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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啁啾     农家女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农家女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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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架

    上架了,没提前通知各位亲,真是抱歉。但我真是太忙了,天天加班,平时保持日更的章节大多是星期天一天赶出来或是夜晚回来写的。其实要是给我时间,每天上传1万字也是可以的。但总能保持日更3000,每日12点左右更,不定时加更,保证不断更,请放心。

    谢谢勤劳的汤圆编辑,大半夜还要应付无良的作者。

    农家女后面内容的矛盾关系会尖锐起来,保证好看。我会竭尽全力,写好她。祝大家每天都开心愉快。谢谢。

SORRY

    各位亲爱的朋友:

    对于作品断更的情况,我深感抱歉。原因与女人经常经历的东西相关,(我挺不开心)各位明白,不明白的也总有一天会明白。我写了1K多字,太少,就没上传。不会成为万年深坑。等我恢复过来挞。

    对不起大家了。

更新预告

    朋友们:

    10月1日更新。存稿中。写得慢,见谅!

第一章 簸箕引发的恩怨

    春花娘似笑非笑盯着婆母,道:“老娘,你簸箕掉了,却要到我屋里找,是个什么意思?你掉了东西,与我家有什么相干,真把你儿子一家当贼了?”

    罗氏翻了个白眼,辣气壮地说:“我的簸箕丢了,当然要找。四处查查,免了你的嫌疑,大家也放心不是?三媳妇,你的性子不要这样刚强,你不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你,说出来我都替你脸红,软和些,让我进屋找上一找,大家都放心不是。”

    春花娘理了理衣袖上沾的猪食,靠在自家烂门框上,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我管不着,只是便宜那挑拨的娼妇。等明儿我心情好了,我要天天求神拜佛,保佑她肠穿肚烂嘴歪鼻斜,口吐白沫而死,这才使我真正的放心呢!”

    罗氏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厉目一横,跳脚大骂:“不要脸的娼妇,你是在骂谁?”

    春花娘乜斜地看着罗氏,哼了一声,道:“我骂那成天作耗专管闲事莫名其妙败坏别人名声的死娼妇,又没骂老娘,你恼什么?”

    罗氏一噎,转脸对刘老头骂道:“刘老头,你这老不死的老鬼,看看讨进来的什么媳妇,成天与婆婆作对,她娘怎么教她的?”

    刘老头盯了春花娘一眼,小声道:“她自幼丧母,什么教不教的。”斜侧身对着站在人群中的刘三,“小三子,管管你媳妇,成天大小声,指鸡骂狗,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刘三嗫嚅着唇,觉得春花娘吵得难看很失面子,但又不敢当众教训她怕她回家秋后算账。

    春花狠狠撇了一下嘴,心道,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给了左脸一巴掌难道还要把右脸贴上再让人给一巴掌凑个双数不成。

    刘老头见刘三懦弱的样子,狠铁不成钢地暗骂一声“耙耳朵”,却不知他自己才是耳朵族的典范。

    春月从小胆子就大,又护短,闻言对着刘老头大声嚷嚷:“公公,我娘没拿簸箕!”

    罗氏眉毛竖了起来,指着春月叫道:“小贱人,敢跟你长辈大吼大叫!”边骂边跳起来要打春月。

    春月吓得叫了一声,忙躲到春花娘身后,对罗氏嘿嘿一笑,道:“婆婆,我是在讲道理,没有大吼大叫,就算我又吼又叫了,那也是跟你学的!就像刚才,你那么大声儿,把春月的瞌睡虫都吓跑了。你不总说娘教娘教,我那是婆婆你教的!”

    围观的邻居吃吃地笑了起来。春花乐了,小妹的口才不错呀。刘三和刘老头对视一眼,相顾无语。

    罗氏气得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扑过来要打春月。

    春花娘一手抓住罗氏的手,冷冰冰地看着罗氏,道:“你敢动她一手指头试试?”

    罗氏一时被春花娘的气势所摄,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春花娘并没有放手。罗氏没有春花娘力气大,挣脱不开,叫道:“放手!”

    “我曾经说过,绝对不许骂我的女儿,不管是谁,我都要讨回一个公道!”

    “哟,怎么,难道你还敢对你的婆婆我,骂还回去不成?”

    春花娘瞧着罗氏色厉内荏的样子,道:“你还知道你是婆婆,有婆婆对自己孙女乱骂的?骂还回去?别人嘴里喷粪,难道我喷还回去不成?多话不说,念在你老是第一次,我今天不跟你计较……”

    罗氏心里一松,得意地想,我占着长辈的名,你能拿我怎么办?

    “……但是,你必需道歉!”

    春花笑了,她的这个娘真是顶呱呱好样的。

    众人的脸倏地瞪大,这世上,有长辈跟小辈道歉的?

    刘三撑不住孝道的名头,忙制止道:“好了,好了,你这婆娘,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春花娘火气腾地上来,放开罗氏,一把揪住刘三的耳朵,大骂道:“你这野物!别人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天也,我怎么这么命苦,跟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

    虽然刘三素来俱内,可终是好面子的,他火大地抓下耳朵上的手,左手按住春花娘的肩膀,右手一扬,就想给春花娘一耳光。

    围观的邻居像看猴戏一般屏息以待……

    罗氏一脸幸灾乐祸。

    春花暗道不好,大喝一声“爹,你干啥!?”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抱住刘三的右腿,春月抱住左腿,两姐妹合力搬,竟把刘三这个精壮的汉子弄得一趔趄。

    春花娘顺势脱困,不后退反向前,揪住刘三的衣领子,跳起来一巴掌挥过去,“啪”的一声,刘三结结实实挨了耳光。

    刘三牛性大起,红了眼,手一推,把春花娘掼倒在地。

    春花娘也不哭闹,也不管手掌心蹭掉的皮,爬起来,绿了眼,顺手操起扁担朝刘三头顶砸过去。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

    刘三这才慌了,脚跟蹬地,扔下妻女,朝后山一溜烟跑了。

    春花娘还待追过去报仇,春花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先解决婆婆!”

    春花娘一想也是,还没让那老妇道歉呢,倒让她看了笑话。她手里拿着扁担,盯着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罗氏,道:“老娘,你还没道歉呢。”

    罗氏瞧着春花娘手拿扁担,像个煞神一般,心里发怵,勉强说:“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做媳妇的敢叫婆婆道歉!”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敢做就要敢当!你骂你孙女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你是婆婆。骂我可以,骂我孩子就不行!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讨一个公道!做闺女的本来就命苦,你不怜惜也就算了,竟然还同外人一样作贱,天底下也有这样的婆婆!我有女儿,你没有女儿?我可从来没骂过她!”

    刘小姑顿时不依了,放开扶住罗氏的手,张嘴就道:“三嫂,我可没招惹你呀!干什么拉扯上我。还有,不准骂我娘,辱骂亲属,虐待小姑,你违反妇德!”

    春花碰碰春月,看看刘小姑,再对春月使了个眼色,春月会意,小脑袋一扬,大声说:“小姑,你骂我娘,你才没有妇德!”

    罗氏忙扯了刘小姑一把,刘小姑瞪了春月一眼,闭口不言。

    刘老头忙打圆场,道:“三媳妇,今天你婆婆做的是有点过火,你知道她脾性是急了些,口不择言的,以后不骂孙女就是。你也是讲理的,我看这件事就算了。”

    春花娘心知到这份上,也只能如此,便说:“好,我听公爹的。不过,”环视周围一圈,扬起手中的扁担“我先把话撂在这儿:不要以为春花春月是女儿家,终要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就可以任人辱骂,今后我要是再听到一句骂她们的话,就看我手中的家伙它答不答应!”

    春花崇拜地看着痞气的老娘。

    封闭的刘家村民风淳朴,村民没读过书,说话自然原始语带脏字,祖祖辈辈,并没有人挑战过这习俗,春花娘作为普及文明的先驱也算是第一人了。

    罗氏不屑地撇嘴。四媳妇碧芬娘见罗氏快偃旗息鼓了,悄声对刘小姑说了一句。刘小姑忙道:“娘,可是,簸箕……”

    春花冷冷地看了四伯娘一眼:这些小人。四伯娘有所察觉,白了她一眼。

    罗氏又来了劲儿,嚷道:“这事没完!我的簸箕……”

    刘老头恨了罗氏一眼,道:“那簸箕值几个钱,老子给你做一百个,够不够?”

    “不够!我只要我以前那个!那是我用老了的,我只要那个!就算你编了其它簸箕,我拿着不称手,我也不要!今天丢了簸箕,明天就是粮食,后天就是银钱了!不抓住这偷儿,我绝不罢手!”

    春花娘性子耿介,脾气火爆,被罗氏缠得心生厌烦,回道:“好,可以,你搜,搜出来我赔你一百个!搜不出来你赔我一百个!”

    春花没拦住娘,心里有些发急,今天这事保不准就是有人栽赃嫁祸,要是进屋真搜出来,今天的事可真不能善了。就算没搜出,这进屋查赃,对名声、面子也有碍呀。

    罗氏见春花娘不胆怯,有些疑惑,看了刘小姑一眼。刘小姑心想她明明看见春花娘拿了簸箕进屋,便目光坚定地看着罗氏。

    罗氏大声道:“好!”说着就想进屋。

    春花忙道:“婆婆,你怎么只单单查我家?”

    春花娘反应过来,跨一步,拦住罗氏,道:“老娘,难道是有人向你告发,说我偷你的簸箕?”

    罗氏横了她一眼,道:“别管告发不告发,我只进门找一找,就真相大白了。”

    差点掉陷阱,春花娘生气,口气恶劣地道:“我家又不是贼窝,你又不是官差,又没有搜查的令牌,凭什么你说搜就搜?”

    刘小姑看不惯春花娘张狂的样子,鄙夷地道:“我说三嫂,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人真真是言而无信!刚才不是你自己叫我娘进屋搜的吗?”

    春花道:“小姑,我掉了外公给我的银钗子,我想到你屋里搜搜!”

    春月拍手应和,笑道:“姐姐,爹爹给我编的蝈蝈也不见了,我也要到小姑屋里查查。”

    刘小姑发怒,道:“死妹子,你的东西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到我屋里搜,谁看见我拿了?”

    春花就盯着刘小姑不说话。

    刘小姑渐渐不语,低下了头。

    春花娘道:“就是这个话,你东西不见了,凭什么到我屋里搜!”

    罗氏怒道:“今天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

    “可以!”春花娘对着众人大声道:“要搜大家搜!各位邻居,也不知可否卖我王菊一个面子,各位家里都找一找,也免我家声名受损?毕竟乡里乡亲的,算我欠你们一个情。”

    乡人早看不过罗氏的言行,周围几户人家忙说可以。

第二章 鸡飞狗跳

    罗氏白了这些生事的一眼,在大家的注目下,到其他几户人家随便看看便了事,然后进入刘三家细细查起来。

    刘小姑抓住搁在蚕架上的一个簸箕,兴奋地叫道:“娘,你看,就是这个!”

    罗氏哈哈一笑,道:“我就说嘛,现在不是找到了!三媳妇,你看该怎么说……”

    春花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罗氏,讥讽道:“你老确实该看一看铃医了,没有瞧病的钱,我把我家的锅卖了钱与你可好?瞧你老的眼神儿!”

    春花娘把簸箕翻转过来,指着背后的骨架上的麻绳,道:“这簸箕一做好,我就拴了根麻绳上去,证明它就是我家的。”

    刘小姑欲言又止。

    春花娘又说:“我这是我陪嫁的麻绳。小姑是不是想说我偷了簸箕,然后再拴了麻绳上去的?那就让你失望了。大家请看,我的簸箕洗了很多次都洗白了,这麻绳一起下水洗,是不是也变了颜色?”

    春花递了同样一团麻绳给娘。春花娘拿着麻绳团和簸箕上的麻绳对比,让大家自己判断。

    罗氏仔细看了看,发现簸箕上的麻绳确实颜色很旧,其实春花娘翻转簸箕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冤枉了别人,只是嘴硬不承认,现在却由不得她不认。

    刘小姑哼了一声,甩手走出,边走边咕嘟说,再不想踏进三哥家。

    罗氏面上讪讪的,有些尴尬,但又不能像刘小姑一样一走了之。

    春月得意地笑道:“婆婆,你看清楚了,这簸箕是你丢的那个?”

    春花娘拉住春月,说:“老娘,我也不叫你赔我一百个簸箕,只是希望你不要听信谗言,冤枉了好人。请回吧。”

    刘老头拽了老伴,说了一句让春花春月过来玩的话,双双走出。

    等邻居散了,春花娘随手拿了两件衣服,提起就往外走。

    春月瞧着她娘像是要离家出走,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跌跌撞撞跟出去,想把娘撵回来。春花娘硬了心肠,飞快地翻过山头不见。

    春花扶额,拉住妹妹,眨了眨眼,道:“妹妹,别哭,让娘走。给爹爹一个教训,以后他就不敢打娘了。”

    春月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小眼,哽咽道:“姐姐,娘还回不回来?”

    “小傻瓜,娘当然要回来。娘不在的这几天,咱们得好好折磨一下老爹,让他知道没有娘的厉害!”

    刘三回家的时候,没看见春花娘,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糟,忙问两姐妹,“你们娘亲去哪里了?”

    春月咬着手指头,含着未干的泪珠,抽噎着说:“爹爹,娘娘不见了,翻过山不见了。”

    春花道:“娘提了一个大包裹,说再也不回来了。爹,娘是不是想改嫁呀。”

    刘三一食指弹在春花脑门上,斥责道:“姑娘家,乱说甚?”

    春花笑嘻嘻地看着刘三流下一头汗,急匆匆往村外追出去。

    春花在地上一滚,衣服就灰扑扑,泥尘一片。春月奇怪地看着姐姐,说:“春花,你不爱干净,我要告娘!”

    “傻子,跟我学就是,为了以后家庭和睦,我们一定要做个好样子给爹爹瞧。”

    ………………………………

    天快暗了,刘三才耷拉着头回家。

    老远就闻到一股焦味,愈来愈浓,愈来愈浓,等快到家门口时,焦味重得可挤出水来,刘三迅速冲进厨房,发现两姐妹说说笑笑正在灶下烧火,揭开锅,里面黑糊糊一片,忙舀了勺水倒进锅里,一把将锅从灶孔里抬出来,啪地一声,锅底穿了,黑水混着食物流了一地。沸水溅在大黄狗身上,把它疼得一叫,汪的一声夺门而出。门外鸡鸭呱呱乱叫,估计是被逃走的大黄狗吓的。

    一脸锅灰的春月无辜地看着刘三,说:“爹爹,我饿。”

    刘三摸着被水烫红的脚丫,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三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觉得不对劲,随意说:“花儿,猪草还有没有?”慢慢地,他抬起头,“平时猪该叫唤得凶了,今天怎么没声音。你把猪喂了?”

    春花抿嘴笑道:“爹,以后不用打猪草了,还可以把猪喂得肥肥的。”

    刘三一脸惊异,说:“怎么?”

    春月举起小手,道:“我知道!爹爹,天天打猪草喂猪,太麻烦,何不把猪放出去,让它们自由自在吃草吃虫,心情舒畅,小猪不是很快就变肥猪了?”

    “那,猪?”

    “全放出去了!猪圈门一打开,小猪全都跑掉了,比春月挨打的时候跑得还快。”

    刘三眉毛一抽一抽的,脸黑如锅底。两姐妹吓得抱成一团,一边偷偷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刘三才缓过来,有气无力地道:“花儿,那你去坡上牵羊了吗?”

    春花挑了一下眉,火上浇油,道:“猪都放了,还管羊作甚!”

    刘三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拍打春花。

    春月哇哇大哭,说自己错了。春花也假意哭泣,一边说爹爹心狠,就只知道打老婆女儿。屋里面睡了一下午半岁大的春雪也呱哇呱哇哭起来。三个女儿的哭声夹杂着鸡飞狗跳的声音,吵得刘三脑顶心都痛了起来。

    进屋抱起春雪,刘三才发现她是屎床了,还拉了泡屎,皱眉看向春花。

    春花撇嘴,说:“平时都是娘换尿布,娘才不要我干这个。”

    一阵手忙脚乱,刘三终于将小刘三打理干净。

    胖胖的春雪还在哇哇乱叫,刘三叹道:“小祖宗,还哭什么?”

    春花在旁道:“爹,妹妹好像饿了。”

    “那你把米糊糊煮来,好喂你妹妹吃呀。”

    “锅烂了……”

    刘三老着脸皮偷偷从刘小姑手里借了口锅,好生交待春花该怎么煮饭,同里他嘴里还在抱怨,“你娘就知道宠你们,你看看你,都快九岁了,连作饭都不会。”

    春月道:“姐姐和我以后要嫁大户人家当少姐姐,烧水做饭是下人的事,我们才不做。”

    “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嘛。别让你娘宠成没用的废物才好。”

    春月回嘴道:“爹,你比娘还宠我们,连衣服都不让洗,说别把手弄粗了。”

    刘三一噎,瞪了两姐妹一眼,自己上山将家禽弄回栏里。

    喂了牲口,填饱了大人小孩的肚子,时间已是酉时三刻。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虫鸣蛙叫,还有偶而萤火虫闪过的身影。春月和春雪早像小猪一般呼呼睡去,只有春花还在催刘三,让他快快洗脚睡觉。刘三架不住大姑娘催促,只好舀了水冲冲脚,春花见了这才上床睡觉。

    刘三看着酣然大睡的女儿们,想起今晚的冷锅冷灶,心里一阵泛酸,他这婆娘脾气真是太大了。哪家没有打老婆的,偏自己舍不得动,倒惯出她一身娇气的毛病。除非婆娘自己乖乖回来,否则他决不主动上岳家接她。哼……

    第二日清早。

    刘三盯着姐妹几个泥浆的衣服,道:“怎么才一日,衣服就脏成这样了。”

    春花掰着手指头说:“我昨天额外做了很多事,拾柴火,打猪草,煮饭,带妹妹,爹爹不夸我们,倒说我们弄脏衣服。”

    春月玩着春雪的小指头,说:“爹爹,娘会不会跟有钱人跑了?外公说镇上有钱人好多,当初娘就不该嫁给爹受穷。”

    刘三的太阳穴突突地,一脸苦恼看着女儿们。

    春花换下脏衣服,递给刘三,说:“爹爹,洗衣服。我要教妹妹认字了。”

    刘三端着木盆走到小溪边,寻到一块洗衣石,蹲下身打湿衣服。

    先来洗衣服的林大嫂就对李二嫂笑道:“刘三真是好男人,又来洗衣服了,家里姑娘白白养着,不让洗衣服,倒要习文断字,敢情是想考秀才呢。”

    刘小姑从背后走来,大惊小怪地道:“三哥,你又洗衣服!男人怎么能浆冼衣服?春花都那么大了,让她来洗呀。我六岁就开始洗全家人的衣服的。”

    刘三脸一红,嗫嚅道:“春花小,要读书,河里淹死过人。”

    “三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懦弱了,被三嫂管得死死的。教的女儿文不文土不土的,好高骛远,还以为她是韩家的千金小姐呢。”

    刘三最恨别人诋毁妻女,眉心一跳,勉强忍住才没骂人,道:“你三嫂很好,别这样说她。”

    刘小姑浑然不觉,叽叽喳喳翻来覆去地说她三嫂的不是,说三哥自从讨了三嫂好像变了一个人。林、李二个妇人在旁听得发笑。刘三匆匆拧干衣服,飞奔而走。

    一回家,刘三晾好衣服,将刘小三放进背篓背上,抄起春月,牵着春花,果断地道:“孩儿们,走,去你外公家,把你娘接回来。”

    春花和春月相视而笑,老爹终于服软了。

    爷儿几个一路欢声笑语,倒像过节一般。

第三章 重修旧好

    到外公家时,娘并不在,舅娘说了句在堰塘,黑脸走人。

    外公搂着春雪去瞧他的麻衣作坊,刘三耸头耸脑跟在其后,听着他的训斥。

    春花牵着春月的小手,找到娘亲,笑咪咪地说:“娘,娘,爹爹来接你了。”

    春花娘不许两姐妹玩水,让她们离水远些,这才说:“怎么来得这么晚。”

    春花心想,本来他还不想来呢。

    春月摘了束小黄花握在手里,高高兴兴地说:“娘,今天我又认了两个字。”

    春花娘心情顿时好了,夸奖道:“好女儿,你娘就是吃亏在不识字上,才被人欺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们姐妹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春花,记得多到张先生那走走,也好多认几个字,教你妹妹。”

    春花答应了,这才将昨晚姐妹怎么作怪整老爹的事说了。

    春花娘又好气又好笑,嘱咐她们下次不许这样干了。

    两姐妹嘻嘻笑,也没怎么答应。

    “娘,舅妈好像不大高兴。”春花说。

    “她是怕我这嫁出去的女儿拿娘家的东西。你们当没看见好了。特别是春月,不要将不高兴放在脸上。要学会尊老爱幼,昨天你质问你婆婆的事就做得不对,知道么?”

    春月扬起黄花,天真地问:“娘,婆婆针对我们家,我不可以反击么?”

    “傻姑娘,就算她针对我们,你也不能忤逆长辈呀。这是不对的。而且你还那么小,和人斗嘴只有你吃亏的份儿,以卵击石没有必要。不过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恰如其分地回击。”

    “什么叫逼不得已,什么叫恰如其分?”

    春花娘抖开拧干的毯子,将其装进木桶中,随意地说:“问你姐。”

    春花扶额,不要问我!果然春月又开始例行的十万个为什么。春花娘见春花一脸苦恼的样子,不由笑了。

    站了一会儿,春花坐下,说:“娘,怎么你每次回娘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

    “你外公一个老头子,你舅娘又那样,衣服生蛆了都没人洗。我也只能回家一趟就赶着把衣服洗好,谁知道下一次又什么时候回娘家。”

    春花想起外公一个人过了几十年,心里不禁佩服。

    “娘,外公对你真好,从你一岁起,就没了外婆,这么几十年,他竟没有娶妻。”

    “你曾外公曾说过,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为了我,你外公愣是没再娶亲,不然以我这禀性柔弱的身体,怎么能活下来。哪像你公公,娶了后娘,免费养别人儿子,眼睁睁看亲生儿子吃亏受苦。”

    春花想起罗氏的言行,觉得老娘说的话还真一点错也没有。

    来到宋朝,从当时的格格不入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已有二年时间,如果不是这户人家的与众不同——复杂的大家庭,温馨的小家庭,春花还真是有些过不下去。牛气的娘,可爱的妹,憨憨的爹,春花觉得自己真是爱上这个时空了。——毕竟上一世她只是个弃婴,读了几年书早早便出来工作,死了,也最多让养母掉两滴眼泪就完了。只是这户人家也确实太穷了些,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春花叹了口气,上前想帮娘洗衣服。

    春花娘不让,说别掉进水里了。

    这时,老爹终于抱着春雪过来接娘儿几个。

    春花娘余怒未消,不让刘三提木桶。刘三涎着脸不住道歉陪不是,要下跪,指天发誓说再也不敢了,又求恳说孩子不能没了娘。

    春花娘这才发狠说:“把我惹急了,我一把火烧了老刘家,带着女儿去省城,没了盘缠卖女儿,有了钱嫁富豪,把刘家弄得家破人亡!”

    刘三还未答话,春月就吓得哆嗦起来,嚷嚷道:“娘亲,你坏,我不要被卖!”

    那小脸满是恐惧,春花娘抱住她,流泪道:“傻月儿,娘才舍不得卖你呢,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就是把娘自个儿卖了,也不舍得卖你。我那是吓唬你爹呢。”

    “娘骗人,我不理你了。”

    春月撅着小嘴,拉了春花的手向前跑。

    刘三喊了一句“慢点,后面没人追你们。别摔了。”话音未落,春月就踢到一截木枝摔了一个屁股蹲,连累春花一个狗啃泥。

    春花娘看见不由捧腹大笑,刘三也乐了,春花又气又笑,春雪哇哇叫唤,春月恼羞成怒,赖在地上不起来。

    春花捧着撑得慌的肚子哼唧,说外公的苦瓜炒肉太好吃,不舍得放碗,现在肚子涨得很痛。她是真撑住了,动一动就胃疼。也不怪春花丢人,毕竟她有大半年没见荤腥,闻到肉味儿哪里还管得住嘴。

    春花娘哭笑不得,轻轻揉春花的肚子。

    王成才笑道:“姑娘小,吃撑了也是有的,我幼年吃肉吃多了也撑得肚痛。那时候我不懂事,只知自己吃,也不让让上头姐姐,我撑死,她们馋死。长得好大了,你姑姑还念叨父亲偏心独子。”

    春花娘笑道:“外公,就因为这个,所以姑姑就不和你来往了?”

    王成才无奈一笑,“方方面面的原因,我脾气大和姐姐关系没搞好,你祖父过世,来往就少了,这几年双方差不多音信全无。”

    春月撒娇道:“外公,姑婆给的饴糖可好吃了,春月还想吃。”

    王成才摸摸春月的头,叹道:“喜欢糖,外公给你买。我说小三子,你看看你,我把菊花给你,这么多年了,你连饴糖都买不起。当初骗了我姑娘去,没拿称砣敲破你头算我仁慈。说吧,这回你俩又为了什么事,菊花为什么突然回娘家?”

    刘三吱吱唔唔不敢答言。王成才性子火爆护短,春花娘也不敢讲实话,怕惹来一顿痛打。

    春花想了一想,说:“外公,我爹是专门来帮你作活的,现在该收谷子了不是。我们先来帮外公收了,再回去收自家的。”

    春花娘忙说:“是呀,爹,我提前一天来帮你洗衣服被子。今天再和刘三收谷子,你一个人的田,我们一天就收完了。”

    王成才狐疑地看了春花一眼,道:“嗯。快到辰时了,虽然水田不多,但谷子估计也有几百斤,要收得赶紧,不然今天收不完。”

    刘三忙应了,忙收拾了谷桶、脱粒木架、镰刀等器具往田间走去。途中遇到半天不理人的舅娘。舅娘看见刘三提着东西打谷,心里一活络,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道:“兄弟,你来打谷?你们好不容易来娘家一趟,今天中午就到舅舅家来吃饭吧,好吃好喝定少不了你们的。我家谷子也黄了,正等兄弟你来收呢。别累着了,中午早点回来。春花记得回来帮舅娘烧火。”

    刘三憨厚地允了。

    春花不忿地盯着舅娘的背影,这妇人太爱占便宜了。

    春花像模像样割倒一片水稻,她娘和舅娘一家提着开水就来了。

    舅娘心里算着再加上春花这个帮手,自家的谷子很快就能收完,不由笑道:“春花真能干!小小年纪割稻子架势比我们还拿得足。多割稻子,明天还有舅娘家的,到时奖励你吃大白饭。”

    吃了你的大白饭,我的肉都要掉两斤。春花看了舅娘一眼,嗯了声,继续割水稻。

    春花娘看见女儿脸蛋晒得通红,心里一痛,忙道:“死妹子,快回家,天这么热,长一身痱子,哪个给挤?谁叫你下田的,还不差你那点点劳力。我说刘三,没看见你大姑娘脸都晒烂了,你是死人呀。”

    刘三是大男人,只顾自己忙活,哪里想得那么细,听见老婆呵斥,忙把春花抱到岸上,小声埋怨姑娘又让他被老婆骂。

    春花确实被晒得头昏眼花,不由笑嘻嘻得说老爹,我故意整你的。

    “花儿,把脚洗干净,别沾上蚂蟥了。现在农忙,你也别偷懒,回去好生带妹妹,别乱跑。有空到地里摘把空心菜,中午炒来吃。”

    舅娘不由说:“小妹,你也太惯孩子了。”

    “她还小呢。”

    表姐翠花羡慕地看着春花离去,道:“姑妈,花儿真好命。习文识字,又不用做农活。”

    春花娘笑道:“你小时候也不干农活。快行动吧,收了你公公家的谷子,就收你家的。”

    舅娘这才高兴了,吩咐儿子女儿下田不提。

    春花摇着刘小三的摇篮,架了一把秸秆进灶孔,对王成才道:“外公,你怎么不开麻衣作坊了?”

    王成才满脸是汗,擦了擦,道:“你外公有哮喘病,还有癫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病,继续开作坊也是拖累。”

    春月道:“外公,不是还有舅舅,表哥他们吗?”

    “除去成本、工钱,麻衣作坊本来利润就不高,加上现在麻衣作坊林立,竞争激烈,就更没有什么赚头了。而且农村家家户户都是自制麻衣,买的人很少,城里人又看不上麻衣,人家只穿锦着锻呢。”

    春花道:“外公,你的意思就是供大于求嘛。”

    王成才细细品了这四个字,不由笑道:“好孙女,就是个意思。”

    “外公,可以拓展销路嘛。比如大户人家的下人总有穿麻衣的。联系几个管事,说不定就有订单了。做生意不当姜太公,不如主动推销。”

    这个时代做生意都是坐门待客,从没主动出击一说。

    王成才眼睛一亮。

    忙了一天,傍晚回家时,王成才拉上刘三两口子悄悄说,要好好培养春花,这姑娘头脑灵活,说不定以后有大出息。

    春花娘一向相信老父亲的眼光,心里十分高兴,刘三只要有人夸他女儿,自然一百个得意,两人应了,这才欢欢喜喜带着女儿们回刘家村。

第四章 秋收二三事

    第二天一大早,刘三就去舅家帮忙去了。

    本来春花娘说一家人一起去。春月却坚决不愿意,她还在为昨天舅娘不让她坐漂亮小板凳的事生气。除了外公,春花是不大想接触舅舅一家人的,自然和春月站在同一战线上。春花娘拗不过女儿们,而且她想春花几个去也是徒增麻烦,倒不如在家呆着,于是就让刘三一个人去舅家,自己在家做家务,准备一些收谷子的器具。

    酉时二刻,刘三才风尘仆仆地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嚷饿。

    春花娘奇怪地问:“舅子家里没做饭与你吃么?”

    “先别问,吃了饭再说。”

    刘三接过两碗剩饭,抓起冷麦豆饭一通狂啃,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春月见了就嚷饿,春花娘递给她一颗毛桃子,她高兴地抱着就啃。

    春花娘和春花吃惊地看着刘三的吃相,春月嘴边全是果糊,小眼不时盯着刘三看,连春雪都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盯着刘三,母女几个都在等着他的解释。

    刘三看着他可爱的家人,突然觉得就算生一打女儿,他这一辈子也是幸福,没有遗憾的了。

    愣了一会儿,刘三才说起今天令人无语的经历。

    因为是帮忙,春花娘就没有早起做饭,让刘三去舅家吃早饭。刘三饿着肚子到舅家,却发现他们刚好吃完饭正在涮锅子。舅娘热情地招呼他,说活儿重,要他再吃点早饭。刘三心想,你都在洗锅底了,哪儿来的早饭,便说已吃过了,快下田收谷子。

    太阳毒辣,刘三抡着稻束两眼泛花时,舅娘才端了几碗吃食说吃茶点了。煮的是汤圆加鸡蛋,但只有刘三碗里有两只蛋。侄儿侄女眼汪汪地盯着鸡蛋,刘三看不过,就夹给他们了。舅娘还让,说家里唯二的鸡蛋,专门给你吃的。刘三就更吃不下去,只说自己不吃鸡蛋。

    吃了茶点,刘三又有了体力,抱起稻子脱粒,干活干得飞快。舅娘喜得直夸。舅舅便说天气不大好,今天多做点事,又吃了茶点,午饭就晚点开。刘三顿了顿,才满口答应了。

    白花花、火辣辣的太阳下,刘三和舅舅一家干到快未时,舅娘才过来说饭煮好了,快回家吃饭。

    人在极度疲劳下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刘三就着泡菜渴了两碗稀饭就放了碗。坐了一顿饭的时间,舅舅就要刘三去歇午觉。刘三心道,还歇午觉,都傍晚了。他就说天热,不想睡。舅舅就说,那再坐坐,吹吹风,等会儿去把田里那点剩下的稻子收了。刘三听了头都大了,怎么是“点儿”,那田里剩下的水稻没有一亩地也有七八分呢。可他素来实在,不爱与人计较争辩,况且客随主便,自己也没话可说。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田间,干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酉时才收工。回到舅家,舅娘正喂完了猪,看见他们回来,就说稍等,她去做饭。又客气地说,刘三兄弟辛苦了,再去帮忙挑点井水好做饭,那井水甜滋滋儿的,做出的饭特别香。刘三满心以为有顿好晚饭等着他,结果却还要让他下力气。他的牛劲儿终于犯了,再不管什么亲戚面子,匆匆说,天黑走路看不见,要早点回家,就不吃晚饭了。话音未落就像兔子一样飞快跑了。后面还尾随着舅娘的话儿,吃了再走,今晚做红烧肉与你吃,专门买的,香极了。

    春花眨了眨眼,冒了一头冷汗,真是极品,舅舅家的人真牛呀。

    春花娘顿了一刻,才说:“也就是说,你今天给他家收了几亩谷子,却只吃了没油水的一碗汤圆、两碗稀饭?”

    “对。”

    春花娘不由大骂道:“作死抠门的婆娘、铁公鸡,她把我的相公当牛呀。就算是牛,做这种粗活,也要多加几把饲料呀!把人累死了,中暑怎么办!留着那些饮食带到棺材去呢,太护食了!好不要脸!你这个蠢猪,她不给饭,你就不做活嘛,把自己累倒了怎么办,我家还有几亩地要收呢。难道你要让春花去下田呀。”

    刘三听到春花娘又是关怀又是责骂的话,不由嘿嘿笑了。

    春月知道老爹委屈了,后知后觉地拔出嘴里的桃,说:“爹爹,吃,月儿饱了。”

    刘三捏了春月粉红的脸,笑道:“哟,咱家最护食的小猪,舍得谦让了。得你一口吃的,那叫虎口拔牙呢。”

    春月小脸一红,娇气地嚷她不是小猪。

    春花和娘就看着笑,春雪舔了舔口水,觉得真是苦中有甜,回味无穷。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趁着是个大晴天,刘三两口子下田收谷子去,家里就由春花照顾着。

    春花毕竟不是不懂事的稚子,洗衣做饭晒谷子,把妹妹照顾得非常妥帖。春花没了后顾之忧,投入到了紧张的农活之中。

    八月未,正是秋收的好时节,村里村外响起了打谷声,辛苦了几个月的农人终于见到了成果,自然是欣喜万分,就算累得全身痛,就算汗水浸湿了衣襟,也没有一点怨言。

    雷阵雨下得呼啦啦地,春花看着谷子在雨中,心里担心雨会一直下。刘小姑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三哥家的谷子虽然没来得及搬进屋里,但躺在厚厚的稻草下,估计不会打湿,就盯了一眼春花,转身回屋。

    一会儿,刘三和春花娘冒雨回来了。她家的田远得很,下雨也来不及回。两人急匆匆赶回来,以为地坝晒的谷子可能都淋湿了,心里懊悔应该留一个人在家里,结果发现半干的谷子好好地躺在稻草下,雨水顺着房顶状的草束而下,再往外流进屋前的沟中。

    春花娘抱住春花亲了一口,夸奖道:“我儿真是伶俐!竟然想到这么个好方法。以后就再也不怕雷雨了。”

    刘三笑道:“我刘三的闺女,哪能不聪明!”

    这个时代民智半开,人们的想法直来直往,比如下雨,就必须把东西搬进屋里,而从来没想过在东西上面搭篷子遮雨。

    春月在一旁嫉妒了,不依道:“还有月儿,也搬稻草了,娘也不夸夸我。”

    春花娘搂住春月也是一通乱亲,两母女咯咯笑玩。

    路过的村民看见刘三家的景像,都说这办法巧妙,省了多少冤枉力。这个方法就开始在刘家村传开,并传到外村,也是春花没想到的事情。

    刘三自家有地五亩,有田两亩,又佃了五亩田,自然条件差产量低,除去赋税,一年间饭要煮得稀稀的,还要添上野菜杂粮,这才够一家吃喝。

    今年谷子收成好,净收入有六七百斤,春花娘望着谷仓,心里美美的。就连见惯了高产量杂交水稻的春花,看见这么一大堆谷子,心里也不是不高兴的。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在这么点子吃食上了。除了谷子,上一季家里收了三百斤黄豆,一百斤花生,五百斤南瓜,以及一些东瓜,还有几十斤葵花籽,看见这些吃食堆了满满半屋子,一家人的心情都很好。想起地里还有秋南瓜、秋东瓜没收,一家人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饿肚子,谁不高兴?

    春花想起初来时,青黄不接,自己的肚子成天饿得呱呱叫,刘三满村借都借不到一粒黄豆,就连亲爹家,刘三守着小姑哭了一场都没有要到一粒粮食,还好有外公,才给了几十斤小麦,让一家人没被饿死。那时候,两口子对着小麦抱头大哭,发誓要让日子过得好起来。

    从有人居住开始,刘家村就只种一季谷子,山地就算空着也无人打理。只有少数贫穷勤快点的人,才在山上种黄豆,只是收成都不怎么好。

    春花来了以后,撒娇耍赖让外公去省城时带回各式各样的种子,再让娘小面积地种上,没想到收成还不错,还解了第二年一时的饥荒,今年,刘三两口子在春花暗示明示之下,并请教一些懂行的长者,对准季节种上这些杂粮,施粪肥抛撒灶灰,竟然丰收了!亲属邻居看见刘三家丰收,说什么风凉话的都有,不过在心里大都觉得人家脑子灵活,该学习之。

    炒了黄瓜、丝瓜,掐了一把空心菜煮汤,就着新米饭,虽然没有肉,一家人也是吃得饱饱,喝得足足的。

    罗氏老远闻到刘三家的饭菜香,口水流出津液,饭香引得小孙子刘大牛一个劲嚷嚷要吃白米饭,天气热,她心里有些烦躁,便对着刘三家指桑骂槐道:“败家贪嘴的娘们,明年做饿死鬼儿吧。”

    刘大牛才不管这些,摇晃着小腿想往三伯家跑。罗氏抱起刘大牛,瞪了春花娘一眼,甩头回家,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第五章 种菜

    罗氏这种作态是惯常的,春花娘皱眉,对女儿们说:“不准学你婆婆!”

    春月正对着刘老头家吐口水,忙拿脚将口水踩了。

    春花道:“娘,刘小牛比春月还大两个月,简直就是婆婆带大的,大牛也天天在婆婆家吃饭,我也要去吃。”

    “吃了她的饭,要从脊梁骨掉下去呢。不过你有那本事和脸皮,天天去她家吃饭,娘可不会说你一句。”

    “算了,我可不想吃她的东西。只是想想公公婆婆一起生活,粮食多,也该平分过孙子孙女,光是婆婆那边的小子占便宜,我心里总是不痛快的。”

    春花娘对刘三说:“你看你爹,讨个后娘,完全成了后爹,有什么好东西从来想不到他的亲孙子孙女。二哥家也硬气,从来不许他家的小子去蹭饭。你们两兄弟一对呆瓜!”

    刘三不高兴地说:“吃饭,吃饭,不理她,吃了她家的饭,也没多长出一对耳朵来。”

    春月捂住耳朵,叫道:“爹,四只耳朵,成妖怪了。刘小牛是妖怪,哈哈。”

    春花笑了,说:“月儿,多两只耳朵好下酒。你不是最喜欢吃猪耳朵了?哦,娘,我们家是不是再去抓两只猪崽儿,喂到明年夏天,杀了卖钱。夏天的猪肉可是很贵的。”

    春月的小脑袋猛点,说:“好,好,娘,明年打谷子的时候就可以不买肉了,自家也吃肉。”

    春花娘点了一下春月的脑瓜,说:“你才几岁,吃得了几片肉?成天想吃肉。”

    “娘,我七岁了!我长大了,就想吃肉肉。”

    春花捏着妹妹的鼻子笑。

    刘三想了想,道:“她娘,我们可以考虑春花的意见。你看,地里还有几百斤南瓜、东瓜,再辛苦些打点猪草,说不定真能多养一头猪呢。”

    “他爹,你要下地,我一个人还要做家务,带孩子,哪来的时间打猪草?而且买猪崽要本钱不要?家里拢共就一百钱,还要留着给春雪买鸡蛋呢。”

    刘三觉得春花娘说得对,低头沉默。

    春花这才说:“娘,今天开春我就和你说过,等地里粮食收了,再种一季小菜。这菜人可以吃,猪也可以吃嘛。”

    春花娘道:“猪吃菜也太浪费些。”

    “娘,你想,我们把山地全种上白菘、莴苣,就有几百斤收成。再将高地五亩干田放空,再种上白菘,加起来,不得有一两千斤的收成了?喂两头猪足够了。”

    刘三张大嘴巴,道:“花儿,说话没长牙齿!岂有在田里种菜的理儿?”

    “爹爹,这有什么,冬天少雨,田又放干了,和山地有什么两样?怎么就种不得?以前人们只用锄头挖土,现在还不是用牛耕田了。办法都是人想的嘛。”

    刘三半晌没吭声。

    春花娘道:“她爹,地里种上一季菜,立冬之前还有几个月,说不定真能有收成呢。反正那地空着也是空着,我们穷苦些,总要把日子过好嘛。”

    刘三道:“白菘一年四季都可以生长,只要种了就是一把青菜总是有收成的。只是在干田里种菜着实怪异。别引得人讽刺。”

    “爹爹,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赚钱赚我们的,让他们说去。反正那干田不是也白放着嘛。就算菜长得不好,人不能吃,猪也可以吃呀。”

    刘三两夫妻爱女若狂,对春花的话是言听计从,两人果然去城里买来白菘种子,育苗移栽,一个月后,刘三家的田里、地间都种上了白菘、莴苣。

    晒完了谷子,刘家村的人得空,在打牌作耍之余,时不时地像看大戏一样,来刘三家看他像头蛮牛一样放田里的水逗乐。

    只有外村的族长过来看时,皱了眉,呵斥了这些闲人几句,谣言才渐渐好些。

    春月掏出最大的秋桃,笑咪咪地递给族长,让这老家伙心里挺高兴。不过,刘老头看见了心里就不大高兴。春花就提了一篮子花生给刘老头家,两个老的这才气平了些,连说孝顺。

    春花也不管他们,只是跟着爹娘下地,指点着在菜叶上面撒稻灰防虫。

    春月只跟着姐姐,和小伙伴们呼啦啦跑来跑去,偶尔和刘小牛打了架也没人来说她,毕竟小牛的家长都得了刘三家一些好处。

    刘三是种地的好手。虽然这个时空既无农药也没有化肥,但人家勤快呀,挑粪浇水除草除虫,忙得不亦乐乎。二个月后,白菘裹了就有成人两人拳头大了,莴苣也长了一两尺高了。

    漫山遍野焦黄,只有刘三家的青葱一片,村人慢慢开始羡慕起来,也不去打牌,只在他家的田间地头查看,相互交流种地经验。

    刘老头捏着烟枪,在刘三家的菜地里走来走去,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不过罗氏几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秋后的害虫又少,刘三打理菜地倒比春天来得轻松。他没日没夜呆在地里,就盼着有个好收成。

    春花娘看见地里的菜长势良好,叫刘三花了二十个钱买了五十担粪浇在菜地里。

    过了两个月,刘三家收菜了!村里村外轰动了!从来没见过临冬还有大面积卖菜的奇景!那真是叫一个热闹!

    春花娘请了十个劳动力,一天就把几亩菜收完,再装进牛车里,拉进城,卖了。这个季度小菜奇缺,刘三家的菜很受欢迎,五个菜贩子将刘家一千斤白菘、五百斤莴苣瓜分干净,还问那地里剩下的一亩菜还卖不卖。

    白菘二个钱一斤、莴苣三个钱一斤,卖了三千五百钱,除去请的人工钱,刘三家净赚三千四百五十钱,并剩半亩菜,这可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因为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小山村,一户六口人家一年也不过花几百个钱而已。这还是大手大脚的,有的人家一年就花个买盐、买铁的钱而已。

    刘三家打地洞把钱藏得好好的,也来不及高兴,就开始将地里剩下人不能吃的青的黄的菜叶收起来砍碎窖藏,作为猪食,这些菜叶算起来也有几百斤,勉强养得肥一头猪了。

    忙完了这个季,全家人好好休息了几天,又育了苗,在地里种上菜,只等来年春天收了。

    现在村里人也不拿白眼对着刘三一家了,看见他家又在种菜,就跟刘三要了菜秧,在自家地里种上。连刘小姑吃了刘三家的菜,都跑来要苗,种在自己的地里。

    春花娘风头了一把,心里万分高兴,提了礼物专门去私塾老师张夫子家谢了他,说他学问高,把自家姑娘教得好。张夫子闲暇时才教春花学点字,这个女学生又聪慧,学什么一点就通,比学里的男娃学得还快,是以乐意教她。私塾的男学子偶尔还向春花请教一二也是有的,所以春花坐在私塾窗下听课,也没有人说她。

    二伯娘家的二小子刘冬生也在张夫子家进学,自从刘家蔬菜大卖,他就经常来刘三家学习做作业。不过,二伯娘不大高兴,揪了他几次耳朵,就不大来了。

    闲时春花就坐在爹制作的小桌子小板凳上,冥思苦想,怎么才能改善家里经济条件。她不动,春花娘也不说她。坐烦了,春花也拿了绣绷绣上几朵桃花、几片叶子,春花娘说手艺挺不错,绣鸳鸯足够的。春花听了一阵大汗,嫁人怕还早呢嘛。春月喜欢漂亮的玩意,成天缠着刘三给她制作玩具。刘三是个蹩脚的木匠,作的小玩具稀松平常,但也够春月高兴一会的。

    春花想想搞家副业真是靠天吃饭,挣不上几个钱,于是想让家里做生意。春花娘说不现实,没人脉,土地才是农民的根本。春花就歇了这心思。

    春花想了想爹爹的手艺,对问老娘,“娘,咱爹的木匠活是跟谁学的?”

    “你爹年轻时出去闯荡过几年,不知他在哪里学的,还没有邻村的赵木匠活儿做得好。不过咱家的木器都是你爹做的。”

    春花笑道:“娘,又嫌又用,得了便宜卖乖。”

    春花娘也笑了,道:“我当时就看上他这点手艺,不然这么穷乡僻壤的,你爹年纪又大了,哪个姑娘嫁他呀。当年,邻居们都说他讨不到老婆呢。”

    春月哈哈笑道:“娘,你还说爹是傻的,我看你才傻。不嫁富家翁,却嫁穷儿郎。”

    “你爹当年长得俊呢,小姑娘没有不爱俏郎君的。”

    刘三扛着锄头回家,听到笑声,连问怎么了。

    娘仨捂嘴,只是笑。

第六章 开始

    “爹,你看我这张图,照着它做张小板凳呀。”

    刘三看着糙纸上的图,不明所以。

    “爹,是立体的方块,像不像板凳的面子?然后是脚儿、后背,还有这些小雕花。”

    刘三毕竟学过一年木匠,空间想象力又好,观察了一会,说:“春花,板凳设画得挺好,就是废木料。”

    “爹,这是小板凳呢,比常用的板凳小一倍,你看,我标了尺寸。”

    “用根松树也做得出来。那爹试试吧。”

    刘三拖出松木斧伐刀削,磨斗尺子测量,刻刀雕花,花了二天时间把小椅子做了出来。

    春花看了,建议道:“爹,可不可以抛光?”

    刘三想了想,用刀片细细地把板凳上的碎片墨迹刮了,慢慢用刨刀将表面片修整光滑。

    这张小板凳十寸高,通体雪白,有小扶手、小靠背、雕花,小巧玲珑,但够一个成年人坐。春月一屁股坐上去,左右摇晃,板凳也没有松动的痕迹。

    春花笑了,道:“爹,你的手艺越发好了,它好结实。”

    刘三老脸一红,家里的家俱可不都是松松垮垮的。

    春花娘道:“这板凳适合打麻将时坐。三五几个人聊天,坐一坐,挺惬意。”

    春花打发妹妹下来,拎出一桶漆,道:“爹爹,把油漆涂在上头。这是我好不容易去赵木匠那里要的。”

    刘三依言,小心翼翼将油漆涂上,一时辰后,一张深红色的小板凳就出炉了。

    春花娘看了,夸道:“她爹,这凳子做得好,我看就是城里人爱用它。”

    春花拎着春月,说油漆没干,现在不能坐。

    春花道:“娘,你说,爹要是做这样的板凳去卖,有没有人买?”

    “有。不过一天卖不了几只。这里的人不爱买家俱。不过在省城买的人可能多些。”

    春花有些沮丧,道:“娘,我还想以后咱家就靠木器发家呢。不过爹爹,你再做几只同样的凳子,反正冬天也没什么事做,到时候拿到镇上卖,还能赚几个钱呢。就算卖不了,自家也可以用嘛。”

    刘三面有难色,说实话,比起木匠活,他更爱下地种田。

    春花娘知道他老毛病犯了,伸手拽其耳朵,道:“十天之内,再做三只同样的板凳。”

    刘三只好讪讪地说:“好,好,我做还不成吗。孩子面前,不要这样。”

    春月嘻嘻笑看,春花只研究那小凳子,准备给它配张小桌子,成套卖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等刘三做好一套板凳,春花又给了他一张小方桌的图纸。

    刘三苦恼地道:“花儿,怎么张夫子还教你画木器呀,你在整你老爹呀。”

    春花眼珠一转,悄声道:“老爹,桌子比家里常用桌子小了可不只二三倍,不用费什么事。到时候,我给炸碗花生,炒个回锅肉,打二两清酒,补偿你。怎么样?”

    “就知道使唤你爹。记得我的花生和酒肉!”刘三嘀咕着自去锯木头。

    紧制慢做,花了几日时间,刘三将一张四四方方比传统饭桌矮了三分之二,表面积小了二之一的小方桌赶了出来。一家人试着在上面吃饭,不宽不窄,吃得挺有味。春花拿了一副竹制麻将,试了试,打牌也是可以的。

    春生娘正从门前经过,看了一会儿,笑道:“三弟的手艺越发好了。这套桌椅的样子好新奇。”

    春花端了凳子让她坐。春生娘试了试,心里越是喜欢,想了想,斜眼看着刘三,道:“三儿,你也跟在我家吃住了几个月,嫂子待你好吧。”

    春花眉毛一收,得,占便宜的又来了。

    “嗯,嗯。”

    “那你也要对你二哥好。”

    刘三闷头应是。

    “把这套桌椅送给我呀,嫂子记你的情。反正你有手艺,再做个十套百套也是没什么的,对吧?”

    春花心想,光这套就花了一二十天时间,不吃不喝做十套百套呢。

    春花娘看了春花一眼,春花忙道:“二伯娘,这套桌椅是我爹爹做给我识字用的。再要做,就准备把它卖钱呢。”

    “这么点点大的椅子值几个钱?你家不卖了几千斤菜,赚那么多大钱,施舍点点东西就不愿意了?亏我还有恩于你家。”

    春花娘道:“亲兄弟明算账,春花爹在你家吃住也是给了钱交了粮的。期间又帮你家做农活,两个相抵也不欠你家什么吧。”

    春生娘不由大声道:“真是碗米养个恩人,担米成了仇人,这话真没错!你们这样说,当初我还不如舍口饭给花子呢。”

    当年刘三外出几年赚钱,回来时家已经分了,刘三、刘四都还没结婚,就各自挂靠在自已亲大哥家。刘三回来没有房子住,就暂时在二哥家住,过了半年,才再次分家。因此事,春生娘没少拿出来说道,说得刘三头也抬不起,看见他二嫂就躲得远远的。

    春花娘不由怒道:“不说你们是亲兄弟,就算是做长工,刘三也不欠你家什么。况且人家做长工还得工钱,刘三倒好,反又贴钱又贴粮,还要欠老大一个恩情,说出来可笑不可笑!”

    春生娘腾得站起,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谁稀罕你家破东西,倒拿钱送我也不要!”

    春花无语,这二妯娌只要走到一起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春花忙拿出几块饴糖,递给二伯娘,道:“二伯娘,消消气,我娘说话直,别计较。这是饴糖,春生爱吃,你拿去给他解解馋。”

    春生娘脸上立马阴转晴,道:“这还差不多,春花,过伯娘家来玩啊,我给你做好吃的。”

    送走二伯娘,春生娘一把挥开刘三拉他的手,对着春花怒道:“小崽子,当面讲你娘坏话!”

    春花谄媚地笑道:“娘,我言不由衷嘛,你就当风儿一样,一会儿就飘走了。”

    “哼,还给她吃糖,喂狗都不给她!这种人哪佩吃这么好的糖!”

    “娘,等我卖了桌椅,再买好糖孝敬你,别生气了。”

    春花娘这才不气了,搂着春花说要争气,别让他人看扁了。

    “娘,明天赶场,我和爹去把桌椅卖了。”

    刘三笑道:“大姑娘,这是你爹第一次这么认真做木匠活,你得卖个好价钱呀。”

    春月不知从何处玩耍归来,听见说要赶场,眼睛都笑弯了,拍手笑道:“太好了,我要去镇上买糖人吃。”

    “想得美,娘不让你去呢,就我和爹两个人去。”

    春月听了哭得泪汪汪的。

    春花娘拉住春花假意打了两下,笑道:“傻妮,娘带你去,咱们五口人都去。你姐姐哄你呢,娘打她了。”

    春月这才破涕为笑。

    第二日天还没亮,喂了牲口,吃了饭,一家人匆匆赶往仁和镇。

    刘三手上有东西,春花娘抱着春雪,没人背,春月一路叽叽叫唤,春花的腿也走肿,赶了大半个时辰,一家人才走进仁和镇。

    刘三走进瓦市,找了个当道的空地将桌椅摆开,插了束草,蹲在地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发呆。

    春花娘带着孩子去采购日常用品,春花留下和刘三一起。

    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升了起来,其他卖菜、卖鸡的小摊都张罗开生意,刘三这里仍一点动静也无,偶尔有几个农人好奇过来看看,却只是瞧新奇,连价都没有询过。

    春花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她也不缺这几个钱。

    晌午过后,春花娘才提了一些布料、盐巴之类的物品和手里拿着糖葫芦的春月过来。买卖没动静,一家人索性摆了桌子吃起馒头包子来。春花肚子饿得慌,一口一半馒头,噎得叫娘。

    春月人小鬼大,装成老娘平时说话的样子训道:“饿死鬼投胎!慢点吃,哪里有人和你抢馒头?”

    春花娘正拿竹筒倒水给春花喝,听见这话不由乐了,转头给了春月一下。春月马上蔫了,耷拉个头。刘三看着嘿嘿地笑。

    “哎,你们这些桌椅是不是拿来卖的,我看还插了草标?”

    春花抬头看见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几个提着鸡鸭的小二。

    春花娘忙道:“卖!当然卖!”一家人立即腾地,将桌椅显露出来。

    中年人围着看了几下,道:“这桌椅小巧。”

    春花娘道:“是,是!专门做得小巧,平时打牌喝酒喝茶都用得上,待客也是极方便的,又不占地方。”

    中年人只是看着。

    春花道:“客人伯伯,这些桌椅是用上等松木制成,天然有股清香,我还起了一个名字,叫宝贝牌,你看,在木方内侧,刻了一个小圈,里面一个小人儿的头像,还有两个字。这套桌椅于大人孩子皆宜,小姐公子用着更好,矮矮小小,吃饭看书写字斗牌,三四个伙伴一起相互学习玩乐,又亲热,又安全。”

    中年人看了春花一眼,脸上露出兴趣来。

    “而且也不贵,凳子二十文一只,桌子四十五文,一共一百二十五文,如果你真心要买,我还可以给你算便宜点,去掉零头,算你一百二十文怎么样?”

    中年人想起快过年了,正好送这套桌椅给主家的公子小姐,讨个得意,说不定还能得赏钱,是以立刻决定要买了。

    “小姑娘账算得不错,谁教你的?”

    “夫子教的。先生,你要买,我爹还送货上门呢,不要你自家搬东西。下次再来买,我给你打折扣。”

    中年人笑道:“小姑娘,挺会做生意。好,我买了,这是一百二十文钱。跟我来,把货送到得福酒楼。”

    刘三嘴立即裂开笑了,挑着桌椅高兴地跟着去。

    路上,中年人还和春花交谈,“姑娘,你这桌椅真不错,可以多多摆来卖。”

    “今年是不行的了,家里要过年,忙不开。不过如果你想买,可以到刘家村来找刘三。我家是专门做木匠活的。”

    交货走人,一家人高高兴兴走在路上。十几天就赚了一百多个钱,能买几十斤粮食了,刘三打心眼里高兴。

    春花娘笑得合不拢嘴,道:“花儿,真是娘的好女儿,几天就赚一大笔钱,当年我和你爹一年到头喂头猪,卖了也才二百多钱,你画个图儿,几下就赚了我们大半年的钱,值得夸奖。”

    刘三道:“这桌椅卖得划算!正常的桌椅也不过一百三十钱,这小桌椅木料也没用几块,就费了点油漆,竟然卖了差不多的价钱,实在划算。比种地强!”

    春花笑道:“爹,是你能干,木匠活计好,人家才买。”

    “呵呵。”刘三只是笑,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

    “姐,你和那个胖老头谈生意的样子真好看。卖的钱的可不可以分几个给月儿,我想买头花儿。”春月只考虑自己的好处。

    春花笑道:“好,等你学会一百个大字的时候。”

    春月嘟嘴,她现在才不过认识几十个字。

    春花娘笑道:“花儿,你比娘强,赶得上外公了,谈生意头头是道。还宝贝牌,是个什么东西。”

    “娘,就像人有名字,我们的木器也统一取个名字,戳个标记,免得人仿冒嘛。”

    “丫头片子,心眼子多!”

第七章 柿子的教训

    冬月,天气越发寒冷了,虽然刘家村十年只有一年下过雪,但看今年气温的急骤变化,保不齐今冬会下雪。

    冬天是闲时,农村人不干活,就爱聚在一起打打牌,东家长西家短吹吹牛,兴趣来了,也跳绳踢毽子赛跑做游戏,小孩子们不怕冷抓了泥捏人或到河边摸鱼捅泥鳅吃烧烤,大人小孩各有所好各有所乐。

    今天浓雾弥漫,天冻得人手僵硬脚尖发直,春花捉不住细毛笔,窝进被窝,翻了话本小说来看。一会春花娘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说全村人正在一起跳绳,让她出去活动活动,免得手冷。春花不大爱动,不过不想扫娘的兴,便和她一起去刘家村大晒坝。

    大晒坝在村中心,占了三四亩地,乃村民用细石子和石灰铺就,光滑平坦,是村民的主要集散地。

    还在家里,春花就隐约听见笑闹声,隔近一看,大晒坝不说人山人海,但起码也聚集了百十号人。村民围着一条几丈长小臂粗细用稻草搓的绳子,两边各立一个壮实汉子甩绳,其中一个笑得合不拢嘴的却是刘三,他的胳臂抡成一圈圈的,其他人或排队或插队往绳圈里跳,绊倒了就出圈,没参加的数数看哪个人跳的数最多,个个脸上都是笑,兴高采烈的。

    想当年,春花可是跳绳高手!春花乐得钻进绳圈,前后来往,左右跳跃,竟然把一干人都比了下去。众人发出欢呼声。春花娘见姑娘高兴,眼睛都笑眯了。

    出了一脑门汗,春花堵塞的喉咙都松快了,拉着娘大声问:“娘,月儿呢,怎么没看见,她成天吹嘘自己是跳绳高手,今天我倒想和她比比!”

    “我刚才还看见她了,她跳几百个,估计累了,跑回家喝水去了。”

    春花笑道:“娘,她哪里是喝水,我看她是趁着家里没人掏那口袋的饴糖吃了。你也不藏好些,吊在房梁上搭条凳子就拿到了。天天吃糖,月儿的牙都坏了。”

    春花娘也笑了,道:“顽皮的小崽子!我们回去拿她!”

    母女娘走到家后面,正想绕过篱笆往前面走,却听见春月的哭声。母女两对视一眼,急忙寻哭声找去。

    原来春月自小活泼好动,家里人又宠爱她,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馋嘴,爱顺手拿人家的吃食,不过是小孩子,也没人和她计较。春花有时候看见说春月几句,春花娘却说只要不是偷抢,小孩子拿点东西没什么。刘三比春花娘更惯孩子,小时候春月瘦小差点养不活,只要她高兴,刘三怕是天上的月亮都想给她摘下来,怎么舍得责备春月一句。

    早上和冬生、大小牛比赛了一把跳绳,春月赢了,她挺高兴,昂首挺胸回家想掏点饴糖出来馋死小伙伴们。

    春月蹦蹦跳跳往家里跑,突然被地二伯娘猪圈外面的火红吸引。那是二伯家树上结的柿子,快熟了,红黄一片。春月想起去年从冬生手中抢去的甜柿子,不由得走近柿子树,抬头望着柿子直流口水。

    春生从城里杂货铺做工回来,正坐在堂屋歇脚,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夹袄的丫头从门前经过。他家柿子是村里独有的,多少人垂涎呢,小时候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守着柿子不让人偷摘。工作惯性让春生悄悄站起来,摸到墙角查看。

    春月左右看了看,拿了支竹竿捅下两只柿子,放在手心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被人揪住了领子。春月抬头,看见是堂哥,心里有些害怕。

    春生娘和春花娘一直不对付,几乎到了生死仇敌的地步。恨屋及乌,春生早就想收拾春花两姐妹了。而春生在城里做工辛苦,总被人使唤打骂抬不起头,早想发出这股子邪火。春生十六,是个半大小子,春月幼小又落了单,两相权衡,人恃强凌弱的本性爆发,春生一把捉住春月,骂道:“你这个偷儿、小贼,偷我家柿子,看我不打你,帮你娘好好教教你!”

    春月哆哆嗦嗦看着春生,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春生一巴掌扇在春月脸上,将春月打一趔趄。同时狰狞地道:“贼娃子!把你送官!不许告诉你娘!”

    春月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从小到大,她何曾被人羞辱打过?

    震耳欲聋的哭叫响起,把春生吓一跳,他一步蹿起,捂住春月的嘴,不让她发出声响。

    春花母女正好看到春月被人挟持哭不出声的场景。

    春花娘目呲欲裂,嗷地一嗓子,冲过去就给春生一巴掌。春花拉过春月,把她眼泪擦干。

    春月有了靠山,立即抽噎告状,说春生哥打她的脸,好痛。

    春花娘捉住春生的衣领子,骂道:“王八羔子,数典忘祖的畜牲,连亲堂妹都敢打!”

    春生吓了一跳,心中却觉得自己有理,挺胸道:“三伯娘,春月偷我家柿子,我作为兄长怎么不可以打她!”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偷东西?就算是偷了,也轮不到你小子教训!你有什么资格打她,啊?”

    春生眼前有点发懵,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忙道歉,说以后不打妹妹,今天是犯了糊涂。

    春花娘担心遇上二伯家长,不然又是一通事,说了春生两句,领了女儿回家。

    回到家,春月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娘,希望她好好安慰一自己幼小的心灵。

    春花不好明说娘的教育有些有不对,只说:“娘,妹妹也大了,在自家拿个小东小西的没什么,可怕别人会说三道四呢。何况随手拿人东西这件事本来就不对。”

    春月本能地觉得姐姐说话不好听,瞪着她。

    春花娘心里大悟,春月从小爱拿东西的毛病真可以被人说成是偷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从小传出这样的名声,还嫁不嫁人了?

    春花娘摸着春月的脸蛋,道:“月儿,你今天真的做得不对。”

    春月一脸不服气,道:“娘,我不过就摘几个柿子,值几个钱呀。”

    “不管值不值钱,就算是一陀狗屎,那也是别人家的,不能随便拿。”

    “可是很多人捡狗屎呀。难道也是偷儿?”春月歪着扎着两只朝天辫的小脑袋,无辜地道。

    春花一乐,狗屎是肥料,当然很多人捡。

    “你不要管狗屎。娘跟你说,以后再也不准拿别人家的东西!就是主动给你也不要,贪心吃食,当心被拐子拐了卖掉!”

    春花道:“妹妹,拿人家东西,你是不是挺高兴。可是人家拿你的东西呢?把你头花拿了,饴糖拿了,小花手帕拿了,你心里高不高兴?”

    “姐,我当然不高兴。可是人家能拿我的东西么,不是还有你,还有爹娘吗,怎么可能让别人拿我的东西。”

    “可是你能一辈子跟着我们么,总有一天你要独立。比如今天,你一个人,春生要拿你东西,你能抗拒么?”

    春月小眼滴溜儿一转,道:“所以以后我一个人时就不拿人东西,你们在时就可以拿。”

    春花一愣,春月思维咋这么逆向呢。

    春花娘见说不通她,气性一上头,操起块小竹篾抽在春月手心,一边骂道:“小王八蛋!以后只要你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见一次打一次,知不知道?说,你还拿不拿别人家东西!不答应我就打烂你手!”

    尽管春月胆大,但还知道怕娘,她跳起来捏着红红的小手,委屈地哭起来,哽咽道不拿了。

    春花娘一把搂住春月,叹息说娘都是为了你好。

第八章 吵架是艺术拳头是王道

    午时,春花娘将一大盆排骨炖萝卜端上桌,又炒了一棵白菘盛上,让爷儿几个先吃,自己转身给猪倒了一食槽猪食,回来时,发现父女几个正吃得欢。

    春花忙给娘盛了一碗稀饭,春花娘接过,闻着香喷喷地饭菜,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春花边吃饭边将今早发生的事说给刘三听。

    刘三听了沉默不语,吃完饭才说是该管管春月,随意拿人东西等同偷盗,父母决不能姑息。

    春月听了只是翘着小嘴儿不说话。

    刘三道:“她娘,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二嫂那个脾气,比我们还护短……”

    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叫骂声。春生娘拉着春生,后面跟着冬生,闯进刘三家,叉腰大骂春花娘以大欺小,紧跟着是身后柴门撞断的声音。

    春花娘毫不示弱,大声道:“二嫂,你闯进人家里,弄坏人东西,是什么道理?”

    “呸,你的东西,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哪里抢来的!碰一碰这些东西,我都觉得脏,觉得恶心!”

    春花本来觉得自己理亏,但却见不得这么蛮横的人,骂道:“像强盗一样闯进别人家,弄坏别人家的门,还有脸恶心别人?出去,我家没请你过来!”

    “啐!一窝贼,贼窝窝,沾一沾这点地皮儿,我就想吐。”春生娘一口浓痰吐在饭桌边,让春花一阵犯呕。

    春生娘退出刘三家,站在门外偷鸡摸狗强盗泼妇地乱骂。

    村人刚吃的午饭,精力十足,呼啦一下将刘三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告密的碧芬娘就绘声绘色讲起偷东西的经过。村里人听了一些说刘三家错,一些说刘二家也有不对的地方,议论纷纷,把刘三家搞得跟个菜市场似的。

    春花看见春月脸都吓白了,忙搂住说不怕,同时也说这就是拿别人家东西的下场。春月似懂非懂耷拉着头。

    “王菊,你说,今天是不是你做得不对?该不该打我家春生?他还小呢,要是打坏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是,我今天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春生都快成年了,春月才几岁,就算她摘了几个柿子,也用不着扇她耳光,指着人骂偷儿吧。她自有娘,不用个小子教!”

    春生娘一脸鄙夷地道:“你教得好么,贼教贼娃子,以后祸害相邻,打家劫舍,别污了刘家名声!春生是为她好呢,作为兄长打打又怎么了,又没打死!”

    春花娘脸气得通红,骂道:“口口声声说是贼,有证据吗?侄女摘伯伯家几颗果子,犯得上安这么大一顶帽子?他是兄长可以任意打骂妹妹,我是伯娘,也打得侄儿!打了也是白打,你又怎么样!”

    “你们说,有这样当伯娘的?还是嫡嫡亲的亲伯娘呢,连外人都不如!自家做错了事,反而殴打亲侄儿!从你嫁进刘家村,不知道生了多少事,跟多少人吵过架,成天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我看你就是扫把星,莽货!我们老刘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进这么个丧门星!我倒了八辈子霉和你做妯娌!刘三倒了八辈子霉讨你!”春生娘骂不过春花娘,开始作人身攻击。

    春花娘想起自己一个没娘教的小姑娘嫁进刘家,公婆不疼,亲属不爱,不关心她不要紧,这些她本来以为会成为最亲密的亲人反而总是在背后诋毁她,给她下绊子。当时自己是多么诚恳地想获得认可,又是多么伤心地知道了流言的出处,不由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流泪。春花瞧见,忙上前拉住娘的手。春花娘看了眼聪明懂事的女儿,心里这才好受点。

    春花娘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道:“不要这个‘星’那个‘星’,嚼舌根。我王菊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如果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语气上扬,“反倒是你这种只敢背后说人坏话,败坏人名声的人才是最可恨的!我不屑与你为伍!”

    春生娘看见春花娘这种不屑的神情,比打她一巴掌还让人难受,口不择言地说:“老贱人生的小贱人!一屋赔钱货!这么小就偷偷摸摸,现在偷东西,以后偷人!赚了几个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没有儿子,那家产以后还不是乖乖奉给我家春生!你就当一辈子花子呀!”

    刘二眼睛一缩,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婆娘!

    村民们津津有味地欣赏这场口水仗。刘老头、刘二等人直皱眉头,劝了几句劝不住,只好在旁呆看。罗氏却很兴奋,看了这个继媳妇一眼,又看那个继媳妇一眼。

    春花娘的火像放炸药一样,全面爆发,她二话不话,冲上去就揪住春生娘的头发,一巴掌打过去。春生娘懵了,摸着通红的脸再也不敢言语,她是个嘴上要命,胆子点点大的懦弱妇人,哪有春花娘从小到大一路火拼的勇猛。

    刘二冲上前一把扯开春花娘,想打还回去。刘三素来惧怕刘二,一时没有动作。

    春花娘凑上脸,大叫“你打,你敢打,大伯子敢打弟媳妇,我叫你全家死绝!”

    刘二一时不敢下手,却骂道:“春花春月就是两个贱人,春生娘骂错了?你这不知礼仪廉耻的娼妇!打你赃我手!”

    刘三不得不站出来说:“我家春花春月是贱人,你家春生冬生就是杂种!”

    春花拉住想冲过去骂刘二的春月,用野兽一般的眼光锁住刘二两口子,待他们发觉对视了一时,才回身关门去抱被吵醒哭闹起来的春雪。刘二被春花盯着头皮一麻,但想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遂不理。

    刘二还从来见刘三敢胆气这样壮敢跟他对骂,一时倒没了言语。

    这是活生生的骨肉相残,窝里斗呀,刘老头气得抓起木棒子追上来敲打两兄弟,一边大骂,“两个王八羔子,亲兄弟相残,骂来骂去不都是骂的自家人,让人看笑话丢自己的脸,是不是要气得你亲娘从坟山里爬出来呀!都给我滚,去你娘的牌位前跪下!”

    刘二刘三不敢再犟,灰溜溜地跟着刘老头去了。

    村人见没了戏台,一个个议论着自回家去。

    罗氏狠狠看了一把笑话,心情好得很,晚上煮了一大块腊肉请自已的儿孙吃。饭间娘儿几个还可惜春生娘太弱,没打起来,闹得两败俱伤最是精彩。反正刘三这边是闹得越凶就越称这起人的心。

    刘三晚上才回来,和春花娘说了一夜话还不够,第二天早上吃饭,春花娘道:“你看你这个兄弟心里根本就不认你,巴不得你早死,谋夺咱们家这点子家产。看你平时还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二哥家有两个儿,我们百年以后还得靠他们抬上山呢。让着些,少不了一块肉。”

    “那也不能欺负我们姑娘呀。你也别指望那两小子,过年过节我给了他们多少吃的喝的,他们有一点回报的意思?还不是跟他娘一条心。你掏心掏肺也换不了人家一句好话。我死了,也不要他抬,有我几个女儿,难道还让我的尸身生蛆?花儿,月儿,你们以后要不要好好孝顺爹娘呀?”

    春花春月只是点头,心想以后一定不会让人看笑话。

第九章 吃刨汤

    今年刘三家发财了,粮食收成好,卖菜赚了钱,年底还有一头一百二三十斤的大肥猪杀,村里村外那个羡慕嫉妒恨呐。想当年,刘三家没钱过年,正巧死了只土狗,便剥皮煮狗头狗肉,成了那年过年饭桌上的一道奇观,让人们嘲笑念叨至今。今年,刘三家出息了,拉出头雪白的猪,嘶叫声洪亮非常,劲头又大,两个壮劳动力都捉不住,引得全村人都来看。

    春花见了村人的兴奋劲儿,心想要是给他们看见现代一头最少都有二百斤的大肥猪,还不得大惊小怪叫唤猪妖了。

    春花坐在灶前喂了一灶孔木头,将水烧开,等候杀猪。

    刘三和李大壮一人按着猪头一人按着猪身,盯着王屠夫。

    村民有的议论,有的手里做着针线,静静等着。

    王屠夫是十里八乡杀猪的能手,仁和镇的猪不说都是他杀的,至少也有一大半是他杀的。

    只见王屠夫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抽出杀猪刀。古代盐铁管制,就是他这把长刀也是费了一千钱,缴了屠夫的赋税才拿到的。乡邻们看见这把磨得明晃晃的刀,心里又敬又畏。

    王屠夫将杀猪刀沾水在磨刀石上哧哧划几下,端了盆搅了盐的水搁在猪头之下,然后找准猪的动脉,一刀下去,猪发出震耳欲聋凄厉的叫声,随之鲜红的猪血呼啦啦地喷进盐水盆中。王屠夫推开血盆,和刘三二人将蔫掉无力的猪扔进装了沸水露天的铁锅里。王屠夫拿出两把刮毛刀,和刘三一起开始清理毛。两人动作飞快,一会儿就将一只白条猪从锅里捞了出来,再将猪腿割了道口子,边揉打猪身边鼓着腮帮子向割开的口子里吹气。然后是庖丁解牛,小半个时辰就将猪头、猪身、猪脚、猪尾等肢解开来,用棕叶把骨头肉块穿起来摊在簸箕里。春花娘则将猪血搅上几下,等它凝固,中午好吃猪血。

    春花闻着空气中的腥味,有些不舒服的吸吸鼻子。春月几个小伙伴早跑到门后躲起来,这血腥的一幕使他们有些害怕。大人们则兴奋地看着,纷纷夸赞王屠夫的好手艺,好刀功。

    处理好猪肉,因为刘三今年有钱,不用以物代赋,便给了三十个钱给王屠夫,其中二十个是赋税,十个是工钱。王屠夫笑着接了,说刘三家的猪是今年他杀的猪里面最肥的一头。刘三听了很高兴,留下王屠夫吃午饭。

    无关的村民自个散去,和刘三家好的人家则留下吃饭。

    杀猪吃刨汤是农村的风俗,其实就是吃点子新鲜猪血,炒几片新鲜肉片,慰劳慰劳杀猪有功之人。来吃刨汤的多半是好友,请不请亲属都是可以的。

    李大壮家的和春花娘都姓王,没有什么厉害冲突,两人性格又耿介,比较合得来。平时两家来往密切,相互帮助竟比嫡亲的弟兄处得还好。虽然李大壮同是刘家村的人,但他家却住在村子边缘上,到刘三家要走上一刻钟,距离远,无血缘,却比弟兄处得好,真正是印证了那句古话——远香近臭。

    松柏娘帮着春花娘炒了两大盆白菘肉片和一盆莴苣肉片——当然,两道菜都是菜多肉少,毕竟百十斤的猪要支持一个家庭一整年的肉食呢,最后加蒜姜葱煮一锅浓浓的猪血汤,全部端上用梧桐树木制的桌上。

    本来昨天春花按娘的吩咐就通知了二伯一家来吃刨汤,但饭菜都端上桌了,二伯一家连个影子也没有。

    春花觉得二伯家拿乔,有些不耐烦地第四次去请二伯他们。最后只刘二带着刘冬生赴宴,二伯娘不见人,春生说他忙。其实刘二本准备不来,但是刘冬生太想吃肉了,说天天吃酸菜嘴巴起泡,想吃新鲜蔬菜解馋,吵着要来,当着春花的面,刘二觉得拉不下面子勉勉强强才来的。

    刘老头正在编背篓,叫了他两遍才来。而罗氏和刘小姑则请了他们三遍,才缓缓而至。

    春花的脚都走大了,来来回回心里只想着一句话,侬们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虽然冬生读了两年私塾,但他的饭品比同龄的孩子并不好到那里去。刘三家没什么规矩,不大克扣家人饮食,像其他人家媳妇小孩子是连饭桌都不许上的,而且刘三在孩子面前没架子,所以村里的小孩都很羡慕春花两姐妹,十分喜欢到他家玩耍。

    主人家还没让,解禁的顽童们就爬小桌子上呼哧呼哧吃起来,大人们止都止不住。最护食的春月发现其他孩子都开吃了,也不理娘亲的话,飞快端碗抢菜吃,生怕别人把饭菜都吃光了。尤其是冬生,仿佛八百年没吃饭似的,抢不赢大孩子,干脆去厨房舀菜,出来时碗里装的大都是大白片子。刘二看得老脸都不禁红起来。

    客人不好意思地道:“这些死孩子!春生娘,别介意呀。”

    春生娘笑道:“我家孩子更淘气呢。你们别客气,饭菜都凉了,动筷,动筷。”

    都是乡里乡亲,相互熟识,也就没分男女桌,十来个人挤了一桌吃起来。通常情况下,冬日蔬菜短缺的时节,村民都是吃咸菜渡日。物以稀为贵,刘三家做的新鲜菜自然是大受欢迎,几个乡邻吃得眉开眼笑,话匣子就打开来。

    大家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起来,哪家嫁女哪家娶媳,粮食收成,猪养得壮不壮,生个儿子八斤八两,八字旺盛等等。春花听得一脸大汗,匆匆吃了碗饭就回屋避开。

    春月吃撑了,扶着小肚皮,邀请小伙伴们去她的闺房玩耍。刘小姑不爱和孩子们玩,又不想帮忙洗碗,吃了饭说了声三哥,我回去绣花,就走了。一会儿功夫,年纪青的就跑了个精光。

    松柏娘看了春花文文静静的样子,笑道:“春花娘,你家的闺女养得也真真好。读书写字算账,小模样又好看,比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强。”

    天底下没有父母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孩子的。春花娘抱着春雪给她喂饭,一边谦虚地道:“好什么好,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

    松柏娘想起自家儿子长得不差,岁数相当,心里就动了几分心思,试探道:“春花似乎是二月生的。十岁了,不知妹妹你想说个什么人家呀。”

    春花娘第一时间就想到松柏,便敷衍道:“春花小呢,过几年再说不迟。”

    刘三希望自家姑娘嫁得近,免得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没人撑腰,便说:“她们姐妹几个,我们自然是希望嫁得近些。”

    李大壮笑道:“爹娘希望孩子离家近,是再正常不过的。”

    松柏娘看着春花娘,道:“说起来,我们家松柏是个好孩子,干家活种庄稼是一等一的好手。”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十分关注地看着他们。罗氏看春花娘一眼。刘二看了刘三一眼。

    虽然李大壮为人实诚,对人也好,但是他家穷,两口子又十分好赌,松柏从小就有些偷鸡摸狗的行为,这种家庭人品怎么会是良配?打量着刘三老实好相处,给几分颜色,就想占便宜来了。

    春花娘暗恨,使劲儿揪了刘三的大腿肉,疼得他脸颊急速抽动。刘三忙改口说:“我家春花还小得很,头上哥哥姐姐都没定亲,不急不急。”

    再推销自家儿子就要扫面子了,松柏娘便笑道:“确实也小,姑娘家十三、四岁定亲,多挑选几年,才能找个好婆家嘛。”

第十章 溺爱孩子的爹娘

    古代没有电冰箱,猪肉要长期保存,必需经过精心处理才行。将猪肉腌制烘烤去干水分制成腊肉是刘家村常见的猪肉储存手法。

    首先用粗盐涂抹猪肉,涂抹时不能漏过猪肉上的一丁点空隙,否则肉会变质发臭,来年还要生蛆。将盐渍好的猪肉搁进瓦缸,存放几天,待盐充分入味后取出。然后燃上柏树叶、稻壳和松果将渍肉熏烤一两日,等肉色金黄有香味传开时取出,挂在家里通风阴凉处,随时想吃,随时可取。这样制出的腊肉保存期长,肉质坚硬耐高温,味道醇香,煎煮炒炖,怎样做怎样好吃。而瓦缸中剩下的盐水还可以煮沸蒸馏成干盐再次食用。渍了肉的干盐颜色棕红,有一股子回味,拿来炒菜还很提味,只是这种盐不能多吃,吃了对身体没多少益处。

    春花的脾胃素来柔弱,受不住腊肉熏香,她眼巴巴地瞧着母亲熏烤猪肉,想着自己看得着吃不着,一阵郁闷。

    刘三肩上扛了一捆柏树枝,笑微微地,等走近,才突然将藏着的一只活蹦乱跳的灰野兔提起来给娘几个看。

    春月欢叫一声,“爹爹,兔子!兔子!”

    春花娘接过灰兔,笑道:“她爹,哪里捉的?挺沉,有两斤重吧。”

    刘三道:“哪里是我捉的,我正在捆柏树枝,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啪的一声。我还以为是哪个顽皮小子摔跤了,便跑过去看。嗬!原来是一只兔子撞晕在村里那棵大榕树干上。我还想着它该死了,没想到等我捞起柏树枝时它又活了,幸亏我手脚快,急忙又把它逮住了,不然到嘴的肉就飞了。”

    春月赶忙拉住刘三的手,跳脚道:“爹,我经常在榕树下玩,怎么就捡不到兔子?”

    春花娘笑道:“那是你爹运气好。真是个好兆头,明年我们家该发财的!哎,春月,你又往哪儿跑?不要成天像个野丫头似的。在家里做做针线呀。”

    “娘,我去榕树下捡兔子。不然被别人捡走了,多可惜呀。等我捡到小兔子就拿回家养,兔子大了就生小兔子,以后咱们家有吃不完的兔子。”春月回头眨着天真的小眼说。

    春花噗嗤一笑,守株待兔,守株待兔哇!

    春花娘看着两姐妹手拉手出去的样子,宠溺地笑了,道“春花爹,我们姑娘真乖呀。哦,对了,我刚才恍惚看见春生娘在田坎边和你说了几句话。她又要打什么棍意?是不是看见你手里的兔子,问你从哪里抓的,还说不要浪费好东西,把兔子拿到她家去煮,她烧的菜天下第一好吃?”

    刘三心想娘子真是未卜就知呀,连别人说什么话都知道。

    春花娘也不等刘三回答,有点愁闷地道,“不理那贪便宜的小人。她爹,春花不爱吃腊肉,这可怎么办才好。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怎么行呢。”

    刘三也有些苦恼地道:“她娘,要不剩下的肉不做腊肉,封在坛子里?这样肉就没有臭味了。”

    “去年我不是做了一坛?她还不是没怎么吃,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要不要换一种做法?那肉泡在油里,应该没味儿了吧。就像咱们平时炼了猪板油,和油渣一起装进油坛,无论放多久,那油渣也不会坏嘛。”

    “那猪油得多少,才能浸得完肉?咱家的油可不够。”

    “去王屠夫那里买些板油嘛。咱们不能亏了花儿,你看她不吃肉,瘦得皮包骨一般。”

    “就你宠女儿,宠得没边儿。咱家那点钱要存起来给姑娘备嫁妆呢,省着点花。”

    “哎呀,娘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才是最重要的,花几个钱怕啥。”

    于是,第二天一早,刘三就从王屠夫那买了十斤板油,十五文一斤,花了一百五十个大钱。这钱在别家就是一年的花用呢,春花娘有点心疼。刘三却满不在乎,钱用了再挣就是嘛,家里又不是没钱。

    春花看着娘把二十多斤板油以及边油、肥肉角料倒进锅里炼化,等油出来一半时将切成成人巴掌大四方小块的猪肉放进去,便笑道:“娘,这个办法好,我喜欢!这样熬出来的肉肯定一点腥味没有,我一定爱吃。爹,娘,你们对花儿真好!”

    春花娘就一点没有再舍不得那几个钱了,摸了摸春花浓密的头发,道:“只要我姑娘好,什么都好。”

    春月挨着刘三坐在灶孔前,嚷嚷道:“娘,我想吃猪肠子。娘做的肠子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吃的东西。”

    春花也笑道:“娘,你做的猪肠子真的非常地道,干净,味道又糯又香,加上葱花生姜八角茴香,我吃着都不想放碗。上次吃猪肠,我和妹妹都撑住了。吃了还想吃。”

    刘三不满两姐妹的注意力都放在娘身上,吃味道:“那猪肠是你爹我洗的,没有我用稻草一遍一遍擦洗揉搓,怎么会那么干净?就知道说娘好。”

    春月抱着刘三的脸就啃了一口,拍着小胸脯大声道:“爹也好,我最爱爹了,我以后会好孝敬你的!”

    春花也走过去挨着刘三。

    春花娘也不依了,酸溜溜地道:“光孝敬你爹呀?”

    春花姐妹对视一眼,笑道:“都孝敬,都孝敬!”

    果然,春花娘中午就将剩下的猪肠红烧了,再取了一块油浸肉切了炒白菘,又抓了只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放土碗里端上桌。全家人围着喷香扑鼻的菜,还没开动,口水就流了出来。刘三一说开动,老少几个就抓了筷子笑呵呵地吃起来。

    罗氏听见这家人的响动,闻见空气中的香味,骂道:“太好吃了!女人家家,嘴太馋。寅吃卯粮,我看你明年喝西北风去!到时候别向老娘借!”

    刘三一家听了,动作就小了点,无声地把饭吃了。

    刘三捡的兔子引来多少人惦记春花娘心中是有数的,晚上,她直接把兔子烧了芋头,煮了满满一大锅,分出两海碗给二伯和刘老头家各送了一碗,留下一小半自家吃。结果这两家人都抱怨芋头多肉没两块,好处没多少,却欠了人情,太亏。春花还没走远,听了抱怨很无语,僧多肉少,把兔子全给了他们怕都不会满足。

    春月满脸不高兴地说:“干嘛要分给别人,自家吃都不够!”

    春花娘拿筷子敲了一下春月的脑门,道:“月儿,做人不要那么自私!他们是你的直系血亲,是长辈,吃点兔子肉没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不是也吃公公家的大黄桃,二伯家的柿子?”

    春月嘟嘟小嘴,不说话了。

    春花娘对两个女儿语重心长地道:“你们是姑娘,以后嫁了人要靠娘家撑腰。又没有亲兄弟,当然就该靠你们堂兄弟镇场了。娘亲从不敢轻易得罪你二伯家,还要事事谦让,就是这个原因。”

    春月下巴一扬,硬气地道:“我才不靠他们!谁欺负我,我就用拳头打他!”

    刘三马了脸,道:“姑娘家家,成天打呀杀的,成何体统!你们以后出了门,不靠叔伯兄弟,靠谁?”

    春月有点害怕,抱住娘的手,先是低声,然后高声,“他们现在就欺负我们,以后也靠不住!我不靠别人,我靠自己,以后还要别人靠我!哼!”

    春花娘横了刘三一眼,生怕把孩子魂吓掉了,搂着春月道:“月儿说得对,这起人靠不住!你剜出心肝来送给他们,别人还嫌上面有血,没处理干净,味道不新鲜!我看以后,咱们姑娘才靠得住!”

    刘三皱了眉头,反驳道:“你就惯着她!慈母多败儿,不能这样教孩子!女儿没教好,以后吃苦的还不是她!”

    春花娘眉毛一横,就想和刘三理论。

    春花忙道:“娘,爹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公公伯伯也确实靠不住,别说帮助莫在背后捅一刀就错了。我们自己赚钱才最可靠,把自已的生活过好,自力更生,求人不若求已。其他的就不要管了,期待越多也许失望就越多。”

    春花娘十分同意春花的话。刘三皱眉,心知春花说得不对,却也没有多话可驳,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嘛。

第十一章 老顽童

    展眼就到了腊月,刘家姐妹跟着爹娘挨家吃刨汤,也就是几样菜,还没有自已做的有油水,两个大的待去的不去的,吃不着什么,玩玩闹闹时间也就打发了。

    家里面也没什么好消遣的,春花闷了一个冬,就想出去走走。春月每天骑着竹马呼啸来去,跑来跟姐姐说:“姐,姐,我们去钓鱼!好多小伙伴都去。”

    春花笑道:“你拿什么钓鱼呀。”

    春月脸上就有了沮丧之色,道:“姐,他们有鱼钩,我没有。你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买?还不如自家做。”

    春花来了兴致,取出根绣花针,拔了灯草,点燃桐油灯,放在火上烧。等针红得发亮时移开油灯,轻轻掰弯针身。针冷却后,变成黄铜色,针身成凹形,针尾长些,针尖短些,看走来就是个鱼钩的样子了,只是没有倒刺,钩鱼就要费精神些。再将做好的钩拴条长长的桑树皮,连在小竹竿上,一套鱼具就做好了。

    春月张开红艳艳的小嘴,惊讶地说:“姐,鱼钩就是这样做成的?”

    刘三正在编竹篓,见了就道:“花儿,你到哪学的?爹小时候喜欢捉鱼,还是求了你公公,才给我做的鱼钩。不过钓鱼麻烦,我还是喜欢用鱼筛网鱼,那可快当多了。”

    春花道:“我看见公公用鱼针做过钩,就学会了。爹爹,其实网鱼也慢,不如拿火药炸鱼,那可更快。”

    春花娘道:“炸的鱼都死了,一股子味儿。从炮仗中掏出药粉,装进竹筒,接引线,点火放炮,危险得很呢。你爹倒乐意用火药炸鱼,不过没有我的同意,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春花笑道:“当然,我家娘最大,没你的同意呀,我们什么都不敢做。嘿嘿。”

    春花娘拍了春花一下,嗔道:“去,去,自家玩去!你爹活多着,趁着农闲要编背篓、撮箕、刷把和扫把什么的,等着来年用呢。别老缠着他。”

    刘三眼眼欠地看着小姐妹高兴地拿着鱼钩出去,心里猫抓一样。他不想编劳什子的东西,他想去钩鱼,他也想玩耍呀。这婆娘成天把他拘在家里,把他当牛一样,也不让喘口气。真真怀念以前的单身生活呀,那是想干啥就干啥,一碗肉筷子拈弯了都没人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当年,我可是一顿能吃五斤肉、一条猪腿呀,为什么非得讨个老婆来管俺呀。这些臭竹子真是讨厌,一丛丛长得飞快,让老子想玩都找不到借口。讨厌,讨厌,真讨厌,婆娘最讨厌,有婆娘的汉子真造孽。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刘三不敢明着和老婆对着干,但等她进屋拿针线时,提了鱼篓、撮箕扭脸就往外跑了。春花娘出来时只见到一地竹篾。

    小牛从河沙里抓了几条蚯蚓递给春花,春花将蚯蚓刺在针头上,一把将桑皮线甩进涪江,春月和冬生等几个小的则像小狗崽一样排排坐,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鱼线。

    等了老半天,才看见桑树皮一动,春花再挨了一会儿,看见鱼线剧烈动起来,才一把拉起鱼线,定睛一看,空空如也,鱼钩上的蚯蚓已被吃掉了。

    春生撇了撇嘴,他已钓了条巴掌大的鲤鱼了。

    一旁的李松柏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们就嘲笑起来,说春花笨。这五六个男孩子正拿了一只鱼筛在网鱼,旁边鱼篓里几只小鱼虾正欢蹦乱跳着。

    春花老脸微红,这本来是玩嘛,鱼线上没有浮漂,掌握不好时间,也怪不着她呀。

    几个孩子失望了,跑到李松柏边上,盯他们网鱼。

    “小子们,这地方怎么能网到鱼?让刘三伯伯来教你们!”刘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走近孩子们,兴冲冲地说。

    春花奇怪地道:“爹,你怎么来了?不是要编竹货吗?”

    刘三支支吾吾地道:“你娘要我来看着你们,捉鱼回去打牙祭。”

    刘三兴高采烈地领了众小到了河水洄流处,道:“这个地方最好!河水混浊,水从河中间返回,鱼一般就聚集在这里。你们刚才钓鱼的地方水太清澈,鱼在水下看得见人影,吓都吓跑了,剩下的也就是小虾米,怎么钩得起大鱼?”

    松柏翻了个白眼,道:“三伯伯,别光说呀,你倒是网几条鱼起来呀。”

    刘三拿食指和中指敲了松柏的头一下,说了声先别说话看我的,便轻轻放下鱼筛。

    春花也不再钓鱼,由着妹妹玩鱼线钩鱼,静候一旁观看。

    过了小一刻钟,刘三搓了搓手,缓慢地提起鱼筛收拢处拴的长线。鱼筛慢慢露出水面,里面的水哗啦啦地响,还真网上几条一两斤重的大鱼。

    孩子们发出阵阵欢呼声。春花笑了,觉得老爹太可爱了。

    再网了几条鱼,刘三就收了手,说别把鱼弄光了,来年河里就没鱼了。他率领一众顽童去河边沙地上一通乱踩,隐藏的泥鳅一条接一条浮出水面,白花花一片。脏兮兮的孩子们尖叫着拾泥鳅,湿了裤腿跳到沙滩一尺多高的草地上打滚儿,笑声传出老远老远。

    春花好久都没这样又笑又闹过,一边像个孩子似的抢泥鳅,一边发出喜悦的笑声。

    过路的村民看边,站在河堤上笑道:“刘老三,又来捉鱼,当心你婆娘打你!你捉了几条鱼呀,分几条送我,与你说两句好话?”

    刘三兴奋的心冷静下来,这才忐忑不安起来。

第十二章 猪:我爱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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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后面的故事会更精彩的,现在女主的个性不显,是因为没有必要,如果现在她就成了万能之神,就不太符合逻辑了。

    其实女主腹黑的嗦

    ……………………………………

    刘三分拿了两条一斤多重的鱼,解散了孩子们。

    他提着鱼篓看了看天色,道:“花儿,我们这样回去,你娘肯定要生气,咱们再去捉几条,你娘看见鱼的份上,说不定就不气了。”

    春花了解老爹,打趣道:“爹爹,我看再捉上一百条鱼,我老娘也要生气。她分你做的事,你连一件都没完成。娘讲原则呢,贿赂也没有。”

    “谁,谁说没做事!那竹篓我编了一半了,竹子砍了,篾条也划好了,只等着编就行……”刘三越说越小声。

    “哎呀,不管了。花儿月儿,来时我把撮箕潜进小溪的出口,说不定有鱼。我们去看看。”

    中午太阳暖暖的,照在人身上说不出的舒服,三父女雄赳赳气昂昂地迎着阳光往小溪行进。

    小溪是涪江的支流,从西向东流,有半里长的样子。小溪和涪江有一片狭长的滩涂,刚才孩子们就在小溪源头与滩涂之间玩耍。

    两姐妹穿的是春花娘做的棉鞋,虽然做的鞋底子又是垫布又是垫笋子壳,踩着鹅卵石,还是有些硌脚。想当然,这种鞋底子也比不上现代塑料化工产品。春花有些哀叹。

    才走一半路,春月哼唧着不想走了。

    刘三把两姐妹抱起来,大脚踩在石上,健步如飞。春月就在爹的怀里惹春花,拧眉毛捏鼻子,偷偷拍她。春花还手,春月扮鬼脸,姐妹俩闹得不亦乐乎。

    小溪地势略微比涪江高一尺,溪水从高处流下,把交汇处的石子冲得亮堂堂的。撮箕用石头固定在溪水小瀑布下,溪水就从撮箕的缝隙中穿过。撮箕挺大,装得下两个小孩,里面搁了些蒿草、茅草,防止进来的鱼儿逃脱。

    春花春月挣脱父亲,向前跑去看。两个小姑娘探着小脑袋,盯着撮箕看。

    “爹,里面没有鱼!”

    刘三也不答话,小心翼翼地潜进水中,慢慢抬起撮箕,哗啦啦,十几条大小鱼没命似的跳跃起来,溅了三父女一脸水!

    春花笑道:“爹,还真有鱼!好有趣儿的方法。”

    春月拍着手跟紧父亲,看着他将鱼一条一条装进鱼篓,又叫道:“爹,爹,里面还有虾!”

    刘三笑呵呵地收起鱼虾,心想今天终于对娘子有个交待了。

    父女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

    春花娘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地做鞋子。

    刘三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讨好地道:“娘子,你看,我捉的鱼,好多呢,鲤鱼草鱼都有。中午做来吃呀。”

    春花娘不理。

    刘三朝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便上前靠近娘,笑道:“娘,我们捉了好多鱼,放上萝卜,加上佐料,红烧、清蒸,在娘的手艺下呀,那煮出来的鱼肯定香喷喷,滑丝丝,特别好吃。”

    春月含着食指,口水都流出来了。

    刘三将鱼篓递给春花娘看。春花娘一把接过。父女仨以为事情算是解决了,心里一喜,却想不到春花娘看都没看鱼篓一眼,抓起篓子,冲厨房疾走。

    父女几个敏感地觉得春花娘神色不对,忙跟着去。

    春花娘拿了鱼篓从灶前经过,并不停下,绕进灶后小门,站在猪栏外,扬手就将鱼哗啦啦地倒进食槽!

    三父女愕然!

    现在正是饭点,两头猪听到人的脚步声,一翻爬起,抬头望向门口。这典型欺软怕硬的主,还没瞧清是哪个主人来,考虑该发出哼哼声还是凄厉声讨食——春花娘来就哼哼,那三父女来就凄厉,就发现食槽里倒了好东西。两猪飞身而前,愣了两秒——它们从没见过鱼,张嘴就吃。啪啪啪,鱼儿在食槽中死劲儿翻腾,才出人手,又进猪窝,生吞活剐,想来,也没有哪条鱼比它们悲惨了!试问,这世上有葬身腹的鱼吗?

    三父女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刘三反应过来,还想去食槽中将鱼抢出来。春花娘冷冷地一瞥,刘三就偃旗息鼓了。

    春花看得佩服之极,强人,女皇呀。

    中午就只吃了稀钣下泡菜,除了春雪,几个人哼都都没哼一声,仿佛演默剧,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静静吃了饭,洗了碗,春花娘拿出一块鞋面儿,拿针缝补起来。

    刘三重新拿起篾条编剩下的竹篓,一边不时地偷看春花娘。

    春花姐妹避走闺房,从墙上掏的小眼儿往外看。

    春花娘啪地一声放下鞋面,怒道:“野物!你看着我干什么!”

    刘三讪讪地低头做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娘子长得好看,不看白不看。”

    “油嘴滑舌!我不用你编竹篓!给我让开。”春花火性儿发出,冲前一把将刘三手中的半成品挥开。

    刘三咝的一声,抱住左手,鲜血溢出。

    春花娘倒吓一跳,只好恨恨地喊:“花儿,你爹割手了,快拿布条出来!”

    春花娘上前捉住刘三的手,脸黑如墨。

    “春花,你咋把家里那点子米酒拿出来了?当心,别打坏了,这可是粮食做的好宝贝呢!哎,花儿,你干什么!好痛!”

    春花将米酒倒在刘三的伤口处,酒多倒了些,洒在手掌上,刘三抬头就用嘴将酒吸干,让拿着干布的春花有些发愣。

    “嗯,好酒!花儿,你拿酒倒在我手上做甚,痛得很呢。”

    春花道:“爹,我用酒消毒呢。免得得破伤风。”

    春花娘吓得道:“前年小拐头不是剪头发耳朵边蹭了点皮儿,就得破伤风死了?!花儿,酒能使人不得病?那可得多擦点!”

    春花道:“娘,不用了,一点就可以的。那小拐头的耳朵是被生了锈的剪刀剪坏的,所以才得破伤风。爹的手没有大碍,只是擦点酒,安全些,好得快。”

    刘三腆着脸看着春花娘,笑道:“娘子,我没事,嘿嘿。”

    春花姐妹避开。

    “娘子,今天是我的错。眼看开春了,家里农活一大堆,我不该像个毛头小子般还想着玩。从今天开始,家里少什么竹货,只要你吩咐一句,我立马就给你做好。成不成?”

    “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挑了你这么个穷鬼、懒人!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成天想着玩,羞人不羞人。一家老小还等着你养活呢。明年养蚕、种粮食、生活,又要上坡砍柴,又要剪桑枝,哪一样不要竹货?而农忙时节又哪有时间制这些竹货?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多少人正等着看我们家笑话,你真要全家人喝西北风,被人家嘲笑死呀?你是一家之主,还是争气些,我和女儿们都眼巴巴地指望着你呢。”春花娘耳提面命地道。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改还不成么。”顿了顿,“那些鱼真是可惜了,给猪吃……熬点鱼汤给春雪补身子也是好的。没奶吃,她怪可怜的。”

    春花娘静默,春雪生下来几个月,她就没有奶了,每天只能喂她吃米糊。鱼汤又确实补人。春花娘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面上仍瞪着眼睛,道:“你这懒汉!还想着鱼!以后不要让我见你捉鱼,捉到了也统统都倒了猪吃!哼!”

    刘三不敢还嘴,低头做事。

    春花姐妹撇嘴,她们真的觉得那鱼……便宜了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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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的幸福生活介绍:
农家女儿发家致富、家长里短、啼笑皆非、彪悍爱情的幸福人生。奋斗史,有点灰姑娘,小家温馨,大家宅斗。
希望宅斗片断能气得你想揍人。
PS:本文幽默,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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