们脚下炸开,一阵火花窜起,一片浓烟袭来,接着便是一阵骚动,有人群奔跑。
鹰王的手下护着他朝一边避去,待他想去捉那千雪,那还有人在,却见三个灰衣小子,正朝着他们使劲扔着爆竹。
“捉住他们。”鹰王气极,大喊一声,其手下便朝那三人飞身而去。
“快跑。”
手里的爆竹是刚才从几个小儿手里骗来的,估计是除夕的存货,效果不是很好,最后那一串怎么也不响,于是宋玉朝那些胡人一扔,撒腿就跑。
然而,鹰王手下自是高手,如捉小鸡一般将宋玉三人掠到鹰王面前。
鹰王上下打量一番,“是你?”
宋玉目光一闪,忽尔列嘴一笑,“哎哟,原来是西戎王爷,宋某有眼不识,宋某这厢有礼了。”说完,拱手一拜,顺便一踢身边吓呆的徐盛与宋宝,二人也赶紧施礼。
鹰王却阴阴一笑,“上次因我王兄阻止,让你逃脱,今番你又来坏本王好事,本王瞧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言毕,朝其手下吩附,“将这三人都本王带回驿馆,听闻中原好男风,这三人长得细皮嫩肉,今晚本王也要试试。”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一惊,宋玉一身冷汗,她眼珠一转,“等等。”
那些手下倒也住手。
“王爷可能不知,宋某可是你家公主的朋友。”说着将宋宝一提,“他可是公主的先生,公主对他可是恭敬有佳,想必王爷见过吧。”
鹰王微眯着双眼,忽尔目光一狠,“一个中原小白脸,妄当我西戎的先生,本王最讨厌你们中原士子,之乎者也,有个屁用,本王早就想杀了此人,来人,还不将他们拿下。”
宋玉暗叫一声不好,便朝身后退去,这里四处皆是人,但他们所处的地方,在桥下,人群稀少,再者,这群胡人一看就知是不好惹的,有几个人无意走过,都被他们的眼神吓跑。
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跳入河中。
宋玉朝宋宝,徐盛看去,他们似明白她的意思,纷纷点头。
正当几人要纵身一跳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似笑非笑,亦正亦邪。
“鹰王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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