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出海
阿巴泰南下以来,其部人马固然拖住了卢象升,可是,自身却并没有取得太多收获,与之相比,阿济格已经劫掠了数十万人口,近百万钱货。
努尔哈赤创立八旗制度以来,军兵的收入与其劫掠所得有着直接的关系。
也就是说,八旗军兵劫掠的钱财越多,他们可以分到的东西便越多,眼下,正蓝旗丁一无所获,自然怨声载道。
凭什么围堵卢象升、王腾的是他们正蓝旗,而不是正白旗?
凭什么正蓝旗丁损兵折将,正白旗的信使还阴阳怪气?
正白旗能够做到的事情,正蓝旗自然能够做到。
火牛夜袭的第二日,阿巴泰麾下的几员大将齐齐拜见了阿巴泰,“贝勒,再这么下去,正蓝旗将永无出头之日呀”。
阿巴泰眉头一挑,“图仑,你这是什么意思?”
“贝勒,连番鏖战,我正蓝旗已经折损马甲六人,白甲五人,战兵五百,辅兵九百人,这可都是族中精锐呀,贝勒难道不心疼吗?”
阿巴泰深吸一口气,“心疼又如何?大清初立,正是立威四方的时候,如果我等此时退兵,明廷会怎么看?”
图仑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贝勒,宣大总督卢象升、广灵军统领王腾,他们都是明廷的精锐,与其在这里与其死磕,倒不如另辟蹊径!”
图仑所言不无道理,与其在这里徒耗光阴,倒不如绕道他处,多抢几个城池弥补损失,反正广灵军已经到了保定城,偌大的山西再无兵马可以阻挡清军的铁骑!
阿巴泰心中天人交战,退还是不退?
图仑一看便看出了阿巴泰的挣扎,“贝勒,阿济格收降了大明总兵巢丕昌,除非我等斩杀卢象升,否则的话,军功方面我们肯定不如他!”
这一点不可否认,阿巴泰微微颌首。
图仑继续分析,“正蓝旗与正白旗一直明争暗斗,眼下,阿济格大出风头,回师之后,正白旗一定会大肆扩张,到那时,我等该如何应对?”
阿巴泰挣扎不已,难道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
黄台吉那里该如何交代?
许是看穿了阿巴泰的顾虑,又有一人说道:“贝勒安心,我等南下只为钱财、人丁,只要我等多多劫财劫人,天命汗那里自然不会为难我们”。
阿巴泰彻底服了,“也罢,既然如此,我等今日离开”。
图仑松了口气,“贝勒明鉴!”
一个时辰之后,彻夜未眠的王腾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建奴退军了。
王腾不敢怠慢,他第一时间寻到了卢象升,禀明见闻,“大人,建奴已然退军,不知我等该何去何从?”
卢象升略一沉吟,“建奴素来奸诈,此番退军兴许是他们的诡计,以我之见,大军按兵不动,在城中休整几日再做决断”。
“如果建奴真的退了呢?”
“阿巴泰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你我分兵驻守,只怕会被其各个击破,与其如此,倒不如侯在这里,敌动我不动!”
王腾大为赞叹,卢象升不愧是兵法大家,这一套分析鞭辟入里,让人颇为信服,“好,既然如此,广灵军便在城中休整几日”。
卢象升微微颌首。
原本阿巴泰还指望明军疲于奔命,四处来援,可遗憾的是,广灵军、天雄军压根没有离开保定城的意思。
卢象升竟然不上当!
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正蓝旗深入宣大腹地,到头来必然要面对养精蓄锐的天雄军、广灵军!
可是,不入宣大,正蓝旗又能到哪里去弥补损失?
陕西穷弊,京戍地区已然落入阿济格之手,思来想去,只有劫掠宣大这一条路!
崇祯九年,清兵入关,粮价飞涨,边民困苦。
在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登州府有一座县城叫做黄县,近来,有一个出手阔绰的豪商买下了靠海的一大块地。
屁大点的黄县,一丁点的消息就能传出几十里。
众所周知,黄县穷弊,除了出盐之外再无其他的用处。
来历不明的豪商买下这么大的地,除了晒盐之外还能做什么?
临近的几个盐商世家颇为紧张,他们害怕这豪商抢了他们的盐路。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豪商只顾着打造船只,休整港口,并没有晒盐的打算。
这一次,所有人明白了,感情这豪商想要出海!
一直以来,敢于出海的人群多为南人,山东以北,罕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少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念头,他们想要知道,豪商究竟会损失多少银子……
月旬之后,朝鲜的一座港口迎来了一支陌生的船队。
肥头大耳的税务官趾高气扬的带着几个税丁一摇三晃的走到刚刚停靠的货船前,船桥还没搭下呐,就听得这厮远远咆哮:哪儿的,要往哪里去?
听到这嚣张至极的声音,船上半响没了动静,就在税务官即将不耐烦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的飘了下来:我们是大明的商人,要到东瀛去,船上装的是些土货,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随着声音映入税务官眼帘的是一张极富个性的脸,双眼大,双唇厚,颧骨突出……本就没有几分好脸色的税务官见了那张脸更是狠啐一声,嘴中道:“大明?明国又怎么了,这儿是朝鲜,下船下船,来人呐,上船检查!”
若是之前,税务官绝不会如此放肆,可是,前一阵子因为明朝不肯发兵来援的缘故,他刚刚挨了上司一顿臭骂,恼羞成怒之下,他自然要将怒火转移,在他想来,大明已经自顾不暇了,绝不会派兵到这里,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这胖子税务官更是拉下一张肥脸,嘴里喝骂着税丁,要他们上船检查货物。
看的出,天朝上国的威名在这儿根本吓唬不了人,想到这里,本来就没指望能吓退对方的余象蹬蹬蹬几个大步迅捷的跨上码头,双臂一伸,拦住了正欲登船检查的税丁,嘴中笑道:“诸位大人留步,留步,这位上官,请借一步说话”。
胖子税务官闻弦知雅意,他高高地扬着脑袋,双手背负,临转身的时候,又对着那几个税丁使了个眼色,收到胖子的讯号,那几个税丁也只得按捺住了心思,心中道:这次肥头儿又能捞出不少油水。
在众税丁热切目光的注视下,余象果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东西,众税丁只觉得眼前一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税务官就把那物事一把捞了过去,飞快地揣入怀中的同时,他还不放心地在胸口拍了几下,做完这一切,胖子清了清嗓子,拿着官腔道:“算了,大明是天朝上国,来往的海商自然也不会做那些危害朝鲜安全的事儿,你们几个过来吧,让他们过去,这位,就此别过了”,最后这一句显然是对余象说的。
余象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了对方拍出的一个纸条儿,只见上面工整的缀着俩字:已检。
揣着字条,余象冷冷的扫了那胖子一眼,转身便往船上走去。
没多久,在余象的引领下,几百个精壮汉子便三三两两的走下了船只,四周的商人、巡丁见了这一幕也没露出太多错愕的表情,想来在一船塞上上千人的情况也很多见,不是听说釜山港的县尊就是靠奴隶贸易起家的嘛。
似乎已经瞥见了这船精壮的汉子,几个皮肤黝黑的女人热情的呼喊着,大扭水蛇腰的同时还时不时的挥着小手……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釜山港口的每一个角落里,蓦地,远处传来一声轰响,火光冲天而起,整个港口顿时乱作一团。
釜山虽然是朝鲜的地盘,海商千里为财,胆子虽大,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惹是生非。
上船,上船!
火光乍现的时候,成百上前的各地水手在船长的呼喝下登上了海船,只是港口拥堵,一时间人挤人,船挤船,竟没有一艘船能开出港去。
眼见场面愈加混乱,余象顿时带头呼喝起来:“东瀛的倭寇杀来了,大家快跑啊,是倭寇!”
余象嗓音刚落,已经登上海船的人员只见得港外飞速的驶来六艘造型狰狞的海船,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上,不是还得是什么?
在这六艘海船的前头,还有一只船型稍小的海巡船冒着滚滚狼烟,一个劲儿的往港口靠拢,可它刚跑出不到几十丈的距离,就被后头的几枚石块撕了个粉碎!
装有投石机的战船,杀伤力非凡。
“天呐”
“该死!”朝鲜士兵没好气的诅咒着,自家的战船竟如此不堪一击,这对他们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在此之前,港口从未遇到过袭击,因而,朝鲜守军只顾着收钱,完全疏于防范。
这时,在一块矮墙的后头,胖子税务官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可他的念叨很显然毫无作用,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后,胖子又听到一句略显熟悉的声音:大人,久违了……
“是你!你你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本来见了“熟人”,胖子正欲喝骂,可冷不丁的他突然望到对方身后那几百虎视眈眈的壮汉,此时,他蓦地想到一些极为不妙的事情:只怕这人就是贼人!
没错,余象就是此番劫掠的首领,另外的几船军汉已经分散开来,他们急速地冲杀过来。
守卫要塞的是几十个朝鲜人,懒散的安逸生活已经完全腐蚀了他们,釜山对他们而言,是镀金、淘金的所在,这儿从无战事发生,是发财的最佳所在。
火光腾空而起的时候,几个守在城堡里的士兵便慌乱的举起弓箭,他们漫无目的地攒射着。
顾不得校准,弓手们完全吓跑了胆。
在石墙底下几十丈远的地方,余象正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而匕首的刀尖所在,是胖子税务官那个肥硕的下巴,牙齿咯咯打响的胖子早尿湿了裤子,从码头抄近路把这帮贼人待到这儿,在他看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想通过他来诈取关卡,这他娘的很明显是拿老子当炮灰啊。
但命是自个儿的,自己还要享受家中的娇妻美妾,可不能就死在这个贼人手中,想到这里胖子依言起身,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对要塞里喊了几句,说的是朝鲜语,余象听不懂,但这却不耽误他把匕首转移到胖子的后腰。只要对方敢耍小心思,他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果了这厮。
果不其然,许是听到胖子那凄厉的呼喊,在黑漆漆的关卡中慢慢走出了几个小心翼翼的朝鲜军卒,一名头目嘴里没好气的咒骂着,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外头的两个军卒,在他看来,若不是外头那个家伙是县令的小舅子,他才懒的去理会。
高大的朝鲜军卒前脚刚迈出要塞,后脚就不愿挪步了,他们嘴里一边呼喝,手上一边做着招手的动作。
见了这态势,余象暗叫有戏,刀尖往前一指,半坐在地的胖子又大声大叫了什么。
胖子税务官地位极高,他虽然对临近的军卒没有直接的管辖权,却仗着与县尉的关系颐气指使,嚣张跋扈。
新罗军卒虽然厌恶无比,却因为多方面的原因,不敢轻易放肆。
眼下,胖子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
“救命,快,我腿伤了,快些救我!”
听到胖子的呼喊,两名朝鲜军卒脸色一黑,他们对视一眼之后,方才嘀咕道:“这家伙竟然伤了腿,一会儿说什么也得寻些银钱出来喝酒!”
另外一人缓缓颌首,只是显得很是迟疑:“县尉大人会不会怪罪我们?”
提到县尉,二人同时噤声了。
胖子之所以嚣张跋扈,还不是因为他与县尉的特殊关系?
否则的话,朝鲜军卒怎么会如此小心?
在胖子的呼唤下,两名军卒很快来到余象跟前。
余象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电光火石间,他与身旁的亲卫便疾冲而出,解决了两名军卒。
整个过程迅捷无比,朝鲜军卒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褪下朝鲜军卒的衣甲,余象乔装打扮,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朝鲜人。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热脸贴冷屁股
关卡中的朝鲜人并不知道关外发生的事情,在胖子税官的帮助下,余象顺利混入关卡。
接着便是余象的表演时刻了,连杀两人之后,余象以一敌三,硬是在层层护卫的保护下杀死了关卡的最高统领。
港口陡然遇袭,港口早已经人心惶惶,眼下,头目战死,军卒再无反抗之心。
余象身边的随从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匪,一行人大开杀戒,完全抢占了港口的制高点,此处一下,整个海港顿时宣告易手。
“头领,是时候通知大伙了吧?”
余象微微颌首,“吹号吧”。
“好嘞!”
“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分布在港口各处的军马当即明白:余象已经得手了,可以大肆劫掠财货了!
没错,此番余象乘船而来,不为交易,只为劫掠。
众所周知,港口是海上生财的根本,如非必要,即便是海寇也不会大肆劫掠。
余象一心想在海上闯一番明堂,按理说不该如此莽撞,可是,他偏偏这么做了。
这是为何呢?
这话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自打卢象升、洪承畴分工剿匪以来,流寇的日子江河日下。
受到王腾指派,卧底进入流寇的余象决定到黄县造船出海。
造船不比其他,没有经年累月的积累,船只绝难下海。
原本以为一两年之内没有出海的机会,水曾想,余象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海盗刘香之子刘征。
崇祯八年,刘香与郑芝龙决斗与广东海岸,随后,刘香战败身亡。
刘征就是在这般情况下逃到了山东的!
刚开始,余象只以为刘征是个受伤的倒霉鬼,谁曾想,刘征竟然是刘香之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香毕竟是横行南海的大盗,虽说已然战死沙场,可是,他留给刘征的五艘海船却完好无损。
就这样,刘征与余象合伙做生意!
这第一票就是朝鲜的釜山港!
谁让釜山港是郑芝龙设在朝鲜的重要据点呢?
只有拔除据点,余象与刘征才有可能将生意做大!
海寇们兴致高涨,他们上岸之后势如破竹,很快就将所有的朝鲜人围拢作一处,至于是杀是放,自有上司去考虑,他们要的只是休整。
今日之前,谁也想不到釜山会有今日之祸。
等到临近的朝鲜兵马闻讯赶来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满目疮痍的港口。
军将崔金源阴沉着脸,他冷冷地对着面前的官员问道:“这是谁的人马?郑芝龙不是保证过港口的安全吗?”
低眉顺眼的朝鲜官员大惊失色:“大人,此事应该不是郑芝龙所为”。
“不是他还能有谁?大王还在等着我的消息,我可瞒不了多久”
“大人,港口出了事,最着急的应该是郑芝龙,我相信,他会给大人一个说法”
崔金源不置可否,“希望如此吧,明日我便会将此事禀报大王,如果郑芝龙真想做生意,他最好将凶手找出来,否则的话,这黑锅只能由他来背!”
郑芝龙收买的官员冷汗淋漓,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多说几句,崔金源极有可能杀了自己。
港口出了纰漏,正是需要替罪羊的时候,谁知道崔金源会不会痛下杀手……
翌日,崔金源不敢大意,他将港口发生的事情报与王庭知晓。
从王城到釜山及时快马加鞭也需要三五日的路程,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郑芝龙查明真相了。
实际上,釜山遇袭的第一日,郑芝龙留下的眼线便开始搜索线索。
三日之后,郑氏水手发现了极有价值的线索:刘征的船队停靠港口的时候,曾经有人不小心丢失了武器,而这把武器,正是刘香为麾下配发的兵器。
真相大白,事情是刘香余孽做的,为的就是报复郑芝龙。
从釜山到泉州足有半个月的海程,期间,郑芝龙的兵马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余象已经回到了黄县。
为了杜绝消息走漏,余象将港口临近的土地买了下来。
造船、练兵,这已经是余象的日常工作。
这一日,一队不速之客围拢而来。
尚未近前,一阵喧哗声便传了过来,“来人止步,若敢妄行一步,杀无赦!”
黄县县尉阴沉着脸,“本官乃黄县县尉,让你家东主前来答话”。
余象不卑不亢,“余某在此,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前几日一伙海寇袭击了朝鲜的釜山港,此事余东主可曾听说过?”
余象犹在装蒜,“海上的霸主不是郑芝龙吗?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偏偏有人动了”
余象哑口无言,“来人呐,速速打开院门,让县尉大人入院,别让人说咱不懂待客之道”
黄县县尉确实有些乏了,得到余象的邀请之后,他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主位上。
余象只是笑笑,并未反驳。
釜山可是朝鲜大港,分赃之后,余象得到了白银一万两的赃款……
这时候,郑芝龙买通官府,找上门来,余象自然要矢口否认。
刘征的海船实力弱小,一旦遇上郑芝龙的大船,他们除了落荒而逃之外不敢采取任何措施……
其实黄县县尉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凭借一柄武器就拿人,这是贼寇的作风,如今,余象是黄县数得着的“大户”,没有确凿的理由,便是县尉也不敢随意责罚。
于是,余象在送出一份“厚礼”之后,县尉施施然离开了,他还得到下一处人家打秋风,业务忙的很。
朝鲜王城,釜山遭遇袭击的消息传入朝鲜王耳中。
“釜山可是我朝鲜的城池,贼人竟敢大肆劫掠,真是该死!”
朝鲜御史低声说道:“王上,大清在北境步步紧逼,这海路又是我等的财路,这会不会明人所为?”
臣下脑洞大开的想法令人心惊肉跳,朝鲜王勃然大怒:“明人?明廷连一兵一卒都不肯派出,这时候敢来滋扰我,真是可恶透顶!”
“王上,当务之急是遣使赶赴盛京、京城,探明黄台吉、明朝天子的意图之后再做决断”
朝鲜王咬牙切齿:“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本王想将所有海寇一网打尽”
“王上万万不可,郑芝龙一家做大,如今已经是海上一霸,这时候与其交恶,后果不堪设想”
朝鲜王大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给我说说,本王能够做什么!”
“王上息怒,汉人有一个卧薪尝胆的故事,王上想听吗?”
朝鲜王怒气冲天,却没有拒绝。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之后,战败的越国反败为胜,一举灭掉了宿敌吴国。
朝鲜御史将这个典故缓缓道来,他希望朝鲜王听了之后能够向越王学习,忍辱负重。
谁曾想,朝鲜王听罢之后,只是皱起眉头,嘴里道:“勾践确实够狠,对自己狠,对臣下狠,对敌人也狠,不过,我比较关心一点,越王灭吴之后,越国怎么样了?”
朝鲜御史尴尬起来:“这就是汉人的另外一个典故了,狡兔死,走狗烹,越王的左臂右膀,范蠡离开了越国,而越国很快衰落了”。
朝鲜王不屑道:“这么说来,越王勾践也不是个成功者,我不要学他”。
“王上意欲何为?”
朝鲜王咬牙切齿:“明廷鞭长莫及,多半顾不上我们了,本王想与清国结盟!”
在朝鲜人心目中,明朝毕竟是天朝上国,而清国不过是个蛮夷,与蛮夷结盟,抛弃大明,这在朝鲜御史看来是不能接受的事情,“王上三思,建奴虽强,可是,近来明军在山西连战连捷,这时候得罪明廷,只怕得不偿失呀”。
朝鲜王阴沉着脸,“明军再强也强的有限,若不然,阿济格不会横冲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朝鲜御史还要再劝,却见朝鲜王把手一抬,嘴里道:“我意已决,你差人去将清国使者唤来便是”。
朝鲜御史无奈,只得应诺。
一炷香之后,清国使者来到朝鲜王宫。
朝鲜王显得迫不及待,上来便直奔主题,道:“如果朝鲜与大清联手共敌明廷,不知大清国能够抽调多少兵马?”
使者大为惊异,他竭力控制住满心的疑问,只是说道:“大清有十万披甲人,只要可汗一声令下,三五万人马不在话下!”
本以为这个数字已经很夸大了,可是,谁曾想,朝鲜王依旧有些不满意,“只有这么多吗?”
“这已经是很有诚意的数字了,大王,要知道,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仔细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刚刚在釜山吃了个大亏,朝鲜王不愿意忍气吞声,他不做勾践,只想当场报仇,那么,清国便成了最有诚意的选择。
其实,到了这时候,真相的真实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朝鲜王要的只是一个与清国联手的借口。
只要有了沟通,接下来归降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想到这里,朝鲜王低声说道:“我听说明廷有意染指海贸”。
使者一惊而起:“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日之前”
“糟糕,我得快些报与贝勒知晓”
明廷海禁以来,各路海贼把持着海贸的利润,经过惨烈的搏杀,郑芝龙成为中国海首屈一指的扛把子。
这时候,明廷染指海路,势必会让郑芝龙出招试探。
清廷没有海船,自然如临大敌。
若想取中原,必先取朝鲜!
“只有大清能够救出釜山港的幕后凶手,本王愿意结盟”
“好的,我会转达王上的意思”
“去吧!”
使者辗转奔袭了数百里,终于见到了闻讯赶来的硕托。
“贝勒,大喜呀”
“喔?何喜之有?”
“朝鲜王愿意结盟了”
不提起朝鲜王,硕托还没有怒意,使者甫一提起,他便觉得怒火中烧,“可汗称帝之时,朝鲜使臣罗德宪、李廓拒不下拜,这是何人指使?”
使者冷汗淋漓,“贝勒,以我之见,朝鲜王已经改变了主意,他是真的想与大清结盟”。
硕托不置可否,“晚了,可汗已经决定发兵攻伐朝鲜!”
如果真的如此,使者的前期工作等于白做了。
辛辛苦苦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这是何等可悲?
然而,面对高高在上的硕托,使者连个屁都不敢放!
与心情复杂的硕托不同,黄县的余象心情格外欢畅。
即便没有一一统计,可那多出来的那堆积如山的各色货物、甚至是金银珠宝,都在准确无误的告诉余象:你发财了!
出征之前,王腾说的很明白,战场所得,一半划归军卒所有。
于是,余象下达了犒赏令,无论是军卒还是船员,都得到了丰厚的悬赏。
摇槁的、撑帆的,个个都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朝鲜军不堪一击,若不是余象有心休整,说不得军卒早已经劫掠了另一处海港。
小心翼翼的余象并没有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在釜山的所作所为已经打草惊蛇,再想轻易劫掠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
谁也不知道郑芝龙会不会找上门来,在此之前,自己军马要养精蓄锐,做好充足的准备。
郑家军穷凶极恶,一旦遇上了,必定是一番恶战。
于是,这几日,余象下达的第一个军令便是全港戒严,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在朝鲜捅出那么大一个篓子,稍微大意一点,就可能万劫不复,到时候他面对的就不只是朝鲜人以及郑芝龙了,还有可能是明廷!
港口戒严这只是余象各项措施的其中之一,为了增加战力,余象大量招募苦力,如果没有熟悉地理地貌的地方土著,港口的建设步履维艰。
若有土著相助,一切将事半功倍。
一番规划后,余象将港口分成了两个部分,西港为军港,严禁出入,东港为商港,恢复通行。
建设港口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即便银子充足,仅靠人畜之力,想要建造完全也需要经年累月。
余象急躁无比,在海上游荡了一圈之后,他才陡然发现,原来大海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特殊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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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百密一疏
阿济格有些得意忘形了,连战连捷之下他压根没想到明军会有这一手!
谁能够想到之前懦弱的绵羊会陡然间发出亡命一击?
怪只怪郝摇旗表演的太生动了!
为了达到麻痹阿济格的目的,郝摇旗率领兵马与大明边军捉对厮杀,为了进一步取得阿济格的信任,郝摇旗更是吞下了两碗掺了巴豆、泻药的粟米。
虽说郝摇旗第一时间将饭食吐了出来,可是,已然进入腹中的食物还是发挥了相应的作用。
“咕咕咕”,郝摇旗也拉了一回。
就在敌我双方混战作一团的时候,郝摇旗所部兵马谨守军营,没有贸然出击。
正白旗的数万兵马已经彻底乱了,这时候,有心人很容易猜出真相。
这么大面积的中毒事件,除了郝摇旗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杀,一定要杀了郝摇旗,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大好局势毁于一旦,头重脑清的阿济格自然将郝摇旗恨到了极处。
如果诅咒可以生效,郝摇旗早已经死了无数次。
清军大营,喝了肉汤、美酒,中了迷药的清军头脑昏昏沉沉的,他们在睡梦中惊醒,还没等搞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广灵军雪亮的刀枪就已经直刺而来。
“噗哧”,刀枪入腹,生机逝去的瞬间,濒死的清军才猛然醒悟:“明人!是明人杀来了!”
漫山遍野的广灵军呐喊着,冲进了贼军的大营之中。
在冰凉刺骨的土地上卧伏了那么久,多数广灵军卒在猛然起身的时候都有些血液不畅的感觉。
好在为了克服这一点,王腾特意留给了军卒一些活动筋骨热身的时间,若不然,怕是有多半军卒要跌倒在地。
等到身子热透了,这些军卒方才燃起火把,嗷嗷叫着杀向了敌人大营。
仓促扎下的营盘并没有多少防护措施,在阿济格想来,有自家这三万人马坐镇,等闲宵小是定然不敢冒犯的,唯一值得防范的官军,按照郝摇旗提供的情报,又在三十里之外。
这样想来,与其徒耗气力准备鹿角工事,倒不如牟足了劲,留到明日厮杀所用。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阿济格才没有督促麾下打造营盘,而是放任自流,任其自行抉择。
在冰天雪地的山岭间奔袭了这么久,清军部众早已经疲惫不堪,他们谁也不愿意再耗费气力,去打造一个看上去毫无用处的工事。
因而,在填饱肚子之后,多数清军都昏昏睡去,便是连那些巡哨的清军都挨不住药力,昏倒在地。
广灵军冲入敌人大营之后,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只要是敢奋起反抗的家伙,等待他们的都是兜头一刀。
黄得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这时候,有几名士卒犹豫起来,他们看着篝火旁沉睡不醒的建奴踌躇不决。
黄得功一刀劈死一名建奴,嘴里破口大骂:“傻子一样杵在那里做什么?杀贼啊!”
“大人,可他们都已经昏迷过去了啊!”
有一名军卒诺诺地嘟哝了一句。
黄得功挥手就抽了对方一个大嘴巴,他吐沫四溅,道:“去你娘的,不趁着他们虚弱的时候杀了他们,难道还要等到他们醒来砍死你?”
那士卒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将军发出这么大的火,他吓了一跳,当即醒悟起来。
说轻了,这叫心慈手软,说重了,这就是贻误战机!
黄得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将,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当机立断,又是一刀枭去了一名清军的头颅,沾满鲜血刀剑犹在滴着血花,他大吼道:“杀贼!再敢贻误战机,军法伺候!”
听到军法两个字,踌躇不决的军卒当即骇了一跳,他咬着牙,挥刀砍了出去!
噗哧,大好人头落地,火光的映射下,滚烫的鲜血喷了这军卒一头一脸。
一把抹去了脸上的血迹,军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再不犹豫了,刀刀挥出,刀刀取人性命。
战场之上,只要悟透了那生死之间的取舍道理,同样的一个人,前后的差别完全可以用云泥之间来形容!
黄得功欣慰地大笑起来,他虽不像黄虎那般嗜杀如命,然而,身为统兵作战的将军,有哪一个不期望这种横刀立马,斩贼于刀剑之下的?
放眼望去,猛虎下山一般的广灵军已经彻底杀入到了清军的大营之中。
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清军绝望的惨叫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清军加入了反击,渐渐地,官军的攻势也遇到了些许拦阻。
在阿济格的大营之中,这种抵抗来得尤为强烈。
当厮杀开始的时候,阿济格便在护卫的重重保护下。
这里的营寨外头挖掘了壕沟,设置了拒马,巡逻的军士更是多出了两倍。
在攻打这处营寨的时候,王腾的三千多人竟然受到了不小的阻拦。
察觉到清军抵抗激烈之后,早有准备的黄得功便使人取来了一个个油罐,浸透的黑油的箭矢点燃之后,在空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长弓手准备,前方敌营,自由抛射!”
对付这等坚城利寨,火箭最犀利!
此时,一张张长弓冲天竖起。
射!
各方小校大喝出声。
熊熊燃烧的火箭在空中划起一道凄美的弧线,然后在贼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落入了敌方的营盘之中。
辎重、营帐一个接一个地燃烧起来。
间或有不少中了火箭的倒霉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阿济格面沉似水,清洗过脸的他恢复了往日里的清明,他知道,今日之事必须速做决断。
不然若是拖的久了,等到官军解决了其他人马,一同前来堵截的时候,那清军就算是浑身是铁,也绝对挨受不住。
阿济格虽然没有与广灵军真刀真枪地交手过,然而,他却知道,能够三番两次大胜阿巴泰的家伙,绝不是等闲之辈!
怎么办?指望阿巴泰前来相援是定然不可能的,这家伙只怕自身都难保。
固守待援已经是不可行的了,那么思来想去,唯有逃出去,才是最佳的抉择。
可是,就这么抛弃军营,空身逃窜?
不,绝不!阿济格作威作福惯了,哪能忍受他人的白眼?
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要么壮怀激烈地活着!
阿济格抽刀在手,他推开了亲卫的拉扯,歇斯底里地呼喊起来:“不,我阿济格绝不退一步,今日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山寨之中!”
亲卫见拦阻无果,也便放弃了逃命的心思,他们向阿济格叩了几个响头,嘴里道:“贝勒待我等大恩,唯有以死相报,贝勒宽心,只要我等一息尚存,绝不让人伤你一根毫毛!”
说罢,亲卫抽刀迎向了袭来的明军。
杀神一样的黄虎领着千余人马已经冲散了层层阻拦,抵挡在阿济格面前的部众越来越少。
然而,黄虎的攻势却显得凝滞起来,越到后头,清军的抵挡越显得激烈。
只因为此时聚集在阿济格身旁的清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往日里深受阿济格宠信,无论是吃穿用度,都比普通的部众要超出出倍。
这些老卒跟随阿济格历经大小数百战,早已经看破了生死,他们享受过最美的女人,喝过最甜的酒水,便是官军每个人手中也杀了不下十数人。
“弟兄们,贝勒待我们恩重如山,他给我们女人,给我们银钱,今日里,便将这条烂命交还给他吧!”
说罢,数百个清军便齐声喊道:“为了贝勒,杀!”
“杀,杀,杀!”
黄虎惊讶地发现,对面的清军非但没有闻风丧胆,反而越战越勇。
有的清军,即便是死,他们也会牢牢地保住官军的腿脚,竭力不让他们动弹,从而为同伴创造机会。
一时不慎之下,有十多个官军就死在了这种惨烈的搏杀之下。
黄虎看得目眦欲裂,然而,他却也无能为力,六名清军已经把他缠得死死的,短时间内无法分身。
更让清军士气大振的是,渐渐缓过劲儿来的阿济格也加入了战团。
有主将上阵,四下里的清军顿时视若疯狂,他们发起誓死的反扑,一时间竟然杀的官军节节后退。
从广灵军杀入贼人大营开始,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两千名清军在睡梦中死去。
统共有六千多人已经捉刀在手,然而,在广灵军迅猛如潮的攻势中,其中的一多半都在仓促间倒在了血泊中。
只有两千人一边在竭力抵抗,另一边在呼喊着同伴。
速战速决的话,战事对官军有利,一旦战事久拖不下,那么等到多数清军缓过神来,倒霉的就是王腾了。
要知道,清军的数量可在官军的两倍之上!
过万人的清军营盘驻扎了足足有三四里,地位高些的贼人将官还能睡到帐篷里去,可那些低级清军就没有这等福利了,他们只能蜷缩在篝火旁,抱团取暖。
冬天,因为寒冷,人的反应速度要比平日里慢上许多
当明军冲杀到跟前时,肚子不舒服的建奴往往连兵器都来不及抄到手中,而下一刻,明军夺命的武器已经扑面而来。
厮杀到现在,广灵军中的新卒也适应了这种残忍的屠戮,他们在老卒的引领下,组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军阵,三五人组成的军阵既保持了灵敏,又不失攻击力,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
惨叫、呐喊,此起彼伏的声音完全改过了传令兵的呼喝,便是连前军大将都不可能把自己麾下的数千人马使唤的如臂指使。
好在下令大军夜袭之前,王腾便对此等情况有了预料,他准许麾下人马随机应变,也给了各级军将临场指挥之权利,也就是说,从袭击开始的那一刹那,王腾真正能够使唤的人马就剩下了他身边的八百护卫,其他的人马都已经深深地凿入了贼营之中。
在狗儿山入军的王小三经历过高句丽的厮杀过后,业已成长为一名坚忍不拔的低级军官。
此时,王小三正领下麾下的十多号人马大杀特杀,每杀一人,军卒都会上前割下贼寇的耳朵,这是日后论功行赏的凭证,谁也不肯轻易放过了。
杀,杀,杀!王小三领着他这一什人马只是一门心思地往前冲杀。
清军是背靠山寨扎下的大营,只要广灵军自南向北冲杀过去,便完全可以堵死他们的退路。
从另一方面说,除非击败来犯的官军,不然阿济格的这两万人马便成了瓮中之鳖,连逃跑都成了奢望。
王腾麾下有四千人马都参与到了围攻阿济格人马的行动中去,而对于驻扎在官道以北的明军俘虏,王腾只是派出了一千人以做牵制。
若是能够攻破建奴大营,大破贼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即便不能取得辉煌的战果,可只要成功牵制住这万余人马,让奴军不能对阿济格施加援手,苏定方就算完成任务了。
然而,周遇吉毕竟是周遇吉,难得有这样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他可不想轻易错过了。
这时候,在明军降将的指挥下,残存的汉人弓手也聚集在一处,向明军发起了反击。
时间仓促,贼人的弓矢给官军带来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贼人的顽强程度还是让周遇吉拧起了眉头。
这伙吃里爬外的混账竟然敢反抗!
从己方掌握的情报中,周遇吉了解到,此处人马俱是巢丕昌所部人马!之前,由于酒水、食物有限,降卒只饮了少量酒水肉食,因而,他们的中毒程度要远远低于阿济格的精锐。
万余人马当中,保持清醒的依旧有三千人。
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王腾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巢丕昌的无耻。
自从降清之后,巢丕昌一门心思都是如何报效大清,灭亡明廷。
眼下,广灵军大举杀来,阿济格阵脚大乱,巢丕昌大喜过望,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只要自己把握机会,在大清国飞黄腾达的日子绝不会远!(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杀巢丕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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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凯旋
确定事不可为之后,阿济格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广灵军也好,俘虏的边民也罢,单独面对其中一部,即便形势再恶劣,阿济格也有把握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可是,一旦广灵军与俘虏的边民并肩作战,那么清军翻盘的可能性便不复存在了。
逃吧,逃得越远越好,这一次,阿济格是栽了!
建奴实力犹存,广灵军骑军匮乏,一番围剿之后,王腾收敛各部,严禁私自追剿,正所谓穷寇莫追,广灵军能够以少胜多,完全是各方面因素积累在一起的结果,如果冒犯追击,极有可能遭遇阿济格的反戈一击。
好不容易取得如斯战果,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了。
王腾本钱不多,不愿轻易涉险。
一个时辰之后,战场打扫完毕,广灵军以战死战损一千两百人的代价杀死建奴五千三百二十八人,其中,马甲一百三十人,白甲三百二十人。
阿济格虽然成功脱逃,可是,此役过后,正白旗实力大损,他们辛辛苦苦劫掠的人丁、钱货损失殆尽,全部落入王腾手中。
单以现银计算,现场便有白银八万两,另有金器数百斤,再加上四千匹战马,一千匹骡马、两千头牛羊,五千石粮秣,王腾此番收获在二十万两上下!
这是有清以来,大明从未有过的大胜。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连京城的朱由检都不禁为之侧目,他暗自庆幸,幸而自己破格提拔了王腾,否则的话,谁能为他取得这等酣快淋漓的大胜?
赏,一定要重重有赏!
朱由检下定决心,此番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他重赏王腾!
先胜阿巴泰,又胜阿济格,转战数百里,未曾一败,如果这样的军将都得不到赏赐,谁才该赏?
京城暗流涌动,大明上下都因为王腾一个人彻夜不安。
众所周知,王腾是宣大总督卢象升的亲信,而卢象升偏偏不属于任何一派。
一旦王腾平步青云,势必会挤压其余人的成长空间。
官位、权柄总归是有限的,王腾得到的多了,其余的人,必然会减少。
朱由检欢欣鼓舞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将王腾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大明朝绝不能再出现一个将门世家了,而年轻的王腾很有可能改变这一惯例。
在大明官场上,文臣武将难得达成了默契:打压王腾,打压卢象升!
京城暗流涌动,王腾留下的石梯山军寨却在宋献策的掌管下日进斗金,金矿的规模在隐秘地扩大着,卖身为奴的矿工们在卢大山父子三人的监管下,效率极高。
刚开始,还曾有矿工试图夹带金矿出逃,可没多久,贪婪矿工的尸体便被人吊在了山头上,曝尸暴晒三日。
一边是严酷的惩罚手段,另一边却是丰厚的犒赏,在萝卜加大棒的手段下,矿工们只得收敛起不该有的心思,安安分分的卖力气,赚银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石梯山开采金矿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不少高官显贵蠢蠢欲动,钱帛动人心,如若能将金矿据为己有,那岂不是发了?
没有人知道,王腾早已经将此地金矿献给了当今天子,他故意秘而不宣,为的就是让宵小之辈跳出来献丑!
王腾走后,晋升为广灵县尉的马武将一多半注意力都投放到了石梯山上,训练有素的乡勇,加上王腾留在军寨中的留守人马,差不多就是千余人的规模。
千余名老卒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几乎可以面对六倍以上的敌人。
寨中有足够的米粟水源,可以确保数千人马三月之用。
王腾北上之前,将军中的伤卒全部留到了军寨中,月俸照常发放,这即为伤卒解决了后顾之忧,收买了人心,又解决了石梯山军寨中人手不足的问题。
要知道,按照一直一来的惯例,军卒一旦受伤,面临的就是被抛弃的局面,官府顶多会发放些少的可怜的抚恤金,经过几道盘削的银钱到了伤卒手中,还不知道会剩下几成。
像王腾这样大手笔的主帅自古少有,因而,能够侥幸留在军寨中的伤兵老卒都很是用心,他们觉得这一份月俸来之不易,无论是巡哨还是训练新卒,他们都会尽心尽力。
内有老卒万众一心,宋献策总揽大局,外有县尉马武从旁照应,宣达总督卢象升依为靠山,长达数月的时间内,山西的世家豪族竟然没有讨到半分便宜,他们忍无可忍,终于放弃了堂堂正正的手段,而是想用些旁门左道的招数来逼迫军寨之人就范。
然而,宋献策岂是等闲之辈,不说县尉马武了,单是军寨中的那千余名老卒就不会轻易让人得逞。
本以为王腾走了,他留下的偌大一份产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轻易瓜分霸占,哪知道,过去了几个月,世家豪族们操碎了心,却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这时候,豪族们又把希望押到了晋王朱审烜身上。
作为山西地位最显赫的勋贵,晋王有理由压倒王腾的风头。
可是谁知道晋王也有他自己的烦恼呢?
朱审烜崇祯三年八月被封为晋世子,崇祯八年袭封,如今继位不过一年,正是需要稳定局势的时候,究竟该不该插手王腾一事,晋王拿不定主意。
王腾没有晋王那么多的烦恼,他麾下的人马在南下的过程中,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由于天灾**,把民力压榨的一干二净,加上流寇作乱,百姓只得抛家弃业,成为流离失所的难民。
对于这些一无所有的流民,王腾没有全盘接受,而是遴选了一些有一技之长的,把他们纳入了工匠营,除此之外并没有招收多余的累赘。
王腾毕竟财力有限,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把沿途间的流民全部收敛北上,那样的话,他的辎重兴许连三五日都支撑不住。
要知道,沿途间的流民数量可足足有数十万之众。
能够力所能及的照顾三五千的乡民百姓,这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沿途间,再也没有不开眼的贼寇敢来滋扰,倒是让黄虎的大斧饥渴了好一阵子。
怪只怪王腾的名头太过响亮了,击败阿巴泰,这只能说是侥幸,可是,击败阿济格,这完全就是晴天霹雳了。
阿济格是谁?
收降大明总兵巢丕昌,连胜四十余场,兵锋直至京城,天下为之震动,可是,就是这样的枭雄,到头来还不是败了?
跟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建奴克星的参将作对,那岂不是活腻歪了?
没有贼寇的滋扰,王腾很快回到了山西。
崇祯九年十月,因为阿济格纵兵劫掠一事,兵部尚书张凤翼畏罪自杀,天子决定起复杨嗣昌,遂下旨夺情,命杨嗣昌接任兵部尚书。杨嗣昌三疏请辞,崇祯帝不许。
崇祯九年十一月,广灵军跋涉数百里,进入大同府,
此处距离广灵还有两百里,王腾决定稍稍休整了一番,向守军验交了关防文书,大队人马便浩浩荡荡的直奔乐平城而去。
按照惯例,这时候早有前军小校赶往乐平城为大军打前哨。
王腾不大不小也是山西平虏卫参将,正二品的武将,麾下掌控数千兵马,如今又率军凯旋。
一旦乐平的官吏得到消息,起码应当出城十里迎接,以示尊敬。
周遇吉认为,王腾大胜建奴,为国立下大功,官吏起码应该迎接十九里,这样的话,才能显得广灵军功绩的不凡。
黄虎只有一根筋,他认死理儿,认为可怕城的守将顶多会守在十里的地方迎接。
两个夯货在耳畔吵闹个不停,有心喝斥他们一顿,可王腾却也知道,这一路来憋苦了周遇吉与黄虎两个人。
由于没有贼寇滋扰,两人浑身的气力无处发泄,王腾又严禁他们肆意捕食猎物,快闷出病来的两人只好通过斗嘴来打发时间。
就在周遇吉与黄虎斗至酣处的时候,远处陡然奔来一骑快马。
马上的骑士身后插着三角令旗,意为负责军情打探、传递的青衣小校。
听得“隆隆”的马蹄声,周遇吉跟黄虎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他们猜测,兴许是乐平城来了消息。
果不其然,当骑士快马奔至跟前的时候,只听得那骑士叫道:“报,将军,乐平城守将抱恙,只有副将与一干将官在城外迎接大驾。”
王腾眼皮急跳,倒是显得面不改色,可周遇吉却一跳而起,刚才他可是吹嘘认为守将会出城二十里迎接的,现在守将竟然抱恙!
他娘的,早不抱恙,晚不报恙,偏偏等到王腾大军抵达的时候抱恙,这不明摆着是给王腾上眼药吗?
“****老母,这乐平城的守将太过可恨,不行,我得到城中看他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要是假的,俺把把他揍成真的不可!”
说罢,周遇吉摩拳擦掌,就要打马上前。
“回来!”
王腾一声暴喝,唤下了跃跃欲试的周遇吉,他低沉地说道:“我等只不过路过此处,不易招摇过市,守将既然抱恙,那就随他去吧,要是你这么兴师动众地去登门问罪,岂不是显得我太过小气?”
周遇吉骂骂咧咧地叫嚷了几句,终于不再多言了。
然而,黄虎却也觉得火往上涌,怎么也按捺不住,虽说副将已经出城迎接,可是这般态度,还是让黄虎感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什么时候堂堂的平虏卫参将沦落到被一个小小守将看不起的地步了?
换言之,乐平城守将看不起王腾,岂不是看不清他周遇吉,看不起这数千广灵精锐。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成,大人,入城之后须得让俺出口恶气,不然的话非得憋死俺不成!”
王腾没好气地瞪了周遇吉一眼,道:“闭嘴,都给我记住了,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可肆意滋事,嗯,你们不必担心,既然有人想给我下马威,那么肯定还有后招,对于小鱼小虾我没有踩的兴趣,我要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你们知道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黄虎与周遇吉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子……
从建奴手中救下了数万百姓,他们耗费了太多的粮秣,原本王腾的粮秣足够食用了,可是,增添了几万张嘴之后,粮秣已经成了大问题。
若不是沿途间总是隔三差五的的能够从临近的郡县内得到些米粟,王腾麾下的人马早已经无粮下锅了。
本以为到了山西境内,很容易就可以获得米粟补给了,可看样子,当地的地头蛇根本不打算买账,甚至还有些人撺啜着,想给王腾来个下马威。
要知道,王腾如今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山西都是数得着的,按照惯例,但凡是品阶低于二品的,武将必须出城相迎,以示恭敬,可现在这小小的乐平城守将,六品左右的家伙,竟然就敢称病抱恙,若说背后无人指使,王腾是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的。
临来之前,王腾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乐平的本土官吏配合的话,那么大家相安无事,一块升官发财,若是有小人作祟,想给他不自在的话,那王腾就会让他们全家都不自在!
现在,正是朝廷论功行赏的关键时刻,如果王腾连一个小小的乐平城都搞不懂,朝廷的官员一定会小觑他!
王腾明白,乐平城的守将之所以抱恙不出,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在里面,他想通过这次事情试探出王腾的秉性。
从某种意义上讲,今日里王腾的所作所为将成为山西军将们衡量王腾性格的重要标尺。
是忍辱退让,还是借势发作?
对此,王腾嗤之以鼻,他再也不是初出茅庐的九品巡检了,现如今他兵强马壮,想要什么,直接用**裸的武力去霸占就是了。
在绝对优越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王腾态度平静,没有显露出太大的愤怒,可他麾下的军将们却怒火中烧,乐平军将这摆明是不把大军放在眼里。(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下马威
士可杀不可辱!
广灵军为国除贼,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眼下非但没有得到赏赐,反而遭到冷遇,这让人如何能忍?
在王腾的有意引导下,如今广灵军上下已经形成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乐平守将不知好歹,对于众人而言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若非王腾强行压制着,说不定军卒们已经聒噪着发难了。
主辱臣死!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在黑压压的军阵当中,一股难言的窒息感弥漫开来,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所有的广灵军将们都已经把乐平守将视若仇寇。
如果没有军法束缚着,这些心高气傲的军将们说什么也不会轻易饶了那未曾谋面的守将。
当硕大的王字大旗飘扬而至的时候,一直守候在城外的何自休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快要蹦出了胸膛。
听说王腾年轻气盛,麾下兵马杀气滔天,真不知道待会儿他们会不会把一肚子的怨气撒到自己头上去。
何自休觉得自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一方面由于他出身贫寒的地位,一直难被本地的军将世家们视作核心接纳,而另一方面,他又承担了此行迎接王腾的任务,
若是那些头头脑脑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何自休便不会感到这么为难了,可偏偏那些见不得人的家伙竟然想试探出王腾的深浅!
换句话说,何自休就是一枚炮灰。
一旦王腾发怒,何自休自然难逃苛责。
真是倒霉透顶的差事!
数百步外,王腾头戴帽樱盔,身披血红色风衣,胯下一匹枣青马,远远望去便显得威武十足。
在“王”字大旗之后,一队队盔甲严明,身材高大的军士缓缓而至。
那整齐划一地脚步声,雪白森寒的武器,以及猎猎作响的大旗都深深地触动了乐平城的一干迎接人员。
虽然没有任何的喊杀声,然而,那股凛然的气势却让何自休感受了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
有的乐平城的文吏心神为之一夺,不堪之下竟然连退数步,似乎生怕远处的广灵军卒会抽刀杀来一般。
与他人相比,何自休就显得冷静多了,不过他也是冷“嘶”出声,临来之前,他也曾听说过广灵军的一些事迹,本以为市井流言不足为信,可此番亲眼目睹,方才生出一股“世人诚不欺我”的感慨出来。
几乎只是片刻间,何自休便念头千转,他在盘算着待会儿自己究竟要如何应对。
等到王腾的坐骑行至近前,何自休微不可见地快速抬起头来,他看到王腾面目方正,双目有神,端的长了一副好相貌,再看四下里广灵军卒隐隐约约将王腾护卫在中央的态势,何自休哪里还不会明白?
“末将乐平城副将何自休拜见大人!”
说罢,何自休竟然双膝跪地大礼参拜。
若是一般情况下,军将拜见根本无需行此大礼,不过考虑到王腾立下的功勋,以及之前乐平城守将的无礼怠慢,王腾在瞬间了解到了什么。
看来,眼前这个副将不甘心做炮灰呀,他这么大礼参拜,未尝不是在宣告什么。
效忠?若是王腾有足够的实力值得他人信赖的话,这何姓副将必定是投靠的第一人选。
想到这里,王腾扬起马鞭,平淡地说的:“嗯,何将军请起”
王腾没有翻身下马,故作亲近,而是摆足了姿态。
这时候,若是王腾表现的太过和善,反而会让人小瞧于他。
果不其然,见到王腾不作声色之后,何自休虽然竭力保持着一脸的笑容,可他的心却已经如坠深渊。
这位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呀,竟连多余的客套都没有。
秉承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何自休深吸了口气,道:“大人长途跋涉,理应好生休整一番,我乐平城虽小,却也可为大人提供休憩所在,只要大人莫嫌弃就好了。”
王腾打蛇随棍上,道:“也罢,前头引路,今日就到乐平城住下了。”
何自休念头千转,城内的情况他早已经一清二楚,如今连两千军马的伙食都没有,还能拿什么来招待大人?
王腾临来之前,乐平城也曾积攒着不少粮食,只是后来全被人一夜之间运往他处。
当时,何自休也曾疑问过,却被主将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从那以后,何自休就多长了个心眼,他知道,本地的将门势力早已经根深蒂固,纠结成团,即便他如何卖命,也决不可能进入到对方的核心圈子当中。
与其做个无所适从的墙头草,倒不如趁着王腾立足未稳的时候果断下注,趁机投靠。
只要王腾站稳了脚跟,日后何自休升官发财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如果说觐见王腾之前,何自休还曾有过犹豫的话,那么见到王腾之后,他便下了决心,要拜入王腾门下,为其羽翼。
只因为王腾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深深地震撼到了何自休,在乐平待了这几年,何自休也见过精锐的边军,可与前者相必,王腾麾下的人马非但毫不逊色,而且军纪严明程度甚至更甚之。
近万规模的大军,令行禁止,军将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军卒便无声地停下脚步,没有一人发出聒噪的喧哗声。
这种强军简直闻所未闻,现如今,年纪轻轻的王腾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便训练出这么一支让人望而生畏的军队出来。
不说其他,单是这份训练军卒的能力便足以让其在山西站稳脚跟了。
一时间,何自休心情爽利的很,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王腾如此强悍,那他何自休的日子岂不是也会越过越好?
前途是如此的光明,何自休只要做好带路党的本份就好了,剩下来的事情,自然有大人去料理。
不过想到自己即将要与势力盘根错节的边将豪族为敌,何自休的心情又显得昏暗下来。
王腾这棵大树能否经得住风雨,在山西站稳脚跟,开枝散叶呢?
乐平城很快就到了,虽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可它毕竟位居要地,是宣府与大同府交界的地方,所以城池占地虽然不大,然而却墙高池深,看上去便知道是一个边地要塞。
黑压压的大军远远望去好像无边无际,若不事先早得了准信儿,城内的守军早已经引燃了加急的狼烟。
这时候,王腾的大旗来到乐平城下。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应该敞着的城门却闭合的严严实实的。
这他娘的算什么意思?
这不是把何自休往绝路上推吗?
临出城之前,何自休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王腾到来,守军务必要第一时间打开城门。
可现在那群狗娘养的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这才多久的功夫?
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
瞅着紧闭的城门,何自休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程丘,王腾王大人驾临此处,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程丘就是今日里看守城门的轮值校尉,何自休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而程丘十之**就是对方的帮凶,因而,何自休的言语间带着冷冰冰的质问态势。
哪知道城楼上却传来一阵矫揉做作的惊讶声:“哎呀,竟然是何把总,我还以为是贼人压境了呢。”
何自休面现怒色,他咆哮出声:“去你娘的贼人,在大人面前,哪个贼人不是望风而逃?别啰嗦了,快打开城门。”
“哎呀,却不知是哪位大人?”
“别他娘的装蒜了,除了王腾王大人,还好有哪个?”
“原来真是大人到了,大人稍待,末将这就给您开城门”
厚实的城门在吱嘎嘎的响动声缓缓地打开了。
两队盔甲鲜明的军卒一溜烟的小跑,为首之人正是适才的城门卫程丘。
程丘冲到王腾跟前,推金山倒玉柱,纳首就拜:“大人,小的给您叩首了,适才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的大驾,您大人大量,莫要与小的一般见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道了歉,又堵死了王腾可能的打击报复。
毕竟程丘已经把态度放的这么低了,要是王腾咄咄逼人,揪住刚才的事端不放,反而会给人留下心胸狭窄的印象。
对这种圆滑的小人,王腾生出浓烈的杀心,对方话语间处处设下陷阱,若是王腾不小心上了当,落人以口实,只怕马上就会风言风语,传出对其不利的流言出来。
可就这么忍气吞声地憋着?吃上这么一个哑巴亏?
这也不是王腾的性格!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才是王腾一直奉行的准则,当下,就听得他笑道:“喔?程大人尽忠职守,这是大明的福气,我又哪里会责怪呢,头前带路吧,我要好生领略一下我大明边军之风范。”
言语间,王腾不吝称赞之意,可这话落到程丘耳中,却让他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什么叫做领略边军风范?只怕参观是假,找茬是真吧。
虽说之前在主将的喝令下,该收敛的都已经收敛了很多,可偌大的乐平城,总会有些不干不净的地方的。
要是被王腾侥幸看到了,日后秋后算账,那倒霉的肯定还是程丘。
程丘很想拒绝王腾的提议,可他身份低微,哪敢直言冲撞。
之前没有挑明了之前,大家还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如果现在程丘不顾尊卑,再次不服军令的话,只怕王腾治他个“狂孛”的罪名都绰绰有余。
适才还趾高气扬的程丘转眼间就变了个人儿一般,他竭尽所能地卑躬屈膝,只为了谋求王腾一笑。
何自休把一切尽收眼底,对于程丘的表演,他只报以冷笑,小丑般的人物只能徒增笑柄。
与此同时,何自休也在暗自庆幸,得亏自己见机得早,不然这时候卑躬屈膝的人也肯定有自己一个……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王腾在城中转了一圈儿。
囤积军械、米粟所在的辎重库房、军士日常生活所在的营房、以及城墙各处的修缮程度,王腾都一一查看了,不过出人意料地,他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故意挑刺。
越是这样,程丘的心理越是七上八下。
王腾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玩这一出又想搞什么?
朝廷给王腾的官职全称是平虏卫参将,平虏卫的位置在哪里?
蔚州肯定属于平虏卫,而乐平与蔚州相邻,十之**也归王腾管辖。
一旦王腾刻意找茬,程丘自己定然是扛不住的……
城中的守将抱恙不出,王腾自然也没有矫情到上门探视的程度,他在城中转悠了一圈儿,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如今广灵军万余人马与乡民一道驻扎在城外三里远的地方,王腾径自回到了大帐之内,没有半点回城入住的迹象。
甫一开始,摸不清楚状况的何自休不敢妄言,只是紧紧地跟着王腾,不离开半步,可当王腾摆出一副要在城外住下的架势之后,何自休顿时急了:“大人,城中已经备好了清静的宅院,只等着您去入主呀。”
王腾淡淡地笑道:“不用了,这几个月在帐内住惯了,今日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堂堂一个大明参将、正二品的官员,途径自己辖境的城池却过而不入,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会让王腾成为一介笑柄。
如果真要是让王腾这么做了,只怕王腾与乐平军将的仇怨就结大了。
虽说何自休巴不得王腾与将门闹的厉害些,那样他就可以火中取栗,谋求晋身之资了。
然而,现如今城中主将抱恙不出,何自休全权负责此事,真要是出了篓子,他就是无可挑剔的替罪羊。
想来将门势力是很希望能够有人为此事背黑锅的。
何自休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地呼喝道:“大人万万不可,要是你过城而不住,这不是在打我们的脸吗?您就赏赏脸,住上一宿吧。”
王腾不为所动,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自休自然明白王腾决心已下,可是他依旧不肯死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缺粮
“大人,作祟的小人只是一小撮不开眼的家伙,大多数的乐平军将还是很尊崇您的”
王腾又笑道:“果真只是一小撮吗?只怕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何自休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去,当下只好苦着脸应承道:“大人您目光如炬,一切都瞒不得你,不错,他们是想给你个下马威,可天见可怜的,这其中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大人可要明察秋毫啊。”
王腾表情平淡:“是非曲直我自然会查个清楚,倘若与你无关,自然不会与你计较,不过若是你也有份的话,那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何自休知道王腾已经下了决心,当下只得叹了口气,告辞离去。
夜色深沉,乐平守将府中,本应抱恙卧床的守将刘永贵却兴致勃勃,他搂着两名歌姬,恣意狂欢。
不多久,一名军校推门而入,只见他快速行至刘永贵跟前,附耳嘀咕了一阵子。
一番话说的刘永贵兴致全无,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赶走了满屋子的歌姬。
此时,留在屋内的将官全都是刘永贵的心腹将校。
在这些人面前,刘永贵目光阴沉,嘴里道:“王姓小儿倒是沉得住气,今日我们三番两次试探与他,可他却没有借机发作,你们说说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哈哈,还能怎么想,依我看,定是那王腾怕了刘校尉,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死,他王腾又如何,一个外来户儿,没粮没饷的,就算是龙到了这乐平也得给咱盘着!”
另外一人摇了摇头,锊须说道:“只怕没有简单,我听说王腾不是无胆之人,此番他刻意隐忍,怕是另有图谋”
“他能图谋什么?就算他有强兵在手,可没有米粟,他拿什么来养活兵马?我可是听说了,跟随王腾一同前来的还有数万多流民,这几万张嘴,每日里的米粮消耗就差不多在百十石上下,除非他能撒土成米,不然,有他求到我们的时候!”
“王腾兵强马壮,凶名在外,此次北上,听说广灵军一路杀的血流成河,若是把他逼到绝路上,只怕要谨防他狗急跳墙呀”
听到这里,刘永贵脸色陡变,广灵军的凶悍程度他早有耳闻,那可是百战精锐呀,真要是发起疯了,乐平郡内的数万大军只怕根本讨不到好处。
不过,眼下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再想与王腾握手言和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
况且,在对待王腾的问题上,山西的门阀早已经达成一致,不能给王腾站稳脚跟的时间,必须趁他立足未稳之际予以打压。
只有逼的王腾就范了,乐平本土势力的利益才能够得到完整的保存。
想到背后的强大势力,刘永贵觉得自己的底气又足了些,为了掩饰自己适才的恐慌,他特意加大了音量,故作不屑地吼道:“怕他个鸟,一切都有晋王作主,那王腾初来乍到,肯定有所顾忌,今日里你们也看到了,就算是王腾又能怎样?还不是真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城外,连城都不敢住下。”
一番话说的众人轰然大笑,适才的紧张气氛不翼而飞。
不过,究竟怕与不怕,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有数。
城外的大帐内,獒犬黑虎正在王腾的大帐内呼呼大睡。
一盏摇曳的油灯旁,王腾拿着一卷兵书,在彻夜苦读。
知识就是力量,来到这世上两年多了,王腾虽然也偷过懒,但多数时候只有有空闲,他都会拿起兵书,仔细研读。
这时候的兵书的种类已经很是丰富了,有古代十大兵书中的六套,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这几种兵书都为世人所传诵。
在穿越前,王腾只对军事游戏有些兴趣,像这些兵书之类的东西,他只是有所耳闻,根本做不到默诵。
不当统帅不知道兵法的重要性,麾下人马三五百人,人数少的时候,王腾还能凭借后世里的知识储备游刃有余
可当数量膨胀到三五千人的时候,无论是安营扎寨,还是排兵布阵,王腾就显得业余多了。
倘若不是有黄得功这个熟读兵书的帮手,王腾早就露馅了。
现在,随着地位的攀升,涉及到具体的战事上,王腾已经不需要指手划脚了,他只要提点出大致的方向,至于细节的把握,自然有黄得功与周遇吉去忙碌。
然而,王腾却不想完全做一个甩手掌柜,他知道,自己日后要面临的敌人十分强大,而黄得功等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自己身旁,倘若没了这些得力助手,王腾又不知道该如何指挥大军作战,一旦败阵,只怕马上就会沦为天下笑柄。
从一介九品巡检,到如今赫赫有名的大明参将,王腾是凭借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胜利才走到今天的,别人败的起,可他王腾却败不起。
为了未雨绸缪,王腾苦读兵书,他认为,就算自己成不了天资横溢的名帅,可只要能够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那便也算不枉此生。
这时候,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帐内的獒犬黑虎闻声起身,它的耳朵忽闪了几下,确认来者是谁之后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来的是暗营的侯十九,早在王腾进入乐平境内之前,暗营的暗卫就已经佯装做客商,潜入了乐平城。
半个月以来,城内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能逃出王腾的耳目。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腾才懒得与乐平城的守将计较,这等绊脚石还不够级别,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一并收拾了才能显出手段。
此时,侯十九脚步匆匆,一定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情报。
“回禀大人,根据暗卫来报,城内的守将是受了晋王的主使,为了对付大人,山西的门阀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王腾不惊不怒,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这条过江强龙声名显赫,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搅的乐平风云滚动。
作为本土势力的代表,晋王参与此事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晋王继位不过一年,王腾与他并无深仇大恨。
说起来,真正作祟的还是各地的豪强代表!
真是可恶透顶!
在别的郡县内,王腾只要派出军将上门,当地的地方官吏或多或少的总会赠给些米粟酒肉,本以为到了乐平,情况会更好些,可谁知道对方竟然合起伙来想对方他!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米粟填饱肚子,无论是军卒还是乡民,都难以保持绝佳的战斗力。
广灵军卒也就罢了,他们跟着王腾走南闯北,忠诚度无可挑剔,可那些乡民营中的乡民就差的远了,他们之所以愿意抛家弃口,跟随王腾,为的是能够过上好日子。
要是在蔚州填不饱肚子,只怕乡民长久以来受到的压抑会在一朝迸发出来,他们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自古以来乡民愚昧,他们从来不会有什么远见的卓识,他们只计较眼前的利益,只要能够填饱肚子,那么一切都好说,反之,若是让他们食不果腹,只怕揭竿而反是早晚的事情。
麾下乡民的秉性王腾早已经有所了解,正是为了防止愚民坏事,所以他才令暗营密切关注乡民营的动向,确保第一时间掌握任何的风吹草动。
此时,侯十九将乐平城的动向汇报完毕之后,话音一转,又提到了乡民营中的消息。
“这几日不知道谁将营中缺粮的消息散布了出去,山西的乡民还好些,他们觉得大人有能力带领他们渡过难关,到没有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可那些宣府的百姓就有些蠢蠢欲动了,不过我已经命暗卫严加监视,绝不会让他们生出事端”
王腾目中寒光闪烁,嘴里道:“如果有必要,我给予你杀一儆百的权利!”
什么叫杀一儆百,就是说,只要侯十九认为乡民营中有人威胁到了乡民营和睦稳定的局面,便可以无需奏报,当场击杀。
换言之,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王腾从来不是个妇人之仁的人物,眼下他虽然留有后手,可面临的局面依旧险峻无比,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的局面。
这时候心慈手软,那就是对数万军民犯罪,王腾好不容易历经坎坷,才把几万多人带到了乐平,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侯十九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多言语,只是低声应诺:“十九定不负大人所托!”
王腾微微颌首,又道:“我让你联系的那些客商什么时候能够赶来。”
“有了大人的印信,那些粮商一定可以在五日之内赶到”
王腾站起身来,深吁了口气,道:“晋商视我为仇寇,从他们那里,我怕是得不到一粒粮食,外地的客商虽然能解的我一时之需,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商人逐利,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们身上,到头来只怕会是一场空。”
侯十九眸子精光闪烁,他听懂了王腾的意思,必须尽快找到另外一条补充粮粟的法子,不然要是运粮的客商被边地的世家扣了下来,那王腾的几万人马就真的只能坐吃山空了。
可是,粮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时之间,要去哪里找这么些粮粟供大军食用?
王腾语气森寒,冷冷地说道:“方圆百里之内,存储粮食的所在无外乎两个地方,一个是官仓,一个就是民仓!”
侯十九眼前一亮,他只觉得脑中豁然开朗,官仓轻易是动不得的,毕竟,王腾名义上是大明参将,动了官仓,名不正言不顺。
官仓动不得,那么可以动脑筋的地方只剩下民仓了。
这些民仓可不是普通乡民的粮仓,而泛指世家大族囤积粮食的所在。
自古以来,不管是天灾还是**,世家豪族手中永远不会短缺粮食,在多数时候,他们甚至囤积居奇,等到乡民走投无路的时候,用最低贱的价格从乡民手中购得田地。
土地兼并就是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达成的。
等到天下太平了,流离失所的百姓重新返回家园,可他们已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能租种豪族的土地,缴纳高昂的赋税。
一年的幸苦劳作,除了仅够一家人果腹的粮食之外,所有的收获都成了豪族的积累。
“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说的就是土地兼并之害。
大明开国之初,人丁凋落,为了巩固统治,休养生息,朱元璋定下了利于民生的法律,可是,几百年的时间过去,律法早已经被人研究透彻,如何钻律法的漏洞,豪强们深有感触。
天灾之年,这时候的生产力极为低下,一亩地产粮也不过百十来斤而已。
这百十斤的收获在交完赋税之后,留给百姓的只有两三成,甚至更少。
长此以往,几十年过去,原本家家有田,户户有余粮的情景大为转变。
乐平,除了些结堡自居的乡民之外,多数穷苦人家都抛家弃业,逃难而去。
为数众多的土地闲置下来,就连拥有大量奴仆的世家豪族都找不出足够的人手来开垦土地,种植作物。
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豪族的庄园中依旧堆积着小山堆似的米粟。
王腾与侯十九打的就是这豪族的主意。
反正不义之财取之有道!
那些世家大族,哪一个的双手是干净的?
这些日子,暗营的暗卫早已经渗透到了方圆百里之内的大小城镇。
什么地方有大户的庄园,什么地方守卫森严,这些情况尽在暗营的掌握之中。
此番,王腾刚把想法说诸于口,侯十九便兴奋地回道:“回禀大人,在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有一个神池镇,在镇外有一个刘姓大户的庄园,据说庄园里屯有不少粮食。”
“这刘姓人家的来头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据说那刘大户是乐平城守将刘永贵的族叔,与范永斗也沾亲带故”
“范永斗?看来不动刘大户是不行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客串强盗
刘永贵也就罢了,王腾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物,想必应该是史书中懒得记载的路人甲级别的人物,可范永斗就不然了。
数年来,王腾与范氏明争暗斗,早已经结了血仇,眼下,既然刘大户与范永斗有干系,王腾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
只不过,劫掠刘大户的事情,一个不好便有可能泄漏行踪。
虽说劫掠的军卒可以遮掩行迹,可聪明人都能够猜得出来,当今乐平,有实力、有迹象作出这等行径的人,只有王腾一人而已。
宣府、乐平虽然有马匪,可多数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他们顶多有胆子劫掠过往的客商,绝不敢把目标放到本地的豪族身上。
能够在乐平扎根的豪族大户,多多少少都在官府中有背景。
等闲马匪是绝对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若是劫了本地的庄园,那铁定就要面临本地官府军将们的围剿。
这种时候,一旦刘大户的庄园被劫,罪魁祸首不是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么?
除了王腾,又会有谁敢玩这一手?
值此紧要关头,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让御史参上一本,只不过,王腾觉得这口气不能忍。
乐平守军不识抬举,说什么也得给他上点眼药!
“传令,着周遇吉即刻率领骑卒奔赴神池镇,清理一切痕迹,黄得功率领步卒从速跟进,务必要抢在本地的军将发现之前搬空一切粮食。”
侯十九精神大振,终于又到了暗营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暗营草草创立,并未立下显著的功勋,眼下,终于有机会上台面了,侯十九珍惜无比。
数十里外,神池镇的刘家庄别院,两只硕大的黑犬在院墙内呼呼大睡,在距离它们不远的地方,三个庄丁正打着火把,巡弋游走。
偌大的刘家别院,占地十多亩,院内有小桥流水,有亭榭竹林,当然,还有一个一个隐藏于地下的粮窖。
明末的粮仓,多数都是由深埋在底下的地窖组成。
地窖要选择合适的地形,干燥、防潮,相对于裸露在外的粮仓,地下的粮窖安全悉数显然要高上很多。
刘家庄的这处别院位处神池镇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到整个神池镇。
庄主刘文泽之所以把别院建在这里,就是相中了这里的地形。
据说,当时有风水先生说过,将庄园建在此处,可以确保家族兴旺十年。
七年前,刘文泽斥巨资在此处打造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庄园,其后没多久,族侄刘永贵便从青云直上,成了乐平守将。
当时,刘文泽还暗暗自得,他认为,若不是将庄园建在此处,占了风水,那好勇斗狠的刘永贵是说什么也不能混到今天的地步的。
刘文泽是刘氏的族长,在这特殊的年月,宗族势力极其庞大,在地方上甚至能够左右律法的实施。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刘永贵的官儿越做越大,可自始至终,他都不敢怠慢刘文泽。
当刘永贵做了乐平守将之后,刘文泽凭借特殊的关系,大肆走私盐铁等货物,谋取了巨额的财物。
这些财物按照刘永贵的吩咐,有一多半都折换成了钱粮,藏匿在乐平境内的各个角落。
神池镇刘家庄的这处别院,由于地位特殊,堆放的米粟也就最多。
这一夜,凉风许许。
巡弋了大半夜的壮丁打了口哈欠,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院落中传出了老远。
其中一人嘟囔道:“有刘大人在,哪个不开眼的蟊贼敢锊胡须,到这神池镇来撒野?也不知道刘老太爷为何如此胆小。”
另外一人谨慎地环顾四周,低声道:“噤声,庄园内堆积的那么多米粟钱粮,早已经在山西传遍了,若是贼人见财起意,合起伙来围攻此处,那老太爷的布置不就见效了?”
“呸,苦的还不是咱们弟兄,要我说啊,谁不知道神池镇是刘家的地盘,惹了刘家,这边地数百里便再也没有他们的藏身之处,只要贼寇没有疯,那就绝不敢窥伺此处”
“这可难说,今天我右眼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院内忽然犬声大作。
巡弋的壮丁惊恐地对视一眼,全都直奔黑犬狂吠的地方而去。
行至半途,便听得一阵“呜咽”声响起,好像两只狗儿已经死掉了一样。
壮丁疾行的脚步顿时一滞,到底是有敌来袭?还是说狗儿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这时候,庄园内示警的铃声已经响起。
成百个庄丁从睡梦中醒来,灯火笼罩了整个庄园。
察觉到身后的示警声,巡弋的壮丁方才有了几分胆色,他们加快脚步,来到了狗吠出声的所在。
这时候,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高大的院墙整个坍塌了。
好像有什么巨力从外面撞塌了院墙一样。
庄丁惊恐地环顾四周,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发现,从不远处射来的三支利箭便精准地射穿了他们的喉咙。
直到死,这三个壮丁都没能发现到入侵者的真面目。
当庄园内人声鼎沸的时候,数百匹高头大马跃过残墙断壁,直往火光的方向奔来。
“贼人夜袭,快,快抄家伙”
“快通知老爷他们,快去通知官府”
“老太爷在老宅,贼人凶狠,弟兄们一定要顶住”
刘家庄的这处别院内外,有壮丁五百多人,加上依附的佃户百姓,人数在千人上下。
不过,那些佃户的宅院都在别院外。
甫一开始,喊杀声四起的时候,佃户们还有些胆战心惊,他们生怕贼寇杀人越货,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米粟。
然而,当杂乱的呼喝声越传越远的时候,闭门不出的佃户们才心惊胆战地发现,没有一个贼人前来滋扰。
看来,贼人的目标是刘家庄内的财物,而不是佃户们那少得可怜的糊口之食。
难道劫富济贫的贼寇真的存在吗?一时间,多数乡民脑子都转悠着这样的心思。
这时候,有立功心切的家伙们聚拢了一伙人,他们大声叫嚷着,给自己壮着胆子,试图为刘家庄出力,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刘家势力庞大,只要表现的好了,日后说不定会得到丰厚的赏赐,还有些机灵的家伙趁夜狂奔,想到县城为官军报信。
贼都是怕官的,来了官军,庄外的这些贼人不就完蛋了?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无一例外的,所有的报信告密者狂奔了不过数百步,便尽数死在了乱箭之下。
贼人早已经把刘家庄团团围住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立功心切的庄丁跑到近前之后才绝望地发现,原来四下里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贼寇,他们虽然没有打起火把,但是却围的滴水不漏。
一夜之间哪里冒出来这么多贼寇?这个疑问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
要知道,神池镇刘家庄的这处别院自打建立的那天起便从未遭遇过贼寇滋扰,连不开眼的小蟊贼都没有。
所有在乐平境内混迹过的贼寇悍匪都得知这一点,谁都可以动,唯独刘家庄的一草一木不可以动!
只因为如今刘永贵刘大人在从军之前便混迹绿林,他熟知乐平的地理人情。
要是被刘永贵盯上了,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见到过第二天的太阳。
长此以往,在刘永贵的照应下,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而刘文泽刘家的各处庄园也平安无事,从来没有遭遇不测。
七年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庄园内的守卫却只增不减。
有的人在嘲笑刘氏庄主刘文泽的胆小,有的人觉得刘文泽是坏事做尽,怕遭了报应。
长久以来的平安无事麻痹了警戒巡弋的庄丁护院,虽说每日里的巡弋哨卫工作一样不会少,可多数时间,庄丁们都在偷懒,他们打心眼里觉得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然而,今夜里,横空出世的贼寇彻底搅乱了庄丁们的白日梦。
原来,真的有危险,真的会有胆大包天的贼寇敢来劫掠。
明亮的月光下,轰隆隆的铁骑碾压而来。
杂乱毫无组织的庄丁们试图反抗,却尽数死在了蒙面骑士的刀刃之下。
一方是有备而来,一方却毫无准备。
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蒙面骑士对上散乱无章的庄丁们。
甫一接触,刘家庄的庄丁们便死伤惨重。
即便庄丁们使出浑身的气力,鼓起所有的勇气,却也阻挡不了蒙面骑士滚滚前进的洪流。
有个管事模样的家伙临死前发出不甘心的呐喊:“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刘氏的庄园,刘永贵刘都尉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蒙面骑士当中传出一阵不屑的冷笑:“刘永贵?他要是敢来,老子一并收拾了他!”
不等庄丁答复,另外一个声音便喝斥道:“闭嘴,忘了临来之前的嘱咐了吗?少说话!多做事。”
刚开始多嘴的那骑士尴尬地笑了笑,当即拍马杀入了战团,试图借助厮杀来掩盖自己的羞愧。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庄园内所有敢于反抗的庄丁都被剿杀殆尽,侥幸存活的下来的妇孺以及一些及时投降的丁口都被捆缚在一起,集中关押到了一个大屋之中。
这时候,一直围拢在庄园四周的人马方才抽调出绝大多数的人手,驾着马车,从庄园的正门鱼贯而入。
不多久,密封在地窖中的粮仓便被人打开了。
一袋袋上好的米粟扛上了车马,一辆辆满载的马车趁着夜色离开了。
运粮的队伍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方才把院内所有的米粟财物清理一空。
两个时辰之后,一名身怀绝技的庄丁护院方才壮着胆子挣脱了绳索,出屋打探。
这一瞧之后,护院当即瞋目结舌,只见原本雍容华贵的庄园完全被翻了个底朝天,到处都是死相极惨的庄丁护院,到处都是财物都翻动的痕迹。
看样子,贼人似乎谋划了很久,不然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东西搬运而走。
瞥见没有任何贼寇的迹象之后,护院解开了他人的绳索。
有个刘姓管事一蹦三尺高,他知道刘家庄的底细,更知道地窖里存储了多少粮食,
本以为时间仓促,贼寇定然不敢冒险,可谁知道,想象中的援军一直没有到来。
这时候,地窖中还剩下了多少粮食?
管家顾不得手臂的酸痛,他狂奔疾走,顺着石阶,来到了地窖口。
放眼望去,只见原本被粮仓堆满的地窖内,空空荡荡的,连一粒米粟都没有剩下。
这处地窖占地足有十丈,在窖的四角撑有上好的松木,而窖的顶端全是密密麻麻的木板,这是为了防止地表坍塌所做的防护措施。
刘姓管家知道,当初,为了搭建这处地窖,刘文泽刘庄主足足花费了两百贯的银钱,而这里堆积的粮食足足有三百石!
像这样规模的地窖,神池镇的这处刘家别院内还有三处。
管家疯了一般手脚并用,他目光呆滞,爬出了地窖,身后,侥幸存活的刘家丁口全都发出了巨大的惊叹声。
原来,庄内真的有这么多的粮食!
当初乐平饥荒时,有流言说刘家庄内有数千石的粮食,当时,众人还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然而,此时,见到那空旷的地窖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
怪不得每到夜晚,总会有神秘的车队从府内进出,怪不得一到夜间,除了巡哨的庄丁,所有人都不能擅出房门。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遮掩消息呀。
贼人临走前,破坏了所有地窖的门锁,刘姓管家呆滞地进入了第二个地窖。
与上一个粮仓一般无二,所有的米袋都被搬运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剩余。
刘姓管家张口喷出一口老血,他清晰地记得,当时刘庄主离去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生看家护院,莫遭了蟊贼。
现在倒好,蟊贼没来,杀人如麻的马贼却来了。
这可是刘家阖族上下数年的积蓄所在啊,就这么一夜间被人搬了个干净,管家只觉得前途灰暗无比,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栽赃陷害
贼人离开了,留下了遍地的死尸。
刘家庄内,所有敢于反抗的庄丁都死的干干净净,唯有胆小怕死的妇孺,以及寥寥几个男丁幸免于难。
侥幸存活的人们完全被吓破了胆子,贼人虽然早已经走了几个时辰,可还是没有一人敢踏出院门半步,他们生怕遭了贼人的毒手。
真正胆大鲁莽的家伙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再也没有丝毫的勇气。
翌日一早,刘家庄别院遇劫的消息才传到县城,而这时候,距离事发时间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王腾去做很多事情了。
比如,将粮食藏匿起来,然后消除沿途车辆留下的痕迹。
王腾来自后世,深深懂得销毁证据的重要性。
杀人越货这事情说起来确实有些残暴,明面上,王腾毕竟是山西的大明参将。
如果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将其宣扬出去,只怕王腾马上就要面临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官府统治地方的基础在于世家豪族,而当地的官吏军将充其量只能算是官府、世家的代言人。
王腾这么做,就等于在挑战整个天下的阶级制度,是要被千万人唾骂的。
当然了,那只是最坏的局面,只要王腾把事情做的干净漂亮,再把后事处置妥当了,就算刘永贵认为是他做的,可没有证据,别人也定然不会偏听一面之词。
王腾不怕与世人为敌,只是眼下他立足未稳,实在不能再妄生事端了……
神池镇隶属乐平县,当刘家庄被劫掠的消息上报到这里的时候。守将刘永贵再也顾不得装病了,他咆哮着抓着县尉的脖颈,恶狠狠地咆哮道:“贼人呢?贼人是谁?”
乐平县尉背景浅薄,遇上刘永贵这么一个有做后台的守将,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逾越。
此时,被刘永贵凶狠地摁在了屏风上,县尉却不敢有丝毫的怒意,只是颤颤巍巍地解释道:“刘将军息怒,刘将军息怒啊,贼人有什么来路,下官一概不知啊,将军要是想问个明白,不如去神池镇一探究竟。”
刘永贵皱了下眉头,他眸子闪过一抹狂暴的血光,嘴里道:“一探究竟?嗯?好,老子就去神池镇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杀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罢,刘永贵自顾自地离开了。
县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本想提醒一下刘永贵,要小心城外的冠军侯,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在乐平这么多年被人当孙子一样使唤着,县尉早已经受够了,本以为这不见天日的日子还要持续两年,可没想到王腾来了!
虽说县尉并不认识王腾,可这却不妨碍他对王腾拥有的巨大期盼。
这场过江强龙与地头蛇的对决早已经开始了,乐平县尉希望王腾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那样的话,他这个挂名的县尉就有了出头的希望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梦想,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渴求。
来到山西之后,一直困扰王腾的粮秣问题终于解决了。
这就好像深刻悬在脑门上的利刃终于被拔掉了一样,王腾也就罢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把心中的忧虑挂在脸上。
可负责辎重补给的徐方就显得乐不可支了,将所有的粮食藏匿过后,他径自来到了王腾的大帐。
“大人,这粮食可真是及时雨啊,一千石,足足一千石粮食啊,我做梦也没想到那庄院会有这么多的粮食,都说边外贫瘠,我怎么觉得这山西的富庶程度远胜关东啊?”
认识徐方这么久,王腾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高兴成这副模样,他摇了摇头,道:“穷的不是豪族,富的不是百姓,这土地财富米粟都到了豪族世家手中,百姓拿什么来过活?百姓没了活路,边塞自然也就穷了,反言之,关东诸郡那边,世家豪族虽然也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可百姓生财谋生的路子却有不少,两相比较,自然是关东显得富庶些。”
徐方深以为然,不过今日里他可不是为了哪里富庶的问题而来的,他是想问问王腾,这类似的买卖日后要不要多做上几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掌管米粟钱粮,永远不会知道大军“吞金兽”的来历。
跟随王腾之前,徐方虽然游历过不少地方,增长了不少见闻,可他却从未想到过,原来保持一支军队的战斗力需要投入这么多的人力物力。
没有银钱米粟,就别想拥有一支成规模的强军!
这是徐方总结出来的道理。
“大人,要不然特意抽调一部军马,让他们专门去做这无本的买卖?”
话语间,徐方不无期待。
王腾摇头笑道:“这可不行,要是这时候突然冒出一股横行无阻的大盗出来,时间未免有些太过凑巧了,明眼人都能够猜得出来,我是幕后主使。”
王腾说的句句在理,由不得徐方反驳。
本以为这家伙该消停了,可片刻之后,徐方犹自不肯轻言放弃,嘴里道:“要不然让他们去别的地方?”
王腾没想到做了辎重营的营官之后,视金钱如粪土的徐方完全变了个人儿,不过想来对方也是被没粮的前景吓怕了,所以才会这么在乎。
念及此处,王腾便解释道:“不要急,等渡过这难关,站稳脚跟之后,我会让弟兄们去塞外转转,现在正是草长莺飞,牛羊马肥的好日子!”
徐方面色大变,“侯爷,擅起战端可是大罪。”
王腾志得意满地笑道:“如果是蒙古人挑衅呢?”
徐方释然,笑道:“大人大才,下官愧不如也。”
广灵军的营地之内,军卒照常训练,而獒犬黑虎也带着它的一班小弟去巡弋捕猎去了。
唯有乐平城的守将刘永贵气冲斗宵,这时候他已经到了刘家庄内。
看见那空空如也的宅院、被洗劫一空的粮窖,原本压抑下去的怒火再次引爆到了沸点,刘永贵咆哮着,叫道:“王腾小儿,我誓杀汝!”
其实行至半途,刘永贵就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关窍,放眼整个山西,能够有胆子劫掠刘家庄的势力,只有王腾一份!
况且,为何刘家庄平安无事了六七年,一直没有宵小滋事,可王腾一来,这庄院就出事了呢?
“快,仔细去找些猎手,看看贼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就不相信了,这么多的贼人,这么多的粮食,难道他们还能飞了不成?”
没多久,十里八乡范围内的猎手便全部被刘永贵的人马带到了这里。
刘家庄已经出了这等事情,悟是悟不住的,与其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倒不如爽快地去找寻罪魁祸首。
若是处理的好了,正好借着这事情向天下人宣告刘家的实力!
庄主刘文泽在刘永贵赶来之前就已经到了,他望着满目疮痍的庄园,老泪纵横,嘴里道:“得发我的好侄儿,你可一定要为叔父出气啊,刘家庄出了这等事情,整个山西的世家大族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呀,要是不能将凶手缉拿归案,我刘家的声望可就一落千丈了。”
刘永贵阴沉着脸,狠狠地点头应了下来,“这事情,还需要范永斗出面,他的人路广。”
“好,我早已经派人通知他了,不过就算他拍马赶来,只怕也得明日以后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刘永贵咬牙切齿,他恶狠狠地挥舞着马鞭,嘴里道:“查!就是把山西挖地三尺,我也要揪出凶手!”
刘文泽闻言大振,他的年纪虽然大了,但脾气依然不小:“不管贼人是谁,敢跟我们刘家作对,都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叔侄二人经过一番商议,便决定提高赏银,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能够提供蛛丝马迹,寻觅出贼人的下落,报信者可得银子百两。
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上十亩良田了,这赏格一经提出,邻近的乡民全都踊跃地提供线索。
张三说他昨天夜里看到了蒙面的骑士从他家门口奔驰而过,骑士的呼喝声带着点边塞口音。
李四说他跟婆娘躲在门后头,听到了贼人在喊着什么“草上飞”的名头。
草上飞是横行遍地数郡的大匪,麾下有马匪数百人,也是唯一一支不忌惮刘永贵的贼寇。
接连问了几十个乡民,得到了答案都有些类似……
用些银钱打发走了这些视财如命的乡民,刘永贵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本来以为打劫庄园的贼人就是王腾,可现在,种种蛛丝马迹都把矛头指向了草上飞。
难道,真的不是王腾做的?胆大妄为的草上飞才是幕后主使?
草上飞向来神出鬼没,来去如风,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何处落脚。
如果随便换成另外一股贼人,说不定刘永贵还会嗤之以鼻,可现在,怀疑的对象成了草上飞,刘永贵真的有些迷惘了……
神池镇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打猎好手搜寻了整整一个白天,除了找到成堆的马粪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一星一点的收获。
没有车辆碾压的痕迹,所有的痕迹都被人刻意地涂抹过了。
浓郁的硫磺味儿甚至阻挡了猎犬追踪的脚步,没了猎犬相助,猎人们的追踪技巧起码有一多半使不出来。
院内所有的角落都被打扫完毕了,没有拉下的盔甲兵器,贼人走的很是镇定,他们甚至带走了所有的尸体。
“从容不迫,训练有素!”听到军卒的回禀之后,刘永贵脑子浮现出这八个大字。
王腾、草上飞,究竟是谁呢?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神池镇刘家庄别院被贼人洗劫一空的消息在最快的速度内传遍了整个山西。
与刘家有旧的豪族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前往神池镇,问询是否需要他们的人手帮助。
毕竟,在山西境内突然出现了这么一支强横的贼寇,连防护严密的刘家庄说攻下也就攻下了,这要是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下去,只怕世家豪族人人要担惊受怕,毕竟,谁也不知道贼人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那些与刘家素有仇怨的家伙们就显得幸灾乐祸了。
刘家在山西吃独食吃惯了,早已经引得人神共愤,只是碍于刘永贵的威名,这些敌视刘家的豪族才没能合起伙来把刘家的吞并掉!
过去六七年,大大小小的便宜都让刘家占尽了,而今日,好不容易听到刘家也遭了劫,偌大的庄园被人洗劫一空,这些仇视刘家的豪族们哪里会放过这等瞧笑话的机会,他们使人大肆放出风声,只说是刘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才会遭此一劫。
至于谁是不该得罪的人,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乐平城外,王腾与他的三万多人马像没事人一般进行着每日里的军中操演,刺杀的刺杀、奔袭的奔袭。
本来按照王腾的计划,他其实是想尽早启程的。
可现在神池镇刘家庄被劫的消息传来,若是王腾这时候开溜,只怕会给人留下做贼心虚的印象。
于是,为了展现自己问心无愧的一面,王腾把行程压后,老老实实地在乐平城外驻扎下来。
一方面这是摆出一副不管我事的态度,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等待商队里运送的米粟。
毕竟,王腾从刘家庄劫来的粮食有些见不得人,而他长途跋涉,虽然沿途间获得了不少补给,可长期的消耗却是惊人的。
进入山西之后,倘若没有得到大量的补给,而王腾又表现出一副“不差粮”的模样的话,这不就等于明摆着告诉天下人,神池镇刘家庄的那次买卖是我做的吗?
王腾可不傻,粮食都已经到手了,而所有的痕迹都消泯的无影无踪,要是这时候自我暴露出来,那才成了傻子。
况且,那天夜里,为了转移刘家庄的视线,王腾还特意使人假扮成草上飞的手下……
可以想象,一旦消息传出去,王腾势必又会增加一个敌人——草上飞。(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连锁反应
距离庄院遭劫,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一场忽如起来的大雨彻底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刘家庄内,一筹莫展的刘永贵咆哮着,他歇斯底里地叫道:“废物,都他娘的是一帮废物。老子供你们吃,供你们喝,每个月还有大把的银子拿去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关键时刻用上你们,可你们倒好,过去这么久了,竟然只问出来几句流言蜚语,连像模像样的证据都没有,你们这是在应付我吗?还是想让我直接到王腾的大营中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打劫庄园?”
众人战战兢兢的,不敢妄言。
“这是乐平,乐平是我刘家的地盘,我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必须给我查明白,匪祸发生的那天夜里,草上飞与王腾的兵马究竟在哪里,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调动!”
一众军将明白,这是刘永贵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如果不能把握住,只怕人头落地只在旦夕之间。
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一个小小的刘家庄便搅得乐平风起浪涌,原本各大世家豪族堪堪保持的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局面被王腾蛮横地打破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天夜里,广灵军劫走的并不只是钱粮米粟,他们还打破了刘家牢不可破的金身。
过去七年来,从未被贼寇打过主意的刘家庄陨落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刘家并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么强大,他们的庄丁依旧是血肉之躯,他们也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一个家中藏有无数钱粮米粟的大户,原本他有着显赫的背景、深厚的实力,各路宵小畏惧,不敢轻易试探,这种平静的局面一直持续了六七年,直到有一天,另外一伙强大的贼寇突然出现,他蛮狠地击碎了大户“强大”的外壳,抢走了所有的一切。
这时候,所有人才陡然明白,原来,大户也不过如此!
眼下,刘家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
可以确定的是,不管这一次刘家能否成功地揪出凶手,日后,各路贼寇对刘家生出的窥视之心绝不会轻易消退。
有些事情,一旦有人成功了,后继者总会前仆后继。
搅动了一池春水,王腾可不甘心做一个旁观者。
在刘家发了疯一般地搜寻凶手的时候,王腾也没有闲着,他写了个条子,让人送到了乐平县衙。
信的内容很简单,是王腾以大明参将的名义要求乐平为大军筹备粮草。
乐平不大不小也是个县城,境内也掌管着数万丁口,身为大明参将,虽然还没有交接印信,然而王腾完全有正当的理由来讨要钱粮!
当文书递交到乐平县衙的时候,县令苗木风皱起了眉头。
文书虽然没有大印,但是却盖了个醒目的参将印章。
这王腾还嫌乐平不够乱吗?
起初,神池镇刘家庄出事的消息传出之后,苗木风便认为这事情十有**是王腾做下的。
即便后来有消息传出,说那桩事情是草上飞做的,可苗木风依旧认准了真凶,他觉得一切不过是王腾放出的烟幕弹,真正的幕后主使依旧是王腾。
本以为有了刘家的那米粟钱粮,王腾会拍拍屁股离开,可谁能够想到,他非但没有走人,反而旁若无人一般驻扎下来。
留下来看热闹也就罢了,竟然还伸出手来,向乐平讨要钱粮。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说,官至四品的王腾不会作出太过轻率的举动出来,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应该都是深思熟虑的。
那么,王腾到底想做什么?亦或者说,王腾想通过这举措来达成什么目的呢?
乐平的县令苗木风早厌倦了作威作福的刘永贵,这一次好不容易来了王腾这么个搅局高手,他哪里肯轻易放过这等机会?
琢磨了好一阵子,苗木风才有了决定,他也写了个手令,命人送到刘永贵手中。
粮食,县城内还有一些,当初,为了不给王腾留下多余的口粮,营中的数百石粮食都被人连夜运出了城外。
然而,城内毕竟也有千余戍卒,更有县衙内那一大帮子等薪发饷的衙役帮闲,马上就到三月一发米的日子了,为了防止兵卒、衙役闹出事端,县衙的府库内还存有压箱底的百十石粮食。
这一次,县令苗木风打的就是这些米粟的主意。
书信传递到刘家庄刘永贵手中的时候,他正在气头上,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
冷不丁的看到苗木风的文书,刘永贵更是勃然大怒:“好一个苗木风,我道你为何要留下那百十石粮秣,原来是想在这时候露一手!好,真是好的很!”
嘴里说着狠话,其实刘永贵心里已经有些打鼓了,看来,那夜刘家庄破院被劫带来的影响远远不仅与此。
连一向慎小谨微,夹着尾巴做人的苗木风都敢堂而皇之地跟刘永贵唱反调了,可以想象,在其他的地方,刘家的敌人们会何等的猖狂。
不过,刘家还没有倒下!刘永贵可不想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他决定给苗木风一个深刻的教训,好让他知道,刘家,依旧是乐平说一不二的豪族!
当苗木风将库存的百十石粮食用大车送到广灵军辎重营的时候,一个流言悄然散布开来。
“据说县令为了巴结王腾,竟然把库存的粮粟都送到了军营当中去,那可是弟兄们三个月的口粮啊”
“啊?凭什么要把我们的口粮送给外地佬?”
“我们还好些,下了衙还能回家讨口吃的,苦就苦了那守城的千余弟兄们了”
“他们比咱们还倒霉?”
“可不是,他们的家口又不在城中,要是军中没粮下锅,那他们只能饿肚子了”
“这帮广灵佬真是可恶”
“噤声,怪只怪王腾,谁让他是大明参将呢!”
“天王老子也不能让咱们饿肚子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谈论的几人还是下意识地收敛了声音。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乐平的军卒乡民已经对王腾以及的他的广灵军生出了浓烈的敌对意识。
广灵军营当中,王腾没想到乐平的县令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地交出了粮食。
这不符合常理啊,对方不是应该与刘永贵穿一条裤子的吗?
难道说,县令也跟刘永贵不对眼?
想到这里,王腾急忙把侯十九唤到跟前。
之前,王腾只顾着谋划劫粮的善后事宜,却忘了打探清楚城中的官员倾轧。
原本王腾是想通过索取钱粮的事项,与刘永贵好生斗上一斗,可乐平县令却玩了这一出,完全打乱了王腾的计划。
好在侯十九及时赶到,为王腾释疑道:“据说县令苗木风初临此地的时候还想好生作出一番事业出来,只是却被刘永贵压制的死死的,一开始,仗着股锐气,苗木风还与刘永贵斗得厉害,可一败再败的他,总是被刘永贵打压的毫无反击之力,长此以往,苗木风的棱角便被磨去了,此后,从未听说过苗木风与刘永贵唱过对台戏。”
王腾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是苗木风看准了风向,是想借我这股东风,为他消除桎梏?”
侯十九重重颌首:“没错,根据暗卫来报,县令调拨粮秣的决定,刘永贵毫不知情,这一次,完全是苗木风力排众议作出的决定。”
王腾满意地笑了起来,看来在这乐平境内,他并不是没有一个朋友。
之前,乐平的副将何自休便隐隐透漏出了投靠的迹象,而眼下,县令苗木风看样子也与刘永贵离心离德。
这说明敌人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王腾抓住机会,另起炉灶似乎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困难。
说完了好消息,侯十九又将城内的流言说给了王腾听:“现在不知道谁散布了消息,说我们广灵军把乐平军卒、衙役的米粟抢了。”
王腾拧起眉头,道:“苗木风不会把所有的粮食都给我吧?”
侯十九连连颌首,道:“没错,据说,当初苗木风就是以发放俸禄的名义才把粮粟留下来的,现在衙役帮闲听说没了粮食,都嚷嚷着要去县衙理论,虽然被压制了下来,可现如今,乐平百姓对我们广灵军很是敌视。”
王腾摇了摇头,他知道,苗木风这是好心办成坏事了。
不过,想来,这更有可能是苗木风为了试探王腾所做的一个手段。
如果王腾连这点小小的麻烦都解决不了,又怎么值得他人投靠,又怎么能够敌得过地头蛇刘家?
想到这里,王腾笑道:“这个苗木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样罢,我毕竟是参将,虽说征调米粟钱粮是职责之内的事情,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乡民因为我而挨饿呀,嗯,传我军令,从辎重营中取出两百两银子来,等到分发俸禄那天,亲手发到衙役帮闲的手中去。”
侯十九眼前一亮,这事情如果做的好了,未尝不可以收买人心!
王腾,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罢了。
当下,侯十九对王腾更是敬佩。
神池镇刘家庄,刘永贵已经接连派出了近千人的搜寻队伍,这些庄丁护院把附近数十里范围内的一草一木都翻了个底儿朝天。
可遗憾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完全遮掩了贼人留下的痕迹。
千余人马忙碌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刘永贵挥舞着马鞭,狠狠地抽打在几名军校、管事的背上,劲道十足的牛皮鞭撕裂了厚实的衣物,把人抽的皮开肉绽。
然而,跪伏在地上的几人却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混帐东西!老子给了你们这么多人手,你们竟然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近千石粮食啊,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人看到粮食去了哪里!废物,你们这帮废物!”
刘永贵越想越怒,手里的力道更是一鞭重上一鞭。
眼看几人就支撑不住,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好了,兄长拿他们出什么气”,雄浑粗重的声音传来。
跪伏在地的几个人听到这声音之后都是下意识地出了口气,他们知道,救星来了。
就连刘永贵也闻言抛下了皮鞭,抬头笑道:“唔?是其昌回来了。让兄弟见笑了,这帮杀才实在是太不顶用,给了他们这么长时间,却只从一帮愚民口中问出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实在是不像话。”
来人正是范其昌,范氏在乐平的大掌柜,他天庭饱满,鹰鼻阔目,看上去便显得深不可测,进入屋内,他深深地盯了刘永贵一眼,嘴里道:“贼人不是草上飞吗?”
刘永贵闻言一滞,他斥退了闲杂人等,等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便听他阴沉地说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草上飞虽然在乐平境内出现过,可却从未惹出过事端。”
范其昌似笑非笑,问道:“喔?那你觉得谁是凶手?”
刘永贵咬牙切齿:“王腾!这小儿没来之前,乐平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差错,可他刚来了半日,刘家庄就出了这档子事,依我看,此事就是他做的。”
范其昌不动声色:“话虽如此,可你有证据吗?”
刘永贵握紧的拳头陡然松懈下来,他哑口无言,半晌才叫道:“证据总归会有的,其昌兄弟,有你出面,这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我们刘家?”
范其昌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道:“已经来不及了。”
刘永贵瞋目结舌:“怎么会来不及?”
“我只问你,再有三天的时间,我们能不能找出凶手?”
刘永贵有些不确定,“三天怕是不够。”
范其昌随即颌首应道:“不错,即便由我出马,三天之内也定然不可能找出完整的真相,你有没有算过,倘若加上过去的三天,这一来一回就是六天的时间,六天的时间啊,乐平境内的流言蜚语怕是要炸开了锅。”
范其昌这么一提醒,刘永贵顿时也变了脸色,他犹自恶狠狠地说道:“只要找出凶手,杀鸡儆猴,我看谁还敢乱嚼舌根!”(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意料之外
杀鸡儆猴?
范其昌念头一转,计上心来,“刘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永贵微微颌首,“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范其昌故意叹了口气,不无忧虑地说道,“刘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是王腾,那又该如何是好?”
刘永贵脸色大变。
是,就算王腾劫了庄院,没有证据,刘永贵又能拿王腾如何?
长久以来,刘永贵只是纠结着要如何找寻凶手,如何确定王腾就是凶手,却忘了这最本质的一点。
要知道,王腾可不是人人拿捏的肥羊,而是手握重兵的大明参将,别说是刘永贵了,就连阿巴泰、阿济格都讨不到好处,刘永贵又能如何?
为了一个刘家庄就搅得数万人马大混战?
连刘永贵自己都觉得不现实,“难道就这么算了?”
刘永贵的语气中饱含着浓郁的不甘以及愤恨。
范其昌拍了拍刘永贵的肩膀,嘴里道:“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时间仓促,我们必须向世人宣布,我们已经找到了凶手,凶手就是为非作歹的草上飞。”
刘永贵深吸一口气,明白了范其昌的意思,可是,他依旧心有不甘,“那王腾呢?”
范其昌低声说道,“王腾那里暂且不去管他,紧要的是,明天先去寻些马匪宰了祭天,就说他们是草上飞的手下,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此事掀过去了,等过了风头,我们再慢慢查询线索,如果真的与王腾有关,那么新帐旧账一块算”
刘永贵犹豫了好半晌,方才颌首道:“好吧,听你的,不过叔父那里还需要你我兄弟二人去劝慰一下。”
范其昌微微颌首,道:“这是自然,出了这档子事,应该让叔父出口恶气,不然要是他心里面有了疙瘩,这可就不妥了。”
没多久,范其昌与刘永贵便结伴寻到了刘文泽。
刘文泽虽然年岁大了,可脑筋却活络的很。
刘永贵把其中的厉害略一讲述,刘文泽便应诺下来。
叔侄三人统一了口径,无论是在内外,就说此次事情是草上飞做的,与他人无关。
翌日一早,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便传扬开来。
三日前劫掠刘家庄的凶手终于揪了出来,原来竟然真的是草上飞做的好事。
草上飞这等凶名再外的豪杰早已经为乐平乡民所熟知,据说此獠还与塞外的建奴厮杀过,麾下兵马极为强盛。
如果是他的话,当日里刘家庄遇劫的事情似乎也就说得过去了。
也只有这等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的贼人才能够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将近千石粮食悄无声息地运出去,藏匿起来。
消息传到王腾耳中,他倒没有显得太过惊异。
眼下,乐平局势微妙,王腾这个外来户带着强兵而来,摆明了来者不善,而本地的世家豪族也在首尾两端间摇曳不定。
到底是与王腾作对到底,还是说趁早投靠?
乐平境内的绝大多数利益都已经被刘、范两家瓜分了,剩下来的一小部分利益却要分给十多个家族。
之前,没有王腾的时候,众人被压制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此番,王腾这条过江强龙让众人看到了浑水摸鱼的希望。
刘永贵照应的刘家又怎样,还不是被草上飞端了个宅院?
王腾与刘永贵的战争,其实在广灵军进入乐平境内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这一日,广灵军终于离开乐平,往蔚州而行。
王腾一走,原本就因为米粟事宜很不爽利的一众军将、衙役,在有心人的撺啜下将乐平县衙团团围住,他们虽然没有作出多余的举动,但饶是如此,还是把衙内的官吏骇的心惊胆战。
要知道,如今天下大乱,民心思变,若是麾下乡民聚众谋反,即便事败了,成功镇压的本地官吏也定然逃脱不了朝廷的责罚。
在这样的情况下,衙内的县令苗木风却稳坐钓鱼台。
即使忠心护主的奴仆一遍又一遍地赶来报信,恳求县尊从后门遁走,可苗木风依旧不动分毫,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去城外求援的苗大回来了吗?”
苗大是苗木风麾下武艺最高强的奴仆,半个时辰之前,在衙役、乱军堪堪将县衙围住的时候,苗大就拿着苗木风的亲笔信出城直追广灵军。
换言之,苗木风之所以稳如泰山,就是因为他料定了王腾不会坐视不管。
苗木风猜的没错,王腾在看到书信之后,第一时间就抽调人马奔赴乐平城。
信上的大印做不得假,虽然内容寥寥无几,甚至没说出什么恳求的话来,然而,对于苗木风,王腾却不得不救。
一方面,因为苗木风刚刚为大军提供了近百石粮食,而乱军生事,也正是因为这粮秣引起的。
倘若王腾坐视不理,定然会给他人留下一个过河拆桥,冷漠无情的印象。
另一方面,王腾也需要借助乐平城向乐平境内的一些家伙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或者说,威慑力。
老虎潜伏的太久了,如果不下山捕杀猎物,动物们就会忘记了老虎的淫威。
一路行来,王腾虽然斩杀了不少贼寇,凶名在外,可对于乐平的乡民来说,王腾只是一个停留在传言中的名字,并没有人见识到他麾下强军的厉害。
时间仓促,王腾并没有带上多少人马,他只是跟周遇吉一道,领着五百骑军直往城门而去。
说来也巧,今日轮值的城门校尉又是上一次王腾的老冤家程丘。
对于城内发生的事情,程丘也是知情者,甚至为了防止广灵军从旁干预,按照刘永贵的吩咐,他早早地闭上了城门。
乐平城内有守军一千两百人,除却守城的四百人之外,剩下的八百多人都到了县衙,与衙役一道去讨要钱粮了。
在这些军将、衙役眼中,县令苗木风不过是个流水的官儿罢了,而真正掌握乐平大权的却是刘永贵以及他背后的本地豪族。
苗木风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但刘氏一族却万万得罪不得。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本地的军卒、衙役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几乎没做什么犹豫便齐齐聚在县衙门口,他们早已经得了消息,知道此次有刘永贵、范其昌为他们撑腰,因而,一干人等并没有半分惧意。
不过是一个县令罢了,一旦事发了,他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胆子报复?
况且,苗木风在乐平城的这几年里,早已经威严扫地,没有半点“大老爷”风范,跟这样的官爷对上,众人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
不多久,等到王腾拍马赶到城下的时候,城门依旧紧闭。
这一次,周遇吉可没有上回的好脾气,他挥舞着武器,大声咆哮道:“城上何人值守?王腾王大人驾临此处,还不快快开门,若是有半个不字,休怪俺手中的大刀不认人。”
城头的守卒心惊胆战地探出头来,瞥见城下森寒刀光剑影之后,他连个屁都没敢放。
最终,还是程丘硬着头皮干笑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王腾不假辞色,冷冷地喝道:“我听说城里出了些事情,所以要入城看看。”
怎么能让王腾入城?之前刘永贵说的很明白,不可让广灵军的一兵一卒入城,不然的话,一切都将功功亏一篑。
于是乎,程丘不得不再度探头说道:“大人见谅,何校尉吩咐过,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开城门。”
程丘倒是狡猾,到了这时候都不忘把黑锅栽赃到何自休身上。
本以为王腾该把怒火转移到何自休身上去,谁知道,从王腾身后陡然蹿出一个人影出来。
这人面色狰狞,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怒意,可不就是程丘嘴里的何自休吗?
不等程丘反应过来,就听得何自休破口大骂:“程丘你这个狗才,我什么时候说过关闭城门这话的?好嘛,你不是说惟命是从吗?那我命令你打开城门!”
程丘做梦也没想到何自休竟然会出现在广灵军阵当中,难道说,这混蛋早已经投靠王腾?
这时候,被何自休反将一军的程丘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只好撕破了脸,再不吭声,装作浑然没有听见的样子。
程丘可以装蒜,周遇吉可早没了耐心。
在王腾的默许下,周遇吉叫嚣起来:“城头的守卒听着,十息之内打开城门,不然违者一律以乱军论处。”
乱军,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城头的卫卒,跟脚都在乐平,而王腾偏偏又是山西的平虏卫参将,从法理上讲,王腾有权力进入境内的任何一座城池。
真要跟这么强势的王腾敌对吗?
之前,王腾和颜瑞色的时候,众人还感受不到那股杀气。
可当周遇吉喊出十息的数字之后,一股凛然的气势便从广灵军阵当中节节攀升。
杀气,扑面而来。
程丘惊恐地发觉,身旁的军卒们目光闪烁,有的人甚至蠢蠢欲动。
看样子,周遇吉的恐吓起到了作用。
“老子身后有刘永贵、还有范其昌范大人,我看谁他娘的敢乱动?”
这么一嗓子下去,原本打算趁隙开门的几个卫卒顿时焉了下来。
十息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王腾身后的五百卫卒虽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但火铳却还是有四百柄的。
“时间到,火铳准备!”
周遇吉只是挥了挥手,四百柄火铳便呼啸而去,直奔城门。
守军没想到广灵军说翻脸就翻脸,他们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
一时间,死伤惨重。
城下的火铳接连击发了三轮,而城头的守军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早已经抱头鼠窜。
就连城门校尉程丘都蹿入城中,他知道,面对王腾的广灵强军,城门打开只是时间问题,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裹挟乱卒,以壮声势。
没了程丘的压制恐吓,城楼侥幸存活的几名卫卒心惊胆战地聚拢在一起,他们不敢探出头去,只是战战兢兢地问道:“大人,程丘小儿逃了,这时候如果我们打开城门,是否可以网开一面,饶我等一条性命?”
王腾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倒是周遇吉扯起嗓子吼了起来:“别他娘的废话了,再不打开城门,待会儿连你们一道砍了!”
又是这个要命的声音,刚才便是此人一声令下,射来了满天铅弹,夺去了数百人的性命。
此刻,再度听到周遇吉的恐吓,没有人敢再不当回事儿。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城头侥幸存活的卫卒便达成了一致。
开门!
其实,摆在守卒眼前的虏只有两条,要么顽抗到底,等待死亡,要么开门纳降,静候发落。
反正日后追究起来,程丘是逃脱不了的首恶,其他人呢,只不过算是附逆罢了。
要是王腾大方,说不定便不予追究了。
在卫卒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城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周遇吉一马当先,他领着五百军卒宛若猛虎下山一般,凶狠地冲入了桑干城。
程丘一逃,原本就人手不足的守军哪里还敢出手抵抗,他们只是跪伏在道路两侧,等待那未知的命运。
对于这些家伙,王腾倒没有痛下杀手,他让何自休出面,收拾残局,而他本人则与大部人马一道,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刘永贵等人的掌控范围。
被王腾逼至绝境的程丘,为了生存,很有可能作出一些疯狂至极的举动
王腾可不想乐平城闹出乱子来,那样的话,岂不是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一名小校拿了王腾的令牌,原路回返,回营地去搬援军去了。
临来之前,王腾尚且没有意识到城内的混乱程度,所以只带了五百人马。
五百人马既要镇压可能的叛乱,又要提防四处随时可能射来的暗箭,显然有些顾此失彼,难以顾全。
因而,回营搬救兵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乐平城县衙外,黑压压的千余人马将县衙围堵的严严实实的。
在有心人的撺啜下,军卒、衙役群情激昂,虽然没有过激的举动,然而远远看去却也声势骇人。
县衙大门紧闭,门后面几个忠心的仆役心惊胆战地顶着大门,他们生怕乱军冲入衙内。(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变故
事情彻底闹大了,程丘意识到,自己要想活命,必须浑水摸鱼,逼迫刘永贵、范氏为自己撑腰,否则的话,说不准他们就把自己给卖了。
想到这里,程丘来到乱军身前大声聒噪起来,“弟兄们,弟兄们听我说,衙内的官儿苗木风不是东西,他到城外找官军来镇压咱们了。”
“这老贼作死吗?”
“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人?”
……
聒噪的军卒识得程丘,知道此人是刘永贵的心腹。
难道说,刘永贵又有了新的命令?
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洗耳恭听。
只听得程丘振臂高呼:“苗木风这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呐,他巴结了参将王腾,从他手借了数千人马,如今广灵军已经杀入城内,弟兄们,你们想要活,还是死?”
可以生的话,谁像去死?
“活!活!活!”
几乎没做犹豫,自觉有刘氏一族做后盾的军卒便大声咆哮。
怕什么,反正有刘永贵刘将军做后盾,不过是个参将罢了,鹿死谁手还未可定。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盲目乐观,有三四成惦记家小的军卒、衙役悄悄打了退堂鼓,他们趁着无人注意的当口儿,溜之大吉了。
程丘掌控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在手中,因而,对那些逃窜的家伙,他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办法,反正当下最紧要的是把留下的军卒们凝成一股绳,听他使唤。
“好,既然弟兄们想生,那么就跟我来,我们砸了这劳什子大门,抓了县令!”
“啊,这可不妥吧”,有的人惊恐交加,苗木风虽然没有什么威信,可毕竟是朝廷命官,抓了他,就等于聚众谋反了呀。
程丘知道容不得军卒多想,待的越久,事败的可能性就越大,当下便听他咆哮道:“怕个鸟,他不仁我不义,何况,出了这乐平城,这天下之大,何处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程丘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尽管大着胆子去做,出了事情,自然有刘永贵兜着,只要是在这乐平,就没有刘永贵办不成的事情。
一心荣华富贵的家伙们血往上涌,他们大肆叫嚣着:“他不仁我不义!”
程丘眼见士气可用,当即一马当先,他一脚踹到了县衙的大门上。
“咚!”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门后的仆役们脸色大变。
来了,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血气方刚的军卒们聚拢在一起,最容易惹出事端。
有了程丘这个带头人,数百名军卒几乎没耗费多少时间便撞开了大门。
“明府,老爷,快逃啊,乱军入府了”
仆役们健步如飞,扯起嗓门吼了起来。
后衙,苗木风大开房门,他身旁,一家老小正在三名奴仆的护卫下瑟瑟发抖地聚拢在一起。
“阿爹,我怕”,这是苗木风的儿子在奶声奶气地说话。
苗木风的妻子第一时间捂住了儿子的嘴巴,道:“我儿不怕,有爹爹、娘亲在这里,我儿什么也不用怕!”
苗木风很是欣慰地看了妻子一眼,他道:“没错,我苗木风不愧于天地,区区乱军,能奈我何!”
听上去豪气万千,可忠心护主的仆役还是双膝跪地的,道:“老爷三思啊,贼人势大,可否出衙暂避风头?”
苗木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绝不!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府上撒野!”
贼人听不到苗木风的呐喊,即便听到了,也绝不会有所畏惧。
砸破了县衙的大门,直冲而来的乱军好像完全豁出去了,他们打破了心中的那份桎梏,在衙内横冲直撞。
没多久,三个军卒在两名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苗木风的书房。
这伙乱军狞笑着,嘴里道:“苗明府,跟我们走一趟吧。”
苗木风嗤之以鼻,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乱军勃然大怒,他们没想到,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地,苗木风竟然还敢说出这话,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弟兄们,上,把值钱的东西拿走,再绑了这官老爷好交差!”
一众乱卒摩拳擦掌,他们狞笑着,正要有所动作。
忽而,一阵冷风嗖嗖的疾冲而来。
三名乱卒惊回首,却只看见三道闪烁着寒光的利箭疾驰而来,他们大张着嘴巴,试图躲闪开来,然而,箭矢来的太过突然,又完全封死了他们的躲闪方位。
逃,无处可逃!
“啊”,前一刻还在得意猖狂的乱卒只能发出惊恐的惨叫。
“噗哧”,下一刻,犹自滴血的箭矢便从乱卒的脖颈处透体而过!
及时出手的正是王腾麾下的广灵军卒,也就是锦衣营所辖的暗卫。
早在几日前,王腾就得到了类似的消息,说城中的军卒和衙役很有可能以缺粮为借口,围堵县衙。
为了以防不测,王腾特意命令六名暗卫贴身保护苗木风。
对此,苗木风虽然毫不知情,可却也有所察觉。
这个时候,能够派出护卫暗中保护的,想来想去也只有王腾一个人了!
苗木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身上已经不可避免地印上了王腾的烙印。
也正是因为如此,苗木风才有胆子在县衙内大放厥词,其实他心里也怕的要死,更怕那些暗中的护卫不能及时出手,万一被乱卒裹挟了,那就要遭不少罪了。
好在锦营的暗卫出手及时果断,一下子就了结了三条性命。
不过,贼人太多,暗卫却只有这几个。
即使暗卫以一挡十,却也不能完全吓阻乱卒。
时间仓促,一名暗卫统领抱拳道:“苗大人,我等奉王将军之命前来护卫接应,可眼下乱军势大,长此下去,我等可能难以护得周全,不如出衙而走,暂避锋芒?”
几个苗家护卫叹了口气,他们以为自家的老爷又会出言拒绝。
哪知道,苗木风竟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也罢,本官代天子牧守一方,绝不能让贼人折辱了,你且头前来路,我们避上一避吧。”
苗家的仆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没想到,刚才还大义凌然的家主,转眼间就换了副面孔。
看来,应该是刚才那番乱军的恐吓有了效果。
暗卫统领没有那么多想法,只要苗木风肯答应下来,那么暗卫的守护工作就容易很多了。
只要不是留在原地硬碰硬,暗卫有无数个方法可以让苗家老小躲开乱军的视线。
反正广灵军的主力很快就可以赶来救援,乱军蹦达不了多久。
冲入县衙之后,千余乱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各个库房院落内横冲直撞。
但凡是值钱的物事,全都被乱卒裹挟一空。
程丘试图劝阻过几个乱卒,然而,陷入到狂乱状态之中的军卒哪里会听他的喝令?
要不是程丘身旁的护卫及时出手,连程丘自己都有可能被乱卒伤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眼睁睁看着这么一股力量从自己手中游走,程丘心如刀割,他本想借助乱军为自己牟取更大的利益,然而眼下来看,乱军除了造成更大的混乱之外,没能给程丘带来丝毫的好处。
难道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绝不!程丘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拼搏一把,只要劫持了苗木风,把事情闹大,那么程丘背后的刘武周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初来乍到的王腾身上去。
那时候,自作主张的程丘便可以将功赎罪。
想到刘武周,程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要是事败了,心狠手辣的刘都尉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了。
一切的关键都在于县令苗木风!
程丘从来没有觉得苗木风如此重要过,可今天,他自己的生死,他满门老小的生死便完全系在了苗木风身上。
抓到了苗木风,程丘改头换面,依旧可以获得潇洒快活,要是抓不到呢,程丘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程丘在乐平城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儿,此时,聚拢在他麾下的也有两百多人手。
这么多人很快就把县衙的后院围得密不透风。
兴高采烈的程丘之前早得了消息,知道苗木风没有离开就在屋内,所以他的心情很是爽利。
“苗大人,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你到城外去坐坐”,程丘“吱嘎嘎“满心欢喜地推开门,可只是片刻间,他就脸色大变,原来,坐在椅子上的人影不是苗木风,而是之前进入的乱军尸首。
摸了摸尤带体温的桌案,程丘歇斯底里地呼喝起来:“快追,他们没有走远,一定要抓住苗木风,不然我们都死定了。”
虽然程丘没有明说,可在座的乱军看到程丘脸上惶恐的神色之后都不敢怠慢。
往日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程丘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今日,能够把他吓成这副模样的,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区区一个苗木风,真的这般重要?
一众乱卒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可还是梗着脖子追了出去。
程丘瘫坐在地,他喃喃自语,道:“完了,苗木风竟然逃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程丘隐约间听到了一阵喊杀声从远方传来。
广灵军杀来了?
程丘一惊而起,他一扫颓态,高声呼喝起来:“快,集合弟兄们,从后衙出门,一定要快,广灵军杀来了,再晚些可就逃之莫及了
周遇吉领着广灵军卒在城中畅行无阻,他们几乎没耗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县衙之外。
这时候,往日里明镜高悬的牌匾歪倒在地,威压厚实的大门也残缺了一块,到处都是丢弃的物事,看样子好像刚刚被贼寇洗劫过一般。
“他奶奶的,这下子事情好办了,这伙乱军竟然敢杀入县衙,这可是谋反的死罪,弟兄们,冲进去,格杀勿论!”
原本周遇吉还在纠结下手的轻重问题,现在倒好,乱军哄抢县衙财物,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乱卒,非但无罪,反而有赏。
广灵军卒在周遇吉的引领下,三人组,十人一队,井然有序地将整个县衙围拢起来,他们很有耐心,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一旦遇上劫掠财物的乱卒,广灵军都会干净利落地将其剿杀。
接连憋屈了几个月,这些杀过人的汉子早已经嗜战功如命,可却一直苦于没有不开眼的贼寇来试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乱军生事,他们哪里肯放过这博取战功的机会?
甫一接触,一心掠财的乱卒便死伤惨重,他们根本不是广灵军的对手。
太弱了,太弱了!
这就是大明边军?怪不得建奴连年犯边,却连像模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接连砍杀了四五个乱卒的周遇吉连连摇头,嘴里直呼不过瘾。
县衙以北,程丘带着一百多名乱卒刚刚蹿出后衙,这时候,对于苗木风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逃出县城。
只要逃出县城,凭借这百十号人马,程丘觉得自己也可以活下去。
有时候,转机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出现,就在程丘打算放弃追寻苗木风的时候,两个乱卒大呼小叫着,说发现了县令的下落。
怎么办?是追苗木风呢,还是逃命要紧?
就这么两手空空的逃出去?刘永贵那里定然是回不去的,从今往后,程丘唯有做一个无家可归的马匪,可是这样的话,他又觉得太不甘心了。
在乐平城,程丘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儿,往日里的享受更是样样不缺,陡然让他成为一个马匪,流离漂泊,他还真有些不适用。
“拼了!”几乎没有犹豫多久,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的程丘便下了决定。
“弟兄们,抓不到苗木风,我们只能去做马匪,可要是抓了他,我们依旧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做我们的官军!”
在程丘的鼓动下,原本士气跌落谷底的乱卒顿时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与其惶恐不安,倒不如再拼一把。
赌徒输急眼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无所畏惧,而他们总觉得可以在下一把赢回全部的赌本。(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肯收手
眼下,程丘一帮乱军就像走投无路的赌徒,他们自以为自己选对了路,其实却已经无限度地接近了悬崖。
只要往前一小步,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苗木风原本已经跑远了,只是当他得知援军到达,可乱军却也逃了的消息之后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以身相诱的计策来。
苗木风是在赌,他相信,只要他肯现身,程丘就一定会追赶过来。
身旁的六名暗卫已经准备了一道简易的工事,他们冲进了一个院落,然后用木桌、木板讲大门封堵的严严实实。
乱卒要想入院,只能翻墙而入。
院落中,暗卫已经抽弓在手,他们屏息以待,只要贼人敢露出半个脑袋,他们就会干净利落地予以射杀。
苗木风做下以身相诱的决定时,早已经征得了暗卫的同意。
不然的话,仅凭苗木风自己,他是万万不敢冒险的。
只要护卫抵挡住一炷香的功夫,援军一定可以到来。
问题是,六名暗卫能够抵挡的住如狼似虎的两百名乱卒吗?
乱军很快就来到了苗木风藏身的院落所在。
这处庄园墙高八尺,院门厚重结实,看上去就是个大户人家。
城内发生骚乱的时候,这户人家大门紧闭,院内的几个护院手持木棍,严阵以待。
家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管来者是谁,一律乱棍打出。
可没曾想,乱军没等到,却等来了县令苗木风一行。
苗木风这些年来受到刘永贵的掣肘,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然而,他毕竟也是乐平城的一县之主。
如果苗木分放下身段,本地的大户人家还是很愿意与堂堂的县尊交好的。
眼下,这严姓人家就是与苗木分交好的大户之一。
当时,瞧见县令不告而访,家丁哪里敢造次,他们急忙通秉了家主。
严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虽然不想搀和到城中的这场乱事当中去,然而,苗木风登门而来,他要是拒绝的话,就等于跟县令撕破了脸。
况且,据说苗木风与参将王腾勾搭上了,就是再给严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王腾较劲。
于是乎,苗木风一行顺利进入了严府,而严家的十名家丁也被临时抽调,加入了抵挡的阵列当中。
算上苗木风的两名家丁,暗营的暗卫已经有了十二名帮手,这些家伙兴许上阵厮杀还有力有不怠,但是,让他们痛打落水狗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从正门而入的打算失败了之后,门外的乱卒很快搭成人梯,他们三三两两地趴伏在墙头上,正到处张望、打量院内情形的时候,一支支嗜血的箭矢冷不丁地疾射而来。
遴选入暗营的人手都是侯十九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他们箭术高超,武艺高强。
此番暗卫在院内早已经蓄力以待,六支箭矢,个个命中目标。
箭不虚发,血从墙头喷溅而下,尸首跌落在地。
墙下的乱军猝不及防,有好几人被砸了个结结实实。
陡经变故,乱军完全慌了手脚。
“啊,苗木风身边竟然还有持弓的护卫,这可如何是好”
六条活生生的性命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乱军,苗木风不是那么好抓的。
要想进院,可以,拿性命来换!
程丘阴沉着脸,他已经耽搁了太久,更浪费了好多次机会,这时候倘若不能抓住苗木风,再半途而废的话,只怕他连这百十号人都掌控不住。
有时候,明知道错了,可别无选择之下,你只能错到底。
在看到军卒从墙头坠落的瞬间,程丘意识到了,这可能是苗木风以身相诱的圈套。
然而,明白了又能怎样,落荒而逃?
没有刘永贵的支持,这百十号人又能坚持多久?
程丘咬紧牙关,他大声喝道:“怕个鸟,不过几张破弓罢了,都给老子听着,我们只有杀进去,捉了苗木风,才能有活路,不然的话,你们以为王腾会饶了我们?别他娘的做梦了。”
说罢,程丘一马当先,他踏着军卒的臂膀,飞也似的跃上墙头。有了之前的教训,程丘不敢在墙头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跳下了院墙。
院内毕竟人手有限,而且利弓只有六张,当程丘身先士卒,冲上墙头的时候,原本还在犹疑的乱卒也一窝蜂似地攀上了墙头。
一时间,墙头上到处都是乱卒的身影。
饶是暗营的暗卫施出了全身解数,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射中了这一个,马上又会冒出另外一个。
在程丘的引领下,这百十号乱军完全爆发了,他们大呼小叫着,咒骂这不公平的世道。
“噗通噗通”,很快就有乱卒翻下墙头,进入了院落。
院中的暗卫射来了一支箭矢,却被程丘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
“兄弟们,杀,杀过去!只留苗木风一个活口,余者格杀勿论!”
当身旁聚拢了三五个人手的时候,程丘抽出腰刀,他直剌剌地往前冲去。
前方,十二个家丁护卫颤颤巍巍地举着竹枪,不知所措。
竹枪是暗营的暗卫仓促赶制出来的,用它们作武器,可以在最大程度上缓解家丁们紧张的心情。
程丘久在边塞,从未见过竹枪这等利器,此时眼瞧着一帮家丁竟然拿着绿竹做武器,他当下有些轻视,嘴里道:“瞧着没有,护卫只有六个,其余的家伙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只能拿这竹子来唬人,弟兄们,杀过去,苗木风就在里头!”
几十步的距离转瞬既至,在家丁护院门还在犹疑的当口儿,程丘已经领着十多号人冲了过来。
十步、五步、三步!
两者相距越来越近,可从未用过竹枪的家丁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发力。
乱军来了?这可怎么办?
恰在这时,暗营的暗卫统领陡然发出一声暴喝:“刺!”
不知所措的家丁闻言一哆嗦,下意识地把竹枪往前一桶。
只听得“噗哧”“噗哧”,一阵惨叫声响起。
刚才还冲得欢快的乱卒很快就被刺的血水横流。
若不是程丘躲的飞快,他差点也被开膛破了肚。
四下里,到处都是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怎么会这样?那该死的竹子怎么会有如此的威力?程丘有一种噩梦未醒的感觉。
“收”,暗卫头领又是一声暴喝。
这下子,完全尝到甜头的家丁们收的飞快,适才那番刺杀,战果辉煌,连他们自己都有些不敢想象。
区区一杆竹子,竟然真的能克敌制胜。
这王腾的麾下还有什么隐藏的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不知不觉间,原本惶恐不安的家丁已经完全稳住了心弦,他们觉得乱军不再可怕。
对方也是血肉之躯,刺上去也会流血,会惨叫,会恐惧。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身旁还有王腾的锐士在此。
区区乱军而已,何足道哉?
一击得手,家丁们完全找到了感觉,他们在暗卫头领的指挥下,收发自如,竟然死死地将乱军挡在了院落的中门之外。
“刺!收!”
暗营的暗卫这时候已经丢掉了弓箭,他们抽出利刃,立在家丁身旁,为他们查缺补漏。
乱军如海潮,一波一波地奔袭而来,可家丁暗卫们组成的战阵却好像坚不可摧的海堤,任你风大浪打,他依旧不动分毫。
接连冲了三次,乱卒全都无功而返。
在一次冲杀过程中,程丘受了重伤,他被暗卫头领一刀砍在了腰腹上,血流不止。
几名乱军想搀起程丘,却被他拒绝了,他只是瞪着无神的大眼,喃喃地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逃吧,让弟兄们逃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来,王腾不会放过你们的。”
冲杀到现在,乱卒早已经又累又乏,之所以坚持没有溃逃,凭借的不过是一股子血勇之气罢了。
现在,作为领军人物的程丘倒下了,乱卒哪里还有厮杀下去的勇气?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巡街的鸣锣声。
这时候再不逃,待会儿可就晚了。
乱卒们当机立断,他们疯狂地砸开大门,逃之夭夭了。
这一次,苗木风没有让麾下出手阻拦。
厮杀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又累又乏,乱卒一走,家丁们都瘫倒在地,不愿动弹。
就连暗营的暗卫都有些乏力了,只是碍于面子,才堪堪站立不动罢了。
程丘没有走,他喘着粗气,血水流了一地,四处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他回顾了这几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
从关闭城门与王腾作对的那一刻起,到今日里撺啜乱卒冲撞县衙,程丘可谓一错再错。
可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广灵军的援军很快到了,由于苗木风成功迟滞了乱卒的逃窜势头,除了三两个狡猾的漏网之鱼,绝大多数乱卒都被搜寻了出来。
当时,聚拢在县衙门外的乱卒、衙役足足有一千多人,只不过后来冲入县衙滋事的人数少了些,差不多在六百人上下。
按照王腾的吩咐,乱卒全都被枭首示众。
骚乱平息之后,王腾以平虏卫参将的名义与苗木风联名发布了一张告示。
告示当中向百姓告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告诉大家,乱卒皆已授首,大家不必惊慌。
与此同时,一队队军卒在大街小巷内巡弋游走,他们当中有的人拿着响啰,锣响一下,他们就吼一嗓子:平安无事咯。
乐平城内的慌乱气息很快就一扫而空,有壮着胆子的乡民打开门窗,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
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乱卒肆虐的痕迹。
王腾果非常人,这么快就平息了躁乱。
只是,一个消息很快在城中传播开来:王腾将所有乱卒的头领都割了下来,挂到了乐平城的城墙上。
满满当当的六百多颗头颅占据了数十丈宽的墙头,看上去很是骇人。
王腾这是想做什么呢?
杀鸡儆猴?
乱卒是鸡的话,那么谁又是猴呢?
乐平城内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神池镇,原本打算浑水摸鱼,栽赃陷害的刘永贵眉头紧锁,他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了这个方向。
本以为,凭借坚城驻守,守军应该足以支持小半个时辰了,
可没想到,程丘竟然那么快就败了。
由于错估了广灵军的实力,程丘非但没能看护好城门,反而为广灵军所趁,杀的大败亏输。
八百广灵军顺利入城,极短的时间内便平息了乱卒引发的骚乱。
一招输满盘皆输,原本刘永贵所做的布置在官军入城之后都失去了效用。
没了背后的仰仗,仅凭程丘自己,孤掌难鸣。
刘永贵在乐平城内发展了好几年的势力,被程丘朝夕之间挥霍的干干净净。
听到程丘的结局之后,刘永贵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愤怒,如果他是程丘,也肯定会作出那火中取栗的事情。
只不过,程丘终归是败了。
其实,按照刘永贵原本的计划,他只是想煽动乐平城乡民对王腾的敌对情绪罢了,当然,如果有可能,往王腾头上泼几盆脏水的话,刘永贵也绝不会介意。
只是没想到,广灵军的强横程度远超乎想象。
竟然只凭借几轮箭矢就打的守卒魂飞魄散,就算守卒人手不足,可却也不应该出现这等疏漏啊。
究其根源,还是广灵军太过强大了。
与这样一支强军的统领作对,刘永贵觉得寝食难安。
六百条性命呀,说杀也就杀了,这王腾果真心狠手辣!
与这样的狠角色作对,刘永贵难免生出了暗恼之心,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招惹王腾!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刘永贵与王腾之间再无和缓的余地。
不过,听闻近日有一伙商队进入山西,而交易方就是王腾,已经在乐平城内吃了一个亏的刘永贵,决定把气撒在这些商队身上!
第一个回合就算你王腾胜了又如何?小小的了城根本无关大局,可只要吓阻了商队,断绝了客军购粮的渠道,那最终笑到最后的一定是刘永贵!
刘永贵咬牙切齿,誓要找回场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找个公道
见识到王腾的厉害之后,原本首尾两端的乐平城大户哪里还敢犹豫?
只是短短一日的功夫,前往大营犒劳送礼的大户就有十八户之多。
米粟、酒肉、皮毛,样样不缺。
这些大户七拼八凑的竟然凑出了一百多石粮食,要知道,堂堂的县令苗木风豁出脸面,也不过截留了百十石粮食罢了。
现在,一帮土财主就拿出了足够大军使用三日的口粮。
即便王腾早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有些讶然失色。
看来,边塞之地还是有油水的,就看你有没有手段去运作了。
王腾打定主意,站稳脚跟之后,说什么也要好生谋划一番。
翌日一早,暗营的暗卫快马来报,说从关内来的粮商进入山西境内之后就被官兵查封了。
王腾听罢之后很是冷静,他把黄得功等人都唤到了身前。
出了这档子事情,有必要集思广益。
至于暴脾气的黄虎,为了防止他插科打诨,王腾把他打发到外头巡逻去了。
一干人等依次落座之后,王腾将谍报传给了他们。
黄得功个性最为沉稳,他看罢之后不动声色,可徐方就不同了,他在王腾的团队中更像是谋士之类的角色。
出谋划策,本是谋士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徐方现在兼着辎重营的差事,他本张嘴欲言,可看了苗木风一眼之后便闭紧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有任何建议一样。
至于黄得功,更不会抢苗木风的买卖。
王腾环顾一周,嘴里道:“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说出来,商队的粮食对我们很重要,不容有失,耽搁久了,说不定流民营会生出别的变故出来。”
这时候,苗木风方才开口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想救出客商,我们首先要知道敌人是谁。河东的客商是拿着大人的手令一路北上的,对方既然敢下手,就一定打探清楚了他们的来路。”
王腾微微颌首,示意苗木风继续说下去。
苗木风毕竟做过几年的县令,因而,在分析各方势力冲突方面,他有着等闲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既然对方知道客商是为我们所用,又偏偏干出这等事情,这就说明对方一定有所仰仗,甚至可以说,他们并不怕我们。放眼整个山西,有胆子、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刘永贵,另外两个人就是范永斗与靳良玉了。”
苗木风的分析鞭辟入里,帐内的几人都是听得连连颌首。
“那么,依你之见,这三人当中谁又是幕后主使呢?”
“范永斗与刘永贵的嫌疑最大,不过,我估摸着,此事应该是刘永贵做的”
这时候,童一贯疑惑道:“为什么是刘永贵?要知道,范永斗可是跟大人结下过仇怨,后来更是指使贼寇袭击大人,要不是大人当机立断,说不定当时就命陨当场了。”
“据我了解,范永斗虽然在乐平颇有实力,然而,他毕竟初来乍到,根基远不如土生土长的刘永贵来的厚重,反观刘永贵就不然了,在这乐平城,大人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难保他不会反咬一口,因而,我觉得,能够动用军卒拦截下商队的人就是刘永贵!”
王腾深以为然,他喃喃自语,嘴里道:“刘永贵吗?真是好胆,莫非他真的以为我不敢跟他撕破脸吗?”
得亏黄虎不在,不然这黑厮早叫嚣着要杀过去,直捣黄龙了。
收敛了思绪,王腾又问道:“既然是刘永贵,那么你们觉得我该如何应对?”
“派人去质问一番,言明厉害?”
“使人去大同走一遭,向巡抚大人讨要个说法,大人毕竟是大明的功臣,刚刚赶走建奴,这时候,巡抚大人应该会出演帮衬的”
……
几人出言献计,可王腾却一直没有拍板定案,众人知道,这是王腾不甚满意的表现。
没多久,果然听到王腾冷笑道:“我觉得不用费那么多事,与其大费周折,让人小瞧了,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去抢了过来,硬碰硬,我广灵军又怕的了谁?”
一番语毕,众人都是瞋目结舌,这还是往日里的王腾吗?怎么行事有些黄虎的模样了。
不过帐内的几个人都不是蠢蛋,他们仔细思量了一番,俱都连连称妙。
眼下山西情形很是诡异,王腾打了胜仗,平民百姓很是高兴,可是将门世家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他们察觉到了王腾的威胁,因而迟迟不肯表明立场。
如今,运送粮秣的商队被查封,倘若王腾派出使者前去问询,只会让人觉得王腾软弱可欺,没有一点大丈夫气概。
那样的话,王腾好不容易在乐平城立下的威势就要一朝丧尽了。
反之,如果王腾简单粗暴,直接大军开拨过去,从军兵手中救出商队,那么天下人只会觉得王腾嚣张跋扈、恩怨分明,绝不会觉得他有勇无谋……
王腾一出口,如何营救商队的大方向就定了下来。
有了大方向,具体的实施过程就很简单了
只要有一员大将引领两千人马就足以完成这件事情了。
不过,让谁去做这事情呢?
黄得功与周遇吉各不相让,他们都想为麾下的军卒谋取立功的机会。
恰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黄虎粗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大人莫要忘了我,让俺去吧,俺倒要看看,是哪帮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们作对!”
仔细在黄虎脸上盯了一阵子,在他满脸希翼的当口儿,王腾摇头说道:“不成,让你去的话,若是把刘永贵的人马都杀了个干净,你让我如何向朝廷交差。”
黄虎不甘心地嚷了起来:“大人小瞧俺了,你以为俺只会直来直去?”
王腾微微颌首。
黄虎一跳三尺高,他叫道:“这样吧,大人你让我去,这一次我让你瞧瞧,俺黄虎也有胆大心细的一天。”
听到黄虎的毛遂自荐,周遇吉与黄得功都放弃了追逐。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王腾没有理由不应诺下来。
“好,黄虎、黄得功听命!”
王腾陡然暴喝,点出了两将的名字。
“麾下在”
黄虎眉飞色舞,他知道事情八成是定了下来,当下更是笑的露出了血盆大口……
“黄虎,你莫要高兴的太早,这一次,你领着五百人马并与黄得功同行,记住,黄得功就是你的上司头领,你不得有半点怠慢!”
黄虎表情一滞,不过想到有仗可打了,他也就放宽了心。
商队出事的地点距离乐平城只有三十里,黄得功与黄虎引领两千人马行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赶了过去。
这是一处与长城相邻的关隘,有两百军卒驻扎在这里。
设立关隘,原本是为了缉拿贼寇,查缺补漏,可到了这崇祯年间,此处的军所已经沦落成了军卒敲诈勒索过往客商的所在。
由于关隘地处要冲,避开不得,来往的商旅不得不忍痛割肉,一次次地交纳昂贵的“人头税”。
等到黄得功引领大军黑压压地奔袭而来的时候,一小队军卒正在盘验过往的客商。
“嗯?你这车马里装的什么?可藏有私盐铁器?”
说罢,军卒拿着兵刃,摆出一副要好生查探的架势。
作主的客商也不惊慌,他冷静地从袖里掏摸出一把银子,嘴里道:“军爷明鉴,小人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哪里敢去走私违禁品,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军卒掂量着银子的份量,很是满意,原本严峻的脸色一变,挤出了几分笑意:“唔,也是,看你也是本份人家,过了,过了,去吧,去吧。”
客商千恩万谢,带着车队扬长而去。
恰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哨塔上的军卒放眼望去,只见视野尽头尽是黑压压的大军,数目起码在两千开外,而在最前端,一溜烟的军马奔袭而来。
看上去,来势汹汹。
军所内的哨卫当即大惊失色,北边儿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军马?
难不成是建奴?
想到凶残成性的建奴,哨卫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吹响了腰间示警的号角。
呜呜呜,粗犷的号角惊醒了军所内的所有军将。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吹起了号角?”
此处军所已经数年未经战事了,如今号角陡然响起,多数军卒想起的第一件事不是抄起武器聚拢在一起,而是仔细看了看自己藏匿财物的位置够不够隐秘。
这些财货可是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宝贝,真要是被人夺了过去,那这大半年的风水日晒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当点兵聚将的鼓声响起的时候,军所内的军兵方才懒散地围拢到一起。
在众人想来,只要来的不是建奴,那就不是问题。
将主刘东更是心中有数,他估摸着,来人应该是兴师问罪的广灵军。
昨日里做下那事情之后,刘东也曾惶恐过,之前,广灵军路过此处给他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
军容严谨、军威赫赫!
若不是刘永贵威逼利诱,刘东说什么也不愿意趟这一次浑水。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也没有用。
想到这里,刘东挺起胸膛,他扯起嗓子吼起来:“待会儿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人小看了!还有,昨日里的事情,若是有人问起,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到这里,刘东目露凶光,但凡被他目光触及到的军卒,都是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惶恐之感。
刘东往日里虽然惫赖惯了,却也是刀头舔过血的人物。
只不过是后来得罪了大人物,才被贬落到乐平来。
若不是刘永贵慧眼识英才,这时候,刘东还在底层苦苦煎熬呢,又哪里能像今天这边,舒舒服服地在这关卡上欲求欲取?
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刘东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得罪王腾了!
来势汹汹的骑军很快就行到了两百步开外,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来者的旗号。
广灵军麾下“黄”。
还好不是建奴!一众军将松了口气,可下一刻,他们的心又重新揪了起来。
广灵军明显来者不善,他们应该是为那伙粮商出头来的。
可现在,粮商已经不在了,广灵军会善罢甘休吗?
考虑到情形复杂,王腾特意把略有壮大的近卫骑军派了出来。
沿途间经过收拢、训练,如今周遇吉麾下的骑卒已经有了六百人。
在这六百人身上,王腾倾注了巨大的财力物力。
日后与建奴交战,骑军是万万少不了的。
之前,王腾没有良马,麾下也没有趁手的骑卒,所以骑军的规模迟迟没有扩大。
可大胜建奴之后,王腾得到了足够的马匹,这时候,势必要增加骑军的扶持力度,而周遇吉麾下的骑卒就成了“种子”。
相对比信马由缰的周遇吉,虎背熊腰的黄虎在马上就显得没有那么自在了。
由于黄虎的体重超过了两百斤,而他手中的武器更是在百十斤上下,若是穿上重甲,只怕总共行头的重量超过了四百斤。
四百斤的重量,等闲的马匹根本驮伏不动。
为了给黄虎找寻一匹合适的坐骑,王腾可谓煞费苦心。
千挑万选之后,最终才勉强从乐平城内找到了一匹高头大马。
马是找到了,可黄虎却不敢肆意狂奔,更不敢顶盔披甲,这要是再把胯下的坐骑累倒了,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合适的一匹过来。
因而,此番黄虎虽然是与周遇吉一并赶来的,但是他却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累坏了坐骑。
好不容易来到了军所,黄虎更是一反常态,一言不发。
谁都知道,王腾马上就要升官了,这时候,必须保证王腾的利益不受侵犯。
黄虎自己的长处在与马上厮杀,可是,嘴皮子交战的事情,黄得功比他更擅长些!
为了不漏把柄,黄虎决定让黄得功负责交涉,其实,王腾的本意也是如此!只有懂得扬长补短的军将才是真正的良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