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双皮奶
普通农家能有什么好食谱,不过就是些家常便饭,但要把家常便饭做好了,却不是一日二日之功。
大多数人是眼高手低,嘴巴说得一套又一套,但要实际操作起来,他又犯了难。
刘三就常说一个在家从来没做家务的族姐,嫁到婆家之后,煎个鸡蛋连翻面都不懂,起了锅,煎鸡蛋一面焦黑,一面蛋黄还在流淌,尝一口,呸,咸得要死,盐放得太多了。
当年她在娘家,说得真是振振有词,煮个饭嘛,炒个菜嘛,多简单,没人教我都会了。结果呢,连煎个鸡蛋都不会。就因为她,刘家人过他们村都要低着头,人都说刘家姑娘太懒了,娶回去还要重新教为妇之道,他们倒八辈子霉。
以前刘三也常念叨煎鸡蛋的故事,督促女儿们学得一手好厨艺,但通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他和春花娘都是爱女一族,女儿们略微撒一下娇儿,他们就爱得不得了,哪舍得女儿被油溅个泡,被锅灰糊黑了小脸。
这回三春走了背运,陈夫子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要女学生学厨艺,那就必需得学起来,每日到了做饭时间,都得站到灶间,亲眼看她们下厨。春花不由哀叹不已,老师啊,你要不要这样认真负责,现在可没有优秀教师的职称啊。水好冷啊,春花举起红通通的手儿,抬给娘看。
春花娘心痛得不得了,求着陈夫子,“夫子啊,让我来洗菜吧,天好冷,泡一泡要长冻疮了。”
陈夫子严厉地道:“不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事要做全套。你现在心软。是害了她,在娘家没学好技艺,等出了门,受不完的夹磨!”
“那,我烧点热水。泡一泡总没有那么冷。”
春花见逃不过,歇了心思。只好一心一意地做起饭来。她也不是完全十指不沾阳春水,拿起锅铲倒下油,那架势看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等炒好上盘之后,春花娘不由泪光闪闪,她的女儿终于长大啦。
没想到做了几天饭后,春花竟然有了心得,偶尔还能有点自己的小发明,喜得春花娘一个劲儿地说好。
陈夫子道:“玉不琢不成器。你看,以前你连勺子都懒得动一动。现在却能做出好吃的饭菜了。”
春花暗道,你老猜对了,我确实很懒,但我也是一个吃货,还喜欢自己做出的美食,如今不过是把我亲自做美食的时间提前了。为了不被戒尺敲打,也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春花当然得把饭菜做好了。
陈夫子是北方人。喜吃面食,春月夸下海口说要孝敬夫子。给她做大白馒头吃。两姐妹在二壮娘子的指挥下揉了面,再切成了馒头,上笼蒸。
春花看着剩下没做完的面团,突然想起了前世爱吃的凉皮,在大夏天,吃一碗酸酸辣辣的凉皮。胃口都要开许多。她酷爱酸辣味,每当有小贩来卖时,必定得买一碗,有几天小贩没来,馋虫一动。有时还跑到人家家里去买。
一次二次熟了之后,小贩就没防得那么紧,偶尔还让这个老主顾去看凉皮的制作过程。回家上网一查,综合自己所见,她竟然在家也做出了凉皮,虽然没有人家做的那么光亮,但终归是做出来了不是。
以前家里穷,面粉渣渣都没有,春花就很少想起这茬,现在看见的面团,突然灵光一现,要不做点凉皮来吃吧。可是没有辣椒没有好调料,做出来肯定就少了那个味儿,春花再一次埋怨这个落后的社会。
外面卖牛乳的又来了。
眼看年关越来越近,人们节省了一年,手里头总有两个活钱,为了把别人包里的钱拐到自己包里来,街上卖稀奇古怪玩意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
卖传家宝的、卖牛羊肉的、卖野雁野鸟的、卖灵芝山珍的,不一而足,这几天街上又来了个卖牛乳的老头因春花娘每回都要买上一两斤,所以他今天又来了。
牛乳腥膻,家里都不大爱喝,只有春花怪,每回都能咕嘟咕嘟喝上一大碗,连糖都不要放。陈夫子倒不嫌,还能喝上小半碗。
春花娘因听了春花说牛乳可以美白的话,倒也会喝上一些。
别看春花娘出生不富贵,却相当地爱美,不论干了什么农活,那双长了茧的手一定是洗得白白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肯定补得整整齐齐,还得绣上花,又爱割了花花草草来洗脸洗澡,所以她给人的感觉非常舒爽,不像一般的乡下农妇。
两娘母喝了牛乳还不够,又拿来敷脸,搞得刘三大为光火,说是吃进肚子也就算了,拿来洗脸那就真是把钱不当钱用了。
刘三在外吆喝着,“我家今天不买牛乳,你到别家看看去啊。”
春花想到一个点子,忙忙地从阁楼上往下招呼,“等等,等等。”说完,快速走出去,对卖牛乳的老头道,“又给我来两斤半。”
老头笑应,“好咧!”一边取了瓢舀牛乳称。
刘三气哼哼地,“昨天的牛乳还没吃完,今天又买!这么贵!”
春花还没答话,老头却不依了,“我家牛乳又白又香,养得牛崽子壮实极了!全村头一分儿!小牛断了奶,才挤了牛乳来卖,平时谁家舍得卖哟,你又哪里买得着牛乳!想吃也没有。”
老头并没有说错,耕牛是农家的大宝贝,一般人家可不舍得和小牛抢乳吃。
刘三不好再言,皱着眉看称。
春花笑道:“爹,你不是不爱吃牛乳么,等会我做个新鲜东西来,让你不爱吃也爱吃了。”
刘三除了爱看爱听故事,就最爱个吃。这一点两父女倒是志同道合。
春花端着盆儿闻着浓浓的**,好,就用这刚挤出来的鲜牛乳做个双皮奶了。
做法也不难。将鲜牛乳加热到不至于沸腾的程度,放到一边自然冷却,冷却之后牛乳上面会结出一层微黄的奶皮来,这是一皮。用筷子在奶皮上戳个小孔,轻轻倒出底下的乳液,放入另一只碗中。
打蛋,去掉蛋黄,只留蛋清入乳液中,搅拌,再配合自己的口味加一些糖,混和好之后,又倒入那只装了奶皮的碗中。要注意力道要轻,不能破坏了那层奶皮,液体便顺着刚才戳的那个孔流进去,最后奶皮飘在了最上面。
然后把碗放到锅中蒸个半刻左右,灭火,取出碗。放到一边自然冷却。冷却后碗中除了刚才的奶皮,又多了一层蛋皮,是以叫做双皮奶。
不过现在没有白糖,做出的成品就带了红糖的颜色,没有牛乳本身那样洁白。
春花看着双皮奶叹了一口气,冬天吃它却冷得很,热天吃它又没有冰箱,要是家里有个冰窖就好了,复又一笑,真是得陇望蜀,如今生活这么好了,还奢求太多,就会失去了生命的最初幸福感了。
春月瞧着姐姐弄好了,早就忍不住想挖一勺来试试味道。春雪也流着长长的口水,呼着鼻涕,目不转睛地盯着碗。
“再等等,让夫子尝了再给你们吃。”
春月想自己早点吃到,连忙抱着碗,飞快到放到夫子面前,道:“夫子,这是我姐做的双皮奶,你尝尝。”
陈夫子舀了一勺,淡红色,凝固体,看着不像牛乳,又见春月期待的眼神,她只好放进自己嘴里。
冰凉彻骨,奶香浓郁,滋味甜腻,完全压过了该有的腥膻!
老年人最爱吃甜腻又容易克化的东西,这个双皮奶算是对了她的胃口。
可惜,冬天吃着要凉胃。
陈夫子又舀了一勺,入口即化,好东西呀。
“此物适合夏日解暑食用,冬日倒不敢多吃。去,端了你爹娘,试试。”
春花娘倒说里面有鸡蛋味,糖放得太多,吃着还凑和。
刘三却特别爱吃,一连挖了好几勺,笑道:“好物,好物,春花再做些来!那老头明天还来不来,再多多买些牛乳。等到了夏天,再给爹做,我爱吃。好甜啊。”
春月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跳起来抢过碗,和妹妹你一勺我一勺,吃得喜笑颜开。
“姐,姐,你教我做吧!好好吃哦。”
春花娘阻止道:“还是不要做了,太凉了,大冬天吃冷食不好。”
春花道:“不防,娘,到时候,我留它温温热时吃,就行了。味道也差不多,不过它要冰冻了吃口感才最好。”
刘三道:“可惜我们家不是大户人家,藏不起冰,要是最热的时候,来上这么一碗,那可真是享受哇。”
下午几姐妹又做了几碗分与众人吃,把家里存的牛奶全耗光了才算完。
马上还有几天就小年了,铺子里的生意就逐渐淡了下来。到了小年,街上的店铺除了少数卖吃食的,基本上就要关门歇业,直到正月十五,才又重新开张。
这几年这个不成文的风俗有了些许变化,表现就是至少一半店铺还会继续营业。大家为了求生存多赚钱,就无所谓风俗不风俗了。
却与刘家无关,木器铺子到了腊月二十二,就正式关门歇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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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插曲
好不容易放个年终大假,全家人都异常高兴。
二十二这天铺子就不再营业,全家老小齐上阵,将屋里屋外犄角旮旯儿都用心地清洗了一遍。又要打洋尘(蜘蛛网、烟尘之类,巴在天花板上的灰尘),割来带竹叶的竹枝,绑在木头上,做成长长的扫把,朝上往墙壁屋顶一通乱搅,陈年的灰尘扑刷刷地落下,沾了人一脸一身。
却傻啦巴叽,先扫地面再打洋尘,没把顺序调好,又要重新把屋子清扫一边。
春花娘抱着肚子,一边拿着扫把干活,一边不停地唠叨道,“还说要我休息,你看你们几爷子干的啥子事?帮倒忙,往年我一个人弄,这点时间,早就搞完了。还要做第二遍,真是一点都没有计划性。要你们来,就是吃干饭的。滚滚滚,还是我来弄。”
春花笑道:“娘,你歇着!不管我们弄几遍,反正最后家里会变得干干净净的。我们人多,不怕麻烦。”
刘三亦道:“他娘,你辛苦一年啊,就歇歇,别累着我儿子。”
春月却指着春花笑,“姐,姐,去照照镜子!哈哈!”
大家看向春花,发现她脸上刚好两撇黑胡子,像极了猫儿,就都笑起来。
春花拿布擦了脸,一边笑道:“春月,你我半斤八两,说我,也先看看自家。”
春月脸上也脏得很,东一块黑西一块灰的。
刘三道:“先别弄自己,把家里打扫干净了,今晚再洗个澡洗个头,好供灶神。”
春花娘担心地道:“人家都是二十三供,我们提前一天,好不好?”
刘三笑道:“有什么不好!二十三大家都供。灶神吃不赢香火,对谁谁供了他印象就不深,来年也不特别关照。我们提早一日,他倒记住了我们孝敬,来年要重点提拔我们!对了,说到灶神。我还有一个故事呢。”
家人都爱听刘三胡侃,就一边做事,一边张着耳听着。
“每年腊月二十三供灶神菩萨这是节礼,供了它保佑来年百事顺序,出入平安。家家户户都要上鱼上肉摆最好的宴席上供,都想要留住灶神在他家吃一顿,记住了他好赐福。每家每户都是大鱼大肉,一个镇上的灶神他老人家吃得腻了,就和分管另一镇的灶神聊天‘老哥。今年的香火和去年相比怎么样啊?我这边比去年都要丰盛,哎呀,可就是太丰盛了,吃得我腻得心慌呀。”另一灶神道,‘是啊,是啊,年年都是那猪头猪尾鱼肉,也不换个花样。这些凡人太不知变通了!要是有一家人,给我来点清粥小菜。换换口味,来年啊,我一定重点保佑他!’
“两神仙的话被一对裤子都穿不起的穷苦兄弟听见了。当晚,他们就备了清粥小菜供奉灶神。第二年,那两兄弟果然就发财了。别人就问他两兄弟怎么突然就发财了。那两兄弟便说听到灶神说想吃清粥小菜,他俩就上供的清粥小菜。然后他们家就发了。
“因听了两兄弟的话,这一年,大家都用清粥小菜供灶神。灶神却吃得啊,那个搜肠寡肚,胃里一点油水儿都没有。他很生气。这些人心一点都不诚,把这些人家都记在了心里,要让他们来年都没有好收成。又来到两兄弟家,心想,‘这两兄弟聪明,不知今年会供奉些什么。’进去一看,果然都是好吃的猪头猪尾鸡鸭鱼肉,大快朵颐之后,高兴对两兄弟道,‘好,好!你们孝敬懂事!明年又保佑你们发大财!’
“两兄弟第二年又发了。那些越来越穷的人家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按神仙的要求供奉了,却不能得到保佑。两兄弟却暗自嘲笑那些蠢人,‘物以稀为贵,都供一样的东西,有哪路神仙会喜欢?’”
春花听了,不由笑道:“所以要与众不同,才有搞头。”
陈夫子不由好笑,“这样讲还真有些道理。人不要太愚笨,不要人云亦云。”
春月犹嫌不够味,追问道:“那第三年两兄弟又供奉的什么?”
刘三耐烦了,道:“我咋知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快扫地,早点做完了,明天好玩。”
春月有点不高兴。
春花娘道:“听你爹胡说呢,快把抹布拿来,这里有点灰。”
当晚供灶神,春花不由笑道:“老爹,今年我们是供清粥小菜呢,还是大鱼大肉?”
刘三神气活现地道:“我又没听过神仙的私话,哪里知道他们的要求,还是赶流行吧,出不了大错。等回了刘家村,我们还要再供一回家里的灶神,都是一家的,神仙能享用两回,迟一点想必他也不会说啥。”
陈夫子真是对这家没有规矩的人家说不上个好歹来,于礼不合,却又歪理一堆,但又让人心安理,她摇摇头,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下了大雪之后,天竟然晴朗起来,虽然每天都是雾气沉沉,就中午那会儿能得到清明,但这半个月以来,老天爷总算是没有下雨,给大家一个天晴过年。
昨晚供了灶神之后,刘家人乱哄哄地收拾衣服行李日用品干粮,恨不能把家当一起带走。出外要花钱,多带一点是一点,能节省一文是一文。
孩子们闹哄哄地转来转去,春花娘大声喝止,发了脾气才安静下来。好不容易睡在床上,又兴奋得睡不着,巴不得立刻马上就飞到县城里吃好吃的了,等睡着了,就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美梦,梦见灶神菩萨光临他们家来吃肉,吓得人出一身冷汗。
终于,第一道曙光降临了大地。
真是个好天气,久违不见的太阳竟然露脸了!
孩子们睡得晚,早上起来就懒洋洋地。东拉西扯,出了门,又忘记带什么什么东西了要回家去取,一阵折腾,好不容易才算出了门。
赶车马的不耐烦,催促着快点,赶了他们一趟,还想找其他生意呢。
春花娘却觉得车夫态度不好,咕哝着她花了大价钱租马车,等一等又怎么样。
年节下车马船比平时要贵上一倍,要不是刘三家提前订了马车,现找的话,除非再多花钱,估计是找不到现成的马车的。
兴许是走俏的原因,马车夫比平时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热忱,爱搭理不搭理的,让兴奋中的刘家人略略有点不乐。
到了商路和官道的分岔口,刘三吆喝着赶到官道上去。
车夫便以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扫了刘三一眼,轻蔑地道:“看那条路平坦好走,就以为人人都走得了吗?看到那座房子没有,那是驿站,专门接待官老爷的!那是官道,懂不懂!平头老百姓不能走!”
春花娘终于火了,“你这个车夫怎么这么没礼貌,怎么说话的!看不起人!那就不要挣我家的车钱!难道你不是镇上的人,连我家是谁你都不知道吗?”
车夫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常年在外,对本镇人情往来不是很熟悉,但他耳朵长着总不是白废的,停下车,口气好了一点,道:“怎么,你们可以上官道?”
春花娘几乎想大声呼喝,但总算忍住了,道:“既然主家要你走哪里,你就走哪里,总是有道理在。小伙子不要问太多。”
驿站人员看了刘家相关户籍文书,笑道:“贵人走县城去?要不要车马,我们这里有专供大人们用的。”
要他们的车马,肯定少不了打赏,刘三又不傻,笑道:“不消,不消,我们有马车呢。”
车夫终于不再露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势了,道了赚,笑道:“原来是刘家!怎么不早说,不然就换一辆大车来送你们。我今天运气好,出门遇贵人。”
说得春花娘不好使气了,只不理人。刘三随口接了几句,不至于使人以为他刘家得理不饶人。
马车确实不怎么样,几块木板一镶,简陋得很,总算安了车蓬,比乡下露天的牛车要好上一点。
刘家人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地,倒还嫌弃起了车蓬档住了视线,叫车夫将它收起来,把马车当板车使,朝马路两边看过来看过去,一路嘻笑不已。
天气十分给力,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红黄色的光照在人身上懒洋洋。
刘三扯开嗓子便唱:
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哦朗罗
那雄浑的男声激情高昂,充满生活的向往,女孩们精神一振,都高兴起来,双手成喇叭合在嘴前,一齐唱道:
挑起扁担朗朗扯光扯上山岗吆
手里拿把罗儿开山斧罗朗罗
不怕虎豹朗朗扯光扯和豺狼吆
悬岩陡坎罗儿不稀罕罗朗罗
唱起歌儿朗朗扯光扯忙砍柴吆
走了一山罗儿又一山罗/朗罗
这山去了朗朗扯光扯那山来吆
只要我们罗儿多勤快罗/朗罗
不愁吃来朗朗扯光扯不愁穿
马路一边是起伏的青山,一边是蜿蜒的绿水——涪江,清晨的雾气早已被太阳散了个干净,空气清新得能让卧病之人起榻,麻雀在唱歌,马车上的人多快活。(未完待续……)
PS:中秋节快乐!蛋黄馅的月饼,似乎没有卖的
第八十一章 商机
人潮涌动,商铺林立,河道马道拥挤不堪,扑面而来的热闹让人一时有些怔忡。
马车被堵在了离县县城门口,进又进去,出又出来。
本来说得好好,要把刘家人送到客栈去的,但现在看情况,是不大可能了。
车夫抱歉地道:“本来我熟些,可以帮你们找客栈,不过看样子要等半下午才走得通路了。到时天黑了就不好办了。要不你们走几步,去找人打听打听,找家客栈得了。”
交了车资,约好后天下午到红梅山庄来接人,一大家子便从马车上下来。
刘三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嘴里就开始抱怨春花娘,“叫你不要带那么多东西出门,偏不听,如今还不是要我来提。重死了,人又多,不好走路。春花、大牛跟紧点,把妹妹看好,别走丢了。”
一路嘴巴说个不停,春花娘就泼(撒泼、撒娇的中和意思)了,“放下,放下,不要你拿!”一边装作去抢行李,“我自己来拿!”
刘三又不干。
春花娘和春花对视一笑,口里没好气地道:“是你自家自愿拿的啊。不是我强迫你。嘴里就别多话了。”
刘三骂骂咧咧地,“得了便宜还卖乖。”又烦恼着要住哪里。等看到一个客栈,第一个就冲进去,放下行李,坐下来,只等着春花娘租好房。
春花娘询问了房价,太贵,不租。
又出来,接连问了几家,价格都比平时要高出一些。
等走到云集客栈,刘三喊住春花娘。“要是这家也不行,我就不走了!等你们找好了地方,再来接我吧。我再也不想走了。比来比去,房价还不是都差不多。你们空手空脚的,当然不怕走,可怜我身负重担。走了半个城,还休息不得!哎呀,我要坐一坐。”
春花娘气得翻白眼,“你一个人呆着,走散了,我们到哪找你去?不比比价格,等钱用多了,你又要叫唤!猪不是,狗不是。要不你自己去找去?我也脚痛了,不走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来!”
“你家夫子走了这么远,都没说一个字,你一壮年人,就知道叽歪!”
两口子当街争论起来。争了一会儿,发现春花不见了,又急了,慌得站起来惊叫。“月儿,你姐呢?”
春月牵着妹妹。和大牛目不转睛地看着耍糖人儿的老头儿,闻言指了客栈,“那里!”
春花跑到云集客栈问了问房价,比其他地方要低上十五个子儿,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就做主订了下来。
春花从客栈走出来。笑道:“爹娘,别吵啦。就这里了,才二十个子儿一间!我订了三间,我和娘妹妹四个人一间,大牛和爹一间。夫子和二壮娘一间。怎么样?”
春花娘道:“这家倒还便宜得多!比我们上回来县城的房价还低点儿。也好,就这家了!”
刘三还抱怨着,“二十个子儿还便宜啊!我要锯子多少根木头才赚得回来!”
“你爱住不住!各人回去!”
大家都不理他,等全部都进去了之后,刘三才兴冲冲地走进去,哎呀,又可以住客栈啦,这可是老爷的待遇!
春花娘取出带来的被单床套,将房间里的床重新布置了一番,满意地道:“上回来得匆忙,没带自家东西,睡一个晚上,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还是自家的东西好。
刘三一个男人,对女人家这些东西很是看不惯,“哎呀,都差不多,哪里不是睡,来了瞌睡,泥巴堆里也能睡人。带这些没用的,倒把我累得。不要不要,我们房间不要重新铺床。”
“脏死了!这张床多少人睡过!快换快换!”
等安排好了东西,大家都下去吃中午饭。
客栈也有饭食,不过刘三觉得钱由老板一个人挣了不好,就和小闺女强烈要求去外头吃。
出了门,一路逛去,卖油饼麻花的、卖鸡蛋糕的、卖糖葫芦的、卖腌菜的,各种小吃,应有尽有;又有耍大刀的、捏泥人的、放皮影儿戏的、说书卖唱的,各种活跃,层出不穷;还有拥有固定店铺的商家,一排排挨着挨着展示在街道两边,有剪刀铺子、针线铺子、水果铺子、糕点铺子、豆腐小店、小吃铺子、衣料铺子、成衣铺子,一一不细表。
又有卖鞋子的小店铺,走进去,只见琳琅满目的绣花鞋、木屐、还有高矮不一的花盆底鞋(这里的花盆底只是古代一种高底鞋子,名字在各个朝代有不同称呼,本书仿宋朝,其实该称之为“晚下”,但为了便于理解,就叫做花盆底,却并不是清朝)。
娘儿们对各式的鞋子都非常感兴趣,一个个爱不释手地拿了这双看那双,想通通都收入囊中。
春花笑道:“娘,那花盆底有平底的,要不我们买几双,好走路。我们穿的绣花鞋,走不了几步,脚就得发痛。”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平底的也好哇,你看扎扎实实的松木底儿,鞋面儿坏了,扯了旧的,自己还可以上新鞋面,又是一双新鞋!穿起它来,走起路,步步生风,比老爷们走得还快!大娘子买几双平底的。小娘子嘛,还是买这个三寸的高底子,一穿起来,平添三寸身高!城里大户人家贵人娘子都穿呐,走起路来如细风摆柳,别提多有仪态了。”
春花娘不由笑起来,“再高,也是假高!哄人眼呢!不过走泥路倒不会湿了脚,这点好!你们小姑就爱穿它,要不,花儿月儿都卖两双?”
春花拿起高底的花盆底儿,翻来翻去看着鞋底,胸中不由一动。
老板娘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比自家做的要好?你这这松木鞋底子,结实,经穿,摔不烂,绣花的精致鞋面儿,多耐看,城里大姑娘小媳妇谁不喜欢?小娘子长得多柳条,配上这双高底子花盆底儿,啧啧啧,要多好看有多看。”
春花只盯着鞋底看,道:“老板娘,鞋底子不好做哟!”
刘三亦就着春花的手看来看去,心中寻思着要是自己来做,是个什么程序。
“那当然,精细活儿,要专门的木匠师傅做出原型,要塑形,要抛光,要钻孔,这么一个鞋底子,一个老木匠一天到晚最多能做二十个。鞋面要请专门的绣花娘子配色绣花,又要上线粘鞋面儿,一双鞋得花多少功夫。不然也不能卖八十个钱一双!”
春花娘听得一抖,连忙放下鞋子,“快走,快走,好贵的鞋!”
刘三亦道:“不过一块木头,一块好看些的布,能这么贵?还不如回家自家做!”
老板娘道:“大兄弟,你不要小看它!木匠活越是精细越是难做,这么一块木头,花的功夫,可不比做张桌子的时间少!这是普通的鞋面吗?这是绸缎面料的鞋面,不是粗布,上上等的东西,又要细细绣来,细细做来,花的不是人工钱呐?你要回家做,就回家做呗,我看你能做得这么好!”
刘三说不赢老板娘,蛮着性子,道:“反正就巴掌大的东西,值不了这个价!我们走吧。”
春月春雪却有点走不动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五颜六色的鞋子。
老板娘就笑道:“看吧,你闺女不舍得走呢。你们是从乡下来的吧,难得来一趟,看你们都爱孩子,还是买两双好鞋,让小娘子们都开心开心。买得多,我可以给你们算便宜点。”
春花娘见女儿们都很喜欢这些鞋子,便道:“高底的我要三双,这个一寸底儿的,我要一双。四双鞋,我给你一百五十文,不二价,你卖,我就买,不卖,我们就去其他地方逛逛去。”
老板娘叫道:“哎哟,大娘子,你一口价儿就少我一半多!再让点,再让点,这个价我连本钱都卖不出来。”
“就这价。孩子们,我们走吧。”
老板娘忙拉住春花娘,“好好好,我吃个亏儿,当交个朋友,卖给你。”
春花拿着鞋子,还是翻来覆去地看着。
春花娘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如了你的愿了,还不乐意吗?等会回客栈,就把鞋子穿上吧,好看。你看,前头那几个小娘子都穿的这个鞋呢。这双矮一点的,就给夫子穿。夫子,你的脚是不是走痛了?都走了大半天路了。”
二壮娘子笑道:“我家娘子从小就最是爱走动的,一起出去骑马郊游,别人家的小娘子都哭爹叫娘说脚走肿了,娘子却说她还能再走十里道儿!”
陈夫子亦笑道:“陈年旧事,就拿来说嘴!我的脚却不痛,就是三春的脚怕是走不动了。”
春花抬头悄悄地问着父亲,“爹,你说这种鞋底子,我们家做不做得出来?家里那么多松木块子,要不是自己烧,就是送给别人送,多可惜呀!要是能做成这个?”
刘三眼睛一亮,“说得对呀!要是能把家里的废料都做成鞋底子,就又是一笔收入啊!”
大牛听了笑,“要是又能做成一笔生意,三叔家就发大财了!刚才才那么点点木头,就要卖那么钱啊!我们要是会做了,少卖个十文钱,都有赚头!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上半年也有活干了!说不定,家里的娘子媳妇,也能赚这个钱!这个好!这个好!”
刘三道:“我对这个东西不在行。不过你公公懂!他可是村里做鞋底子的行家里手!你小姑陪嫁的十双花盆底,就是他做的鞋底子。嗯,这回回老家,去问问你公公。”(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双胎?
中午回客栈休息了一个时辰,下午就准备去找黄大。
陈夫子上了年纪的人,说她有点累,要休息一个下午,就由二壮娘子在客栈陪着她。本来也要把春雪留在客栈的,但她不干,流眼抹泪儿的,刘三只好又背起她,一边骂她小讨债鬼儿。
春雪倒是得意极了,两只乌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街景。
小黄大的成衣店却极不好找,问过好多家,都说没有这个人。
刘三驮着个小的,皱着眉道:“是不是小黄大没在县城上,别人哄了我们?要不然,他一个在县城里呆了十几年的老住户,怎么会没人知道。”
春花娘道:“县城那么大,不像我们镇上,谁家谁家的都认识。”
大牛道:“叔娘,听说小黄大的娘子姓胡,本来就是县城人士,要不报上她的名字试试?”
果然一问,多半知道胡大娘子,说是招赘上门的,夫家好像姓黄。
沿着人指的方向,还没找到地方,竟然就遇到了黄大。
春花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喊道:“黄大叔!”
黄大亦惊了一跳,道:“小娘子!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专门来找你,谈房子的事来了。”
黄大顿了顿,“怎么,黄二去老房子了?”
春花诉着苦,“是啊!天天来,要死要活的,非要收回老房子!我们家生意都做不成了。”见黄大并没有邀请他们去小黄大铺子的意思,“要不这样,黄叔,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黄大眉头紧锁。呆了一呆,“跟我来吧。”将刘三一家带到不远处涪江的河堤边,随意坐在石头上,“去年我回去拿租金,就同你们说过,不要理黄二就行了。他还来闹?”
春花娘道:“黄大哥,你们老二两口子的脾气,难道你不晓得?三天两头来我家走一遭,要钱要房,闹得人尽皆知,像我家欠他的一样!哎呀,我们可真是怕了他呀。这回来就是想把房子的事彻底解决解决。你想啊,做生意就注重个和气生财,他这一回二回的。我们简直就成了镇上的一个笑话,怎么做生意?”
黄大脸色十分愁苦,道:“大妹子,我儿子媳妇,我也拿他们没办法!一个二个都要刮我的骨肉!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春花娘和刘三对视了一眼,道:“难道你老在县城里也住得不舒坦?”
“全都姓胡了,我一个外人去他家,还谈什么舒坦?”黄大只吐了一句。又不好多说儿子的家事,只低着头唉声叹气。
虽然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但交浅言浅,春花娘不好进一步询问,停了一会,“那你老自己有什么安排,对老房子有什么安排?”
“哎,我就是孤人命!你说生儿子有什么用。一个都靠不住!大妹子,大兄弟啊,不要把儿女生得太聪明了,小时喝你的血,大时刮你的骨哇!大兄弟。你有福啦,生了三个女儿,女儿好哇,贴心,孝顺,比生十个胖儿子都要靠得住!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到底是图个啥呀?”黄大牛头不对马嘴地发着牢骚,“你看,我的几个女儿一年家给我的东西,比儿子还多呀,顾娘家人!她们小时候吃的用的,有哪一点比得上哥哥,到头来,却是最孝顺的!你看我大亲家,女儿多孝顺啊,什么都想着爹娘!哪还认识一个老公公!哦,不,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她就认为老公公包里的银子!”
刘三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宽泛地安慰着。
一家人听了一下午牢骚话,失望而归。
春花娘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镇上人都说黄大来县城享福了,黄大家发财了,两个儿子都开起铺子了,结果却是这番境地!还不如在家种地,有点稀饭喝着来得强。你看他的衣赏,还是前年那套,又脏又破,我们老了要是落入到这步田地,真是还不如死了算了。”
春花道:“娘,你担心什么?以后会孝顺你的!不高兴了,上大衙门一告,谁敢惹你老人家呀!”
说得春花娘一乐,又唬着脸道:“不但要去大衙门告,还要去宫里告呢!不怕你们不孝!”
“娘,那你说老房子的事该怎么办?今天交了一年租金,能管一年,那后年呢?要是黄大叔有个好歹,那两兄弟一争产,我们夹在中间,可不好过。我看他的样子在县城也住不长久,要是他回镇上,要收回房子,又怎么办?真是愁人,要是自家有铺面房子就好了。”
“能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等走到那一步再说。”
刘三道:“实在不行,在镇子边上买一块地,我们自已修房子!”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在镇子上买地建房没有几百两,能拿得下来吗?我们家哪里来那么多现钱!再说镇上哪里有合适的地?”
“有是有!我相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只比老房子差上一米米儿,地方也够大,不过以前是粪池!”
“呸呸呸!风水好的地方能做粪池?不要胡说八道!”
“那是人家不懂行!在我的眼里啊……”
春花娘截断话,“得了,得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回去吧,陈娘子该等急了。晚上吃了饭,我们再去逛逛县城里的夜市!听说灯火通明,比白天还要热闹呢!”
“还要逛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吗?你们的脚就不痛?”
几个小的都笑,“不痛!晚上去玩!”
“娘,你看,孔明灯!好多小吃!人真多啊!这里,这里,还有猜灯谜的!姐姐,我们猜一个试试吧!”
春花笑道:“那你一个去猜吧!我们要去那边看舞龙了!”
不过处舞龙队扛着花花绿绿的竹扎纸龙出场了。
春月立刻丢了灯谜,拉着春花的手,“走,姐,我们快过去看!”
春花娘边忙让大牛看好春月,又让刘三抱起春雪,沉着脸喝道:“不许乱跑!大家走一起!再乱跑,我打你们!”
春花亦大声笑道:“好好!娘,要不我们手拉着手吧,别走散了!”
春月连忙跟过去拉着陈夫子,谄媚地笑道:“夫子,我拉着你,别被坏蛋拐走了!”
只听锣鼓声震天,火气四溅,前方一颗灿黄的龙珠已滚动起来。
“走,走,那边舞龙了!”“好长的龙!怕是有二十几丈长!”“哈哈,喷火,喷火啦!快去看去!”
不一会,街上的人全部都被舞龙队吸引过去了。
只见持龙珠者踩着鼓点,或跨或立或半蹲或突然向前,龙头紧随其后,随龙珠的方向大张着嘴要去吃它,后面龙身要么盘圈么要弧弯要么配合龙头越龙身!
好!
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不过一会儿,只见舞龙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刘三见龙尾处一舞者略有拖沓,连忙上前接走,顶起龙尾,正好穿进龙头!
“好,好!”孩子们都大声向刘三叫好!
春花娘见刘三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就爱出风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龙舞还在持续,那喷火人手里端了一碗白酒,喝一口酒,噗地一声,喷在高高举起的火把上,一阵猛火就四溅而起!
夜如白昼!
龙头顶着熊熊大火勇往直前,追逐着灵活的龙珠!
双方胶着!
龙身顺势而来,几欲想舍下龙头,直奔龙珠!
……
终于,锣鼓声渐缓,龙珠被龙头夺得!
刘三脸上冒着热气,大步走过来,笑道:“好过瘾!今天高兴!爹爹今天厉害不厉害?”
三春大牛皆大声笑道:“爹爹(三叔)超级厉害!”
“龙舞队的队长还问我以前是不是演过龙舞,还问下次正月初一、元宵晚上要不要也来参加!我说到时候看!哈哈!”
春花娘道:“就爱吹牛!人家那些舞者都是有工钱的,你一免费的,人家当然想要你!”
刘三充耳不闻,笑道:“下次要是再来,碰上了,我还去!”
第二日仍继续逛县城。
先去县城药铺找到那个妇科能手,大声道谢,把从家里带的土物产以及感谢费一两银子恭恭敬敬地奉上,感谢他老人家妙手回春,赐他刘三一子!
老中医非常热情,又是请坐又是上茶,临了还给春花娘诊了一脉,大惊道:“哎呀!脉动强健,气血充足,许是双胎!”
刘三笑得合不拢嘴,“双胎?两个儿子?真的?”一时冲动,拽住老中医的衣赏,几欲把人提了起来。
老中医咳道:“先放我下来!脉相上看是两个,但是男是女,胎相还浅,我不敢断言。不过,男孩的可能性至少占了六成!”
刘三想抱着老中医跳舞!
春花娘盯着自己平平常常和前几胎没有什么区别的肚子,喃喃道:“两个?”
春花觉得老中医可能根本就没有关于这对夫妻的印象,不过却是来者不拒,毕竟谁会拒绝意外之财呢。
一家人盯着春花娘的肚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皆道:“大小与其他孕妇的肚子相差无几,怎么会是双胎?”(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红梅山庄
既然怀上了,还怀了俩,就更应该到娘娘庙去还愿了!
送子娘娘庙人山人海,大姑娘小媳妇携篮而至,要么是来瞧热闹,要么是来祈祷,又有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特别是各种礼佛用品:香蜡纸烛,码得有齐人高。走进庙内,香火鼎盛,信徒如麻,排着秩序,挨个挨个地朝娘娘拜倒。
春花娘盯着菩萨娘娘,心中祝道:送子娘娘,如你能助信女达成心愿,诞下子嗣,信女愿奉银十两,与娘娘烧香还愿!阿弥托佛!
小姑娘们就站在边上,瞧着一个个或平坦或高耸的妇人肚。
春花见那最靠近庙门的小商贩,卖了一捆又一捆礼佛用品,暗道此人占了个好地头,借佛发大财。
春花娘信佛,拜完了娘娘庙,又走了玉皇大帝庙、观音娘娘庙、文君庙、土地庙,几乎没把一干人等脚干肿。幸好这些庙宇间隔距离不大,不然别说走路,光一个菩萨一个菩萨把头挨个磕完,就要使人晕头转向,不知今昔是何昔矣!
因有见庙就跪见佛就拜的习俗,普通人进了寺庙见了菩萨都是要跪地作揖的。
春花娘狠狠白了几父女一眼,和陈夫子、二壮娘子一个头一个头地磕完,口里向菩萨告罪,“他们不懂事,菩萨不要见怪。我把他们的磕头补上!诚心求祝,排名不分先后,勿怪勿怪。”
拜完了菩萨,晚上一家人是再也不愿意出门逛街了。
春月狗腿地捏着刘三的肩膀,后者叹道:“还是闺女好哇!这两天,明明都是玩乐,却比在家挑大粪还累!我呀,就是苦命人。天生的劳累命!玩都能把人给玩累了!”
春花笑道:“那以后爹做多了活儿,可别嫌累,至少比玩乐的时候要轻松得多嘛!”
“哈哈,累点儿好,累点好!”
第二日一大早,起床一看。外头浓雾白茫茫的一片,隔得一两丈远,就光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这种天气比下雪天还冷,孩子们蹦来跳去,小嘴唇乌乌的。
春花娘道:“要不再等等出发?这么冷,出去亦是受罪。冷起来,手脚都僵了,谁耐烦看红梅。”
刘三亦说:“对对。晚些出发!店老板太抠门了,我们天一亮就走,明明少住了半天,结果他还是收我两天房租!都和说了要早走要早走,他还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少半天房钱!不住到午时,我们就损失半天房钱了!”
春花不由笑道:“老爹,住客栈的规矩历来如此,少半天还不是该老板捡。房客总不能为了半天房钱非要把时间住满,耽搁了时间多的都去了。”
春花娘恨恨地道:“黑心的店家。就捡旅途客人的落难财。上回和你二伯家一起住店也是这样,亏了我半天房钱,这回又是!我今天还就想和他扛上了,非要把时间住满为止。到时候我们占着房间,他就不能带人上来看房,拢不到生意。他还是要吃亏。”
“娘!人家店老板能吃什么亏,反正房子是他的,他要带客人上来看房,我们还敢不让人家来看吗?”春花禁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们把时间耽误了。吃亏的其实是自己。等到午时走,再赶到红梅山庄停一停,又要赶路回家,算算时间,我们就要赶夜路了。要不然就不去看红梅得了。为了房钱,等到午时,直接回老家。”
“红梅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农人去看花,牛嚼牡丹一般,懂又不懂,滋味全无,没什么意思!”刘三斜睨着春花娘道,“反正我不爱看那花花草草,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点点用处都没有!娘们就爱看什么红的黄的!要是让我去看谁家的好谷子,那我还乐意!”
春花娘立马和刘三内讧,“你这种粗汉,能懂什么风雅!没看好花好草,全看漂亮的东西,生出的女儿能长得像鲜花儿一样吗?难道我去看牛屎,生个癞蛤蟆出来?叫你看花,不如去挑大粪。你爱看不看,不请你去!你要住到午时随你的便,反正我们收拾行李先走了。花儿,去告诉二壮娘子,准备准备,我们该出发了。”
刘三看大家都往外面走,急急地跟上来,口中道,“我是怕你们一路女眷,要保护你们,谁想跟着来了!”
说得春花笑道:“爹呀,你就说怕我们抛下你一个人,不好耍就是了嘛。好多借口。”
“去去去!把你娘你妹妹看好了。红梅山庄离这里不远,现在又早,我们省点车费,干脆走路去算了。”
春花娘就征询陈夫子的意见,“你老看是走着去,还是租个车去?要不去请两抬滑杆儿?这两天走路走得多,你可受得了?”
陈夫子笑道:“倒是腿有些儿酸。早上不大想动。”
刘三忙道,“好好,我去叫两副滑杆来。这么近叫个马车又太大张旗鼓了。不如叫上两抬滑杆,让你老和娘子坐一坐。”远远地叫来两抬滑杆,请她俩个上去坐。
春花娘连连道:“我不消,我不消坐了。又不是贵人娘子,哪敢享那个福!”
春月道:“娘,你上去坐嘛!你肚子里还有小妹妹小弟弟呢,早上露水儿还没干,地上滑,走在路上滑一跤可不是玩的。”
春花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妹妹小弟弟,不是两个都是妹妹呢?”
“我就是知道,有弟弟有妹妹!娘,你快上去坐下吧。”
“你想不想上来坐?要不你来坐,娘走一走嘛。”
春月连忙摇头,“那可不好,我人小,才真正消受不起。夫子教了,有尊长在,小辈岂敢放肆。”
春花娘摸了摸二女儿的头,欣慰地道:“好好好,那你走路可要小心,别一下又栽掉了牙。”
乡下的孩子,哪里怕什么湿滑,丢了父母的手,撒欢儿一般奔跑着。
春花娘坐躺在滑杆上,连连招呼着孩子们好生点,和并排坐在一起的陈夫子随意聊着天。
早上的气温虽然很低,但却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刘三和和女儿们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喊着一二一预备跑,大小孩小小孩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不一会了就来到了红梅山庄。
红梅山庄的主人据说是省城一个附庸风雅的富户,平时不开门迎客,但每到红梅花开之时,就会大开山门,欢迎各界人士光临观赏。
红梅花花期很长,历时一两个月都花开不败,在严酷的寒冬,万物凋敝之时,呈现出一片火红的热烈,让人感觉分外惊心。
红梅山庄正大门上方偌大一块牌匾,上面有草书,春花春月二人皆不识得。
陈夫子从滑杆上下来,站住抬头看了一会儿,便问春花春月,“这首诗可识得?”
春花看了又看,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边猜带蒙,犹豫道:
年年芳信负红梅,
江畔垂垂又欲开。
珍重多情关伊令,
直和根拨送春来。
“东坡先生的《红梅》诗?山庄主人真是有趣,一介商贾,却有大志向不成,是隐士不成?
陈夫子点点头,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世,闹市之中,有隐士却不足为奇。”
“走,夫子,我们进去好好看看。”
一行人慢慢走将进去,随处一看,满山皆是红梅,花儿开得繁艳,浓烈得人几欲窒息,春花不禁道:“此间主人的确有附庸风雅之嫌,只图量多堆叠,扑面而来尽是浓重之感,如在这红梅林之中,间杂些常青树,喘息之余又能欣赏美景,岂不快哉!”
春花娘道:“快别乱说话,还在人家里呢,就说主人的不是了。”
春花吐吐舌头,看山顶隐约可见一所亭子,道:“我们去那个八角亭子看一看。”
坡徒路滑,一行人走得微微地流汗,才气喘吁吁地到达山顶。
雾气渐散,太阳破云而出,阳光从天而下,落在了人的头上,照得人脸灿烂无比,仿佛人人都在笑似的。
山顶竟然还有比他们更早的人在。
却是卖瓜子南瓜子花生之类的小零食和凉白开的老妇,见有人来,便站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兜揽着生意。
春花娘嘴有点馋了,买了些小东西和水,坐下来和陈夫子一起慢慢地吃起来。
春花看了一会儿,对娘笑道:“娘,我和妹妹去后山看看。你们歇着,我们一会就来。”
春花娘左右看了看,就他们一家,也没有生人,便点头同意了。
大牛也坐不住,“叔娘,我一起去。要是姐妹不小心碰上了蛇,我也好帮忙。”
春花娘笑道:“你要顽,就直说,扯什么弯儿。冬天哪来的蛇!”
大牛挠挠头,一溜烟儿跑了。
红梅山还挺大,从山顶走下来,下坡路都走了一刻钟左右。从山的另一面下来,又是一大片红梅,春花和大牛笑道:“你看,真个不负红梅山庄的名号,那是除了红梅,就是红梅!”
大牛有些无聊,道:“好没意思,全都是花!原以为多好玩来着。”(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断腿
春月道:“大牛哥,要不我们来玩藏猫猫好了。这么多树,最好藏人了。姐姐,你来不来?”
“我不来,树林里露水多得很。要不这样,我来当裁判,你和大牛两个去藏,等春雪来找你们,先找着谁就是谁输,怎么样?”
大牛和春月两个飞快地跑了不见。
春雪数了一百声,脆声道:“大姐,我去找大牛哥哥和二姐喽!你可不许出声儿,帮他们!”
春花捏捏春雪粉红的小鼻子,笑道:“小鬼头,心眼多呢。我知道,你偏心你二姐,要作弊呢。我要好好监督你。”
“监督就监督,我不怕!不过,你不能离我太近了。”
“你自己走,我慢慢来。”
春雪左看右眼,忽然发现了一座小庙,坏笑道:“大牛哥哥肯定藏在里面,二姐爱爬树,她一准儿在哪棵树上。我先去庙里找大牛哥哥!”
大丫头还挺有心计!别看她人小,步伐小,速度却快,小手小脚飞快地捣腾,一会儿就跑到了小庙。
春花含了笑隔得远远地慢慢跺着步跟着走过去。
小庙里面却传来不同寻常的对话,似乎不是大牛的声音。
春雪闯进庙里,看见地上几个横七竖八,乱滚在谷草堆的流浪汉,问道:“你们看见我大牛哥哥了吗?”
流浪汉居无定所,见红梅山庄并无主人,偶尔才过来几个酒扫的农人看管一下,就把小庙当了卧室,昨晚吃多了酒,早上正睡得香,突然被人扰了清梦。有些不耐烦,“哪里来的狗屁丫头片子,滚滚滚!”
春雪有点不快,她偏头想了想,觉得还是远离这些人为好,便迈开步子外往走。
另一个流浪汉拦住了她。
“小丫头。从哪里钻来的?啧啧,模样还挺乖,长大了是个美人胚子!哥儿们,昨晚打牌输得惨了,这可是老天爷送上门的银子呐!”
春雪却不怕,“让开,不要挡着我的道,我要出去,找我大牛哥哥!”
流浪汉们笑嘻嘻地道:“小丫头胆子忒大!这样。哥哥们给你打个商量,要是你能跑出门五步,我们就不抓你了,好不好?”
春雪大声喊道:“我爹娘我哥哥姐姐都在附近!你们这些坏人!让开!”
“姐姐,姐姐!有坏蛋抓我!”
“快,捂住她的嘴,别把人叫来了!抓住她,抓住她!”
春花惊得身上直冒冷汗。闪身躲在一边。
春雪已跑到庙门前几步。
流浪汉伸出手,眼看要抓住她。
春花眼疾手快。一手扒着墙固定住身体,另一手一伸,拽住春雪的手,一把把她扯了过来。
春花拉着春雪慌不择路地乱跑。
春雪大声尖叫。
山顶似乎传来了爹娘的声音。
山顶离小庙还有一段距离,即便爹娘听见了动静,也来不及赶下来。要是被这种亡命之徒抓住。往哪个田坎随便一躲,谁能找得到她们!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春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春花晕头转向的,看见前面有一丈多高的徒坡,横了横心,抓住春雪纵身跳下。
咔嚓。脚传来钻心的痛。
春花已站不起来。
流浪汉们跟着跳下,转眼就来到春花春雪面前,狞笑道:“跑哇,小娘皮,你给我跑呀。抓起来,卖到妓院去。”
刘三在山顶上的呼喝声传来。
“快!快!抓住她们!有人来了。”
春花又痛又急,大喊,“救命!爹,快来!”
流浪汉一把拧起春花的后领,捂住她的嘴。
春花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下去。
“啊!臭婊子!”流浪汉一巴掌扇得春花眼冒金星。
“快走,快走!”
“怕什么!老子们几个人,来的才一个!还打不赢?”
“去你娘的!啰嗦什么!快走!”
流浪汉一人不顾两姐妹拼命挣扎,将她们夹在腰间,甩开步子就飞快地往外跑。
时间变得那么漫长,其实又何其短暂。
春花从来像这刻那么痛恨自己这样无力。
“放下她们!”
春花从痛恨中抬起头来,涕泪交加中,竟然看见前方站了几个学子模样的少年。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春花不禁大叫,“韩孝宗!”
韩孝宗挺身而出,指着流浪汉,喝道:“放下!”
他身后的同学亦鼓噪起来,团团围住流浪汉,“放人!狗贼!青天白日,竟有歹徒行凶,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这么几个小毛头,根本不放在这些亡命之徒的眼里,掏出砍刀,“来呀!狗崽子!要不要吃我一刀?还不给爷爷让开!滚,好狗不挡道!”
韩孝宗平生最痛恨强取豪夺之事,不退反进,随手抓起一条竹杆,朝流浪汉打过去!
其他几个学子本有些畏惧,但见同学这样勇敢,就有了勇气,捡起地上的石块,虎视眈眈地瞪着流浪汉们。
刘三喝骂的声音已近在耳前。
大牛和春雪大呼小叫地冲过来了。
前有挡道狗,后有追命人,再不走就要反被抓了。
流浪汉凶神恶煞地扔了一句,“小子,算你狠!”
春花春雪被掼在地上,疼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刘三气得肝胆俱裂,竟想不到有人胆敢当面强抢,捡起流浪汉扔下的刀,没命地朝前追过去。
几个学子都是血气方刚嫉恶如仇的年纪,在家里小霸王一般,一想到刚才自己露了怯,心里不禁就火起,一个个操起大棍子跟着刘三追了出去。
韩孝宗去春花春雪扶起来。
春花盯着近在眼前的人,胸口滞涩,嘴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春花站不起来,坐在地上捏着腿冷汗直流。
韩孝宗轻轻触了触,皱眉道:“你的腿断了?要赶紧去接上!”
春花咬着牙关,盯着韩孝宗,痛得钻心,眼里不由自主冒着泪儿。
韩孝宗蹲下身去,道:“来,我背你。大明,你去城里叫一副滑杆来。”
大明看着春花,道:“少爷,要不小的来背吧。”
“你快去叫滑杆!”
春花点点头。
大明忙跑出去。
大牛这时已经赶到,连忙抱起春雪,急道:“雪儿妹妹,你摔着没有?春花姐姐,你可有事没有?”
春花痛得说不出话。
韩孝宗背起春花,道:“你姐姐的腿断了!我们现在赶去镇上,先把腿接上再说吧。”
春花娘身上滚了几处泥巴和草屑,由二壮娘子扶着,边跑边哭,“花儿,雪儿,你们怎么样了?摔着没有?”
大牛忙伸出一手,扶着春花娘,“叔娘,花儿姐姐的腿摔断了。有人去叫滑杆了。我们快出去。”
春花娘强忍着眼泪,“那快走!韩少爷,谢谢你了!”
韩孝宗点了点头,连话也没说,急忙背着春花走出后山。
春花娘牵着春月,留下二壮娘子去接快奔过来的陈夫子,跟着韩孝宗一起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春花已失去了知觉。
万幸这时已有过来赏梅的看客,路边却有一副空滑杆,大明急忙叫住,连价都没问,领着他们进去山庄接人。
春花娘扶着滑杆,这时又想起刘三来,嘴里不由大骂,“遭瘟的野物,这是又跑到哪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撵那无赖干啥!呜呜呜,怎么就这么倒霉!好好的就摔断了腿儿!”
她的声音非常哄亮,甚至是刺耳,但听在韩孝宗耳里,却如天籁一般,原来母亲担心子女,就是这个样子啊。
大牛忙劝道:“三叔娘!小声些儿吧!被人听到遭强人抢,外面人要乱传话……”
无论事情真相怎么样,只要朝外一说,牵强附会,到时候什么跟人跑了的版本都乱传得出来。
春花娘连忙打了一下嘴巴,“叫你乱说!对对,是不小心摔着了。大牛说得对。韩少爷呀,这回多谢你啦,要不是你,我们家春花春雪就要倒了大霉了!求你还帮我们家一次啊,叫你同学不要出去乱说啊。”
韩孝宗道:“大娘,我们都不是长舌之人,不会出去乱说的。”
一行人一会儿就赶到了离他们最近的药铺,进去后,郎中给春花看了腿,道:“没甚大碍,待我接好了腿,复了位,再吃一两个月药,就好了。”
春花又痛得清醒过来。
郎中将春花的腿骨对正,接起来,再用两块木板夹住固定,“我再开个生血化淤的方子。回去后千万不要挪动,要是骨肉挪歪了,长在了一起,到时候又要重新接一回,那就真是受活罪了。”
春花娘哭道:“是不是没注意好,就要成瘸子吗?”
“只要休养得好,就没问题。后期可能会痒,到时候一定不能动伤处,不然就麻烦大了。”
春花娘忙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那我们今天要回镇上,可不可以?”
“放心,我绑得很结实,你们坐车,慢慢儿地走,不要颠簸,当然可以回镇上。”
“阿弥陀佛,大夫,太谢谢你了!我能不能在你们铺子熬上一副药,先吃一剂,好得快点些,我女儿也没那么痛。你知道,泰和县离我们仁和镇还要走几个时辰呢。”春花娘哽咽着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回家
就着药铺的物什,春花喝了一碗药后,腿痛就缓解得多了,“老爹呢?”
“他去撵贼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回来了!”刘三跟着大牛大步地走进来,道,“老子撵着了,把他们打了个半死,留了春花的名贴,送官去了。”
拉着韩孝宗的手腕,道:“韩少爷!这回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福星呐!你的同学都回家去了,你打算去哪里?去我们乡下玩玩吧!真的,去吧,我们家人可好客了。你把书本都带上,到乡下读书,有流水有青山,环境大大的好。我们家还有现成的夫子,她可厉害了,什么都懂,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她!”
春月春雪最爱家里人客人来玩,拉着韩孝宗的手,还沾着泪花的眼儿笑,道:“韩哥哥,走嘛,去我们家玩!我教你做竹哨子,挖冬笋,爬树,捉鱼,可好玩了。”
春花娘道:“韩少爷,为了表达我们家的谢意,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啊。就今天和我们一道回去。过了年,你又要回县城读书,我们可就再难找着你了。”
大明最是想去的,撺掇着,“少爷,要不,去玩一玩,当散散心。省城回不去,县城除了同学没熟人,镇上更呆得腻了,换个新鲜地方,清清脑子,也好读书。”
韩孝宗就有点心动。如果不是不想回家和去姨妈家,他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在仁和镇了。学院里几天前就放了假,莫敬贤邀请他回仁和镇,他就以可能要回省城为借口,而实际上省城那一家人又有谁还会想起有他这么个人存在呢。省城不想回,就算回去了也不过是小透明。镇上毕竟是亲戚家,难有过年团圆一家团聚的感觉。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他该去的地方!
这几天都和同学厮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己做主的感觉真是好哇。
说不准还能当一回英雄……
春花抬起头,道:“谢谢你救我。韩哥哥,请你一定来我们家玩。要不是你,今天我就没命了。无论做什么都难以回报你的恩情。请一定来。”
目光真挚热烈。
大明就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
这就是被需要,自己有用的感觉!
原来这种感觉这么好。
以前总是处于需要的地位,竟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会被需要!
韩孝宗头脑一热,点点头。
春雪最是高兴,有大哥哥,就有人陪她玩耍了。双手双脚并用,往韩孝宗身上爬。
韩孝宗没有和小姑娘打交道的经验,手忙脚乱地将春雪抱起来,僵硬地戳了戳她的小脸,嫩嫩的,好软。
刘三去又去了一趟红梅山庄,坐了马车过来,将大家接上车去。
来时大家都很兴奋。去时全都一身疲倦,外带伤痕累累。一路沉默,安安静静地到了家。
回了家又是一阵忙活,收拾收拾,立即动身回刘家村。
韩孝宗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一路上不说话,回了镇上。也不提要去莫家走一趟。
春花娘暗自奇怪,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古古怪怪,就没多想,只叫女儿们陪着他多多说话。
春花弊在躺椅上,听见外头大明和春月春雪一阵欢声笑话。心里头就有点郁闷,谁来陪陪她这个病人啊。
“你的腿是不是很痛?”韩孝宗捧了一本书,坐在春花面前,低着头道,“其实我知道很痛。我小时候也断过腿,被狗撵,摔断的。那时候我才六岁。没人给我请郎中,是一个仆人帮我接的。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腿痒得很,我想抓,但仆人说抓了腿就要成跛子,所以我一次都没抓过。我的腿恢复了,我比以前还跑得快,但除了那个老仆,没有一个人夸奖过我。老夫人说,‘走开,别撞着我孙子。’我就再没有在韩家奔跑过。”
春花诧异地道:“老夫人是谁?”
“老夫人是我婆婆,我爹的亲娘。”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启蒙的?”
她没有问其中的原因!韩孝宗不禁抬头看了春花一眼,道:“上九岁时吧,我伯父见我无所事事,随口提的一句。在韩家上了一个月学,我姨妈就把我接到仁和镇,我就和表兄一起上学。”
既然连亲祖母都嫌弃,韩孝宗在韩家的地位可想而知,进了家学不被兄弟们欺负,那才有鬼。还好有个亲姨妈,不然就该死在小子们手中。
“那你应该和莫家表哥相处得很愉快喽。他可有意思得紧,第一次见面就是我撞见他被打,然后我讹了他十两银子。他在学堂是不是很捣蛋?”
韩孝宗不由嘴角微微一弯,“除了打家劫舍,表兄是无所不干。又讨女孩喜欢,我同学的姐妹,没一个他不玩得亲亲热热的。”
春花笑道:“真是花花肠纨绔子,现在还小,都这般,等几年大了,得有多少女孩为他伤心了。”
“表兄挺好的,性子直爽,有什么没什么都露在脸上。我长这么大,就和他处得较好了。我也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又无所建树,想出远门走一走,就怕伤了姨妈的心。真想快快长大,天高地阔,任我遨游。”韩孝宗叹了一口气。
“小时有小时的烦恼,大时有大时的伤心,谁没个不快的时候。只要我们想得开,就像我们,平平常常的农家,每一天都要为小事吵嘴,打打闹闹,却过得比家财万贯的人家要幸福开心得多。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难道就真的能万事遂心?不管未来怎么样,一定要把当下过好,才是潇洒快活。”
韩孝宗心思郁结,实在找不到人诉说,这会儿听了春花一席话,不由得吐了一口大气,喃喃道:“可是我实在快活不起来,我宁愿被人打一顿骂一顿,都要比漠视来得轻松。”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心疼。每一个人都有其价值,总会有在意你的人,又何必纠结不在意你的人。”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心疼?”韩孝宗颠来倒去地念着这句话,连刚才闪过该在自已家过年的念头都忘记了。
春花娘走出来,朝外喊了一嗓子,“孩子们,去看看牛车来了没有,我们该出发了。”又对韩孝宗道,“韩少爷,你看你还要准备什么东西不?”
韩孝宗忙道:“大娘,我小字曦,请别叫少爷了。”
“曦哥儿,你还缺不缺东西,我叫人去街上帮你买?”
“不需要,我的东西都够了。”
春月跑进来,道:“娘,牛车来了。”
刘三将春花抱上牛车。春花痛得不禁“嘶”了一声。
春花娘连忙喊道:“小心点,别碰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好像你才是花儿的亲人似的。哎,今年开年我就算出春花有一劫,眼看着快翻年了,人还是好好的,连个病痛都没有,我还挺高兴自己算错了,哪知道在最后几天出状况!王八羔子,这些人就该砍脑壳!”
“既然你早算出春花有一劫,为什么不说出来预防?明明活蹦乱跳的闺女,转眼腿就断了!都怪你,当时算了出来,怎么不想个办法来消灾?”
“又不是我弄断的,怎么怪得到我头上。天老爷注定的事,我怎么阻止得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女儿受罪?你还是不要算命了,算了也没有!”
牛车都驶出了小镇,两夫妻还在较口。
韩孝宗撑着下巴,听得十分有趣。
韩孝宗穿着学院制的袍服,却坐在老水牛拉的破车上,怎么看怎么不搭调,春花不由笑道:“韩哥,坐牛车的感觉怎么样?娘,你看韩哥哥穿得这样体面,却坐这样的破车,好不相衬!”
春花娘住了口,转头看了韩孝宗一眼,笑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人家曦哥儿,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管到哪儿都端得起!”
韩孝宗忍不住苦笑,他是出身大户,却从来没享受过大户的待遇。
陈夫子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要想出人头地,这点小不适又算得上什么呢?”
韩孝宗忙答道:“是。”
牛车慢悠悠地向前走,天快黑时,才到达刘家村。
春花不禁笑道:“终于回来了。平时住着不觉得,久了不回来,还真挺想念刘家村的。”
春月道,“我想念我的母鸭子下蛋没有。”一边拉起春雪和韩孝宗,“韩哥哥,我养了十几只母鸭子,我走的时候,有几只就开始下蛋了,现在回去,鸭窝里肯定有蛋!对了,你有没有捡过鸭蛋啊?”
“没有。”
“那敢情,回去让你体验体验。爹娘,我们先回去啦。”
一路上都是奔跑,耳边传来刘家村人的问候声,阡陌相连,朴实的气息迎面扑来,韩孝宗心情不由自主地就开朗起来,禁不住低头笑道:“春月妹妹,我可以吃鸭蛋吗?”
春月顿了顿,“当然可以,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
韩孝宗当然能听得出那一顿,不由得呵呵笑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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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小儿女
日子过得说慢也不慢,说快也不快,不几日,就到了腊月三十。
今天刘老头家过大年,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女眷造饭,男属玩乐,一派和乐融融。
刘家村很少来外人,来了也大多是妇孺,少年来的少,有背景的少年就更是凤毛麟角,今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天外飞人的大家儒公子,大姑娘小媳妇都窃窃私语地。
过了一二日,女孩子的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
大家都不傻,要是和韩孝宗扯上了什么关系,这辈子可就飞上了龙门,都跟着韩哥哥韩哥哥地叫着,迎面低头露羞脸故作冷漠,错身回头温柔一笑,嘘寒问暖,送个小食手帕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小儿科嘛。
都比不上人家小兰,投坏送抱,小脸通红,自负美貌,满面娇羞不已,口里嗲嗲言道:“奴没站稳,谢公子拱救。”自以为得计,或者过了年,佳人便会上门提亲,蒙了帕子躲在同伴身后。
碧芬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这一招她都没使过唉,这个村姑哪里学来?
碧芬却看不上韩孝宗,她经常去莫家玩耍,自然对韩孝宗的底细略知一二。表面看起来风光,其实不过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又怎么能比得上俊郎风流的莫家少爷。
但也不能让小兰这贱丫头捡这个大便宜啊。
“小兰妹妹,你最近变得好文雅,是学了诗还是认了词啊?”
小兰素来胆小,这几年渐渐大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要在心上人前留下好印象,就必须得一战。鼓起勇气,“碧芬姐,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女子讲究贞静持重,成日里诗呀词呀,不守妇德。”
贞静持重个屁呀。贞静到扑到男子身上去吗。
碧芬咦了一声,“前年莫家少爷来的时候,小兰妹妹怎么不像今日这么会说话呀。呆呆地看着人家,”手帕捂了嘴,吃吃地笑,“表情却和现在一模一样!莫少爷和韩少爷,究竟是哪一个好看一些呀?”
小兰羞得脸都白了,帕子不要了,帅哥是浮云。飞快地跑回家里躲起来。
春月早就一身肉麻,这会差点笑了起来,忙掩住,悄声对春花道:“姐,韩哥哥就像是一块肥肉,入了刘家村的虎口哇。我从来不晓得姐妹们这么大方。以前见着人都要进屋躲起来的。”
“人家有追求,管你什么事。”
碧芬又道:“春花,韩家少爷怎么到你们家来过年啊。以前年年都在莫家过年的。”
“韩家少爷要请教陈夫子学问。怎么,有错吗?”
大牛笑道:“韩家少爷学问可好了。和陈夫子之乎者也的,我一个字都不听不懂。”
刘三一行一回来,刘大刘四就逼问过大牛好几回,问好好的,怎么省城韩家的少爷竟然跟着回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他却是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哼哈了事。
又问大牛跟着县城,见着什么新鲜事没有。他一概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却不对刘三家发生的事提一个字。气得刘大刘四大骂他吃家饭屙野屎。胳膊肘子往外拐。
大牛已不是幼童,跟着刘三混了好些日子,对于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自有自家的分寸,再不是那个对家长言听计从的憨子。何况身穿三叔娘新做的好衣裳,却说要说人家的闲话,可不是他英明神武的刘大牛所为。
大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碧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说的那些话,骗骗小孩差不多,想骗她刘碧芬怎么可能。
“大牛!水缸没水了!你不去挑水?又该大妹一个人干!”
大牛嘟嚷着,“就知道欺负我!”
碧芬竖了眉毛,“还不去?”下一秒,她的脸色如春风拂柳一般明媚起来。
大牛一哆嗦,向后一看。
莫敬贤竟然突然跳出来,“哈”地一声,将聚精会神听碧芬大牛两姐弟吵架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莫敬贤指着韩孝宗,叫道,“你你你,说要回省城,怎么跑到春花家里来了?看你老实,说个谎话连草稿都不打!枉我娘亲这几天都念叨着你过得好不好,你却在这里逍遥!看我回去不好好地告你一状!”
韩孝宗扯开唇角,笑道:“你说我,你又怎么跑来的?”
莫敬贤围着韩孝宗转了一圈,奇怪地道:“你这小子!还是一个样啊,没长高一点,没长胖一点,怎么突然就笑得起来了?乡下就是养人,不会笑的闷老弟也变了。平时和人打赌,想要你笑一笑,我可总是输!哇哈哈,原来你会笑啊,太不够哥们了,这回回去我一定要下大注,把以前输的都赢回来!”
韩孝宗道:“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回去怎么和姨妈交差吧!又是从哪来逃来?”
“哪里?王家呗,表姐表妹猛于虎,哥哥吃不消,就逃啦。一路骑马过来,果然我的马技又提升了,这回比上回少跑了两刻钟!”
转头笑道:“花儿,好久不见啦!长高长漂亮了。春月也长大了,想不想吃糖?哎哟,我们的小雪儿,都能叫哥哥啦。”
春雪趴在莫敬贤的身上去够那匹高头大白马,笑得眼儿咪咪。
春花娘闻信过来,赶忙招呼着,“好侄儿,稀客呀稀客,快去我家坐坐,这么远跑来,肯定是饿了,姨妈给你下碗好面条子来吃!”
莫敬贤笑道:“好呀,姨妈,我想吃清淡的鸡丝面,可有没有?”
“有,有!怎么没有!你要吃龙肉面,我都给你弄来。”
碧芬一直插不上话,终于觑着空,巧笑道:“莫哥哥,就在我婆婆家吃嘛,灶上都是现成的,三叔娘何必再回家现起灶生火做来,多麻烦。”
春花娘深深地看了碧芬一眼,“不麻烦,生个火,下个面,快得很。”
碧芬心底不由有些羞恼,面上笑道:“都一样嘛,中午不是有点子腿肉没下锅吗,不如拿煮了吃。”
罗氏心中有点不愿,那点子腿肉是留着小姑回门吃的。
春花娘懒得看罗氏的脸色,拉起莫敬贤亲亲热热地回了家,洗手准备下面。
碧芬恼了,在地上跺了几下脚,道:“婆婆!那是镇长家的少爷,你连点腿子肉都舍不得!”
大牛笑道:“管他是天皇老子的少爷,也不能吃我小姑姑的肉!姐姐,高枝儿可不好攀呐。”
“不和你这种没见识的人说话!”碧芬甩开衣袖,急急地往刘三家走。
碧芬娘牵着四虎,怀里抱着奶娃子,走近,没头没脑地道:“大牛,你碧芬姐又怎么了?好不容易回来几天,脸上又看不见笑影儿了。”
大牛拉长着声儿,“碧芬姐呀,什么时候订亲呀?家里的女孩,一个个,都大了!”
“阴阳怪气,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才去镇上小半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罗氏若有所思,道:“四媳,该考虑碧芬的婚事了!初二小妹回门,你去和她说说能不能在镇上寻个好儿郎,就把事情给办了。”
碧芬娘撇了撇嘴,暗道,我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寻个官身富豪女婿,区区一个镇上的,怎么能打发的。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鸡丝面就出炉了。
莫敬贤抓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吃完了面,叫春月拿了布巾擦了脸,这才长吁一口气,叹道:“吃饱饭的感觉就是妙呀!”
春花笑道:“少爷你,还有人能让你饿着?”
“怎么不饿。除了早上我吃了几块饼子,一碗牛乳,直到现在还都没吃饭呢。都怪王姐姐妹太热情,还有一大群姑爷那头小辈的姐姐妹妹,哎哟,我那个送羊入虎口,一心慌儿,撒了谎要屎屎,出了门,骑上大白马就跑了出来。家里没人给我做饭,我想吃姨妈做的好饭菜,就过来啦。”
春花娘笑得合不拢嘴,“只要你不嫌粗野,什么时候来吃我做的饭,都行。”
莫敬贤朝陈夫子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家中姐妹不懂事,怠慢夫子。等我叫了她们来道歉,到时候还要请教夫子呢。”
陈夫子在大户人家之中极为有名,连当今的中宫娘娘幼时都与她有过师从之谊,莫镇长走南闯北,偶然间得知县令千金的夫子竟然是她,知她落难,想结个香火情,这才诚心诚意地请了她来家。
最后却便宜了他人!
得知家中女人干了甚好事之后,莫敬贤极为无奈,这么好的渡金机会,却没抓住,以后有的她们后悔的。
陈夫子到了这个年纪,什么事情都看得淡了,“不敢当,我入了刘家门,却不能再事二主了。”
春花笑道:“原来你是不怀好意,却是来抢我家先生!还不离了我家!走走走!”
莫敬贤赖着脸笑道:“虽然姐妹们有眼不识泰山,但小的却是来求学问的,可不能赶我走!凭夫子大才,就算学个毫毛,也尽管我一生享用了。还是我这个闷葫芦似的表弟跑得快啊,知道这里有好师,一声不吭儿就来了。”
“原来你是来蹭学问的!既有所求,得供咱家驱使两日,看你表现再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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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方向
众小嬉笑不已,大人们瞧着取乐。
碧芬发现三春与韩莫二人自有一种默契在,胸中愤愤不已,暗自奇怪这些人怎么就突然交好起来,不过凭她在镇上上流社会混得风声水起的实力,怎么也不能把自己排除在外,“春花妹妹,什么时候你和莫哥哥韩少爷这么熟悉了,我一直在我姨妈家住着,也时常去莫哥哥家玩,并没有见你们有好交往呀。”
意思是暗通款曲?
春花笑道:“有所谓相见恨晚,见面即成朋友。韩莫二位皆人中之龙,我等小女子不过说得三两句话儿,倒不算好熟悉。”
莫敬贤道:“碧芬,我这一年不在,镇上可发生了好趣事无?”
碧芬立即高兴了,道:“姐妹们都长高了,刺绣、厨艺、料理家务,都愈发能干了。特别是府上两位千金妹妹,更是样样俱通。还有王家姐姐,长成大美人了。”
在外走惯的男子怎么会喜欢听后院的婆妈事!春花不由暗笑。
韩孝宗不禁看了莫敬贤一眼。
莫敬贤听得不耐烦,“月儿,说说你们家有什么好玩的事呀?”
“好玩的事?那可是多得像麻花绞绞,说个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你要听哪一件?”
碧芬脸色有点难看,强忍了才作出倾听的样子,“怎么三叔家今年有很多趣事吗?”
春月瞄了碧芬一眼,骄傲地说:“当然!我们家什么时候不乐呵。比如说黄二吧,两次三番来找我们家麻烦,结果反把自己害了,做了好几回道场,都不敢出门。生怕阴间来的索命鬼把他给抓了。哈哈,得罪我们家就是这个下场。”
春花忙道:“好妹妹,好生说话,稳妥些,莫乱说,容易得罪人。我们家并没有了不起。不要说得跟个天王老子似的。”
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是非本就多,伸长着脖子看笑话的人何其多,不谨言慎行,一个不小心,就是祸端。
春月最听姐姐的话,“噢。姐,那个黄二本来就很可恶嘛,罪有应得。”
“那是他做了坏事。跟我们家可没关系。”
碧芬笑道:“春花妹妹现在说话一套似一套的,识文断字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些没才的,笨嘴拙舌的。”
女子没才就是德嘛。
莫敬贤道:“所以读了书,才懂歪歪道理。女子还是要识几个字好,一问三不知,傻瓜蛋儿一样。”
碧芬的嘴角抽了抽。
“我最爱听市井乐事,比个三字经五字经有趣得多。”
春花道:“市井生活。芝麻绿豆,桩桩件件。本就比天天摇头晃脑钻研学问有滋味一些。不过一想到将来,兄长们出人头地,小妹等却老死埋没乡里,这点滋味就可有可无了。表兄是难得出来放松,小孩心性,一听有趣事就急慌慌的。还是仕途经济更为正经。倒是和我们这些人摆摆学堂。”
莫敬贤连连摆手,吊儿郎当的扯淡,“要不是我爹娘逼着我学什么三字经,小爷我才懒得论什么功名。悠哉游哉做我的富家翁,比最后成个名留青史的贪官污吏强。不过表弟书香人家。”舌头打了一个转儿,“想要出人头地,非走此道不可。我和正经的东西呐,就靠不上边儿,还不如同我说说怎么才能把汤圆包圆了好。”
韩孝宗像个小老头似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读了书考了功名,坐到我伯父这一位置,是我从小的追求,可大了大了,我发觉我伯父过得并不快乐,汲汲营营,功名利禄,已经失了生活的本真。我不知道是我不适合仕途学问的,还是它本该如此,是我自己不中用。我并不觉得自己是读书的天才,可我不做这个,我又能干什么?”
春花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此路不通,另择他路呗。比如孙思邈,在药道上就是状元,比如著有《水经注》的郦道元,何其不是地理游记的翘楚……如果这些人不另辟蹊径,我们又哪里知道何处何处还有个某某某。”
陈夫子虽不是正统儒学门生,但却对官道十分推崇,不过经历的风波一多,就没了当初的热忱,对春花的歪理学说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是摇了摇头。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莫敬贤笑道,“好新鲜的说辞!又是你杜撰!等我功名无望,我来做行商赚大钱的状元,个个都知道全国首富是我莫敬贤。”
春花拍手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成了首富,防那宵小之徒强夺将会成为你毕生的奋斗目标!出个门儿都要伪装伪装,莫露出了真面目,让人敲诈勒索!和你的悠哉游哉却要背道而驰。”
春花娘嗔道:“说好也是你,说孬也是你,要个怎地,才好。”
“事情都有正反两个面嘛。依我的意思,做个次富、三富或者四五六富,都比首富要好,既富有又安全,不招人耳目,生活才真是有滋有味。”
“你那怕事的软性子,我都不稀说你。”莫敬贤撇嘴道,“要做就要最好,这才像男人,怕这怕那,能成就什么事业。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见春花瞪来,忙讨饶,“好好好,说你守成谨慎得了吧。反正我要做就做第一,那才是男人。”
韩孝宗听过他二人的歪理,不由觉得心胸一宽,道:“原来大道并不只是一条啊。以前姨妈总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叫我认真读书,考取功名,为我娘争光……”
莫敬贤叫道:“我娘!我娘就懂那一句。念得我耳朵起了茧子。你看,兄弟,要是你考取了功名,就算成了状元,你能保证以后能为官作宰,成了官家的左膀右臂?莫说别个,就是你那状元伯父,一把岁数,一把胡子,才混得个啥,翰林?能比得上出身比他低得多的宰相大人?”
春花不由笑道:“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韩孝宗呆了一呆,他从没想过翰林还不是好的,“我伯父难道还不能干?”
“能干哦。要是能干,人家同科的榜眼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副宰相,你伯父却还在那清水衙门厮混。”
“你对官场倒是门儿清,我看你来做宰相最合适。”春花损道。
“我敢打包票,要是选我做宰,我比任何一个都要厉害,让百姓高高兴兴,让官家富得流油。”莫敬贤大放厥词,“开贸易,通海路丝路,扩疆土,让其他蛮夷之国闻我朝之名,皆丧胆。”
碧芬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啥,拉住春月悄声道:“听你姐说的甚?我不懂也没什么。但你刚才和莫少爷韩少爷都说得那么起劲,现在却连你都插不上话了。你姐姐比你还能干啊。”
春月禁不住上上下下瞟了碧芬一眼,“我姐姐再能干,也是我姐姐。她厉害,我也厉害。”
“再是亲姐妹,也不如自已厉害好。你莫被姐姐压制了。”
春月干脆不理她。
春花娘笑道:“小家伙,原来还是个好战分子!开什么疆土,守着我们大好河山,把日子过好就得了。提到疆土就是打战死人,我们可不想死人。”
“打战哪有不死人!一代名将万千枯骨!要是我能当将军就好了。一定把他们打得个狗血淋头。”
刘三笑道:“你小子对我胃口!我年轻时,只要一听打打杀杀,就要跳起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大将军。”
春花看了看天色,笑道,“一会宰相,一会将军,再不回去,我看你自己才要狗血淋头!莫表兄,你今日来姨妈肯定不知道,现在肯定满世界地在找你。你也不晓得带个仆从,好使唤使唤。我可不留你,现在走,赶回镇上,起码天就要擦黑了,再晚些,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我今晚和我表弟一起歇了呗。”
“估计明天就有贵家仆过来拿人了!我们可不是掳人的强盗!今晚又是吃团圆饭,你不在家怎么可以?”
莫敬贤想起老娘罗里罗嗦缠死人的劲头,头皮一麻,“好啦,好啦,回去就回去。你(指大明),去收拾收拾!表弟,跟我一起回家吧。”
碧芬还有好多话没和莫敬贤说呢,顾不得生春花独霸他的气,连忙上前娇声道:“莫哥哥,留下来去我家玩会儿啊,你还没去过我家呢。要不在我婆婆家过大年嘛。”
“那可不行,今晚我要是不回去,我娘一定会过来把刘家村抄个翻天!我们可得走了,下次来我家玩啊。”又瞟了三春一眼,使个眼色,对其他人笑道,“姨妈,姑爷,夫子,各位,有空都来镇上玩啊。”
两兄弟带着大明乘了马一溜烟儿跑了。
春花娘笑道:“要是依王三妹(莫太太)闺中时的性子,我估计莫大侄儿回去要吃一回鞭子。皮猴儿似的,性子又跳脱,我看以后哪个制得住他。”
春花坏笑道:“自有亲亲老娘制他呗。他又花心,等真正碰到个美人儿,勾了他的魂儿,就知道厉害了。我可等着看他狼狈的时候,不怕他现在跳得高。”(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钱
“老三,今年你家可挣了大钱。什么时候兄弟们沾一沾光?”酒足饭饱之后,刘二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低头斜眼,轻笑道,“依哥哥冷眼看来,今年你家没挣着这个数,也有这个数!”先伸出两根指头,再伸出三根指头。
谁会乐意别人算自家的经济账?
刘三略笑了笑,没搭话。
“我兄弟现在是能人了,在哥哥面前也狡猾起来。都是一家人,透个数,半夜能去你家抢了不成。照目前的情势看来,我们四兄弟,就你老三最有出息了。弟妹又有了身孕,日子过得最好就要数你们家了。”
刘三嘴角一翘,以前最不起眼的受气包现在也成了奉承的对象了,真是好心情舒畅。他竖起三指,胡须上的酒水在烛火这下闪闪发光,“除干除净,净落的,离这个数,也差不离。”
三兄弟倒吸了一口气,眉宇间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刘大狠狠瞪了大牛一眼,目里的意思是你嘴巴闭得绑绑紧,你不说,我还不是知道了。
大牛瞟了刘三一眼,暗叫,三叔,财不露白懂不懂,我仁至义尽,你自己要说,可怪不得我。
刘二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你一年的收入,赶得上人家一二十年的收入,我们些笨人和你比起来,真是白活了。”
刘三从来没得兄长如此和颜悦色过,自觉扬眉吐气,道,“哪里,哪里,就是刚够糊口。我们家开支大,挣再多还不是都花出去了。”口气很谦虚,意思很明确,我现在就是与众不同了。
一时沉默。
刘四换了一姿势,道:“三哥,你现在有出息了。可接济接济兄弟们呀,铺子里缺不缺人,你看我们哥儿几个,帮你打打下手,能不能够?”
刘三胸中得意地笑,你也有求到我身上的那一天,乐嘴里合不拢,正经八百地道:“只要我一句话,什么都好解决。都是兄弟嘛,送送货搬搬东西,还是要人手的。”
春花娘斜刺里走出来,站在刘三背后,阴沉地道:“请人送货搬东西,你是不是就坐下来,当甩手掌柜啊?”
刘三略惊了惊,又觉得扫了面子。不自在地道:“我们都请了那么多人,哪还在乎多请三五两个。”
春花娘的话就难听起来。“那把你的口粮拿来开工钱吧。明明一个人的活路,你偏偏要三个人干,多出来的,就从你口粮里扣,你还以为你就是哪里来的大财主哇。家里开销那么大,眼看着我的肚子大了。又要花钱,还欠着一屁股外债,你嘴巴一张,就是家财万贯了。表面光鲜,内里穷酸。拳头大点的店面,就以为不得了了。”发泄了一回,转头又对刘大刘二刘四叫穷道,“哎呀,大哥二哥还有四弟,我们铺子看着生意好,可成本高,工钱开得高,房子又是赁的租金高得咬人,就算挣了俩钱儿,那都是填到空空头,帮别人挣的!”
刘二看了春生娘一眼,春花娘白了一眼,道:“弟妹,老三都说了大实话了,你还遮掩什么,都是一家人,说得那么虚,有什么意思。放心,你们有了钱,我们又不来偷不来抢,不过就是想沾点光,还是凭自己的劳力吃饭,不白占什么。”
“哎呀,他那牛吹得,尿罐都要吹飞,什么时候嘴巴里能吐出象牙来?家里人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也就能糊口,将就过得去,人口多,开支大,可比不得家里轻闲。”
“好妹妹,别蒙人了,光是每月从官库里领的银钱,一家人就尽够了。”春生娘怪叫道,“这家里有出产,又有副业,来年又要买好蚕种,又买了好大几座山,镇上又有生意,林林总总,你一家人的收入怕是比我们全村人的收入都要高。就匀点给兄弟们如何。”
刘老头亦道,“俗话说得好,一人有富,带过一屋,我三儿能干,能帮衬兄弟们的地方,多少不余,还是表示点嘛。”
春花娘心里十分不舒服,我家落难之时,你们不说来帮衬帮衬,不落井下石我就阿弥陀佛了,现在生活才好一点点,你就算这账算那账,比我自己还算得精确,这是要当我的家不成?
刘三敷衍着,“嗯嗯,啊啊。”
春花娘黑着脸阴阳怪气地道,“当年我家揭不开锅,四处求爹爹告奶奶,孩子们饿得瘫地泥地上,有谁家给了我点表示?肠子饿断了,眼泪流干了,谁给点表示?没有东西使,用家里惟一的陶盆去井里捧水,把当时没用的木桶藏起来的时候,怎么不给点表示?现在过好了,就要我表示,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虽然没有点名,但几乎人人的名都点到了,全家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春生娘大声道,“哎哟,弟妹,话可不能这样说,不要忘恩负义!当初刘三回来,连个住处都没有,不是我们当哥哥嫂嫂的怜悯,恐怕连个住处都没有!大半牛呐,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养了他恁久,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难道还不是表示?”
一席话戳了春花娘的肺,冷笑道:“这就是表示?你怎么不说他刘三拿了多少银钱出来,怎么不说当初分家的时候爹娘把刘三的口粮分到了你们家,怎么不说那么长时间他刘三没日没夜像牛一样帮你家干活路?随便一样,尽够买你说的那什么吃喝穿!说我们忘恩负义,敢问恩在哪里,义在哪里?”
刘二和春生娘一哽,脸色觑黑,大声道:“刘三,你到底说说,我们占了你什么便宜!我们又不是他爹娘,收留他,就是我当兄长的恩义!做人不要忘本!不要以为现在成了人上人,就看不起兄弟了,谁没有个三灾八难,有你求上门的时候!”
刘大和刘四对视一眼,低下眼再不参言。
刘三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当年的事,家常里道,拉拉扯扯,谁个能说得一清二楚,“我们没说不帮兄弟,只是自己能力有限,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说罢。”
刘二故意把这需要理解成了他刘二的需要,“现在就有需有!你看你去年办的那个寿宴,多么红火!可还记得今年爹也要满十了!他的寿宴,你打算怎么办?”
刘三在刘二面前一贯说不起话,春花娘接口道:“什么怎么办?我们这房一碗芝麻中的一颗,多了不多,少了不少的人物,能怎么办?自然做得了主的人怎么办!”
刘老头脸上阴沉得滴出水来,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硬气话。
大家都知道春花娘是个顺毛驴,要是换一个人,把全部人一下子都得罪光,肯定立马就是众矢之的,不过春花娘是个火炮个性,家里人都清楚,倒不敢惹她,只是闭着嘴,不答言。
过了一会儿,春花娘缓和了口气,道:“公公的寿怎么做,你们看着办,该出钱出力的,我们绝不含糊。一家人,只要和和气气的,我也高兴。不过谁也不是傻的,只要心真,有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尽量帮。你看,大哥要把大牛送我们那儿学艺,我们不就是高高兴兴答应下来了?在其他木匠那里学,不仅要交米交钱,过年时节,还要给师傅送烧香礼,外头的行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小半年,大牛自己都能拿工钱了,我们还给开伙食做衣裳,这个地步,是怎么个样,将心比心,你们自己也有衡量。不是我们不帮忙,是有需要的时候,才能帮。信刘三的!一天到晚吹牛乱开腔,自己的锅都揭不开了,还想当大善人!”
刘三怎么不知自己说错了话,怕回去要吃老婆的排头,忙跟着嗯嗯,有了立功表现,总得减点刑。
大牛忙道:“我三叔娘对我的好,没说的,这样那样,像我娘一样!以后跟着干,一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三叔三娘都好!”
春花娘露出了微笑,道:“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天经地义。我这个最讲道理,大牛好好生生在我家干事,我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如今跟着女儿玩闹,不是也得认识几个字了?”
刘大一震,忙看向大牛,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都能写我的名字了!难道还有假!爹,跟着三叔,有搞头。”
春生娘心里非常不乐意,她家读正经学堂的孩子都没发言,你却说什么能写字,“说俩字有什么能的,我家冬生,那厚厚的书本都堆了一屋子!光认俩个字,能有什么出息。”
刘大却异常高兴,“好好,认得字就好!我们又不考状元,不做睁眼瞎子,就好!哈哈。”
刘二的心中其实正在暗恨春生去当什么大头兵,不然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那外四路的大牛!心中气愤不已,对刘三喝道:“没酒了,去倒点来!”
刘三转过身就倒了酒来。
刘四和碧芬娘对视一眼,嘴角一撇。
春花娘鼓了鼓眼,倒没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蹄膀
刘老头看了刘二一眼,心道今时不同往日,老二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懂形势,还像以前一样对待兄弟。
转眼便对春花娘道:“你们能提携家里人,甚好。我的整十寿,不消你们出什么东西,到时候杀一口猪,什么都尽够了。只是要来帮帮手,整治饭食。”
罗氏心头就有点不舒服,叽叽歪歪地咕哝,“我养一口猪容易吗我,一天就抛撒了。”
刘老头当没听见,“大牛你就在三叔家里好好干!以后学成了手艺,哪里求不到一口饭。只要不偷懒,勤干好学,会有成才的一天。我看好你。”
大牛笑道:“我三叔娘天天都在耳朵边念叨,我都听习惯了,放心吧,公公,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你们的心。”
碧芬娘见大牛和春花娘变得这么亲热,把她的份儿都夺走了,暗里白了大牛一眼,手里颠着奶娃儿,“哦哦哦,小乖乖,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跟娘亲啊。不要别人给一点甜头,你就不认娘了啊。”
大牛就装听不见。
春花娘道:“反正我话搁在这儿,如果以后需要人,我们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家里人。求你们的时候有的是,不说别的,就是那几匹荒山,没有人手怎么行。马上就开春了,到时候需要牛需要人手,诸位可别推辞。”
刘大刘四皆道,“只要你们要人,到时候腾出手来,就来帮你们。”
春生娘转了转眼珠,道:“我们也有田,春耕来了,忙不开呢。那个时节。谁家没有活路。想请人干工都请不到。”
春花娘道:“只要给工钱,我看还是请得到人。家里人要是有活路儿,腾不出空,我也只有另请外人了。”
刘大刘四忙道,“有空,有空。怎么没空。家里就那点田地,又弄不了一辈子。”
春生娘白了那两兄弟一眼,“我也就是这样一说,到时候,兄弟来请,我们就是自己的田地不要,都要把你们家的先弄好了。你哥哥平时总是说你们家几匹山太多了,荒了就太不划算了,既然你们有打算。再怎么艰难,我们做哥哥的,都要帮一帮忙嘛。”
春花娘似笑非笑道:“还是先把自家的做好了再说,工钱我也照开,大家都不吃亏。”
春花娘夸张地哈哈一笑,“兄弟之间,帮个忙,还讲什么工钱。到时候叫一声儿。我们准来。”
大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二叔娘可真是。会说话。
不给工钱,就是忘恩负义,谁敢担这个名儿。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虽然当时刘二没要钱,但过后一定找其他的由头把钱给找补上,找补上了。还能说自己仁义,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春花娘上够了这种当,哪里会信刘二家一星半点。
请熟人做工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请了大爷回来。说三道四,比主人还主人。但自己家发了财,不可能不给点甜头出来,反正都是要请工,请一家人也没什么。吃亏是福。
大年初二,回娘家。
刘小姑回到刘家村,发现如往年一样,嫂嫂们都回娘家去了,除了大哥没处去外,其他几家人门户都关得死死的。
她不由抱着罗氏哭道:“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屋,却冷清清,人都没几个,哥哥嫂嫂们太不把我当一回事了。回了杨家一说,别人倒没什么,那杨老太婆,不知又要编些什么笑话来说道,人都丢死了。嫂嫂们也不为我想一想,头一年,与我撑个面子,我都好过些。就今年,我也就知足了。”
罗氏其实倒没想到这一层,见女儿这么伤心,骂道:“你那些嫂嫂,哪个是好的,哪个不自私?都只想着自己,恨不得把婆家的东西通通都送给娘家。不过他们走都走了,也撵不回来。好女儿,莫说他们了,你在杨家过得好不好,女婿对你怎么样?”
刘小姑略红了脸儿,“他对我很好。我婆婆当面并不敢怎么样,只是喜欢背后说人,况且我如今又有了孕,她还能把我怎么样?其实她就是嘴巴多了一点,对我也没立什么规矩。我过得还好。”
“当初我就说你能辖制你婆婆,嫁过去不得吃亏,果然是这样。你如今有了孕,可要小心些,该注意的,该忌讳的,都要着紧。但愿这胎一举得男,你就算真正站稳脚根了。”
“娘,这是我给几个哥哥买的糖,等他们回来,给她们。叫他们正月过来玩。”
罗氏笑道:“成了亲,越发会做人了。这些糖花了不少钱吧。对了,你三哥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发了大财,你隔镇上近,还是要多多地去走动。到时候谋个职什么的,多方便。”
刘小姑嘟了嘴,道:“三哥家的风头太大了。连春花那小丫头,都排在我前面了。这是我心宽,才没和她计较。”
“傻孩子,难道你就没沾光了?在夫家立住脚根,就靠娘家有能干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连我都要让你三嫂三分,虽然我一个老婆子并不图什么,但我得为你哥哥们着想啊。大牛这小半年,又学了手艺又得了工钱,我心里还挺高兴的。要不是有这么一个野叔叔,哪里来这样的好事?你和你三哥又没撕破过脸,最好打交道了。自己好生琢磨。”
刘小姑吃惊地道:“大牛竟能拿工钱了?他才多大点,就能支撑家业,娘,大牛有出息了。”
“是啊。所以就算看在大牛份上,我都不会再多言多语。你那好二哥,还捞着高高的架子,对你三哥呼来喝去,认不清形势,平时自以为精明,却原来是个傻的。你可不要学他。”
“娘,我都改了好多了。上回去镇上,还和三嫂推心置腹地说了一会话,关系比以前近了多少!其实三嫂就是嘴硬心软,说两句好听的,她就软了。我出嫁这半年,人情冷暖经多了,反而觉得三嫂这样的性子才最好相处。”
“要是她换成你二嫂的性子,你打量我收拾不收拾她,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整治得她爬不起来。别看我平时吵吵吵,但我就觉得你三嫂才真是个实心人。”
“娘,你说,你女婿,能不能也去三哥铺子里谋一个职?现在花销大了,手头总是不称手。”
“我看行,等来年再说吧。他们家养那么多闲人,我们是去干活路儿的,难道还舍不得给一口饭吃?”
却说刘三,一家子五口走了一个小长队,欢欢喜喜地往王成才家赶。
一路走得哎哟喂嘿,却是刘三挑了装得满满的两箩筐谷子,谷子上头还放了一个三十斤重的蹄膀,加起来,一百多斤重。下了船,走了一两里路,刘三呼吸逐渐粗了起来。
给娘家爹娘送蹄膀,是本地的风俗,刘小姑这次回刘家村就砍了一只十几斤的蹄膀,依罗氏给女儿做面子的性格,一定会把蹄膀高高地挂在墙上,让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女儿有多孝顺。自己女儿给自己送蹄膀,自已当然灰常高兴,别人女儿给别人送蹄膀,尤其是那蹄膀无比硕大,几乎小半边猪都下去了的时候,那个自己就灰常地的不高兴。
过年杀猪,屠夫下蹄膀,一刀下去,鲜肉要四十五斤,干了才能得到三十斤重的腊肉蹄膀。可想而知,当初春花娘专门为父亲留的蹄膀能引起多大的轰动。夸孝顺舍得的大有人在,心头不爽,自己得不到不由嫉妒非常的人也有人在。
刘老头双眼盯着那只蹄膀眼睛珠子都不带转一下,心里挠心挠肺地不痛快。
屠夫见了就笑道:“这只蹄膀够莽吧!春花娘好大方,你家有个孝顺媳妇!”
刘老头白了白眼,心想,好东西又不是孝顺给我。
春花娘笑道:“爹,这条夹子肉有十五斤,给你老了。”
刘老头接了肉,看了看,心头才略好过一些,对罗氏道:“媳妇孝顺,把肉拿回家去吧。”
罗氏死死地盯了蹄膀一会,撇了撇嘴,拎起肉走了。
要说刘三对大蹄膀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男人说到底又有哪一个不自私,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家里也宽余了,不在乎这么点,春花娘又会做人,对自己的爹并不刻薄,他也就算了。
及走到老丈人家,沿途无人不比那只大蹄膀赞叹不已,又见那一百多斤谷子,都竖起了大拇指,拼命地夸奖刘三是个孝顺女婿,当得半个儿,王菊选对了人,刘三就真正地高兴起来。一路吹嘘,牛皮几乎都吹飞了。
王成才乐呵呵地收了蹄膀,故意朝儿子家门口大声道:“还是我女婿好,这只大蹄膀呀,起码有四十斤重!”
王成才昨日才和媳妇打了嘴仗,今天就搬回一城,格外高兴,热呼呼地做起了饭。
舅娘听说有大蹄膀,冲进来看,“哎哟,小姑,好舍得!还有一挑谷子!哎,这么一河坝走来,是不是人人都看见了,别人还以为你哥哥揭不开锅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家里正顿顿喝稀饭呢。下次你还是送现钱嘛,给你哥留点面子。”(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剪桑忙
“小姑现在是发达了!人比人比死人啊。公公,我帮你把蹄膀拿去挂好啊,别被猫偷吃了。谷子我挑走了。中午到我多做几道菜,到我家来吃饭吧。”
王成才护住蹄膀,道:“不消你挂,我放进棺材匣子里,天天抱着它睡,什么阿猫阿狗都偷不着。”
舅娘嘴唇蠕动了几下,挑起了谷子,往自家屋里去了。
春花道:“外公,舅娘今年怎么没有回娘家。去年初二我们过来,家里可只有你一人。”
“她娘在我们家都住了半年月了,回娘家找哪个。现在呀,世道都反着来了,娘屋人比婆屋人金贵。要是以前,哪个丈母娘能在女婿家长年累月地住着哟。”
春花不由笑道:“外公,生意不是这么算,你也不吃亏啊,她有女儿,你还不是有女儿。”
王成才也笑了,“哈哈,小孙女说得对。还要当初得了女儿,要不然,我这生意就做亏了。不过也是我女婿好,我去女儿家,住上一年,他也不说二话。”
刘三道:“老丈人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你不想你大孙子。”
“想他们做甚,一个个翅膀硬了,要飞走了。”
春花娘道:“爹,你嘴上总这样说。我给你的东西,这次可不能都散给你孙子了,回回给你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你那大孙子!还说女儿好,心头明明就偏心儿子。”
王成才摸了摸胡须,没作声。
春花道:“外公,那我们还做菜吗?”
“不做!去你舅舅家吃去!走外公吃舅爷,你舅不是总这样说吗,天经地义的事。就是那一挑谷子,也够买今天的饭钱了。你们家再有谷子。下次也莫再挑来了,喂饱了你舅娘,起了头,下次再来不好开交。”
春花娘道:“爹,我家日子过得好呢,不在乎这点谷子。只要我嫂子能对你好点,就值得了。现在让她占点便宜,等你老不在那天,我是想都不想再去哥哥家里踏一脚印。如果不是你在,我认都不要认这个哥哥。”
春月春雪在外大呼小叫着,不一会儿跑进来,笑道:“外公,我姨妈他们来了。”
一家人笑着迎出去,互相寒暄。
舅娘今儿性情好。招呼着儿子去捞一捆甘蔗出来啃。
小的们一拥而上,站在甘蔗堆上一会挑这根肥的,一会要这根胖的,一会流着口水盯着大的们削甘蔗皮儿,嘻嘻哈哈,吵得舅娘脑子都要爆炸了。骂了两声,声音才小了些。
姨妈使了个眼色,“今天不对劲。嫂嫂好性儿。”
王成才道:“你妹夫挑了一挑谷子送她,她自然好性儿。”
姨妈伸出指头点了点春花娘的头。道:“你呀,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她高兴一时,下回就要嫌你一挑谷子太少,两挑才够呢。我才懒得惯她。”
春花娘笑道:“我这是换我们今天的口粮呢。吃了她的,免得过了后又穷叫唤。我宁愿荷包吃点亏也不要耳朵吃亏。我要是怕她狮子大开口,怕闹,我就不叫王菊了。姐,现在还早,让嫂嫂忙饭去。我们去把爹存了半年的脏衣服拿来洗了吧。”
“好啊。我把皂角粉都带来了。到时候用了嫂嫂的东西,她又要说话。”
波澜不惊地回了娘家,初三初四初五六,接下来几天,不是走东家串门就是到西家做客,闹得主人客人大家都不安生,但这一环人情往来又必不可少。年节的礼物从李家转手到张家,从张家再到王家,转手来转手去,反正一家人最终也就废一件礼物的钱,大家也不吃大亏,倒还乐得轻松。孩子们眼馋着送来的好东西就过了一次眼,转眼便成了别家的礼物,都不大高兴。不过,能去做客,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就又愉快起来。
刘三家正经亲戚少,大约初**的样子,就再没客人上门来了。
本来有正月十五前清耍不干活的规矩,但春花看着阳光热烈,气温好起来,就开始催刘三该剪桑树技了。
刘三肯定不乐意。
春花使不动老爹,就使坏,故意当着娘的面催着他该管管桑树了。老桑树,还有腊月栽下的小桑苗,都该剪技了,又要嫁接,再不行动,过了时令,就要等明年才能嫁接了。没弄好桑叶,看怎么养好蚕,卖好蚕种好茧丝。
刘三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大嘴,转脸对春花娘嘿嘿地笑道:“还没出正月半,哪能动剪子?动了剪子不吉利。”
“什么不吉利,不干事懒才是不吉利。又不是城里人,兴得多,每天缝衣砍菜,哪天不用剪子?休要为懒惰找借口。今年我们家的桑树多,不早点出去修桑枝,过了立春,再剪桑枝,就长不了好桑条,出不了好桑叶,到时候去想哪门子蚕子钱!”
刘三还没耍够,哪里肯干。
春花娘只好讲道理,“今年不同去年,到哪里找人家不要的桑叶去。自家有好桑叶,才不发愁,难道又去偷?你看,老桑树就罢了,两天就剪完了技。小桑苗可不等人,趁着立春之前,把技条修剪了,嫁接上,春天一来,正好发新芽。错过了节气,小桑苗旧技条吐了芽,再想嫁接,就活不得,要等明年了。”
刘三心头不大服气,“到时候请几个人不就干了,非要我一个人去做。我又没长十双手。”
“请人,请人,请人!请人不要钱啊!”春花娘禁不住就吼了起来,“当大爷的时候你不开腔,用了钱,你又成天念叨钱用多了!又不是自己的东西,别人做,哪有自己做牢靠!等不三不四的人给你嫁接,表面看不出什么,到了时候,我看能活几技儿桑苗!你会不会想啊!”
刘三声音低了些,“又不是你做,光晓得说!上千株小桑苗啊,难道要我一个去嫁接?我做到立夏都不能够!”
“人家二壮在家一个冬天就把那么多桑苗都栽了下去,比一个长工还顶事,你怎么不说一说,就晓得叫苦叫累!连人家二壮都不如。哎哟,我儿子生下来要也是这个鸟样,我还不如不生了~哦。”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女人家就是麻烦。坐着不动,光使唤我。”刘三盯着笑嘻嘻的三春,虎着脸道,“左右无事,你们也来,帮我捆桑枝。”
他们家的女孩做粗活,不过就是做个样子,三春焉有不愿之理。
天气转暖,桑树已逐渐抽芽了,以前光杆的桑枝上点缀着三两点绿芽,显得格外有生气。
桑树和其他树种不同,它的价值在于桑叶而不是树木。为了得到新桑叶,开年立春之前,必须将旧年的桑枝去除,否则将会从旧桑枝上生出密密麻麻朝天乱长的枝条,桑枝多,却得不到好桑叶,这棵数就算废了。
把旧桑枝剪掉,在枝桩处留寸许长若干数量的桠巴,桠巴约莫有一两个生长点。春天慢慢到来,生长点很快就会抽出嫩嫩的枝条,直到长到旧年的桑枝那么长。伴随着抽条,桑枝上隔一两寸远就有几张漂亮的桑叶,便是人们剪桑枝的目的所在。
不能小看剪桑枝这门技艺,切口必须要光滑吃平,如果坑坑洼洼,切口得不到收浆恢复,生长点就不会发芽,留下的桠巴然后就会干掉,影响这一年桑叶的产量。若是更严重点,生长点全都不能抽芽,整棵桑树也就玩儿完。
所以爱惜桑树的老农,宁愿自己下手,也不舍得生手来剪桑枝,把好桑树弄坏了。
刘三用的花枝剪还是从多年前他从铁匠铺花了三十多个钱买来的,异常珍惜,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用。
孩子们到了地头,偷了剪子拽着桑枝就是一剪子,拿起剪下来的桑枝,呵呵地笑。
刘三正忙着摆放工具,一个措手不及,女孩们就剪下了十几枝桑条,忙抢了剪子,拿起桑条朝女儿们扬了扬以示威胁,再凑去看切口。不由就笑了,“嘿嘿,剪得不错哟。比你老爹就那么差一点点。照这个样,继续呀,我去前面看看。”
春花舞着花枝剪,一剪刀就一枝条,不一会儿就剪了小半棵树。
春月春雪捡起姐姐剪下来的桑枝,呼呼哈哈地玩起来,又去看爹在做什么。
刘三失望地看了看草丛里的野兔子窝,沿着草丛找了找,竟然从枯草里面发现了一窝红通通的乳鼠,捧起来,拿给女儿玩耍。
春花放下了剪子,笑道:“爹,你眼睛就是尖,来一趟坡上就找得到怪东西。”
刘三吩咐女儿们把乳鼠收起来,拿回家去喂鸡,“这个死东西,害多少庄稼,怎么也灭不完!这一窝老鼠,一发芽,不知又要长几百只出来!不要把它们放了,家里的鸡爱吃呢。”
春雪呆呆地盯着乳鼠,喃喃道:“爹,它们好可怜,放了它好不好,人家还在吃奶,多可怜呀。”
“三妹,我们放了它,过不了一个月,它就反转来祸害我们!吃光我们的粮食,让你天天饿肚子,干不干?”(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倒霉的春雪
“它那么小,能吃多少粮食,我把我的饭给它吃!姐,你不要把它弄死了。”春雪盯着粉红色的小老鼠,求道。
春月道:“傻妹妹,我和你讲农夫和蛇的故事吧。有一个农夫看见雪地里有一只快死的蛇,就把它捡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蛇苏醒过来,却朝农夫咬了一口,然后农夫就死了。这种冷血动物,你救了它,它反过来还要倒咬你一口。”
“老鼠又不咬人!反正我没被老鼠咬过!”春雪死活不干。
春花提起一只乳鼠,道:“傻瓜,它现在小,不咬人,等它大了,看咬不死人。一只老鼠一年要下几百只崽儿,小崽儿又下小崽儿,就是有几座粮仓都不够它吃的。到时候,看我们的雪儿,饿断自己的肠子,去养小老鼠!”
春雪咬了咬乳牙,不相信地道:“大姐,它才哪么点,怎么能吃下几座粮仓!”
“你看你才这么一个小人儿,不说粮食,就是每天一个鸡蛋,算下来,一年就有三百六十五个鸡蛋,是不是有很大一堆鸡蛋了?想一想,那么大一堆鸡蛋呀,就一个人吃了!老鼠虽小,数量却多,能吃多少粮食呢?”
春雪小脑筋转了又转,想不通,干脆扔开不想了,爱咋样咋样,她和爹爹玩去。
小姑娘抬起小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爹爹忙活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来的可爱。
春花扬声道:“爹,我们回家去一趟,待会再过来啊。”
“去,去。来时把家里那个大背篓背过来,装干柴。”
两个大的捧了老鼠窝一路飞奔回家。
陈夫子看了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东西?”
二壮娘子凑过去,笑道:“这是刚出生的乳鼠,你看,还没睁眼呢。”
春月咕咕咕地一唤,家里的老母鸡飞奔而出,一眼就看见小主人手里的乳鼠。兴奋地一跳,一爪就将鼠窝打翻在地,扑过去,冲着蠕动的小动物就是一嘴,咕咚一声儿,就下了肚了。
其它鸡亦没命似地冲将过来,拼命地抢食起来。
春花春月看得津津有味。
陈夫子吃惊地道:“鸡要吃老鼠的吗?”
春花娘笑道:“怎么不吃!别说这种吃奶的玩意儿,就是半大的耗子,它都要吃。这只大母鸡。我亲眼看到的,就吃了几只黑皮耗子,还不算我没看到的。鸡和耗子是天敌,它不吃它,它就要吃它,大耗子偷小鸡吃,大鸡捉小耗子吃。”
陈夫子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怎么老鼠还吃活鸡吗?”
“吃得凶得很!上了一斤的鸡就不怕它。一斤以下就要小心着点。半夜鸡圈的鸡突然惊恐乱叫,那就是耗子来了。人得立马起床跑去赶它。晚了一步,鸡就被咬断了喉管拖进洞里去了。还有鸭子鹅,没长大之前都要防着那畜生。一个不小心,活跺乱跳的家畜就不见了。”
“就是说,养大一只鸡一只鸭,不只是光给喂就行了?”
春花笑道:“夫子。你没养过鸡,不知道。这耗子是其一,还有那天上飞的老鹰、吃肉的雀鸟,都是鸡的天敌!有大母鸡护着还好,有的人家没有抱窝的母鸡。就直接去买小鸡来喂,那就大大的麻烦了。小鸡其实挺好养的,切点青菜撒点糠,活得好得很。就怕那天上的飞的,一个不留神,俯冲下来,再飞上去,一只小鸡崽儿就不见了。”
春月有和老鹰斗争地经验,争着说,“上次我听见外头老母鸡疯了似地乱扑乱叫,赶忙跑出去,就看见一只好大的鸟和老母鸡在打仗,我操起扁旦就打过去,这才把它吓走了!可惜没打死它,不然就可以吃烤鸟了。”
连二壮娘子都听住了,笑道:“稀奇,从前我们养些小鸡小鸭,就只怕猫哇狗的叨走,想不到连天上飞的鸟都来凑热闹。这么说来,养只鸡出来可真不容易。”
春花娘道:“是啊。所以农人才这么爱惜鸡鸭。刚兴家的时候,我喂了五只小鸡,辛辛苦苦养到半斤重的样子,却被什么东西弄走的都不知道,尸骨无存,全家的财产就泡了汤。当时我年轻,哭得什么似的。”
陈夫子叹道:“没亲耳听说,不知道民生多艰啊。”
春花娘只对锅里有没有吃的感兴趣,听了陈夫子的感叹,根本就没生出什么伤春悲秋之感,转了话题,道:“花儿,你爹不是要你们陪他吗,怎么就回来了,你妹妹呢。”
“我们回来拿大背篓,爹说有干桑枝,捡了来中午煮饭。妹妹不高兴我们把乳鼠喂鸡,生气呢,不跟我们一道。娘,爹干得快,二壮叔、阿生也去帮点忙,我看要不了几天就能把桑枝都剪掉。到时候,我们把麻布条、线、利刀准备好,叫上付姑爷,还有几个叔伯,估计花不了两天时间就能将全部草桑都嫁接了。”
春花娘怀了身子脑子变得有点迟钝,随意道:“你安排就是了。娘给你打下手。”
两个小姑娘背起能装五六个小姑娘的超大背篓,说不出地滑稽可笑。
二壮娘子笑道:“哎呀,背篓比人还高,还是我来吧。小云,空了没有,上山去!”
陈夫子道:“全都去坡上,家里太安静了,春花娘,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怪闷的。”
一家主仆走了一长串,很快就到了地里。
春雪小同志正翘着小屁股,小脑袋冲着一个陈年的老树桩,手里拿着树枝,正掏着虫子。
春花娘看了吓一跳,连忙道:“春雪,快过来,别杵在那儿。”
春雪笑咪咪地跑过来,“娘,娘,老树根里头好多黑虫。我捉来喂鸡。”
春花娘搬着春雪的脑袋看来看去,见没什么事,松了一口气,道:“以后不要对着那些腐树桩!”
连春花都觉得奇怪,“娘,为什么呀?”
春雪突然觉得颈子有些痛痒,伸手抓了抓,下手之处,立马起了一串红泡,就叫嚷起娘来。
春花翻开春雪的衣领子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点挤在她小小的颈子上,十分地触目惊心。
“就为这个!这种腐物易生瘴气,小娘子皮肉嫩,沾上了就要起疙瘩!”一边说,一边拉着春雪,安慰道,“走,跟娘回家去,别哭了,洗洗盐水儿,擦点猪油就好了。”
春雪只觉得颈子抓心抓肺地痛,一会就泪眼汪汪,哇哇乱叫起来。
刘三一边剪桑枝一边替自己辩解道:“开始我都叫她不要乱掏东西了,就不听,现在上当了,以后才晓得怕了。”
春花娘气得叫嚷,“她还小,懂什么,你把她抱开不就行了。非要遭这个罪!哎哟,幺儿,乖乖,娘疼你,我们先回家啦,洗洗就不痛了。你爹太坏了,以后不买糖不砍蹄膀给他吃啊。”
刘三讪讪地,叫春花把剪下来的桑枝放齐整好捆扎。
春花娘、陈夫子带着春雪匆匆地赶了回去,剩下的人,连春月都没闲着,一起帮着剪桑枝,扯杂草。
太阳当头,大家的肚子都有点饿了。
刘三拿了蔑条,将码得齐齐整整的桑枝捆得紧紧,堆放到可以遮雨的石崖下,挥了挥手,叫大家一齐下山吃午饭。
迎面遇到村人,问,“刘三,就上坡了啊?”
“是啊,快交春了,桑叶都冒出了一个顶儿,早点剪免得农忙时事情都凑一堆。”
村人若有所思。
春雪颈子上的红点点已消失了大半,只略略有点痒,伸出来,给大伙瞧了,仰着小脑袋,得意地笑道:“我娘说给我煎一个荷包蛋!我一个人吃!”
春花还以为她要吐出什么撒娇儿话来,原来一个荷包蛋就收买了,拧了拧春雪的小脸,笑道:“小吃货!和你二姐没差!你俩才是亲姐妹!下午要不要和我们出去玩啊?我们去松山捡松果子回来烧。”
陈夫子想了想,道:“去把我的琴取来,下午练琴!”
三春皆垮了脸儿,无辜地看着老师大人。
“松山环境好,正适合弹琴。带上纸笔,画幅山石松树图来。”
春雪转了转小眼珠,大叫一声,“啊!娘,啊,我颈子又痛了!”
两个姐姐就都拿眼儿瞪她。
春花娘笑道:“再痛也要去!偷奸耍滑!就跟你爹一个德性。”
中午的荷包蛋吃起来就没有那么香。
吃了饭,各做各的,三个大男人仍去剪桑枝,其余人背了背篓去松山去捡松针松果。
沿途就遇见村人亦背了背篓拿着剪子去剪桑枝。
春花娘笑道:“如今我们家做个样,就有人跟着学。”
“娘,不过是看见有人动了,心头发急,才跟着来。要是别人家先剪,说不定也是一个效果。”
“你这个鬼东西,我说一句,你就接一句,就不让娘得意得意。”
说说笑笑,一行人就到了松山。
春花娘捞起笊篱就急慌慌地搂厚厚的松针,不一会,就是小一堆。
二壮娘子和小云上前帮忙,将搂在一些的松针装进背篓之中。(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繁春
柴草说起来不贵重,却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之物,可以说是一家人的财富之一。
乡村有不成文的规矩,凡有主之地,未经主人允许,外人不许从中获取柴草,所以那些无地之家,有时候穷得连根柴草都烧不起,更别说顿顿饱饭,餐餐肉湦儿了。
当年春花家没柴烧,陈年渣滓沤的浓烟呛得人发晕,一家大小搂完了竹林里的竹叶,再找不到捡柴的地方,只好到村外去找柴。
外村之地亦是有主之地,哪里找柴去。家中实在升不起炊烟了,刘三和春花娘没办法,有时候就会顺一点别家的柴草,但大多时候便会到这松山来捡柴。
松山高大又远,从刘三家走去,来回要半个时辰,山高路徒,等走到了地方,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消化了,又是为那点点柴草,一般情况下,村人是不愿意上松山捡柴的。
春花娘却对松山有说不出的感情,毕竟,这几匹山养活了他们家几年,现在又归入了她家名下。
装了满满几大篓松针,春花娘喘了一口气,坐下来,和陈夫子一起听女儿们弹琴,满足地轻声笑道:“陈娘子,多亏你,孩子们长进不少。”
带了点暖的山风夹着清爽的松香,吹在人身上,格外地令人陶醉,陈夫子心情很好,微微笑道:“也是她们争气!我当小姑时,每天读书写字,心里烦闷,怪这怨那,和夫子们作不完的对头。和我幼时比起来,她们可老实多了。”
“哪个没有年轻没过!”春花娘笑道,“都有段好笑的往事。我不图孩子们要光宗耀祖,只要她们这一辈子像个平常人安安稳稳地过着。不要像我这样劳苦就行了。”
“你和刘三两口子年轻苦了,老来有老来福呢。”
三春弹了一会,就有点坐不住了,丢下琴,跑过来蹭着大人,笑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们的坏话!”
春花飞快地完成了一幅人物素描,想了想,又添添减减,勾了线条,画了一个凉亭,举得高高地,道:“再在山顶修一座亭子,就更加完美了。稻谷黄,果树香。蚕儿吐丝忙,我们睡在亭中好乘凉!”
春花娘道:“说得好听,不知我头发白了那天,能不能够。”
“娘,你看,梯田都铺到了半山坡,田坎上又栽了桑,再找点桃树李子树栽上。说不准今年就能见着效果。”
刚刚修整出来的梯田已初具规模,只要天上一下雨。就能作业。田坎上栽的小桑树已生了点点绿芽,等着主人来修剪嫁接。
春花娘对于山坡上能长稻谷总的来说持怀疑态度,不过家里已经投入了人力财力,能成功当然是好的,就算不能,反正荒地已经开辟了出来。长不了稻谷也能长其他东西,也不浪费。
“田坎扎牢实没有,漏不漏水,春雷一打,下一场瓢泼大雨。别一下把田冲缺了口,将旧年撒的草木灰蚕沙都冲走了。肥田都没舍得用啊,你这丫头就穷折腾。”
新开出来的田已星星点点关了一些水,看起来也初具规模。
春花道:“娘,我爹亲自扎的田坎,检查了好几遍,怎么会漏水。其实啊,漏水也不怕,只要保持适当的水份,干田同样也能收谷子。不过收成是要欠一点。”
“你爹做事,我可信不过。”春花娘拉长了声音。
“我做事哪里有不好了?”刘三的话音一落,然后露了头,“哪年的谷子欠收了,你倒是说说,天天都在耳边说说说,这不对那不对,你试试拿一年不唠叨,看我们家的田会发大水,谷子要烂在田头发芽。”
春花娘倒不好再说,只拿眼白了他一眼。
刘三围着松山走了一圈,提起锄头,这些敲敲那里挖挖,仔细地查看了梯田,抓了一把黄土笑咪咪地看着,“莫看松山位置高,又有鹅卵石,不好打理,却胜在土质粘性好,不像那种沙沙土,有一点点水就漏了。黄粘土肥力不佳,但要是我们把底肥下足了,耕上几年,养熟了,比我们村的褐土也差不到哪里去。”
春花娘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站起来,挨着刘三,道:“真是能长出谷子?莫到时候,一块田就收个十来斤谷子,还不够我们的人工的。”
刘三信心满满地道:“不会,头年就算欠收点,也不会少到那里去。坡上那么向阳,只要田关得住水,就有收成。等我们家的梯田丰收之时,看要把大家羡慕死。”
春花道:“爹,其实就算关不住水也没啥,前期最紧要的那一两个月有水就成。只要谷子灌了浆,没水也不怕,谷子照样长,收的时候田里没了水,谷子在穗上就干了一半,比冬水田的谷子更好晒,几天就能进仓,雨来了也不怕。”
春花娘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哟,说得冬水田还要好了!”
刘三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自然比春花娘要广,闻言笑道:“好!老子就等你说的那个时候!”
春花看了老娘一眼,问爹,“这个时候你不剪桑枝,怎么来上来了。”
春花娘果然记起了这茬,立起眼道:“就是爱凑闹热,我们走到哪点儿,你就要跟到哪点儿!下面的桑枝都剪光了吗,上来干嘛?这里要不到你。”
刘三先是瞪了春花一眼,才道:“点点桑树,能剪几下,以前我一个人慢慢地剪两天就干完了。今天人多,干不了两下。我走的时候还剩了二十来棵桑树,估计他们这会儿都剪完了。我上来看看新栽的小桑树。”
“既然来了,把小桑树剪了再下去吧。”
刘三有点不愿,“哎呀,干了一天,累都累死了,要不要人休息一下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啊。”
春花娘气哼哼地抢过剪子,“试就试,打量我不会吗。”说着就剪了几株桑树。
“得了,得了,你一剪子下去,把好不容易栽活的树都剪死了!看看,连个芽苞都没得!”
春花娘讪讪地扔了剪子,道:“那你剪嘛!开了春就好嫁接了。剪了桑树还要挖土,还要犁田,你以为家里的事少了吗,成天就晓得耍。”
农人稀罕活路,没事都要找事做,最最见不得别家把事做完了而自家的事还吊着,刘三家一动,也不管过没过正月半,其他人家也跟着动作起来。外村人见刘家村的桑枝都快剪光了,虽然嘴上说着刘姓人不懂规矩,但自己一回家,就赶紧拿了花枝剪上山剪桑枝,生怕落后了人一步。
跟风,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好事。
正月半还没过,仁和镇的桑枝就剪得七七八八没剩下多少了。
镇上的铺子基本上都已经开了张,春花娘安排了阿生两父女去守铺子,其余人就留在家里,该学习的学习,该干农活的干农活。至于陈夫子的生活起居,自有春花娘和三春照顾,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犁田、挖土、扯草、翻排水沟、育菜秧、收山坡上搁了一冬的木柴、还有各种牲畜的饲养……如此等等,将人忙得焦头烂额,双腿儿打抖儿,冬日的清闲日子一去不复返!
刘三家今年又添了事,嫁接桑树。
人请得不少,大爷却多,亲兄弟有时候连外人都比不上,主人家有吩咐,自家有主意,你要往这边走,我要往这边行,一会这里不对,一会那里做错,刘三一个人夹在中间,脑子都快要炸了。又累,又烦,对外人总要忍三分,对家人就不消那么客气,刘三家每日里总有吵不完的嘴,说不清的纠纷。
大家的嗓门都大,农家地方又宽,可着劲儿吵,比一比哪个的声音大,又有谁来看笑话去!
反正李家张家,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
清闲时,吃了饭消个食,有气也懒怠生,大家都是文明人。活路来了,事一多人一忙,人的火气变得就格外地大,点点脾气就想发泄起来,你冒火他更火大,针尖对麦芒,又哪里能消停得下来。
农忙时节,随君往哪个农家一走,隔十里没听见他们吵闹声音的,这家人要么就是哑巴,要么就是不干活的地主家,要么就是旷古烁今的一朵奇葩——性格太温顺,不吵架。
一片吵嚷声中,果木争辉,百花齐放,春天,多么美好的季节,她终于来了。
春花将手里的一小把番椒籽儿撒在施足了底肥的细土之中,从粪池里舀了几勺皮面的干猪粪轻轻地淋在籽儿上,又拿了一捆稻草,覆盖在猪粪之上,以便有充足的温度,使番椒籽儿迅速发芽。
阳光明媚,陈夫子搬了根小小的凳子,坐在旁边,道:“春花,番椒是不是你这样种的?我说你是不是该留一半儿种,要是这批坏了,剩下的一半还可以补救。我可是等着吃你种的好番椒。
春花娘使劲地将鞋面子边儿扎进刘老头做的松木鞋底中,用大勾针穿了结实的粗麻线,一点点将鞋面鞋底连接起来,做了一会儿,感觉手都勒红了,这才停下来,道:“要是坏了番椒种子,只可惜了那二百钱!好高价钱,比金子还贵!这些奸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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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蚕桑
春花娘显然不知番椒是甚滋味儿,不存在念想。
陈夫子就不同,她年迈之人,胃口本就不好,自从尝过一次番椒,只觉得口里生津,精神爽脆,平时从不捻一筷子的菜,吃着竟然也香甜起来,恍然间似乎重回了少女时代。她一直对那辣味念念不忘,一见春花要种这种东西,不由得就兴奋起来。
春花笑道:“不消担心,这才是最好的种法,百分之百的成活率。过个几日,就要发芽儿,等长得有两寸来高时,就移栽,隔一尺栽一窝,这点点番椒籽,能栽一小块地了。过个两个月,开了花,结了椒,就有吃头了。”
陈夫子唇角往下一拉,“还要等这么久啊!”
“等不了多久,就三个多月吧,到时候天天都能吃番椒了。”
春花娘道:“天天吃?点点大一颗籽儿,能结多少果实,天天吃,不把番椒秧子都吞了。”
“番椒就像四季豆一样,摘了一发结一发,从初夏,直到深秋,一直都结果实,怎么不能天天吃。”
“四季豆能结几发啊,两三发一摘,腾蔓就干了,说得好听一直结豆,其实也没多少。不凭别的,只看籽儿的大小,番椒就不能和四季豆比。”
“娘,只要管理得当,番椒就能一直结,种番椒和种菜也差不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春花从老娘手里拿过花盆底,左看右看,道:“娘,你说要是我们把它拿出去卖,能不能卖掉?”
“糙得很,比不上城里的精致。不过卖便宜点,还是有人要买。做一双出来,比布鞋要多费几倍的力气,累人。做给自家穿倒没什么,要是拿出去卖,卖高了没人买。卖低了不划算。我看我们家还是不要想这个钱了。”
“要是换好的面料做鞋面子,盘上漂亮的装饰盘扣,能不能卖好价?”
陈夫子接过鞋子,仔细看了看,道:“配上彩线盘扣,串上珍珠,能卖高价!不过仁和镇才几个钱人,卖不出去几双。”
春花笑道:“只要有人买,不拘几个人。这个生意也做得!普通的高底子鞋也做,薄利多销嘛。一边卖成鞋,一边做些好松木鞋底子卖,总有赚头。反正我们家那么多松木废料,不做鞋底子便是烧了,无本的买卖,不做白不做,得了钱可都是捡得来的。”
春花娘不禁笑道:“你这个小脑壳。一天想头多。这么一说,我们往年家烧了多少好木头。都是烧的大子儿啊!太奢侈了,那不是比大地主家还有铺张浪费!”
“以后我们家就不得烧大子儿了!等爹跟公公学了怎么做鞋底子,怎么把上鞋面的木眼儿钻得又小又圆还不漏水的时候,就自家先来做一批鞋底子来卖,先看看效果怎么样。”
刘三从打着赤脚走来,裤管扎到膝盖上。光光的小腿上满是稀泥浆,身后青石板上留下了两排泥脚印。
春花娘忙道:“莫进门,把地板踩脏了!去水溏洗洗才准进!”
刘三咕哝着,“我做了活路,连家门都不许进了!不进就不进。春花,去端点开水来与我喝!”
春花屁颠颠地端了碗开水给刘三,笑道:“爹,田都犁完了吗?”
刘三喝了水,长呼出一口气,道:“哪里那么快,犁了才不到一半。把那只小木桶装满开水,我好提出去。你们几娘母凑在地坝边干啥呢?种的是不是番椒?怎么在屋门口种,院子里那么多鸡鸭鹅,生了苗子你以为保得住?半天就吃光了。既然种了,去找点竹块,插个篱笆吧!”
春花一摸脑袋,笑道:“我就图离家近,方便看管,却没想到还有讨嫌的畜牲。”
“他娘,你看我做的鞋底子比爹做的,是好是坏?”
春花娘道:“凑和,你做的东西哪有你爹做的仔细,毛里毛糙,勉强能用。你大女儿还说要拿来卖,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才买你做的孬货!”
刘三笑道:“爹都说我做的还成,就你一人总是在我背后泼冷水。等我忙完了这茬农活,我要好好做一批好鞋底子,放到铺子头卖。得一个钱儿,是一个钱儿。”
春花笑道:“爹,我公公一天也没啥事,要不叫他帮我们做鞋底子好了。”
春花娘皱眉道:“还是莫打你公公的算盘,到时别个有话来说。”
“不白做,能赚钱,我婆婆第一个同意。她没意见,其他人能说啥。”
“有钱拿,你婆婆当然要干。不过,要是沾上了她,没话都要找着话来说的人,别到时候甩都甩不脱。,”
春花无奈地道:“娘,你莫光想沾上就甩不脱手,等我们把活给外人做,他们又有话来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有钱给别人挣都不管自家人之类,怎么弄人家都有话说。”
春花娘不耐烦地道:“反正都是他们有理,烦难事来了人躲得飞快,好事来了人来得飞快!还是穷点好,没人望,没人想,落得轻松。莫说我们现在有了点点大子儿,没开铺子之前,就那点家底儿,人家都惦记,巴先不得连我们身上穿得的烂布巾都归了他。每次一来家,那口气那眼神,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比我们主人还主人。好不容易怀了这胎,那话里话外,都是生个女孩,又要多陪一副陪嫁,还不如趁早处理了,或者送了人。老娘都还没生,她就火眼金晴,瞧出这是个女胎,生怕又要把她幺儿的财产分走了一半。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等生一双带把儿的,看她能得分毫。”
刘三脸上带着嫌恶,道:“哥也流露出几分这种意思,让生出来早做处理。不是自己生的,就不心疼。心毒哇,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别人。听他俩的话,我们家的骨头棒棒都要遭嚼起吃了。”
刘三很少正面对哥嫂作出负面的评价,能说出这席话,显然是气急了,春花娘不禁盯着他看了好几眼,道:“再等几个月咱就见真章,是好是坏,就等那一天了。”
刘三温柔地打量了一遍春花娘高耸的肚子,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喜悦,道:“他们还老实么?似乎又大了一圈。”
春花高兴地摸着老娘的肚子,笑道:“再有三个多月就能见到弟弟了。爹,你说娘的肚子和别人比起来是大还是小?”
刘三看了又看,道:“我看着差不多,谁能想到里面有俩!”
春花娘被两父女揉搓得有点不快了,双手一推,“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守着我干什么!”
桑树开始发新枝了,嫩黄的桑叶发出微微的清香,村人之脸上皆洋溢出了笑容,看见春花母女,连忙放下手中的农具,打了招呼,问去哪里。
“和我娘去看松山上嫁接的小桑树长得怎么样。”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孵蚕?”
“天儿一天比一天热和,新桑枝长得有两尺来高了,蚕出来也有吃的,这两天我们就准备开始取蚕卵,烦请转告一声儿,订了蚕卵的人家,也可以过来取了。”
“好好,我一定转告。”
告别了村人,几母女像春游一般,边走边玩,慢慢地走到松山。小桑树发的新枝也有半尺来高了,大张大张的桑叶连成一片,非常地引人注目。春花算了算,成活率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八,很不错的成绩了。
春花娘扶着松树歇了一会儿,过来看了看桑树,道:“树太矮了,这么多大桑叶都贴着地长,雨水一打,桑叶背面全是泥点儿。要喂蚕,就得洗干净了才行,又多一道手序。来年剪桑枝的时候让你爹把树留高一些。”
春花蹲下来将桑枝根部生出来多余的新枝掐掉,道:“还有得忙,虽然嫁接的枝条活了,但底下根上却生出好多草桑枝条来,得全部都掐了,不然会影响嫁接枝条的成活。”
春花娘一看亦是,弯着腰掐了几枝儿,看见春月春雪爬在松树上乐呵呵地,便道:“快来,跟娘一起把这些没用的枝儿掐了。你们小孩子没腰杆,最适合干这个。”
小姐妹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弯腰掐桑枝,一边嘟着嘴儿道:“娘,谁说小孩子没腰杆,弯久了,我们也会腰疼。”
“蛤蟆无颈,小孩无腰,没腰就是没腰,还不过快干事!”
“早知道要干活路我们就不跟着来了。”
春花笑道,“那你们是想在家背书喽?”说得两个妹妹不由收了声。
听说春花家可以取蚕卵了,当天下午就有人过来问。
因人多,要有个准备的过程,主家说要等明天才能取。大家只好先回去,第二天来取。
这夜又是个不眠夜,裁纸、取卵、消毒、糊卵,忙了大半夜,才将东西准备好。
第二日,买家天不亮就来了,生怕来晚了,或卖光了,或买不到最好的蚕卵。
又是忙碌的一天,晚上算账时,折成银子入账竟有三十两之多,一家人守着装铜子儿的麻袋傻傻地笑着,原来搞副业也能赚钱,谁说只有开铺子做生意才能挣现银的。
刘三将柴门打开了一条缝儿,钻出头朝外左看右看后,才放心地关上门,回身,笑道:“没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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