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对你的承诺,朕会做到
“清漪,你瞧那边。”
御街上不缺锦衣华服者,然而,这么一群人走来,顿时让他人黯然失色。
便是身边的随从小厮也是气质上等,为首那位紫衣公子,且不说相貌国色,便是那浑若天成的贵气,己让你惊叹不己,在他左右身侧,是一蓝,一白,一黄几位男子,那蓝衣少年,个子娇少,面若冠玉,默默跟在紫衣公子身边,不言语,但嘴角含笑,如沐春风。
那黄衣少年则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目光一直停留在蓝衣身上,白衣则是风度翩翩,言笑吟吟,好似翩翩浊世佳公子。
行人主动让出路来,不少女子目光大胆,在那几人身上来回打量。
几人却也见怪不怪,习己为常,神色依旧自若。
那黄衣便是小王爷周林,几人听他说来,纷纷朝河边看去,见那岸上搭一个台子,上面挂满了花灯,最高那一盏“七女散花”甚是精美。
但听无衣说道,“大燕不似旧朝,一年之中只有元宵赏灯,每年春未,百姓自发组织的花灯节,虽不及元宵热闹,却也是汴梁城中一大盛事,此风俗从太宗时传下,经年不衰。”
燕榕颌首,“能见着百姓安康,便是朕的心愿。”
一旁的清漪听了,抬头看他,灯光下的天子,更加挺拔高大,她心中微微一漾,暗忖,若能极时夺得大权,在他的治理下,这大燕天下该处处如汴梁城一般,繁荣似花。
“快走,快走,猜灯谜马上要开始了,今年夺魁者,不仅能得柳白衣亲自题词的花灯,还有十两黄金的彩头。”
“真的?那还不快去。”
路人一阵嚷嚷。
燕榕扬唇一笑,“走,去看看。”
这时桥下:
宋玉瞪大眼睛看去,人群中走来一人,长眉如柳,身如玉树,一拢橙衣,玄纹云袖。
谢玄?
他回京了?
他来到鹰王面前,施了一礼,“西戎国的鹰王爷,可否买谢某一个面子。”
他眉眼末端上翘,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里泛着点点狡黠。
鹰王目光一沉,“你是何人?”
谢玄不知从那里变出一把折扇,“哗”的一声展开,“在下谢玄。”
宋玉鄙视,这厮何时何地都不忘耍帅,不过心里松了口气。
“谢玄?”鹰王一听皱起眉头,一旁的手下在耳边一阵嘀咕,谢玄乘机朝宋玉看来,一个挑眉,笑得妩媚。
靠,敢情在对她抛媚眼,宋玉一愣。
片刻,“原来是中丞大人。”鹰王一改脸色,单手放在胸口,微微躬身施礼,随之抬起双眸,“这几人本王瞧着顺眼……难道谢大人认识?”
谢玄笑道,“不瞒鹰王,那人。”他指了指宋玉,然后低声一笑,“正是谢某的相好。”
什么?
宋玉只觉一道响雷在头顶炸开,宋宝与徐盛不约而同的看着她。
鹰王狐疑的眼光在他二人身上一收,突然露出笑容,“原来如此,素闻谢大人不喜女色,喜欢清秀的小倌。”他嘿嘿一笑,言语嘲讽,谢玄也不以为然,依旧摇着他的扇子。
“放开他们,咱们走。”鹰王朝其手下吩附,再次瞟了一眼谢玄大步离去。
“多谢鹰王,他日谢某做东,还望鹰王赏脸。”
谢玄笑嘻嘻的说着,宋玉却己跳到他面前,想打,双手落在半空,想骂,骂不出口。
反倒是谢玄在她头上一敲,“你个白眼狼。”
宋玉就焉下气来,但仍是气愤,“你怎能胡说八道?”
谢玄白她一眼,“我是救你。”
“救我的法子很多。”这是侮辱,**裸的侮辱。
“本爷愿意用这个法子。”
“你……我堂堂男子,怎能,怎能……”宋玉一阵结巴,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谢玄噗嗤一笑,“无防,我不介意。”
宋玉张大着嘴,这人的思路完全不跟她在同一频道。
“小玉。”宋宝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与他相好的?”
谢玄大笑,宋玉一记白眼,徐盛未说一言,但目光落在谢玄身上,明显不善,谢玄感觉到了,朝他看来,徐盛冷哼一声,偏过头去,谢玄不以为然。
徐盛将宋玉拉到一边,“听闻谢玄喜养娈童,你还是离他远点。”
宋玉眨眨眼,这时谢玄己摇着扇离开,她追了上去。
徐盛跺跺脚,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谢大人。”宋玉来到谢玄身旁。
“你是在谢大人,还是在唤谢大人?”
宋玉听言愣了愣,忽尔一笑,也不娇情,朝他一礼,“自然是谢谢大人。”
谢玄又想打她,她灵活的跳到一边,又跳到他面前,“与大人里县一别,两月有余,大人可安好?”
谢玄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听闻,你拒绝我的好意,不愿成我谢玄门生,去投靠了端王?”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意。
宋玉怔了怔,笑道,“宋玉只是一介书生,考功名只是不想让家人受苦,更不想卷入莫名的党派之争。”说着,小心打量谢玄的神色,见其无异,又笑道,“宋玉不懂朝中之事,为保小命,不得不小心行事。”
谢玄道,“你是觉得我谢玄好争斗,而端王不是?”
宋玉道,“我不认识他,况且我也得罪了他,他看不上我,便是他好争斗,也与我无关。”
“呵呵……”谢玄呵呵一笑,摇了摇头,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宋玉被他盯得发毛。
“大人?”
谢玄却是哗的收起折扇,“今日不谈此事,在里县,你也算帮了我,否则,我无法向太后娘娘交待银车之事,再者你通过了阁试,那么做为……”他本来想说相好,取笑取笑她,但瞧她那模样,还是做罢,“朋友,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可好?”
礼物?宋玉眼前一亮,但见谢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高台,那里挂的花灯五颜六色,异常耀眼。
“你去挑一个。”
送花灯,宋玉目光一暗,小气,“能不能选别的?”
眼见谢玄又要打来,她立即跳开,暗忖,选一个也行,回去送给阿秀。
“你怎么孤身出门?”
“怎么,孤身不能出门?”
“你应该带几个小厮。”
“你不就是我的小厮。”
……
宋玉与宋宝都很积极,一个一个花灯挑着,谢玄在一旁时不时提出意见,只有徐盛面色不悦,一言不发,像是谁欠了他银子,宋玉也懒得理他。
正在这时,见一群人朝台子中央围去,一个五十来岁老者出现在面前。
“诸位,诸位。”老者高声喊来,“老朽是汴梁花灯协会的主事,鄙人姓袁,今年猜灯谜的规矩与往常一样,谁中谁得,不过,能猜中最顶上那盏,不仅可以拿走花灯,还可获得十两黄金的奖励。”
老者的话还未说完,底下一片欢呼。
“袁主事,快开始吧,大家都知道规矩。”有人开始催促。
那老者不慌不急,胡子,笑道,“你小子莫急,今年灯谜自是有难度,若老朽没有记错,你去年也来过,说是要赢得一盏送给心爱的女子,算你运气好,猜中一个,怎么今年又来了,难道又遇上一个心爱的女子?”
老者的话引来众人哄笑,那人也不恼,“去年送灯,便娶了,今年再来,自是博个彩头,好生个大胖小子。”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清漪也低声笑了起来,一旁的周林见了,立即凑到她身边,“你看中那个,我去赢来送你?”
清漪一怔,悄悄瞟了一眼燕榕,见他好有兴致的模样,不由得脸色微红,“你会猜灯谜?”
“嘁!”周林一嗤,“本王什么不会。”
“那……”清漪想了想,“我要最高的那盏灯。”她指了指那盏“七女散花。”然后又悄悄瞟了燕榕一眼。
“当然没问题。”周林扬唇一笑,“呆会就给你取来。”
这厢,宋玉几人也挤进人群之中。
但听老者说来,“第一个灯,‘百花齐发’”老者指了指架子上一盏花灯,笑着说来,“三三横,两两纵,谁能辨之易金钟,猜一个字,诸位开始吧。”
老者的话说完,台下众人便开始低头思索着。
当真如老者所说,今年灯谜难度堪大,这第一道题就己难住了众人。
三三横,两两纵,谁能辨之易金钟?
宋玉也是想了半天,不得知,抬头看向谢玄,扯扯他的衣袖,“是什么?”
谢玄低头看她,“你喜欢那灯?”
宋玉摇摇头,谢玄耸耸肩,“不告诉你。”
“你知道了?”
谢玄但笑不语。
而站在另一侧的燕榕等人,也低头寻思着,周林叽叽呱呱的问道,“是什么,是什么?怎么没人猜中?”
他看向无衣,无衣摇摇头,晨风,天保,小路子等人不用问,燕榕目光飘远,不知在想什么,“清漪?”最后,他问向清漪。
清漪默想片刻,嘴角露出笑容,正要开口,便听见:
“猜到没有?我就喜欢那盏‘百花齐放’,你可说过,要送给我,否则,我不嫁你。”
“放心,放心,正想着。”
不远处,一对情侣小声的说着话。
清漪朝她们看去,眼珠一动。
她来到那男子面前,在其耳边低语,男子目光一亮。
“我知道了。”他高声说来,“是一个‘习’字。”
顿时人群议论开来。
老者笑道,“怎解?”
男子从容而答,“三三横,两两纵,是拆卸‘羽’字的笔画,‘金钟’是酒杯,又称‘大白’,‘羽’字加‘白’合为‘习’字。”
“对呀,就是这理。”众人听言,才恍然大悟,纷纷鼓起掌来。
老者笑道,“正是此字。”说着,便让助手取下‘百花齐放’送到那男子手上,“恭喜这位小哥。”
男子高兴之极,身旁的女友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接过花灯,爱不释手。
二人又朝清漪一礼,清漪笑着颌首。
这时老者又出第二道灯谜。
周林直夸清漪了不起,燕榕的目光也朝她看来,充满赞扬,
清漪心中甜蜜。
接下来,老者出的数道灯谜都被众人猜中,台上的精致花灯只乘下最高处的那盏“七女散花”。
高手往往最后出手,人群中不凡猜谜能人,都等着最后那盏,清漪咬咬唇又朝燕榕看去,这次与他目光相遇,她希望他能赢得,燕榕似看出她的心思,朝她颌首,“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自会做到。”
答应过的事?什么事?周林听得云里雾里,凑近清漪身边询问,清漪自是不会告诉他。
那是,他对她的承诺,幼时的承诺。
即便她与他无缘在一起,但他能记得,她己心满意足。
他说他会做到,那是一辈子的事。
清漪心跳如鼓,再朝他看去,他己移开视线,目光一片幽然。
“最后一道灯谜。”老者的话再响起,现场皆安静了下来,“‘一字有四个口字,一个十字,一字有四个十字,一个口字’。”顿了顿,“前两句为一字,后两句为一字,只有全都猜中者,才能获胜。”
原来此灯谜是两个字,果然越到最后越难。
众人一片议论,过了许久,竟无人敢猜中。
宋玉瞟了瞟谢玄,这厮摇着扇子,晃头晃脑,“大人,可有猜到?”
“你喜欢那灯?”
宋玉瞟了一眼,喜欢谈不上,但那十两黄金,却让她眼红,于是急急点头。
谢玄呵呵一笑,将折扇一收,正要开口,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前两句乃一个‘图’字。”
众人听言纷纷朝燕榕这边看来。
宋玉也顺着众人目光,待看清那人时,大吃一惊,更为惊讶的是他身边两人,不是清漪与小王爷吗?
他们认识?
“后两句乃一个‘毕’字。”
宋玉又猛的回头,因为此言出自谢玄之口。
两个字谜,不同的人猜出。
谢玄的话自然引来众人目光,包括燕榕等人,当他看见谢玄时,显然也是一惊,但是,他身旁的宋玉……燕榕顿时目光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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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花灯赠美男
宋玉也似感到他的寒意,有些莫明其妙。
“哈哈……”这时老者的声音响起,“两位公子才高八斗,这侧字谜乃鄙人所创,几年来无人能猜出,想不到竟被两位年轻公子猜中,鄙人佩服。”
说完一揖,而这厢谢玄己朝燕榕等人走去,众人自是让出一条道来。
谢玄朝燕榕一礼,正着摸着如何开口,显然,他己知道燕榕的身份,早在里县之时。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上曼卿公子。”
燕榕先他说来,谢玄了然,列嘴一笑,“木……公子有礼。”
他称他为曼卿,自是不想暴露身份,在这几人当中,只除了宋玉那个笨蛋及他的伙伴不知情况。
“木兄,你怎么来了?还有你们……”宋玉瞟了瞟清漪与小王爷,“你们认识?”
清漪一笑,学着男子,拱手一揖。“宋公子。”
小王爷本欲开口,指责宋玉怎么与谢玄在一起,但感到一记寒光,原是燕榕朝他瞥来一眼,他突觉气氛有些怪异,只得闭上了嘴。
宋玉的目光一直落在燕榕身上等待他的回答,那知,燕榕根本不理她,目光含笑的看着谢玄,“里县一别,未想竟在这里再见。”
宋玉在一旁听了,暗忖,木容应该知道了谢玄的身份,里县的一切,无衣都告诉了他。
谢玄笑道,“谢某也未想到,谢某刚回京,还未来得及拜访公子。”
咦?谢玄要去拜访木容,他知他住在何处?
“无防,以后有的是机会。”
宋玉搞不懂了,这二人在打哑迷。
“哈哈……”老者的声音及时插入,“即然都是熟人,那么这盏花灯,鄙人正发愁着,该归那位公子,如此,可为二位公子共同拥有。”
说着便将“七女散花”灯取下,恭敬的递上,但二人却没有伸手接过。
这……一时间,有些尴尬。
清漪看了看燕榕没有说话,周林的目光在燕,谢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暗笑,你敢给皇上争,小心你的狗命。
无衣收起了笑容,天保一脸好奇,晨风,小路子面露凶相的瞪着谢玄。
徐盛一直低着头,宋宝什么也不懂。
老者眨眨眼,四周众人也不敢说话,只觉这群人非富即贵,又有些奇怪,那二位公子好似认识,却又疏离得很,表面笑着,总觉一股暗流涌动。
正在这不上不下之时,突然伸出一只手,将老者的花灯接过,“哈哈,花灯赠美……男,二位公子想来也无异议吧。”
说话的是宋玉,打破了僵局,她并非无眼,虽然不明白,这二人为何这般阴阳怪气,按理,木容该出让花灯给谢玄,毕竟他是官,身份尊贵,可瞧着木容的神色,倒像是与谢玄杠上似的。
难道是为了身边的清漪?
那么作为中丞大人,也该大气点吧,好歹也该推让一番,可这厮摇着一把破扇晃呀晃,是在等着木容开口?
不会是为了送自己礼物吧?
宋玉有些头大,花灯送美人,好歹清漪才是,谢玄又不是不知。
两位大爷实在不像话,于是她来做个合事老。
宋玉将花灯仔细看来,啧啧两声。
清漪目光一闪,又垂下眸,心中有些失落。
周林等人暗自鄙视,以为宋玉要将此灯收入己有。
燕榕看着她,情绪不明,谢玄似笑非笑。
却见宋玉又将花灯递到清漪面前,“我说的美男,是这位公子。”
她呵呵一笑,清漪红了红脸,宋玉将灯塞入她怀里,然后看向老者,“老头,那十两黄金可是我的。”
“自是,自是。”老者赶急取来赏金。
“哎哟。”宋玉一阵低呼,“你干嘛又打我?”她怒眼看向谢玄。
谢玄笑道,“贪财奴。”
一句话,倒也逗乐众人,清漪也忍不住笑了笑,抬头却见燕榕寒着一张脸。
“宋某爱财,取之有道。”宋玉狡辩,却见谢玄突然靠近她,她一惊,正要后退,然而谢玄从她头上取下一片纸屑,原是刚才放爆竹时被溅到。
“你可真玩皮。”说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这一举动,众人皆被雷到,无衣莫明的朝燕榕递去一眼,随即后退一步,心中寂寂。
那二人举止亲热,偏偏又是男子,一看便知……不过,众人皆懂。
有人低声咳嗽起来。
台上又恢复了热闹,宋玉尴尬不己,众人将如何看她?
她只得狠狠瞪着谢玄,正巧老者拿来赏金,她一把抓过,躲离谢玄两步,将宋宝拉到一旁,“阿宝,我们发财了……”
这厢周林却嘲笑一声。
“木公子,既然你我偶遇,不如由在下做东,去酒肆喝上两杯如此?”
这时,谢玄开口相邀。
燕榕淡淡一笑,“天色己晚,木某他日定当奉陪。”
说着颌首告辞,转身便走。
这厢,宋玉与宋宝,徐盛三人还在看金子,商量着用途,听得此言抬起头来,见木容等人己经离开。
“木兄。”她急急追了过去,却被晨风拦住。
“你让开。”
“我家公子不想见你。”
靠,又是这句话,不见,刚才还不是见了。
“木兄。”她又高喊一声,燕榕的步子丝毫没有停顿,清漪急步跟在他身侧,想开口,终是忍住。
眼见他们己经走远,宋玉问向晨风,“我又得罪你家公子了?”
晨风冷哼一声,“朝秦暮楚,两面三刀。”
“你……什么意思?”宋玉一怔,晨风那能理他,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呵呵,”身后有笑声传来,宋玉回头,突然想到什么,“大人,你知木兄家住何处?”
谢玄好笑的点点头,“知道,怎能不知?”
“在那里?”宋玉一喜,凑到他面前。
谢玄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个嘛,过两日,你自然知道。”
什么意思?耍她呀,但听他又道,“天色的确不早了,本爷也要回了。”他收笼折扇入怀,最后瞟她一眼,“你,就不用本爷相送了吧。”
宋玉一瞪,他又哈哈一笑大步离去。
马车上:
看似狭窄的车厢,坐着燕榕,清漪,周林,无衣四人并不拥挤。
燕榕闭眼假寐,清漪怀抱着花灯细细观赏,只有无衣不得不听着周林的一路唠叨。
也不知他那来那么大的火气。
“好一个宋玉,我端王府推荐她制举,她却暗地里与谢玄走到一起,实足的奸细。”
“皇上不提拔她,真乃明智之举。”言毕,又看向清漪,“清漪,我并无责备于你,你定是被那小子的假像迷惑。”
他知,清漪对宋玉甚是看中。
清漪抬头看他一眼,心中也有些埋怨,宋玉接受了端王的好意,应该知道,端王与谢玄是政敌,那么,她今日之举?
清漪不免朝燕榕看去,他虽面无表情,但她知道他在生气,是因为宋玉吗?还是因为她的善作主张?
这边周林又是冷哼一声,“本王第一次见那宋玉,就觉得讨厌,长相阴柔,凡如此容貌者,定是奸逆之人,果然,今日她与谢玄……”
周林的话还未说完,只听无衣轻咳一声。
“如此亲热……”
无衣又咳一声。
周林诧异,“无衣,你嗓子不舒服?”
无衣笑而不语,看向燕榕,“谢玄从未见过皇上,适才据属下观察,他己然知道皇上身份,或许在里县时便知,而那封信,恐己猜到是皇上所为。”
燕榕这才睁开双眼,“知道便知道吧,里县之事,大家心照不宣,他心中有鬼,朕知,他知朕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朕不急。”言毕,看向清漪怀里的花灯,略微恍惚。
清漪感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清漪还未谢过皇上。”
燕榕总算露出些笑容,声音柔和,“那日我言语不当,全当赔罪。”
周林听了,只觉心里酸酸的。
再说谢玄并没有回府,而是来到一所清幽的院子“雅居”,敲了敲门。
片刻,院门打开,出现在面前的竟是小樱。
“公子来了。”
“嗯。”谢玄轻应一声,随着小樱进了屋。
半个时辰,谢玄从雅居出来,这才回到谢府,管家迎上,在其耳边低语,谢玄目光一暗,匆匆朝湘院而去。
都说谢玄爱听戏,养有戏班在府中,便住在湘院之内。
此刻,己是深夜,戏班的人都己休息,只有一间屋子,还灯火辉煌。
“大人来了。”有小奴行礼,随即屋子的门打开,一少年走了出来,“大人。”
少年行了一礼,目光朝身后一瞥,谢玄看他一眼,点点头,言语关心,“怎么还没有休息?”说着便随少年进了屋。
屋内有一人,站在书架下,百无聊奈的翻看着书,见他们进来,将书随手一放。
“紫莹见过少主。”
大门关上,谢玄一掠衣摆入座,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而那少年也端坐在一侧。
“你怎么来了?”
紫莹来到少年身边,“我奉主子之令,来看看……公子。”她将手抚在少年肩上,少年身子一僵。
“公子在少主这里可住得习惯?”
少年笑了笑,“有大人照顾,自是习惯。”
紫莹冷冷一笑,“公子可知外面的传言,众人都说谢中丞养娈童,若以后公子恢复了身份,要如何面对天下人?”
少年一怔,朝谢玄看去,谢玄好以整暇的坐着,半晌,眯着双眼朝紫莹看来,“紫莹,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紫莹听言,脸色一僵,想到那次断腕之痛,倒也升出一丝惧色,随即又换了笑容,朝那少年说道,“属下既然得知公子一切安好,这便回去向主子复命。”顿了顿,“若是公子在此受苦,望公子不必隐瞒,主子自会为公子做主。”
少年立即起身,双手一揖,“堂主严重,我一切安好,望堂主代我问侯父亲。”
紫莹即时扶住少年的手,“公子才是少主,怎能向我行礼?”说完瞟了谢玄一眼,“别像某人,主仆不分。”
少年有些尴尬,谢玄却是轻笑一声,不以为然,紫莹随后寒脸离去。
“大人。”待紫莹的脚步声远去,少年来到谢玄面前。
谢玄放下手里的茶杯,“早与你说过,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客气。”
少年道,“十五年前,我的命是大人给的,我只知大人,不知什么主子。”
“胡闹。”
谢玄厉声责备,“你并非愚人,该知这其中要害,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若是被他知道真像,你我性命难保。”
少年紧皱着眉头,“子夏知道了。”
谢玄随即起身,来到书架下,拾起刚才紫莹随意丢掉的书,那是一本帝王之术,他交到少年的手里,“你可信命?”
少年却也目光一凛,“不信。”
“如此,你我二人,便创一个奇迹。”
少年重重点头,“子夏愿助大人成事。”
谢玄嘴角一勾,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缓缓道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78章:木容?燕榕?
大燕皇宫,天下最大,最豪华的宫宇,同时也是大燕王朝的权利的中心,其中以文德殿为重,天下大事,政出于此。
殿试便在这里举行。
宋玉与其余九位士子一道,在众多羽林军的“押送”下,缓缓进入大殿,庄重,辉煌,压抑,便是此刻她的感受。
大殿正中放着一排排小几,几上是文方四宝,那便是考生的位置。
大殿前例有一排长桌,上面放了十个空签筒,筒上标有各考生名字。
大殿两侧,分别隔了一排屏风,屏风后安有数张桌椅。
高高的金鸾殿上,珠帘半降,龙凤双椅若隐若现。
羽林军威武,分两侧而立,目光如炬,宋玉心口乱跳,她与众位士子站在一侧,她悄悄抬头,目光乱瞟,见徐盛在她之后,她朝他睇去一眼,这厮自御街回来后,对她不理不彩,己有两日。
徐盛似有感觉,抬起头来,朝她挑眉,似在示威,“我一定能进前三。”
宋玉以眼神交流,“做梦。”
随后,二人各自暗哼,同时调头。
片刻,便见一太监走来,站在殿门口,尖声宣道,“请诸位大人入殿。”
众士子低头垂眸。
一阵脚步声,,宋玉只能瞧见数道人影从眼前晃过,一人在她面前微停,她抬头,一见谢玄,她面色一喜,正想打招呼,谢玄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便提步离去。
随后又走来一人,在她面前停下,是端王,他却是长袖一甩,险些没甩到她脸上。
接着又来一人,她不认识,目光在她身上一番打理,也甩手离去。
靠,认识不认识的,她都得罪了?
宋玉为前程担忧,又暗自惊讶,所谓殿试,乃皇上亲点,这些大臣们来做甚?她抬眼望去,这些朝官一一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互相低声交谈,还有人将视线投来。
宋玉立即收回目光。
待朝官坐定,太监的声音又响起,“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于是众人下跪行礼。
“吾皇万岁,太后千岁……”
宋玉心跳如鼓,有紧张有激动。
此地是她梦寐想来的地方。
此刻在她脑子里想象过无数回。
读书,入仕,复仇,是她前半生的追求,成败以否,将在这里决定,将在数个时辰后揭晓。
她与众多士子不同,他们有着报国之心,而她“心思不正”,但她比他们更想得到机会,得到亲点。
谁的亲点,太后还是皇上?
她悄悄抬头,但见那双龙凤椅上,己有了主人,只是珠帘相隔,她不能瞧见他们的真容,但能感到,有两道目光落在他们这些士子身上,他们的命运,将由她或他来决定。
这便是权利,至高无尚的权利,掌握生死,掌握人生。
“平身。”
太后的声音,威严凌厉。
随后朝官入座,士子入座,有一老头出例,该是国子监祭酒,宣读考场规则。
“今日殿试由皇上与太后娘娘共同主持,各考生在两个时辰之内,答题一策,八股文,不得少于两千字,其考卷由各朝官共同评览,各朝官认为那位考生文笔出色,便将红签投入相应的签筒之内,得签多者便是此番殿试榜首,前三名,赐进士身份……”
国子监祭酒还在高声宣读,宋玉心中骇浪,当真是皇上无权,殿试本该亲点,却生生被分去了权利,太后也就罢了,连这些臣工……宋玉顿时升起一股悲怜之情,不由得想到昨夜,娘说过的话……
“明日殿试,玉儿有些担心。”
李氏问道,“玉儿是在担心功课?”
宋玉摇摇头,“朝中由太后把持,玉儿害怕,太后亲点的人都是内定好的,玉儿倒有些后悔了,该去求求谢玄。”
宋玉的话令李氏不悦,“玉儿为官,虽然是为家仇,但不可离了本性,太后虽把持朝政,终是违背常理,朝中文武百官又岂能皆是太后一党,玉儿若去求那谢玄,或许可如愿,一旦太后失利,那些依附太后的人,又岂能安然?”
宋玉诧异,“娘认为皇上可赢太后?”
李氏道,“我相信,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宋玉猛的回过神来,祭酒己将规则念完,然后,便有太监抬来一个计时器,放在桌案上。
“今日殿试,试题为,君臣之道。”
宋玉心头又是一惊,这题目,大有深意。
过于简单,但如今大燕朝中形势,此题太过敏感,是太后所出?还是皇上所出?
宋玉不由得再次朝高位上看去,似乎有道目光扫来,她身子一僵,倒觉有几分熟悉,正纳闷着。
“各位考生,计时开始。”
她又是一个激灵,平浮一番心情,这才展开几上宣纸,她落笔极慢,斟酌再三,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她的前程。
殿内十分安静,她屏住呼吸,自是全神贯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时辰并不长,题也不难,便有士子开始交卷。
“请太后娘娘首阅。”
一个士子上前,跪在阶下,将试卷高高呈上,便有太监取来,
太后观后,再交与皇上,然后由朝官评阅。
宋玉看着这一幕,心口又突突的跳起。
接着又是一士子上前,“请太后娘娘首阅。”
眼前周边的士子走了七七八八,最后祭酒高喊道,“还有一刻钟。”
祭酒的目光落在宋玉身上,是在提醒着她,宋玉朝一旁看去,全场十人,只留下她与徐盛,那厮还在挥笔。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试卷,又看了看前面那张桌子,有的签筒己得数支签,有的还空无一支,比如她,比如徐盛。
最后,连徐盛也起身了,全场只剩她一人。
她抬头看着高位上那两人,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了,太后一袭红装,暄兵夺主,皇上玄黑衮服,冕下珠帘轻垂,神秘莫测,她有种感觉,他在看她,且目光逼人。
她突然想到娘的话,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何为天?
便是当今天子,那身着龙袍之人。
于是,她咬了咬牙,起身,持卷,从容,跪于丹陛之下,双手将卷呈于头顶。
“草民宋玉,请皇上首阅。”
说完这句话,背脊一片冷汗连连。
顿时大殿安静无比,适才还有朝官在小声议论,也纷纷讶然噤声。
她知,她成功的引来众人的目光,好吧,她一向爱出风头。
她知,那得签最多的是太后的人,在国子监早有士子讨论过,她记得那名字。
既然与榜首无缘,说不定还会垫低,那么,她何不“一鸣惊人”?
既然娘让她守住本性,那么她顺从天意,娘相信皇上会赢,她自是相信,她要让皇上记住她。
全场之中,只有宋玉一人,知什么是君臣之道,便是尊君。
“放肆。”
一道喝斥响起,朝官中走出一人,宋玉抬头看去,是莫明朝她甩袖那人,猜想也知是刘氏一党。
她朝那人眨眨眼,“宋玉何来放肆?还望大人名示。”
那人估计没想到一个草民敢反驳,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玉一笑,“论君臣之道,首先,便是尊君,草民的试卷拿与皇上先阅,有何不可?草民不明,先前那些士子所为,草民只按心中理念行事。”顿了顿,“遵三纲五常,便是孔子之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众士子听言,那还不明白,吓了一跳,纷纷跪于阶下。
大殿又是一片安静,朝臣们神色各异,端王目光奇异,紧紧盯着宋玉,谢玄嘴角冷笑,云淡清风,沈秦朝其他官员瞟去一眼,观察众人神色。
片刻一道冷笑响起,“好一个,君君,臣臣,三纲五常。”
太后的声音,如利剑,如寒刀。
“母后不必生气。”皇上一旁安慰道,“此人无非一书呆子,不知形势。”
言毕,缓缓起身,挑起珠帘,双眸带着厉色,一扫众人,再看着丹陛下那人,“朕久不闻朝事,大燕由太后打理,乃先帝之意,岂容你来置噱?这试卷由太后先阅,众臣同论,此乃朕之提议,依你之言,是在指责朕的失职吗?还是在哗众取巧,博得朕的关注?”
宋玉听言一愣一惊,头上冷汗连连,但更是怒火横生,她终于明白,何为莫须有的罪名,娘,你错了,这位皇上,甘心居于人下,甘心拱手让出江山,玉儿的赌下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她得罪了太后,得罪了皇上,得罪了众臣,或许得罪了整个大燕天下。
这罪名叩在她头上也太大了,脑中迅速旋转,势必要补救过来。
“草民并非此意……”不对,此人声音怎如此熟悉,她猛的抬起头,待看清那人时,险些没有瘫倒在地。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他?
她揉揉双眼,还是他。
木容?当今天子,大燕皇上。
她怔怔的看着他,只觉时间静止,大脑一片空白,想好的辩解之词,早己忘得一干而净。
怪不得他认识清漪,认识小王爷。
怪不得他能救出阿宝。
怪不得他总是神出鬼没。
怪不得他的手下,都那么牛逼,又那么有钱……
天子姓燕名榕,榕可折分为二,木与容。
是了,她真是笨得要死,折字游戏她一向不懂,就如那夜猜字谜,她一个也猜不出。
她脑子一片混乱,只听他一句厉言,“还不滚到一边去。”
滚,她还真想滚走,可是她的双腿好似没了知觉。
这时,便见徐盛走来,将她用力拉到一旁,她的腿还打着颤。
“没出息,这回害怕了,刚才的胆子去那里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来,“不过,我挺佩服你,你不仅让皇上注意到你,也让太后注意到你,明日满朝文武将会知道你,哇噻,你出名了……”
不对,皇上才不会将她放在心里,反是他生生让她记住了什么叫过河撤桥,什么叫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这厢,评选活动,仍在继续,她己无心观看。
最后一名便最后一名吧,最好早早打发了,越远越好。
她懒得看到他,一见心烦,再见,她怕忍不住,要吐他口水。
直到最后宣布名次,君臣皆大欢喜。
第一,第二,第三,不是她,是谁,她也不在意,在念到她的名次时,还是诧异,不是最后一名,也差不多,第九名,垫底的是徐盛,如此,她与他,换了个位。
按着规矩,接下来,皇上晚上赐宴,她想请假,皇上的声音响起,说些什么,她没听清楚,反正就是,谁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这天下还有谁敢不给皇上面子的?便是太后也要顾及吧。
第79章:骂你是为救你(第二更)
出了文德殿,离晚宴还早,众士子先要去国子监,参加国子监学生的答辩会,同时接受他们的祝贺,主办方这样做,是为了激励这些学子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随后,再次进宫,皇上,太后所赐的宴俗称“琼林宴”,安排在琼林苑,皇宫西侧的花园内,大燕建国以来,这里便是专供进士观戏、宴会的场所。
制举虽不如科举那般隆重,这些即将入官的士子,有朝官相陪,也是风春得意,各自寻找自己的推荐人,感谢寒暄,那榜首者,由刘承亲自为他引荐给众人,一时欢声笑语,称赞连连。
宋玉鄙视一眼,呆坐着不为所动。
因大家都知她为了巴结皇上,得罪了太后,最后连皇上也呵斥了他,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自是对她暗地嘲笑不理,她也乐得个安静。
只有徐盛来到她面前,捅了捅她,“我见端王看你好几眼,好歹是你的伯乐,你不去打个招呼?挽回你的颜面。”
这厮说话总那么毒。
宋玉懒懒无力,坐着不动,“不去。”
徐盛叹气一声,“不就是木容变成燕榕吗,受这么大刺激?”
宋玉送他一个‘你不懂’的表情,木容变燕榕,她被他当猴耍,反正就不爽。
“你与皇上是旧识,那关系不比他人,皇上骂了你,有端王帮衬着,你照样可以飞皇腾达,到那时候,可别忘拉兄弟一把。”徐盛一旁唠唠叨叨。
“你怎知端王是帮我,不是害我?再者我与谢玄也是旧识,你怎不让我去他那边?”宋玉突然冒出一句,朝谢玄瞟去一眼,他正与一士子说话。
徐盛炸毛,“宋小玉,你可不能朝三暮四?小心皇上咔嚓你。”
宋玉冷冷一笑,“早知是他,打死我,也不会说出殿上那些话来。”
徐盛听了,惊讶的张大着嘴。
正在这时,太监来报,皇上,太后娘娘驾来,众人起身相迎,宋玉懒洋洋的缩在人群之后,反正今日主角不是她,是那头三名的进士,她无非一个陪衬。
接下来的宴会,她也没再说一句话,心中莫明的烦躁,想哭,又觉得好笑,她并非输不起,只是觉得委屈,委屈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看着太后,皇上言笑吟吟,子孝母慈,朝官恭敬,士子风流,她觉得真太妈的讽刺。
倒是太后身边的清漪频频朝她看来,一幅关心的神色,令她有些感动。
宴毕,宋玉走出宫门,长长吐出一口气,身边不停的有马车经过,来接那些朝官与士子,她没有雇车,只想四处走一走,徐盛好似又与礼部尚书和好了,她看他上了他的马车,正好,省得他在身边烦。
“宋公子。”一个小厮来到他面前,施了一礼,“公子没有车,我家王爷愿意送公子一程。”
宋玉朝小厮身后看了一眼,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那里。
她笑了笑,“谢王爷厚爱,今夜月光甚是明亮,宋某还要游湖,就不麻烦王爷了。”
说完朝马车施了一礼,转身离去,那小厮抬头看看天空,那来的明月,他嘀咕一声,只得回去复命。
随后,宋玉便见那辆马车从身边驶过。
没走两步,又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车帘拉开,“宋玉。”
是谢玄的声音,他示意她上车,她想了想,摇摇头,也不说话,朝他一揖,快步离去。
“小白眼狼。”
身后是他的笑声,宋玉没回头,只加快了步子。
这一刻,她只想回到客栈,回到李氏身旁。
很快,皇道上没有了车辆,也没有行人,四周一片安静,她并不害怕,贼子再大胆,也不敢在这条道上行凶。
不过,也有失算的时候,在她前面路旁,停靠了一辆马车,很普通,驾位上没有人。
她有些心慌,四下看了看,硬着头皮从车旁走过,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吓她一跳。
待她回过神,看清那人是天保时,她己被他捉进了车里......
车内那人,褪去龙袍玉冠,一幅居家男子打扮,正坐在一张几旁,手里拿着一本佛书,安静祥和。
宋玉愣了半晌。
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宴上与朝官士子,推杯换盏,这会儿……
她有点不敢相信,眨眨眼,又见他很自然的翻开一页,继续看书,没有抬头。
车内只有一盏烛灯,也不知他能否看清书上的字,宋玉暗想着,又觉得那里不对,心中确有一股怒火,转身便要下车,那知,车门从外被锁住,她拉不开。
她一怔,什么意思?便听他开口说道,“过来。”
她转过身,但见他放下佛书,朝她看来。
她心中有气,却也强装镇定的规规矩矩行礼,声音冷得出奇,“草民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深夜召见,是为何事?”
她低着头,言语疏离,未见他目光一暗,只听他淡淡说道,“见你宴上进食不多,我让御膳房准备了些糕点,你过来尝尝。”
啥?宋玉猛的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千想万想,也未想到他会给她送吃的,她猛眨眼,见他打开身边的一个盒子,从里面端出一盘盘糕点,花花绿绿,摆满了几案。
她弄不懂状况,一动不动。
“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随便挑了一些。”
他拿出一碟一箸,放在一旁,这才抬起头。
“草民谢皇上厚爱。”接触到他的视线,她立即回过神,并移开目光,“草民不饿,若皇上没有别的事,就允草民告退,草民的娘亲还在等着草民。”
她左一口草民,右一口草民,燕榕听了,不觉皱起了眉头,心中是一声叹息。
他不作声,便这般看着她,她低着头,固执而坚决,心情起伏不定。
半晌,他的声音若有若无的飘来,蓄着威严,“你想抗旨吗?”
宋玉一怔。
他虽无指责,不过这句倒也是提醒着她,他是谁?她又是谁?宋玉咬牙切齿,又是暗自嘲笑。
今非夕比,他不再是那个木公子。
他知她误会,摇了摇头,他不想以身份来压她,可她太不听话,他一时想不到其他法子,他又软了语气。
“这些你吃完了才可以下车。”
宋玉诧异不己,不知他此举何意?她张张嘴,想问,这是要弄啥那?终是忍住,不就吃几块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她也饿了。
她有些负气的移到几旁,歪着身子跪坐着,无意瞟见他嘴角一扬。
他在笑什么?
宋玉越来越搞不懂,也不去猜测,将目光放在精美的糕点上,他是皇上,他让做什么,她照办即可,于是她持起箸便夹起一块绿豆糕。
别说,御膳房的东西当真好吃,她三两口吃完,又夹了一块桂花糕,嗯,也不错,然后又夹了一块玫瑰酥……
她一连吃了好几个,最后喝了一大杯水,“草民吃饱了,草民是否可以回家了?”
他一直兴致勃勃的看着她,有些走神,听言,倏的皱起了眉头。
他未回答,她瞟他一眼,不知,又那点惹他不快。
她当真不是做官的料,伴君如伴虎,离开京城或许也不错,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胡乱想着,却见他持箸,夹了一块绿豆糕放在她碟子里,她愣了愣。
“知你不服,不过,你不得不服。”
嗯,什么意思,能说人话吗?
“自古以来,殿试皆由皇上亲点,近几年便由太后主持,今日此举,是我故意让朝官参与。”
“为了避免太后避贤纳亲。”
“那几位朝官,有刘党,有皇党,有中立党派。”
“果不其然,除榜首是太后之人,其余两人皆文彩出纵,能力在你之上。”
他一字一句说来,然后从一个隔子里拿出几份试卷递到她面前,她识得,那是殿试的卷子。
她下意识的接过一看,那些士子的文笔果真了得,并非她所想的那般,走了后门。
宋玉一时心情复杂,又臊得慌,好吧,她高估了自己,可是,他在大殿上如此严厉的指责,她仍是难受,好歹他们是旧识,而且,她在帮他说话。
又听他说来。
“偏偏某人,剑走偏锋,想讨好皇上……”
“我不是讨好。”宋玉急着辩解,“我是在帮皇上,若皇上胸有大志,必不会受太后所制,必会……”
“必会听你‘挑唆’,在朝上与太后大吵一架,然后将太后赶下去,告诉众臣,我是大燕皇帝,我的地盘我做主?”
宋玉难得听他调侃,张着嘴,一时哑然。
但听他轻声一笑,“欲速则不达,太后经营数年,势力盘根错节,不可一蹴而就,否则,大燕必乱,乱则敌国入侵,百姓受苦。”
宋玉一时心跳如鼓,原是这样?他以退为进,他想得长远,今日殿试,不算公正,却也公平。
“你不知情况,在殿上一闹,我若不严厉呵斥,太后必不放过于你。”
“我若凭你我关系。”他垂了垂眸,有些好笑,“提拔你,必会连累于你,相信,你也不屑于此。”
宋玉心中纳喊,谁说不屑,我巴不得呢,如此,能留在汴梁,早些查案,早些了事。
唉,宋玉心中一阵长叹,不过听他说,他不愿连累于她,她有些感动。
终是自己鲁莽了。
“我不知你是皇上。”她喃喃吐出一句,“或许,你该早告诉我,我也不会闹笑话,险些搭上性命。”
“就因为不知,就因你胡乱行事,也才让我看到你的真心。”
嗯?宋玉不明其意,愣愣的看着他,他嘴角微翘,忽尔又目光深遂。
“一颗忠君之心,若你早知是我,在殿上说出那话来,倒会让我怀疑,你刻意为之,只因你与谢玄的关系……不一般。”
说完,他便直直的盯着她,目光如刀剑般凌厉。
宋玉终于明白,那夜,他为何突然对她不理不彩,难道,他以为她投靠了谢玄?
“我娘说过,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皇上是天子,我自是顺从天意,谢玄逆天,我怎能与他为伍。”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取悦了他,她见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
“你娘,李氏?”
宋玉颌首。
“倒是懂事理之人。”
宋玉白他一眼,又见他目光一凛。
“宋玉,你曾说过,为民请命,朕希望你不要变。”
他说得严厉,以帝王之身份说出,是他对她的信任与期望。
宋玉再次心头慌乱,他误会了她,她剑走偏锋,他以为她是为国为民,其实,她是为了自己。
一时间,宋玉心情复杂,有些心虚,她低下头,不敢看他,只望着那几盘糕点,突觉他的高大,自己的渺小。
“如此,你还要与我呕气吗?”片刻,他又软了语气。
嗯?她岂敢,听了刚才的话,郁闷少了许多,也明白了某些道理,正要辩解,却见他伸出手,来到她唇边,“吃个糕点,也能满嘴都是。”
轰的一下,她脑子一热,他在做甚?为她擦嘴?
第80章:封官
她几乎惊叫着跳起来,却一头碰上车顶,马车还在行驶,她“哎哟”一声,眼看要摔倒,只觉腰上一紧,便被某人紧紧扣在怀里。
陌生的气息,青草味,薄荷味,清新好闻,可是,他干嘛要抱着她,她心中一阵慌乱,急忙抬起头,发现,她与他近在咫尺,他的目光有着一丝紧张,带着宠溺的责备。
“总是一惊一咋。”
宠溺,的确是宠溺,她眨眨眼,却见他脸色微微泛起红晕。
她彻底石化。
他似乎有些尴尬,放开她,又持起一块糕点,这次是递到她的嘴边。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张口,突然觉得不对,急忙伸手接过,放在自己口中,慢慢吃着,食不知味,极不自然。
他也不介意,又去为她倒水。
她悄悄打量着他,暗忖,这人脑子是否有毛病,又听他说来,“你喜欢那种口味,下次多为你带些。”
“咳咳。”宋玉险些被呛住,急喝两大口水,燕榕一惊,伸手在她背上轻抚。
她又炸毛似的避开,“草民没事,没事,谢皇上厚爱。”
她结结巴巴的说着,头皮有些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燕榕的手落在空中,对于她的躲避,他微皱着眉头,随后又自嘲一笑。
“没有外人在,你不必称我皇上,也不必自称草民。”
那叫什么?木兄,木容,燕榕?她可不敢。
“你仍可以……”他瞅着她,扬了扬唇,“没大没小。”
宋玉一怔,这是什么话?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天保的声音响起,“公子,到了。”
宋玉听了松了口气,与他在马车半个时辰,竟比在文德殿还要惊心动魄。
“草民……”她瞧他目光一瞪,立即改口道,“我走了。”
快速说完就要起身。
“等等。”
宋玉见他拿出食盒,将那些未吃的糕点打包在盒子里,然后推到她面前。
“还有几种口味未尝。”
宋玉一愣,尴尬一笑,她只想尽快离开,于是也不拒绝,抱起盒子,便移到车门处。
“我还会来看你。”
宋玉险些从马车上摔下去,她不敢回头,匆匆离去。
片刻,“公子可是回宫?”
“嗯。”燕榕淡淡应了一句,目光放在她刚喝过的杯子上,伸出手,持起水杯,里面还有余茶,他缓缓送入嘴边,一口而尽。
“不,去沈府。”他吩附着,声音带着一丝愉悦。
宋玉回到客栈,李氏等人都还在等她。
“娘。”
“玉儿。”
“小玉。”
众人迎了上来,“阿玉哥,快说说皇宫如何?”
“宫宴如何?好不好吃?那些宫女是不是都很漂亮?”
几人七嘴八嘴,好不兴奋。
宋玉看向李氏,兴趣阑珊,“娘,玉儿未能……”
李氏急急着拉她坐下,“我们都知道了,宫中己有人传话来……虽然未得进士身份,但也很了不起了。”
“可如此,便不能留在京城。”
李氏道,“虽然留京最好,但也不能太着急……今日,你在大殿之上,快说说怎么回事?”
宋玉便将今日殿试一事,详细道来,众人听了,又惊又喜,直赞她胆子大,是他们的偶像,李氏却紧皱着眉头,“皇上如此说……皇上恼了?”
宋玉摇摇头,“娘,你可知,那皇上是谁?”
“谁?”
“便是那木容。”
什么?众人惊讶的张大着嘴,于是宋玉又将燕榕在车上的话说了一遍,当然未说,燕榕古怪的行为。
“我也觉得奇怪,怎么木容就变成皇上了,可实事就是如此。”宋玉叹了口气,“不过,此人即狡猾如狐,又呆板得如一根木头,凭着里县的交情,开个后门不算为过吧,不仅没有,还在大殿上骂我个狗头淋血。”说着,便想到燕榕的话,骂你,是救你,宋玉虽嘴上责怪,心里还是受用,其实,他挺照顾她的,还给她送糕点。
思此,又觉得什么不妥,正纳闷着,只听李氏问来,“你说,是皇上送你回来的?”
“嗯?”
李氏好似并不诧异,木容是当今天子这事。
“娘?”
“哦,没事。”李氏笑道,“骂你,那是护着你。”
嗯,怎么与燕榕的话一样。
“阿玉哥,这是宫里的糕点吗?真好吃。”这厢,阿秀几人己好奇的打开那个食盒。
宋玉有些不自在,“是,我从宫里偷偷带回来给你们。”
“阿玉哥真好。”
宋玉的神色未逃过李氏的目光,她嘴角微勾,目光一闪而过的寒冷。
制举之后,便是对那十位士子分派官职,刘太后宣来刘承,谢玄议事。
她一身素袍,发髻上仅插了一支凤钗,慵懒的靠在一张软榻上,清漪将名单递给二人,便退到一侧,为刘太后捏着双肩。
刘,谢二人坐在堂下,刘承瞟了一眼谢玄,心中冷冷一哼,他帅先开口道,“臣以为,榜首王致远,能在上百士子中脱颖而出,实为大才,入三省六部,倒委屈了,依臣看,可入御史台,任御史知杂事(仅次谢玄之下)一职,也不为过。”
言毕,小心的打量着太后,欲探听她的心思。
刘太后听言,暗自一笑,她岂能不明白,那王致远是刘承的门生,他将他安排在谢玄手下,无非是想监视他。
太后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将目光落在谢玄身上,“谢卿认为如何?”
谢玄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刘承,“刘大人,御史知杂事一职己有张大人担当,如此,该置张大人于何处?”言毕,又看向太后,“臣以为,可安排在相职门下。”
刘承听言冷声一笑,“周淙为相,其下己有沈秦任参知政事,难道是要让沈秦让贤?”他转身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沈大人在职数年,正可制约周淙,若将王致远也放其门下,是为多此一举。”
谢玄听言耸耸肩,没有说话。
太后看了二人一眼,换了一个姿势靠着,“就这样吧,王致远任参知政事舍人,协助沈秦处理政事。”
“太后娘娘?”刘承反对,被太后一记厉眼,噤了声,他只得狠狠瞪谢玄一眼。
这时太后又道,“那二,三名,可留三省六部,职务尔等商量着安排,至于其后几人……”太后微眯双眼,想起那独树一帜的宋玉来。
“你们说说宋玉,该当何职?”
堂下没有声音,清漪不免微抬双眸,看了谢玄一眼,谢玄却看向刘承,扬唇道,“不知刘大人觉得如何安排才妥当?”
刘承微皱着眉头,按理说,这些人将会外派,特别是那宋玉,更该派去千里之地,不过,昨日,他听了沈秦的一席话,倒有些犹豫起来。
与往常一样,他与沈秦于府内喝茶,谈到朝事,自是谈到这些新晋的士子。
沈秦说道,“宋玉在殿上所言,又掀起一场风波,那些保皇党纷纷进谏,再次提出太后让权之事。”
刘承冷哼一声,“提又如何?先帝圣旨摆在那里,他们这是要造反不成?如此倒好了,便以谋逆之罪,一一归案,那宋玉定是他们安排的棋子,第一个便拿她问罪。”
刘承自是口出狂言。
沈秦道,“不可,不可,宋玉提出遵三纳五常,不是什么大罪,更非谋逆之言,如此,反而让他人抓住把柄,说太后娘娘……”后面的话未说完,二人皆懂,“再者,宋玉在里县是立有大功的。”
“那依沈兄之见?”
沈秦不以为然的说道,“宋玉只是小角色,反正也没进前三,不必留在京城,不如就放在雍县吧。”
“京畿雍县?”
沈秦点点头,“远了恐遭人话柄,说太后娘娘无容人之量,太后娘娘欲称帝。”后两字,沈秦说得极小声,“还需朝中中立派的支持,让他们看到太后娘娘的气度。”
刘承还在消化沈秦的话,又听他说道。
“听闻,那谢玄与宋玉也有些瓜葛。”
“什么?”一语击中刘承的神经,“这个宋玉……”
“是不是保皇党人,还不确定,若是谢玄别有心思的安排?”
刘承一惊,朝中,他并未将保皇党人看在眼里,却将谢玄视为劲敌,但听沈秦又道,“沈某担心,是为了对付刘兄,那谢玄处处与刘兄做对,太后对他又是如此看中。”沈秦瞟他一眼,“还不如刘兄先些提出来,给宋玉安排一个去处,断了谢玄计划。”
……
刘承身子一颤,适才他便想将王致远放在谢玄眼皮之下,未想,谢玄三两句话,便让太后将王致远推了回来,刘承自是气得不行,此番定不让他得逞。
因此听谢玄问来,他微思片刻,便说道,“这人倒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总归端王推荐,依臣看,就安排在京畿雍县吧,那里正好缺一县令,雍县不在京城,也离京城不远,便于监视。”
言毕,看向谢玄,挑挑眉,“谢大人以为如何?”
谢玄笑了笑,“雍县?甚好,甚好。”
太后瞟了二人一眼,难得见他们意见统一,倒有些奇怪,“如此,便依你二人所言……哀家累了,你们退下吧。”
“是。”二人躬身退出。
第81章:皇上想做什么尽管去(第二更)
宋玉得到吏部调令是在两日后,任命她为雍县县令,即刻起程。
这对她来说不算太坏的消息,雍县离京城也就半日路程,她立即打点行装,高调的付了房款,老板殷勤的送到门口,却见徐盛那厮也在,背上背了一个包袱。
“宋兄,徐盛等侯多时。”
她不解的看着他,“你?”
徐盛苦丧着一张脸,“宋兄去雍县,徐某也去雍县,宋兄为县令,徐盛只好为县丞。”瞬间又换了一张笑脸,“宋兄放心,徐某定全心全意,尽心尽力,协助宋兄办好雍县事务,争取早日立功,调回京城。”
宋玉听了,一头黑线。
一路上,又听他抱怨不停,“京畿十七县,雍县是最贫瘠之地,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全县百姓,不足万户,便是白日也是冷清清的,连京城一条街坊也比不上,为毛不把你分到最富饶的林平县?我说宋兄,你有没有向那人问问?”
“那人?谁?”
徐盛白他一眼,“皇上呀。”
宋玉一窒,燕榕?这几日,他未出现,他说会来找她,她还担心了两日。
她轻咳一声,又傻笑两下,“皇上?忙于国家大事,岂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嘁!”她冷嗤一声,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话,最好别见。
其实燕榕这几日未来找她,的确在忙,太后分了一些政务让他处理,当然,都是无关紧要之事,美其名,让他多学习学习,便是如此,他仍一丝不苟。
他想去寻她,又不想吓着她,便按奈住,并且,京中又发生一件大事。
早在燕榕继位那年,国家曾发行“天圣通宝”铜钱,然而,近几月来,市面上竟流行开了一种假铜钱,不管大小,重量,色差竟与“天圣通宝”一模一样,若不认真查看,一时看不出来。
开始流量少,未引起注意,最近,假钱己搅乱汴梁交易,京城各衙门都得到报案,朝堂这才重视起来,并且,京城也出现了流言。
“天圣通宝”的天,被有意说成“二人圣”意为朝堂有两位执政者,一为皇上,一为刘太后,讽刺刘太后专政,刘太后当廷大怒,令人调查盗铸之事。
坤宁殿。
刘承说道,“反正传言己起,太后娘娘何不顺应了天意,依臣看,立即将那皇上赶下去,效防武皇登基,对反对者以重兵镇压。”
刘太后本有气,听了此言,更是火上烧油,将刘承骂了出去。
谢玄在一旁瞧了,嘴角冷笑。
刘太后抚了抚额,“谢卿以为如何?”
谢玄上前两步,“那要看太后娘娘今后的打算如何?”
刘太后一怔,今后的打算?在她面前摆着两条路,一归权,还政于燕氏,二正如刘承所说,夺权登基。
这两点,她……难以取舍,不免又想到多年前的往事,只觉心口一痛,放在案上的手,紧了又紧。
谢玄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又道,“不管太后做何决定,但目前来看,只有一条路。”
“何路?”
“自是查清假币的真相。”谢玄道,“太后若要改变国姓,目前还不是时机,边关白老将军掌有三十万大军,白老将军是拥戴燕氏的,刘大人虽掌握京畿兵权,也无非十万余人,便是苏州的吴将军,手上有十万人马,加之各地驻兵,足与白老将军抗横,可调兵遣将,动静太大,须万分周全。
若太后娘娘打算归政,皇上那边,恐不会轻易放过了太后,还有太后的族人,便是皇上仁慈,那些保皇党人呢?太后曾镇压数千燕氏子孙,他们怎能放过。”
“嗯?”太后微眯双眼,谢玄分析得极是,但听他又道,“太后想想,如今京中谣言四起,谁最得利?”
“你是说皇上?”
谢玄颌首,“假币一案恐怕是保皇党人所为,无非是逼迫太后。”
“大胆。”太后凤目生寒,一掌拍在书案上,她并非指责谢玄,而是听了这话,对保皇党人咬牙切齿。
“皇上回来,那些人己开始对太后娘娘发难了,因此,娘娘要做的是查清真相,以证清白,树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若娘娘真要改变大燕江山,调兵遣将须暗中慢慢进行……”
太后听言挥挥手,“哀家还没想过此事,不过,你说得对,保皇党对哀家发难,哀家绝不允许,哀家到真想知道,他是否有这个本事?想逼哀家让权。”太后冷哼一声,寒意四起。
‘他’自是指燕榕。
这厢燕榕也与端王,严谦,曾尚,王德等人讨论着假币之事,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只听端王说来,“如今京城流言四起,太后那边估计也不好受,也不知是谁盗铸假币,本王还想感谢他一番。”
其余几人都会心一笑,纷纷看向皇上,却见他目光只盯着手上的茶杯,双唇紧抿,下巴线条如刀削冷硬。
“皇上?”端王轻唤一声。
燕榕抬起头来,看向王德,他是大理寺少卿,“假币的案子,你要多费心思。”
王德怔了怔,“皇上,此番是对付太后的好时机。”
“不错。”严谦接口道,“我们可以乘机联名上书,要求太后归政。”
曾尚也道,“臣可以游说众人,包括中立派人,还可以利用国子监的学者,他们的文章,言词犀利,在全国士子中有一定影响。”
“对,联合大燕士子,逼太后归政。”
几人说着,又显得有些激动,然而,燕榕却摇了摇头。
几人不解,“皇上的意思是?”
燕榕紧皱眉头,“诸位可知,那盗铸之人的目的?”
端王道,“无非是商贾之人,唯利是图。”
“没那么简单。”燕榕道,“朕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只黑手,企图要扰乱我大燕江山。”
什么?几人大惊失色……
再说宋玉进入雍县地界,当真如徐盛所说,荒凉,还京畿之地呢,连里县也比不上。
下了马车,站在城门下,抬头望去,城门破败,城墙布有青苔,几个百姓牵着牛儿,推着车,进进出出。
城门角下,坐着一老太婆,拄着拐仗,目视前方,听到有马车声,便急急起来,“柱儿,可是你回来了?柱儿?”
老婆婆朝宋玉等人走来。
宋玉奇怪便迎了上去,“老婆婆你认错人了。”
“啊,认错人了,不是柱儿?”
宋玉几人这才发现老婆婆的双眸己瞎,这时,一阵脚步声,城里跑出几个衙役,为首一人穿着红色官服。
“你们可是京城来的,宋大人?”
宋玉点头。
那人扬唇一笑,倒有几分憨厚,“下官是县里的县尉,姓乐名易,见过宋大人。”说着就行了一礼,几衙役也纷纷施礼。
乐易?这名字不错。
“宋大人?”这边老太婆听言,有些激动,“大人,可要帮我找到我的儿子呀。”说着便哭了起来。
宋玉看向乐易,眼神询问,乐易叹了口气,先令两个衙役将老婆婆送回家,一边领着众人进城,一边道出了原由。
原来,婆婆的儿子柱儿半年前去京城做工,谁知,一去未回,婆婆也报了官,官府也派人寻找,不过都没有音讯,婆婆受不了,哭坏了双眼,每日便在城门外守望着,希望那日她的柱儿突然就回来了。
几人听言,一阵嘘吁。
初入官场,又是陌生的地方,接下来几日,宋玉也是忙碌,幸得有乐易相助,整理档案,查看档案,处理前任未完成之事,了解雍县事务,每日,都是忙到半夜。
雍县虽小,城里也太平,近些年,并未发生什么大案,都是百姓之间鸡毛蒜皮之事,谁家的鸡被盗了,谁家的牛走丢了,邻里关系不合谐了,夫妻之间吵架了诸如此类,这雍县县令定是好当的,只是县穷,没多少油水可得,想必是没人愿意来此为官的原因,才让她宋玉捡得了。
即高兴也不高兴,没有大事,就没有作为,如此,何时才能入京。
正想着,却听徐盛一声长叹,将手里的账册一扔,“老子不干了?”
宋玉瞟他一眼,徐盛双手垫着头,靠在椅子上,“就这一本破账,数个时辰完毕,太没难度。”
宋玉听言,也是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挡案,“这些家里长家里短之事,我也烦。”她一手敲着书案,一手托着腮。
徐盛听言,目光一亮,立即凑到她面前,“要不去给端王,皇上写封信,让他们重新安排一下官职?”
“啪”的一声,宋玉将手里的档案砸在徐盛头上,“你不要命,你去说。”
徐盛耸耸肩,撇撇嘴。
“阿玉哥。”
这时,阿秀提着食盒笑吟吟的走来。
“哎哟,又来送吃的了。”徐盛立即跳起,“有没有我的份?”
阿秀瞟他一眼,将食盒放在案上,没好气的说道,“没有。”
徐盛假装不悦,啧啧两声,“顾此失彼,我也在加班呢。”
阿秀又噗嗤一笑,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吃吧,吃饱了别偷懒,害阿玉哥辛苦。”
徐盛又感叹两声,“这还没进门呢。”
“咳咳。”宋玉显然被这话呛住,阿秀也红了脸,跺了跺脚,急急拿出丝帕,递给宋玉,宋玉极不自在的接过,“别胡说,阿秀是好姑娘,她若嫁不出去,我就指给你。”
徐盛赶紧闭嘴,阿秀狠狠瞪了宋玉一眼,徐盛的目光又在二人之间收索,贼贼的,“阿秀,你那里人?”
“里县。”阿秀口气不悦,硬生生的回答。
“哦,那为何你做的菜有股江南的味道,甜甜的?”
徐盛无意问起,却见阿秀手一顿,盛的汤洒了出来。
“怎么了?”
阿秀立即红了眼,“我娘的老家在苏州,做得一手好菜,只是,我娘死得早……”
徐盛有些尴尬,问起人家伤心事,宋玉皱了皱眉,责怪的看着徐盛,这厮却很无辜的眨眨眼。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鼓声,接着县尉乐易跑了进来,“大人,外面有人击鸣冤。”
一辆马车正朝雍县驶来,从外观看,马车极为普通,却不知,车内别有洞天。
一榻一几,还有一个小书架,此刻,燕榕正靠在榻上,随意翻看着书籍,却不时的抬头看向几上那个食盒,嘴角微微勾起。
小路子靠在车壁上打着瞌睡,无衣无数次打量自己的主子,见他手上的书根本没有翻页,深知主子心不在焉。
“朕知你在想什么?”
燕榕突然一句话,令小路子惊醒,他有些懵然,赶紧回答道,“小奴什么也没有想。”
燕榕未理他,也未抬头,只听无衣笑着说来,“皇上认为属下在想什么?”
小路子看看二人,敢情不关他的事呢,他又继续闭上双眼,不过一双招风耳灵敏的竖了起来。
“你所想的,朕己想过,朕并非神人,有些事也无法控制。”顿了片刻,无所谓的说道,“朕不在乎。”
“皇上是天子,皇上要做的事,自然是对的,何须在意他人看法,不过,那人是否与皇上一样的想法?”
咦?什么跟什么,小路子听不懂,又悄悄睁开双眼,但见皇上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恍惚,他突然目光一亮。
作为忠心不二的奴仆,皇上近日为国事劳累,他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皇上,”他轻唤一声,“小奴认为无衣说得对,皇上想做什么尽管去,那人想法不重要,皇上才是主子。”
有什么不对吗?小路子说完,但见皇上目光如剑,无衣以拳抵着唇强忍住笑,他心中一咯噔,难道他们不是在说太后专政一事?
“公子,前面便是雍县衙门,不过,围了一些人,难道那宋玉又惹事了?”
车夫兼保镖晨风的声音及时传来。
第82章:何为爱情?
击鼓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令其家丁捆绑着一个年青男子走进了大堂,因是新县令第一次审案,倒也引来一些百姓观望,加上这案子又有那么一点“香艳”。
老者姓王,是雍里一大户人家,状告城西李秀才,拐骗他的独女王香儿,骗其私奔,然后,又对其女下毒手,刺伤了王香儿,抢了她随身协带的财物,在准备逃离时,被追来的王员外及其家丁抓了个正着。
王员外声泪惧下,字字带血,众人听得热血沸腾,纷纷要求处置那李秀才。
宋玉气得跳了起来,单是拐骗良家妇女,便让她受不了,在徐盛的提意下,又才规规矩矩的坐下,她一拍惊堂木,“李秀才,你且抬起头来。”
那李秀才神色颓废,双眼无神,空洞的瞧着前方。
宋玉冷哼一声,“本官问你,王员外所说可是实事?”
李秀才摇了摇头,便听周围百姓一阵责骂,“当场抓住,还不认帐?”
“可惜那王家姑娘,误信了贼子。”
“人面兽心。”
“大人,还审什么,直接咔嚓了。”
“那姑娘被骗,名声己毁,以后该如何见人呀?”
……
李秀才听了,似一个激灵,“是我,是我害了香儿。”他喃喃而言,哭泣,忽尔“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来,“大人杀了我吧,是我害了香儿,她流了好多血,我该死,我该死呀……”说着,便不停在磕头,顿时,公堂变市场,百姓的议论声更大了,开始有人朝李秀才扔石子。
县尉衙役也个个义愤填膺,双手紧握廷杖,只等县令令下,便要上前行刑。
宋玉自是嗖的站起来,高高举起签筒的竹签,却迟迟未能扔下去。
那堂下的李秀才,早己瘫倒在地,卷着身子,额上一片殷红。
案子很简单,凶犯当场被捉,并且也承认了所作所为,可是,看着他,宋玉突然犹豫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不似一个贼子。
不能感情用事,让情绪左右了思想。
宋玉又慢慢的坐了下来,众人都好奇的看着她。
宋玉拍响惊堂木,公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宋玉声音严肃,“王员外,你可亲眼看见李秀才行凶?”
王员外一愣,“我没有看见,清晨,我得到消息,小女出逃,便与家丁一路相追,出了城,在十里坡,便见。”他转身看着李秀才,“这贼子抱着我的女儿,小女己昏厥,身上鲜血淋漓,好不凄惨……”王员外说不下去了,目光如炬,“不是他,还会是谁?小女以往在家时,乖巧贤惠,从不敢忤逆半分,可自从认识了他,整个人都变了,老朽与她订了一桩婚事,她又哭又闹,便是受此人挑唆,他诱骗小女私奔,见小女带的财钱,便起了歹意……大人你要为老朽作主呀。”
说着又拜了下去,身边那两个小厮也是默默流泪。
宋玉听言,倒镇定下来,她紧皱着眉头,“如王员外所言,那李秀才拐骗在先,行凶在后,但是,他既然得了钱财,为何不逃离,还,还抱着王家小姐?还有那被抢劫的钱财如今在何处?”
“这,这?”王员外一时哑然,忽尔又大怒,“他定是想轻薄小女,至于钱财,现场未见小女包袱,定是被这贼子藏了起来……大人这是何意?难道要包庇不成?”
“当然不是。”宋玉正色道,“本官不会放过一个凶手,自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什么?大人是说李秀才是好人?”
王员外不干了,怒目圆睁,撑起身来一幅拼命的架式,众百姓又开始议论,只有那李秀才身子一颤。
“大人……”
突然有一女子声音急促的传来,众人望去,但见两个小厮抬着一顶肩舆,舆上躺着一年青美貌女子,那女子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香儿?”王员外立即迎了上去。
李秀才也是一阵激动,想起身,奈何身子有伤。
小厮将女子抬进了公堂,有衙役欲阻止,被宋玉示意放行。
那女子在一旁丫环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
“爹。”她的声音异常虚弱。
“香儿醒来了?可你来做甚?还不回去……爹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王员外又惊又喜。
王香儿摇摇头,“是女儿对不住爹爹,但是。”她朝着宋玉看去,“民女王香儿见过大人,只因民女有伤在身,不能行礼,还望大人见凉。”
宋玉挥手,“无防,你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谢大人关心,民女虽伤在腹部,但大夫说,伤口不深,民女一醒来,听闻爹爹抓了李公子见官,便央求家丁将民女送来,只因不想爹爹冤枉了好人。”
王香儿断断续续的说着,几句话便己气喘息息。
“哦?”宋玉挑挑眉,但见王香儿的目光又落在李秀才身上,而李秀才也紧紧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竟是一片情意。
“你别着急,有什么话,你且慢慢说来。”
王香儿点点头,又深吸一口气,“民女深知,与他人私逃有失妇德,但民女与李公子是真心相爱。”
她的话让众人一怔,瞬间又是一阵议论,一改适才的同情,纷纷指责这位女子的行为。
直到宋玉拍起惊堂木,才安静下来。
但听王香儿又道,一片苦涩,“爹爹要将民女嫁作他人妇,民女不愿,便与李公子定下时日,今晨寅时在十里坡碰面,只因民女怕被爹爹发觉,便提前半刻出了门,民女到了十里坡,李公子未到,却遇见几个做卖买之人,是他们抢了民女身上的财物,还刺伤了民女,并非李公子所为,望大人找到真正的凶手,还李公子清白,还民女公道。”
说完艰难的举起双手,长长一拜。
原来如此,众人虽知道了原由,但私奔一事,让众人感到不耻。
“香儿,你为何要帮那贼子说话?你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他将你害成这样……”王员外恼怒,他更愿意那秀才是真正凶手。
王香儿看向父亲,哭泣着,声音悲凉,“女儿从小饱读诗书,知礼义廉耻,知三从四德,但女儿与李公子,发乎情,止于礼,女儿与李公子从未做过苟且之事,然而,李公子向爹爹求亲,爹爹嫌弃其家徒四壁,不仅不同意,还将李公子一顿好打,女儿不服,女儿为何要嫁给那比女儿大一辈的男子,只因家里殷实吗?女儿的幸福比钱财更为重要吗?私逃也是女儿提出,女儿便要跟着他上京赶考,不管他穷,他富,他病,他残,他死,女儿也认了,女儿知爹爹不喜他,但也不能冤枉了他。”
她说得有情有义,王员外听言又恨,又怒,又无奈,最后重重的长叹一声,李秀才早己泣不成声,他立即爬到王香儿面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王老爷说得没有错,我就是凶手,我若能早些到,你也不会受苦……都是我的错,你别说了,好好养着身子,大人定我什么罪,我都心甘承受。”
宋玉眼眶红了,原来李秀才因自责而不自辩,所以认罪。
情景反转,众人又开始同情他们起来,有人指责王员外为了钱财卖女儿,怪不得女儿要逃婚,还险些害了女儿性命。
众人议论纷纷,公堂上那对苦命的情侣,更是相对而泣。
如此一个真性情的女子,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敢女子,宋玉好生感动。
这世间又有多少有情人如他们那般勇敢?
宋玉一抹眼角,“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问向那李秀才,“王香儿的话可是实事?”
这番李秀才才缓缓的点头,宋玉嗖的起身,又看向王香儿,“你还记得那贼子的相貌?”
王香儿摇摇头,“那时天未亮,下着雾,民女只知其声,未见其貌,后来就晕了过去……不过,民女倒听他们说要去买猪,且身上有股浓浓的油腻味。”
哦?这倒是一条线索,宋玉沉思片刻,又问,“你丢失了多少银子?”
王香儿道,“只是一些平常首饰,碎银有几两。”
宋玉颌首,心里有了计较。
然后她看向徐盛,突然问道,“如今何时?”
徐盛道,“午时未过。”
宋玉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徐盛奇怪,但听她高声说道,“诸位,还请留在县衙,未找到凶手之前,不可离开。”
啊?这是怎么回事?众人不解,又见她走下堂,在王家兄弟耳边嘀咕几句,二人点点头,立即离开。
“大人?能抓得凶手吗?”人群当中,有人大胆的问来。
宋玉微眯双眼,半响,肯定的说道,“能,一定,必须。”
接着县衙大门关闭,宋玉令人拿来伤药给李秀才涂上,又责问王员外不该用私刑,王香儿低着头,哭红着眼。
公堂外。
燕榕等人自是也被困住,他们站在隐蔽处,小路子低声说道,“宋玉能找到凶手?”
天保道:“雍县虽不太,也有上万人。”
晨风道,“那两名凶犯抢了财物伤了人,还不逃命而去,岂能如此容易抓住?”
几人知道主子不会轻易开口,便看向无衣,无衣耸耸肩,表示不知。
然而仅半个时辰,午时刚过,便见王家兄弟押着两男子走进了大堂。
人群一阵轰动。
而那两人一见这阵式,又见那王香儿,早己吓得双腿发软,还未等宋玉审问,便什么也招了,所抢财钱也一一交待了出来。
顿时引起群愤,纷纷喊打,王员外与李秀才更是拼了命的去打那贼子,几乎把二人揍成了猪头,才被宋玉下令关入大牢。
王员外一家叩谢,王香儿喜极而泣,众人更是好奇,这案子破得如此迅速,但见宋玉嘴角含笑,从容道来。
“据王家小姐所言,那两贼子,身上有油腻味,又谈起买猪一事,试想,天未亮,便有此等买卖人出现在城外十里坡,那是下乡的必经之路,因此本官推测,凶手定是城里的屠夫,听闻他们一般寅时出发,午时后归来。”
“然雍县屠夫何其多,事发己过四个时辰,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找到凶手,幸得午时未过,本官便令其身边随从,在各街各市叫喊,只言,今晨在十里坡遇上两屠夫被劫,其中一人因贼斗被杀死在林中,另一人逃去,随从是生面人,街坊不凝,当真便有妇人急着出来询问,说她丈夫兄弟清晨出门买猪,至今未归,于是,随从便埋伏于四周,至午时,果见两人归来,当场抓住。”
“大人如可断定他们抢了财物,必归?”
宋玉道,“王家小姐言,她身上的伤口不深,可见贼子只是贪财,并不愿伤其性命,而他们所抢的财物,无非是女子的金银首饰,换不了几两银子,试问这点钱财,何以让他们抛家弃业,四处流浪吗?”
这的确不太可能。
“因而本官推测,他们必归,而困住各位乡亲,只是不想消息传出,让那二人闻风而逃。”
言毕,众人暴发了阵阵掌声……
人群中,燕榕嘴角勾笑,这时衙门己开,他一掠衣袍,大步离去。
傍晚,宋玉几人从衙门出来,阿秀还在纠结王家案子一事,“李秀才没事了,他能与王香儿在一起吗?王员外会同意吗?”
“怎会同意?你没看那王员外,脸黑如炭。”王家兄弟道。
“王家小姐这次虽然逃过一劫,不过她与男子私奔,实在不妥,何为爱?弃家中年老的父母不顾?”徐盛道,“我若有这样的女儿,非打死她不可。”
他的话引来几人白眼,宋玉伸手就要打他,徐盛四处躲闪,几人一路打闹着回到出租屋,因县衙又破又小,无法住人,他们便暂居于外,宋玉突然瞧见道路对面停了一辆马车,虽是很普通的样式,不过她还是认出来了,那是燕榕的马车。
第83章:朕喜欢吃窝边草
心咯噔一跳,她愣了愣。
“阿玉哥,你怎么了?”
宋玉摇摇头,呵呵一笑,“没事,咱们快走吧,娘与阿宝定是做了好吃的,我闻着香味了。”
几人一起笑着走进了院子,宋玉落在后,关门之际,又瞟了一眼那马车,莫名的身子一颤。
直到吃完饭,她仍不在状态,众人问起,她只道太累了,便逃回了房间。
关好门窗,心中寂寂,坐在桌前发了会呆,暗忖着,定是看错了,燕榕怎会来此?便是来了,她又心慌什么?
宋玉长吐一口气,又打开窗子,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己入夏,她是最怕热的,那身上的裹胸布缠得她难受,她在箱子里一阵捣鼓,找到一件薄的布料,又无意瞟到那个墨绿香囊,她拍拍头,暗忖,怎把这事忘了,刚撑起身子,只觉眼前一花。
她大吼大叫,却出不了声,也动不了,她被点了穴,她心里把英武骂了个千百遍,把燕榕的祖宗八代也问了个遍。
直到她站在燕榕面前,英武解开她的穴,她踉跄两步,站直了身子。
这是一间客栈。
燕榕正在喝茶,好以整暇的等着她,“你看见了我的马车,为何不过来?”
宋玉心中惊讶,左右环顾一番,“马车?在那里?微臣没看见。”说着,便堆上笑容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燕榕也冷冷一笑,缓缓朝她走来。
宋玉心跳如鼓,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皇上政务繁忙,到雍县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低头垂眸,一幅恭敬模样。
燕榕来到她面前,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她,数日未见,她似乎瘦了些,难道又没钱吃饭了?不是才得了黄金,得了俸禄吗?准是又给那阿秀买首饰了,燕榕心中隐隐不悦。
而宋玉只觉一道目光灼灼,似有泰山压顶之势。
她大气都不敢出,想到那次马车之上……她额上竟渗出冷汗,这大热的天。
燕榕见她如此紧张,嘴角一扯,伸出手,来到她额前,她身子一颤,缩了一下,燕榕顿了顿,突然拉起她的手,将她拽到桌前坐下,拿出食盒里的糕点。
又是满满一桌,宋玉瞪大着双眼。
“上次见你喜吃绿豆糕,便多带了些,听御膳房的人说,夏季食绿豆,可解署。”
他边说边将绿豆糕推到她面前。
“朕今日见你审案,甚是威风。”
他用了威风这个词,笑了笑,“看来你来这地方,算是对了。”
宋玉惊讶,是他,将她安排到这个“鸟不拉死”的雍县?
她正想问个明白,又见他拿出箸放在她面前。
“微臣……”宋玉一脸苦逼。
“怎么了?”
“微臣吃不下。”
尼玛,将她掠来,就是为了逼她吃绿豆糕?
“吃不下,慢慢吃,吃完了才能离开。”
靠,又是这招,宋玉倏的抬头,又低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夹起一块,味道好,可在他奇怪的目光下,她如何能咽下。
她“啪”的一声,放下箸。
“不好吃?”
宋玉猛然的点点头,却见燕榕夹起那块,就着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
宋玉顿时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又是冷汗,又是战栗,只听他说道。
“的确不好吃,如此,朕的御厨该退休了。”
什么?宋玉咽了咽口水,为了自己无心一言,让御厨失业,好似不太厚道,于是急急说道,“不是,微臣刚才表达有误,糕是好糕,只是微臣没饿,自然吃不下,微臣这就打包回去,慢慢吃。”说着,便将糕点放进食盒,手忙脚乱的提起食盒便走。
燕榕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朕有让你走了吗?”
宋玉的脚步一顿,这是要闹啥?她欲哭无泪,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燕榕,让她感觉十分不好。
两人便这般相对而立,屋内安静,暖暖的烛火,增添了几分暧昧,暧昧?宋玉吓了一跳,不光是额头,连背脊也渗出了冷汗。
“皇……皇,皇上?”她仍不敢抬头,这气氛太让她难受,她咬咬唇,还不如问个清楚,横竖一刀,“皇上来寻微臣只是请微臣吃糕点吗?”
问完后,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屋子也安静出奇,直到他的声音响起。
“不是。”他声音清澈,“宋玉……朕不想与你兜圈子,朕护你,给你送糕点,不仅仅是朕看中你。”
他一句一字,慢慢说来,慎重而不犹豫,坚定从容,像是在宣布某重大事件。
“还因,朕喜欢你。”
什么?宋玉眨眨眼,她可不可以将那喜欢当成是老板对员工的器重?很快,这一想法得到否定。
“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轰!宋玉只觉被雷劈了,她宁愿被雷劈了。
她身子一软,紧紧抓住一侧的椅子,不过手里的糕点散了一地。
那人,衣袂飘飘,身姿昂然,如天神一般,站在她面前,向她表白。
宋玉突然想到话本中写到,男子向女子表白,一般写写情诗,念念情句,含蓄而忧美,怎么到她这儿,倒成了宣誓,那么直白?
不对?他说什么,他对她有男女之情?他喜欢她?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宋玉赶紧朝身上看去,没有破绽。
还是他本喜欢男子?他短袖变态?早在那日,马车上她就发现不对,平时,对她那么爱理不理,那日无故献殷勤,不是因为他愧疚骂了她?而是别有企图?
宋玉心中激荡,险些晕了过去。
“你很惊讶?”
屁话。
“朕以为你早己看出。”
她眼神一向不好,理解能力也不行。
“皇上?”她语气发抖,“皇上说笑了。”
“朕从不说笑。”
“皇上喝多了。”
“朕没有喝酒。”
“皇上,你脑子有毛病……不是,微臣是想说,皇上可能记错了,微臣是男子。”
燕榕顿了顿,没有及时回答,而是一掠衣袍,又坐了下来,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悠然。
宋玉吐出一口浊气,他果然是一时脑热,思绪短路,却又听他说来。
“朕知道。”
“嗯?”
“朕不在乎。”
“什么?”
“爱没有性别之分。”
“啥?”
“朕想试一试。”
“不是……这……”宋玉又惊又急,“皇上喜欢男子,可去寻他人,为何找臣?”
燕榕瞟她一眼,“朕不喜男子,朕只喜欢你。”
“可臣是男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朕就想吃窝边草,别的草不好吃。”
宋玉一窒,忽尔大怒,“你这是强娶豪夺,我,我不干,我喜欢的是女子。”
燕榕却是冷笑一声,“你是说,你身边的阿秀,明日,朕便让英武娶了她。”
什么?
宋玉气愤,紧紧握住双手,“燕榕,逗我好玩吗?你个混蛋,别以为你是皇上,就可以不在乎他人的感受,我宋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慷慨陈词,他眉头一抬,便见她目光的冷然,还有一丝鄙视,厌恶。
他愣了片刻,她厌恶他,这让他十分不悦,又显得一丝狼狈,不由得想起无衣的话,‘那人是否也与皇上想法一样?’他知,她定是觉得他恶心,曾经他也这样认为,他避她不及,他曾放过她,可惜,她偏偏一直在他身边转悠,还成了他的臣子,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安排。
既然如此,他又何须辜负了上天的旨意,他苦闷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做好心理建设,接受她,怎能容她排斥?
好吧,她厌恶,他便让她厌恶得彻底,她恶心,他就恶心给她看,总是要走出这步,不是吗?
今日什么都说了,再吓她一下何防?让她早有准备。
反正,他己决定了,不会再放过她,接不接受都是如此。
宋玉见他神色变来变去,心中暗叫不好,她骂了他,还不知他要如何惩罚她,白痴还要呆在这里,多呆一刻,她都要发疯。
于是,在见他起身之际,她迅速转身去拉房门,然而,手刚触到门栓,只觉一道暗影压来,手臂一痛,便被他扮过身子,她一声惊叫,对他拳打脚踢。
她听到他闷哼一声,似不以为然,她身子一顿,就被他束住双手,眼前一黑,他己吻上她的唇。
她惊得六神无主,他在做什么?他在吻她。
她的惊鄂,让他得了机会,在她嘴上一阵辗压,没有任何阻档,他便长驱直入,舌尖滑进她的嘴里……
话本中没有详细描写,亲吻的情景,只道,男主在女主脸上轻轻一啄,女主羞得脸似红霞,心里却开了花。
每当看到这些句子,她总会幻想,有一天,自己的夫君亲吻自己,该是如何?她要如何?甜蜜,像吃了糖一样吗?
可她怎么只闻到一股子绿豆糕味。
凉凉的,正如他所说,夏季食绿豆,可解暑。
其实,她还真感到一阵燥热,全身如着了火一般,还有嘴里那火辣辣的痛。
亲吻不仅会痛,还甚是古怪,嘴里突然多了个东西,一会儿卷着她的舌吮吸,辗压,一会儿又紧紧含住,她避不开,整个唇舌己麻木不仁,他还不放过她,大手摸上她的腰,将她往他身上一带,紧紧的,她好难受,胸口闷闷,出不了气,暗忖,裹胸布的副作用终于显示出来了,她只觉得头脑眼花,难道她就要这样死去?
不,她不要死在一个吻里,可她脱摆不了,泪水便不由自主的流下……
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觉畅快无比,又觉不够,人永远不知足,得到了还想更多。
突然,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心头一惊,那,是泪。
理智战胜情感,他倏的睁开双眼,放开她的唇,她己是泪流满面。
她很伤心,一抽一抽的哭,他慌了,她宁愿她张牙五爪,那怕是打他。
她的嘴唇红肿,惨不忍睹,他叹了口气,拭去她嘴角的泪,“谁让你忤逆朕?”他轻声指责,却是包含爱意。
“朕要你,跟着朕有什么不好?”
“朕有后台,有长相,有钱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要当官,要风光,朕许你,你要查案,朕许你,只要不是违背家国,违背道义,朕一律许你。”
“从此,你可虎假狐威,没有外人在,你还可以骑到朕的头上撒野。”
“你瞧,这么大的诱惑,别人是盼都盼不来的。”
“你回去好好想想,朕说得对不对?朕不急,朕给你时间考虑,当然,不能太久,朕一向耐心有限。”
说着又去吻她,宋玉一惊,这才回过魂来,猛的将他一推,他刚才动情,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踉跄。
他也不恼,站直身子,依旧看着她,神情俊朗。
她惊慌失措,她六神无主,幸好,没有厌恶。
宋玉紧紧捂住嘴,靠在门上,只觉这个世界太疯狂。
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她再也忍不住的尖叫一声,转身拉开门,逃一般的离去……
“英武,去送她。”
没有响声。
“朕知道你在。”
英武从黑暗中走出,脸色苍白。
“朕知你不会多嘴。”
“公子,不用英武多嘴,因为属下等人都看见了。”
燕榕一窒。
第84章:过来安慰安慰朕(第二更)
宋玉回到住所,一夜无眠,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又被徐盛叫醒上班。
徐盛看到她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走错了房间。
脸色苍白,眼带青紫,嘴唇红肿。
“你唱大戏的?白,青,紫,红。”
宋玉白他一眼,打了一个哈欠,“昨夜做梦,被狗咬了。”
“哦。”徐盛挑挑眉,好像不相信,宋玉也懒得理他,与他错身走了出去。
她实在不想与每人都解释一次,迅速的去了衙门。
还好,一日之后,嘴上也消肿了,她把自己埋入繁忙的工作之中,想像着昨夜的种种,其实就是一场梦。
接下来几日,燕榕再没出现,宋玉心中狂欢,谁说那不是梦呢?
雍县的情况己基本掌握,宋玉穿了便服与县尉走街窜巷。
几条街,两个时辰就逛完,回来的路上,他们又遇到那个瞎眼婆婆,拄个拐杖,边走边唤着柱儿的名字,宋玉心口着痛。
“从前,县里可有这种情况发生?”
乐易回答道,“县里青壮年外出做工,大有人在,多者数年,少者数月,那柱儿走了半年,其实也不算奇怪,只不过,留下年老的母亲,的确不该。”
“没有书信吗?”
“没有,说是去汴梁,三个月就回来,那雇主也没说个准地……”
“雇主?”
“嗯。”乐易道,“听闻是外地来的,属下也没见过,那人给柱儿一家留了十两银子,柱儿便跟着走了。”
哦?宋玉一脸诧异。
“那不是李秀才吗?”
一旁的王家兄弟开口说道,宋玉顺着看去,果见一大院门口,李秀才左右徘徊。
再抬头一看那门匾,是“王宅”二字,宋玉倒也明白了几分。
她朝他走去,笑问,“李秀才,这是做甚?”
李秀才闻言,吓了一跳,见是他们,脸上又是一阵尴尬,急忙行了一礼。
“为何不进去?”
李秀才笑而不答。
“王员外不许?”
李秀才点点头,又摇摇头。
“无防,本官正想去拜访一下王员外,随便探望王小姐的伤势,你可愿与本官一道?”
李秀才顿时一怔,随后摇摇头,“草民即不得王老爷待见,又何须让他添堵,草民多谢大人好意,草民告退。”
他结结巴巴的说完,又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唉。”王家兄弟叹了口气,“说他迂腐呢,胆子却大,敢与王小姐私奔,可这会儿,该大胆时,又退缩了。”
宋玉瞪了二人一眼,“这叫礼数,你们不懂别乱说。”二人撇撇嘴。
“大人,我们还进去吗?”
宋玉看了看高大的门槛,“算了,回吧。”
宋玉回到出租屋,又看见那辆马车停在路边,她的心咯噔一跳,立即转过头去,装着没看见。
三两步迈进院门,“咚”的一声关上门。
匆匆忙忙吃了饭,又借口累了想睡觉,逃进了屋,这次不仅关上房门,还用凳子抵住,窗户也不敢打开,那怕热得汗流浃背。
但她还是低估了英武的能力,看着他一脸酷酷的站在面前,宋玉好想打他。
“我不去。”
“你自己去跟公子说。”
“你?”宋玉指着他,忽尔软了口气,“你也不想他误入歧途吧?”
她知,他们都知道了,那日,英武送她回来,别扭得很,还说了一句话。
“公子交待,让你离女子远些,离男子也远些。”
我了个去。
这番看着英武皱起了眉头,猜想,他们也不愿看到燕榕胡作非为,宋玉继续说道,“有的事情还在萌牙阶段,就该掐断,否则,伤身伤心。”
英武听言点了点头,“这话,我会转告公子,不过,我是不会违反公子的命令。”
宋玉:……
半晌,“好吧,这次就不要点穴了。”
宋玉再次被带到燕榕面前,不是在客栈,而是河边的一所凉亭里。
月光柔华,星光闪耀,琴声行云流水,宋玉不由得坐在他面前,倾听着,心中的烦躁也少了几分。
白皙的手指灵活的挑动琴玄,她好似入了神,她不懂琴,但也能听出忧扬的琴声下,是没落,是孤寂,她心中一怔,忽尔,琴声一转,高昂,坚决,从容,激动,她跟着一阵热血沸腾,情绪被高高挑起,突然,“当”的一声,琴声嘎然而止。
她身子一颤,犹如从高空坠下。
“好听吗?”
她忍不住小心脏砰砰直跳,暗忖,终有一天,心脏玩完。
她苦逼的扯出笑容,“甚好。”
燕榕也笑了,但那笑容,没达眼底,“如此,朕便再弹一曲。”
这次,琴声如清澈的河水,平静,悦耳,直到琴声停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抬头却见他己起身,负手站在亭边,目光幽幽的落在河面上。
她眼珠一动,赶紧来到他身旁,“皇上……”
“你考虑得如何?”
“嗯?”
原本见他神色正常,正好将他龌蹉的思想掐断在萌牙之中,未料他主动提出,正好。“微臣没有考虑。”这事没得商量,那知他及快接口说道,“甚好,朕也觉得没什么好想的,与朕在一起,你赚大了,朕会对你好。”说着,便一把将她搂了过去。
她挣扎,不是这么回事。
他说,“别动,抱抱而己。”
抱抱,还而己?
“还是你想继续那晚之事?”他调侃她,她并不觉得好笑,抬头却见他冷毅的侧脸。
不似那夜,他有心事?
她一怔,便不敢动了,身子却僵硬得不行,心头一团乱麻。
“怎么朕感觉像抱了块石头。”
他不满意,大手在她腰上一捏,宋玉终于忍不住的大叫起来。
“你,你不得无礼。”
她一下跳开,他也放开了她。
管他鸟心事,先解决自己事方善,她立即跪下,“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过微臣吧。”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她巍巍颤颤,抖如筛糠,声音带着哭腔。
好半晌,才得到他的回答,“朕不放呢?”
宋玉垂着头,像是早己猜到他的回答,心中暗骂一句,摸了摸袖中的东西。
“皇上,难道你忘了……这个。”
她将香囊取出,双手呈上,并悄悄抬起双眸。
果真,他目光一缩,竟是怔住。
宋玉松了口气,觉得有戏,轻声说道,“皇上一直带着此物,想必是极为重要之人,皇上即然心中挂念着,就该有始有终,微臣一生最讨厌弃乱终弃之人,想必皇上也是如此吧。”顿了顿,“皇上那夜之言,微臣就当做了个梦,不会在意……今日微臣将此物物归原主,还望皇上珍重。”
说完后,宋玉心中嘿嘿一笑,如此言语,即拒绝了他,又不会得罪他,简直完美。
再见他,神色恍惚,似乎想到什么遥远之事,她探究着,他在苍山两年,莫是在苍山认识的红颜知己?
参个禅还有艳遇,啧啧,这就是有颜值的魅力,想我宋玉,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悲怜,自己的身份,不能爱,爱不得。
罢罢罢,等心事一了,再去找个美男……嘿嘿嘿。
突然眼前一暗,吓她一跳,燕榕何时凑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颌,与她对视。
她目光闪烁。
“你吃醋了?”
什么?宋玉嚅嚅唇,干笑一声,“微臣,吃什么醋?”
她偏过头,挣脱他的手。
“她是朕的……妹子,所以,你不必在意。”
“嗯?”宋玉又对上他的视线,妹子?“大燕有公主?”
燕榕目光透着好笑,“燕氏皇族之女甚多。”
宋玉怔怔然,燕榕己搂着她起身,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没有外人在,你不用下跪,不用称臣,轻松一点不好吗?”
说着抚上她的眉头。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便是族妹,也不会送香囊吧,难道他们不知那代表什么?
她不死心,他定是筐她的,她还要再问,却听燕榕又道,“明日,朕要回京了,朕是借着去皇陵拜祭先帝,才得数日空闲,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朕一有空就会来看你。”
他声音温柔,当真像那情人之间的喃喃细语,可惜,他们不是。
感到他的手在拨弄她额前碎发,宋玉猛的推开他。
“你恼了?朕虽是天子,你知,很多事无可奈何,朕明日真的要走了,你若不舍,今夜好好陪朕。”
他叹了口气,故意这样说,而宋玉直翻白眼,他又道,“京中假币一案,看似对朕有利,可是……谁能想到,这背后的风雨,过来,让朕抱抱,安慰安慰一下朕。”
假币案?
原来这便是他的心事。
宋玉不知,不过见他的神色,难道近日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突然目光一亮。
“皇上。”她主动上前两步,“微臣最善查案,微臣可助皇上。”
燕榕一怔,只是想戏弄戏弄她,她还真的……燕榕顿时心中一喜,正要将她抱在怀里,又听她说,“微臣居在这里,实在大材小用,皇上也知微臣的本事,微臣愿跟皇上回京。”说完,揖手一拜。
燕榕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隔了好一会儿,“你助朕,是想回京?”
“正是。”宋玉笑道,“回京才能相助皇上。”她眨眨眼,一脸期盼。
回京,立功,升迁,最好能进大理寺,如此才能查到十五年前的旧案,那才是她的目的。
然而,他的脸色怎如此怪异,愤怒,讽刺,嘲笑,冷漠,这也变化太快了吧。
但见他长袖一甩,“朕当真是收了一个好臣子,天下之大,莫非王地,你在这里,一样是相助于朕,回京?你打消这个念头。”
什么?宋玉的算盘落空,心中不悦,但他的态度让她诧异。
“为何臣不能回京,是皇上将臣安排在雍县?”
燕榕挑挑眉,冷哼一声,“是你自己,你若是进士身份,朕会公事公办。”言毕,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你不想留在此处?”
宋玉打着哈哈,“官太小,微臣生是做大事之人。”
她原想糊弄过去,他自是不会放过她,一把扣住她的下颌,宋玉一惊,“朕可容你的一切,但绝不容背叛。”
宋玉被他的话吓住,心中激起一股子火来,“我宋玉做事,光明磊落,只求对得住良心。”
她握紧着双手,如发怒的小兽瞪着他。
尼玛,你会变脸,老子也会,刚才还情意脉脉,转眼就不认人。
还说什么跟着他赚大了,她要什么,他都允许,我呸!
而他,凌励的目光渐渐舒展开来,适才的怒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柔情。
她再次一怔,他的吻又落下。
第85章:他早有怀疑
宋玉心中惊涛骇浪,这次不让他得逞,在他伸出舌头时,她重重一咬,他倏的放开她,她洋洋得意,他又猛的覆下继续,血腥味在二人嘴中流转,她呜呜出不了声,直到他满意了才停止。
变态呀,变态。
她捂住嘴,扬起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没有躲,否则,她打不到他。
“抱歉,朕一时未忍住。”他像个谦谦君子。
她泪光盈盈,“你再如此无礼,我就,我就。”
她终于没称皇上,微臣了,他心情好转,“你要如何?”
是呀,她要如何?
她逃,不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再者她有事要办,她是他臣子。
她打骂,好似不管用,打骂多了,估计自己也会被咔嚓。
她这就么倒霉。
她频频后退,背抵上亭子的栏杆,她转头一看,河水粼粼,不知深浅。
她眼珠一转,“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狠狠的说着,见他目光一凛。
一闪而过的紧张,更多的是愤怒。
片刻,便听他冷笑一声,“甚好,你跳吧,明日,你的母亲,兄弟都会一同去陪你。”
无耻,还要不要人活?
宋玉气得咬牙切齿,当真跨出一条腿去,然而,还未进一步行动,便觉一阵风,她被他捉了回来,还被掐了脖子,“你以为朕说的是假话?”
她愣了愣,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小玉?小玉?”
“阿玉哥?”
这厢,阿秀发现宋玉不在房间,火急火燎的告诉了众人,建议大家分头寻找,只有徐盛无动于衷,“这么大个人了,能走丢吗?我不去,我要睡觉。”徐盛打着哈欠,却被王家兄弟从被窝里提起,无奈,他打不过几人。
兵分三路,阿秀随王虎一道,一路来到河边。
“怎么办?阿玉哥会不会出事?”阿秀愁眉苦脸,走了一夜,也是筋疲力尽。
“不用担心,雍县太平。”王虎不知如何安慰,他虽然也担心宋玉,但能与阿秀单独在一起,他反而心情很好,早些,听宋玉说了,她对阿秀,只是姐妹兄弟之情,就如对他们一般,这让他与王彪一阵狂喜。
“谁说太平?那王家小姐不是被贼子伤了?”
“那是意外。”王虎跳到阿秀面前,“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嘁!”阿秀鄙视的瞟他一眼,又四处张望,“阿玉哥?”
“阿秀,我们到那边去看看,那里有萤火虫。”
“亏了阿玉哥对你们好,你一点不担心她?”
“小玉吉人天相,又机灵,不怕她遇上贼,就怕贼遇上她,咦,那里好像有个亭子,有人……”
两人朝那亭子走去。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树枝哗哗着响,几声低沉的“咕咕”声,王虎倏的竖起双耳,“等等,阿秀你听到了没有?”
“什么?”阿秀见他紧张,不由得揪起了心。
“有野兽。”
“野兽?”阿秀提高了声音,“这地方会有野兽?”
“嘘。”王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抽出腰上的大刀,“我从小在箕山玩耍,怎不知这些响动?”
“拜托,这里不是箕山。”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但听王虎大叫一声,“快跑。”他一把抓住阿秀的手,飞快朝来路跑去。
亭内,燕榕当然不是真掐她,而是吓她,被她气恼了,她还真敢以死来拒绝。
宋玉还在大哭,燕榕紧皱着眉头,无可奈何。
“公子。”
天保突然出现,令二人都是一怔。
“何事?”
天保一边回答燕榕的话,一边拿眼瞟着宋玉,“有人来了,英武正应付着。”
“嗯。”燕榕颌首,回头看着宋玉,宋玉转过身,不理。
“将马车赶来。”他对天保吩附。
“朕送你回去。”他对宋玉轻言细语。
明显,语气不同,天保未动,一双眼都落在宋玉身上,直到燕榕发怒,天保一颤,喏喏而退。
燕榕走到宋玉面前,想去拉她的手,她避开,她想,暴力不行,老子就来冷暴力。
燕榕最终叹了声气,“走吧,你与朕之间,待朕处理完假币之事后,才作商定。”
他这是退了一步?
宋玉怔然,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有用,不管如何,他明日便走了,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这几日的荒唐之事,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她总得为自己留条后退,于是宋玉慢慢停止哭泣,“在这之前,你不可再对我无礼。”
他退一步,她便进一步。
燕榕看她半晌,“朕没有对你无礼,朕只是情不自禁,你放心,朕会控制好自己。”
这算什么回答?不过还是令她松了口气,但见他转身离去,她紧紧跟在其后。
上了马车,二人默默无语。
他拿出一张丝帕,想为她拭泪,最后还是改为递给她,她顿了片刻,不想接,又想,现在还是要顺着点,于是接了过来,在手里紧紧拽着。
“你怎像个女子,动不动就哭。”
燕榕的话,有意无意,让她全身汗毛竖起,她紧张的看着他,他却闭上双眼,靠在榻上假寐。
宋玉的心己是七上八下,“微臣从小身子瘦弱,心灵也脆弱。”
“嗯,是挺瘦,要好好养养。”燕榕明显忽视了她后一句。
宋玉咬着唇,决定不再出声。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马车的轱辘声,狭小的空间让她心中忐忑,她悄悄打开一点车窗,一丝凉风吹来,她长长吐了口浊气,突然瞧见一个人影,站在一所门前,那人,不是李秀才吗?
他又来看王家小姐了。
唉,宋玉暗暗叹气,直到人影消失,她才关上窗子。
抬起头,燕榕己睁开双眼,她与他目光相遇。
“你为何叹气?”他问。
他听见了?
宋玉诧异,忽而目光一闪,“刚才我看见了李秀才。”
“嗯。”
“他在王宅门口。”宋玉朝他移了两步,“皇上见过我审案,知道李秀才与王香儿之事,皇上有何想法?”
“没想法。”
宋玉一窒,算了,还是直说,“李秀才与王香儿有情,可那王员外不同意,我见他们可怜,想求皇上给个恩典。”
“思典?”
宋玉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若成全了一段好姻缘,也是为百姓谋福。”
“你是想让朕下旨,让李秀才娶王家小姐?”
“是。”宋玉点点头,继续说道,“王员外自不敢抗旨,并且,自己的女儿得皇上亲自赐婚,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玉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可是,他会同意吗?她小心翼翼的看他,果然,他脸上竟是讽刺之意。
“你觉得李秀才会娶她?你觉得李秀才会是王家小姐的良人?”
“难道不是?”宋玉不懂,心中有怒,不愿便不愿,何必要置凝别人的感情,“王家小姐为了李秀才宁可抛弃舒适的生活逃婚,宁可不顾名声,亲自入公堂为他作证,这样的女子,敢作敢为,我宋玉佩服。”
“是吗?”燕榕似笑非笑,“王家小姐的确做了许多,那李秀才又做过什么?”
“他做了……”话到嘴边,她还真说不上来。
“他做的是,约了佳人,却迟迟未到,在公堂上,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在王宅徘徊却不敢上前,若是朕,定然不会,或许他还做了许多,却并非为了王家小姐。”
“你胡说。”宋玉立即反驳,“他并非迟到,而是王家小姐早到,他并非唯诺,而是自责,他不敢上前,是因他懂礼数,不想惹王员外生气,他当然不像你……”无耻,二字,她不敢骂出,因有些激动,而涨红了脸,无意间露出一份娇态,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忽尔一怔,恍惚,惊讶,她这模样,像极了女子,不由得神色一暗。
他己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在箕山,在马车上,还有他吻她,她的柔软,她的反应……一片片在脑中回放,这些日,他未见她,除了给她时间,也在对她调查,只是还没有结果。
此刻他恨不得立即拔开她的衣服,证实一番,如此想着,还真伸出了手,她一惊,避开,他顿了顿,压下心中疑惑与冲动,不动声色,又道,“情人之间的事,外人不可干涉,朕不会这么无聊下旨。”
“下旨赐婚,并非先例,难道只因他们是平民?”
“不错,只有王公贵族,才配朕下旨赐婚。”
“你……”宋玉好生郁闷,他不是说什么都依她吗?“个无情无义,冷血之人。”
宋玉一说完,便呆住,她怎么又去招惹他。
果然,他目光幽暗瞬间危险,“如此,朕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有情有义。”
说着作势要扑来,她吓得往后一缩,大叫道,“你言而无信,你说过不会再对我无礼。”
她瞪红着双眼,是紧张,是愤怒,是恨。
他一怔,她恨他,她会恨他。
燕榕心中一颤,他竟害怕她这种眼神。
他收回手,心中叹了口气。
“婚姻并非儿戏,特别对女子而言,选对了良人,是一生幸福,若错了,将是悲剧的开始。”
宋玉未想他能说出这番话来,来自一个皇帝的口中,她微感诧异。
“如此说来,你认为李秀才不是王香儿的良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看他如何选择,相爱的两人,因种种原因,不一定终成眷属。”
回答还不如不答,但听着好有深意,片刻他又道,“你一男子,好似对这些情爱感兴趣?”
宋玉一惊,心中几分慌乱,她强装镇定,呵呵一笑,“我是雍县的父母官,管的便是这些家里事。”
言毕不敢再说,索性闭上了嘴,装着未见他探究的目光。
一路再无话,直到燕榕将她送回出租屋,她几乎是逃一般的下了马车,甚至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燕榕也未阻止,看着她的背景消失,久久未离。
回到客栈,他急急唤来无衣,言语是前所未有的凌厉,“你的人还没有查清吗?朕相信自己的直觉。”
无衣不解,“公子的意思。”
“他的一切,包括男女。”
无衣一惊,“公子当真怀疑……”他记得,主子曾问过,“宋玉可像女子?”,他的回答,“男子女相,大燕士子大多如此……。”此番听言,突然神色大变,只觉事情严重,“他若是假,那他的目的?”
“朕知道你想什么,不管结果如何,朕都不许你们动他。”
第86章:有情人未成眷属
夏风习习,阿秀跟着王虎仍跑得满头大汗,“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阿秀几乎虚脱的停了下来,然而那令人战栗的“沙沙”声,还有虫鸟的“咕咕”声,如形随行。
“阿秀,我们过了这片林子,到了大道就安全了。”王虎一边去拉她,一边气喘息息的说道。
“不行了……”刚一说完,又听一阵吼叫,阿秀大叫一声,王虎脸色一变,拉着她继续朝前跑。
谁知,有一斜坡,王虎未瞧见,脚下踩空,身子一个踉跄,阿秀也跟着跌倒,两人便一起滚了下去。
斜坡下是河水,偏偏王虎的头撞在一树墩上而晕厥,两人眼看要掉入河里,顿时阿秀大脑一片空白,说那时那时快,她只觉身子一轻,一个人影迅速飞来,接着一阵头晕眼花,她下意识的抱着那人影,瞬间,便被提到一空地,然后,她又看着王虎被救了上来。
心口扑扑直跳,阿秀急急扑到王虎面前,“阿虎哥?阿虎哥?”
王虎没有反应,她痛哭流泣。
“他没有死,只是晕了。”
“嗯?”阿秀这才抬起头,面前那人背对着他,身形高大。
“多谢恩人相救。”她反应过来,跪着行了一礼。
那人冷哼一声,抬腿便走。
“等等。”
那人停下,却未回头。
阿秀缓缓起身,突然觉得此人甚是熟悉,脑中倒出现一个画面,她小心翼翼的朝他靠近,“你是……英武?”
她猜到了,他的声音,她心中一喜,急忙跑到他面前,果真是他。
“你,你怎么在这里?是你救了我,救了我?”
生死一线之间,得以活命,又遇熟人,自是激动不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然而,英武只瞟她一眼,又准备离开,被阿秀急急拉住,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是一阵惊讶,“你在这里,那木公子,不,是皇上,也来了?”
她四下看了看,荒郊野外的没有他人。
“阿玉哥是被皇上叫去了?”她恍然大悟,刚才看见有亭子,亭子里有人……难道是他们?
英武仍未回答,拂开她的手,继续朝前走,这时,又是一阵沙沙响,阿秀一个激灵,再次上前拦住他,“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她一时慌张,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闻。
她拉着他的袖子,尽管她感到他身上的寒意,但比起身处的环境,呆在他身边似乎更安全一些。
她意识到语气的僵硬,有些不好意思,可谁让他曾欺负过她,她心里对他是恨极了。
但是,此时此刻,她立即示软。
“你救了我,你我恩冤一笔勾销,我不再记恨于你,你再助我一次,阿秀将铭记于心。”她期待的看着他,眼眶还有泪水,显得更加明亮动人。
她猜想,他定不会弃她不顾,但是,他的冷漠一如既往。
“你记不记得,与我何干?”
“嗯?”被嫌弃的滋味太难受,阿秀一窒,被他再次拂开。
“别……”阿秀心中一急,在他身后跟了两步,突然想到阿虎哥还在,她怎能不管他?她回头看他一眼,他还躺在草地里,一动不动。
她只得停下脚步,瞧着英武的背影,嚅嚅唇,弱弱肯求道,“别走,我怕。”
说完便紧紧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而,他只是顿了顿,就消失在黑暗中。
阿秀忍不住小声的哭泣,心中失落,四周的“咕咕”声,让她不由得抱紧手臂,她缓缓的蹲了下去,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曾几何时,她也被人抛弃过,而那人还是她的至亲。
思绪仿佛回到十几年前……
突然又一阵脚步声转来,她警惕的抬起头,却是那人去而复返。
这厢,宋玉垂头丧气的朝屋子走去,屋内灯火明亮,吓她一跳,急急推开房门,母亲正坐在桌前。
“玉儿?”
“娘?你怎么在这里?”
李氏起身,宋玉急拉着母亲坐下。
“你去了何处?大家都担心得很,寻你去了。”李氏一脸着急,见她平安归来,这才松了口气,又不免对她指责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宋玉心虚,目光有些闪烁,说来也奇怪,不管宋玉如何调皮捣蛋,说谎的套路信手沾来,但在面对母亲时,她总是破功。
而李氏,宋玉虽不是她亲生,但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但听宋玉说来,便知她没说实话,李氏面色一沉,“玉儿,你平时胡闹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这大半夜出门而不告诉大家,不是你所为,咱们初到雍县,人生地不熟,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实话,是想让娘担心吗?”
见母亲生气,宋玉顿时紧张,谁的话她都可以不听,但娘不行,她拉着母亲的手,犹豫不绝,燕榕的事,她该如何开口。
“娘……玉儿不是要瞒着你,是,是皇上来了。”
说着便垂下眸子。
什么?李氏难掩惊鄂之色,“皇上来了?是那个木公子?”
宋玉点点头。
李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来做甚?”
宋玉低声说道,“他说是路过这里,就来看看,毕竟,咱们在里县有些交情。”
宋玉扯了扯嘴角,莫名的红了脸。
她的神色怎能骗过李氏,“当真?”
宋玉急急点头,但见母亲紧皱的眉,她心中一颤,改口道,“其实玉儿猜想并非如此,他是皇上,怎会记得里县的交情,是京城发生了大案,因刘太后掌权,没他什么事,他心情不好,以去皇陵祭拜先帝为借口,四处散心来了。”
“他找玉儿也没什么事,只是叙叙旧,谈谈天气风景什么的,娘不要担心,他明日就走了……”
宋玉乱七八杂的说着,但见母亲神色恍惚,不由得惊讶,“娘?你怎么了?”
“哦。”李氏回过神来,“他说他去祭拜先帝?”
宋玉呵呵一笑,“他是这么说的……刘太后处处压制他,他定是到老皇帝墓前哭述去了。”
“嗯。”李氏轻应一声,低下头,宋玉见母亲相信了,暗暗松了口气,若让母亲知道燕榕对她的种种,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玉儿说京城发生了大案,是什么?”
“嗯?”宋玉未想母亲会问起这个,如实回答,“好像出现了假币……”说着似想到什么,“对了,玉儿也遇见过,在京城玉儿给阿宝买糖吃,那老板就说玉儿给的铜钱是假的,为此玉儿还进了衙门。”
“皇上来此,并非让玉儿相助破案?”
“嗯”宋玉眨眨眼。
李氏立即收敛神色,“娘的意思,皇上知道玉儿的本事,还以为……。”
“皇上虽没提出,但玉儿提出了,不过皇上拒绝了。”
“为何?”李氏诧异。
宋玉摇摇头,“玉儿想着可以借此机会进京,若立了功,说不准就可以留在京城,皇上不让玉儿去,或许是因为他做不了主。”
李氏听言,叹了口气,拉着宋玉的手,“太后专政,误国误民,皇上胸有大志,却不得施展,玉儿若有机会,还是相助为好,若你爹爹还在,也会赞同的。”
听到李氏谈起爹娘,宋玉跪在李氏脚下,将头埋在她的膝上,又开始撒娇,“娘再说说爹爹。”
李氏抚上她的发,想了片刻,“你爹虽不是官,却心系百姓,他常说,朝纲清明,乃百姓之福,朝纲混乱乃百姓之祸,如今太后混乱朝纲,自是百姓受苦,你的爹爹只能救治一方百姓,若玉儿凭着本事,相助了皇上,便是救治天下百姓了。”
宋玉听着红了脸,“玉儿那有这么大的本事?玉儿就一小小县令。”
李氏也笑了笑,“玉儿的本事大着了,玉儿不比闺房女子……”说着便捧起她的脸,目光变得复杂,“其实娘很矛盾。”
“嗯?”
“娘让玉儿相助皇上,是为玉儿留下一条后路,玉儿的女子身份一旦被人查知,唯一能救玉儿的只有皇上,但如此以来,玉儿是必要卷入朝堂之争中,也是危险重重。”
“娘的意思,是让玉儿与皇上搞好关系,助皇上夺得大权,皇上凭其恩,会赦免玉儿的罪?”
李氏颌首。
宋玉紧紧咬着唇,其实,她不太能确定,若燕榕知道她是女子,估计会杀了她,他是短袖呀。
还有,她在他面前,万一他又骚扰她。
她也矛盾。
不过,当皇上的都天性薄情,那比得上平常男子,就连李秀才也比不得吧。
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他会很快忘了她。
但是,她的家仇,她的性命,还得靠他。
她避不开他。
天呀,宋玉脑子己是一团乱麻。
次日,众人轮番对宋玉轰炸,责令她以后出门,定要相告,徐盛说,害得他白白浪费几个时辰睡眠。
宋宝说,害得他们白白担心了几个时辰。
王家兄弟却在互相争论,下次宋玉失踪,该谁来陪阿秀出门,引来几人一阵狂打。
阿秀莫不作声,想到昨夜之事。
英武去而复返,陪了她半个时辰,虽然期间,两人无一句交流。
直到王虎醒来,他才离开,至今王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也未说,只将此事默默放入心底……
正在这时,有王员外家的小厮送来请帖,宋玉展开一看,顿时惊讶。
“怎么了?”众人围了过来。
“王家小姐三日后出嫁,王员外请咱们去喝喜酒.”
众人一阵欢呼。
徐盛笑道,“三日?这么快,那李秀才等不及入洞房了,哈哈……”
宋玉摇摇头,“不是李秀才,王家小姐要嫁入林平县江家。”
什么?众人惊讶不己。
宋玉以为王员外又在逼婚,便抓到那小厮询问,那小厮说道,“老爷可不敢再逼小姐,婚事是小姐同意的,那江家就是小姐原先订婚的那家,其余的小的也不知道。”
“李秀才呢?”
小厮回答,“李秀才走了。”
“走了?昨夜本官还见着他呢。”
“今早走的,去汴梁参加科举,路费还是咱们老爷给的呢。”说着耸耸肩,“大人若没事,小的告退,小的还要送请贴去。”
小厮走后,众人都不解,徐盛自告奋用的去打探消息,原来这厮也爱八封。
很快消息打听到了,让大家嘘吁不己。
原来,那日逃跑,王员外能及时追到十里坡,是李秀才通知的,王员外给了李秀才钱财,让他离开他的女儿,李秀才答应了。
之后,王家小姐知道了真相,心死了,而她与李秀才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她自然不能再呆在雍县,又遇江家不嫌弃,她便答应出嫁。
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宋玉好一阵感概,话本上都是骗人的,那有这么多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李秀才选择了前途,出卖了感情。
他不爱王家小姐吗?他定是爱她,但这份爱太轻,轻得来不足以他抛弃功名。
然而,徐盛认为,李秀才是聪明的,他懂得识事务,懂得选择。
选择?宋玉突然想到燕榕也说过,两个相爱的人不一定终成眷属,还看他们如何择选。
宋玉想,如果自己也有这一天,她一定会选择爱情,可到后来才知,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她的人生一直都操控在别人的手里。
宋玉心情有些郁闷,入夜,徐盛请她喝酒,二人在房间里大谈人生,理想,爱情。
徐盛打了一个嗝,凑到宋玉面前,“宋玉,你爹是谁呀?”
宋玉道,“我爹姓宋。”
“姓宋?对,姓宋。”徐盛又添了一杯酒,吐词不清,“你为什么要当官?”
宋玉有些晕晕然,她晃动着酒杯,微眯双眼,“为了,喝酒,吃肉,找媳妇。”
徐盛呵呵一笑,又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找媳妇?找什么样的媳妇?”
宋玉抑头一口而尽,偏过头来看他,“漂亮,温柔,贤惠,能伺侯我娘,伺侯我哥……”
徐盛噗嗤一声,“伺侯你哥,如何伺侯?”
“笨。”宋玉拂开他的手,“女子伺侯男子,你说怎么伺侯?”
她说得断断续续,不清不楚。
“什么?”徐盛又凑到她面前,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她身上。
“阿玉哥?”
阿秀突然推开门,看着这一情景,吓了一跳,立马将徐盛推开,“你,你做什么?”
徐盛摇晃着脑袋,不明所以。
“媳妇。”宋玉呵呵一笑,指着阿秀,说完便一头载倒在桌上。
醉酒的结果便是第二日起来时,头晕脑涨,身子发虚,偏偏外面好生嘈闹,宋玉坐在床上,呆了好一会才清醒,虚晃着推开房门,原是王家兄弟与徐盛在争一群鸽子。
“炖着吃。”
“烤着吃。”
“谁都不能吃。”
徐盛那厮喝了酒居然没事,声音比谁都大,她记得他酒量不行,正疑惑,阿秀端着醒酒汤过来,伺侯着她喝了,又打来热水给她洗漱。
全程照顾体贴,但眉头紧皱。
“怎么了?”宋玉好笑着去逗她,将水弹在她脸上,“谁得罪你了?”
阿秀哎呀一声,急急避开,“还有谁?当然是那徐大人。”
“徐盛?”宋玉接过热巾,盖在脸上,但听她说道,“那有这样喝酒的,一杯一杯的灌,他分明是故意的。”
“嗯。”宋玉扯下热巾,阿秀放在盆里绞了绞,“他在套阿玉哥的话。”
套话?宋玉一惊。
阿秀凑近她,神神秘秘。
“阿玉哥以后要离他远点,阿玉哥难道没有发现,这人总在阿宝面前晃,原来是打听你们以前的事,我己撞见了好几回,我就觉得奇怪呢。”
宋玉听言,不由得心头一沉。
第87章:各自入局
她抬头看阿秀,阿秀朝她点点头。
“宋玉。”这时,徐盛大步走了进来,“该去衙门了。”
阿秀端着热水退出,在徐盛面前重重一哼。
徐盛一脸无辜,“我得罪她了?”
宋玉耸耸肩表示不知,徐盛抚了抚下巴,“说起这个小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宋玉眨眨眼。
徐盛坐在她面前,“她说她是里县人,口音却与你们不同,还做得一手苏州菜,若不是经常如此,又怎么这般熟练,她的母亲可早就去逝了,难道她家里的人都好这一口?”
宋玉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徐盛撇撇嘴,“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来路不明,你小心为妙。”
宋玉惊讶的张大着嘴,可以塞一个鸡蛋。
同一个早上,两人前后跑到她面前,让她警惕着对方,这,二人何时杠上的?
坤宁殿。
刘太后大发雷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竟无一人查出假币案的真相,并且,市井传闻越来越盛,太后的名声再次受到挑战。
几位负责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皆是刘氏一党。
太后将关于假币的奏章扔在他们身上,目光一一扫过,划着厉色,最后目光落在谢玄身上,“谢卿,你有何对策?”
谢玄永远那么镇定自若,他看了看那几位被骂得狼狈的大员,慢条斯理的说道,“臣倒可以推荐一人。”
“哦?何人?”太后问来,几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以刘承最强烈。
“宋玉。”
众人听言,皆是一惊,刘太后微皱眉头。
殿内安静异常,一股暗流汹涌。
“不可。”刘承立马上前。
众人皆知,但凡谢玄提出的法子,刘承总会反对,如此,见怪不怪,连太后也冷笑一声,“刘大人,你这次反对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句讽刺的话,让刘承红了红脸,不过,他是打不倒的小强,他轻咳一声说道。
“宋玉小小七品县令,如何审得大案?难道,她还比朝中的二品大人还厉害不成?”
他在挑拨离间,果然,那几位大人脸色十分难看,估计心里也把谢玄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玄不动声色,笑道,“宋玉怎能与几位大人相提并论,谢某提她,只因她曾在堂上公开支持皇上,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此案又与皇上脱不了关系,用皇上的人,来审皇上的案,定是有趣。”
说着目光灼灼狡黠,带着一种自信满满又期望的光茫。
“皇上的人?”刘承冷笑,“我听说,宋玉与谢大人也走得很近。”
谢玄睇他一眼回答道,“刘大人是在怀疑谢某?”
“难道不是?有人说宋玉曾投入谢大人麾下。”
谢玄呵呵一笑,好看的单凤眼充满戏虐,“谢某倒是想呢,只是,谢某几次向那宋玉投去橄榄枝,都被她拒绝了。”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好了。”太后呵断刘承的话,根本不把他在眼里,她看向谢玄,目光沉了沉,“哀家相信谢卿,让宋玉来查此案,再合适不过,哀家知道,此案针对的是哀家,乃保皇党人所为,若她敷衍了事,哀家定治她的罪,若她真能将真相揪出来,哀家便有借口将保皇党一一剿灭。”
刘太后的声音严厉冷血,目光无一丝温度,那是杀戮天下的果断与狠绝,比起帝王毫不逊色。
“太后英明,这正是微臣推荐宋玉的原因……”
清漪在帘子后面听得众人谈话,心中大惊,好一个谢玄,那脑子里的计谋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她正要转身离开,突见程琳站在她身后。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她竟没有发现。
“清漪姑娘这是……”
清漪立即笑道,“清漪正准备给太后娘娘送莲子,见太后娘娘与众臣议事,清漪不敢打扰,正要退下。”
程琳一扫扶尘,笑眯眯的点点头,“原是如此,娘娘议事这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完不了,这凉了就不能喝了。”
清漪笑着颌首,退出。
……
夜晚,程琳将清漪这事说了,太后懒懒的靠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奏章,“哀家知道,她要去给皇上报信了。”
“既然娘娘知道她胳膊肘往外拐,为何还要容她?”程琳为太后捶着腿,说得不紧不慢。
“她毕竟是福王之女,且哀家也看中她有几分才干,她要去,就让她去吧,哀家对付皇上的手段也不藏着液着,她的心思哀家明白,可惜了,同宗不能结姻,不过……”太后从奏章里抬起头来,冷冷一笑,“或许,有哀家用得着她的地方。”
“是。”程琳垂首不在说话。
片刻,“皇上可回来了?”
程琳道,“昨日回来的,皇上没有去皇陵,而是去了雍县,见了宋玉,但是皇上身边有高人在,派去的人不能近身,未查到详情。”
太后颌首,伸了伸腿,吩附程琳多捶下刚才那处,又道,“殿试一闹,果真是皇上授意,今日谢玄的法子,当摆皇上一道,看他是愿牺牲这新晋的宠臣,还是那些保皇党旧人。”
程琳也笑了笑,“不管是谁,总归对娘娘有利。”
“管美人,萧美人可有进宫?”太后放下奏章,有些乏了,便靠在软榻上,闭上了双眼。
程琳为她盖上薄被,小声道来,“老奴都己安排好了,敬事房准备妥当,就等皇上召见侍寝,只是……若皇上不肯呢?”
太后淡淡一言,“皇上年轻,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见了美貌女子怎会不心动?自古以来,那个皇帝不是****……”
说着又突然打住,似想到什么,眉头紧蹙,放在胸前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娘娘?”
半晌,“罢了,你退下吧,哀家累了。”
程琳躬身退出,太后又缓缓睁开双眼,眼角己经湿润。
这厢,刘承数次因谢玄被太后责备,心情极为不悦,便去了“雅居”。
“雅居”乃京城名妓陆千雪的住所,此女年芳十八,不仅貌美,诗词歌赋,棋琴书画,皆是精通,最为难得的是她见识不凡,被称做解语花。
不管有多烦心之事,只要到她的雅居坐一坐,听她抚琴一曲,所谓的烦恼便不复存在了。
不过此女心高气傲,若是她不想见的人,不管对方身份多么高贵,千金万金出手,她也不屑一顾,更因她是官妓,不得受人强迫,如此,养成这般性子,却也让更多的达官贵人乃至文人学士为她着迷,将她看成红颜知己,听她抚琴一曲,饮一口她亲自烹煮的香茶,算是一件雅事。
刘承是雅居的常客,便他这般手握大权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此刻,刘承抚着须,微笑着看她煮茶。
见她将清水灌入茶壶,安顿在茶炉上,将一小团茶饼,用一张净纸包好,放入木砧钵里捣碎,倒进一只青石小茶碾里,将茶碾细,又用白绢茶罗筛,细茶末便如雪霰一般落在白纸上,再用茶匙舀一匙放在茶盏中,待炉上的茶壶发出气萧之声,水己沸了,便提起茶壶对着茶盏边沿,轻注沸水,另一只手握茶筅,快速搅动。
倾刻间,青黑的茶盏中雪浪翻涌,恍然间如同一幅沧海烟雨图,一股清香随之沁入鼻息。
“大人请。”
刘承轻啜一口,清苦微甘,如春烟,似秋露,不由得赞道:“好茶,这是何茶?”
千雪轻笑一声,“玉除清赏,还是大人赏赐。”
“哦。”刘承挑挑眉,再啜一口,“正是,未想同一种茶,出自不同人的手,竟如此大的差异,姑娘煮茶的技艺当真高妙。”
刘承虽为朝中贵人,因出身贫寒,未读过几年书,那懂得品茶这种高雅的行为,但偏偏他要东施效颦,学那文人士子,一番评头论足。
千雪也不点破,又为他倒了一盏,“此茶清新,饮之可解烦恼,不知大人心中不快可有酌减?”
刘承却也暗自惊讶,“姑娘即能看出老夫心中郁闷,可否猜出是为何事?”
千雪笑了笑,“能让大人烦心的,无非家事,国事,听闻刘夫人贤惠,将府内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刘公子孝顺,又是朝中官员,如此以来,独有国事让大人烦心了。”
“若是国事,范围就广了,大人是太后的胞弟,大燕重臣,手掌大权,朝中官员谁不给三分颜面,便是太后执政也要靠大人支持,至于大人的烦事,莫是与近日京中假币案有关?”
千雪先将他一番称赞,再说出猜测。
刘承倒也笑了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大人说笑了,假币案引得传言沸沸扬扬,京城中连街坊幼儿也知,千雪是道听途说罢了。”
“那姑娘听到的是……?”
“大燕二主,太后专政。”
刘承听言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咣当”一声,接着他目光一沉,眼角划过一抹阴翳。
千雪也不惧,抿嘴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依千雪之见,谁主江山有何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安康,先朝武皇不也人人称道,近年太后执政,不也很好吗?这样闹来闹去,反而使国人人心惶惶了。”
刘承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一扫适才阴翳,“传言姑娘是解语花,果不虚言,哈哈……老夫所有烦恼皆因姑娘一席话,烟消云散。”
千雪拿出丝帕,拭了拭嘴角,也露出得体的微笑,“大人心情好了,可允许千雪为大人抚琴一曲?”
“自是,自是。”刘承满意颌首。
雅居琴声忧扬,当真令人心情舒畅,刘承离开时,己是满脸春风,千雪送之门口,见着他的马车离去,立即转身朝后院而去。
一所凉亭里,正坐着一位青衣公子。
“刘公子。”
“我父亲走了?”
“是。”
原来这位刘公子便是刘承长子刘文昊。
“他可有为难你?”刘文昊微皱眉头,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千雪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忽尔自嘲一笑,“千雪的身份,为难,便也受着吧。”
言毕,只听“当”的一声,刘文昊己将手中茶杯捏碎,手上渗出血珠,显然是被扎伤了,千雪大吃一惊,“你这是做甚?”她急唤小樱拿来药箱,瞬间目光荧荧。
刘文昊一把抓住她的手,“千雪,我?”
千雪摇了摇头,为他包扎伤口,“你不用多说,千雪知你情意,己心满意足,他是你的父亲,你的功名前途全在他的手上,你不可莽撞。”
刘文昊听言,满是愧疚,心中即怒又无奈,他缓缓点头,“你放心,等我掌管刘氏一族,一定会娶你过门。”
千雪扬了扬唇,对他的话并不相信也不期望,他看出来了,嚅嚅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口,最后只得闭上双眼。
待送走了刘文昊,千雪才觉得万分疲惫,最后一抹笑容消失在嘴边,留下的是冷漠,嘲弄,与麻木。
而当她转过身来时,真真吓了一跳,身后站着他。
他不是去军营了吗?何时归来的?
第88章:没有如果
苏誉目光阴鸷骇人,蓄着风暴,千雪转身便走,被他一抓住胳膊。
“苏大人?”
一旁的小樱见了,战战栗栗,后悔将此人放进来,可是她又如何阻当得了?
人人都说苏誉虽冷漠,却彬彬有礼,可为何对待姑娘,却这般凶恶?
纵使身份比他高贵的人那一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偏偏此人总爱无理取闹。
小樱担心的看着姑娘,又无可奈何。
“滚。”
小樱身子一抖,在千雪的示意下缓缓退下。
“你何必与一个小丫头置气?”千雪对他的横蛮见怪不怪了,冷眼瞧着他。
苏誉冷哼一声,将她一路拖至房间,“咚”的一声,将门踢上。
“你还敢见他?”
“哈哈……”千雪对他的话感到可笑,眼角微挑,“我为何不能见他,他是我的恩主……”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掐住了脖子,推靠在门上。
因她的话,他气得五官狰狞,“恩主?游戏于父子之间,你当真是不要命了,你认为他们会任你玩弄于骨掌?”
“那又如何,这京城之中的贵人,父与子,兄与弟,谁不是如此?只要他们出得起价钱。”
面对苏誉的暴怒,千雪显得平静很多,甚至带着嘲弄的目光看着他。
一向冷静的苏誉,因这话气得血脉膨胀,双眼腥红,恨不得杀了她,但双手颤抖得使不出一丝力气,“如此,我也是你的恩主,此番,便是你伺侯恩主的时侯。”
说着低下头狠狠吻上她的唇。
千雪一惊。
以往他对她再无礼,也不会如此羞辱,嘲讽,更不会有不轨的举止,可此刻,她又能怨谁?
从小她就被告之,她的命不属于自己,是那人,他给了她生命,也制定了她的人生,她无从选择,那怕她极为厌倦这样的生活,她极想逃出,她宁可死,可是,她连死的权力也没有,她受那人摆布,她是那人的棋子,唯一能给她希望的人,却从未把她放在眼里,他的眼中只有那人,为了那人的大业,他是甘脑涂地……
在她所认识的男子之中,她知,只有苏誉是真心对她,可又能如何?
苏誉是好人,是她灰暗人生的一抹灯光,但这抹灯光,不属于她,不仅仅因为她不爱他,还有不配。
因此,她尽量让他看到她罪恶的一面,用恶毒的言语来对他,让他为她失望,绝望,甚至赠恨。
她要告诉他,她只是他人生中的过客,毫不起眼的尘埃,卑弱的沙粒,风过,便消失在天地之间,不留一丝痕迹。
他有大好前途,有更辉煌的人生。
她没有推开他,而是顺从于他暴风般的亲吻,他的吻沿着脖子而下,带着惩罚与残忍,如洛铁一般,烫着她的皮肤,还有心,她抬起头,让泪水回归,伏在他的耳边,轻声一笑。
“官妓不用陪睡,不过看在苏大人的面子……千雪要金千两,一次。”
她知这句话管用,果然,他如被针刺,身子一颤,猛然停下,将她推离。
他低头看她,喘着粗气,目光仍有**,但更多的是愤怒,还有隐藏在深处的悲伤。
她不忍看下去,垂下眸子,片刻又抬起,“大人是要继续?”
说着,解开衣裳,外衫滑落,露出她白嫩的双肩。
红粉佳人,便站在面前,触手可得,可他反而倒退数步,那股悲伤越来越浓。
最终嘲弄取代了一切。
“千雪,你为何变成这样?”他似问她,又似自言自语。
“千雪本是如此,是大人误解了千雪。”
心中拥起的是悲痛与绝望,还有无尽的凄凉,但依旧笑脸如花。
接着便是苏誉的一声讥笑,身子一个踉跄,“是,苏誉看错了,你不是两年前那个我所认识的姑娘,苏誉付错了真心。”
缓缓的丢下这句话,岂知心在滴血,他不再看她一眼,抬头看着屋顶,又是自嘲一笑,忽尔一拳打在千雪身后的墙上,似乎整个屋子都在震动,千雪仍面不改色,连眼也未眨一下,最终苏誉甩门而出。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下,两年前的她是怎样?她己不记得了,他又何须去记住,时间虽短,早己物是人非。
千雪吸了吸鼻子,嘴角微翘,告诫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缓缓蹲下身,将外衫拾起……
坤宁殿。
清漪伺侯着太后起身,更衣,洗漱,盘头,有条不絮,太后对着铜镜,左右瞧着自己的新发髻,甚是满意,“这些年都由你为哀家梳头,若那日你嫁出宫去,哀家可不习惯了。”
“清漪不嫁,清漪一生都愿留在宫中,陪着娘娘。”
这并非她唯心之言,她宁愿老死于宫中,只要能待在他身边,那怕只是看一眼,她也心满意足。
太后了然一笑,却也不点破,倒有几分同情。
这时程琳来报,说皇上昨夜翻了管美人的牌子,太后轻应一声,不以为然,倒是清漪手上的木梳滑落于地。
她急急跪于地上请罪,太后瞟她一眼,起身,由程琳扶着去了文德殿……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清漪来到图龙阁,那里有她与燕榕一起美好的时光,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习字,一起坐在窗台上眺望着整个燕宫,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元宵之夜,宫里灯火辉煌,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
她说,“榕哥哥每年都能陪清漪看灯该多好。”
他说,“那有何难?每年花灯节,我都送你一盏最好看的花灯。”
她笑得开心,“榕哥哥不许返悔。”
他眉目一挑,“君子一言,四马难追。”
他对她的承诺,她却有着小心思,如此,她便可以陪在他身边,可惜,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
她知,他是皇上,会拥有许多漂亮女子,只要他心里有她,她便足矣,可是,自从苍山回来,他对她的疏离,她怎能不知,尽管她为他做了许多,他似乎都无动于衷,便是送她花灯,也只因一句承诺,再无其他。
如今他己经招妃侍寝,她心痛得滴血。
她时常在想,她若不姓燕,该多好,可不是这个身份,又如何能走近他的身边。
清漪独自站在窗台下,如儿时一般,眺望着福宁殿的方向,他此刻又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伴着“清漪”二字传来,她愣了愣,是他吗?她摇摇头,他怎会还记得这里?
可当她仍抱着一丝希望转过身去,顿时怔住,一身明黄,不是他还会是谁?
他身后没有跟着宫人,想必被他打发了,瞬间她的泪水便流了下来。
她未向他施礼,便这般痴痴的看着他,她知不应该,可没有外人,她为何还要隐藏自己的感情?
“你招了管美人侍寝?”
未想开口一句话,竟是带着指责,还有无尽的酸楚。
燕榕听言微皱起眉头,没有回答,半响才说,“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并非指责,甚至带着一股怜惜,清漪紧握双手,目光幽幽,突然回过神来,是了,这不该她问,她有何资格?
心中又升起一股怨恨,她咬着唇,有些赌气的朝他一礼,“清漪见过皇上。”
他即然要疏离她,她何不顺了他的心。
她执傲的不肯起身,闹着小脾气,赌他不会如此狠心,终究,她赢了,他走了过来,扶起她。
“你让采苓送来的信,我己知道,清漪,不要这样,不值得。”他有些心痛。
她让采苓将太后许宋玉进京的事告诉了他。
“值不值得,清漪自己明白。”
“你以为太后会不知情吗?清漪不要再冒险。”
清漪一怔,太后知道?她抬头看他,他眼中的关心是真实的,她又有些恍惚。
燕榕却避开她的视线,“你要做的是保护自己,我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你还会关心我吗?”
她忽视他的话,直直的望着他,神色委屈,似怒似怨。
“我当然关心你,不仅因为你是……我的族妹,还因我们从小的情意。”
族妹?
清漪听言如针刺,猛的倒退两步,伤心欲绝,声音硬咽着,“你,只当我是族妹?”
她低声指责,燕榕垂了垂眸,负于身后的手,紧了紧,他平静而无情的说道,“这是事实。”
“那如果不是呢,你是否会……”
“清漪!”燕榕低声呵斥,阻止她的话,两人目光交织,她的期盼,他的无奈,片刻他长叹一声,“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是呀,这种毫无意思的猜想,只会让她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渊。
她挣扎过,想过放弃,可是她做不到,而他,好似无关紧要。
清漪自嘲一笑,“清漪明白了,是清漪想多了。”
燕榕闭了闭双眼,“朕答应你,会保你一世平安,只要是你要想的,朕都会给你。”
这是他作为帝王的承诺,与儿时不同,却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他,他会给吗?
“清漪谢过皇上。”她曲膝一拜,突然又跪在地上,“清漪想要的,清漪的婚事,清漪自己做主,若太后强制赐婚,还望皇上相助。”
她淡淡的说来,情绪己平静,这便是她,即使心里难受得要命,也懂得控制。
半晌,终于得到他的话,“好,朕答应你。”
第89章:左右为难
“宋大人,宋大人?”
宋玉与徐盛刚到衙门口,便见那瞎眼的老婆婆拄着拐仗一路跌撞着过来。
二人立即上前,将她扶住。
“婆婆发生了何事?”
瞧着她着急的模样,宋玉问道。
“我找宋大人。”
“我就是宋玉。”
“真的?”老婆婆紧紧抓住她的手,十分激动。
“婆婆,是否有事相告,我们进屋再说。”一旁的徐盛说着,便要扶着她进衙门,被婆婆制止。
“大人,我的柱儿回来了。”
二人一惊。
“那他在何处?”
“走了。”
二人互视一眼,摇了摇头。
“怎么,你们不信?”
“婆婆,我们知道你思念儿子……若柱儿回来了,为何又要离去?婆婆可曾亲眼见到他?”
老婆婆着急,眼眶含着泪,“我没有看见他,可是我知道,他真的回来过。”说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的双眼己瞎,如何能见?宋玉怕她误会了,急着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徐盛将宋玉拉到一边,“估计思念成魔。”
宋玉瞪他一眼,又来到婆婆面前,“我们信,只是……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老婆婆一把推开她的手,“我知道,你们不肯为我找柱儿,我的柱儿定是出事了,昨日他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还给我留了钱,你们不找,我自己找去。”
说着,便拄住拐仗一步一步的离开。
“唉。”徐盛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己是第三次了,每次都说同样的话,一字不差。”
“怪可怜的,还是让县尉给她请个大夫吧。”
二人正说着,便听一阵马蹄声,寻声望去,几骑人马飞奔而来,皆穿着铁甲,为首的那人,青衣玄袍,手臂挂一扶尘,竟是皇宫内侍装扮。
原是宣旨公公,带来太后旨意,令她即刻回京查案。
宋玉当真惊得不行,片刻,心中雀跃,却不能显示出来,她故意愁眉苦脸的来到公公面前,“宋某只是七品官员,何得何能得太后娘娘看中?假币之案,宋某如何能查出?”
公公媚眼一瞥,阴阳怪气的说道,“破不破案,那是你的事,杂家也觉得奇怪,谢中丞怎会举荐一个小小七品县令?”
说着冷哼一声,“宋大人还是快快准备入京吧,耽搁了时辰,太后责罚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宋玉听言暗惊,是谢玄举荐,不是燕榕?
但不管是谁,她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只是太后让她回京,仍以县令的身份,雍县事务,还得她负责,这便是拿着一份工资干着二份的活。
大燕便这般压榨新进员工,宋玉问公公有没有补贴,公公白她一眼,“此事不归杂家管,你去找高呈讨要。”
高呈是大理寺卿,她的顶头上司。
她暗忖是要去问问,这厢,徐盛与阿秀都要求同往。
阿秀说,“我可以为阿玉哥做饭,阿玉哥劳累一日,回到住所,有口热菜热汤,便有家的感觉。”
徐盛说,“我聪明,可以当军师,并且京中官员,我大都认识,可以助宋玉一臂之力。”
宋玉道,“你是县丞,应该留在雍县。”
徐盛不干,“有县尉在,他一人能搞定,再者京城离雍县近,若有什么大事,县尉派人通知便是。”
宋玉仍是不同意,主要考虑到身上银子不够,徐盛将她拉到一边,悄声说,“我可以请假,不用连累你,我有银子,可自给自足,你若需要,也可以借你,不加利息。”
宋玉目光一亮,这旁李氏也赞同,“徐大人同你一起,娘也放心些。”
于是,宋玉向县尉乐易安排好事务,便带着王家兄弟,阿秀,徐盛随着公公一路朝京城赶去。
到了大理寺,见了高呈,好说歹说,讨价还价,终于争取到一所官署,包住不包吃。
当晚,几人便搬了进去。
未想,谢玄来了,他请她去樊楼嗨皮。
她异常高兴,那里可是人间天堂,可去了才知,她着了谢玄的道。
在樊楼遇上不少官员,谢玄一一为她介绍,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与谢玄关系非浅,他们定是将他当成谢玄的人了。
她有些郁闷,以至于再有官员上前搭讪,她便开口说道,“宋某与谢大人不熟。”真正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那厮摇着扇子笑得花枝招展,宋玉借着入厕,先去平静一番心情。
那知来到后院,听到有人谈论她,她赶紧躲在柱子后面。
“那小白脸就是宋玉?”
“正是。”
“是谢玄的新宠?”
“此话不可乱说,不过谢玄好男风,京城人谁不知?”
“听闻是他推荐宋玉,难道是因为这个……”
几人一阵低笑,宋玉气得火冒三丈,正准备上前吵架,突然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
“几位大人,适才千雪瞧着谢大人正往此处来。”
宋玉一愣,悄悄伸出脑袋,见一位黄衣姑娘,背对着她,那几人显然是一怔,随后冷声一笑,宋玉以为这姑娘要糟,谁知,那几人却是拂袖而去。
宋玉松了口气,感激这位姑娘为她报不平。
她从柱子后面走出,深深朝她一揖,“宋玉谢过姑娘。”
那黄衣女子转过身来,笑着还礼,“宋大人客气,千雪所做的比起大人那日的救命之恩,简直微不足道。”
“嗯?”宋玉诧异,抬起头,果见此女甚是熟悉。
千雪微笑着看着他,“花灯节,虹桥下。”
“原来是你?”
宋玉恍然大悟。
“那日千雪并没有离去,正要去报官,遇上了谢大人,才央求于他。”
原来如此,她还奇怪呢,谢玄怎会突然出现,又听她说道,“千雪一直没能拜访大人,因千雪身份,特殊,怕大人不喜。”
“哦?姑娘是……”宋玉好奇。
千雪扬唇一笑,“千雪乃风尘中人,住在雅居,若大人不嫌弃,有空可去听千雪弹奏一曲。”说完,又曲身一礼,这才款款离开。
宋玉惊鄂不己。
回到坐位上,她仍心思重重,这么漂亮,聪惠的姑娘,怎会是风尘中人,她并非瞧不起,而是觉得怜惜,千雪姑娘定是遭受了重大变故,才会走上这一条路。
唉,心中一阵叹息,突然眼前一暗,原是谢玄那厮拿着扇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喂。回神了。”
她瞪他一眼,他呵呵一笑,“在想什么,满院春色竟也引不起你的注意?”
他指堂下那些舞技,长得个个闭月羞花,宋玉突然想到适才听到的那些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燕榕如此,谢玄也如此?
当真上梁不正下梁歪,连皇上都断袖,大臣自然也是。
她盯着他又摇了摇头,可惜了,一幅好皮囊。
瞧着她古怪的神色,谢玄着势又要打来,宋玉急急说道,“大人可知千雪?”
“在没人的时候,你可唤我曼卿。”
这话挺熟,让她又想起燕榕来,“在没人的时候,你可没大没小。”
宋玉定定神,白痴才相信他的话,她又问了一次,他不回答。
宋玉咬咬牙,“这里到处都是人。”
谢玄将沉默进行到底。
好吧,她投降,唤了一声曼卿,他才笑得漫不经心,“认识,京城第一才女,怎么,你看上她了?”
宋玉一窒。
只听他又说,“此女眼高,估计看不上你。”
宋玉不服气,“那你呢?”
谢玄笑着摇头,“我的眼光比她更高。”
宋玉“切”了一声,那知,谢玄不乐易,“难道不是吗?你可别忘了是谁举荐你进京?”
宋玉神色一怔,立即掩示一番,自不会让他看中心中的喜悦,她清咳两声,又悲伤的叹了口气,“曼卿此举,害惨宋玉也。”
谢玄好笑的看着她,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却还故作姿态,当真好玩。
“怎么,你不愿意?”说着一拍脑袋,“是我糊涂,太过心急了,本意是想提拔于你,早知如此,该与你商量一番,如此,我现在就进宫向太后娘娘说明,你早些回去,免得害了你。”
说着就要起身,宋玉一看他来真的,立即拦住他,“既然圣旨己下,曼卿何须为我违了圣命?宋玉就勉为其难,呵呵……尽力而为吧。”
谢玄也跟着笑了两声,她的把戏,当真幼稚可笑,不过看着她玩,陪着她玩,好似真真有趣。
宋玉有些尴尬,正好有小二送上美酒,她便亲自为他斟了一杯,“宋玉敬曼卿,也感谢你的提拔,不过,宋玉进京,是为国为民,不.....参入任何党派,望曼卿看在昔日情份,能体凉一番。”
这话倒令谢玄诧异,她直言不讳的说出,且态度坚决,目光坚定,又规规矩矩朝他举着酒杯。
谢玄一笑,眉宇之间闪过狡黠,他没有回答,见她抑头一口而饮,倒有几分潇洒。
宋玉自上次被徐盛灌醉一次后,便时时提醒自己,不可贪杯,如此与谢玄吃酒到了大半夜,也无醉意。
谢玄用马车将她送回,阿秀在门口迎接,对谢玄百般殷勤感谢,宋玉白了白眼,骂她花痴。
回到屋子,徐盛也来了,二人居然同时向她询问与谢玄喝酒一事。
宋玉好奇的看着他俩。
阿秀道,“此番入京,不能再向上次那般,一定要寻一个靠山。”
徐盛点头,“阿秀之言正是我意。”
两人难得意见统一。
阿秀又道,“谢大人不仅人长得帅,对阿玉哥又几番相助,阿玉哥不能再辜负了他的好意。”
宋玉听言点点头,下意识的看向徐盛,果然,徐盛冷哼一声,“谢玄?此人就一身皮相好看,心里阴暗得很,我倒觉得端王不错,又有贤名,宋玉可去找找他。”
“谢玄帅。”
“端王贤。”
“端王沽名钓誉。”
“谢玄笑里藏刀。”
“徐盛,你为何总与我做对?”
“阿秀,你一女子,就该做做女红,过问这些爷们的事做甚?”
两人一时争得面红耳赤,宋玉托着腮,左右瞟了瞟,懊悔着为何要将这他们一起带在身边。
她长叹一口气,“你们还是帮我想想,明日进宫,我该如何面对太后,还有……皇上。”
第90章:三月之期(第二更)
一辆马车停在雅居门口,小樱扶着千雪下来,推开院门,但见屋内点着烛火,千雪心中顿喜,一扫疲惫之态,提起裙摆便奔跑起来。
站在正屋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番心情,轻轻推开了房门,屋内十分安静,淡淡的烛火透着一股暖意,她四下张望,终于在一张软榻上寻到那人,她默默的放在心中,藏了十年的男子。
他己然入睡。
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得到触动,她轻轻走向他,在榻前跪坐下来,静静的看着他的容颜。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敢这般专注,深情,十年来,她与他见面的次数少之甚少,可是他却早早住入她心中。
第一次见他,那年,她才八岁,被一群所谓的姐妹欺负着,他呵斥了她们,将她从地上扶起,拿出洁白的丝绢为她擦去脸上的污垢,还为她梳发,换新衣,喂她吃糕点,他告诉她,别怕,勇敢些,她不比她们差,那时,他就如天神。
她问,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他一怔。
她说,娘说天上的神仙救苦救难。
他笑了,摸摸她的头,说道,能救自己的不是神仙,更不是别人。
她记住了他的话,从此,便很认真的随着师傅练习本领……
后来,他每年都来看她们,她便躲在一侧,偷偷的看他,只是他对她与其她姐妹一样,看她的眼神带着关心,却也带着疏离。
但是他却不知,他一直是她心中的依靠,每当她受到欺负,受到责番,她便对自己说,千雪你要勇敢,你不比她们任何人差,终于,她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然而,两年前,她无意听到父亲的安排,要将她送去京城做官妓,她才知道这是脱颖而出的结果,她害怕,伤心,绝望,她想到他说的话,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于是她逃了出来,她要去寻他,请他相助,可最终她还是被抓住,他们以母亲的性命威胁,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得不从。
后来,她到了京城,未想,他也在,她来到他的身边,才知是他在父亲面前求情,才得以保住她们母女的性命,原来,她的父亲早有杀她们的心。
父亲说她心太野,他说,他来管教。
父亲说她若不听话,便除去,他说,他会处理。
于是,在他庇护下,她平安的渡过了两年,成了京城名妓,为父亲打探一切消息。
而他是父亲的义子,对父亲忠心耿耿,她一直看不清他,他温柔又残忍,多情又无情,他是一团雾,她试着走近,他的内心坚如铜墙铁壁,除非他的允许,否则,无人能攻入。
她败下阵来,只能默默的守在他身边,为了母亲,也是为了他,那怕他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他的精力只放在父亲的野心上。
因而,他很忙,很累,他说,只有在她这里,他才会睡得安稳,也只有如此,她才能靠近他。
她心中高兴,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想像着他的抚摸,谁知,却惊醒了他。
她一慌,便假装着为他夹夹被子。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慵懒,却令人着迷。
“是千雪打扰了少主?”她心跳如鼓。
“无防。”
谢玄撑起身子,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千雪转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少主还要睡吗?”
谢玄接过,喝了一大口,吃了酒,总会口干舌燥。
“不用了,我该回了。”
说着便起身,千雪又急急取来外衫给他披上,“虽是夏季,夜风甚凉。”
谢玄轻应一声,低头来看她,晕暗的烛火下,她为他系着衣带,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甚是迷人,他笑了笑,想起某人来。
片刻,“紫莹来了,你遇上她,小心些。”
紫莹便是从小爱欺负她的人,千雪的手微顿,忽尔继续整理了他的衣衫。
“千雪明白。”
“听闻,苏誉来过。”
“是。”
她退后了两步,站在他面前,低头垂眸,十分乖巧。
“千雪。”
他唤她,抬起她的下颌,像是在审视着她,半响才说道,“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千雪目光朦胧,摇了摇头。
“太感情用事。”他淡淡说着,目光如鹰。
她心尖一颤。
“苏誉,不要拒绝他。”
她心在滴血,明白他的意思,苏誉是太后的侄儿,又掌握羽林军……
“千雪知道,只是千雪还没有这个魅力,会让他背叛太后。”
她轻声说来,但他还是听出她话中的怒意。
她偏过头去,脱离他的束缚,她不看他,清醒的他,目光总带着算计,她不喜欢。
他没有强迫,放下手来,她的心思,他不点破,“不错,苏誉是不会背叛太后,我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千雪一怔,转过头来,但听他又道,“宋玉查案,必然会查出什么,只要把苏誉推出去,引起太后不满,加深太后与皇上隔阂,太后对称帝一直犹豫不绝,我们便推她一把,如此以来,大燕一乱,我们才有机会。”
原来如此。
千雪垂垂眸,“少主可有把握?”
谢玄扬唇一笑,拍拍她的肩,语气轻松,“事在人为。”顿了顿,“好了,我该走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直到屋子里再也没有他的气息,她才打了一个寒颤,只觉一身寒冷。
次日,宋玉随着高呈进了皇宫,来到文德殿,高呈让她在殿外侯着,以她的官职是没有资格参加朝会,只有等太后宣召。
她便像个傻子,与几个太监站在一起,他们看她,目光充满好奇,她笑着打招呼,他们又鄙视的转过头去。
“切。”宋玉暗暗一哼。
这时,不停的有朝官从她身边走过,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放在她身上,表情各异,这些人有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她一一揖礼,直到谢玄到来,朝她噗嗤一笑。
“你今日像只猴子,供人观赏。”
“你像只狐狸。”
宋玉不服,反驳回去,谢玄哈哈大笑,引来众人目光,其中以周淙最甚。
等他来到她面前时,又甩她一袖,她好生郁闷。
她也算看出了点门道,凡是对她甩袖的恐是保皇党,凡是对她眯眼笑的,恐是刘党,凡是对她要笑不笑,一幅探究模样的,恐是其他权派。
文武百官,果真复杂。
大约朝官都到齐了,大殿内闹轰轰的,像赶集一样,宋玉便趴在门缝看,只听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声尖气的喊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百官齐齐下跪,三呼万岁,千岁。
那阵仗还真有那么一点气吞山河。
宋玉的心跟着那人的出现,咚咚跳个不停。
隔得远,她仍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见一片明黄。
接着便是太后问政,他一言未发,只是太后问起,才偶尔说上两句,宋玉心酸,有些明白了他那不阴不阳的态度来自何处。
被压制久了,或许也养成了他断袖的嗜好。
可怜的孩子。
宋玉一直盯着他看,心思走神着,根本没听朝中众人在议论着什么,直到有人拿扶尘捅她。
她不耐烦的拨开。
“宋大人,太后娘娘宣你进殿。”
宋玉一惊,立马回过神来,见是一小太监在提醒着她,她感激一笑,整理一番衣帽,又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迈进那高高的门槛。
感受到众人的注目礼,她微垂着头,极不自在,但让她倍感压力的还是来自龙椅上的那位。
不知是不是心虚,她总觉得那道目光异常凌厉。
她知道他不愿意她入京,可是她没有选择,又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谢玄去。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紧张。
她来到殿中央,下跪,行礼,“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有些发抖,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可她不能像上次那样莽撞,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
太后未叫她起身,像是在观察她,她便一动不动。
半响才听她说道,“哀家让你入京调查假币一案,是因你曾为朝廷找回了灾银,两者皆与银子有关,又有谢中丞举荐你,想必你有过人之处,哀家便给你这个机会。”
“谢娘娘栽培。”
“此案关系重大,引得京中流言四起,不知宋大人有何看法?”
未想太后会当堂问案,宋玉怔了怔,“看法?”她抬起头来,“微臣没有看法。”
话一说完,才知不该这样回答,果然,听到一些人的嘲笑声,刘太后的脸色也极为难看,至于那人,她直接忽视,她不敢看。
她也是机灵之人,立即补充道,“微臣的意思是,微臣昨日才入京,还没有看过卷宗,对此案还不了解,因此,此刻娘娘问起,微臣诚恐,不敢胡言,待微臣回到大理寺,与高大人商议案情后,微臣再来禀报太后娘娘。”
此话说得有理,不卑不亢,刘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这人与上次的举止相比大有进步,这厢高呈也出例,表示将协助于宋大人尽快查清此案,平定传言。
太后看向一旁的皇上,“皇上可有什么说的?”
宋玉悄悄瞟了燕榕一眼,见他嘴角露出笑容,“一切由母后做主。”
宋玉好似松了口气,对于她的出现,他好像并没有不悦,刚才那感觉有误?
可奇怪了,他悦不悦,又管她何事?
“如此,哀家便给你三月之期,查清此案,否则,便以渎职之罪问罪。”
什么?宋玉大惊,猛的抬起头来,但听太后又道,“不仅是你,谢中丞也会受连带之责。”
太后的声音虽平淡,但那股严厉还是让她身子一颤。
谢玄也会遭殃?她不由得朝他看去,他面色平静,好似不以为然,还朝她眨眨眼。
心中己是七上八下,早知入京没好事,原想着案子的难度,未想难度却在这里,三个月,时间太紧。
她又下意识的朝燕榕看去,他的目光透过她,落在另一处,她一瞟,正是谢玄,然后他才朝她看来,神色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