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能软能硬的丁贺
王腾第一次劫掠,丁家庄已经是伤筋动骨,这一次,好不容易凑出的盐货又没了,还是落到了王腾手中。
可以想象,一直苦寻罪证而不得的魏源会如何欢喜。
马典吏完了,赵县丞只怕也靠不住。
一个私贩盐货的罪名绝非等闲,只有到大同去,向镇将寻求帮助,那样的话,才能有一线生机。
电光火石间,丁员外分析了利弊,他急奔回房,匆匆收拾了一番细软就要亡命逃窜。
谁曾想,黄得功、黄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很快便冲了过来。
“丁贺哪里走!”
“小儿放肆,欺我无人否?”丁员外出来的时候正好一头撞见了乡勇,心中虽然怕的要命,可场面上他还是硬撑着。
“死到临头还这么猖狂?”黄虎挥着斧头漫不经心地踱到了王腾身前。
“你们是要造反吗?夜闯民宅,非奸即盗,我丁贺也是可是大同镇将的座上客,王腾,难道你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王腾不屑一顾,“笑话,丁贺,你做得好事还要装糊涂吗?”
“废话,老子做什么了?”丁贺依旧牙尖嘴硬。
“把人带上来,让丁员外看看他究竟做了什么”,王腾一声令下,便有家丁拎来几个人头。
丁贺脸色大变,光线虽暗,可是,蒙古人的发辫与汉人迥异,也就是说,贩盐的车队真的完了?
“他们是谁?”丁贺打算咬死不认。
王腾叹了口气,“都到了这时候,你认也好,不认也罢,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来人呐,拿下!”
话音刚落,黄虎便冲了出去。
丁贺见势不妙,撒腿便溜。
残存的几名家丁咬紧牙关,挡住了黄虎。
趁着空档,丁贺在自家的院落中狂奔疾走,浑然不顾四周家仆的呼喊,至于小妾,儿女,生死攸关之际又哪里管得了那些!
跑!跑!跑的越远越好!
只有离开丁家庄才有生路,庄内的精锐都已经抽调出去押运盐货了,眼下,根本没有充足的人手与王腾对抗。
绝望之际,丁贺痛恨不已,早知如此就该多雇人手了,现在倒好,偌大的一个庄子竟然无人可用。
跨过土坎,越过围墙,丁贺已经四十岁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可以可以跑的这么快!
“莫走了丁贺!”身后的追兵越行越远,丁贺渐渐跑出了感觉。
这是我一手打造的庄子,谁能比我熟悉?
丁贺得意非凡,他已经想到了逃命之策。
只要跑到马棚,跨上一匹良马,谁能抓上他?
眼瞅着丁贺已经没了踪影,黄虎恼羞成怒,“我去追”。
“莫急,跑不了他,先把府院围起来,不要放走了一人”,王腾明白,区区一个丁贺根本跑不远,当务之急是找到丁贺的罪证。
黄虎阴沉着脸,适才要不是王腾拉着他,他早已经一斧子丢出去,削了的脑袋了。
现在倒好,人溜了,这要到哪里去找?
王腾不急不躁,他怕黄虎闹情绪,当即笑道:“童一贯还在庄外呢,丁贺不出庄便罢,若要出城,一定跑不了他”。
黄虎左顾右盼确实没看到童一贯的身影,这才说道:“童一贯只有十个人手,能够拦得住吗?”
“咱们且在这里等候消息吧”
黄虎不置可否。
丁府发生的躁乱传遍了整个丁家庄,有乡民百姓手持棍棒试图过来捉贼,可是,他们在乡勇明晃晃的刀枪下退让了。
“丁贺勾结蒙古人,私贩盐货,十恶不赦,谁若是帮他,谁便是同犯!”
丁员外完了,这个念头出现在所有丁家庄百姓的脑海中。
既然罪名已定,又不见丁员外出来辩驳,那便说明官府掌握了证据,丁员外栽了。
一炷香之后,敢于反抗的庄丁都死的干干净净,剩下的青壮尽数投降。
“黄得功,你带人守住库房”
“喏”
“黄虎,你带人守住大院,没有我的命令,严禁任何人出入”
“喏!”
丁员外的院落是庄子内最重要的地方,既然顺利夺了下来,那便大局已定。
至于丁员外的下落,王腾丝毫不担心。
果不其然,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乡勇高兴的呼喊:“统领,丁贺落网了”。
“果真捉住了?谁抓的?”黄虎一惊而起。
“是童一贯他们!”
黄虎兴奋的咧嘴直笑“哈哈,真有你们的,人呢?快带我去瞧瞧”。
谁也不知道黄虎为什么会对丁贺有这种难以言之的厌恶,这种厌恶与王腾的感觉不一样,不过好在两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想让丁贺早早地消失掉,这种人,早些死了对谁都好。
丁贺不想死,他活了四十年,吃过苦,受过罪,享过福,睡过几十个女人,他还年轻,他还想再睡几十个女人。
等到王腾见到丁贺的时候,曾经那个睥睨一方的枭雄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满脸讪笑的老者。
丁贺身上华贵的丝绸衣物早已经剥了个干净,只剩下单薄的内衣,寒风萧瑟下,丁贺冻得瑟瑟发抖,可当瞥见王腾过来时,他还是挣扎起来,跪伏到地上,冲着王腾连连叩首“王大人,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之前全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愿做牛做马来补偿,您不是缺粮食吗?小人的庄园里有啊!米粟足有五百石,你要银子吗?小人的地库有的是,只要你放过小人,小人便指点给你看,你看如何?”
乡勇、庄丁全都傻了眼,他们多是土生土长的广灵县人,对丁贺的作态早已经耳熟能详,如今乍一转变风格,他们半晌都没有缓过身来。
这还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丁贺丁员外吗?
黄虎也是惊呆了,他气愤地啐了一口,道“之前老子虽然恨不得宰了你,可你行事还算是个爷们,可现在呢,连条狗都不如,杀你都脏了我的手!”
说罢,黄虎气咻咻地离开了。
丁贺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为了掩饰心中的那抹杀意,他忽而笑道“小人就是条狗,只要王统领放我一条生路,小人便是王统领的走狗!”
第四十七章 万万没想到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按照常理,王腾应该不计前嫌,放过丁贺才对。
可是,放虎归山反被咬的典故多不胜数,王腾不想重蹈覆辙,他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丁贺吓了一大跳,“你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好端端的送到县衙大牢”
只要不死,什么都好说。
丁贺松了口气,“多谢统领”。
“不必谢我,也许用不了几****就会恨我了”
丁贺皱起眉头,“统领,库房中还有些钱粮,我能用它们来求你一件事吗?”
王腾摇了摇头,笑道:“库房中的钱粮早已经不是你的了,你没有交易的资格”。
丁贺脸色颓然,“我只想跟家人见上一面”。
去而复还的黄虎不屑一顾:“这个时候想起你的家人了?逃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份心思呢?”
丁贺脸皮极厚,他笑道:“丁家的人跟着我享尽了荣华富贵,就算现在因为我的缘故死了个干净,我也对得起他们!”
“那你还见他们干嘛?”
“丁家因我而兴,因我而亡,我要告诉他们,不要为了我去做无益的事情,如果魏大人法外开恩,他们可以苟活的话,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便是了”
听上去倒像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王腾绝不相信,满身戾气的丁贺会有如此慈悲的心肠,对方想见家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是对方想要的,越要毫不留情地拒绝!
王腾正色道:“丁员外放心吧,只要你从实招来,我相信,魏大人一定会大发慈悲的”。
丁贺闭上眼睛,不再多言,他知道,王腾不会给他任何通风报信的机会。
可惜了,若是丁贺能够见到自己的那房小妾,说不定过不了几日大同副将便会出手相助。
悔不当初呀!
怪只怪丁贺大意了,他压根没想到一百多人的护卫连同四个蒙古人都不是王腾的对手。
现在,什么都晚了。
丁贺只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至于报仇的话,也得等到东山再起的时候……
在丁家庄搜刮了一夜,乡勇只找出三百两银子,几张地契以及六百多石粮秣。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收获。
王腾很是纳闷,传言中,丁家庄富得流油,怎么却这般寒碜?
难道说,其余的银两都被丁贺藏了起来?
王腾心中纳闷,他找了几名庄丁,详细问讯了一番,得到的答案出奇的一致:前些日子盐货遭窃之后,丁员外花费重金才凑足了缺额,本想再赚一笔,谁曾想,又出了祸事!
来来回回就是两千多两银子!
对于广灵这等小城而言,两千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感情原因还在自己身上,王腾顿时哭笑不得。
忙碌了一整夜,乡勇们又累又疲。
幸好,丁贺落网之后,丁家庄便彻底放弃了抵抗,否则的话,一夜鏖战,乡勇们说不定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紧张的厮杀过后,王腾觉得无比的疲惫,他唤来童一贯、黄虎、黄得功,道:“兄弟们辛苦了一夜,传我军令,除却轮值的守卫,其余人手都去休息吧”。
“喏!”
“切记,不可滋扰百姓,违者绝不轻饶”
“得令!”
天渐渐亮了起来,喧闹了一整夜的丁家庄难得安静起来。
乡勇们是真的累了,一夜厮杀,身心俱疲,如今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番,谁还硬撑?
至于丁家庄的百姓,丁贺丁员外被擒的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他们一时片刻难以消化。
丁员外可是豢养了一百多个家丁呀,怎么一夜之间就被人端了老巢?
未知最是恐惧,谁也不知道王腾手下的这帮乡勇到底有什么手段。
这种情况下,乡勇与百姓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没有人去滋事生非。
广灵城,得了魏源的消息之后,易武没有犹豫,第一时间点齐兵马奔赴丁家庄。
毫无疑问,丁贺私运盐货,勾结蒙古人,死罪难逃。
丁贺死了倒不要紧,易武可不想被他拖累。
这么些年,为什么丁贺贩运私盐平安无事?广灵卫军一无所觉?
若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心情不爽,想要治易武一个玩忽职守之罪,易武哭都没地方哭去。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立下功劳,这样的话,日后易武也有论功行赏的机会。
一路紧追慢赶,生怕误了时辰。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易武终于带着人马到了丁家庄。
“庄子怎么这么安静?马武,你确信没有带错路?”
马武连连颌首,“大人,此地便是丁家庄,绝无差错”。
“丁家庄可是大庄,眼下已经到了这时候,庄子怎么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马武也有些纳闷,难道说王腾压根没攻打这里?
现在怎么办?
如果乡勇不在,功劳岂不是让易武抢了过去?
马武心电急转,嘴里道:“大人稍安勿躁,不如我去前头探探路?”
“也好,快去快回”
“喏!”
易武军中,只有马武一人未着军服,由他出面是最合适的选择。
“哒哒哒”,没多久,马武便纵马来到了丁家庄前。
“庄子可有人在?”
一声大吼,几名青壮便出现在墙头。
“黄虎?”马武一个踉跄险些跌落下马。
“是马武呀,你怎么又来了?”黄虎睡眼惺忪,好不容易才辨清马武的面目。
“易千户带了援兵来了,就在外头”
黄虎打了一个瞌睡,懒散地说道:“还要援军作甚?丁家庄我们打下来了,便是丁贺都被擒拿归案了”。
马武大喜,“哈哈,王大哥真是厉害,连丁贺都不是他的对手!”
黄虎打了个哈欠,道““对了,派人通禀王统领一声,便说卫城千户来了,让他看着办”。
“喏!”
马武在寨门口待了片刻,王腾便出现了。
“大兄!”
“是马武呀,这一夜真是苦了你了”
“统领,我想上阵厮杀,不想做着跑腿的活儿”
王腾咧嘴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第四十八章 分润功劳
丁家庄前,马武与王腾谈笑风生,数百步开外的地方,易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来人呐,你们瞧瞧马武在干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大人,马武好像遇到了熟人,看模样,他们相谈甚欢”
丁家庄不是与王家庄有仇吗?
马武怎么会在这里遇上熟人?
对方是什么来头?
易英一头雾水,有心打马上前,又怕中了庄子的埋伏。
归根结底,易英对马武的信任有限,而丁家庄丁贺的名头太响。
这些年来,只要在蔚州提起丁员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二百名精悍的家丁呀,便是广灵城中的富户都没有这排场。
易英怎么也不会想到,王腾以区区百名乡勇就拿下了丁贺!
眼下,三百名军兵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擒拿盐贩,这可是难得的美差,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盼着破院而入的那一刻。
然而,片刻之后,易英却险些跌掉了下巴,一名男子与马武打马而来,那人像极了王腾。
王腾怎么在这里?
难道说,乡勇已经破了丁家庄?易英脑中冒出这个近似荒谬的想法。
答案很快揭晓了。
行到近处,王腾翻身下马,行礼道:“草民王腾见过千户大人”。
真是王腾?
易英瞪大了眼睛:“丁贺呢?”
“丁贺已经落网,人赃俱获”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易英心中遗憾,面上却赞道:“好,魏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腾微微一笑,道:“也多亏了千户大人派兵相助,否则的话,单凭我这百余乡勇如何能成事?”
啥意思?
广灵军兵才刚刚赶到呀,与擒获丁贺哪有一文钱的关系?
易英纳闷的很,不过,片刻间他就缓过神来,难道说,王腾要让出功劳,与蔚州卫共分功劳?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易英眼睛一亮,他咧嘴大笑:“王统领真有一手,甫一上任便擒拿要犯,易某实在是佩服呀”。
王腾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易大人,我已经在庄内备好了酒肉,咱们入庄细谈?”
“好!”易英很爽快地应承下来。
三百名军兵远道而来,如果不捞点好处,易英自己都觉得没法向大家交代,眼下,既然王腾有了分润功劳的意思,易英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卫军要不要入庄呢?
就在易英有些犹豫的时候,黄得功带着乡勇送来了足量的酒肉。
虽然战功依旧没有影子,可是,王腾这一番表示彻底让易英放下了心。
“传我军令,卫军驻扎庄外,严防宵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入庄”
“诺!”
易英知情知趣,王腾自然喜笑颜开。
自从马武入城报信,王腾便预料到了这一点。
只要魏源不肯放弃这支乡勇,那么,易英就一定会来。
三百名军兵,数量虽然不多,可毕竟是吃粮拿饷的正规军,易英能够带着他们走这一趟,对魏源而言,已经是一种很有诚意的表示了。
不过,无利不起早,倘若王腾自己吃干抹净,独占功劳,易英必会怀恨于心。
为了一桩私盐案得罪一个千户,划得来吗?
盗匪天天有,可是,交好易英的机会却不是天天都有。
乡勇也好,巡检司也罢,若想在广灵这一亩三分地上风生水起,离不开易英的支持。
目前来看,易英也算一个可交之人。
否则的话,若是军兵强行入庄,王腾的乡勇根本抵挡不住。
思来想去,王腾打算让出部分功劳!
丁贺的府院在整个广灵都首屈一指,亭台楼阁,样样不缺,易英进入之后“啧啧”称奇,“早就听说丁氏奢华,没想到一个院落便如此奢侈”。
王腾微微一笑:“大人若是喜欢,这院子便是你的了”。
易英摇了摇头,“不可,这院子虽然漂亮,却不是我能享用的,否则的话,我这个广灵千户只怕也做不久了”。
“大人多心了”
“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呀”
王腾笑道:“也只有千户大人这等人物,才能在东虏过境之时力保县城不失”。
提起自己的得意事,易英眉开眼笑,“好了,王统领,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做主,一定不含糊”。
“多谢大人,小人确有一事相求”
“喔?何事?”
“小人从未写过捷报,昨日之事虽然历历在目,可是写出来就有些词不达意呀,还请大人指点”
说罢,王腾将报捷文书递交到易英手中。
指点文书找一个师爷便是,这需要自己堂堂千户过目?
易英明白,其中定有奥妙。
果不其然,接了文书,粗略看了几眼,易英便咧起嘴角,笑道:“王统领,这样的话,你在魏大人面前交得了差?”
文书中将围剿盐贩的功劳让给了易英,乡勇只有攻破丁家庄,擒获丁贺的功劳。
击溃盐贩事小,四个蒙古人的战功才是真!
如果文书上报到朝廷,易英的位置一定稳如泰山,说不定还有机会加官进爵!
这可是易英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一切都拜王腾所赐呀!
说起来,造化弄人。
几日前,王腾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乡民,现在的他却成了易英眼中的及时雨。
谁不想升官发财?
只要王腾信守承诺,魏源盖上官印,这事情就成了!
易英觉得手中的文书好像有千斤重……
王腾亲自为易英倒了一碗酒,道:“东虏过境之时,若不是大人浴血奋战,县城早就丢了,此等大功,魏大人一直铭记于心,此番诛杀丁贺,正是大人立功受赏的机会,魏大人又怎么会阻挠?”
易英喜上眉梢,“若是如此,我代蔚州卫谢过魏大人,谢过王兄弟了”。
眨眼间,易英对王腾的称呼便从王统领变成了王兄弟。
王腾打蛇随棍上,笑道:“兄长太见外了,广灵能有今日之安宁,全是兄长的功劳呀”。
易英端着酒碗一饮而尽,“贤弟羞煞我也,王之臣是你杀的,丁贺也是你抓的,如今却还要来分润你的功劳,我心有愧呀!”
第四十九章 县城有变
易英的感慨是有原因的,前一段时间,东虏、流寇接连入侵,广灵城不动如山,于情于理,守军都应该得到一份不小的功劳。
可是,由于易英过于保守的缘故,守军未能在王腾击杀王之臣之前果断出击,触怒了魏源。
所以,战后广灵驻军只得了一点微末的功劳。
其实,按照朝廷惯例,无论是谁击杀了王之臣,这等功劳就应该挂在蔚州卫身上,可是,魏源是怎么做的?
魏源将所有的功劳都放到了王腾一个人身上,蔚州卫只得到了一句中肯的评价,连褒奖都算不上。
这算什么?
这是目中无人呀,昨日,蔚州卫指挥同知已经将易英大骂了一顿。
魏源升官在即,实在招惹不得!
既然惹不起,只能躲得远远的。
谁曾想,一夜间风云突变,王腾竟然查获了丁贺的贩盐车队,还抓住了罪魁祸首。
魏源求上门来,给了易英缓和关系的机会。
易英哪敢拒绝?
毫无疑问,广灵城很快就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若能在这个时候与魏源共进退,易英一定可以牟取更多的好处!
一个倾心结交,一个有意拉拢,酒过三巡之后,王腾很快便与易英熟稔起来。
一个乡兵统领不算什么,可是,王腾即将到手的大明巡检却是一个值得拉拢的位置!
“兄长!”
“贤弟!”
“喝酒!”
“满饮!”
王腾、易英俱是酒量过人之辈,二人连喝数碗依旧没有醉意。
“酒逢知己千杯少,贤弟,等到城中事了,你我兄弟一定要开怀畅饮!”
“那是自然,到时候小弟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好一个不醉不归!”
成功解决了心头的烦恼,易英很是开心。
这一次,四个蒙古人的首级,想必可以堵住不少人的嘴巴!
只可惜,城中还有事情需要收尾,否则的话,易英真的想好好醉一回。
丁贺车队遇袭的消息不是秘密,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入县城。
作为丁贺的女婿,丁贺的挚友,马典吏与赵县丞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狗急了还跳墙呢,他们二人会不会作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王腾念及魏源的安危,没多久便结束了酒宴。
一番商议过后,王腾、易英个留下三十人看守丁家庄,其余人手一律回返县城。
城中,魏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丁家庄怎么样了?
王腾、易英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城中虽有数百兵丁留守,可是,他们并不能确保城中无事。
坏消息流水一般传入县衙:赵县丞指使一帮家丁在城中横冲直撞,很是嚣张,马典吏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正在收拾细软。
若不是易英出城之前,给军兵们下达了许进不许出的命令,说不定马典吏早已经溜了。
饶是如此,魏源也觉得心头冒火。
一旦有确切的消息,赵县丞、马典吏定会铤而走险,到时候,没有外力镇压的话,还不知他们会闹出什么乱子出来。
魏源的担心成真了,午时刚过,赵县丞、马典吏便带着家丁往县衙而来。
“让开,我等要去拜见魏源魏大人”
易英留下的军兵很是警惕,“赵县丞意欲何为?我家千户大人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县衙”。
“若有急事呢?”
“天大的事也得等他回来”,守在县衙门前的军兵寸步不让。
“好,好,好”,赵县丞似乎认怂了。
然而,就在军兵放松警惕的时候,赵县丞忽然回头惊叫,“章百户,你怎么来了?”
章百户?难道是章旺来了?
军兵的注意力俱被吸引。
这时,赵县丞暴起发难,他一刀砍死了一名军兵,道:“杀进去,捉了魏源!”
“杀!”
赵府家丁咬牙突击。
门口只有十名官军,以寡敌众之下,很快便支撑不住。
此时,魏源身边只有五名家丁护卫。
秦师爷胆战心惊,“大人,情形不妙呀,军兵只怕挡不了多久”。
“不妨事,本官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赵虎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喊杀声愈传愈近,没多久,一名军兵狂奔而来,“大人,赵贼人多势众,我们兄弟挡不住了,还请大人速速退却!”
魏源铁青着脸,“这是本官的官衙,本官绝不退却!”
秦师爷急道:“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避过此劫,一旦王腾、易英回转,咱们再报了今日之仇!”
魏源仰天长叹,“东虏也好,王之臣也罢都没把本官逼到这地步,谁曾想,赵虎却做到了,唉,是本官失策了”。
“擒了魏源”
“莫走了魏源”
“魏源勾结鞑子,十恶不赦!”
赵县丞、马典吏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了后院,魏源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明明赵县丞一行才是勾结鞑子的罪魁祸首,可是,到了他们口中,魏源却成了真凶。
难道说丁贺落网了?否则的话,赵县丞为何如此疯狂?
攻打县衙,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赵县丞又怎么会如此冲动?
魏源心中明白,赵县丞一定与丁贺牵连极深,否则的话,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暴起发难。
对方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魏源咬牙切齿,只要躲过此劫,他一定要将今日之耻十倍还之!
就在魏源打算逃离县衙之际,一阵冲天的呐喊声从前衙传来,“杀贼,杀贼”。
魏源精神一振,事情有变,“再等等!”
秦师爷也听到了变化,“大人,援兵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前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适才报信的军兵自告奋勇,他小心翼翼地离开后衙,往前院打探。
援兵来了吗?
魏源有些不确定,丁家庄距离县城足有七十多里,援兵怎么来的这么快?
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究其根源,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与王腾有关。
若不是王腾发现丁家贩私盐的车队,易英又怎么出出城?
易英不出城,赵县丞又怎么敢铤而走险?
王腾呀,希望你能及时赶到,不然的话,本官说不定要背上一个“失察”的罪名了。
急切间,魏源又想到了王腾。
第五十章 及时雨王腾
王腾会来吗?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前去打探的军兵快步而来,只见他咧起嘴角,大喜道:“大人,援兵来了”。
魏源心头一跳,他激动地问道:“可是王腾?”
魏大人是怎么猜到的?军兵微微愣神,“不错,正是王腾王统领”。
魏源大笑出声,“好,好一个王腾!”
说罢,魏源环顾左右,朗声道:“援兵已至,左右护卫随我上阵杀敌!”
秦师爷急忙劝阻:“大人,敌情不明,贸然前去,危险极大呀”。
魏源态度坚决,“区区几个逆贼险些逼得我狼狈而逃,此仇不报,本官如何坐镇中枢,保境安民?”
“大人!”
“我意已决,师爷,王腾已至,本官有何惧哉?”
此言一出,秦师爷再也找不到劝阻的理由。
这月旬以来,王腾已经救了魏源两次,次次都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及时赶到。
如今,魏源将王腾视作依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风从耳畔吹过,魏源手持宝剑,带着五名护卫往前院杀去。
秦师爷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得抄了根木棍,随扈在左右。
作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是秦师爷第一次上阵厮杀。
到底来了多少贼人?王腾他们又带来了多少援军?
秦师爷心中忐忑不已。
然而,当魏源一行来到前院的时候,他们才陡然发现,战事已经结束了。
易英、王腾带来的精锐人马大获全胜,赵县丞当场战死,马典吏狼狈乞降,其余家丁尽数归降。
就这么结束了?
魏源与秦师爷面目相觑,他们压根没想到王腾竟然胜得这么容易。
是赵县丞太弱,还是王腾太强?
黄虎一脸的意犹未尽,在他身边,广灵乡勇俱是一脸的疲惫。
从丁家庄到县城,足足有七十里的路程,骑术不慎精湛的乡勇们又累又疲。
幸好,赵县丞不得人心,否则的话,谁胜谁败还在模棱两可之间。
几名幸存的军兵簇拥在易英身边,他们浑身浴血,却不知道易英会如何处罚他们。
“大人,我等卫护不力,险致县衙失守,请大人责罚”
易英板着脸,朗声喝道:“尔等卫护县衙,便要遵从魏大人号令,如今,贼人险些得手,魏大人颜面何存?”
这是在提醒军兵,让他们向魏源求饶。
能够在边军中厮混的人物,哪一个是蠢蛋?
易英刚一提醒,三名伤痕累累的军兵便向魏源请罪:“大人,我等武艺不精,险致大人于险境,罪该万死,请大人责罚”。
魏源搀起军兵,连声宽慰:“若不是你们浴血厮杀,贼人早已经冲到后院,尔等尽忠职守,何罪之有?依本官之见,尔等非但无罪,反倒有功!”
“大人!”军兵很是感激。
“来人呐,快去请医官”
“诺!”
“此番平定叛逆,诸位定下大功,秦师爷,记下军士名姓,本官重重有赏”
“得令!”
将伤者安置妥当之后,魏源三言两语便收买了人心。
乡勇也好,军兵也罢,都觉得自己一番辛苦没有白费,最起码,他们的努力得到了魏源的认可。
又等了一会儿,魏源与王腾、易英来到书房。
“大人受惊了”,王腾拱手作揖。
魏源连连感慨,“王腾,你又救了本官一命!”
“大人说笑了,小人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没有大人,便没有小人的今天”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在魏源最愤怒,最绝望的时候,王腾再一次及时出现。
一切尽在不言中,魏源深深地看了王腾一眼,他深吁几口气,缓和了一番情绪之后方才说道:“易千户,这一次多亏有你”。
王腾也连连帮腔,“是呀,若不是千户大人抽调精锐先行,怕是误了时辰”。
魏源升官在即,易英决心投靠,当下放低了姿态,嘴里道:“缉捕贼盗,保境安民,这是下官的分内事!”
魏源很是意外,在此之前,易英一直保持中立,从未偏向过任何人,现在是怎么了?
隐晦地扫了王腾一眼,魏源得到了答案,当下他心中有谱,嘴里道:“王腾,丁贺呢?”
“丁贺、盐货俱在丁家庄,我与易千户各留下了三十人”
六十人,应该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可是,不知为何,魏源总觉得有些不妥,“赵县丞、马典吏老谋深算,从不做莽撞之事,可是,今日他们所作所为却莽撞至极,你们觉得蹊跷吗?”
王腾对二人一无所知,没有发言权,易英倒是知根知底,他皱起眉头,嘴里道:“是有些反常,袭杀官军,冲击县衙,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单单一个丁贺应该不值得他们如此冒险”。
秦师爷深以为然:“他们会不会另有所图?”
王腾激灵灵打了个寒碜,“我只听说丁贺与大同副将有旧,除此之外,他可有其他依仗?”
魏源在广灵待了两年,不知道内幕,易英却了解一些隐秘,“大人,丁贺与介休范家有些关系”。
魏源有些愣神:“范家?哪个范家?”
“晋商第一人范永斗范家!”
王腾心中一万只草原神兽奔腾而过,在后世里,范永斗已经成为了汉奸的代名词。
据说,此人与蒙古人、女真人都有密切的联系。
大明朝廷明文禁令的盐铁粮正是从范家的渠道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北方。
后世里有一种论调,如果没有八大晋商,后金能否入关还是模棱两可的事情。
怎么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碰上这等硬茬?
王腾知道,与范家这种巨无霸比起来,自己太过弱小。
真要是露出敌对的念头,与范家勾结的大明权贵伸出一根手指便可以轻松碾死自己!
不过,还好,眼下王腾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天塌下来还有个子最高的魏源来顶着!
魏源能够在穷蔽的广灵站稳脚跟,自然不是一个草包,晋商的厉害之处他早有耳闻。
不过,魏源生平最恨卖祖求荣之辈。
范永斗勾结鞑子,在魏源看来便罪该万死,只可惜,对方用银子铺路,换取了诸多保护。
否则的话,单凭一个富商的身份,范家早就家破人亡了,哪会等到今日?
第五十一章 大义凛然
范永斗,国之蛀虫尔!
就算范氏权势滔天,魏源也不会轻易退却。
堂堂大明进士若是怕了一介商贾,岂不是丢了圣人脸面?
魏源下了决心,他要撬开丁贺的嘴,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牵连其中!
“将丁贺带到县城,我要亲自审问!”
易英没想到魏源竟然要动真格的,“大人,此事牵连甚广,三思呀!”
魏源目光直视易英,“易千户是怕了吗?此事你知我知,如果你后悔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易英涨红了脸,他确实怕了。
范永斗在大明的势力及其庞大,据说,连皇亲国戚都与其有过往来。
这等遮奢人物绝非一个知县、一个千户能够惹得起的。
“大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范永斗在山西一手遮天,得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呀”
魏源冷冷一笑,“本官吃的是朝廷俸禄,奉的是朝廷旨意,若是连一介商贾都不敢得罪,还不如告老还乡!”
贪官污吏见得多了,如今,陡然冒出一个一身正气的家伙,王腾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魏源该不是装出来的吧?
不过,这书房只有四个人,魏源有必要演戏吗?
易英懊恼不已,早知道魏源是个愣头青,他才不会掺和进去。
现在倒好,广灵军兵与赵县丞之死有撇不开的关系,就算易武摘的干干净净,别人也不会取信于他!
完了,完了,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易英额头生汗。
魏源摇了摇头,似乎在鄙视易英,“王腾,你怕吗?”
王腾哑然失笑,“大人,小人这条命是捡来的,范永斗再厉害,也是**凡胎,小人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魏源第一次听到土生土长的山西人对范家表示不屑,“好一个**凡胎,说的没错,本官捉了丁贺,这是为民除害,谁也挑不出毛病”。
秦师爷终于找到话头,“话虽如此,可是,大人还是要多加小心,范家不容小觑呀”。
“师爷放心,本官明白,这等事情,可做不可言”
“不错,大人毕竟是卢督师的学生,如果真被人抓了把柄,只怕督师那里也要受到牵连”
提起卢象升,魏源脸色肃然,道:“王腾,你去将人证、物证带来,不得有误!”
魏源是卢象升的弟子?
王腾正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冷不丁的听到魏源吩咐,当即吓了一跳,“大人”。
“嗯?”
“小人的乡勇还缺些军械,不知大人能否拨付一些?”
王腾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时候再去考验他,无疑于画蛇添脚。
魏源对王腾的表现很是满意,可是,县衙中确实没有武器呀,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魏源一筹莫展的时候,易英咬牙说道:“王统领,千户所里还有些军械,你若是不嫌弃,可以随我挑选一些”。
易英不是退缩了吗?怎么又主动相助了?
这不科学!
王腾心中纳闷,他不敢直接接受易英的好意,生怕惹恼了魏源。
好在魏源大度的很,“王腾,你可不要辜负了易千户的一番美意,切记,拿了军械之后尽快出城,带回丁贺,若是坏了大事,我拿你是问!”
“喏!”
忙碌了一天一夜,王腾又累又乏,其实他很想休息一下。
不过,王腾也知道,丁贺放在外面不是个事儿,很容易给人杀人灭口的机会。
只是,带回丁贺,会不会横生波折?
王腾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究竟哪里不妥,他却想不出来。
这时候,易英叹了口气,嘴里道:“魏大人,我想明白了,丁贺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脱不开干系,与其畏首畏尾,战战兢兢,倒不如轰轰烈烈地****一家伙!”
魏源笑了起来:“好,这才像话,区区一个范家而已,难道我们还怕了他?”
易英尴尬苦笑,范家是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范家背后的那些人。
不过,该得罪的已经得罪了,再去担忧也无济于事。
魏源再怎么说也是卢象升的学生,只要卢象升一日不亡,魏源便不会有太大的波折。
王腾并没有考虑太多,如今他手下只有一百名乡勇,考虑再多也是枉然。
一刻钟之后,王腾匆匆用过早饭,正要回返丁家庄。
谁曾想,一名乡勇带来了石破天惊的消息:丁贺死了,留在丁家庄的乡勇伤亡过半。
“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统领,你与千户所的人离开之后,一群蒙面人便杀入庄子,弟兄们拼死抵抗,无奈寡不敌众,让他们掳走了丁贺”
“丁贺被救走了?”
乡勇耷拉着脑袋,“贼人得手之后并未逗留太久,他们扬长而去,张哨长带着我们一路追击,谁曾想,竟然见到了丁贺的尸体”。
“丁贺死了?”
“不错”
“贼人为什么救了丁贺,又杀了他?”
王腾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的。
丁家庄可是有三十名乡勇,三十名军兵,能够强袭庄院,轻松掳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快,你随我到县衙去见魏大人”
“喏!”
一行人急匆匆来到了县衙,见到魏源之后,王腾急声道:“大人,丁贺死了”。
魏源大惊失色,“什么?”
“一伙贼人攻入丁家庄,乡勇们抵达不住,丁贺在混乱中被人劫走”
“盐货呢?罪证呢?”
报信的乡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盐货平安无事”。
魏源非但不喜,反而怒火中烧,“是谁,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贼人居心不良,杀了丁贺,反倒留下罪证,这是在向魏源示威:你得了盐货又能如何?
这是**裸的羞辱,更是最直白的蔑视。
范家这一次是把魏源惹毛了呀,秦师爷叹了口气:“我听说范家有一支骑队,来去如风,这丁家庄的事情,应该是他们做的!”
魏源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终有一日,我要杀尽天下可恨之人!”
王腾将腰杆挺得直直的,“我愿做大人手中利刃,为大人斩尽世间不平事”
魏源重重拍了拍王腾的肩膀,道:“王腾,你是个人才,我的老师是大明右佥都御史卢象升,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拜会他老人家!”
第五十二章 章旺来访
右佥都御史可是二品官,而卢象升又是个文人督师的御使,魏源如此应允,无疑将王腾视作心腹,否则的话,以王腾的身份地位想要面见卢象升绝无可能!
“多谢大人栽培!”
自从得知魏源是卢象升的学生,王腾心中便多了一份心思。
历史上,卢象升可是身陷重围而死的英雄,这一世,若能改变些什么,王腾一定要努力挽回卢象升的生命。
崇祯年间,大明就像一艘破旧的海船,四处漏水,而卢象升就像一个匠工,努力填补着漏洞。
如果天下间能够多几个卢象升这样的人物,说不定黄台吉连叩关而入的机会都没有。
只可惜,大明朝的士子已经被东林党消磨了锐气,而大明有限的资源也浪费在了无限的内斗之中。
抵御鞑虏,任重道远呀,王腾叹了口气。
这时候,魏源逐渐冷静下来,他不禁疑惑起来:“贼人如此猖狂,无疑是想杀人灭口,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会不会是走私路线?”
宛若醍醐灌顶一般,魏源瞬间醒悟,“没错,一定是走私路线,范家能够在山西脱颖而出,靠的就是关外的生意,关外势力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赔上身家性命,丁贺之所以被灭口,想必就是怕他泄漏了路线图”。
王腾有些不明白:“丁贺已经被救出去了呀,怎么还会被杀,再者,这走私路线,难道丁家的护卫不知道吗?”
秦师爷解释道:“一张路线图可不仅仅是指示方向的东西,通过他们,我们可以得知谁与范家友善,进而作出应对措施,至于丁贺之死,想必是因为他没了利用价值的缘故”。
谁说古人好欺负?
只是一个路线图就能引申出这么多的含意,王腾敢不佩服吗?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丁贺既然死了,什么时候带回盐货也就无关重要了,厮杀了一整夜,乡勇们肯定累了,这样吧,今日乡勇全体休整,明日再去丁家庄带回盐货”
王腾很是感激,“多谢大人体谅”。
“去吧”
“喏!”
“对了,赵县丞的府院空下了,正巧,你在城中没有宅院,我便作主将他赏给你了”
“大人,这可如何使得?”
“怎么就使不得了?你三番两次立下大功,难道还不值一座宅院吗?”
“易千户那里……”
“放心,我把马典吏的宅子留给他了”
众所周知,马典吏的宅子不如赵府,而事发突然,院里的物品几乎分文未动,也就是说,王腾占了赵县丞的府院就等于继承了他的财产。
府中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
一番拜谢之后,王腾带着人马进了赵府。
赵县丞冲击衙门,府中多有从逆者。
事败之后,魏源查封了府院,将所有的仆役、丫鬟看押起来。
王腾入府的时候,院里院外空荡荡的。
饶是如此,黄虎还是啧啧称奇,“这是魏大人给你的府邸?真是奢华”。
王腾不置可否,“怎么?住不惯?”
黄虎一翻白眼,道:“当然住得惯,只可惜缺些丫鬟使唤!”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阵喧哗声,“王统领可在院中?”
王腾心中纳闷,刚刚入府没多久,谁这么快就得了信?
恰在此时,一名乡勇快步前来传话:“统领,千户所的章百户等了一阵子了,可要见上一见?”
章旺来干嘛?
心中疑惑,王腾吩咐道:“让他稍安勿躁,我这便去迎接”。
“喏!”
府门外,章旺看着偌大的宅院很是眼馋,只可惜,这是魏源赏给王腾的,据说,易千户也有这样的宅子,真是可惜呀,这样的好事自己咋就没摊上呢?
等了没多久,随行的小厮便有些看不过眼,“百户大人,这王腾好大的架子,竟然让你等这么久!”
“闭嘴,王腾的名讳也是你叫的?过不了几****就是广灵巡检,你小子可得管好嘴巴”
广灵巡检?小厮吓了一跳,再不敢言。
章旺其实也憋屈的很,比年纪,他要比王腾大上许多,比为官,他更是早了六七年,可是,世事如此难料,谁能想到,数日之前一个王家庄的乡民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巡检?
据悉,朝廷的犒赏马上就要到了,用不了几日,王腾便可走马上任。
章旺暗恨自己昏了脑袋,竟然中了赵县丞的奸计,得罪了王腾。
眼下,王腾升官在即,正是搞好关系的最佳时机,否则的话,等到王腾做了巡检,再想缓和关系可就难了。
“咚咚咚”王腾大步踱出门外,故作惊讶道:“哎呀呀,章兄快快入府,小弟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至极呀”。
章旺看着王腾的表演,嘴角抽搐,其实今日他来,还抱着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瞧一瞧王腾的手段城府。
如果王腾摆架子,对自己的到来置之不理,那这小子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人物,算不上有城府;可如果这小子能够放下身架,迎出门来,那这白脸贼日后定会是个枭雄!
如今王腾的表现显而易见,老谋深算,便是章旺自己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呀。
章旺眼皮急跳,他强作笑脸,道“此前种种都是哥哥的不是,日后只要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贤弟尽管开口,为兄义不容辞”。
这就称兄道弟上了?
王腾第一次发现自己低估了古人的脸皮厚度。
本以为自己强颜欢笑已经够无耻的了,可是,章旺的表现更是过分,这要是到了后世,拿个奥斯卡影帝不在话下呀。
王腾将章旺扯入府院,道“兄长这是哪里话,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兄长”。
“前事莫提,都是我的不是”
“兄长,我来县城时日尚短,不知深浅,日后还少不得要叨扰兄长呢”。
章旺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要想让王腾对他放心,必须交出投名状!
这跟山匪入伙是一个道理儿,你不拿出一个切切实实的东西,仅靠几句空话,谁又能信你?
第五十三章 打倒土豪
章旺登门拜访,自然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贤弟,我听说昨夜一伙贼人夜袭丁家庄,杀了丁贺?”
这不是秘密,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王腾微微颌首,“是呀,贼人太过狡猾,他们来去如风,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章旺放低了声音,隐秘地问道:“贤弟知道凶手是谁吗?”
王腾故作不知,“还请兄长指点”。
章旺语重心长地说道:“此人来头甚大,你我兄弟开罪不起呀”。
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来欲盖弥彰这一套!
王腾故作不知,“喔?到底谁?”
“介休范家有一支骑队,人数不多,却是难得的精锐”
“兄长的意思是说,突袭我丁家庄之人便是范家骑队?”
章旺笑了起来,“现在贤弟还要报仇吗?”
王腾正色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无论谁是凶手,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章旺拍案而起,“好胆气!不过,做兄长的我得提醒贤弟一句,范家家大业大,兄弟切勿操之过急呀”。
王腾作感激涕零状,“多谢兄长提点”。
章旺笑了起来:“其实贤弟不必多虑,这广灵的地面上,只要你我兄弟联手,便是范家也得退让三分!”
一个百户加上一个乡兵统领能有什么能量?
王腾可没有自大到目中无人的程度,范家的强大有目共睹,若想除掉他们,必须徐徐图之!
其实,相对于范家的仇怨,章旺的意图更令王腾好奇。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前阵子章旺刚刚为难自己,现在就要同生共死了?
开什么玩笑!
王腾觉得其中必有缘故,否则的话,章旺怎么会冒着得罪范家的危险来报信?
看破不说破,王腾又陪着章旺喝了一碗酒,一炷香之后,志得意满的章旺方才告辞离去。
瞅着章旺的背影,黄虎一脸的不爽,“这厮肯定没安好心”。
“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吗?”
王腾哑然失笑,“放心吧,我没那么蠢”。
黄虎咧嘴一笑,“那就好,我就怕他给你灌了什么**汤”。
“章旺一直在蹿啜我,他想让我对付范家”
“范家可是晋商翘楚,我们对付范家,又与他章旺有什么关系?”
王腾试着推断,“章旺的靠山会不会与范家有仇?”
黄虎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去琢磨,只要自己不上当就行了,王腾收敛心情,“好了,都吩咐下去,大家好好歇几个时辰,丁家庄还有一摊子事情需要料理呢。”
“喏!”
两个时辰之后,王腾带着五十名乡勇出了广灵城。
为了确保盐货万无一失,易英也派出了三百人马。
丁贺已经死了,盐货可不能再出了问题,否则的话,易英、魏源全都难逃责罚。
幸好,一路平安无事,大队人马顺利靠近了丁家庄。
庄子早已经是草木皆兵,乡勇也好,军兵也罢,为了活下去,他们并肩作战。
“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王腾打马上前,嘴里道:“我是乡勇统领王腾,奉魏大人之命押运粮秣”。
“王统领,你可来了!”一名乡勇带着哭音,语调悲呛地叫了起来。
王腾叹了口气,“是我们来晚了”。
“大人,兄弟们死的好惨呀”
王腾大声表态,“兄弟们放心,只要有我王腾一日,我一定揪出凶手,为大家报仇雪恨!”
“吱嘎嘎”,院门打开了。
张铁匠带着仅存的十八名乡勇迎了上来,“统领!”
王腾从每一名乡勇身前走过,“诸位兄弟,是我的错,是我错估了形势,中了贼人的奸计”。
“统领!”
“魏大人已经在城中备好了酒宴,诸位都是大功臣!”
乡勇们寥寥无几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此时,张铁匠耷拉着脑袋,道:“统领,我没能看住丁贺,让贼人劫走了他……”。
“这怪不得你,谁也没想到真有贼人来劫人,你们能够保住盐货,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
一名军中百户抱拳行礼,“此番兄弟们伤亡惨重,又丢了罪犯,若是大人追究起来,还请统领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放心吧,魏大人也好,易千户也罢,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广灵百户松了口气,他早已经听说了,王腾是知县魏源的心腹,此事只要魏源不去追究,没人会跟军卫过不去。
只可惜,贼人太过强大,百户不敢惦记报仇的事情,否则的话,若能手刃仇敌,那才是真正爽快的事情。
当着众人的面,王腾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又休整了半个时辰,期间,乡勇、军户齐动手,将盐货、米粟搬上大车。
幸亏魏源一纸征令借调了五十辆大车,不然的话,乡勇们还得多运几次。
一路上,广灵军兵如临大敌,他们已经丢了人犯,可不能再没了粮秣。
乡勇虽然人数不多,却也聚拢在阵前,时刻保持警惕。
兴许是官兵严阵以待的阵势惊退了贼人,一路平安无事。
两个时辰之后,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了广灵城下。
城外已经有些入城的百姓,他们盯着车队,好奇无比。
车上到底装了些什么?
“噗通”,忽然,一个粮袋跌落下来,露出了金灿灿的粟米。
“是粮食,这么多的粮食!”
百姓们惊呆了。
城门口的军兵早已经围了过来,“都让让,都让让,给车队让路!”
广灵卫早已经听说了,这一次攻打丁家庄,易千户也出了大力,也就是说,日后论功行赏,少不了他们的。
这可是俱有荣焉的事情,军卫们自然格外卖力。
城中,不少百姓已经闻讯而来,他们都想瞧瞧这难得的盛景。
几十车的粮食呀,什么时候广灵这么阔过?
有消息灵通之辈得意洋洋地散布自己的小道消息:“这粮食可都是丁家庄丁贺的”。
“丁家的粮食怎么运到了这里?”
“蠢,丁贺私通蒙古人,被易千户抓了个正着,这粮食里面呀,还有丁贺走私的盐货!”
这不是打倒土豪的戏码吗?
大多数广灵百姓心中都有一个劫富济贫的想法,日子太平的时候,他们会将这想法压制到心底,可是,一旦生活困苦,难以生存了,他们就会将想法付诸实践。
这就是流寇的来历。
第五十四章 刺杀
广灵百姓不是流寇,不过,这却不耽误他们拍手称快。
“丁贺坏事做尽,如今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真是苍天有眼呀”
“谁说不是,你们还记得去岁干旱吗?县城都断粮了,可丁贺一粒粮食也没拿出来,若不是魏大人及时调来了粮食,大家都得饿死!”
提起过往,广灵百姓恨上心头。
如果丁贺没有死,这时候他也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相对于声名狼藉的丁贺,王腾在广灵口碑极佳。
“轰隆隆”,见头不见尾的车队越行越近。
“看见了吗?车前骑马的那个年轻人便是乡兵统领王腾,此番,他可是立下了大功!”
“这么年轻,听说知县大人要给他升官呐”
“之前流寇过境,就是此人击杀了王之臣”
“嘶,如此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是哪里人氏?”
……
百姓们对王腾指手画脚,议论纷纷,不过,话语间多是赞誉之词。
王腾置若罔闻,只是打马前行。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人群中,不少怀春少女已然春心萌动。
王腾年纪轻轻便有官职在身,只要不出什么问题,升官不在话下,这样一只金龟婿,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出乎意料的的热闹呀,一夜间,整个广灵城好像都知道了王腾破获私盐大案。
这算是夸功游街吗?
王腾摇了摇头,他实在没有心思。
丁家庄一役,广灵乡勇的表现让人失望至极。
三十人扼守庄园,最终却被人杀的大败,这说明什么?说明乡勇们缺乏足够的胆气和能力。
对付一群家丁尚且如此狼狈,真要是对上了女真鞑子,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强军之路,任重而道远呀。
王腾明白,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介休范家是一个庞然大物,毁掉了丁家,范家绝不会视而不见。
只是,晋商第一的范家会如何反击?
正思虑间,王腾突然听到一声呐喊,“统领小心!”
顾不得多想,王腾一个鲤鱼打挺仰面躺在了马背上。
“噗”,箭矢擦着衣襟破空而过。
若不是王腾反应迅速,这一箭一定会射中小腹。
乡勇护甲匮乏,王腾身上只穿了一件皮甲,皮甲的防护力极差,真要是被箭矢射中,后果不堪设想。
“有刺客!”
“保护统领大人!”
黄虎心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乡勇们乱作一团,道路两侧的百姓太多了,谁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刺客。
刺客一击不中,正要远遁而行,不曾想,第一时间察觉不妥的黄得功目光冷峻,竟然还了他一箭。
“嗖”,长箭破空而去,刺客努力躲避却怎么也避不开。
“噗!”箭矢入肉,刺客一声闷哼,加速离开了现场。
童一贯吸了口冷气,他看得清清楚楚,黄得功射中了刺客。
百步穿杨呀!
真他娘的够准,这比自己要强多了,童一贯很是佩服,“快,刺客中箭了,莫让他跑了!”
此时,黄得功已经疾冲而去,十多名乡勇紧随其后,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刺客碎尸万段。
好不容易才得了份乡勇的差事,倘若王腾死了,这差事说不定要黄!
这可是干系到一家老小能否过上好日子的关键,乡勇怎能不急?
负责街道安全的军兵完全惊呆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一起刺杀案。
受害者还是广灵的大功臣王腾,真要是让贼人得手,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闲杂人等退后!”
“快去通禀千户大人!”
没有上司的命令,军兵不敢擅离职守,贸然抓捕刺客。
乡勇们乱糟糟的,陡然遭此变故,他们完全没了分寸。
没多久,章旺阴沉着脸冲了过来,“王统领如何了?”
黄虎怒目而视,险些破口大骂,很显然,他对军兵的反应很是不满,都让刺客潜到了这个地步了,军兵是摆设吗?
王腾知道黄虎的暴脾气,急忙说道:“有劳兄长挂念,贼人没有伤到我”。
话虽如此,王腾还是翻身下马。
待在马上,危险性实在太大。
不幸中的万幸,作为曾经的对手,章旺也不愿王腾出事,“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百户大人,刺客跑了”
“跑了追呀,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守住城门,抓捕刺客,严禁任何人出入,我这便通禀千户大人,请他定夺!”
“喏”
得了军令,军兵们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在原地,护住王腾,一部分前往城门口,通知城门卫,另外一部分在头目的统领下狂奔疾走。
必须抓住刺客,这是军兵的共识。
没多久,乡勇们来到刺客的藏身之处,刺客已经不见踪影,现场只留下一滩血迹。
看模样,刺客逃的匆忙,连血迹都没来得及处理。
只要封住城门,全城搜捕,刺客落网的可能性极大。
只是,贼人去了哪里?
知县魏源与千户易英正在衙门前谈笑风生,报捷文书已经写好了:广灵乡勇配合广灵卫破获了一起私盐大案,当场缴获私盐九百斤。
广灵县得了盐货、米粟,广灵卫得了军功,双方各取所需,可谓皆大欢喜。
正谈笑间,章旺急匆匆地到了县衙门前。
“魏大人,千户大人,城中出现了刺客,王腾王统领险些出事”
魏源瞪大了眼睛,“刺客?王腾如何了?刺客呢?”
“刺客不知所踪,幸好,王统领平安无事”
好端端的广灵城怎么来了刺客?魏源怒发冲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辈,真是可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粮队的安全是由军卫负责的,王腾遇刺,易英也觉得颜面无光,“大人,当务之急是抓住贼人,以正典刑”。
魏源深吁一口气,道:“不错,速速封住城门,无论上天入地,本官都要揪出贼人!”
魏源是真的怒了,一直以来,王腾都是他的福将,若是让人刺杀得手,上哪里再去找一个这样的得力手下?
是谁?是谁如此猖狂?
第五十五章 独特的想法
魏源一声令下,整个广灵城动了起来。
军兵、乡勇编成一队,开始了拉网式的搜捕。
一时之间,偌大的县城鸡飞狗跳。
青皮、无赖遭了池鱼之灾,魏源已经下了命令,在抓到刺客之前,任何可疑之人都不得放过。
眼瞅着事情越闹越大,王腾将米粟、盐货交接完毕之后第一时间来到了县衙。
“魏大人!”
魏源搀起王腾,“你没什么事便好,贼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都敢行凶,你放心,本官一定揪出凶手,为你出一口恶气”。
王腾急忙劝阻,“大人,贼人已经中了一箭,我也没受伤,这事情便算了吧”。
魏源觉得难以置信,“怎么能算了呢?你是本官任命的乡勇统领,刺客对付你,这就是在藐视朝廷法度,本官岂能置之不理?”
“大人,全城搜捕,劳民伤财,小人觉得不必如此”
“喔?你有什么好法子?”
“刺客已经受了箭伤,大人只要使人盯住各个医馆、药铺即可”
魏源有些不爽,“如此以来,岂不是让贼人小觑了我们?”
“大人,军兵、乡勇已经辛苦了两天两夜,若是全城缉捕,他们怕是难以休息呀”
魏源皱起眉头,不管怎么说,乡勇、军兵都是立下大功的功臣。
如果因为抓捕刺客的缘故了众人的休息时间,说不定王腾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觉得刺客是谁派来的?”
王腾抬头看了看魏源,“小人不知”。
“说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大人,小人觉得这是范氏的手笔”
魏源故作不解,“喔?此言何解?”
“刺客对地形很是熟悉,黄得功带人追了几条街,贼寇就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说,刺客是广灵人?”
王腾无法确定,“倘若刺客不是广灵人,那他在城中便有同伙!”
“所以你就开始怀疑范家了?”
“除此之外,蒙古人也好,女真人也罢,他们都没有这等藏匿人群的本事”
“丁家余孽呢?”
“我已经问过了,丁家并没有善射的高手”
魏源觉得很有道理,“好,好一个范家,本官不去找你们的麻烦,你们竟然还来找我的麻烦,王腾,你去将范家在城中的商铺查封了,顺便瞧瞧有没有刺客藏匿其中”。
“大人,查封商铺得有一个名目吧,咱们以何种名目呢?”
“县城进了刺客,派兵驻守,这是为了保护商铺”
王腾笑了起来:“大人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呀”。
魏源显得意兴阑珊,“只可惜,本官位小职悲,不然的话,此番一定让范永斗吃不了兜着走”。
王腾明白魏源的意思,即使抓住凶手,此事也不可能牵连到范永斗身上。
毕竟,一个知县的能量太小,就算加上魏源身后的卢象升也都不过范永斗背后的利益集团。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
易英觉得很是晦气,好不容易与魏源谈妥了条件,双方达成一致,谁曾想,半路间杀出一个刺客,险些杀死了王腾。
现在倒好,好端端的一场酒宴无疾而终,所有人都忙着搜捕刺客。
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军兵来报,“大人,王腾王统领来了”。
“喔?快快有请”
须臾,王腾来到易英跟前,“千户大人”。
“快快免礼,刺客可曾伤着你?”
“托大人的鸿福,小人毫发未损”
“真是虚惊一场呀,听说你被刺客袭杀,魏大人怒发冲冠,恨不得掘地三尺,由此可见,在魏大人心中,王统领份量极重呀”
“大人言重了,魏大人只是气恼贼人不知死活罢了,如今因为我的缘故竟然连累兄弟们辛苦,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刺客公然行凶,这是在打我的脸,如果让他逍遥法外,我这张脸朝哪里搁?”
王腾哑然失笑,“大人,我刚才魏大人那里回来”。
“喔?魏大人是怎么说的?”
“魏大人本想全城搜捕,不过,小人觉得劳民伤财,便给大人出了个主意”
“喔?什么主意?”
“刺客中了箭伤,应该跑不远,只要我们盯住所有看病拿药的地方,刺客一定插翅难逃”
易英眼前一亮,“好主意,魏大人的意思呢?”
“魏大人同意了,他让我转告千户大人,兄弟们这些日子很是辛苦,是时候好些歇歇了,一旦事了,他会设下庆功宴,款待诸位”
不知不觉间,易英松了一口气,“魏大人仗义,我易英也不能跌份儿,王统领,你且回去通禀魏大人,只要有我在,贼人绝对出不了城门,十日之内,若是贼人外逃,拿我是问!”
这就等于立下军令状了,王腾哪敢应下,他笑道:“千户大人说笑了,依我看呐,无需三日,贼人必定落网”。
易英觉得纳闷,广灵县城虽然不大,却也不是三日就可以搜完的。
现在连搜捕都停了,官府除了守株待兔之外,还有什么可行的法子?
“王统领为何如此笃定?”
“我有一个办法,只要行得通,说不定连一日都不用”
“喔?计将安出?”
“千户大人可曾知道县内谁家有犬?”
“什么?”
“我想找一只看家护院的良犬”
易英摸不着头脑,“巧了,我家里就养了一条黄犬,不过,此犬甚是凶悍,只怕帮不了你呀”。
王腾不以为意,“无妨,成与不成,试试再说”。
“怎么试?”
“大人只要让人将狗带到刺客逃窜之地即可,成与不成,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易英满腹疑惑,当下利落地应承下来。
王腾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易英身上,他已经让黄虎在城中悬赏:家中有犬之人,皆可到如意楼一试。
如意搂就是刺客袭击王腾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被官兵重重围住。
不过,这一点自然难不住易英和王腾。
等了没多久,易英家的黄狗便到了。
“千户大人,我听说,古代有一种神犬,可以辨清气味,现在,地上有贼人的一摊血迹,如果黄犬可以嗅出来,并找出刺客,它可就立了大功”
“什么?还有这典故?”易英觉得难以置信。
第五十六章 荒谬的法子
易英的诧异不无道理,在草原上,蒙古人、后金人豢养的猎犬可以搏杀猛虎,追踪猎物,可是,到了关内,再凶猛的猎犬也只会成为达官贵人的镇宅利器。
环境的不同,影响了人们对狗的需求。
狗是没有错的,易家的黄狗从未经过训练,结果毫无意外,闻到血腥味后,它只是吠了一声,没有任何狂躁不安的表现。
王腾叹了口气,靠狗来破案追踪,果然不是件容易事。
这狗真能抓到刺客?
自家的大狗在眼前晃来晃去,易英不无期待地问道:“如何?”
“不成,这狗不懂追踪,怕是抓不到贼人”
易英有些失望,“那该如何是好?”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来的狗太多了,非但抓不到贼人,还会扰乱猎犬的嗅觉,黄得功,我让你打听猎犬,可有消息?”
黄得功摇了摇头,“城中猎户极少,他们豢养的猎犬只懂得扑杀猎物,不懂得追踪”。
王腾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再找不到刺客,王腾只能带着人马封了范家的店铺。
那样一来,矛盾可就激化了。
非到万不得已,王腾不愿出此下策。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王腾在酒楼中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等到任何消息。
期间,秦师爷来了一趟,他对王腾暂缓查封一事表示了赞赏,“王统领,大人升官在即,在这风口浪尖的关头万万不能出了差错,那范家商铺事关重大,一旦查封,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你没有盲目听命,这是好事,我相信大人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王腾愁眉不展,“可是,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呀,魏大人等了这么久,说不定就等着查封范家商铺的消息”。
“无妨,大人那里我去分说,他一定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
王腾不置可否。
秦师爷又道:“只是,如此以来可就委屈你了”。
王腾信誓旦旦地表态,“师爷放心,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
秦师爷很是欣慰,“那便好,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你”。
又聊了一会儿,秦师爷告辞离去,酒楼上只剩下王腾以及一众乡勇。
易英早就离开了,听说要查封范家商铺,他避之不及。
王腾郁闷至极,好端端的怎么碰上了刺客?
原本乡勇可以好生休息一番,现在可好,只能继续辛苦。
长夜漫漫,何时才能入眠?
正思虑间,一名军兵来报,“王统领,楼下来了三名男子,他们说有要事求见”。
王腾打起精神,“让他们上来吧”。
“喏!”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传来,没多久,三名男子出现在王腾面前。
“我等见过王统领”
“起来吧,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情?”
“数日之前,王统领在城中救了我们一命,我们三兄弟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今日听说统领遇刺,需要猎犬,我们三人便来一试”
王腾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认出了赵氏三兄弟,“原来是你们呀,猎犬呢?”
“在这里”,说罢,赵山牵出了一只黑犬。
出人意料的是,黑犬长得并不高大,兴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它恹恹的,看上去没有精神。
王腾皱起眉头,“你们用这黑犬找过东西吗?”
赵山连连颌首,“大人放心,我们赵家庄的猎户在方圆百里赫赫有名,你别看这黑犬不起眼,鼻子灵的狠”。
其余二人虽未说话,可是,他们希翼的目光还是说明了一切。
也罢,用狗来找刺客,原本就荒谬的很,现在又来了个更不靠谱的狗,王腾也只能捏鼻子认了,“那里有一摊血,你们让黑犬闻闻”。
赵山兴奋地应承下来,在他的指点下,黑犬很快嗅到了血迹,“呜呜”。
有戏!
“大人,黑犬闻到了”
“让它试试,别急!”
“好嘞”,赵山很是兴奋,如果真能帮到王腾,他们三兄弟也算报答了王腾的大恩。
黑犬得到寻人的指令后并没有停留多久,它很快来到了窗台,看模样,贼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窗台下是一条小道,黑犬走走停停,又钻进了一个花园。
王腾大喜过望,看模样这黑犬真能寻人。
“来人呐,快跟紧了”
“喏!”
跟着猎犬寻人,黄得功等人觉得古怪的很,不过,这时候没人多嘴,只要能够找到刺客,就算钻狗洞也认了!
一处昏暗的院落中,一名男子阴沉着脸破口大骂,“该死的混账,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呀!”
“别嚷嚷,魏源随时有可能全城搜捕,真要是到了那时候,我们也保不住你”
“哼,入城之前范管事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魏源在广灵城的声望如日中天,便是范管事也不敢太过放肆”
“不行,我要出城,我总觉得这城中不安全”
“晚了,已经出不了城了,易英与魏源勾结起来,封闭了城门,你这时候出城,就是在自投罗网”
“妈德,老子命都要没了,还怕什么?”
范氏家仆吸了口气,道:“余兄,稍安勿躁,范氏绝不会对你不管不问的”。
“伤药呢?老子出生入死,到现在连个医馆都不敢进!”
“魏源已经派人盯住了各大医馆,谁去取伤药,谁就是疑犯,这时候,谁敢暴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行?”
范氏家仆露出危险的目光,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行性。
刺客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余兄在害怕什么?”
“你要杀人灭口?”
“余兄多虑了,我们范氏何曾做过这等没品的事”
刺客持剑在手,不敢有丝毫大意:“留下银子,你可以走了”。
“余兄伤势未愈,若是遇上官府的人,只怕没有一战之力吧?”
刺客眯起眼睛,“不劳你费心,便是死,我也会拉一个垫背的”。
“余兄,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范管事为你准备了一处藏身的地方,你且随我来”
刺客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哪里也不会去”。
“可是范管事……”
“这里如此隐秘,只要你们不曾泄露消息,谁能找上门来?”
第五十七章 给你一次机会
人心隔肚皮,范氏接二连三的表现已经完全触怒了余姓刺客。
豪门大族的人果然信不得!
什么城门封禁,医馆闭门,这都是掩人耳目的说法,余姓刺客绝不相信堂堂介休范氏连一点伤药也搞不到。
非不能,实不愿也!
若非身上有伤,刺客早已经远走高飞,哪里需要仰仗范氏鼻息?
破旧的院内,气氛尴尬起来。
范氏家仆确实报有杀人灭口的目的,只是,余姓刺客太过警觉,根本不给他下手的机会。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一旦军兵去而复还,再一次检查到这里,刺客十有**会落网,但了那时候,谁能保证对方会信守承诺,只字不言?
对于危险,范氏一向秉承消灭于萌芽之中的做法。
只有死的人才会永远地保守秘密。
“呛啷”,刺客抽刀在手,他冷冷地注视对方,意思不言而喻,想要我的命,拿命来换!
刺客对危险性最为警觉,范氏家仆的敌意早就引起了他的警觉。
范氏家仆并未动手,只是叹息道:“余兄,何必如此呢?”
“你走吧,刺杀失败,是我余象学艺不精,订钱我也不要了,自从以后我与范氏两不相欠”
不到万不得已,余象不敢与范氏彻底翻脸,这是独行刺客的悲哀。
范氏家仆摇了摇头,他慢吞吞地拾起一根木棍,道:“余兄,如今你身负箭伤,还是我的对手吗?”
余象脸色大变,黄得功射来的那一箭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来吧,让我试试范氏刀客的高招!”
范氏家仆并没有急着动手,他知道,余象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多半只有一击之力。
与其冲上去与其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等着他自己力尽而亡,到了那时,轻松取了他的性命便是!
余象又急又怒,他没想到范氏竟然派来如此心狠手辣!
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刺客藏身的所在距离酒楼不过五百步,黑犬花费了一炷香的时间找到了这里。
“这贼子真是胆大,竟然躲在这么近的地方!”
王腾颇为感慨,事发之后,军兵已经找遍了附近的院落,为何没发现贼人?
“刺客一定有同伙!”
黄得功涨红了脸,一箭射伤刺客之后,正是他一路追捕,谁曾想,贼人钻了几个巷口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现在,若不是赵氏猎犬,谁能想到贼人就在这里?
顾不得多想,王腾已经下令:“黄得功,你带人守住后院,其余人等随我冲锋”。
“得令!”
没有多余的呐喊声,王腾带着乡勇疾冲而入。
院中,失血过多的刺客已经按捺不住,他冲上前与范氏刀客厮杀作一处。
“铿铿铿”,腰腹受伤之后,刺客完全不是刀客的对手。
眼瞅着再来几个回合,刀客就要大获全胜,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王腾出现了。
“住手,大明广灵乡勇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明晃晃的几十支火把将庭院照的恍如白昼。
刺客、刀客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官军会去而复还,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这可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间,范氏刀客退到安全位置,他微微拱手,抱拳笑道:“诸位官爷终于来了,此獠胆大妄为,竟敢白日行凶,我遇着之后,此獠还花言巧语,诱骗于我,幸好,诸位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刺客完全惊呆了,他破口大骂道:“范氏狗贼,拿命来!”
刀客顺势躲避,不经意间便来到了墙角。
想逃?
王腾勃然大怒:“都给老子住手!”
刀客也好,刺客也罢,二人看上去都非良善之辈。
如果是良善百姓,谁会半夜三更在这里捉对厮杀?
破获私盐大案之后,乡勇们又累又疲,眼瞅着可以在城中好生休息一番,谁曾想,竟然又冒出一个刺客。
王腾已经恨极了二人,如果他们依旧不足死活,乡勇一定会痛下杀手。
“想活命者,弃械投降!”
投降?
开什么玩笑!
刀客置若罔闻,他是范氏之人,如果落到王腾手中,对范氏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夜色离开,谁奈我何?
“咚”,刀客一跃而起,他试图翻越院墙,逃出此地,谁曾想,黄得功就侯在外头。
就在刀客待在半空中无处受力的时候,黄得功一枪刺出,“噗哧”,刀客肩部受创,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你!”
“哈哈,杀的好”,刺客畅快至极,“王腾是吗?我便是今日袭杀的刺客,你们速速抓了此人,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乡勇们一拥而上,将刀客、刺客一一拿下。
刺客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没有反抗,很是配合,反倒是刀客语出威胁,“王腾,放了我!”
王腾一刀鞘抽了过去,“啪”,血花飞溅。
“都做了阶下囚还敢如此猖狂,实在是可恶!”
“你敢打我!”
一直以来,刀客仗着范氏的身份作威作福,何曾受过这等折辱?
王腾不屑一顾,“杀了你又如何?难道范永斗还能为你报仇不成?”
刀客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料到王腾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直呼范永斗的名讳。
山西百余万军民,谁不知道范永斗是晋商第一人?
王腾到底有何依仗?
刀客极为不甘:“惹恼了范氏,王腾,你死定了”。
王腾微微一笑,对着刺客说道:“你有一个活命的机会,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听”。
刺客瞪圆了眼睛,“洗耳恭听”。
“一会儿到了县衙魏大人那里,你便说此人是刺客,你是协助抓贼的百姓,如何?”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如此以来,找了替死鬼,刺客自然可以活下去。
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刺客咬牙说道:“我如何信你?”
王腾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相信,信与不信无妨,你只有一次机会”。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介休范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仅此而已”
第五十八章 借刀杀人
范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句话太它妈爽了!
余象再不犹豫,他咧嘴大笑:“说的没错,介休范家皆鼠辈!王统领,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自己成了刺客?
范家的人是鼠辈?
这个世界怎么了?
范氏刀客惊呆了,“你们疯了,东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腾笑了笑,“不劳你费心了,壮士还不动手?”
第一句话是对范氏刀客说的,第二句话,很显然是说给余象听的。
余象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它娘的竟然成了壮士,不过,动手干嘛?
黄得功看着发呆的余象气不打一处来,“傻了吗?你是杀贼的壮士啊,现在正是你立功的时候!”
余象瞪大了眼睛,还可以这么做!
城里人真会玩!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扭扭捏捏就没意思了。
余象捡起长剑,试探性地走到刀客跟前。
乡勇们并未阻拦,不过,这却吓坏了刀客,他惊恐地叫道:“你要干什么?”
余象叹了口气,“不是我对不住你,是范氏先对不住我!”
说罢,余象一剑刺出,了结了刀客的性命。
直到死,刀客都是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死在刺客手中。
自己明明是来杀人的,怎么反倒被人杀了?
贱人,死不足惜!
适才还摆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现在却是我活了下来!
余象隐隐有些快意
这一切,多亏了王腾!
“王统领,能够手刃此獠,在下感激不尽”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范氏阴险毒辣,他们可能还会派出刺客,还请统领多加小心”
王腾不以为意,“他们敢来,我就敢取他们性命”。
好大的口气,余象觉得王腾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介休范家岂是寻常人家?惹恼了他们,指不定对方会怎么报复呢!
不过,当着王腾的面,余象不敢多言,只得换了话题,问道:“王统领,刺客已经授首,不知接下来我该如何行事?”
“一事不烦二主,刺客身上有箭伤,你瞧瞧它在哪里”
余象是真正的刺客,逃窜之前,他被黄得功射了一箭。
眼下,王腾想要弄假成真,自然需要给刀客来上一箭,否则的话,到了有心人眼中,这就是破绽!
不就是搞出箭伤嘛,多大点事儿!
余象借了根箭矢,“噗哧”一声狠狠地捅进了刀客的腰腹。
幸亏刀客早已经死绝了,否则的话,说不定会痛的叫出声来。
下手狠辣,倒是个人物。
王腾一直盯着余象,他相信,亲手杀死范氏刀客之后,对方已经没了退路,“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余象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今夜,可是,从王腾口中他却听出了希望,“统领,你不杀我?”
王腾笑了笑,“刺客已经死了,我杀你作甚?”
绝处逢生!
可以活着的话,谁想去死?
余象跪伏在地,叩首道:“多谢统领不杀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小人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
“起来吧,你还有伤在身”
余象又磕了几个头,方才说道:“如果统领不嫌弃,小人想随扈在你的左右”。
开什么玩笑?
将一个刺客放到身边,这是笑话吗?
黄得功、黄虎齐声拒绝:“不可!”
余象很是尴尬,他知道,在知情人心中,他依旧是那个试图刺杀王腾的刺客。
范氏刀客虽然死了,可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做法。
覆水难收,余象射出了志在必得的一箭,乡勇们不去杀他,已经很是难得了,现在,他竟然想留在王腾身边,这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戒心,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次刺杀?
众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王腾却愿意给余象一个机会,“连番厮杀,军中缺员严重,你若想留下,不如先去军中,做个乡勇吧”。
余象大喜过望,“多谢统领,小人一定尽心尽力,为统领效命”。
黄虎很是不满,“统领!”
王腾不以为意,“还愣着干什么?带着刺客的尸首,一起去衙门报功!”
“统领,此人是个祸害呀”,黄虎终于吼出声来。
王腾不以为意,“我不是没受伤吗?”
“那也不成,谁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王腾知道,如果不将事情讲明白,黄虎等人绝不会接受余象。
“余象,你将事情的经过讲一遍”
余象缓了口气,急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小人原本在蔚州讨生活,两日之前,范氏管事以家人为威胁,逼我出手杀人,介休范氏手眼通天,我惹不过他们,只得从命,谁曾想,到了广灵,我才知道的王统领声望极佳,我想收手,可是,范氏的人就在不远处盯着,无奈之下,只得射了一箭,幸好,王统领吉人天相,平安无事”。
黄得功“哼”了一声,“你可知道你那一箭险些取了统领的性命?”
余象涨红了脸,“我欠统领一条命,统领随时可以来取!”
“你杀了范氏的人,难道不怕他们报复吗?”
余象犹豫了一番,道:“失手之后,范氏一直想杀人灭口,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没一个好东西,既然横竖都是死,我又何必怕他们?”
王腾深以为然,“说得好,你替我杀了范氏刀客,我们之间算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刚才你说你的家人正在蔚州,你打算怎么救他们?”
“如果统领准许,我想回蔚州一趟”
“你身上有伤,可以远行吗?”
“无妨,今夜趁其不备,还有机会救人,不过,过了今夜可就难了”
王腾微微颌首,“黄虎,你带他出城,给他一贯钱”。
“统领!”
“去吧”
黄虎觉得王腾是在放虎归山,像这等刺客,杀了也就杀了,何必整这么多事情出来?
不过,王腾毕竟是统领,黄虎虽然不爽,却还是依言施为。
“哼,这是伤药,这是银子,你走吧!”
余象很是感动:“统领今日之恩,小人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不必报答,刚才我已经说了,你我两不欠,如果你不想回来,只要离开山西即可,我相信范氏应该不会缠住你不放”
余象再不多言,抱拳告辞而去。
第五十九章 首鼠两端
夜风呼啸而过,借着明晃晃的火把,王腾觉得大家瞧他的脸色不对,像是在看个傻子。
我像个傻子吗?
不就是一两银子嘛!
王腾笑着摇了摇头,“魏大人应该等急了,咱们去衙门吧”。
黄虎叹了口气,“妇人之仁”。
黄得功倒是没说话,不过,瞧他的模样也是一脸的不爽。
这世道,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像王腾这种心地良善之辈,注定要吃亏。
不过,众人虽然不爽,却还是带着刀客的尸首准备离开。
一行人刚刚离开院落,对面的街道上就来了一群打着火把的军兵。
这半夜三更的,会是谁呢?
乡勇们停下脚步,严阵以待。
没多久,易英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本官是广灵卫千户易英,王统领可在这里?”
王腾松了口气,“千户大人,我在这里”。
乡勇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早有军兵发现了不妥。
易英不无期待地问道:“刺客呢?”
“刺客已经死了”
“死了好,死了好”,易英连连庆幸。
若是刺客活着,说不定会供出幕后主使,到时候易英是去拿人呢?还是置若罔闻?
易英的反应落在王腾眼中,他不禁心中感慨,这个千户大人还是靠不住呀!
幸好,此时范氏没有步步紧逼,不然的话,谁知道易千户会作出什么事情!
首鼠两端之人,可以利用,但却不可以推心置腹,王腾心中有数,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千户大人也是为刺客而来?”
易英满脸正色,“不错,我听说贼人可能藏身在此,便带着人马前来助阵,谁曾想,王统领已经抓到了贼人”。
“有劳千户大人挂念,其实,杀死贼人的另有其人,我也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喔?竟有此事?”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贼人临死前已经承认了刺客的身份”
易英觉得有些蹊跷,“刺客在哪里?”
“来人呐,给千户大人瞧瞧”
须臾,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首出现在易英面前。
易英皱起眉头,此人的面目隐隐有些熟悉。
可是,究竟在哪里见过?
易英怎么也想不起来。
王腾似笑非笑,“千户大人认识这贼人?”
“啊?不认识,当然不认识”
“如果不认识的话,我们还是到县衙交给魏大人处置吧”
“如此甚好,甚好”
双方统领达成一致,当即将人马合二为一,兴冲冲地往县衙而来。
不管怎么说,抓到了贼人,对军兵来说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们不需要挨家挨户的搜捕刺客了。
这几日的合作,不少乡勇已经与军兵混得十分熟稔。
如不是有军纪约束,说不定已经有人勾肩搭背去了酒肆。
饶是如此,气氛也是十分的热烈。
近百支火把将街道照的恍如白昼,这么大一股阵仗早就引起衙内官员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马?”
守在门口的衙役两股战战,赵县丞死后,与他友善的衙役尽数被捕,如今留在衙门的多是些新人。
“快去禀报魏大人”
就在衙役们手忙脚乱的时候,秦师爷已经闻声而来,“何事如此惊慌?”
“师爷,你来的正好,你看,门外来了这么多人马!”
乍一看去,灯火连天,确实有些骇人,不过,秦师爷见惯了风雨,自然不会被这阵仗吓到,“怕什么?这里是县衙,赵县丞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谁敢不知死活?”
话虽如此,可是,衙役们还是怕呀。
那一夜,虽然赵县丞来的突然,可是,守在县衙的却是广灵卫的军兵,衙役并没有参战。
如今,军兵都已经撤走了,真要是有贼人杀过来,仅靠这十多个新手,如何挡得住?
秦师爷也意识到衙内太过空虚了,有必要增加一些护卫。
只可惜,大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处,这时候再去招募人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就在秦师爷也有些紧张的时候,“咚咚咚”,一名乡勇大步而来,“劳烦诸位通秉一声,易千户、王统领联袂拜访”
原来是自己人!
虚惊一场的秦师爷皱起眉头:“尔等连夜入衙,所为何事?”
“回师爷,喜事呀,王统领捉到了白天行刺的贼人”
秦师爷大喜,“喔?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贼人的尸首就在后头”
秦师爷唤过一名衙役,吩咐道:“你速速通秉魏大人,便说刺客已经落网,易英易千户与王腾王统领已经到了县衙”。
“得令”
衙役匆匆而去,秦师爷整了整衣衫,好整以暇地侯在门前。
县衙门口,两盏气死风灯随风摇曳。
隔着老远,王腾就看到了秦师爷,“师爷,深夜叨扰,罪过至极呀”。
秦师爷笑了起来:“统领何罪之有?抓了刺客,这是大功,我已经派人通秉了魏大人,咦,易千户也在呀”。
“秦师爷”
“二位,请吧,入衙详谈”
王腾、易英微微颌首,他们将各自麾下遣散,只留了两人搬运尸首。
辛苦了这些时日,魏源又累又疲,今夜,刚刚睡着,谁曾想又被衙役吵醒。
“什么?刺客落网了?”
魏源一惊而起,他匆匆穿上便服,直往签押房而去。
行至半途,正好遇见了王腾一行。
“魏大人!”
“免礼免礼,贼人呢?”
“贼人已经死了”
魏源皱起眉头,“死了?这贼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刺杀王腾?”
众人连连摇头。
魏源深恨贼人扰了今日的酒宴,当下狠声说道:“持械行凶,此人死不足惜,明日悬尸城外,以震宵小!”
易英吓了一跳,悬尸城外,这可是了不得的手段。
真要是被谋后主使看到了,只会觉得**裸的羞辱。
看来,魏源是真的怒了。
易英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掺合这浑水了。
魏源身后有卢象升撑腰,易英背后可没有大佬。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例子数不胜数,易英可不想成为倒霉的池鱼。
不行,得想个由头离开。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匆匆应付了几句,如坐针毡的易英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第六十章 范氏的不屑
子时刚过,正是困意上涌的时候。
魏源强打起精神,宽慰道:“王腾,你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刺客死了,我也会找出幕后真凶!”
王腾做感激涕零状,“大人知遇之恩,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一二!”
“哪有什么知遇之恩,你的一切都是自己双手博出来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会飞黄腾达”
“大人说笑了,小人没读过书,能够统领一队乡勇,这已经是大人用心栽培了,至于飞黄腾达,小人想都不敢想”
魏源摇了摇头,“易千户已经走了,秦师爷也不是外人,在我们跟前,你不必如此拘束,区区一个乡勇统领算什么?过不了多久,你就是广灵巡检!”
乡勇统领只是个无品无级的临时工,广灵巡检就不同了,那可是县级的公务员。
王腾虽然对大明的官职不甚了解,可是,前些时日他已经从他人口中得知了巡检的职责。
大明巡检司负有缉捕盗贼、镇压寇乱、稽查商旅、打击走私的重要职责,这相当于后世里工商局、交通局、公安局的结合体。
如果真能做了巡检,对王腾而言,无疑于一个巨大的起步!
“大恩不言谢,大人之恩情,王某铭记在心!”
魏源很满意王腾的态度,“不过是一个巡检罢了,只要你尽忠职守,便是再进一步又算得了什么?”
王腾又是千恩万谢。
读书人都好面子,魏源自然不例外。
王腾吹捧了几句,魏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过,好在他没有昏了头脑,记得还有要事,“刺客如此狡猾,易千户搜了几个时辰都没有下落,你怎么这么快就将他揪了出来?”
王腾笑道:“之前在草原上我见识过女真人的猎犬,它们鼻子灵的很,几里开外的猎物都能闻得到,于是我就琢磨着,为什么不用猎犬找出贼人?刚开始,试了几只狗一无所获,后来,赵氏三兄弟送来了一只黑犬,就是跟着它,我才找到了贼人”。
一只狗也能破案?
魏源很是好奇,“这黑犬倒是神奇,有机会本官倒要见识见识”。
王腾不置可否。
堂堂大明知县自然不可能屈尊见狗,自己如果当了真就成了傻子。
好在魏源没有继续狗的话题,他又问道:“贼人可有同伙?”
“我带人赶到的时候,贼人正与一名剑客捉对厮杀”
“哪里来的剑客?”
王腾觉得有必要告诉魏源真相,否则的话,如果有人偷偷告诉了魏源,只会横生波折,“大人,小人自作主张,做了一件荒唐事,请大人责罚”。
王腾如此正式地请罪可是极为罕见的,魏源皱起眉头,“你贪墨了银子?”
王腾吓了一跳,查抄丁贺府邸的时候,他确实藏匿了一些金银,天晓得魏源怎么会知道?
不能承认呀,必须岔开话题!
“大人,小人放走了真正的刺客”
魏源最恨他人欺骗,他强忍着怒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衙门中的尸首又是谁的?”
“大人,今日刺杀,范氏便是幕后主使”
“什么?又是范氏,贼子好胆!”
“小人觉得,此时不宜与范氏撕破脸,不过,出些损招让他们丢丢颜面却是无伤大雅”
“你倒是说说,你出了什么招数”
“我找到贼人的时候,范氏正忙着杀人灭口,于是,我帮了刺客一把,让他反败为胜,杀了范氏刀客”
魏源眼皮一跳,“借刀杀人?好手段”。
“刺客杀了范氏门人,势必难容于范氏,小人觉得,与其将他杀了,倒不如留下他,给范氏添乱”
“哼,所以你就想出鱼目混珠之策来欺瞒我?”
“大人,小人绝无此意,小人只是想羞辱范氏,试想,如果范氏之人一觉醒来,发现他们的刀客正被大人悬首示众,他们会如何惊恐?”
魏源不禁露出会心一笑。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即羞辱了范氏,又让他们挑不出刺来。
看不出来,王腾还有些急智。
魏源心中对王腾的评价又增添了几分。
这些时日,范氏已经彻底触怒了魏源。
只可惜,魏源动不了范氏的根本,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将范氏连根拔起!
与范氏的所做作为相比,王腾做的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算了吧,范氏目中无人,你替我教训教训他们,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切记,下不为例”
王腾抱拳作揖,“小人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哼,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再也没有了,这一次也是事情紧急,否则的话,说什么也得遵从大人的命令”
魏源懒得驳斥,“好了,天色已晚,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带着乡勇好生休整吧,至于犒赏一事,明日再说”。
言多必失,王腾巴不得早些离开,“喏!”
抓了刺客,魏源心事尽除,王腾离开之后,他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至于王腾,天生劳碌命,半夜三更回府之后他又安排一众乡勇睡下。
直到丑时,也就凌晨两点的时候王腾才得了空闲。
躺在床上,往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从穿越到现在,总计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王腾却经历了常人一辈子也难以经历的事情。
女真、流寇、地方豪强,这三方势力在明末历史上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如今,王腾已经与他们有了初步接触。
接下来,剧情会如何发展?
王腾自己也猜不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腾昏昏入睡。
这一夜,王腾、魏源都睡了一个好觉,可是,范氏在广灵城的执事却怎么也睡不着。
派去灭口的刀客一去不复返,连个音信都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多久,一名范氏帮闲带来了确切的消息:“执事大人,余象死了”。
“死的好,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范一刀呢?”
“范一刀杳无音讯,小人只听说王腾带了具尸体回到了县衙,那知县魏源还说要将尸首悬门示众”
“哼,杀鸡儆猴吗?不过是书生手段罢了!”
言语间,范氏执事对魏源多有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