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虏
王腾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的明朝,那时鞑虏入侵,最后一个汉人王朝摇摇欲坠,就当他叹了口气,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有些灼热,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记得有开空调呀!
火光!冲天而起的火光伴随着滚滚的浓烟让王腾恍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难道梦还没醒?
不,这不是梦,陡然间,王腾听到一阵阵凄惨无比却又绝望至极的叫声,这音调他发誓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啊,救命……”
听声音像是个绝望的女子。
王腾有些摸不清状况,抢劫?
这时候,火光腾起的地方传出阵阵非人的叫喊,“嘿嘿嘿,呦吼!呦吼!”
野兽般的语言渐渐汇成股股声浪,仿佛要把整个人间变成地狱!
不远处,火花飞溅,一栋栋房屋倒塌,惨叫四起,一条条人命烟消云散。
这是在哪里?这可不像是在演戏。
怎么办?
王腾紧张无比,他环顾左右,四处找寻武器。
这陌生的环境,保命是最要紧的。
忽而,王腾的视线中渐渐走进一名身跨弯弓,手持巨斧的黑瘦汉子。
此人脑后有辫,身着皮甲,甫一看到王腾便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鞑子?顾不得多想,王腾下意识地扑倒在地,险而又险地避过了对方势在必得的一箭。
“卑贱的尼堪!”嘴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身着皮甲的这名女真步甲将斧刃翻转,目露凶光的向王腾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这是要杀人呀!
对方力气极大、箭术又是极好,刚才能够躲过一箭已经是难得的好运气了,王腾不认为自己在逃跑当中能够避过对方的第二箭。加上外面杀声四起,肯定会有不少鞑子,那么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杀了面前这个来势汹汹的家伙!
生死之间,王腾的头脑显得格外清醒,他并没有趁势起身,反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出一副昏迷过去的模样!
二十步、十步、五步,近了,更近了,“啪啪啪”的脚步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王腾突然一个翻滚,将手中的两把泥土恶狠狠地向对方抛去。
“噗噗”,泥土入眼,着实难受。
女真步甲从来没见过这种无赖打法,原本以为这名汉人已经被吓傻了,可现在来看,对方竟然还有胆子反抗!
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女真步甲一时不防,双眼间渗入了大量的泥土,越是用力眨,眼睛就越看不清楚,“眼睛,我的眼睛!”
恼怒之下,女真步甲顾不得喝骂,只是凭着感觉挥舞着巨斧。
斧刃带起的风声呼呼作响,有好几次,躲闪不及的王腾差点被那柄血色犹存的巨斧伤到。
鞑子好生厉害!前世的王腾只不过是个小白领,虽然杀过鸡,宰过鱼,但却从没被人这样追杀过,娘的,这是要命呀!
一进一退,一躲一闪间,王腾摸到了一杆靠墙放置的扁担,被压着砍了这么久,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不过,鞑子将巨斧舞的密不透风,滴水不漏,倘若一招不慎,不但伤不了对方,倒是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怎么办呢?攻他下盘!王腾灵机一动,武侠小说里不是说要上攻三路,下扫底盘的嘛!
这骚鞑子武艺惊人,但他毕竟吃了王腾的一击阴招,视力受阻,只要王腾一扁担将他抽到在地,那就立刻扭转了不利的形势!
速战速决!说干就干,在斧尖临身的千钧一发之际,王腾出招了。
悄无声息的下蹲,自左向右的横扫,“噗”梨木做的扁担重重地击打在鞑子没有任何护具的小腿上,扁担结实沉重,寻常人挨上一记狠的绝对要躺在床上歇几天。
“啊”,伴随着鞑子的惨叫声,扁担断成了两截。
这时候,王腾估摸着对方的眼睛也差不多恢复了视力,当下顾不得多想,恶狠狠地抄起半截扁担就向那油光可鉴的脑门抽去!
噗,第一下,扁担砸空,被鞑子灵敏的闪了过去;啪,第二下,鞑子没有闪开,让扁担直接抽到了小腹上,鞑子被激起了凶性,嗷地一声就把斧头抛了出去,如果不是小腿伤的太重,影响了他的身体重心,王腾很有可能被对方一斧削断了脑袋。
鬼门关里可没有回头客呀!王腾的额头渗出滴滴冷汗,刚才真的太险了,哪有一碰面就下狠手的?
妈勒个逼的,这狗娘养的骚鞑子不让自己活,我也不能让他好过,王腾面色涨红,也不再一味的闪避巨斧,只是不管不顾的往鞑子的脑门砸去!
啪啪!四尺多长的扁担抽在鞑子脸上,抽的他血花四溅,王腾一击得手,手中更显狠辣,“杀,杀,杀!”
鞑子受创之后,大脑似乎也变得迟钝起来。
熊熊的火光下,王腾倒转扁担咬牙刺向了鞑子的喉咙!
“噗哧”血花四溅,断了一截的扁担深深地刺到了鞑子的脖颈深处。
“呃呃”,犹如断了脖子的公鸡,鞑子狠命地噗通着,一时间从他怀里掉出了大大小小的银块,形形色色的首饰……
王腾的眼神好的很,他看到许多银块首饰上都还有尚未擦净的血迹!这些都是从汉民家中抢夺的财物呀!
第一次杀人带来的些许不适,很快就被这种义愤填膺的正义感所冲垮,这帮鞑子不能称之为人,只能算做是畜生!
既然是为民除害,杀的又是畜生,王腾心里不再有一丝芥蒂!
将财物聚拢在一起埋到了石磨附近,王腾一屁股坐倒在地,可是,刚坐了不到几个呼吸,又好像坐到弹簧一样一蹦而起。
毁尸灭迹,必须毁尸灭迹,不然要是等到别的鞑子过来,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王腾提起鞑子的双腿将尸体丢到了井中,又用大把大把的泥土掩盖了地上的血迹!
只是少一个同伴,希望鞑子们不会察觉吧!
王腾是真的累了,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他有一肚子的疑问,不过,当务之急却是找一个藏身之处。
去哪里呢?
小心翼翼地翻过几道火墙之后,王腾试图离开这个村落,然而四下里都是到处游荡的鞑子,他们在杀人,他们在劫掳。
王腾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他不是内裤外穿的超人,这种情况下,能够保全住自己就已经是极了不起的事情了,至于百姓的仇,只能留到以后再报了。
第二章 再入狼穴
就在王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一道拐角的土墙处忽然冒出一个脑袋,那人朝王腾连连挥手,“腾儿,快躲起来,鞑子要过来了”。
虽然不明白为啥对方称呼自己为腾儿,但情况危急,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阵阵呼叫,耽误几个呼吸甚至都可能是要命的事情!
王腾急忙跑到土墙的位置,却发现这儿是一个几尺见方的土窖,上头盖有一卷草席,草席上随随便便的铺了些木块树枝之类的杂物。
“快,进来藏着,腾儿,你真是好运气呀,这土窖,我家的娃子都没用上,却让你遇到了,唉,都是命呀,当年你被王六从树上推了下来,好机灵的少年竟然摔得傻了,你叔我对不住你爹呀!”说着说着,五十多岁的瘦削汉子就把王腾拽进了土窖。
从话音间王腾醒悟到,自己可能是穿越到了一个傻子的身上,而傻子与这中年男子有叔侄关系。
这年头,不是至亲之人,谁会在乎他人的死活?
傻子就傻子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活下来!
盖上草席,四周顿时黑茫茫的一片,许是怕王腾害怕之下胡言乱语,中年男子用粗糙的右手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又在嘴里嘀咕道“鞑子,杀千刀的鞑子呀,庄稼刚入仓,他们就来抢,官军、官军在哪里?”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土墙附近数丈开外的地方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几名鞑子用女真话大声吼着什么,似乎在找什么人。
王腾心中咯噔一下,这帮鞑子莫非是在找寻那个被他杀了的家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在四周转悠了半天,鞑子终于离开了,王腾也松了口气。
村落渐渐安静下来,半个时辰之后,双脚都快站麻了的王腾终于听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好了,鞑子走了,咱们出去吧”。
王腾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眼下他的身份是一名傻子。
大火渐渐熄灭了,到处都是冒烟的屋梁、黑色的烟灰,救下王腾的中年男子呆呆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不知怎的,王腾突然间也觉得鼻头发酸,双眼竟是湿润起来。
许是哭累了,中年男子呆滞的站起身来,他喃喃自语“王六,王六你在哪儿,这时节你可别回来呀!几年前鞑子来了,逼死了你娘,现在你要是再死了,可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呀!”
王腾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是上前搀住中年男子,不管怎样,对方毕竟救下了自己……
“唉,腾儿,你要是不傻该多好呀,走,咱爷俩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活下来”,一瞬间,中年男子好像苍老了十多岁,没有得逃大难的兴奋,只有家园被毁,亲人离去的悲伤。
啪啪,犹在燃烧的房梁“哗啦”一声断裂开来,王腾回头看了一眼,他要把这惨象深深地印入脑海,永不忘怀。
王家庄有两百多户人家,屋院坐北向南,跟着王山在庄内走了一圈儿,王腾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到处都是死相凄惨的村民,女人衣衫不整,男人尸首分离,最可恨的是他们连孩子和老人都不放过!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这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正在进行的最残酷最血腥的掠夺。
王腾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枷锁在突然之间解开了,沸腾的血液仿佛要燃烧起来。
“啊~!!”歇斯底里的大吼震得烟灰四散,王山吓得面色铁青,他急忙捂住王腾的嘴巴,喝斥道“你这孩子真是傻了,难道还想把狼招来?”
狼?是鞑子这种豺狼吧!刹那间,王腾甚至有一种冲动,一种与鞑子同归于尽的冲动。不过理智不停地告诉他,只有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对鞑子复仇!
王山不解地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王腾,脑门冒汗的他以为对方疯症发作,又要作出什么傻事出来,当下只好连连劝慰。
王腾当然没有傻,满腔的悲愤在喊叫过后宣泄而出,剩下最深的记忆沉淀在他的脑海、血液。
“没人了,一个人都没有了,腾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王山看着火光中的村落,眼泪又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怎么办?王腾也不知道怎么办,他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
叔侄二人沉寂下来,只有噼啪作响的火光在翻跃着,似乎在举行一项仪式。
忽而,外头传来一声犬吠,王山脸色大变,“鞑子带了猎犬!这可如何是好!”
猎犬可不是后世里人畜无害的中华田园犬,它们是鞑子打猎的好助手,一旦让它们冲到近处,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王腾连拉带扯,将王山藏入地窖,而他故意弄出声响,狂奔而去。
王山完全惊呆了,他不明白一向呆傻的王腾为什么会有如此惊人之举。
有心大声喊叫,又怕引起鞑子的注意,难道说王腾是为了保护自己?片刻间,王山泪流满面,“好孩子,好孩子……”
王腾心中有谱,鞑子去而复返,多半是因为同伴失踪的缘故。
与其二人死在一处,倒不如豁出去引开鞑子的猎犬,对方不知底细,说不定装疯卖傻可以活下来。
将希望寄托在鞑子身上固然不靠谱,可是,这时候,王腾别无选择。
留下,定然是死,冲出去,反倒有可能存活下来……
数日过后,一处临河的草原上。
“傻大个,快去挑水,没看到爷在等着烧饭吗?”尖细刺耳的声音混杂在风中引得人人侧目。
王腾抓起扁担,担着两只木桶缓步往河岸走去。
“利索点,怎么着,想偷懒是吧?”话音未落,一只粗大的牛皮鞭就带着风声狠狠地落在了王腾的背上。
“啪”,钻心的刺痛,塞外的鞑子力大无比,虽然隔着破旧的布褂,但鞭上带的力气还是把王腾打了个踉跄。
以呆傻示人的王腾一声不吭,只是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往前走着,不过,谁也没有看到,在他眼中忽闪而过的精光。
苟日的,有机会也让你尝尝我王腾的手段。
紧随其后的鞑子轻啐一口,嘴里骂个不停。
王腾紧紧咬牙,暗暗地忍耐着,九日前,在王家庄外,为了引开鞑子,救下王山,装疯卖傻的他才被鞑子抓住,幸亏遇到的这队鞑子以劫掳人口为主,他们见王腾身高体壮,头脑又有些愚笨,不像是杀人凶手,倒是个难得的壮丁,这才没有一刀砍了王腾。
不过,侥幸存活下来的王腾却成了鞑子的苦力,劈柴担水,什么苦活累活都是他的。
“噗噗”,地面已经有些干裂了,常年的干旱,让脚下的土地变得越发干涸。
王腾心乱如麻,来到这世道已经有些日子了,虽然不明白为啥一觉醒来就穿越了三百七十七年,但脑子里的记忆告诉王腾,这是崇祯七年,是骚鞑子黄台吉屡屡破关而入的年份。
从蔚州一直走到虎峪口,整整八天的时间。刚开始的不适应,已经变成了现在这般泰然处之的态度,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出了关口就到了蒙古人的地盘,要到那时,再想逃跑可就难上加难了。
为今之计,便是活着逃回关内!
怎么逃?王腾每时每刻都在谋划着。
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眼下王腾深以为然,只有搞清楚看押鞑子的人数、力量,再探明汉民当中可以利用的地方,自己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根据印象中对明末历史事件的了解,鞑子的精锐人马应该分散在大同、宣府,而羸弱的明军无妨抵挡清军的兵锋,只能据城而守。
指望大明边军来救自己,那就好像希望奥特曼和小怪兽做朋友一样好笑。
连日来,王腾已经摸清楚,自己这股被劫掳的汉民当中,有三百个青壮,几十个妇孺,其中工匠三名,溃军数名。
至于看守的鞑子,有两名马甲、两名步甲还有一名白甲,其余的八十多人都是些“假女真”,也就是地位比披甲人要低许多的奴军。
如此悬殊的数量对比,假若大明百姓人人抱有必死之心,以区区八十三名鞑子根本难以看押的住。
然而,鞑子的野蛮与凶悍已经深入人心,但有一丝生存的希望,被劫掳的这些汉民就绝对狠不下心来放手一搏。
与他人得过且过的想法不同,王腾可不想被这些骚鞑子带到苦寒的辽东,挖矿种地,子子孙孙都成为披甲人的奴隶!
深夜里,王腾也试过自己的气力,右臂可以轻松提起一百八十斤重的石撵,左臂的气力也在一百斤上下,这力气若是放到穿越前,起码也是举重冠军级别的大力士,可惜这是古代,是乱世不如狗的年代。
不过,这把子力气却也成了王腾在鞑子军中活下去最大的依仗。
如果鞑子不用弓箭,王腾有信心无声无息地掐死一名鞑子,然而,无论何时何地,这些后金兵丁都是弓不离手,刀不离身。
要想在鞑子示警之前杀死一个人,难度实在太大了些。
幸好,王腾发现了一株奇妙的植物。
第三章 变故突生
苍劲有力的北风卷起了冲天的尘埃,呛得王腾连连咳嗽。
蜿蜒盘旋的洋河就在眼前,数月的干旱让这条大河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河滩,往日几十丈宽的河床,只剩下了三丈左右的主河道。
“砰”地一声,木桶入水,略显橙黄的河水打着旋儿涌入了圆圆的木桶,王腾偷眼一瞧,发现随行看守的那名鞑子正吹着小调儿在撒尿。
事不宜迟,王腾飞快地提出水桶,然后从手腕上解下一包碎叶,尚未干透的野菜叶在木桶里飘荡着,悠闲的随风起舞。
王腾并没有趁机逃跑,耳濡目染之下,他已经见识到这帮通古斯人的精悍箭术。
五十步之内,没有人能够躲过那致命的一箭。
厚重的木桶浸水之后有十多斤的重量,再加上水桶里三十斤上下的河水,王腾的肩上担有一百多斤的分量。
穿越前,王腾可是个扛罐煤气都喊累的小白领,然而穿越后,这具一米七六的身体内却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只不过一担水而已,王腾担在身上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
回营的路上,遇到两名巡逻示警的斥候,他们纵马狂奔,嘴里放声呼喝。
飞溅而起的尘土有许多都被风吹进了木桶里,王腾保持一贯呆滞的模样,愣愣地往前走着。
“真是头蠢猪,王大傻,水脏了,再回去担一挑”,看押的女真兵丁挥舞着马鞭,没好气地叫嚷道。
王腾一声不吭,担着河水就往回走,浑然没想到可以把水倒掉,然后轻身去河边。
“傻子就是傻子”,鞑子没了辱骂的兴致,就那么立在原地,等着王腾担水而回。
现在就跑?从这里到河边不过三十步,自己有把握从鞑子手中逃脱吗?
四处巡逻的鞑子虽然已经回转,但这个时辰,在外头应该还有两名还没来的及赶回的鞑子。
逃?还是不逃?
八天的装疯卖傻,才换来今天这么一个逃跑的绝佳机会,若是浪费了,岂不是可惜?
可如果就这么跑掉了,岂不是太便宜了这帮通古斯人?王家庄村民的仇又要等谁来报?
隐秘地摸了摸手腕间的衣袖,王腾咬咬牙,去它娘的,有了这天赐的机会,不杀几个鞑子那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一刻钟之后,王腾担着水赶到了营地。
负责生火做饭的一名朝鲜人闻了闻水桶,忽然指着王腾哇哇大叫了几句。
附近的鞑子闻讯而来,一名头目模样的家伙厉声喝问“怎么了?”
朝鲜人讪笑几句,点头哈腰的说道“代子爷,这名尼堪担来的水不干净”。
那鞑子头目眼中寒光闪烁,当即狞笑道“怎么个不干净法?”
“有股奇怪的味道”
王腾心中陡然一紧,难道这苟入的高丽棒子发现了什么?
“代子爷,别信这狗东西的话,这河水是我看着王大傻从河里打出来的,怎么会有味道,王大傻,你喝一口给爷看看”,这时,看押王腾的那名鞑子过来辩解。
王腾傻笑着点点头,拿起木瓢咕咕就喝了一大瓢,完即他还呆呆的笑道“好喝!”
后金白甲摸了一把丑陋的金鼠辫,对着做饭的朝鲜奴军大声喝道“狗东西,再碎嘴爷就削了你的舌尖,天儿已经不早了,爷没时间听你啰嗦,既然傻子刚才尝过水没有问题,那你最好在一刻钟之内做好晚膳,不然爷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说罢,这名后金代子转身大步离开,王腾暗暗松了口气,刚才他可是看到了,对方已经将手中的钢刀抽出了鞘……幸好两只水桶里,只有一桶有毒。
“混账东西,连傻子的麻烦你都找,你这狗东西也太不是玩意儿了!”剩下的后金步甲阴寒着脸,没好气地喝骂着。
朝鲜人满头大汗,被抽鞭子倒是小事,可要是被这位爷惦记上了,那可就完蛋了。刚才他光顾着邀功,却忘了这一茬儿:假若水真的有问题,那么看守王腾的后金步甲也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爷,您就当小人放了一个屁!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哼!”
王腾闭口不言,狗咬狗的好戏他是看在眼中,乐在心中。
四处的鞑子都散的差不多了,王腾也被人驱散,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所谓的住处,其实只不过是一圈儿围拢起来的野草堆,鞑子的这一处营地内,有这样的八个草堆,每一个草堆附近都住有二十多个人。
酉时刚过,草堆外就传来一阵奇特的海螺声,王腾心中窃喜,看样子,鞑子的晚膳应该做好了。
生长在辽东苦寒之地的女真鞑子在入关之前,生活极其艰苦,往年大雪封山的年头,没有存粮,他们便会吃草根,食牛皮。
然而,每次入关劫掳过后,鞑子都会收获丰厚。
此次鞑子满载而归,每日的最后一餐,他们往往会烧烤几只肥羊,炖上几锅鲜汤,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炖汤,水是必须的佐料,王腾心中忐忑,毒芹这种植物他也是在前世才有所了解,真正放入水源,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自己放下的那株野菜真是毒芹吗?毒芹的毒性真能毒死人吗?
营地里的八十多名鞑子,又会有多少漏网之鱼?
等待,漫长的等待,王腾手心中的骨刺已经攥出了汗,他蜷缩在枯草上,做出一副睡着的模样。
忽然,外头传来几声凄惨的叫声,接着,整个营地都慌乱起来。
“咚咚咚”每一次心跳都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王腾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成功,更不清楚鞑子会不会发现他这个罪魁祸首。
事到如今,只有将营盘中的汉民煽动起来,这样,王腾才有把握从鞑子的营地里逃出。
“弟兄们,听见动静了吗?鞑子已经被我下了药,想活命的,就随我一起杀,杀光这帮骚鞑子”,王腾一改往日的呆傻之态,腾然而起,大步走到一名络腮大汉跟前。
几日间的了解,王腾已经发觉,这位金姓络腮大汉是附近几十名汉民的头目,说服了他,成功脱逃的把握也就大上了几分。
营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原本这帮汉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听王腾说起来,他们不禁面带喜色。
都是有卵子的爷们儿,只要有一条生路,谁愿意去为那帮骚鞑子端屎端尿?
去它大爷的!
只不过眼前这王大傻怎么突然间精明起来,还有,营外的鞑子真的被毒死了?
这不会是鞑子的阴谋吧?
“快解开绳索,一会儿鞑子就杀来了!”众人疑惑的当口儿,王腾已经磨断了脚腕上的绳索,又顺便帮几名同伴解开了捆缚的麻绳。
“慢着!”金姓大汉一声暴喝,四周顿时一阵寂静,唯有王腾还在用石块磨娑着绳索。
“怎么,莫非金大兄想把我捆缚起来押给鞑子?”王腾面不改色,可嘴里的话已经直透别人内心!
“对呀,捆了他,鞑子就不会找我们麻烦了,大兄,快动手吧!”
“呸,金大兄怎么会是那种丧尽天良的鼠辈,再者,谁能保证鞑子不会迁怒与我们?”
……
金国志脸上阴晴不定,就在他难下决心的当口儿,一名瘦小的少年忽然从营外蹿来,他满面的惊惶,腋下插着一支箭,早已经穿透而过,“鞑子疯了,见人就杀,大兄,快跑,快跑呀”。
“猴子?你中箭了?鞑子,鞑子怎么疯了?”草堆四周的汉子簇拥上去,惊恐的问道。
身材瘦小双眼极大的“猴子”面上一片惊色“大兄,刚才我尿急就到外边儿的树林里撒尿,谁知道一阵邪风吹起,鞑子吃饭的地方忽然传来阵阵惨叫,当时我吓了一跳,提着裤子就往这儿跑。哪知道在回来的路上竟然看到鞑子的那个大官儿提着大锤,见人就杀呀!”
金国志一把搀起猴子,意味深长的望了王腾一眼,嘴里道“弟兄们,快操家伙跟这帮狗鞑子拼了,他们不想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猴子,你这箭?”
报信的少年低头看了看箭矢,忽然做出一个必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兄,这箭是假的,我怕鞑子用箭杀我,就捡起一支箭夹起来,这样他们以为我必死无疑,便不会痛下杀手了”。
“你娘的,你这个死猴子,别啰嗦了,快,杀出去,鞑子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络腮大汉明显是附近汉民的头目,在他的呼喝下,十多名青壮很快就冲将出去。
“王大傻,事是你惹出来的,有胆的,就跟我一起杀奴,没胆的,就继续装孙子吧!”临出草堆的时候,络腮大汉冲着王腾喊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王某自然有胆”,王腾放声大笑,连日来的憋屈在此刻一扫而空。
草堆外,到处是慌乱的人群,有些是不知所措的汉民,更有些是穷凶极恶,手挥大刀的鞑子。
许是猜到罪魁祸首就在汉民当中,鞑子中的那名白甲带着两个马甲在营盘内横冲直撞,见人就杀。
王腾避开疯狂的人群,探手取过一支火把,接二连三的点起了附近的草堆、粮草。
腾空而起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天空,死伤惨重的大明百姓自相践踏,哭声喊声,杀声,骂声不绝于耳。
王腾手攥骨刺,步伐坚定地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去,只有杀死所有的鞑子,营地内的百姓才能逃出生天。
不然,要是等到鞑子喊来救兵,以女真人的狡猾和狠辣,没有一个大明百姓能够顺利的活下去。
这一点,不光王腾明白,来自军伍的那名络腮大汉也明白的很。
第四章 以命搏命 杀敌立威
躁乱在持续,营地内到处是喊杀声,恼羞成怒的鞑子手挥钢刀,砍杀了一个又一个亡命逃窜的无辜汉民。
这时,一阵女子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王腾抬眼望去,却是一个鞑子在虐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
妇人在挣扎着反抗,但又怎是后金兵的对手?等到王腾大步赶来的时候,妇人的脸面已经被后金兵用刀柄砸出了血。
鞑子放肆扭曲地大笑着,尖利刺耳的声音听在王腾的耳中却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等到他走到近处看见后金兵脸面的时候,他才猛然醒悟,这他娘的不就是那个一直在找茬的高丽棒子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从落入鞑子的手中,王腾每一日都在忍耐,算起来,营帐内的后金兵几乎全都欺辱过他这个“王大傻”,其中更以此人为甚!
如今小人就在眼前,王腾当即探腰捡起一根圆木棍,大喝一声“杀!”
巨大的咆哮声吓的那朝鲜奴兵浑身一颤,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来者只不过是往日里又呆又傻,任人欺辱的王大傻之后,他恼羞成怒地大骂道“王大傻,怎么着,敢对爷动手?”
“爷你妈,去底下服侍你妈吧”,不需要再掩饰,不需要再抑制,王腾的负面情绪在此刻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
“砰!”事发突然,朝鲜奴兵根本没想到王腾真敢向他动手,等到他反应过来,用刀柄挡住那势大力沉的圆棍之后,木棒上蕴含的巨大力气已经把他带的一个踉跄。
“大兄弟,多谢了”,面目全非的那名妇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却是咬舌自尽了。
王腾目龇欲裂,继续大声怒吼:“死!”
结实的硬木棍含愤出击,竟然直接透过皮甲,穿入了奴兵的身体。
朝鲜奴兵压根没想到王腾竟有如此身手,大意之间已然身受重创。
“饶命,饶命”,奴兵凄厉地求饶起来,可是,王腾却阴沉着脸,没有半分手软。
这鞑子折磨人的时候可不会在乎他人的死活!
想到这里,王腾双臂蓦然用力,竟是用木棍将奴兵高高挑起,然后狠狠地抛入了不远处的火堆上。
熊熊燃烧的火焰盖过了冲天的哭喊,王腾单手持棍,大步往前。
以奴兵的尸体为中心,四周数丈内一片沉寂,所有的汉民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忘记了逃跑,忘记了哭喊,只是惊恐地看着王腾,王大傻仅靠个人之力竟然杀了一名鞑子!
这是何等的勇猛?又是何等的痛快!
这还是昔日里闷不吭声,任人欺凌的王大傻吗?
“杀鞑子!”暴虐的一声呼喝震的人人侧目,王腾趁热打铁再度喊道“想活命的,就抄家伙跟这帮骚鞑子拼了,只有杀光他们,我们才能逃出生天!”危急关头,仅靠匹夫之勇是难以成事的,王腾知道,若想逃命,必须依靠群体的力量。
众人相顾无言,可是,王腾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却无与伦比。
试想,连一个傻子都能杀奴,难道大家还不如一个傻子吗?其余的边民当即蠢蠢欲动。
间或有一两个胆大粗鲁的汉子骂骂咧咧地磨开绳索,弯腰捡起各样的武器,大步跟在王腾身后。
“这位兄弟说的没错,鞑子不死,我们谁也别想活!”
“老子早就忍受不住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杀鞑子!”众人纷纷应合。
被人信赖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一时间,王腾胸中涌起万丈豪情,去他娘的女真鞑子,去他娘的黄台吉,都去死吧!
人多壮胆,王腾亲眼看到六名壮实的汉民用石块敲碎了一个鞑子的脑袋。
比起个人勇武,后金士卒的素质要远胜汉人,不过此刻营地里完全是事起突然的乱战,加上毒芹的作用,能够保持战斗力的鞑子只剩下了一半左右。
近战,鞑子无法发挥弓箭无双的技巧,他们只能与汉民殊死搏杀。可汉人的数量优势稳稳地盖过了鞑子的单兵优势,新仇旧恨交加之下,汉人们无不以命搏命。
民不畏死,死又何惧?
有一多半的汉人拿起各式的武器与营地里为数不多的鞑子厮杀到了一起。
王腾没有逃走,在他身后,已经聚满了十多名强壮的汉子,一个倒下了,又会有另一个补上来。
长期的压抑并没有磨光汉人的血性,他们不缺乏勇气,却缺乏一个重要的契机,以及一个合适的带头人。
几日前的王大傻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而如今的王大傻却是一个能杀鞑子的英雄。
百姓不明白为什么王大傻突然间不傻了,也不明白鞑子为什么发疯了,他们知道的是,如果再不动手,等到鞑子的援兵到了,没有人能够从鞑子的马蹄下逃走。
生亦或是死,简单的抉择,明了的话题。
“鞑子好生利害,大兄,快跑吧”
“直娘贼,往哪里跑?只有杀了这狗鞑子的头目,不让一个鞑子逃出去,我们才能活着逃回关内”,金姓大汉的呼喊随着风声隐隐约约的传到了王腾的耳中。
鞑子头目?一定是那名白甲代子!
王腾心下凛然,根据他对八旗制度的了解,后金的军队中,军士主要分为三个等级:守兵、步甲、马甲。
普通的女真男子在满十岁的时候,每三年都应该参加一次考核,达标者为守兵,接着是步甲,最后为马甲。马甲之上为拔什库,由马甲内的优胜者担任,汉人也称其为领催。领催上为代子,女真人称为分得拔什库,也就是后世满清所谓的骁骑校。
能够身穿白甲,这说明对方是后金马甲中的佼佼者,是精锐中的精锐。
数日前,王腾亲眼看到就是此獠用手中的弓矢射杀了百步开外的汉民。
此人必须死!
顾不得多想,一名后金步甲已经冲了过来。
王腾暴喝一声,手中的钢刀飞驰而出,竟是直接砍到了对方身上。
那鞑子也是凶悍,猩红的血花透过皮甲从他的肩上喷溅而出,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半月长柄大斧。
“死!”
到了这时候,王腾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从身后接过一柄木杆长枪,枪如游龙,灵敏地避开大斧,直取对方喉咙。
俗语云,一寸长一寸狂,一寸短一寸险,王腾手中的长枪比起对方的大斧明显要占据了长度的优势。
后金步甲虽然存了以命搏命的心思,然而枪到跟前,他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个挡拆闪避的动作。
王腾改刺为抽,黝黑的枪头在距离对方斧柄不过三寸的地方猛然转向,毒辣地抽向了对方持斧的手腕上。
“啪”,后金步甲吃痛,手中巨斧顿时松了手,王腾得理不饶人,“嘿”地一声,又是一枪刺去。
浑然天成的一枪在鞑子眼中慢慢变大,似乎封住他的每一个动作招式。
怎会如此?
后金步甲瞪大了眼睛,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啊!”
也许直到最后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又笨又傻的王大傻会使出如此厉害的杀招!
第五章 单挑敌将 斩尽杀绝
铁枪刺破喉咙,又取了一条鞑子的性命。
如此干净利落的招式,凶狠毒辣的手段看在四下的汉民眼里,不禁心神摇动,兴许,这个王大傻真的能杀光所有的鞑子。
王腾趁着士气高涨的当口儿,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杀鞑子!”
“杀鞑子”,刚开始,只有一两句回音,然而当王腾将鞑子的尸体用枪尖高高挑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汉民都发自内心的呼喊起来“杀鞑子!”
王腾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作响,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可以使出如此娴熟精湛的枪法,难道王大傻受伤变傻之前,其实是一个得授名师的高手?
“啊”,一声惨叫唤醒了兴奋不已的王腾,放眼望去,不远处,金姓大汉正与后金白甲厮杀正酣。
此时,敌我双方混战到一起,在汉民的围攻下,鞑子的数量在急剧的减少着,然而,能够坚持到现在的鞑子,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以一敌三的精锐。
营地内的百姓不再逃跑了,他们惊恐地蜷缩在一旁,等待着厮杀的结束。
有如此悍勇的人物在,此番应该能够逃出生天吧?不少妇人抱着这个念头,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王腾观看战局,算上那个狗眼看人低的高丽棒子,此时已经有三个后金军士死在了他的手里。
整整八十三个女真鞑子,如今在视野中的只有最悍勇的三个人——那个白甲代子以及两名马甲。
其余的两名步甲一个被杀,另一个不见踪影,兴许是被毒芹毒杀了。
至于那些朝鲜奴兵,他们全都陷入了汉民的围攻之中,凶多吉少。
生路就在眼前,王腾攥紧了手中的木枪,步伐坚定地往前行进。
每前进一步,那后金白甲便感到危险接近一分,原本与他对单的金国志已经落入了下风,兴许只要三个回合就可分出胜负,然而这股突如其来的危险让他汗毛尽竖,不由得放缓了攻势。
对手的松懈金国志看在眼中,但他却以为这是鞑子的诡计,因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等到他击出试探性的一枪之后,没曾想连杀数名汉民的后金白甲竟然退了!
是什么原因让勇猛如斯的鞑子退了?
“啪啪”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地靠近着。
后金白甲的压力越来越大,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威势?
“王大傻?”后金白甲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又惊又怒,竟然是他!那么下药毒杀十多名旗中军士的凶手也就是他了,“好深的心机!”
“要想猎杀狡猾凶狠的豺狼,不动点心思,又怎会得手?”,王腾悠然而立,面上不带半分愧色。
王大傻?金国志也是不解,他没想到让鞑子如临大敌的对手竟然是装疯卖傻的王大傻!
他娘的,这家伙把自己骗的好惨,幸亏之前自己看在大家都是汉人的份上,没有凌辱于他,不然这家伙报复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啊”,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金国志暮然回首,却发现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被后金马甲一斧砍死,他不禁目龇欲裂,放声大吼的同时,他嘴里道“王兄弟,狗鞑子杀我兄弟!我誓要砍下他的狗头,这鞑子的头目就交给你了”。
“好”,短短的一个字,千言万语却尽在其中。
王腾没有责问金国志,金国志也没有多加解释,后金白甲的厉害金国志已经充分领会到了,然而他却相信,能够隐忍这么久、出招就是一击必杀的王腾王大傻能够应付的了这个女真鞑子!
这是他入伍八年得出的经验,更是从小养成的直觉!
再者,就算王大傻敌不过女真人,又与金国志有什么关系?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金国志能够活下来,谁还管他人死活?
“卑贱的尼堪,来吧”,后金白甲将金鼠辫盘在脖颈之上,手持熟铁锤,冷冷而立。
冷静下来的对手是一个危险的对手,王腾并不多言,他惦着手中的木枪,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铛”,王腾的第一枪被对方格住,这种情况下他本应该借势后撤,重新找寻对方的破绽,然而这种最稳妥的方式被王腾拒绝了。
夕阳西下,营地里的混乱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也许在下一刻,外出巡视的两名鞑子探马就会回转,如果不能抢在他们赶到之前杀光营地内所有的鞑子,那么等待大家的只能是死。
时间紧迫,王腾脑中灵光一闪,他作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出来的动作——丢掉木枪。
木枪带着破空声直直地刺向前方,武器是军士的命根,没有人敢在对敌交战的生死关头丢掉手中的武器,然而王腾却这么做了。
“你!”后金白甲只惊讶的叫出一个字,就被王腾连串的攻势打蒙了。
贴、粘、击!事发突然,王腾用最快的速度贴近了对方的身体,让这名女真代子不得不放弃手中的巨锤,与他贴身肉搏。
“噗噗”,拳拳相击,“啪啪”,脚脚相撞。
每一次撞击,后金白甲的脸上就会浮起一丝痛楚,明人的拳脚实在是太硬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力气方面输给羸弱的明人!
“啊!”无边的恼怒涌上心头,身着白甲的后金代子硬生生地受了一击,旋即在王腾抽身之前,狠狠地搂了一把。
王腾眼中精光一闪,身子不闪不避,被白甲代子搂了个结实。
“嗬嗬嗬,呀嗨”,白甲代子骤然发力,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比起摔跤技艺,他可是旗中有数的好手,只要双臂钳紧,这该死的明人绝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王腾不慌不乱,他双臂外撑,右手从袖间摸出了那柄打磨光滑的骨刺!
“哼”,王腾闷哼一声,手间的骨刺狠狠地刺入了对方的身体。
白甲代子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卑鄙到这种程度,他身上所穿的甲胄主要护住了前身的位置,至于后背,女真的勇士从不把后背留给敌人。
如果不用下作的手段,也许再打一刻钟也杀不了面前的这个鞑子,王腾可不敢耽搁太久,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尽快地结束战斗才是明智的选择。
骨刺透过甲胄的缝隙,深深地刺到了白甲代子的体内。
“卑鄙的明人!”白甲代子闷哼一声,口吐血沫而死。
王腾奋力挣开对方铁钳似的手臂,单手抓住白色甲胄,竟将后金白甲犹在滴血的身子举了起来,“奴酋已亡!”
“啪嗒”,尸体落地,砸起一片尘埃,如此举动引得汉民人人欢呼!
后金犯边以来,官军也好,青壮也罢,从未有人是他们的对手,眼下,陡然冒出王腾这么个人物,劫后余生的百姓都觉得信心大增。
另外一边,金国志的战斗也很快结束了,他手中的木枪不知道丢到了何处,此时正在用一柄钢刀枭下鞑子的头颅。
寒风呼啸,放眼四望,到处是形状凄惨的死尸,灵敏些的汉民正在搜刮尸体上的金银细软,胆子小些的喃喃自语似乎犹在梦中,半个牛录的鞑子都死光了?那可是穷凶极恶,打的大明边军接连溃退的真鞑子呀。
是谁杀光了他们?
是王大傻,是金大胡子!
瞬间,死里逃生的心理落差让所有的汉民大呼一口气,真的活下来了。
王腾嘱咐汉民清点了鞑子的尸体,整整八十一具,与营地里鞑子的数量只差两个,由此看来,营地外围尚有两名不知所在的鞑子探马。
斩首八十一具,这等战功放到大明边军手中,为首将官起码可以官升一级,而且麾下的兵丁也会得到十多两的赏银。
更别说这些死不瞑目的鞑子当中又有身份显赫的白盔代子,那可是八旗子弟中有数的精锐呀,真要是将他的人头送到边关,连升三级都是最起码的!
可惜,王腾不懂军功,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割下鞑子的头颅,更没有精力去把头颅送到明军的手中。
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是怎么活着逃回去!
找寻马匹的瘦削汉子也已经回转,粗略一算,还有完好无损的六十匹战马,此时营地内残存的汉民数量也在一百上下,两人一马?这太不现实。
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分配不当很容易滋生不满。
不过,这时节,能够抢占马匹的,多数是武艺精湛之辈,其余边民,就算不忿,也只能藏在心中。
厮杀已经结束了,如何安全地逃回蔚州,这是一个必须抉择的难题。
血战过后,凭借自身的勇武,王腾与金国志隐隐成了汉民中的首领,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笑着感染了附近的汉民,他们哭喊着,大笑着,有的忙着搜刮财物、食物,有的却对着鞑子的尸首发泄怒火。
“金大兄,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吧?”王腾没有搜寻细软,只是弯腰捡起了女真白甲丢弃的铜锤,探手从尸首背上拿了一把厚重的弓箭,然后又捡起一个盐袋,草原上,盐粒可是金贵的物事,这十斤左右的盐粒,置换五个女奴不成问题。
金国志虽然有些艳羡,却没有抢夺,毕竟,王腾杀死白甲的威势历历在目,没必要为了一些盐货就反目成仇。
“王兄弟也懂箭术?”
“大兄面前哪敢班门弄斧,只不过射过几只野鸡,钉过两头野兽罢了,小弟只不过有几把子蛮力罢了,与大兄比起来还差的紧,”王腾紧紧地盯着金国志,眼下对方身后还有三名死里逃生的兄弟,而自己却是孤身一人。
簇拥在王腾身旁的壮丁数目虽然也在三十人上下,但他却明了的很,这些青壮打些顺风仗还可以,真要与金国志起了冲突,只怕难以派上用场。
金国志来自军中,军中最重勇武,适才那番厮杀让他看清了王腾的实力,因而不免动了拉拢的心思“哈哈,王兄弟,此番你我携手杀敌,可谓生死与共,从此以后,你我就是自家兄弟,猴子,记好咯,以后王兄弟就是我们自家兄弟!明白了吗?”
“知道了”,猴子等人神色诡异地应了一声。
王腾心中警惕,如果不是担心回家路上的鞑子,他是万万不会与金国志等人一道的。乱世当中,人心叵测,金国志这一伙人明显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他可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够将金国志收归麾下,且不说对方的勇武,单是他身后的那群兄弟就绝对容忍不了自己抢了他们的地位。
临走前,王腾分明看到金国志等人用钢刀枭下了女真白甲以及两名马甲的头颅,想来这女真的首级定是值上不小的价钱。不过这一切与王腾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思索着以后的路。
崇祯七年,山西大旱,世道艰难,活下去很是不易,可眼下来看,王腾也只能依附在这群边民之中,不然,随处可见的山匪流寇一定不会好心的放过他。
第六章 分道扬镳
乱世当道,流民、山匪、鞑子到处横行,区区一百多名死里逃生的良苦百姓随便遇上哪一股势力都无非是个死字。
弱者寻求强者的保护,这是人之天性,更是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凭借刚才那番杀人如屠狗的表现,王腾与金国志当之无愧的成了这股汉民的首领。
趁着鞑子探马还没有回转功夫,王腾带着一百多名汉人百姓踏上了回乡的路。
尸首遍地的鞑子营中,大火已经冲天而起。
天色渐晚,寒风萧瑟,一百多名流民在三十多名骑士的护卫下缓缓而行。
回家!回家!强大的信念支撑着这股死里逃生的流民队伍,他们中间虽有身负重伤的青壮,更有体力稍弱的妇女,然而却无一人掉队。
数十斤重的青铜锤就在马鞍下,王腾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人越多,目标便越大,可要是离开这支队伍,他一人单枪匹马又能挺过多久?
如果自己离开了,王腾更会断定,金国志会在鞑子到来之前撇下这帮流民,独自离开!
可以想象,一旦鞑子追上这股流民,他们的下场将会多么凄惨。
这可如何是好?
不远处,金国志骑着高头大马,面色诡异的猴子伴在他身侧,时不时地说着些什么。
金国志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忽然,他朝王腾的方向点了点头,嘴里道“王兄弟,为兄想和你商议一下回程的路线。”
王腾心中咯噔一下,分道扬镳的时刻终于来了。
打马来到金国志跟前,王腾迟疑地问道“金大兄想到了什么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哈哈哈!”金国志先是一愣,后来却是哈哈大笑,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王兄弟竟然还有出口成章的本领,俺老金佩服!”
王腾面色不变,只是微笑“大兄就不要取笑我了,按照鞑子探马的马速,这时候想必他们已经发现了营地的变故。”
谈到生死攸关的事情,金国志也收起嬉笑的声色,低沉的说道“鞑子的厉害无需多说,王兄弟肯定比我明白的很,真要让他们追上来,只怕我们这百十多口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大兄说的是,只是,不知大兄有什么打算?”王腾故作沉吟,他要等金国志提出那个建议。
果不其然,金国志明黄色的眼珠狠狠地眨了眨,他正色说道“要想活着回到大明治下,只有抛掉这些累赘,咱们数十人骑快马直奔大同!”
“奔大同?”王腾虽然明白对方的提议是眼下最安全的选择,而金国志既然敢把这消息告诉自己,就说明对方将他看成了可以拉拢的人。
可是,这时候跟着金国志离开,抛弃百姓?
百余名流民呀,这可是一股了不得的力量,乱世已然来临,王腾好不容易树立了权威,哪想轻易放弃?
再者,今日金国志可以抛弃流民,他日便可以抛弃王腾!
无情无义之辈最是狠毒,王腾不敢去赌,他宁愿留下,“大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可大兄有没有想到,从虎裕口到大同数百里之遥,就算我们抛下这帮流民,便一定能摆脱掉鞑子的追击吗?”
金国志狠狠地挥了挥鞭子,没好气地说道“这些为兄都明白,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留下来,遇到鞑子时也能尽量拖延一些时间,这样大兄就有时间去搬救兵了!”王腾口若莲花,将对方贪生怕死的行径说成了去找救兵。
饶是金国志面厚似铁,也还是禁不住红到耳根,“这,王兄弟,你这是自寻死路呀!”
“大兄,小弟心意已决,只求大兄能够早日求得援兵相救!”王腾翻身下马,一揖到底。
“这、这,好好好,既然王兄弟已作决断,大兄也就不再啰嗦,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说出,就算割了为兄的脑袋,也绝不会皱半个眉头!”金国志咬咬牙,不顾他人的劝阻,弯腰搀起王腾。
好!不怕你不许愿,就怕你不开口!王腾心中暗喜,他故作迟疑地说道“小弟只要八匹良马,其他财物大兄可自行处置!”
八匹马?虽然有些肉疼,但海口已经夸出,金国志也只好咬牙硬撑“来人,给王兄弟留下八匹良马,其他人等,随我出发!”
说走就走,没有半点犹豫!此人心狠手辣,处事果断,都让王腾暗暗心惊,这便是明末的人物吗?
金国志远去的话音还飘荡在耳侧“王兄弟好自为之!”
“哒哒哒”马蹄声愈行愈远,原本井然有序的流民队伍顿时乱成一片,被抛弃的感觉让他们惊恐地大叫着,“王兄弟,金兄弟他们怎么走了?”
“是呀,鞑子就快来了,没了他们,我们还拿什么拼命呀!”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鞑子北上,也胜过现在生不如死呀!”
“闭嘴!”凭空一声中炸响,却是一名黑塔似的壮汉在怒目而斥,“一帮没卵子的家伙,他们走便走,难道没了他们我们真就活不下去了?老子偏不信!王兄弟,你说呢?”
“没错,他们走便走,我们有手有脚的,难道会走投无路吗?”
众人哑口无言。
王腾继续说道:“到了这时候,大家应该明白,一旦我们自己乱了起来,一队鞑子的斥候兵就可以致我们于死地!”
百姓们不相信自己,只相信强者,在他们眼中,王腾便是仅存的救命稻草。
“王兄弟,你不会也抛弃我们吧?”
“王兄弟,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鞑子的马快,鼻子又灵的很,只怕他们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
金国志虽然带走了大部分精锐,但却杜绝了可能出现的内讧,而现在百姓们万念俱灰,正是王腾大展拳脚的最佳时机。
“嚷嚷个蛋!都听听王兄弟说什么!”又是那个黑塔大汉镇住了众人。
王腾凛冽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流民们恍然惊醒,这是力杀数名鞑子的猛将!更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金国志走了,抛弃了流民,而王腾却没走!
“我只问一句,现在还有要走的吗?”王腾淡淡地笑了,笑的云淡风轻。
一名自持武艺高强的黄脸汉子拱了拱手,大声说道“我要走!”
“没卵子的孬种!”黑脸大汉不屑地冷哼。
黄脸汉子面皮发紧,但畏于对方的身手,他只是嘴唇哆嗦了一下,不敢出言反讥。
“好!还有谁!”王腾颌首,再一次问道。
“我!”又一名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男子走出了行列。
“没有别人了吗?好了,你们俩可以走了!”王腾眯缝着眼,不顾众人的眼色劝阻,挥手示意二人离开。
“王兄弟,那这马?”
“对呀,这长途跋涉的,要是没有马可是累的很,王兄弟你不妨好人做到底,再送我们两匹马吧!”
“无耻!”
“懦夫!”
人群中接二连三的传出喝骂,黑塔大汉憋红了脸,正待多言,却忽然听王腾笑道“好好好,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来来来,你们二人过来,我这里还有一些珍宝,权当作盘缠送与二位了!”
逃跑还能得珍宝?这等好事哪里找?流民中又有几个壮丁蠢蠢欲动了,之前金国志带走的全都是精壮至极的汉子,由于马匹有限,些许贪生怕死之辈只好留在流民之中,而现在人心崩离,岂不正是分道扬镳的大好时机?
黄脸男子与另外一名壮丁笑哈哈的走到了王腾跟前,他们摩挲着双手,状似羞愧的说道“没想到王兄弟竟然这般大方,这等恩情让我等无以为报呀!”
“那就下辈子来报吧!”王腾眼中寒光四射,不知何时,数十斤上下的铜锤就已经到了他的右手之中。
在众人或恼或羡的目光中,王腾出招了!
“噗”地一声,宛若西瓜开瓢,红的白的流了一地,黄脸汉子竟是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一命归西了,王腾的重锤轻松砸暴了第一个人头,场面血腥,另外一人完全吓呆了,连讨饶的话都忘了怎么说,他的裤脚连连哆嗦,没多久地上就湿了一片。
“你也去吧!”锤起锤落,又了结了一条性命!
汉民百姓惊恐的看着王腾,他们没想到王腾竟然在谈笑间就杀了两个人!
一日之间,王腾给众人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傻子成了大英雄!大英雄偏偏又杀人不眨眼!
如果不是被王腾的声威所镇,说不定此番起码要跑掉一半的百姓,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敢随便乱动。
只有黑塔似的大汉击掌赞叹“好!这帮狗娘养的就该杀!王兄弟,只要你能将俺们这帮乡亲带回关内,俺黄虎的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好!一言为定!”王腾大笑数声,忽而问道“那么,还有谁想逃?”
人群寂静,所有人都被王腾的凶狠吓呆了。
杀鞑子也就罢了,流民只觉得痛快,可是,连同伴都能痛下杀手,这王腾难道是杀神在世吗?
“大家伙莫怕,你们要明白,我们只有聚拢在一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是人群中的一个瘦削汉子在劝解。
王腾换了副脸色,“如果你们铁了心要走,可以在晚上走,那时我不会阻拦,可你们要清楚,我们杀了鞑子那么多人,以他们凶狠毒辣的个性是绝难放过我们的,一起走还有几分生路,可要是落了单,只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跟你走就一定能活下来吗?”汉民中有人质疑。
“我不能保证最后有多少人活下来,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无论生死,我都将与你们在一起,如果我想离开,早已经随着金国志一道去了大同,又怎么会留下来陪着你们?”王腾沉声反问。
众人无言以对,他们再度想起了王腾的过人之处,若非他毒毙了大量的鞑子,制造混乱,最后又力战那悍勇至极的白甲代子,只怕所有人早晚会丧命在白山黑水。
那么,便信他一次!
第七章 山壁里的羊
黑夜降临,无边的天际只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星,连月亮都藏在了云层中不愿出来。
逃亡的队伍没有生火,在漆黑的夜晚,篝火虽然可以驱散寒冷,但却极有可能引来鞑子的追击。
王腾并没有苛求这支流民队伍趁夜赶路,他们只是一帮百姓,不是饱经训练的战士,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行上四十里路,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不过,鞑子的马快,说不定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追上王腾的这支队伍。
到那时,又该拿什么抵挡鞑子的骑兵?
如今已经是三月,虽说鞑子的大队人马都在往关外撤离,可谁也不敢保证,死去的半个牛录的军士数量会不会触怒阴狠的鞑子甲喇。
要知道每一个女真甲喇的军士数量都是有限的,而且极难得到补充。
就算对上明军的大队人马,女真军士也极少有这般损失,而此番竟然折损了半个牛录!
若是传出去,说不得连固山额真都会难堪的很!
可以想象,恼羞成怒的鞑子一定会派出大量的骑军来复仇。
一旦让鞑子的骑军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王腾皱起眉头,苦苦的思索着逃避鞑子追赶的法子,然而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一个较为稳妥的法子。
“王兄弟,快起来,王兄弟”,黄虎大呼小叫的声音在几丈外就响了起来。
“嚷什么嚷?”王腾生怕惊到了正在熟睡的汉民,紧张地问道“怎么了?鞑子来了?”
黄虎挠了挠脑门,面上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三里之内没有鞑子的身影,想必他们去搬救兵了。不过,马武他竟然说山上有羚羊!”
“山上有羊?”王腾纳闷起来,区区野羊也值得大惊小怪?
“是山壁里有羊!”黄虎瞪大了双眼,屏住呼吸,等待王腾的决断。
“山壁里的羊?”王腾重复,事情好像有点儿意思了,“走,你带我去看看”。
“好”,话音刚落,两人翻身上马,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他们来到一座黑黝黝的山脉跟前。
星光下,一名身材瘦小双眼极亮的少年正侧身而卧,在他身旁还站着个手持钢刃的中年男子。
马蹄声响起,少年只是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嘴里的“两匹马,应该是王大兄跟黄老虎”。
中年男子松了口气,似乎对少年的判断极为信服。
“马武你说山壁里长着羊,非要等王兄弟过来才带我们看,现在王兄弟来了,我倒想知道山里面有什么样的羊!”黄虎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脚下腾起大片尘土。
“王大兄!”唤作马武的少年对王腾颇为敬服,工工整整的作了个揖。
王腾前跨一步,利落的搀起马武,嘴里道“山里真有羊?”
马武点头,持刀的中年男子迟疑道“王兄弟莫非不信?”
王腾摇头,“马武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他的耳力无双,之前我就有所耳闻。况且,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够预料到的。”
听闻王腾夸奖,马武双眼放光,很有点眉飞色舞的神采,倒是黄虎没好气的说道“王兄弟怎么跟个秀才一样,文文雅雅的,马武你快快带路,要是找不到羊,你可得愿赌服输”。
马武微微颌首,他点起一根火把,敏捷无比地在头前领路。
走到途中黄虎还在念叨着,“山里怎么可能有羊,王兄弟怎么连你也信了!”
王腾盯着山壁忽然笑了,他想到云南的喀斯特地貌,“这山叫什么名儿?”
“采凉山”
王腾颌首,“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山壁可能是空的!”
马武脚步一滞,他笑道“还是王大兄聪明!”
黄虎指着山壁,惊讶地大张着嘴巴,攘攘道“山壁怎么可能是空的?不信,我不信,我还要再打一只野猪的赌!”
马武惋惜地叹道“野猪现在可不容易找呀,黄虎你可要想清楚了”。
“哼”,黄虎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避过大大小小的乱石堆,穿过一堆一堆的野草,四人来到高大的山壁跟前。
马武将火把交到黄虎的手上,然后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山壁上。
王腾猜想,如果山壁是空的,那这附近就一定会有流动的风声,而马武找的就是让风进出的缝隙!
左左右右的听了好一会儿,马武忽然笑了起来,他指着一个方向笑道“入口就在那里!”
黄虎不信邪地扒开浓密的树藤,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不停,可突然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真的听到了羊的叫声!
“这山里真他娘的有羊!”半晌,黄虎才发出一声感叹。
王腾笑着上前,从树藤间吹出的山风呼呼作响,仿佛真的有山羊在叫,借着火把的灯光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是一个下宽上窄的缝隙,缝隙的宽度可容一人通过。
稍稍将缝隙中的碎石清理了一番,王腾就要走进缝隙。
马武阻拦不住,只好将火把递给王腾“王大兄小心!”
王腾笑了笑,有空气流通的山洞,多数情况下没有毒气。
看这山脉也是年代久远,估计内部可能已经被流水侵蚀,王腾遏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只要这山洞稍微大一点儿,能够藏下百十号人,那么依附于他的汉民就有救了!
幽幽的凉风擦过面颊,吹的火把上的火苗呼呼作响,王腾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跨进石缝,进来之后他才发现,山壁的内部空间极大,只是在外端有一层极为坚实的外壳,这才没有塌陷下来。
越往里走,空间越大。
避开根根倒立下垂的石柱,王腾往前走了三步,他听到了汩汩的流水,如今,有水,只要再带上足够的干粮,山洞的空间足够一百人短暂的借住一阵子!
按捺住心中的窃喜,王腾继续往前走着,这时,马武和黄虎也进了石缝,只把持刀的刘田留在了外头看马。
“嘶,好古怪的山”,甫一进来,黄虎就忍不住惊叹出声,倒是马武默不吭声,只是瞪起了眼睛,竖起了大大的耳朵,不住地在聆听着什么。
幽幽的山风在山洞内碰到一个一个的石柱,回旋的气流发出一阵类似羊叫的声响。
此时,黄虎忘记了他关于羊的赌注,只是加快脚步,紧紧地跟在王腾身后。
山洞很长,四周很是安静,只有几只过路的耗子发出惊恐的尖叫。
走了约莫有一柱香的功夫,黑黝黝的山洞豁然开朗,王腾抬起头,甚至看到了点点的星光,这是山的另外一边?还是山谷的内侧?
星空下,大片大片的野草在迎风起舞,没有火光、没有房屋、没有任何人为的迹象。在视野的尽头似乎是黑黝黝的山脉,左侧是山,右侧还是山!
绝好的地方。
“黄虎,你觉得这地儿怎么样?”王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要把死里逃生的汉民藏到这里来,只有这样,才能避过鞑子势必要展开的追杀!
“不错呀,要是进出隐蔽些,这地儿完全可以藏起数百口人”,黄虎性子虽然大大咧咧的,可却也知道鞑子的厉害远远不是他们这帮流民可以抵挡的。
只要在这洞里藏上一段时日,等按耐不住的鞑子全部滚回辽东,那时,流民才真正脱险。
“是呀,想法很不错,但眼下最要紧的是避开鞑子的追杀!马武,快回营地,把大家都带到这里来,我有种感觉,鞑子就在附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王腾立在风中,呼啸的旋风吹的他衣衫飘荡。
马武没有啰嗦,他简单的施了一礼之后就重新回到了黑暗的山洞内。
星光下,王腾正色道“黄虎,山洞的出口太小,马匹根本进不来,而且如果没有人在外面引开鞑子,这里的秘密恐怕会泄露出去!”
鞑子都是捕猎追踪的好手,王腾绝不指望自己一行人的行踪能够瞒过鞑子,要是这么一大帮人忽然消失不见了,鞑子肯定会生疑。
当务之急,却是再派出一队人故布疑兵,只有这样,才算是稳妥。
“啪啪”黄虎将胸膛拍的咚咚作响,“交给我吧,我有法子引开鞑子!”
王腾皱起眉头“什么法子?”
“将马刺伤,然后再砍断它们的缰绳,这样一来,发狂的马匹在毙命之前绝不会停下”
“妙,真是妙的很,鞑子不清楚我们有多少人,只要我们尽力抹除痕迹,让鞑子以为我们骑马跑了,那他们心急之下便不会停下来搜寻,嗯,金国志那里也可以为我们吸引鞑子的注意,好,就这么办!”王腾当断则断,马匹虽然珍贵,可比起身家性命来又算得了什么?
第八章 山洞里的第一个黑夜
在马武的指引下,所有逃难的汉民都从洞口鱼贯而入,总计有八十五口。
这么多人,只是一天的吃食便要耗掉几十斤的粮食,逃难途中,仅有少数几人带了干粮,其他人却只顾着藏匿银两,忘记了这一茬。
小心翼翼地除掉可能暴露的痕迹过后,王腾与黄虎等人一道重新将洞口堵了起来。
这时候,搜寻更多的食物便成了当务之急。
至于鞑子会不会发现这里,那却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将所有人聚拢到一处,王腾提出要把所有食物集中到一起,每日每人定量分配。
起初,带有口粮的百姓几乎人人反对,可当王腾接着要把所有财物也重新分配的时候,反对的声音才小了些。
“不管之前你们出身如何,也不管你们身上的物品有多珍贵,此时,在这个洞里,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活下去!洞外,尚且不知道有多大鞑子在等着要我们的性命,如果我们再不齐心协力,只怕饿也会饿死我们”,说完这些,王腾迈步离去,他已经打定注意,若是一刻钟后还有人死守粮食,那他便会强行搜身!
王腾有把握震住这帮家伙,他相信到了关键时刻,黄虎、马武等人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如今洞里只有十二把武器,其中的一多半都集中在王腾这边儿,只要他们自己不起内哄,别人是闹不出幺蛾子来的。
“别忘了你们之所以能够逃出生天,靠的是谁的厮杀,真要是没了我等相护,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识相的就快点交出粮食财物,省的俺动手”,黄虎刚才得了王腾的提点,不敢大声喧哗,怕引来外头的鞑子,因而这番胁迫的言语说的很是辛苦。
边民环顾四周,最后,第一个百姓掏出了怀里的肉干,又依依不舍地从背上放下一个包裹。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黄虎十分高兴,他让马武仔细看着食物,不许任何人靠近,而他则寻着王腾的方向,一路追去。
汩汩的流水声吸引着王腾,显而易见,这是股活水,既然是流动的活水,那么极有可能有鱼存在。
若是有了鱼,洞里这近百口子才真的有可能活下去。
星光闪烁,波光粼粼,王腾瞪大了眼睛,还是没能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疲惫的侯了会儿,王腾想起小时候拦坝捕鱼的过程,当下有样学样,捡起石子将溪水懒腰截断,只是在水坝前挖了个深深的大坑。
黄虎赶到的时候,王腾正在用木棍做闸门。
水深不过半尺,应该是山泉汇聚而成,平缓的溪水在经过窄小的闸门后,顿时加快了速度。
“水里会有鱼吗?”黄虎满怀希望。
“有没有鱼,明日便知道了,怎么?他们把干粮交出来了?”王腾问的很是随意。
“王大兄你都发话了,谁敢不从?干粮我正让马武带着人看着,在我们回去之前,不许任何人私自拿用,不过我估计这些人身上一定还有藏匿的食物,回去后要不要仔细看看?”
“不必了,明日先看看这泉水里有没有鱼吧,若是没有鱼再行此下策吧”,不到迫不得已,王腾也不想把边民逼得太紧。
只要是人,都难免会有私心,倘若这股私心不影响大局,王腾也不会过多的较真。
“那便好”,黄虎松了口气,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王腾当作了主心骨。
夜色渐深,四周不知名的虫子在叫个不停,晚春时节的夜晚依旧有些寒冷。
王腾回到人群,清点了一番食物,乱七八糟的干肉、粟饼堆的老高,但根据王腾的经验来看,这些东西只够所有人吃上两天的,如果没有新的食物来援,大家还得饿肚子。
“王兄弟,可以分些东西给我们吃了吗?”饿极了的男子捂着肚子,装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队伍中没有老幼,只有十多个壮硕的妇人,剩下的都是成年男子。
甫一听到有人打头,安静的人群顿时聒噪起来,他们嚷嚷着要吃东西。
“闭嘴,想活下去的都把嘴闭上,你们想把鞑子招来吗?”黄虎抽刀出鞘,吓的人人噤声。
“把东西切碎,每人都发一块,今日先凑活吃一顿,明日再想想其它的办法”,王腾示意马武把东西分成均等的若干份。
“这洞里冷的很,谁带着火折子,烤烤火暖和暖和”,有人按耐不住,想生火取暖。
“火不可以生,谁也不知道鞑子追到了哪里,更不知道鞑子有没有把猎犬带来,我们已经逃到了这里,万万不能前功尽弃”,王腾前世里也有过几次野炊经验,知道香味跟浓烟会顺着风飘出几里远。
“那冷了怎么办?”
“你们可以相互靠在一起取暖,另外,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在这洞里我要约法三章,第一,男欢女爱须得双方同意,不得霸王硬上弓,违者,杀;第二;所有粮食、财物一律充公,有擅自哄抢者,杀;第三,大声喧哗、滋事,擅自出洞者,杀!”三个杀字一出,洞里的温度更是冷上几分。
幸存的十多个女人都是松了一口大气,她们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曾想年轻的王腾竟然已经为她们考虑好了一切。
几个心怀不轨的家伙虽然心生不满,可却也不敢当面顶撞王腾。
毕竟,王腾枪挑鞑子,锤杀逃民的残暴景象还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而且从鞑子那里抢来的武器都被金国武等人搜刮了个干净,仅有的十多把刀都保存在王腾那里。
没有武力,便没有发言权。
简简单单吃了几口干粮,疲惫的流民终于睡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洞内响起,王腾也很累,他也想好好睡上一觉,可理智告诉他,在危险没有消泯之前,任何一次大意的疏漏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干粮、财物都集中在了一起,由刘田等人看守,黄虎跟马武去了洞外一时片刻还没有回来。
寒冷的夜晚似乎显得格外漫长,熬过了最困的那一会儿,王腾渐渐恢复了几分精神,他思考着以后的打算,鞑子的追兵应该就在附近,没有三两日的功夫是绝对不能出去的。
三日,以八十多人的食量,起码要吃掉几百斤的食物,可洞里的份额却连六十斤都没有,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的食物,这样才能让流民保持生存下去的希望。
食物是生存的希望,护卫则是生命的保障,王腾琢磨着,明日一早应该再从队伍里挑出几个人儿,如今的帮手还是太少了呀,若不是有黄虎、马武等人帮衬着,这八十人的队伍便有可能闹出乱子来。
“嘭嘭”,洞口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王腾抓起利刃,精神高度紧张。
“王兄弟,是我,黄虎”,许是猜到了王腾的动作,黄虎适时出声。
“外头怎么样了?”黄虎的善后工作决定着洞内所有人的死活,由不得王腾不重视。
“八匹马都被我割开了缰绳,刺伤了后腿,我估摸着这时候能蹿出七八里了”,黄虎龇牙而笑,言语间颇有几分自得。
“喔?我怎么没听到马嘶声?”
“哈哈,我让马武他们把马嘴缠了起来”
原本王腾还怕马匹的吃痛声召来鞑子的斥候,可现在来看却是多虑了。
“真有你的!”王腾由衷赞叹,这一路行来,黄虎处处维护,着实帮了他的大忙。
“这算什么呀,马武这小子还给鞑子留了点惊喜呢,保管够他们的狗鼻子喝一壶的!”
“啥惊喜?”
“硫磺,我们把硫磺放到了之前宿营的地方,要是鞑子的猎犬追到那里,嘿嘿,那气味……”
王腾喜上眉梢,他在后世里见多了猎犬追踪的事情,生怕己方一行人被鞑子的猎犬惦记上,没曾想马武竟然还有这一手,真是意外之喜。
“好样的!”王腾拍着马武的头,不吝赞叹。
“多亏了张大叔,是他藏了些硫磺”,马武毫不居功。
被唤作张大叔的男子也没有睡着,他就在不远的地方,似模像样地打了揖,道“这一路行来多亏有王哥儿照应,有情后补,有情后补”。
洞里没有火光,看不清脸面,不过听着声音起码得有四五十岁上下。
王腾哪里会托大,“张老哥哪里话,都是汉家子民,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只是老哥是从哪里取的硫磺?”
“张大叔之前是个铁匠,鞑子把他掳走,是想让他打造火器”,不等张铁匠作声,马武便替他解了围。
原来还是个铁匠,这可是人才呀,王腾顿时心中有数“张老哥莫怪,我也是觉得这硫磺用处甚大,所以才叨扰一句”。
张铁匠想不出除了打造火药之外硫磺还有什么用处,当下笑道“月前鞑虏攻破灵丘县城,这硫磺便是从那里掳走的”。
“鞑子也开始重视火器了呀”,王腾心生警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转瞬间,他便醒悟,眼下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而不是研究火器,想到这里,王腾道“诸位弟兄都好好歇歇吧,忙了一宿,今夜有我”。
“那怎么行,你也累了一天,还是我守夜吧”,黄虎不依不饶。
“也罢,那便一人睡一个时辰”,王腾妥协了。
“还有我”“还有我”,马武与刘田一道叫了起来。
“咳咳,如果王兄弟不嫌弃,我想我也可以”,这是张铁匠在毛遂自荐。
这一刻,王腾终于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他连声说道“好好好,那便两人一队,轮流值夜”。
众人又谦让了一番,终于还是王腾与马武先行睡下,其余两队轮番休息。
第九章 推举首领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王腾便领着马武一道往溪边走去。
食物已经不多了,如果不能在干粮耗尽之前找到新的食物,饿肚子的边民一定会闹起来。
生米恩,斗米仇,这句话用在边民身上很是贴切,王腾虽然从鞑子手中救出了他们,可是,如果不能找出足够的食物,边民们定会迁怒于他。
希望溪水里有鱼吧,王腾深吁了几口气。
如果溪水里有鱼,这一夜应该可以困住几条。
行了好一会儿,马武忽然叫了起来:“咦,竟然真的有鱼”。
马武手指石坝,在石坝前的深坑里有几十条拇指粗细的小鱼在游来游去。
鱼虽小,仅够数人果腹,不过,这却是个好兆头,最起码这可以让人看到希望。
王腾松了口气,笑道“快回去让人准备布袋,再多唤几个壮丁过来,我要把这水坝加大”。
马武眼尖,他瞧见水坝的木制闸门坏了一半,似乎被什么东西暴力撞开了,难道说有大鱼?
“好嘞,好嘞”,马武喜上眉梢,脚下的步子也格外快了几分。
不多会儿,张铁匠与马武等人便赶了过来。
听说溪水里有鱼,众人都很是高兴。
几人同心协力,先把水坑里的小鱼逮了出来,接着又把水坝筑的更高。
做完这些,众人重新返回山洞。
每人分发了仅可果腹的食物,王腾便举着手中的布袋,道“大家不用担心饿肚子了,这里有鲜鱼”。
流民果然精神大振,“太好了,咱们有救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感恩戴德,“不能生火吗?”冻了一夜,连口热食都吃不上,难免有人一肚子怨气。
“不能,只能生吃”,王腾小时候便吃过生鱼生虾,味道虽然谈不上好,但却胜在营养十足。
再者,恼羞成怒的鞑子可能就在外头,万一因为炊烟暴露了痕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番辛苦?
“我们这暗无天日的生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吃不饱,穿不暖,还不如回鞑子那里呢,我受够了”,忽而有人一怒而起,咆哮着冲向洞口。
仅仅是第一天便有人焦虑不安,王腾知道不能让这种狂躁的情绪蔓延下去,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手中钢刃出鞘,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呼啸,接着便是短促的惨叫声。
惊望去,却是人群中一个持弓的汉子射出了这致命的一箭。
了结了一条性命,这男子缓缓向前,道“擅自出洞者,杀!同舟共济方能同保性命,我童一贯的性命是王兄弟救的,谁若是拂逆他,便要问过我手中这把弓!”
童一贯是最早依附在李贤身边的青壮,因而,他身上也保存了武器。
今日的突发事件再次点醒了王腾,必须在人群中建立起有效的控制手段,不然持续下去,早晚会出大乱子。
“童兄弟好箭法”,王腾赞了一声,他记起来,之前在鞑子营地厮杀的时候,他记得是有这么一人时不时地抽放冷箭,之前还以为这等人才被金国武拉拢过去了,没曾想却是留了下来。
“王兄弟谬赞了,这鱼,我可以尝尝吗?”童一贯背负弓矢,双手骨节粗大,硬茧横生,看上去便非寻常角色。
王腾笑了起来,“自家兄弟,当然可以!”
一箭立威,童一贯借此表明了追随王腾的立场。
洞中流民又惧又怕,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
此时,黄虎、马武等人立在王腾身边,道:“大家伙聚在这里,也算是缘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觉得,是王兄弟救了我,要不是他,我们谁也活不下去!也许你们觉得,鞑子只是让你们干活,不会杀你们,可是,你们知道吗?鞑子从来不拿汉民当人看,想想你们的亲人吧,是谁杀了他们!如果你们还对鞑子心存幻想,出了洞穴,你们可以去找他们!”
童一贯阴沉着脸,帮腔道:“半个牛录的鞑子,我相信,这时候鞑子已经疯了,谁要是不开眼的想去告密,只怕是自投罗网”。
王腾微微颌首,道:“如今大家伙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相信,不会有人想不开再去鞑子那里告密的,对不对?”
王腾的手段众人早已经见识过了,谈笑间便杀人灭口,这等杀星,谁敢说半个不字?
“对,对,王兄弟所言极是,咱们手上都沾满了鞑子的血,早已经生死与共,依我看呀,大家便以王兄弟为主,咱们都听他的”
“没错,没错,听王兄弟的!”
洞中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王腾拉拢的精锐都想推举他,这时候,谁敢说个不字?
王腾尚未开口,黄虎便龇牙一笑,道:“算你们有点良心,之前我便说过,只要你能带领我们逃出生天,从此以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俺黄虎说话算话,王兄弟,以后俺都听你的”。
马武、张铁匠、刘田等人纷纷表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表达了赞同的态度。
王腾没有谦辞,他朗声说道:“既然诸位看得起我,我王腾便接下这担子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是我说了算,谁若是犯了规矩,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这百十号人,如果没有个主心骨,早就被鞑子杀了,我们能有今天,多亏了王兄弟,以后,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对,王兄弟的话,我们服!”
边民急忙颌首称赞。
遭难之前,边民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们过惯了俯首听命的日子,罕有登高一呼的时候,倘若一直没有头领,这八十多个人只会乱成一锅粥,什么事情也做不不成。
金国志离开之后,王腾的能力毋容置疑,武力过人,杀人如屠狗,现在又找出这个藏身之处,选他做首领,众人服气的很。
当然了,边民们心中都有一个奢望,他们希望王腾真的能够将他们带回蔚州!
第十章 能杀鞑子的都是好汉子
采凉山中,靠着捕猎的渔货,王腾一行成功存活下来。
数十里之外,虎裕口,百余名女真精骑四散而出。
半个牛录的兵丁尽数折损,这可是大事。
倘若不能找出凶手,报仇雪恨,负责断后的牛录额真一定会遭受重罚,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此行统领阿巴泰。
辽阔的草原上,一片片牛皮大帐星罗棋布,大帐外头,一群汉人正在拾捡木材,不远处,几个面目凶狠的女真兵丁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忽而,一名身材瘦削的汉人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捆缚起来的柴禾散落的到处都是。
女真兵丁狞笑着,大步而来,“废物,只会浪费粮食”。
说罢,沾了水的牛皮鞭便狠狠地抽在了汉人身上。
“咳咳”,汉人不敢反抗,只是蜷缩着,努力护住头部,他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女真兵丁似乎抽上了瘾,“啪啪啪”,只听得鞭声阵阵,不一会儿,汉人身上便衣衫尽碎,血水透体而出。
“够了,阿木合,再打下去,这汉人就死了,他可不是你的私产,难道你想赔钱吗?”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目黝黑的女真男子,他身上披了件熊皮大纛,远远看去,好像一只真的熊罢。
“贝勒爷”,女真兵丁不敢造次,他讪笑着,嘴里道:“这汉人偷奸耍滑,奴才只是替主子教训教训他,可不敢下狠手”。
阿巴泰冷冷一哼,道:“杜金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杜头领似乎忙着……
“让他来见我”
“喳”
须臾,杜金快步而来,“贝勒爷”。
“这些日子我见你失魂落魄的,好像丢了魂一般,怎么,此番劫掠不甚满意?我记得你抢来的丁口最多呀,发生了什么事?”
“噗通”,杜金跪倒在地,悲声叫道:“贝勒爷饶命”。
阿巴泰铁青着脸,道:“你这奴才果然有事情瞒着我,还不速速道来!”
杜金再不敢隐瞒,当下将损兵折将的消息和盘托出。
阿巴泰一脚踹翻了杜金,斥骂道:“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出了这事情还敢瞒着我,半个牛录呀,我大金国纵横边关吗,劫掠十多万汉民也没有折损这么多精锐,你倒是给我长脸呀!”
“贝勒爷饶命,贝勒爷饶命”
阿巴泰怒火中烧,此番南下,他收获颇丰,原本便引起了诸多不满,此时,如果传来正蓝旗折损兵马的消息,想必其余各旗会笑掉大牙。
“想让我饶命,好,抓住凶手,给我一个交代,否则的话,我便让你给爷一个交代”
杜金连连叩首,“奴才已经查明,凶手是一个叫做金国志的军汉,此人已经逃到了大同,便是满亦都代子的头颅就是被他割去的”。
“杀了他,我不管你用什么代价,一定要杀了他!”
“贝勒爷放心,奴才已经收买了大同副将,他答应出手,”
“我只要结果,凶手不死,你便去死!”
“喳!”
杜金深深拜伏在地,连连叩首。
阿巴泰可是出了名的凶狠,便是正蓝旗主豪格有时候都奈何不得他。
如果这一次不能将功赎罪,杜金已经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采凉山中,王腾侯在洞口,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神情紧张。
“王大兄!”
听到马武的呼喊,众人放下心来。
整日里待在山中,虽然饿不死,可是,边民们都过腻了,他们不想生活在这个闭塞的山中,只想早日回乡。
如今,外出哨探的马武成功归返,想必带来了外头的消息。
外头怎么样了?
边民们满腹疑云,却碍于王腾的规矩,不敢多言。
须臾,马武进入洞中。
王腾沉声问道:“外头如何了?”
“鞑子都走了,我在山石后躲了一个时辰,没有见到一个鞑子”
黄虎很是兴奋,“如此说来,我们可以回去了?”
马武皱起眉头,道:“鞑子素来睚眦必报,按理说,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才对,只可惜我出去的时间太短,又不敢出去太远,摸不清鞑子的去向”。
王腾拍了拍马武的肩膀,嘴里道:“若论遮掩行踪,打探消息,我们这群人当中,谁也比不上你,如今,连你都没发现不妥,我估计鞑子可能真的退的”。
“鞑子阴险,反正山中有吃的有喝的,不如我们多待一些时日?”童一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山中的几个伤号怕是等不了多久了,与鞑子厮杀的时候,他们不曾落后,现在,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吧”
眼瞅着几人就要吵起来,这时候,马武干咳一声,道:“诸位,我们还是听一听王大哥的意见吧”。
“没错,听王兄弟的”
众人深以为然。
王腾环顾左右,道:“没了坐骑,我们这几十人只能靠双腿走路,一旦半道遇上鞑子,后果一定不堪设想,我觉得,大家还是再等一日吧,如果一日之后,外头依旧没有动静,我们再开路也不迟”。
“王兄弟所言极是,可是,伤员怎么办?”
王腾叹了口气,“我去见见他们吧,实在不行,就生火煮盐!”
“大兄三思呀!”
杀死奴兵之后,众人只顾着逃命,只有少数人带着食盐,如今,耽搁的越久,缺盐的情况就越严重。
若是因为几个伤员将存盐消耗殆尽,边民一定会闹起来。
王腾阴沉着脸来到一名黑脸大汉跟前,这汉子伤了左臂,逃命的时候,只是匆匆用布条包裹了伤处,如今,伤口已经发炎了。
“还能坚持吗?”
黑脸大汉很是虚弱,不过,看到王腾到来,他还是龇牙笑道:“王兄弟!我还坚持的住,好不容易杀了鞑子,重获自由,我便是死,也要死在回乡的路上!”
王腾低声说道:“我这里还有些盐粒,待会儿烧些沸水给你清洗伤口”。
“不可,万万不可,王兄弟,我一个半残之人可不能糟践盐货,这可是保命的东西,你放心,我这身子骨硬朗的很,不洗也死不了”
“可是,你这伤口”
“王兄弟放心,只要你一声令下,便是连夜启程我也撑得住”
黑脸大汉情真意切,王腾只能微微颌首,赞了声:“好汉子!”
大汉笑道:“王兄弟才是好汉子,若不是你,我们都成了奴才”。
“八十多个鞑子,我才杀了四个,我们能逃出来,是大家伙的功劳”
这时候黄虎龇牙笑道:“都别谦让了,我倒是认为,能杀鞑子的都是好汉子!”
众人深以为然:“说得好,能杀鞑子的都是好汉子!”
第十一章 海阔凭鱼跃
从虎裕口逃到采凉山,八十多个边民见惯了生离死别,鞑子在的时候,他们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自由。
如今,众人逃脱牢笼,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前路虽然依旧坎坷,可是,希望不曾断绝,就算死在回家的路上,也好过在鞑子手中做牛做马。
山中有五个伤者,王腾一一看望之后,几人再三表示,盐货珍贵,浪费不得。
王腾听罢,心中沉甸甸的,他将众人召集到一处,道:“诸位兄弟姐妹,我们能够聚在这里,是上天的造化,三日之前,谁能够想到,我们竟然可以反杀鞑虏,逃出生天?如今,我们做到了!金国志走了,可是,我还在,大家也还在,我相信,用不了几日,我们就可以重返蔚州,到了那时,大家伙可以各奔东西,我保证,绝不阻拦”。
黄虎龇牙一笑:“我早就说过,只要我能够逃出生天,从今以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王腾,你可别想赖账”。
王腾拍了拍黄虎的肩膀,并不作声。
马武、刘田、童一贯等人也纷纷表态,愿意留在王腾身边。
这几日,王腾与边民同甘共苦,早已经博得了众人的信赖,否则的话,就算王腾强力弹压,边民也会横生不满。
食物越来越少了,山中三日,边民将携带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流水虽然带来了不少游鱼,可是,渔货数量有限,即便加上采摘的野菜也难以满足日常所需。
幸好,马武等人捕获了不少田鼠,不然的话,边民一定会饿着肚子。
逃命,也需要填报肚子。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的时间过去。
当天夜里,为了确保平安无事,马武、王腾足足在外头待了一夜,他们扩大了哨探范围,最终惊喜地发现,鞑子好像真的离开了。
翌日一早,王腾准备带领边民离开了藏身四日的洞穴,只不过,鞑子去向不明,出洞危险极大,王腾虽然是队伍的首领,可是,这时候他却不想强迫任何人。
临行之前,王腾将边民召集到一处,嘴里道:“大家应该知道了,我打算今日启程,回返蔚州,当然了,如果有人想留在这里,我绝不会勉强”。
此言一出,有几人颇为意动。
大部人马出行,目标极大,很有可能被鞑子发现,而且,看王腾这模样,摆明了不肯放弃伤员。
这可不是在郊游,是在逃命,就这百十人,一旦遇到鞑子,十有**是个死的。
可是,贸然开口的话,万一王腾再度暴起伤人,那该如何是好?
众人心中揣揣,不敢多言。
似乎看破了众人的心思,王腾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大家放心,我们好聚好散,有愿意留下的,我可以对天发誓,绝不强求”。
此言一出,有三五个人方才畏畏缩缩地站出来,道:“王兄弟,我们觉得这里有吃的有喝的,鞑子也找不到,是个好地方,想留下来”。
“我也想留下”
……
片刻间,便有七人表态留下。
黄虎等人吹胡子瞪眼,只是碍于王腾的颜面,不好出言恐吓,否则的话,他早就饱以老拳了。
决意留下的边民们聚拢在一起,他们害怕王腾出尔反尔。
数日之前,王腾暴起杀人的景象深深地印刻在众人脑海。
这可是个杀神,是生是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幸好,王腾没有食言而肥,在他的压制下,愤怒的边民们没能打击报复,一行人分道扬镳。
只不过,出了洞口,黄虎便骂骂咧咧个不停,“这帮忘恩负义,胆小怕死的孬种”。
马武也语出不忿:“早知道这帮人心生异志,当时就不应该带上他们,现在倒好,凭白糟践粮食”。
王腾倒是心平气和,“毕竟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他们想法不同,这也可以理解,走吧,我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众人纷纷称是。
好不容易出了山洞,野外的一草一木在边民眼中都是那么的亲切。
三月,草长莺飞,荒凉了整个冬天的草原上长满了各色的野花。
躲在采凉山的这些时日,正是靠着各种野菜,边民们才不至于饿死。
为了避开鞑子可能的滋扰,王腾选择的是一条偏东的路线。
荒原上人迹罕至,少有人经过。
朝廷修建的驿道早已经年久失修,路边随处可以见到丢弃的杂物。
看模样,半个月前,劫掠的后金骑兵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出洞伊始的兴奋很快便烟消云散,不少边民们开始担心起来。
前路莫测,万一遇到鞑子该怎么办?
队伍没有马匹,前头示警的人手是腿脚最快的刘田,如果他发现不测,他会吹响随身携带的海螺。
当然了,如果遇到鞑子的骑队,即便边民做好了准备,也难以改变最终的结局,不过,王腾井井有序的布置还是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最起码,增添了边民的信心。
行了约莫三十里,刘田发现了一队官军的尸首。
官军破旧的红缨袄上到处都是箭伤,褐色的血早已经浸透了外衣。
鞑子似乎与这队官兵鏖战过,否则的话,尸体上不可能有这么多伤口。
印象中,鞑子可是连破袄都不会放过的,这一次,怎么遇到了意外?
箭枝倒是回收了,明军的武器也被取走了,王腾使人翻捡了一番,除了衣物,鞑子似乎拉下了不少财物。
难道说,鞑子走的很是匆忙?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黄台吉继位以来,八旗多次劫掠,他们所到之所,宛若蝗虫一般。
暂且不管鞑子为何离开,王腾吩咐黄虎让他剥下明军的衣物,放在行囊之中。
张铁匠有些疑惑:“王兄弟,官军如狼似虎,我们带着军袄,只怕会惹祸上身呀”。
王腾听说过,边军为了军功,连杀民冒功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如果自己私藏军袄的事情被官军发现了,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不过,自己一行已经沦落至此了,难道还会更糟吗?
想到这里,王腾说道:“不妨事,入城之前将它们一把火烧掉就是”。
张铁匠不再多言,一路行来,王腾将事情布置的井井有条,从不做无用功,他既然一心留下军衣,定有大用。
第十二章 谁来救我
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边民继续赶路。
为了确保安危,王腾将队伍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前哨探路,一部分游弋在两侧,确保队伍的安危,至于大部人马,他们的任务就是赶路。
一路行来,留下的边民早已经互相熟稔,他们相护帮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老天爷似乎觉得这群边民遭到了太多苦难,所以有所补偿。
第一日,平安无事,边民们采集到了足量的野菜,甚至捉到了一只走散的坐骑,马鞍上鲜血淋漓,看模样,之前的骑士遭受了重创,不过,这与王腾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只知道,这是天大的礼物;第二日,露营的边民在夜间遇到了狼群,幸好守夜的马武及时示警,这才驱赶了狼群,避免了大的伤亡,不过,食盐已经吃光了,如果没有补充,边民们很快将面临无盐可食的境地;第三日,边民遇到了一支商队。
这可是逃难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商队。
王腾心中明白,能够在这时候出塞做生意,背后一定有一股大势力。
不过,王腾也没有太多想法,他只想买些盐货。
阳春三月,野菜极多,吃食不再是问题,可是,盐货却成了最匮乏的物资。
这支商队有数十辆大车,护卫也在数百人上下。
刚开始,护卫首领似乎以为边民是打家劫舍的匪徒。
没了田地,流民与匪徒其实只是一线之隔。
王腾尚未靠近,商队护卫便朗声喝道:“这是介休范家的商队,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王腾抱拳行了一礼,道:“相遇既是缘分,我等久居塞外,盐货已经不多了,所以想置换一些,不知掌柜的可否割爱?”
商队的头目与护卫首领略一商议便同意了王腾的想法。
盐货虽然重要,可是,与队伍的安危比起来,几十斤盐货压根算不得什么。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这里有五十斤盐货,你们给个本钱便是”
范氏掌柜故作大方,示意王腾上前取盐。
五十斤盐货,出关起码可以换来数百两的皮毛。
王腾虽然杀了鞑子,抢了不少财货,可是,这时候却不想显摆出来。
介休范氏,这八成是范永斗的商队。
万一对方起了歹心,仅靠遮掩起来的那十多个边民,只怕远远不是对手。
王腾取过一个钱袋,朗声说道:“五十两银子,不知道够吗?”
范氏掌柜面露不屑,道:“堪堪够本而已”。
王腾故作无奈,道:“江湖救急,还请掌柜高抬贵手,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范氏这才露出兴趣,“不知贵当家名号?”
王腾当即明白,对方把自己一行当成了流寇,这样也好,他微微一笑,道:“威震大同一阵风,来去自如笑关中!”
范氏疑惑起来:“一阵风?”
王腾抱拳一笑:“正是!”
“好,这盐货便五十两卖给你们了,日后若是遇到我们范氏商队,还请贵属多多照应,至于报酬嘛,我们范氏从不会亏待朋友!”
王腾重重颌首,“早就听说过范东主的名头,若有闲暇,一定登门拜谢!”
范氏不置可否。
若不是看到王腾故意显摆出来的强弓利器,范氏哪会这么和善?
不去黑吃黑火并了王腾,这已经是边民们的造化了!
商队急着赶路,没有停留太久。
黑压压的护卫缓缓离去,边民们终于熬过了心惊肉跳的时刻。
商队刚一离开,黄虎便大声赞道:“王兄弟真是好手段,竟然从范氏手中诈来了盐货!”
王腾笑道:“这算什么,拿钱买货,天经地义”。
黄虎“啐”了一口,道:“王兄弟有所不知,范氏在蔚州风评极差,为富不仁,囤积居奇,说的就是他们!今日,王兄弟鼓捣出什么一阵风出来,着实是个好手段,否则的话,此番定然难讨好处”。
马武、童一贯也连声附和。
通过几人的描述,王腾开始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多么的危险。
若不是对方不知底细,以为什么一阵风是一股流寇,别说五十斤盐货,便是五斤盐货也买不到。
也就是王腾才有这种急智,换做他人是万万不敢冒充流寇的。
事毕,王腾在边民中又增添了几分威风。
一行人闲谈几句之后便再度赶路,不过,为了提防范氏可能的打击报复,王腾始终保持了高度警惕。
幸好一路有惊无险。
第九日,蔚州遥遥在望。
不过,尚未靠近县城,王腾便听到一阵聒噪声。
须臾,前头探路的马武带来了准确的消息:一伙流寇围住了县城,双方激战正酣。
“流寇有多少人马?”
“黑压压的一片,怕是有数千人马”
“城中防守如何?”
“城头兵丁不多,可是,看模样还支撑的住”
王腾咬着牙,嘴里道:“富贵险中求,兄弟们,我有一个想法……”
众人听罢,连连颌首。
“听你的!”
“干了!”
王腾当即收拾一番,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广灵县城,县令魏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半个月之前,广灵好不容易熬过了东虏入侵,本以为可以缓一口气,谁曾想,没过几日,数千流寇竟然闻讯而来。
这要是熬不过去,月旬以来魏源辛苦守城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不成,必须守住!
“前往蔚州的信使出城了吗?”
“大人,贼人狡猾的很,信使刚刚出城便被拦了下来,蔚州的援军怕是指望不上了”
魏源面目狰狞,“传我的命令,满十六岁者皆入城参战”。
“大人,马、钱几个大户也在此例吗?”
“我且问你,若是贼子入城,会不会因为他们是大户便手下留情?”
小校打了个寒碜,不再多言,急忙匆匆离去。
得罪豪绅?
事已至此,县令魏源已经豁出去了。
大明朝,县令有守土之责。
若是县城失守,无论魏源有何理由,都摆脱不了一个下下的考评,若是临阵脱逃,说不定还有丧命之忧。
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担心以后作甚?
这时候,魏源向满天神佛祷告,若是有人为他解围,他一定待之如上宾。
只是,这时候,谁会出现?
第十三章 诈退流寇
广灵城下,贼首王之臣意气风发,只要夺了县城,裹挟了城中百姓,他便可以成为山西响当当的大当家。
为了谋夺县城,王之臣准备了三个月。
劫掠的银钱全部充作了赏银,只为了激励士气!
如今,军心可用,城头的守军虽然在奋起反抗,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也许是半个时辰,王之臣便可以夺下县城。
崇祯七年,流寇声势日壮,若想脱颖而出,须得作出惊人之举。
夺下广灵县城,这便是王之臣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只要大功告成,招安也好,自立也罢,王之臣必将声名显赫。
意气风发的王之臣没有意识到,一伙边民已经悄悄地出现在了县城北侧。
这里有一片树林,在王腾的指挥下,数十名青壮很快便搜集到了足够多的树枝。
时间仓促,到处寻找绳索肯定是来不及了,王腾便让边民褪下衣物,将他们拧成一股绳,衣绳的另一端栓着树枝。
边民们依样施为,不过,不少人心中疑惑,王腾这是要干什么?
王腾没有打谜语,嘴里道:“黄虎、刘田,你们都换上军袄,是时候用上他们了”。
马武脑子转的快,“大兄,你这是要假扮官军,吓退流寇?”
王腾微微颌首,“不错,事已至此,唯有此法方可解围”。
“大兄,县城非救不可吗?”
“不救县城,我们如何安身立命?”
马武叹了口气,道:“大兄,算我一个”。
王腾摇了摇头,“不,你耳目灵敏,如果我们发生不测,你便带着他们离开”。
“难道大兄以为贼寇都是良善之辈不成?如果你们事情败露了,贼寇怎么会放过我们?”
王腾叹了口气,“也罢,这确实太冒险了,不过,我们别无选择,受伤的张大他们必须得到医治”。
受伤的五个人很是感动,“王兄弟!”
“好了,话不多说,快些换上衣物,随我冲锋”
“喏!”
不知不觉间,王腾已经在边民中树立了足够的威信。
须臾,一行人穿戴完毕,王腾翻身上马,干净利落地吩咐道“马武,分出十个人,手拖树枝,大声聒噪,动静越大越好,烟雾越多越妙,务必让贼人以为此地有大队人马潜伏”。
“喏!”
“黄虎,刘田,你们各领五人手持利器,随本官冲锋!”
“诺”
数日之前,王腾显露出一身绝妙的身手。
在众人看来,若是王腾独身离开,无论他去哪里,都可以博出一片天!
可是,就是如此人物,偏偏为了五个伤者去拼命,这是何等的义薄云天?
区区流寇又算得了什么?
大家伙可是杀过鞑子的好汉!
想到这里,边民士气高涨。
哒哒哒,沉重的马蹄声在山林间回荡着,青嫩的树枝划过干燥的地面,带起了冲天的尘烟。
殿后的流寇陡然发现,林中冲出了一队官军出来。
队伍前头,王腾放声大吼:“兄弟们,随我杀贼!”
黄虎等人顿时聒噪不已,“冲啊!”“杀啊”“杀贼!”
巨大的喊杀声透过树林,直入云霄。
如果只是王腾一个人,说什么也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但是,此刻几十名汉子一起呐喊起来,声势着实骇人。
广灵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王之臣激动不已,只要再有一刻钟的功夫,他手下的人马就可以攻破县城,劫掠城中的财货。
这可是连鞑子都没攻破的城池呀!
如果王之臣能够顺利劫掠,可以获得何种声望?
城中的箭矢已经不多了,王之臣志得意满地摸了摸颌下的三缕胡须,心中的快意难以用言语叙述。
声望,钱财,女人!
这些东西,王之臣都可以得到!
就在王之臣盘算着要不要派出最后一队人马的时候,从西面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王之臣脸色大变,此番劫掠县城,他可是把方圆百里以内的流寇都集中到了一起,按理说,不会有不开眼的家伙前来碍事才对。
“谁在西面轮值?快它娘的给我派人去那边看看,怎么会有人马过来”
小喽啰心急火燎,正要转身离去,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报急声:“报,大当家的,官军的骑军来了”。
“什么?骑军?谁的骑军?”王之臣差点跌落下马。
大明官军虽然对付不了东虏,可是,他们对付流寇还是胜多败少的。
至于骑军,这更是大明精锐的标志。
如果广灵城外来了骑军,数量不需要多,只要在一百骑开外,王之臣便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流寇毕竟是流寇,指望他们打打顺风仗还可以,真想指望他们对抗官军精锐,无异于痴人说梦。
广灵城,这一次攻不下还可以等到下一次,可是,命要是丢了,就算夺了县城又有什么用?
急切间,王之臣又吩咐了句:“官军来了多少人?”
“树林中尘烟飞腾,人声鼎沸,怕是有近千人”
王之臣脸色急剧变幻,他终归没有硬拼的胆子,当下,心急火燎地下了收兵的命令:“快,让王七鸣金,不得有误!”
“叮叮叮”,清脆的鸣金声响起,流寇潮水般退去。
“报,大头领,小人看的清楚,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官正在带人冲锋,他身后尘烟滚滚,怕是官军大部呀!”
身着盔甲的将官?还有胆子冲在最前头,说是没有倚仗都不会有人信。
“撤!快点撤!传令下去,避开大道,走小路,走小路撤回去!官府的骑军上不得小道,都给老子走小道!”下达这个命令之后,王之臣便打算开溜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之臣好不容易摸爬滚打才有如今的地位,让他再去誓死一搏,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荣华富贵,若是死了,便是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处?
王之臣原本便是胆小怕事的匪首,若不然,他早已经招安受降了,正是因为担心朝廷出尔反尔,他才一直躲在山中。
谁曾想,错有错着,招安受抚的八大王死了大半,竟让王之臣逃过一劫。
正因为此事,王之臣一直自诩眼光过人,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一次,王之臣依旧认为小心无大错。
第十四章 危急之间显胆色
广灵城下的流寇原本越战越勇,城头抵抗越来越弱了,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
谁曾想,一阵鸣金声传了过来。
退兵?
官军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不断传来,流寇们吓破了胆。
大明边军对外草包,对内可是英豪,真要是让他们堵上了,想死都难。
王之臣的旗帜已经动了,流寇们军心动摇。
连大头领都逃了,谁愿意留下送死?
流寇们是匪,是贼,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性命。
什么仁义,这在流寇的信条里压根就不会出现。
能丢下的辎重都已经丢下了,流寇是没有纪律可言的。
当王之臣落荒而逃的消息传遍了之后,数千名流寇亡命逃窜。
广灵城外到处都是惊惶失措的贼人,所有人都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大明骑军呀,他们可不是善茬。
广灵城的守军原本已经绝望了,虽说县令发飙,逼得城中大户派出家丁守城,可是,他们毕竟没见过血。
疯狗一般的流寇太过凶狠,家丁们压根不是对手。
就在所有人以为城池陨落不可避免的时候,流寇竟然收兵了。
援军来了?
广灵守军站在城头,远远眺望,在视野尽头,率先窜出一人一马。
那人身披红色军袍,手中一柄黑色大枪,看上去便骁勇异常。
“此人是谁?”
守军疑惑不解。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县令魏源甚至做好了自刎谢罪的准备,却不曾想,转眼间的功夫便柳暗花明。
到底怎么了?
究竟是谁救了广灵?
王之臣怎么会退走?
一直待在城头的魏源迷惑不解,王之臣可不是傻子,眼瞅着胜利就在眼前,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其中必有缘故。
正思量间,一名小校快步奔来,嘴里道:“大人,大喜呀,援军来了,王之臣退了!”
魏源又惊又喜:“喔?可曾探清是何方人马?”
“贼人四处逃窜,挡了视线,小人不曾探清”
“再去探”
“诺!”
魏源在广灵刚刚待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先是东虏入侵,接着又是王之臣来滋扰,若不是援军及时来到,说不定魏源早已经自刎谢罪了。
生死之间走了一遭,魏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人生在世,须得无愧于心,否则的话,便是死,也会满腹怨言。
当务之急,却是找到恩人,好生感谢。
然而,一炷香之后,城头卫卒却带来了一个怪异的消息:“大人,城门外来了一群流民,他们请求入城休整”。
魏源皱起眉头,“不准,如今流民、流匪实在难以区分,万一流寇乔装入城,我岂不是引狼入室?官军呢?官军现在何处?”
“大人,援军不见踪影”
魏源颇为讶异:“这是何道理?”
大明虽然文贵武贱,可是对方毕竟救了广灵城,于情于理,魏源都不会为难与他,却不知此人为何避而不见。
难道说,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候,城外传来一阵喧哗。
魏源大怒:“何人在外喧哗?”
小校迟疑道:“大人,这群边民不肯散去,他们还说我们忘恩负义”。
“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刁民”,说罢,魏源便来到城楼。
王腾打马在前,嘴里道:“烦请诸位军爷通秉一声,便说我等有紧急军情禀告”。
“呸,就你们,也有军情?真是天大的笑话!”
王腾不喜不怒,道:“广灵城的安危就在你们的一念之间,一炷香之后,如果诸位还是这般态度,我们绝不滋扰,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军卒不屑:“老子是吓大的吗?”
魏源又气又恼:“问问他,到底有何军情,若是敢欺瞒朝廷,再治他个死罪!”
“诺!”
“城下这厮,我且问你,到底有何军情,快快速速道来,若是敢胡吹大气,需知朝廷法度可饶不了你”
王腾身边,黄虎早已经气炸了肺,“偌大的朝廷,竟是这般忘恩负义之辈,怪不得东虏年年劫掠,年年得手,王兄弟,既然他们不识抬举,我们何必在此受气?等到他们吃了苦头就知道我们的好处了”。
王腾摇了摇头,道:“流寇刚刚退去,我们就来叫门,这确实有些仓促,怪不得他们”。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我上去与他们细说吧”
马武等人大惊失色:“王兄弟,万万不可,朝廷这帮混账杀良冒功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何必冒险?”
“咱们兄弟身无余财,要想安身立命,还得靠城里的这位呀”
“吃苦也好,受累也罢,咱们兄弟何时分开过?王兄弟,你若上城,我便陪你上城!”
黄虎态度坚决,王腾只好应下,“也罢,一会儿到了城头听我号令”。
黄虎正色道:“那是自然,王兄弟放心,我绝不会坏事”。
王腾微微颌首,此时,他翻身下马,朗声喝道:“我知道诸位的顾虑,既然如此,我愿意入城详谈,不知可好?”
“只你一人?”
黄虎没好气地说道:“还有我”。
魏源满腹疑云,当下催促道:“答应他们”。
“可是,此人来路不明”
“城头可是有数百人,难道还怕了区区二人?”
小校不敢多言,这才吩咐下去,使人坠了竹筐。
王腾的第一次县城之旅便是从摇摇晃晃的竹筐开始的。
黄虎身材高大,拖拽的军士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还好,城头只有寥寥数丈,否则的话说不定会发生力竭坠筐的事情……
须臾,王腾上了城头。
“草民拜见大人”
魏源一身官袍实在鲜艳,王腾一眼便认了出来。
魏源皱起眉头,“你既然口称草民,为何身着军袍?”
“此事说来话长,如今流寇虽退,可是,随时有可能去而复返,大人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嗯?援军已至,便是流寇重返?我又有何惧哉?”
“大人莫不是在等候城西的援军”
“不错,这消息你也知晓,倒是耳目灵敏”
“大人,你要等候的援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什么?”
“区区在下便是适才诈退流寇之人”
“啊?怎会如此?”
巨大的失望落空,魏源当即后怕不已。
如果此人所言不虚,流寇岂不是真有可能去而复返?
魏源急声问道:“来人呐,去城西的军卒可曾回转了?”
“大人,城西并无援军,只有一堆堆丢弃的树枝”
魏源险些跌坐在地,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惧意,道:“壮士果真是吓退王之臣之人?”
王腾微微颌首,“正是草民”。
魏源收敛心情,正色道:“以百退千,壮士有勇有谋,真乃我广灵之福将也”。
“大人过奖了”
“刚才你说的军情,莫不是就是这个?”
“不错,王之臣只是暂时惊退,一旦他发现其中虚实,哪有不回转的道理”
魏源连连颌首,“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第十五章 主动请缨
流寇数量极多,而广灵守军已经无力再战,若是王之臣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大喜大悲之下,魏源已经将王腾视作了救命稻草,“壮士忠心为国,本官必会上奏朝廷,只是,眼下流寇未除,本官心有不安,不知壮士可有妙计对敌?”
王腾微微拱手,道:“大人唤我王腾便是,贼人跋涉而来,为的不过是钱财,如果大人能从钱财上头着手,必可大破贼寇”。
王腾入城之前,魏源期盼的只不过是守住城池,可是如今王腾竟然说有一个大获全胜的机会,魏源如何不心动?
不过,心动归心动,魏源能够担任一城县令,自然有他的城府,“你且仔细说来!”
“请大人准许草民的同伴入城,草民的计策离不开他们的配合”
魏源深深地看了王腾一眼,须臾,嘴里道:“来人呐,开城门”。
左右县吏急声苦劝:“大人三思呀”。
魏源挥了挥衣袖,道:“无需多言,若有疏漏本官一力承担便是”。
王腾松了口气,孤身入城,他确实担了风险,若是对方不肯买账,就算黄虎在城也无济于事。
好在一切顺利,最起码,王腾本人已经初步赢得了县令的信任,接下来,只要再打一场胜仗,王腾便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王腾想要什么?
一官半职!
若想在这乱世立足,须得有充足的本钱,而官身,恰恰是起步的先决条件。
“吱嘎嘎”,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了,忐忑不安的马武一行终于入城。
这时,魏源笑道:“来人呐,奉上酒肉,好生侍候”。
军卒应诺离去。
王腾再度致谢:“早就听说大人爱民如子,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呀”。
魏源笑眯眯地受用了这通马屁,道:“王之臣是个十足的小人,这一次他吃了亏,一定会卷土重来,王腾,你若是助我破敌,我可保举你为广灵巡检!”
巡检是啥职务?
听上去很是不凡呀,王腾没有推辞,只是说道:“大人,流寇人数虽多,却多是乌合之众,如果能有一支精锐突袭杀出,将王之臣斩于马下,广灵之危立解!”
魏源颇有些意动,只是,城中的兵将他熟稔的很,指望他们欺良霸善倒是拿手,可是,若想要他们斩将夺旗,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魏源有些为难的时候,王腾主动请缨:“大人,某虽不才,却愿为大人分忧!”
魏源有些犹豫,“王之臣素来狡诈,你可有把握?”
王腾与黄虎对视一眼之后,正色道:“只要让我近身,十个回合之内必可将其斩杀”。
“如果近不得身呢?”
王腾微微一笑:“草民有一个朋友射术精湛,百步传扬不在话下!”
魏源没想到王腾考虑的这么全面,当下深吁一口气,道:“你有什么要求?”
“一车金银,一车银钱,一车酒水,一车肉食”
魏源十分果断,“好,本官应下了”。
王腾微微拱手,再不多言。
魏源在城头踱了几步,道:“贼人刚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你可以下城休整一番”。
“多谢大人”
王腾告辞离去。
此时,魏源的心腹师爷凑到近前,嘴里道:“大人,适才小人用言语试探,发现王腾的同伴多是蔚州人士,不过,其中有大半人马是外县边民,并非我广灵百姓”。
“喔?可曾查明他们为何背井离乡?”
“若小人猜得没错,这些乡民应该是被东虏掳走的”
“嗯?东虏可不是流寇,王腾他们如何能够逃出?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是东虏的奸细?”
魏源实在是被鞑子吓怕了,如果王腾一行真是鞑子的内应,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宽心,依我之见,王腾应该不是奸细”
“这是为何?”
“若是奸细,王腾应该小心潜伏才是,哪有主动请缨,征讨流寇的?再者,入城的边民之中,有妇孺十人,伤者五人,他们之间热忱的很,不像是受迫而来”
魏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奸细就好,不过,他嘴里还是吩咐道:“派人盯好了,他们需要什么便给什么,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可接近城门百步之内,违令者,杀无赦”。
“得令”
魏源背转过身,看着王腾离去的方向,嘴里道:“若你不是奸细,保你个巡检倒也不是个大事……”
五里之外,落荒而逃的王之臣刚刚调匀了气息,就听人来报,说广灵城外压根没有什么骑军,只是一群边民在虚张声势。
“我草他老娘!”王之臣破口大骂,“把郑六这蠢货给我带上来,再把适才打探消息的探马尽数捉了,点天灯!”
点天灯是一种残忍至极的刑罚,受刑者要承受油缸浸泡,烈火焚身之苦。
二头领舔了舔嘴唇,兴奋地说道:“大当家,可否让我操刀?”
“老子要亲自操刀,这帮混账,吃我的,喝我的,竟然还敢糊弄我,我要拿他们祭旗!”
“大当家这是要再战广灵?”
王之臣重重颌首,“今日且让他们快活,明日老子便夺了县城”。
“大当家此番必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王之臣眼珠一转,吹嘘道:“那是,郑六欺瞒于我,其实我早就知道,只不过将计就计趁势退下罢了,这叫佯败,为的是麻痹守军,明日等我点齐兵马再战广灵,必叫那县令死无葬身之地!”
这般煮熟了鸭子还嘴硬的无耻说法着实惊呆了众人,眼下,流寇军心大乱,半途间走失了三成的人马,可谓损失惨重,就这还是佯败?
当然了,王之臣黑白颠倒,喽啰们不敢多言,只得连拍马屁。
确定后路平安无事,王之臣当即收起了小心,他意气风发,连连下令,“王选,你速速带齐人马,沿途收敛部众,告诉他们,一个时辰之内寨中点卯,误时者,斩!”
“喏!”
“胡彪,你回寨中,多多准备吃食,老子就不信了,区区广灵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大当家的算无遗珠,自然所向披靡”
王之臣哼了一声,眉目间闪过一丝狠辣,今日他可是丢尽了颜面,如果明日不能夺下县城,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威望可就烟消云散了。
必须夺下广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