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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电子风云全文阅读

作者:堂皇的荒唐     重生之电子风云txt下载     重生之电子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电子风云全文阅读

第一章 流年暗换

    自打过了三十,胡一亭就再不肯用年这个单位来描述自己了。

    “你多大了?”

    “……三十多了。”

    “嚯!那你也不小了。”

    “嗯,不小了。”

    “你孩子多大了?”

    “我还没结婚。”

    “喔!?那你要抓紧啊,都这把年纪了。”

    “工作太忙,再说也还没混出事业呢。”

    “那也三十了!搁旧社会,孙子都抱上了。

    “哈哈。”

    “你可得加把劲。”

    “谢谢您关心。”

    胡一亭越听这种对话越腻烦,他有时候猜想,是不是自己太懒了?没好好珍惜时间?

    于是他开始用月来计算自己的年龄,三百九十一个月,三百九十二个月,三百九十三个月……,这么干的好处是,每个月都能过一次生日,胡一亭管这叫做小生日。

    胡一亭时常会想些旁门左道的歪理,来为自己辩护:“婴儿不就是按月计算的么?你看这些小家伙长的多欢实,上下差一个月,就大不同了。成年以后,我们开始用年来计算岁数,大概是因为生理变化变慢了吧?可如今是什么年代了?科技、文化、国际国内社会一天一个样的变,人自己怎么能不变呢?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如果变得这样慢,能跟得上时代么?”

    算起来到今天,胡一亭连续一个月没出华创中央研究院的大门了,饿了有同事带盒饭,累了睡办公室墙角充气床垫,为了完成天思芯片设计最后阶段的指令调试,胡一亭和整个团队把华创的狼性发挥到了极致。

    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的奋战之后,胡一亭发现自己在这个疲劳峰值上突然异常清醒起来,他想端起黑咖啡再喝一口,可却突然控制不住身体,甚至连一根小指都动弹不了,一脑袋栽下去,砸在屏幕前,令键盘发出一片咔嚓碎响。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惊慌叫了起来:

    “胡工你怎么了?”

    “胡工你不要紧吧?”

    “胡工!胡工!胡工!……”

    胡一亭感觉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松弛了下来,整个人完全进入了死一般的雕塑状态,耳畔声音从清晰干净变成诡异模糊,最终消失远去,越来越清醒的只有自己的大脑。

    六个月前,胡一亭从浦海微电子跳槽加盟华创集团,担任天思无线芯片开发部全栈工程师,一百多个日日夜夜,胡一亭记不得其中有多少次与同事们通宵奋战,多少次红着眼睛彻夜不眠,眼看着新一代天思930芯片就要完成最后调试,即将流片试制之际,自己却倒下了。

    那时的湖山市也不像今天这样喧嚣,早晨,上班早高峰刚过,街道就落寞了下来。浅金色的阳光沁出郊野的油菜花香后涌入城市,干净的街巷,青石板路,全都生动起来。

    一栋栋七十年代的水泥板楼,像孩子玩久了的玩具,落在林荫道两侧,浅色影子像一只只灰猫,小心翼翼地探出在柏油马路上,蹲在行道树藏青色影子里。

    胡一亭站在树荫下,发现自己居然只有16岁,斜跨的墨绿色帆布书包有些沉重,蓝白色的化纤运动服皱皱巴巴,口袋里揣着省下的早饭钱,这是用来在放学后去附近书店租武侠书,或去录像厅看风花雪月的林青霞和潇洒无畏的周润发,这些是他青春期里最大的娱乐项目。

    回想起重生的瞬间,那绝对是十级剧痛,仿佛妇女分娩,只是分娩痛的是母体,重生痛的是自己这个怪胎。

    胡一亭这个16岁的新生儿,按他自己的算法,有187个月大了。

    好不容易才从重生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胡一亭发现自己站在1995年的湖山市的街道上,他心有余悸地翻着书包,一遍遍核对里面的课本教材。

    所有书都是初三的教材,书封上字体端正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打开英语课本,还在教一般将来时,课文里,小明说他将来要当科学家,王海想要成为司机,想成为商店售货员的李红则高兴地说,我们将来都会有一样美好的未来。

    无论如何,胡一亭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也许自己此刻正在医院的病床上享受着合法的麻醉剂,眼前的一切,只是药物副作用。

    按捺住心中的焦虑,胡一亭把目光投向街边的银行。95年的工商银行还没统一装修成后来的浅灰色,门窗颜色如老黄瓜一般深绿,和小邮局没什么分别,阳光射进空空荡荡的大堂,照在阴凉干净的灰白水磨石地坪上,大堂墙壁上白下蓝粉刷朴素,东侧是单位荣誉墙,贴了八张大红纸,写着“积极储蓄,建设祖国”,底下贴着银行上季度模范职工照片,照片里的男女正襟危坐衣冠楚楚,此刻正坐在柜台里看报喝茶,神色淡然。

    重生让胡一亭的心情纷乱,几次跑进银行,在大堂里的仪容镜前,盯着自己唇上的黑色绒毛发呆。

    确认了人生读档之后,胡一亭在路边鲜红的消防栓上整整坐了两个小时,望着远远延伸向东的林荫道,他的灵魂仿佛出窍,一直向上升入高空,盘旋着,俯瞰这座镌刻着他出生、长大、青春、痛苦的城市。直到他的菊花被消防栓上的突起硌的隐隐发痛,他才回过神来,明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1995年,对胡一亭来说,就是他的中世纪。

    胡一亭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彷徨的心脏也开始痛苦的抽搐起来,菊花因为被消防栓顶了两个小时还在疼。这一切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挨了顿毒打,蜷缩在马路牙子上呻·吟的倒霉蛋。

    可中间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又一反常态的自信心高涨,开始视自己为一个少见而又得天独厚的冒险者。

    95年,中国ic行业如同一张白纸,虽然贫瘠,却充满了无限可能。

    作为理工男,胡一亭是一头纯粹的“攻城狮”,三十多岁了,却一直泡在技术研发里,连一场像样的恋爱都没经历过,社会经验比较简单。

    一想到重生带来的无限可能,胡一亭突然觉得,重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以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不愁没饭吃啊。

    再想到自己能平白多活二十年,尤其是黄金般的青春时代,胡一亭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他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当胡一亭僵立在道边,看蚂蚁在斑驳的梧桐树皮上绵延一线,搬运死苍蝇作为过冬储粮的时候,一辆保养得当的旧自行车猛地冲过来,在他身旁一个急停刹住。

    “胡一亭!你怎么不去上课!”

    骑车男子翻身下车,对胡一亭吼来。

    胡一亭打量眼前的中年人,见他穿一身罕见的蓝布中山装,四个口袋盖沿都有些破,泛着白线头,他脖子有些前倾,脑袋微微后仰,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实的深度近视眼镜。

    这不是徐克俭么!他的语文老师,初中班主任。

    胡一亭忍不住傻笑起来,他记得徐克俭是个多么严厉古板的人,曾有一次,他放学后把自己单独留在教室里,罚写了上百遍“水”字,说是什么时候写对了才能回家。胡一亭不敢怠慢,一个字一个字抄写的工工整整,可直到手指发麻发疼,老徐依旧说他写的不对,却不肯告诉他错在哪。最后天都黑了,徐克俭他老婆跑来教室,狠狠地用手戳他脑门,喷着唾沫大骂“老不死的!你想饿死我和儿子啊!”,徐克俭满脸尴尬,这才告诉胡一亭,水字右半边不能连笔,要一撇一捺,分开写。然后他赶紧灰溜溜的拎着菜篮子,跟老婆屁股后面回家做饭去了。

    如果说这一切是梦境,那这个梦可是过分真实过分复杂了,胡一亭决定做最后一次自我唤醒的努力。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大耳光被他的右手扇在右脸上,疼痛的感觉让他放弃了接下来左手扇左脸的准备。

    “这还真不是个梦!”

    徐克俭看胡一亭犯傻,惊怒之下,连珠炮地道:“胡一亭你发什么疯?还不去上课?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这都九点三刻了!你无故旷课在街上瞎逛!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徐克俭小心地把自行车靠稳在树下,径直走到胡一亭面前,继续追问:“胡一亭你怎么了?难道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无故旷课我可是要叫你家长的。”

    胡一亭遗憾着没能把自己一巴掌抽回2015,只好圆睁着眼睛困惑地望着罗嗦的徐克俭,16岁的胡一亭,眼神濡沐如小羊。

    老徐看着他,心也有些软了。

    “你怎么了?”这次语气柔和许多。

    徐克俭看着老气,其实才四十多,只是鬓角斑白,前额有两条深深的抬头纹,加上他瘦削的脸庞,看上去一副操心过度的憔悴模样。

    胡一亭呆了半响,艰难开口道:“徐……老师,我没事。”

    “没事还不赶紧去学校上课!”徐克俭有些恼火。

    胡一亭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弯腰捡起散乱一地的书本。

    “上来!”老徐一把拽过靠在树下的自行车,朝后座一撇嘴。

    老徐的自行车前筐里放着一条**的五花肉,那体格还不到半斤,估计烧出来也就一小碗,七八根小葱像他办公室门口罚站的学生一样蔫搭搭低着头,一把沾着黄泥的青菜躺在筐里如农民般朴实,还有一把明显被辣手摧花挑挑拣拣掐头去尾的嫩韭菜怀抱露水靠着青菜无声哭泣。

    胡一亭咽了口干唾沫,背起书包跳上去。如今的他,身形灵动如一头小鹿,完全没有了前世二十年累积下的痴肥脂肪和啤酒肚。

    老徐显然是趁着课间跑出来买菜偶遇了胡一亭,对自己的旷工行为,老徐丝毫没有被人撞破的尴尬与羞涩,一路上反而罗里吧嗦地批评着胡一亭无故旷课不好好学习,实在是对不起他含辛茹苦的培养和谆谆教诲,甚至对不起他三年来喷出的十好几斤口水和愈发深刻的眉间纹。

    胡一亭听老徐一句顶一句,越说越激动,以至开始扬言,威胁要通知胡一亭的家长来学校。

    胡一亭心中反而涌起一股感激。这年头的教师说为你着急,那是真着急真动情,是一种宁可说破嘴皮子,冒着脸上被刻出深深皱纹风险的焦急。

    可一转念,想到要重回课堂,胡一亭便有些担忧。

    他毕竟远离校园多年,乍一下重回青春,心中立刻勃发出“莹莹孑立、形影相吊”的孤独。况且那些课本,他早已陌生。

    心中的苍凉感涌上来,脑海杂波四起,如同收音机没对准接收频率,传出的嘶嘶声,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胡一亭只得尽可能放松自己,任凭这具年轻的躯体里取之不尽的雄性荷尔蒙如潮水汜滥,把每一个细胞浇的湿透。

第二章 第二青春

    胡一亭分腿跨坐在自行车后架上,任凭春风儿把他的第二性征吹得凉飕飕,没一会儿,春风儿就吹发了他的心酸。

    他不由抬头,望着小街上油肥嫩绿的遮天梧桐枝叶,任凭一个个明媚光斑在脸上跳跃,晃着自己眼睛,混着泪珠星星点点落了身后一路。

    “下周模拟考,你要进不了前10名,就叫你家长来学校。”

    “什么!”

    胡一亭吃惊地叫起来。

    胡一亭记得自己初三学习成绩还很糟,考试总在班级中游十几二十名徘徊。等来他迎来真正的潜能爆发,是在高中。

    胡一亭当然清楚记得,自己在初三升学考中的糟糕表现,并没有能让自己考入湖山本地最好的高中——省重点师范附中。最后还是家里花了高价,才让他进了师范附中的高价班,那时他才忍辱负重的明白,学习成绩不好,是多么受到歧视。

    可胡一亭又没法告诉老徐自己是刚刚重生,如果他以自己的悲惨遭遇作为借口,宣称对课本不大熟悉,告诉老徐别指望自己考进前10名,老徐会怎么办?

    请家长到校沟通?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幽默,老徐那厚厚的眼镜片下面,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完全找不到一点幽默细胞。

    胡一亭在心里垫量了一下,不自信的觉得,以自己一个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博士,稍微拼一下,大概还是能勉强把初三各科目的课本给拾起来的。

    老徐的自行车如水上滑翔机,在春阳下驶过静如处子的小街,清风阵阵抚摸着胡一亭的额发,他怅然忆起前世种种,那些记忆像一泓皎洁的月光,在脑海中清晰依旧。

    胡一亭来不及惆怅,学校就到了。

    一九五五年建立的湖山五中是市级重点中学,大门向北沧桑伫立在明理路。人行道边高大浓密的法国梧桐用树冠建立起绿色天棚,将整个街道和校门一起笼罩在藏青色的影子里,笔直的马路在绿色天棚笼罩下,幽静地向远处延伸。

    学校保卫科很熟悉老教师们真心热爱利用上班时间逛菜场的习惯,为他们留着打开的侧门,老徐的自行车无声无息滑进了校园。

    “不要胡思乱想,等你考上高中,放暑假你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现在赶紧上课去!时间就是金钱!科学知识是第一生产力!”

    老徐锁好旧自行车,一手提着那根**的五花肉,一手拎着颤抖不已的青菜韭菜小葱,郑重其事的向胡一亭发布了中央新近庄严下达的改革开放最高指示。

    胡一亭一溜烟跑向教室。熟悉的校园如今显得这样小呵,门口生锈的大铁门上白漆斑驳,正对着校门的圆形花坛里,一棵大青松挺且直,从校门右侧自行车棚折向北,绕过迎面花枝招展的菱形小花坛,从高中部破旧的教学楼右边穿过,左边是四个坑坑洼洼的篮球场,篮球场再左边是一片松树林,后面静静地躲着五中幼儿师范中专班的两层教学楼和琴房。沿着篮球场边的旧水泥路继续走,南边是一堵白墙,穿过墙上一个圆形拱门,扑面而来就是破破烂烂的四层初中部教学楼,初中部教学楼往右,是宽阔的大操场,黑色的煤渣场上,用白色石膏粉画出足球场和田径跑道,操场再往右,外围就全是荒草地了,靠近初中部教学楼的地方,竖着一米多高的水泥大平台,这个就算作主席台,高大的原木旗杆刷着白漆,静静伫立在大平台前。

    现在时间是上午第三节课,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在篮球和足球上挥洒汗水,女生们或娴静或放荡,并肩坐在大平台边沿聊天,春风鼓荡,掀起她们的衣角,露出那白的晃眼的小腰。

    曾在此渡过三年初中生涯的胡一亭对此惊鸿一瞥,喉咙深处咽下一口唾沫,果断飞奔进熟悉的楼道。

    他一路跑的那样快,热风从衣襟鼓鼓荡荡地灌进胸口,躁动不安的肾上腺素像起鸡皮疙瘩般,突然充斥全身,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要勃·起。

    “以前怎么没觉得姑娘们看起来这么可爱呢?”

    胡一亭的大脑信马由缰,脚下虚浮,很快摸到挂着初三(五)班门牌的教室前。

    “报告”。

    胡一亭喊着一推门。

    教室荡漾着英语课文的朗读声。记忆中,那些面庞青涩的初中同学,声音高高低低得齐声朗读课文,听着像一群梦游的周杰伦在大合唱。

    胡一亭推门喊了声报告,同学们的视线立刻都聚过来。

    开门的那一刹那,胡一亭感觉时光倒流,仿佛一条河从身体里穿过。

    好像后世参加老同学聚会,胡一亭心情激动,表情机械。他微笑点头,目光从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上跳跃着。

    虽然一时叫不全他他和她她的姓名,可这些青涩单薄的身影,重又唤起了他久违的校园记忆。

    坐下后,同桌用肘顶了他一下,胡一亭才缓过神。

    “怎么迟到了?没生病吧?”同桌张百尺用课本遮住脸,小声问。

    胡一亭当然记得张百尺。他和胡一亭从初中开始同桌,高中继续同班读书,考进南京大学,南大生物学毕业后去美国自费读研,硕士毕业便在美国的公立高中当教师,又找了个厚道老实的西北农村来的留学生结婚,又把他妈也接去了美国,之后再也没回国。那时候张百尺经常会自费给胡一亭打越洋电话,在万里之外破口大骂美帝国主义公立学校的高中生们无知无畏还无所谓的三无主义,声泪俱下的控诉着自己被这些小洋痞子浪费的青春。

    胡一亭单刀直入道:“我没病,就是不想上课。白痴,什么时候摸底考试。”

    张百尺妩媚地白了胡一亭一眼:“贱人,下周一就摸底考试了,你还敢哧不溜的瞎蹦。”

    胡一亭心里一惊“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啊!”张百尺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又继续小声追问:“贱人你不上课,跑哪里混去了?”

    “在街上乱逛来着。”

    “真无聊!怎么不叫我?”张百尺又小小白了他一眼,看的胡一亭浑身发麻。

    张百尺看来是想要刨根问底,百无聊赖地继续追问:“贱人,在街上看到啥了?有美女?”

    胡一亭与他对视,微笑道:“看到了我的中世纪。”

    张百尺眨了眨眼,自言自语地道:“这人疯了,真的疯了……”

    看见胡一亭不但上课迟到,还在后面说小话,甚至还笑的贼偷蜜般甜,英语老师邱小青的脸臭了起来。

    在邱小青看来,学生在课堂上拥有来源不明的幸福感绝对是无法无天的放肆,尤其是胡一亭这种平平无奇的学生。

    “胡一亭,你翻译一下这个句子。”

    “哪个?”

    胡一亭站起来,一脸尴尬。

    教室里响起一片轻笑。

    “这个句子,这个,这个!”

    旁边张百尺使劲用手指着课后习题,着急地提醒。

    胡一亭迅速扫了一眼,立刻将这句中译英轻松翻译出来。

    胡一亭的语速飞快,美式发音标准流利,即便让不懂英语的人来听,也会觉得正宗有味。

    邱小青微微一愣,面色缓了下来。

    “对。你坐下!上课注意听讲!不要说话!”邱小青压住火气,简单训了两句。

    胡一亭坐下来,很快就开始发起呆来,心中默默回忆一切对自己新生活有用的线索。

    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重生之后自己的记忆力出奇的好,甚至连重生前看过的那些闲书杂志报纸都历历在目!惊讶之余,他心中暗暗背诵,才发现,居然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宛在眼前。

    自身表现出如此异于常人的生理现象,胡一亭先是兴奋,然后感觉心惊肉跳。毕竟这个发现的意义是如此重大,好比是类人猿直立行走,从此人类步入文明。

    胡一亭喜得抓耳挠腮,拿起英语书来对照验证自己的记忆,结果证明果真如此,他心中暗诵的课文和课后习题,都和书上的一字不差。

    “难道是穿越的后遗症!!??前世所有记忆被强行蚀刻在了我的大脑中?”

    胡一亭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澎湃如沸。

    他立刻想到了买彩票赚钱,可惜上辈子的他对低概率的事件从不感兴趣,只买过寥寥几次双色球,那还是2005年以后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记得的全部五次双色球开奖号码记录在纸上,那分别是05年的两次,06年09年12年各一次。

    一想到有可能彩票中奖,胡一亭哪里还听得进邱小青的英语课,他满脑子各种可能性顿时混乱成一片。张百尺也没敢再顶着邱小青的淫威说小话,直到下课铃打响。

    邱小青在铃声中匆匆布置了作业,突然扬头,对教室后面喊:“胡一亭,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胡一亭闻言,顿时从白日梦里醒过来,苦着脸站起身。

    张百尺庆幸自己没有被一同叫去,点头哈腰地对胡一亭吐了吐舌头。

    “保重!保重!”

    …………

    办公室里,邱小青抱着手,靠坐在黄色木椅上,盯着眼前站立的胡一亭,目光有杀气。

    “胡一亭,上课时当着教室里那么多人,我给你留着面子!”

    “谢谢邱老师。”

    “胡一亭,你英语成绩很一般,千万别觉得自己懂了就不听课,我告诉你,你还差得远呢!上课迟到,还说小话,你觉得老师在前面看不见吗?我点你起来回答问题,就是希望你集中注意力。可是你呢?完全没有醒悟!一节课下来,两眼从头到底望着窗外!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知不知道马上就要中考了?你还想不想读高中了?你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邱老师说得对,谢谢邱老师栽培。”

    胡一亭说罢,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初中英语对我来说太简单了,考满分也不在话下。”

    邱小青眉头顿时皱起,心想这话前半句还像是人话,后面半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胡一亭,你什么时候考过满分?你说!你说啊?我记得上星期抽查课文,你根本背不出来!”

    徐克俭的办公桌和邱小青正对面挨着,两人平时脸对脸。听邱小青批评胡一亭,他也抬起头,严肃地训道:

    “胡一亭,今天要不是被我在街上捉到,你就要旷课半天了!现在上课又不集中注意力听讲,你在想什么?看来我是真的要叫你家长来一趟学校了。”

    胡一亭读书时,最头疼的就是被老师喊家长,每次看见父母在疲劳的工作之后还要为自己忧心,他心里总是沮丧的很。如今刚刚重生就又要让父母忧心,他哪里肯。

    他急忙道:“真的真的,邱老师,我现在很认真的读书呢。整本英语书我都背下来了,不光这个学期,整个初中所有课文我都会背了!”

    邱小青闻言立刻摇头,满脸不悦,准备发作。

    邱小青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柳眉高挑利落精致,俏生生不怒自威。她身段凹凸有致,走路带风,干练的很,是五中教师里头一号美少妇。在学生眼中,她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胡一亭曾看见她站在走廊里,公开向教导主任王慧芳提意见,批评她把新课表安排得一塌糊涂,如果是她来安排的话,就绝不会如此的不合理,比如说应该如何如何,等等诸如此类,王慧芳当时就被呛的脸色铁青,只差没气背过去。

    一般像邱小青这种好为人师的性格,都属于过分单纯地错误理解了伟大领袖在《为人民服务》中说的:“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这句话。把“谁向我们指出都行”,理解成了“我向谁指出都行。”于是难免碰壁吃苦头。胡一亭后来在老同学聚会时听说,邱小青在学校被王慧芳几次刁难,始终没评上中级职称,后来她感情也不顺利,离婚后从学校辞了职,把孩子托给父母照料,自己远上bj一家旅行社,干起了涉外导游。

    在邱小青看来,胡一亭是在为了逃避被喊家长而说谎。记得上礼拜她在班级抽查背课文,胡一亭背的磕磕绊绊,怎么可能一个星期之后他就能全部会背了呢?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觉得胡一亭在说谎,还有几个正在接受老师布置任务的课代表,也纷纷对胡一亭投来注视的目光。有的鄙视,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属看热闹。

    邱小青立刻对胡一亭道:“你给我背一遍上个星期我抽查的第十三课,lessonthirteenth,begin,now!”

    胡一亭深吸一口气,在脑海里回忆起英语课本,影像如照片般清晰呈现在眼前。

    “inseptember,istartedmylastyearofjuniorhighschooleducation……”

    胡一亭的嘴像上了发条,语速飞快的朗读着清晰浮现在脑海里的课文,一个字不差,发音娴熟。

    在外人看来,能够这样快速的背诵,毫无疑问是下了苦功的。办公室里一众教师们的脸色明显都好了起来,投来的目光也变得和蔼了。

    之前那些个正在办公室里的课代表们,也把自己那种幸灾乐祸的鄙视目光收了起来,竖起了耳朵。这些课代表们当然也是背过这篇课文的,知道胡一亭正在背的有多漂亮。

    胡一亭可不想自己家长被叫来学校,他没有给任何人挑刺的机会,完美流畅的背完了整篇课文,一字不差。

    邱小青的脸色一下子好了许多,眉头松开了,甚至微微颔首。

    她觉得胡一亭肯定是在课后下了功夫.

    一个平时普通无奇的学生肯在课后用功,这是肯上进的表现啊!

第三章 前路漫漫

    胡一亭唯恐邱小青坚持叫他家长到校,刚背完十三课,紧接着又背起第一课的课文。

    刚才背诵时,他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设法让邱小青和徐克俭取消喊他家长到校的念头。

    因此他不肯停下来,连珠炮似的继续往下背,他的目光紧紧关注邱小青的表情,心说“一定要背到你满意为止”。

    第一课的课文飞快背完,邱小青脸上不动声色,于是胡一亭还是不敢停,无奈地又开始噼里啪啦的背起第二课。

    邱小青的脸上终于开始浮现笑容。

    “这个胡一亭,不简单。”

    在她耳朵里,胡一亭背的一个单词都不差,尤其可贵的是,他居然一口的非常标准的美式发音,句子里的单词在连读时要注意的重音变化和省略发音竟处理的母语般浑然天成,这可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初中生都做不到的啊!即便是师范大学英语专业毕业的自己,自问口语发音都没这小子标准!

    “用功了!看来他在家里是真的用功了!”邱小青想到这里,发自内心的笑了。

    大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尽管大多数不懂英语,但也听得出这个学生很会背课文。至于那几个课代表,更是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这家伙是谁啊?口语真好,背课文这么熟练!”

    “是啊,这一口发音,跟我买的《疯狂英语》磁带上的美国voa广播简直一模一样!”

    “他背的太快了,有些单词连读我都没听懂,好多双词连读听上去完全像是一个单词!”

    “猛人!真是猛人,哪个班的?这口语水平比我们班英语课代表要高多了!”

    “这小子刚才还因为犯错误挨邱小青批呢,没想到还是个英语尖子?”

    “邱老师真严格,连这么用功的学生都要敲打。”

    其他班的几个课代表忍不住,直接就在办公室里私下交头接耳。

    “好,别背了,停下来吧。”

    邱小青的语调明显变得亲切了,带着女性的温柔。

    胡一亭终于松了口气,微笑起来。作为一个ic设计全栈攻城狮,经年累月的和英文资料打交道,国外最新的前沿科技动态、会议资料、论文、ic设计协议标准、图纸,哪个月不是看的眼花头昏,难得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好记性,背点课文算什么。

    这其中,但最令他为之兴奋的,还是证明了自己确实拥有超强的记忆力。

    邱小青对胡一亭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不错,胡一亭,你确实下了功夫了,老师很高兴。”

    “你刚才背的非常好,比上个礼拜好的太多了。”她顿了顿,最终决定表扬一下:“短短一个星期就能提高这么多,这说明你确实用功了。你很有潜力,老师看好你。”

    胡一亭松了口气,脸上顿时挂上了俏皮的微笑:“您应该相信和坚持自己的眼光,还有,记住你刚才说的这句话。”

    邱小青被逗乐了,笑道:“不过要想考满分,不能光靠练口语和背课文,要多做习题,单词是基础,语法和句式的熟练应用很重要。”

    胡一亭看邱小青笑的美极了,忙连连点头。

    邱小青拉开抽屉:“这里有份提高卷,你拿回去做做,卷子背后有答案,你做完自己对一下,有不懂的来问我。”

    “谢谢邱老师关心。”胡一亭接过试卷。他知道这样的提高卷一般只发给班级里前几名的学生,邱小青愿意给自己,那是真的对他另眼相看了。

    徐克俭见胡一亭被邱小青表扬,心里也挺高兴,说道:“胡一亭你可别翘尾巴,要继续努力!你是徘徊在全班前二十名的学生,只要努力一把,考上五中高中部是有很大希望的,千万别松劲。”

    胡一亭点头,赶紧“嗯,嗯”答应下来。

    上课铃接着就打响了,老徐便放了胡一亭。

    走出办公室的胡一亭兴奋异常,并不光是因为躲过了叫家长的惩罚,更是因为自己重生后的记忆力居然如此惊人。

    胡一亭不由演绎起了《英雄本色》中小马哥的人生箴言:“我等这个机会等了20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机会,我一定要夺回来!”

    “20年个头!”胡一亭一出办公室就被张百尺骚扰。

    “贱人!牛b了啊!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啊!背书跟唱歌似的。”

    “看到了?”

    “哥们多仗义啊,就站在门口,等着看你挨熊呢。”

    “呵呵,邱小青只训白痴,你看我长得像你吗?”

    “靠!你没事就好,我白担心了。”张百尺笑骂。

    接下来一节是老徐的语文课,胡一亭坐在下面,看老徐的嘴一张一合,像鱼儿吐泡,可究竟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记住。就好像老徐和他不在一个频道。

    胡一亭满脑子里都是自己重生以后的打算。

    “凭我现在的知识结构,读书还有意义吗?去清华做个教授也绰绰有余了。在集成电路的设计和制造上,知识结构差个三五年,就高下立判。

    我去清华教书的话,开什么课好呢?

    算法?95年,国内专门研究浮点数据计算的人,估计不超过一个巴掌,不在中科院计算所,就在军队研究所,搞的也都是导弹核弹的模拟项目。我去大学教这个,早晚被抓进军队与世隔离。

    硬核程序开发?这年头,国内就那么两条一微米制程的4英寸线,还都是军用,学生想流个片,估计都找不着地方。

    讲计算机架构?没有芯片支持,超级计算机的架构设计再怎么巧夺天工,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去讲软件工程?我一个ic设计全栈攻城狮,虽说什么都懂点,可搞软件也太憋屈了。就国内这个环境,民用软件除了杀毒用,正版根本没市场,商用软件这么多国外现成的,想冲出专利封锁太难。硬件专用软件方面,国内ic设计行业基本一片空白,也没自主的商业芯片,做这个是要郁闷到死。

    那……计算机图形图像学?linux内核开发?主流程序开发工具应用?c语言?ja·va?专有系统的桌面环境开发?perl语言?网络通信协议?射频?…………”

    胡一亭一番胡思乱想之后,发现相对于自己16岁的年纪,以上种种都是空谈。

    连个初中都还没毕业呢!去大学教书?吃屎去吧!

    尴尬的处境,让胡一亭这颗中年人的报国拳拳心凉了下来。

    “要不,我自己干得了!未来中国每年进口芯片高达千亿美元,超过进口石油,芯片制造与设计是共和国最大的痛点,为国分忧,同时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可要是自己想干点事业,我这年纪也还是嫌小。这年头公司注册的手续可麻烦着呢,企业名称预登记、指定银行入资、会计事务所验资、企业登记、刻印章、办理组织机构代码证书、统计登记、税务登记、国税、地税、开银行账户、前置审批……”

    想到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胡一亭烦躁极了。

    “要是我现在有个50万就好了,哪怕5万也行,找个专业代理注册公司的,花点钱,先开个皮包公司再说,去深圳,从香港捯饬点芯片和板子进来,做点组装,利润大大的,这年头,只要有技术,不愁没钱赚。”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想,可胡一亭发现,自己总是绕不过这点启动资金。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这重生真够窝囊的,连银行卡都不给带过来,我光工资卡里,还有五十多万呢,其他理财产品、公司内部股、深圳的房产……公司应该还会给抚恤金吧?这样算下来,七、八百万也是有的,希望爸妈拿着钱好好玩,尽量多花,能在那个世界里幸福……”

    胡一亭想到上个世界的父母,眼圈也红了,泪珠子啪啪的落在课桌上。

    他想象得出,丧子之痛对自己父母的打击有多大。

    上午第四节语文课的下课标志着半天的学习结束。

    中午放学,胡一亭把书包塞在桌肚里,什么都不带,轻装回了家。

    湖山五中是距离胡一亭家最近的中学,从五中到胡一亭家只要沿着明理路向东,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

    明理路上都是放学回家吃午饭的学生,胡一亭一想到要面对1995的父母,不禁心中激荡,又有几分茫然。

    五中距离胡一亭家很近,沿着明理路向东,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向左拐进小镜湖公园与市委大院所夹林荫小巷,向北三十米就来到了那栋建于七十年代的三层矮楼下。

    这栋三层小楼陈旧泛黄,是湖山市日报社的职工宿舍,楼体外表的水泥涂层已经有些风化剥蚀,显得有些寒酸,好在紧挨着市委大院和小镜湖公园,同样享受着湖光绿树的居住环境。

    现在正值午饭时间,一层层楼道里,家家户户从里到外冒着菜香,谁家蒸鱼,谁家红烧肉,谁家糖醋排骨,走过楼道用鼻子一闻就能晓得。

    胡一亭到家取出钥匙一开门,就看见父亲在厨房里忙活着,酸辣土豆丝的香气钻进胡一亭的鼻子里,令他鼻腔忍不住的一阵阵发胀。

    “爸,我回来了。”胡一亭望着狭窄的厨房里久已不见的身影,颤声喊道。

第四章 手绘图纸

    “胡一亭你先看书,菜马上好。”父亲胡延安在厨房里答应。

    站在小小的餐厅兼客厅,胡一亭透过厨房玻璃拉门望着父亲,那高大的背影在呛人的油烟中忙碌着,他仿佛是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

    父亲胡延安挥舞着手臂摆弄着锅铲,认真烹饪着午餐。母亲白萍中午在染织厂食堂吃饭,要下午四点以后才下班。

    这熟悉的六十多平方的两室一厅,是胡一亭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承载着他的青春记忆。

    记得考上大学后,自己离开了这儿,再没回来过。

    这里旧房拆迁时,父亲回到湖山,放弃了原地还原住房,转而办理了货币还原手续,从此他们一家在湖山市就再也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点。

    胡一亭环顾这套记忆中的老房子,面积虽然不大,却透着温暖,客厅白色粉墙已经有些泛黄,红色灯芯绒沙发,后面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水墨画轴。走进自己房间,床头贴着马拉多纳的海报,边角已经发黄卷曲,墙角里扔着一副木制羽毛球拍,写字台上擦得一尘不染,一切,都如老朋友般熟悉,令他感到温馨。

    房间里的书柜上有些擦不掉的粘痕,是自己小时候到处贴动画粘纸留下的痕迹。胡一亭轻轻抚摸这些本早已忘却的痕迹形状,回忆当初这里贴的是变形金刚、还是恐龙特级克塞号的贴纸。

    渐渐地,胡一亭心情激荡起来,他拉出椅子,在古旧的棕红色木纹写字台前坐下,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湖山市日报社的信纸,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旧钢笔,展开稿纸,想要试着写一点东西,但刚要下笔,却没了主意。

    究竟写点什么好呢?如果要把自己的梦想实现,眼前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才行,那究竟用什么来换呢?

    胡一亭只好静坐,在记忆中努力搜索着。

    父亲胡延安按照四菜一汤的标准很快做好了午餐,喊胡一亭出来吃饭,父子二人紧挨着,在客厅靠墙的方桌边坐下。

    端着饭碗,胡一亭频频偷眼打量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校对排版工作严重伤害了他的视力,酒瓶底般厚实的眼镜片嵌在黄色赛璐珞镜架上,镜架多年来从没换过,眼镜腿是折断过又重新粘合的,上面还裹了白色医用胶布用来防滑。

    “爸。”

    “什么事?”

    “你们报社上个月的工资发了吗?”

    “问这干什么?学校又要交什么钱?”胡延安眉头一皱。

    “看您每天工作辛苦,我就随口问问。”

    胡延安惊讶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从大前年起,最高首长做了南巡讲话,全国到处都在囤物资,物价飞涨,湖山也不例外啊。”

    说到这里,胡延安轻轻摇摇头:“如今市里财政困难,哪有经费贴报社,工资能发一半不错了,再说日报社的经营早就很困难了,全靠各个国家单位那点订阅来维持。”

    胡延安用勺子送了口汤下肚,继续道:“再说现在没有财政补贴了,只能到处拉广告,可广告哪有这么好来的?所以现在报社确实困难,工资只发一半,另一半和奖金全都打白条。”

    胡一亭凭借比上辈子强大得多的记忆,很清楚现在距离总设计师92年南巡发表南方谈话才三年,“胆子大一点,大胆地试,大胆地闯”这三大口谕被作为下海总号角。

    改革开放后利用渠道优势先富起来的那批人,眼下都在大规模投资或投机,首长92南巡之后,投机者审时度势地下手囤积建设物资,6000一吨购入的铝锭,三个月后就涨到了18000一吨,而hn的房屋和地皮均价则在93年一年时间里翻了整整五倍之多,之后房产热从hn迅速退潮,留下一地烂尾楼和目瞪口呆的hn省政府后,登陆北上,开始向全国蔓延。94、95年,全国楼市和股市都在上扬。

    但同时,改革开放带来的物价飙升,正在榨干老百姓的储蓄。93年全国居民消费物价指数,也就是cpi,上涨14.7%,94年飙涨24.1%,到了今年95年,继续高速上涨17.1%,也就是说三年里,物价上涨了67%。

    可物价涨偏偏工资没涨,还伴随着全国范围内的国企破产,职工大规模下岗。国家以全国人民生活水平的下降为代价,调整着经济结构。

    胡一亭也想搞投机,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自己家这样的平头百姓,如何比得过那些在改革开放十几年里囤积了大量财富的各路“英雄豪杰”?寻常工人家里能拿出多少本钱?又有什么门路去参与各路资本大军的饕餮盛宴?

    更何况,胡一亭今年才读初三。16岁的小屁孩能干什么?谁又能相信你能够干点什么?就算是想要靠着编程写软件换点钱花花,家里连一台计算机都没有,再说了,放眼整个湖山市,这年头能够拥有个人电脑的家庭也是屈指可数的。所谓,有钱的未必会用,会用的未必有钱买。

    胡延安看了看胡一亭,见他发愣,话头便转向胡一亭的学业:“你管这些干什么?学生就好好读书,家里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给我争气点,考个好大学才是正经事。这几年我和你妈一直在帮你攒学费,你不要让我们白忙活一场。”

    胡一亭想到自己高中时的家庭风波和父母的最终离异,有些担心地道:“我上大学不用您操心,倒是您,可要和我妈好好过,别再吵架了。再说了,钱就是用来花的,您省着干嘛?我妈不是想要换个大彩电吗?我看啊,您还是把积蓄花在生活上。”

    “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我们不存钱,你将来拿什么上大学?拿什么娶媳妇?”

    胡一亭拿出成年人的腔调试图拯救父母的婚姻,却被父亲一句话噎了回来,只好埋头吃饭。

    他默默地想:“打铁还需自身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什么建议和漂亮话都苍白无力。”

    初中部下午一点半就要上课,胡一亭时间很紧。

    吃过午饭,他一路若有所思地漫步回到学校,

    偌大的教室里,班里同学正在抓紧时间聊天,话题充满娱乐主题。

    “昨天我去录像厅看了《国产凌凌漆》,周星驰的,太搞笑了!你们赶紧去看。”

    “是嘛,我还没看呢,录像厅没涨价吧?”

    “没涨,还是两块五。”

    “那我这个礼拜天就去看!周星驰演的片子我最喜欢了,他的喜剧太搞笑了!我一部都没落下。”

    “你们真无聊,无厘头喜剧有什么好看的哎。你们看了《红番区》吗?成龙演的,那才叫精彩,打的一级棒,那都是真功夫呀!”

    “嗨,早看了,春节我就看过了,那时《红番区》才刚出来,嘿嘿,成龙功夫确实厉害!带劲!”

    “喂喂,你们几个,我昨天买了张学友的新磁带!真好听。”

    “是那盘《出道十年金曲合集》吧?我也想买来着,零花钱不够了,你能不能明天能把磁带借我翻录一下?我把我最喜欢的郭富城精选辑借你听。”

    “行,不过等我先听一阵子再借给你。郭富城就不必了,我不喜欢娘娘腔,你有新出的刘德华《天意》专辑吗?”

    …………

    胡一亭一动不动地坐着听大家瞎侃,他一来是没多少闲钱,二来是因为这些娱乐对他来说都已经过时,丝毫提不起兴趣。

    无聊地枯坐了一会,胡一亭从教室后方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拍了拍身边正在抓紧时间赶制当天英语作业的张百尺。

    “白痴别写了,我请客喝汽水。”

    张百尺看了看手表。

    “还有四分钟就上课了。”

    “废话,去不去?”

    “当然去!王八蛋才不去。”

    两人一阵疯狂的冲刺,来到体育场南面教师家属院外的小卖部,胡一亭从口袋里翻出全部家当8块5毛,花两块钱买了两瓶北极星牌橘子水。

    “爽啊!万宝路!男人的世界!”

    “爽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太阳神口服液!”

    两人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用广告词一唱一和地熟练演绎自认为潇洒不羁的对白。

    旁边买茶叶蛋的女生们一边偷笑着,一边向他俩投来围观深井冰的异样目光,胡一亭和张百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们暗中打量这些姑娘,看的心里痒痒的。

    时隔20年重玩这套吸引女生注意力的把戏,虽然喝的是汽水,重走青春路的胡一亭也觉得自己已经醉了。从硬邦邦的下体判断,他可以肯定,自己焕发了第二春。

    人家说青春大致可分为青春来和青春走,前者的标志是长青春痘,后者的标志是脸上留下痘痕。如今胡一亭却又在痘痕之上长出了新的青春痘,这简直就像花甲之年的老人突然勃·起一般可贵。

    “青春是最美好的时光,既已重生,就让我从头再来一次!”

    “我从2015回来了!!!iamback!!!”

    胡一亭想到这些,一时心情豪迈,仰起脖子就狂吹汽水瓶。

    张百尺一手搭着胡一亭肩膀,一手也举起汽水瓶狂吹起来。

    为了不至于上课迟到,更为了不浪费汽水,胡一亭和张百尺拿出喝断头酒的精神,一灌而尽之后一路小跑,打着嗝冲回教室。

    有了纤毫毕现的前世记忆,物理课上胡一亭完全不愿再听讲,而是开始埋头起步,干自己的人生大计。

    靠彩票挣钱实在太遥远,现在毕竟只有95年,十年后的事情谁能说准?

    加之自己的重生也许会在冥冥中影响周围世界的进程,而彩票摇号本就是一种随机的机械运动,毫无逻辑性可言,自己现在记录的彩票号码,到时候全部都中不了也是很正常的,那时候可怎么办?

    胡一亭觉得,求人不如求己。

    他摊开稿纸,拿起铅笔开始绘图,先画完话机设计的电路图,接着一张张芯片内部的电路设计图在他手下渐渐成型。

    关于手绘芯片,这一点不稀奇,zilog公司的费根,在设计z80单片机的时候,就是铅笔手绘所有电路图,每周工作80个小时,终于辛苦绘就全部图纸。

    张百尺看见胡一亭把物理课上的这么诡异,忍不住问道:“画啥呢?”

    “单芯片电话总控芯片。”

    张百尺完全听不懂,白了胡一亭一眼:

    “你还真闲,瞎玩个什么劲啊。”

    胡一亭笑了笑。

    他记得,这年头的电话,内部集成度远远不如后世,元器件多,pcb板线路复杂,尺寸太大,导致制造成本和维修成本都很高。

    而后世的电话,基本都是单芯片的,一块总控芯片,集成了所有功能于一身。

    95年,国家大力提倡发展数字式电话机。那时全国有300多家电话机厂,其中得到邮电部批准入网的只有160家,其余都是顶风作案的山寨小厂,各地出于地方保护主义,也不管不问。

    相比国际上最新出现的磁卡电话、可视电话、ic卡电话、声控电话、子母机电话等,国内的厂家产品单一,技术低端,工艺陈旧粗糙,故障率高。所以在市场上也无法形成竞争优势。

第五章 电话芯片

    胡一亭印象中,这年头的有钱人家比较偏向于使用进口电话机,比如西门子、飞利浦、阿尔卡特、索尼、松下之类的洋品牌,虽然价钱贵,但求得是质量好。

    就拿张百尺来说,他家用的就是飞利浦的子母机,在邮电局装电话选机时,这款电话的选机费就高达1700多元。不过他爸是领导,加上单位效益也好,大可以选最好的机型报销。

    这年头家里装电话的基本上都是有点家底的,要么就是领导,由单位掏钱安装,否则光是两三千元的初装费,一般老百姓就不愿意承受,更别说每月还要交一笔电话费。

    胡一亭当然知道,眼下国内市场正在淘汰模拟电话机,普及数字机。

    可即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华创集团,他们直到98、99年,造的数字电话机也故障率极高。

    作为前世的华创员工,胡一亭对公司历史还是略知一二的,知道华创当时的电话机质量是个笑话,导致电话机市场一直打不开。

    最后,终端事业部生产的电话机主要在公司内部使用,还有就是当礼品送给客户。

    送客户有时候适得其反。bj办事处主任曾送一个子母机给一位局长,结果没用几天就坏了,换了一台,也很快就坏了。最后一共上门换了三次,才可以使用。大大败坏了华创的形象。

    华创那时生产的电话机,另外的客户就是内部员工。公司号召员工积极购买自己的电话机。曾有部门领导在96年春节回家的时候,买了10台公司的电话机,拿回家去送人。很多人用了没多久都跟他说,话机坏了。

    这样的质量,导致当初信心满满的华创终端事业部,最终以亏损2个多亿惨淡收场。

    华创集团后来在公司内部总结下来,技术人员一致认为,抛开制造水平上的差距,华创的话机,最大问题在于设计,话机的集成度不高,导致需要使用大量的各种电子元器件,内部pcb电路板上密密麻麻焊接着三、四十个元器件,其中只要有一个故障,话机就要出问题,假如一个元器件的故障率是千分之五,四十个元器件的故障率就高达千分之二百,也就是百分之二十!100个里要坏20个,这几率还了得!!!随着时间推移,诸多零件一个接一个出毛病。

    连号称技术起家的华创集团都如此,更别说全国各地的小厂生产的数字电话机质量了,所以很多小厂还在死守模拟话机阵地。数字电话机上,只有那些进口机芯国内组装的合资厂,比如tcl、深圳南宝、湛江佳信、厦门宏泰这些企业,活得比较滋润。

    未来,除了那些有外汇可以进口芯片,来料组装的电子大厂,全国很多生产电话机但缺少外汇的国营小厂,将面临倒闭的命运。

    胡一亭眉头紧锁地记得,1995年全世界有8亿门电话,而欧、美、日少数发达国家就在其中占了80%以上,但是,他们的人口却仅仅是世界人口的16%。

    中国有13亿人,未来还将有无数企业创立,民用和商用加一起,市场潜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胡一亭坚毅的咬了咬牙:“一个信息化时代的工业强国,必然是一个电信强国!要作电信强国,首先要掌握核心技术。”

    做了决定之后,凭借超强的记忆力,胡一亭下笔如飞,设计图绘制的异常迅速。

    整个芯片的电路图,被他在大脑中按照横坐标abcdefgh……纵坐标12345678……这样的平面坐标结构,肢解成一张张局部图,一堂课还没结束,他已经绘制到编号为c2的图了。

    复制毕竟不比设计,没那么费神,英特尔的工程师费根当初在设计z80单片机时,一周里连设计带画带修改,绘制了80个小时,终于设计出z80单片机。

    可那毕竟是连设计带绘图带修改,不比胡一亭现在,完全是照抄后世成熟的单芯片电话机方案。

    胡一亭选择绘制的芯片型号是后世复旦微电子的fm1062,作为一款2008年设计的电话总控芯片,能够很好地支持液晶显示、来电显示、来电储存、拨号储存、常用号码存储200个、多部电话并联使用、三种来电音乐。

    有这么多功能还不算,在硬件参数上,这款芯片的工作电压低至仅1.6v,远远低于电话线的20v待机电压和48v的使用电压。由于高度集成了多种元器件,这款芯片还能够实现拨号时的静噪输入,并可由外部电阻实现大范围的发送和接受的放大器增益,从而实现更佳的高保真通话体验,和更加可靠地整机质量与寿命。

    即便这款芯片如此成熟,胡一亭在绘制时还是下了黑手,阉割了这款芯片上一些不必要的功能,毕竟有些技术和协议,1995年的话机并不需要支持。

    这样一款芯片,对于1995的中国电话机工业,可谓是一剂强心针,可以帮助中国一举迈入数字电话时代,掌握核心技术,更关键的是,掌握核心专利!

    胡一亭知道,目前国内生产的最好的数字电话机,也就是那些合资公司组装的产品,用的都是澳大利亚ams公司开发的as2531芯片,该芯片由奥地利奥威电子公司代工,由香港德茂丰(dmf)总代理销售。

    这种芯片是94年设计的,其核心就是个单片机,除了响铃、拨号、通话、储存31个号码外,既不支持液晶显示控制,也不支持来电显示这样的后世随处可见的电话机基本功能。和自己的设计完全没法比。

    但就是这款芯片,其20年的专利期,意味着垄断销售。作为目前对华售价最便宜的单芯片电话机核心,千片起批,每片进口价3.5美元,按照目前1比8.7的人民币汇率,相当于30块钱一片。比起芯片售价,其仅仅几美分的制造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中国既然设计不出来,也没相关的芯片专利,那就只能捏着鼻子进口!而中国的话机厂商们,用它组装生产销售一部话机,辛辛苦苦却只从整机上赚十几块钱。

    这就是制造业强国和制造业大国的区别,一个是轻松躺着大块吃肉,一个是累死累活为了喝上口汤,区别就在于,一个有核心技术和专利,一个没有。

    胡一亭回忆,因为as2531芯片的价格相对其他进口品牌便宜,所以合资公司纷纷进口该芯片生产电话,并且该芯片已经得到国家电话机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检验合格证。等于是鼓励国内进口这种相对便宜的话机芯片。

    胡一亭知道,94年国内有话机3800万台,95年增加到4400万台,未来几年,随着万门交换机开始国产,电话初装费雪崩一般下行。未来国内市场每年将有1000万门以上的电话机需求!加上外贸需求,大批量的代工组装出口,市场无可限量。

    胡一亭按照80%的市场占有率计算,这意味着澳大利亚ams公司和其代工商奥地利奥威电子、以及销售代理商香港德茂丰,未来每年都将在这一款芯片上赚取上千万美元。

    这种情况一直到2003年以后,台湾和大陆的ic公司开始相继进入电话机芯片设计制造领域,该芯片批发售价才一路跌到0.85元人民币,折合约0.15美元。

    胡一亭热切地想:“只要能找个芯片厂帮我流片、测试、生产,这玩意大规模生产之后,成本不过几分钱。这款芯片对制程要求不高,有个三微米技术足矣,实在不行,修改一下设计,用五微米技术制程也能凑合用。”

    “可是设计出之后,我上哪儿去流片呢?”胡一亭熟知国内ic行业状况,琢磨到这里,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95年国内集成电路生产线的最高制程仅达到一微米,还是一条清华大学内的实验室制备线,无法用于大规模生产,仅供科研使用。军工系统有两条三微米的生产线,但基本是自给自足,另外国内还有十几条民用生产线,大多是五微米的,也有三微米。这些生产线的总体制程技术比较单一,遇上稍微复杂、多种元器件集成度较高的芯片,出片的合格率就降低。

    也就是说,目前中国集成电路工业的水平,想要工业化大规模生产1.5微米制程的intel286处理器都不能够。更别提93年发售的586cpu了,那可是使用的0.8微米制程。而目前intel在0.35微米制程上已经获得实验室成功,即将商用。

    目前国内刚刚算基本搞定的cpu国产化仿制型号,是摩托罗拉公司1979年出品的的mc68000,大名鼎鼎的任天堂红白机的处理器芯片就是这款。三微米制程,16.7mhz频率。之所以说“刚刚算基本搞定”,是因为生产工艺上还有缺陷,合格率不高,但总算是凑合着能造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胡一亭摇摇头,逼着自己不去多想目前国内ic业的惨淡现状,只埋头绘图。

    他打定主意:“流片不成,想法子卖了设计图也好。”

    具体的,胡一亭也不清楚这个芯片设计图能卖多少钱,但他知道,无论多少,都会对他现在的生活产生极大的助益。

    在他看来,父母在自己高中时离婚,其中一大原因毫无疑问就是双双下岗的他们在经济上出了问题。

    人说贫贱夫妻百日哀,可悲的是,唐人元稹此言在千年之后的今日依然有效。

    胡一亭发现,重生之后的自己,所面临的第一危机是将要因为双双下岗而开始终日吵架不休的父母。

    他记得,父母在自己高二下半学期离了婚,父亲前往老同事所在的zj杭州一家出版社当文字编辑,母亲南下投靠一个在广州开服装公司的老同学,自己被当成累赘扔给了爷爷奶奶。

    胡一亭清楚记得,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该是怎样的可有可无啊!

    “贱人,你对电脑很熟悉?”

    胡一亭想也没想:“嗯。”

    张百尺大喜:“来来来,给点意见。”

    胡一亭只得停下飞速移动的铅笔和直尺,茫然抬头望着张百尺。

    “帮我看看这篇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的论文,我赶着交呢。你连电路图都会画,我还第一次知道你有这本事!”

    “关于什么的?”

    胡一亭一边问,一边接过张百尺手里的论文。

    原来是一篇题为《一种新的采用计算机统计文稿字数的方法》的文章。

    看到题目,胡一亭就皱眉:“你这不白费劲吗?这个功能在word和wps两款文字软件里都有现成的,你折腾这干嘛?”

    “你还知道word和wps?”张百尺吃惊不小。

    “不就是电脑软件么,我又不是原始人。”胡一亭轻飘飘一句搪塞过去。

    “原来你也知道word和wps能够统计中文文稿字数啊。”张百尺一脸的失望,开始担心这篇论文蒙混不过去。

    “但我不知道有哪个文字处理软件不具备这个功能,你要能找到那种奇葩软件,倒是可以写篇论文解释一下设计初衷。”胡一亭笑道。

    张百尺叹口气:“我知道拿不了奖,都快中考了,谁愿意折腾这个呀,我就是应付一下差事。”

    胡一亭一愣。

    见胡一亭没明白,张百尺给他解释:“这个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每个中学都要参加,物理、化学、生物、计算机、生活应用……各个科目都要有一篇论文参加。团委的谢老师不知从哪听说我家有台电脑,非要我写这篇计算机方面的论文。”

    “你干脆推了得了!”

    “我推了啊!他奶奶的推不掉!下周就要摸底考试,谁有工夫弄这个!”

    张百尺气呼呼继续道:“我跟谢老师说我不懂电脑!我爸买了那玩意是给我练打字的,再说我除了用电脑打字和玩游戏,别的都不会!”

    “谢老师怎么说?”

    张百尺哭丧着脸:“可谢老师说,在全校学生里,他只知道我家有电脑,这篇计算机的论文必须我来写。”

    “嘿嘿,叫你小子到处显摆,这不,如今老师都知道你家里有电脑了。”

    张百尺一脸的尴尬:“贱人你帮我看看,你文笔好,帮我润色一下,能糊弄住谢老师就行。”

第六章 MMX指令集

    这篇题为《一种新的采用计算机统计文稿字数的方式》的论文,被胡一亭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只见里面写道:

    “……为了帮助作家、编辑等社会上有文字处理需要的人提高文字的处理效率,精确统计文章中包含的中文字数和标点符号数,更好地掌握文稿的质量,提高社会主义祖国的生产力,我发现了一种简便快捷的用计算机统计文稿字数的方式……

    首先,我们在dos下进入word或者wps软件,用alt+f组合键,在文件菜单下建立一个wps或者word的新文件,然后把文稿准确的录入,然后用alt+t组合键,选择文字工具菜单,在该菜单下选择字数统计,我们就能够发现,计算机为我们准确的统计出了该篇文稿的中文字数和标点符号总数……

    ……未来的中国是科学技术的中国,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们初中生要好好学习计算机这一伟大的科技发明,认真掌握其中包含的各种知识,善于发现其中巧妙的功能,一定能够为四个现代化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胡一亭耐着性子看完,克制住痛抽张百尺一顿的**,耐住性子道:“白痴,这就是你写的计算机论文?”

    张百尺看出胡一亭语气不善,略带紧张地问:“咋样?能过谢老师那一关吗?”

    “要是他脑子里缺根弦,谢老师就能让你过。”

    “你说他缺吗?”

    “我看你缺。”

    张百尺闻言郁闷,挠着头抱怨:“靠!这么糊弄,我就知道过不去!”

    嗤笑一声,胡一亭道:“你这论文,好比是告诉别人自行车后座可以用来载人和放东西,这不纯粹废话吗?”

    张百尺尴尬地耸耸肩,把手一摊:“没辙了,我实在没工夫折腾,横竖就是它吧。你说说,这马上就要中考了,我哪有闲工夫搞这玩意儿啊?”

    中考对于学生来说,关乎前程。胡一亭闻言重重点头,也不愿好友为了不相干的事情瞎耽误工夫。

    张百尺忽然突发奇想,道:“贱人,你画这电路图,是不是和电脑差不多?我说,你连这玩意儿都会画,对电脑还挺熟悉的嘛?”

    胡一亭搪塞道:“我爸他们报社有一台电脑,专用做文字图片处理和排版,我看他们用过,所以懂点。”

    张百尺“砰”一拍桌子:“那你岂不是很懂!报社排版那可是专业级别的电脑技术!”

    “轻点!上课呢!”

    胡一亭被张百尺的一惊一乍弄的吓了一跳,抬头看一眼物理老师,见他正滔滔不绝的埋首讲读一道大题,并没注意二人正在说小话。

    胡一亭这才松口气,对张百尺一撇嘴道:“比你强。”

    “比我强?强多少?”

    胡一亭不耐烦了:“一万倍。”

    胡一亭是正经的微电子科学与工程、兼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的双料博士,论到在计算机方面的知识,要说比张百尺这三脚猫要精通一万倍,还真不是吹的。

    张百尺笑了,笑的贼兮兮。

    他重重点头道:“好嘞,哥们我有辙了!”

    胡一亭头皮发麻,一听这话就觉得准没好事。

    “贱人,这论文就交给你了,你来写,署你的名。回头我去跟团委的谢老师解释,就说你爸单位有计算机,所以你的计算机水平比我强得多!”

    “我哪有这闲工夫啊?你要准备中考,可我也要中考啊。”

    其实他是忙着绘图,只觉时间不够用,所以打算回绝。

    “别呀!兄弟有难,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张百尺小声急道,又腆着脸贴上来。

    “胡哥,胡爷,胡大爷!算我求你了行不?兄弟你不能害我把这么个瞎编的玩意儿交上去挨骂吧?再说你有闲功夫画这鬼电路图,就不能抽点空帮我个忙?”

    胡一亭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画图,被张百尺当成是悠闲无事的证据。道:“我可以试试,但我可先声明,写个谢老师看不懂的论文,糊弄过关可以,绝对不能保证获奖。”

    张百尺好不容易摆脱烦恼,顿时乐了:“获奖什么的不关我事,反正也是你署名。”

    胡一亭一想也是,这要是署名了,丢人也是丢自己的。

    张百尺拿着胡一亭的手,道:“贱人,你就是我亲兄弟,只要能过掉谢老师这关,咱哥俩找个大排档庆祝一下。”

    胡一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抽出手,苦笑着答应下来。

    如今他急着绘图,又要准备温习初中的课本,便想,这论文的差事要尽快应付掉。

    也来不及细想,仅仅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95前后的计算机科学发展,胡一亭就动了笔。

    他在稿纸上潦草的写下了论文题目——《关于在计算机中央处理器(cpu)增设多媒体指令集暨浮点寄存器与相应功能元器件以增强cpu多媒体处理能力的方法》。

    胡一亭想:

    “intel要96年3月才公布mmx多媒体指令集技术,97年1月才正式推出应用了mmx指令集的奔腾mmx处理器。目前mmx技术还停留在以色列海法实验室里,处于验证阶段。”

    “嗯嗯,我这篇论文交上去,如果不获奖也很正常,说明评委没这个前瞻性的眼光和水平嘛。但起码,糊弄一下团委的谢老师没问题,丫肯定是看不懂的嘛!”

    胡一亭作为ic设计的全栈攻城狮,成长过程中,总也是绕不过对各种指令集的研究,因此对于mmx指令集的精通程度,丝毫不亚于intel当年的工程师。至于算法之类的知识,他也是驾轻就熟。

    胡一亭为了赶时间,在论文开头草草谈了一番今后计算机在多媒体应用上的迫切性,之后开门见山,把号称是他自己编写的mmx指令集完整介绍了一通,又把为了支持mmx指令集,需要在cpu中相应增设的微电子元器件阐述了一番,又对如何集成各种功能的微电子元器件所需进行的相应cup改进设计进行了详细罗列,并阐述了应该如何在浮点寄存器与处理器段地址寄存器之间进行协调的数学逻辑,又解释了汇编语言调用mmx指令集的工作方式。最后又对各项技术认真详细的做了说明。

    好家伙,这一篇论文,洋洋洒洒一动笔就收不住。

    胡一亭一直写到放学,整整写了十张a4信纸,还没写完。

    “该死!我怎么会想到写这个题目的啊?这简直是个牵东挂西的大规模系统工程,涉及面太广了啊!”

    “要不是我如今有超级记忆力帮助,不查资料,根本就写不全这篇论文所有引用注解的出处。”

    “如果没有这次重生,凭我在2015的记忆力,根本记不全那些年我翻阅的所有这些海量的书籍和论文资料,更不能这般信手拈来的轻松下笔。”

    “可这毕竟太长了,中学生科技论文,有必要搞这么长吗?谁特么看得懂啊?”

    胡一亭本有心想要放弃,换个题目,可这念头刚一动,心中便暗骂自己窝囊。

    “不就是个mmx吗!重生一回,连这种二十年前的技术都不敢下刀子,以后还谈什么雄心壮志。”

    想到这他便发了狠,决心把这篇论文写到底,不为获奖,也不为别的,就为自己给自己争口气!

    一篇论文写到下午放学都还没完成,放学后胡一亭迅速收拾起书包,和张百尺等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出了校门,便立刻奔回家来。

    胡一亭刚进家门就钻进自己的卧室,继续写这篇自己和自己较劲的论文。

    论文总是要旁征博引许多书籍、技术资料和他人的论文,并且要注明。

    倘若不是有着变态的记忆力,胡一亭哪里能记得起各项观点的出处啊。

    如此一来,在庆幸自得之余,胡一亭觉得自己这次重生,似乎有种他还没意识到的,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在其中。

    到了晚饭时间,母亲白萍在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后,推开门:“胡一亭吃饭了。”

    胡一亭赶紧把论文收起来,好在白萍也没注意,她以为儿子正在写作业。

    由于双职工家庭工作忙,家里的午饭往往都比较凑合,报社离家近,中午父亲胡延安回家炒个素菜就能将就。但为了给胡一亭补充营养,晚饭总是由母亲白萍亲自动手。

    青椒炒鸡胗,五花肉烧梅干菜,清炒茼蒿,西红柿蛋汤,每一道菜都透着精致可口。

    胡一亭看着丰盛的晚餐,几乎要流泪。

    “妈,谢谢你。”

    白萍对儿子的道谢有些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儿子从未为了饮食而对她说过谢谢,这大概也是所有中国人的通例。儿女们觉得一切都来的天经地义,少有对父母说过“谢谢”二字的,大多数父母也觉得一家人互相说谢谢就太见外了。

    “说什么呢?”白萍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妈,你每天下班这么累,还要给我张罗一桌好吃的,你辛苦了。”

    胡一亭觉得一家人每天把谢谢挂在嘴上肯定有点见外,但要是积年累月的不说这两个字,也未免麻木不仁。

    白萍听了这话,这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她高兴地拉着老公袖子。

    “延安你看啊,咱儿子懂事了,都知道心疼妈妈了。”

    胡延安对儿子的反常也有点意外,他脸色柔和地对妻子和儿子点了点头,轻易不苟言笑的脸上微微浮现笑容。

    胡一亭一边扒着饭一边想起,上一次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还是在自己高二下半学期,那算是散伙饭了,父母从此后就从法律上分道扬镳,自己也成了个孤魂野鬼。

    所以,当面对这桌难得的团圆饭,胡一亭险些就要掉下眼泪。他强忍住滚烫翻腾的内心,端着碗使劲扒饭。

    “这辈子,我一定不要像上辈子那样随波逐流,不能让这个家散伙,我要狠狠地折腾一番,为一家人创造出一个比前世美满的未来。不为别的,就为这些爱我的人。”

第七章 下岗在即

    揣着自己俗气而美好的小理想,吃完饭后,胡一亭回到房间继续写论文。

    胡延安和白萍默契协作地收拾完餐桌,洗好碗筷,在餐厅兼客厅里那台老旧的迎客松牌黑白电视前坐下。可还没等新闻联播放完,一阵敲门声就咚咚地响了起来。

    白萍开门一看,原来是是胡延安的老同事关杰。

    “嫂子别忙,不用倒茶,我和老胡谈一下就走。”

    胡延安让出沙发给关杰坐,自己靠坐在旁边一把餐椅上。

    一阵客套之后,关杰在沙发便上挨着胡延安坐下,直接地问胡延安:“老胡,咱们日报社下岗名单的安排,你听说了吗?你说说,社里是怎么想的?居然连咱们编辑组也被分派了两个名额,这不是瞎胡闹吗?”

    说完关杰看了一眼胡延安的脸色,见他平静的很,便继续道:“我看这么一来,那些平时人际关系好的肯定占便宜,像你我这样,平时只顾埋头干活,不搞人际关系,不拉帮结派的人,岂不是就得下岗?”

    接过白萍沏的茶,关杰客气了一下,又继续道:“嗨,老胡啊,这话我不对外人讲,但你不同。我告诉你,我觉得你老胡论业务水平,那绝对能在咱们日报社坐头把交椅,就是那刘主编也未必比你强。可我跟你讲,如今上面既然已经拿出了章程,说是投票表决,那可是没谱的事儿,咱们可得团结起来,对不?”

    胡延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黄色赛璐珞眼睛框:“你的意思是?”

    关杰上身前倾,向上看着胡延安,眼睛一眨不眨道:“这不,我和老刘商量过了,咱们这些老员工几十年的交情了对吧?可不能吃这眼前亏,我们想,到时候投票,咱们一致投给王丽丽和冯晨。”

    胡延安微微皱眉。

    关杰嘬了口茶继续道:“王丽丽这小丫头前年刚进社,只仗着自己是大学生,轻狂的眼里都没人了!冯晨怎么说呢?人倒是不错……唉,小伙子还年轻,出去也好找活,像咱们这一把岁数,要是下了岗,去哪找工作?”

    冯延安对关杰的提议很不以为然,心想:“王丽丽是美术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又在图片编辑和版面设计上屡有创意,可谓人才难得。关杰却说他轻狂,明显不符合事实。这大概是因为,关杰曾试图把自己的侄子介绍给王丽丽,结果却被王丽丽拒绝了,关杰他还怀恨在心吧?”

    “而冯晨,那是自己的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湖山师大中文系毕业,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文字编辑,将来要接自己班的。”

    想到这,胡延安侧目看了一眼关杰,暗暗叹口气,心想:“反倒是他关杰,空挂了个文字编辑的职务,却成天无所事事,一上班就找不见他的影子,抱个茶杯混迹各个科室,这根老油条不但热衷人际关系,还把迟到早退当成家常便饭,偷奸耍滑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

    “该怎么投票我心里有数。”

    终于,胡延安眼观鼻鼻观心,语气硬邦邦地道。

    胡一亭一心扑在论文上,可旧公房的木门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客厅里的谈话声清晰地从门缝下面传了进来。

    听见父亲这样不会转圜,胡一亭在自己屋里失望的一声轻叹,心里却涌起了对胡延安的敬意。

    事不关己,父亲明明可以答应关杰,但却因为耿直的性子而得罪人,这是犯傻吗?胡一亭心里矛盾的很。

    接下来关杰又对着胡延安啰里吧嗦了半天,无非就是想劝胡延安明确接受他的提议。直到将白萍沏的茶喝干了三泡,才总算离开胡家。

    关杰前脚刚走,白萍就埋怨起胡延安:“你干脆答应他不就得了?你没看他走的时候,那脸色都和来时不一样了。”

    “我们单位的事情,你懂什么。”

    “你们单位有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肥皂头,滑不留手,你干嘛得罪他。”

    胡延安脸色难看起来,他的声音很轻,看来略微有些不安:“那我也不能冤枉好人吧?王丽丽干活一直很勤快,从不把活留过夜,每张图片每个版面,她都反复修改,年轻人能做到精益求精,这就很难得。冯晨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业务能力我清楚的很。”

    胡一亭在隔壁听的皱起了眉头,他清楚记得,这次报社编辑组分配到的两个下岗名额,最终被投给了王丽丽和另一个摄影记者。而父亲居然在公开的记名投票中,把票投给了关杰这个肥皂头!

    因为这次公开投票,父亲彻底得罪了关杰,在自己上高二时,报社开始了第二次减员下岗,关杰成功的进行了活动,居然说得父亲的徒弟冯晨反水,在公开投票中把下岗名额投给了父亲,以期顶替父亲副主编的位置。

    素来性格耿直说话强硬的父亲,在得到了编辑组唯一的一个下岗名额之后,受打击非常大,几乎每天都能和不停埋怨他的母亲吵起架来。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之前下岗的王丽丽却在当时对父亲伸出援手,得知父亲下岗之后,主动打来电话,介绍父亲进了他所在的浙江杭州一家出版社担任文字编辑和排版工作。

    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对王丽丽的同情和对父亲前途的担忧,更令得胡一亭加速了手中工作。台灯的12瓦日光灯管微鸣,胡一亭的钢笔沙沙作响。

    “我没有能力保护所有的好人不受伤害,但我最起码要保护好我的亲人和朋友。”

    白萍和胡延安拌了几句之后非常恼火,她推开胡一亭的房门,看见胡一亭正趴在写字台上奋笔疾书,而没有像平时那样在看小说,这令她心里感到一丝安慰。

    “早点睡,儿子。”

    小声说完她就轻轻合上门,没有再打搅胡一亭的学习。

    胡一亭一直写到半夜,三五牌座钟敲过十点,才总算把论文写完。把论文收进书包,他又想起肩膀上的责任,于是又取出芯片设计图,端正地绘制起来。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

    母亲白萍满脸困意地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看着胡一亭,心疼地说:“睡吧,儿子,都十点了。”

    “哦,知道了,妈你去睡吧,我马上就做完了。”

    白萍微微点头,带上门回屋。

    三五牌座钟敲过十二点,一根铅笔削了九回,足足短了一半,胡一亭的手指头也开始肿痛,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通红胀痛,中指上勒出了笔印。

    但胡一亭感觉自己身上有种感情需要释放,这种感情令得他眼前的辛苦变得不值一提。

    自己前世的高薪,是建立在日复一日的艰巨付出上的,华创的狼性本质上就是与时间赛跑,胡一亭经常晚上两点钟以后休息,浑身疲劳的他一占床垫就能打起呼。

    “起码现在我是在为自己打工。”胡一亭再次削尖铅笔,揉了揉手指,继续开始绘制。

    没想到,过了十二点,母亲白萍突然再次出现,她推开胡一亭房间的门,站在门口小声地嘱咐:“一亭,热水烧好了,出来洗屁股洗脚,爸爸妈妈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别弄太晚。”

    “知道了,妈,您早点休息吧。”

    当胡一亭搬了水盆回房洗脚的时候,还听见白萍在对胡延安说:“延安,咱儿子懂事了呢!先还以为咱儿子随你,木木的不说话,今儿个才知道他随我,可暖心呢。”

    胡延安小声说:“你以前不还后悔没生个贴心的小棉袄吗。”

    白萍急道:“你小声点!别被儿子听到!谁说我喜欢闺女了!给我十个闺女都不换!”

    胡延安嘟哝道:“还叫我小声点……”

    胡一亭在隔壁,听得清楚,忍不住嘴角浮起笑意。

    每一个人都是个蝴蝶翅膀,我们的每一次扇动,都在对自己的家庭和身边的人产生影响,也许上辈子自己的木讷内向,也是让父母觉得家庭生活沉闷压抑的一个原因吧。

    想起自己上辈子上中学时经常几天不和家人说一句话,只是被动的回答父母的问题,言简意赅犹如陌生人,胡一亭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对于上辈子父母的离婚负有一定程度的责任。

    有了这个念头,胡一亭赎罪般,一直工作到凌晨两点,肩膀酸疼才罢休。

    他轻手轻脚整理好写字台和书包,生怕惊动睡梦中的父母。等他爬上床,脑袋一沾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是周六周日,两天休息。

    整整两天,胡一亭白天复习初中课本,把做过的试卷理了一遍,晚上则开夜车到凌晨,精心绘制芯片设计图。

    看着初中课本时,胡一亭发现初中的知识点对于自己没有任何难度。

    抛开英语、数学、物理、化学这种胡一亭的强项不谈,哪怕是语文、生物、历史、地理、政治这些侧重记忆的科目,胡一亭在超强记忆力的帮助下,也能很快重新拾起,在头脑里构建起完整的检索体系。

    作为微电子科学与工程兼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的双料博士,胡一亭早已在大学里养成了良好的学术规范。

    加之其在知识更新率极快的ic设计与制造领域工作多年,可谓是每个月都在学习新知识、新标准、新技术,工作性质要求他必须活到老学到老。

    凭借着常年养成的良好学习习惯,对于任何一个新领域,胡一亭只要着手研究,就能很快的理清脉络,在头脑中形成树状的知识结构图。进而搞懂每一个学术概念,也就是俗称的知识点,从而在大脑中形成可供快速检索的思维系统。

    任何人只要养成这种标准的学术操作方法,在学习上可以说是事半功倍,更何况胡一亭面对的是初中这样的小儿科,而他又拥有镜像般的前世记忆。

    经过两天临阵磨枪,周一,胡一亭在六点半被胡延安准时叫醒。

    虽然胡一亭昨晚又干到凌晨两点才睡,好在他后世经常睡在公司,同事一来上班,就会醒过来,然后同事会给他端一杯黑咖啡来,新一天工作就这样开始了,所以没什么不适应。

    “到底还是年轻好啊。”

第八章 初见童牧

    饶是昨晚凌晨两点才上床,次日一大早就被叫起,这具年轻的身体依旧表现出了璀璨的活力,洗脸刷牙后的胡一亭感觉困意全无。

    “年轻真好!”

    白萍为儿子准备的早餐是一碗热牛奶,里面窝了两个水扑蛋,外加一叠油炸馒头片。父母二人自己则是手里各捧一碗稀饭,就着酱瓜,一边吃一边不忘催促胡一亭抓紧时间,去学校之前再背上几个单词。

    胡一亭心中激荡,一声不响飞快地吃完早餐,背上书包告别父母出门上学。

    四月的晨风乍暖轻寒,带着股子草木清香,直往人衣领里钻,吹得胡一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胡一亭把运动服拉链拉到顶,抬首仰望,晨放的信鸽成群地掠过,鸽哨声从碧蓝晴空中阵阵传来,悠远苍凉。

    他下意识把手插在口袋里取暖,又缩了缩脖子,加快走向学校的步伐。

    就在今天,湖山五中初三全年级摸底考试将对他迎面扑来。

    按老规矩,湖山五中今年依然是从周一开始,统一进行初三年级的中考摸底考试。

    为了检验学生真实水平杜绝作弊,学校挤出实验室和幼师部的教室作考场,实行一人一桌。日程上,一天考四门,周一语文、物理、历史、化学,周二数学、政治、英语、生物,两天考完,周三正常上课。

    初三各班都被一一分成两组,一组考试地点在本班教室,另一组则去了幼师楼和实验室,甚至连监考教师,很多都是陌生面孔,从高中部和幼师班临时抽调而来。

    胡一亭被分到幼师楼参加考试。

    湖山五中是全市唯一设立幼儿师范中专班的中学,五中幼师部位于学校东侧,二层小楼被一片松树林优雅地环抱着。

    胡一亭进了考场不久,考试就开始了。

    语文考卷拿到手,胡一亭稍作审题,就吓了一跳。

    “这不就是当年那张模拟卷吗?居然一点都没变!”

    胡一亭苦笑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确认卷子和上辈子没有任何出入后,就开始默写起正确答案来。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多分钟时,胡一亭站了起来,同学们纷纷吃惊地抬头,对他行以注目礼。

    没等冲到他面前的这位胖乎乎的监考老师开口,胡一亭就微笑道:“交卷。”

    说完,他径直拿着卷子走上讲台,放下离开。

    身后学生们顿时议论成一片。

    有的同学自言自语的摇头:“作这么快?怎么可能?这可是语文考试!”

    有人一边埋头做卷子,一边远远接过话茬:“做的快,死得快,肯定没好好审题。”

    胖监考老师满脸惊疑,收到前面拿起胡一亭的试卷细看。

    为了考察学生的真实水平,每个考场都有两名监考老师,教室后面那位瘦小的监考老师连忙提醒道:“安静,注意考场纪律!”

    走出教室,胡一亭径直下了幼师楼,刚走出楼梯口,就得意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早知道是这样,我还复习什么劲儿?原来考试卷子和前世一模一样,我偏偏还就是对前世的东西记得最牢,周日上午我还在脑子里温习过这张卷子呢。那时候我就怀疑,是不是会撞个正着,还真是这样!”

    “哈哈。”

    怕影响别人考试,胡一亭笑声很轻,但着实笑的舒畅无比。

    由于他提前交卷离开考场,此时发现整个校园都空荡荡静悄悄,毕竟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胡一亭信步走进幼师楼前的露天回廊,自己前世就常光顾这里,有时为逃课,有时为消遣。

    三十多米的弧形回廊,套着一个个水泥拱门,上面爬满了牵牛花、爬山虎等树藤,形成了一条诗意的绿色隧道。

    胡一亭在隧道里找了条水泥长凳坐下,望着地上一个个或明或暗透的光斑,心里突然想起上辈子的父母、亲戚、朋友、同事,心中不由地泛起一股惆怅。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胡一亭记得,那排顺着学校东墙建起的红砖房,是幼师班琴房所在。

    琴房靠着南北向的校园东墙纵向而建,西边挂满窗户,每个窗户代表一间房。

    大概是为了省钱,琴房外墙简陋,没刷涂料,一层层的矩形红砖和灰色水泥砖缝叠加错落,看上去像生物实验室里显微镜下的西红柿表皮细胞。

    胡一亭好奇地走向一间听上去最动人的窗户。

    那绿漆木窗的框架已经老旧,窗玻璃上也布满横纹和气泡,胡一亭透过玻璃看进去。

    只见练琴房狭小逼仄,比胡一亭家的厨房大不了多少,阳光慵懒地躺在里面一架黑色立式钢琴上,清晰勾显出老旧漆皮上一条条细密裂纹,黑白分明的钢琴琴键,黑键泛灰,白键泛着象牙黄,这琴显然有年头了。

    一个绝美的女孩正坐在那弹琴,胡一亭的目光刚落在她身上,便再也挪不动步。

    “真美啊!”

    胡一亭仔细打量那女孩,见她眼神洁净,侧对着窗口坐着。

    随着她纤长的玉手在琴键上舞蹈般跳跃,一朵朵白玫瑰般的音节霎那间一齐绽放,一根根深绿色树藤般的乐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气中生长蔓延,音乐幻化成的绿色藤萝和白色花瓣包围着她,也裹住了窗外的胡一亭。

    胡一亭微微张着嘴,略带喘息地看着她,完全入神的聆听着。

    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天地暗淡,时钟停摆,自己和眼前这间琴房犹如一个独立时空,被时光之河割裂遗弃,成了宇宙间一个永恒的存在。

    一股热烘烘的暖流不由地从胡一亭周身涌起。

    生怕惊动这弹琴女孩,胡一亭格外小心地凑近脑袋,隔着窗玻璃细细打量她。

    那女孩穿着件薄薄的白衬衫,但庄严如穿着女王的礼袍,不过这种高贵气质也丝毫裹不住胸前丰满的隆起,反因束缚而增加了青春迸射的立体之美,衬衫蕾丝领上的两粒扣子开着,露出下面一抹惊心动魄的胸白。

    电光火石间,胡一亭勃·起了。

    原始的生理反应让胡一亭羞愧,觉得自己像头发情的牲口。

    他的牛仔裤裤裆已经绷得板硬,中缝几乎要撑得炸线。

    心悸的胡一亭心虚不已,他已经受不了这具身体的荒唐反应,带着一脸尴尬就要离开。

    他身子刚动,那女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侧首向他看过来。

    她脸上略带惊讶,看见胡一亭后便垂下睫毛,眨了眨眼,檀口微张,却什么都没说,嘴角轻轻一抿,露出既大方又羞涩的微笑来。

    胡一亭看见这微笑,觉得朴实清丽如母亲七十年代的老照片。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听见自己咽唾沫,听见腹肌把皮带撑开的吱吱声,于是脚下再也挪不动步。

    胡一亭只好回以微笑,不退反进地上前一步,趴在窗台上道:“你弹得真好听。”

    对胡一亭的接近,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她本以为他会识趣的离开,谁知道这人居然是个厚脸皮。

    她立刻转回头对着钢琴,上午阳光很足,把她侧面的皮肤照的如凝脂般微微透明,胡一亭清楚地看见那细润的脸颊正在泛红。

    “你叫什么名字呀?”胡一亭壮着胆子问。

    女孩不说话,重新弹起琴来,这一次琴声叮叮咚咚,如小鹿乱撞。

    “我叫胡一亭,初三五班的,我刚考完语文。”

    “我说同学,你把窗户打开,我们聊聊。”

    胡一亭没话找话,想要认识这女孩。

    女孩不搭理胡一亭,继续弹琴,粉红的嘴唇抿的薄薄的,使劲地板出一脸严肃表情。

    她现在后悔自己刚才对胡一亭的微笑,所以现在下决心,再不对这厚脸皮的男孩假以辞色。

    如果对方会察言观色,就该知趣的离开才是,除非是个疯子,她想。

    胡一亭虽然会察言观色,但却是个“疯子”。

    他居然开始和女孩拉家常:

    “我考完语文也不知道考的怎么样心里有点不安呢,接下来还要考物理下午还要考历史化学明天还要考试要一直考到周三,我希望考年级前五不过老话说事与愿违世事难料什么事都说不准,我现在心里很不安但是听到你弹琴就觉得心情一下子平和了许多,音乐果然是有舒缓压力的效果,我听了半天这排琴房里数你弹得最好,你一定是你们班里弹的最好的了,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胡一亭两手举在胸前海葵般张合,把一段毫无营养的流水账说的绘声绘色,努力用抑扬顿挫和手舞足蹈来让自己声情并茂,其实不过就是希望这女孩正眼看看他,能和他说句话。

    在达到目的之前,他决心像话唠一般不停地说下去,生怕一停顿,女孩就会开口叫他滚蛋。

    女孩终于转过脸来,大大的眼睛圆睁着,惊奇地望着胡一亭。

    大概是觉得从未遇上过这样啰嗦的人,终于,她忍不住了,扑哧一笑,这么一来,她就再也绷不出刚才的矜持。

    胡一亭见她笑,立刻心花怒放,觉得自己打赢了一场攻坚战。

    大概觉得隔着窗户说话不礼貌,女孩起身打开了两人间的木窗。

    一时间,胡一亭觉得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又仿佛闻见了果木成熟的甜香。

    “你说话都不喘气的吗?”

    “我一紧张就没句读。”

    “多得是人比我弹得好,这曲子是《牧童短笛》。”

    女孩声音如丝似锦。

    “好听!你弹的太好听了!”胡一亭由衷赞美。

    女孩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还要考试吗?快回去复习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考完还想来听你弹琴。”

    女孩迟疑了一下,却见胡一亭期待的望着她,如果不说,只怕他要赖着不走。

    于是只得告诉他:“我叫童牧。”

    胡一亭连忙道:“这名字真好,童牧,牧童短笛,好听!”

    他连珠般继续道:“我名字可没你的名字好听,我叫胡一亭,古月胡,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长亭更短亭的亭。”

    童牧听胡一亭连珠炮似的说话,想笑又觉不礼貌,只得憋住。

    可童牧心中,却对胡一亭的称赞很受用,低头轻轻道:“名字能代表什么,莎士比亚说过,玫瑰换个名称,还是一样芬芳。”

    胡一亭一脸陶醉状地抚掌赞道:“你真聪明!莎士比亚的话都知道。”

    女孩脸上微微一红:“我记住了,你叫胡一亭,你考试去吧,我要练琴了。”

    说完,童牧关上窗,转身坐回琴前,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淡然的样子,像是早已习惯了书呆子的骚扰。

第九章 那些花儿

    胡一亭定定地望着童牧,见她转身,重又在钢琴前坐下。

    坐下时,童牧先用纤长苍白的十指梳理了一下裙子,在那裹着她细腰长腿的裙上滑出一波涟漪,接着及踝的黑裙层叠着,随着她坐下而泻落,华丽有如莎乐美的七纱之舞。

    既已道别,胡一亭只好不舍的扭过头,转身向幼师楼走回。

    他想:“原来五中还有这样美的姑娘,我上辈子居然没发现,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刚才和她乱七八糟说的啥呀?怎么没问清她哪个年纪的……可我今年才16岁,这真坑爹……她是幼师班的,相当于高中了吧?大着我几岁呢……”

    胡一亭瞎想着,缓步走了一会,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幼师楼下

    同学们陆续考完交卷,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楼前,正在互相对答案。

    同班同学吴艳艳看见胡一亭,连忙招呼他:“胡一亭,你刚才怎么这么快就交卷?”

    另一个女生满红也问胡一亭:“胡一亭,你不会是放弃了吧?你作文写了多少字?”

    吴艳艳和满红是同桌,平时就坐在胡一亭和张百尺二人前面,四人关系一直不错。

    胡一亭见吴艳艳今天戴着个蓝色塑料发箍,整个人显得清爽有活力,于是笑道:“你今天发箍挺好看的,很称你。”

    吴艳艳脸上顿时一红。

    满红笑道:“喜欢你就带回家。”

    胡一亭笑笑,回到刚才的问题。“今天卷子不难,我就答的快了点。”

    这时候,下课铃打响,语文考试结束,学生们开始从考场不断涌出,汇聚在楼下印证答案,从楼上往下看上去好像一个个有机分子团。

    吴艳艳像是不大相信,开始和胡一亭对答案,越听越觉得胡一亭说的是正确答案。

    满红凑过来,圆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紧张:“你们别说语文了好吗?再怎么对答案,也已经考过了。今天又不是只考语文,马上要考物理了!我得赶紧看看我的错题集!”

    胡一亭随手从满红手里抽出那本错题集,扫了一眼道:“临阵磨刀也要针对刀刃,满红你看,这道题是物理老师重点讲解过的,而且说的很细,我看必考。”

    胡一亭纯粹在瞎扯,只是想给满红透一道十分的大题,满红成天乐呵呵的,平时跟胡一亭张百尺两人很聊的来。

    满红将信将疑从胡一亭手里拿回错题集,看着胡一亭指的题目说:“是嘛?那我看看,反正还有十分钟就要考试了,也只能看一道大题。”

    吴艳艳也上来,一手扒着满红的肩膀,一手搭着满红的习题集连忙道:“哪题?哪题?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胡一亭望着她们俩专心复习,于是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他把手往裤兜里一插,心想:也不知张百尺在另一个教室发挥的怎么样,以他的能力,应该考的很顺利吧?童牧……童牧……这个名字挺熟的,但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满红和吴艳艳温习完这道大题,物理考试也快开始了,同学们再次回到考场。

    物理考试从九点四十一直考到十一点十分,这次胡一亭又是第一个完卷。

    撸起自己化纤运动衫磨得发亮的左手袖管,黑色旧电子表显示,时间才刚过去40分钟。

    胡一亭无意在考场里耗时间,果断起身交卷。

    于是继语文考试之后,胡一亭再一次轰动整个考场。

    瘦小的那位监考老师心想:“怎么又是他?这学生是怎么了?是打算放弃?还是学习真的很好?才40分钟就完卷了!”

    另一位胖乎乎的监考老师很吃惊,心里嘀咕:“这么早做完,也不检查一遍。”

    他接过胡一亭递上来的试卷,看到上面的答案写的整洁干净,过程明晰,绝不可能是敷衍乱涂的,赞赏的问胡一亭:“同学,你真不再检查一下吗?”

    胡一亭望着这位老师的眼睛报以一笑:“没必要,一次模拟考罢了。”

    尚在考试的同学们纷纷抬头看向胡一亭,有的吃惊,有的摇头,有的不以为然,但都觉得他有些儿戏。

    胡一亭交了卷子,便斜挎着自己的帆布书包大步走出幼师楼。刚下楼就拔腿向东边的琴房奔去。

    来到琴房,胡一亭看到童牧还在之前那间小屋里,叮叮咚咚的练习着。这次弹的曲声如小溪潺潺,闻来心旷神怡。

    胡一亭在窗外驻足了一小会,等童牧弹完,便鼓掌道:“好听好听。”

    童牧见这啰嗦的男生居然又来了,一时间面带惊讶,感到些不安。

    她起身推开窗,略微不快地问:“你怎么又来了?这么快就考完了?”

    “胡一亭,我叫胡一亭,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吧?古月胡,doremifasolati的do,长亭更短亭的亭,胡一亭啊!”

    童牧见胡一亭说话间一脸焦急,透着真诚,便下意识地笑了。

    胡一亭见童牧笑意盈盈,杏眼中秋水横波,顾盼流转间,令人目眩神摇,简直美得不可方物。面对这风情万种的一笑,胡一亭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见胡一亭眼神犯呆,直直望着她,童牧脸上顿时一红,立刻把笑意一收。心想:“一个初中生,怎么色眯眯的?”

    童牧眼波灵动,瞬间打定主意,便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捉狎地说:“嗯,我当然记得你。”

    “胡说八道的胡,一加一等于二的一,小亭子的亭。胡说八道的一个小亭子!我知道的,胡一亭嘛。”

    胡一亭见童牧记得自己,开心道:“孺子可教”。

    接着一拍手道:“恭喜你答对了,猜猜奖品是什么?”

    童牧警惕性很高,闻言便提防地看着胡一亭。

    “你这么快考完了?我刚才还听见三节课的下课铃,前后可没几分钟。”

    “对我这样的天才来说,卷子上那些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我闭上眼来个金鸡独立,捏着鼻子再捂半张嘴,照样能拿满分。”

    童牧被逗乐了,使劲抿嘴克制,鼻翼微微翕动,居然克制不住地笑出来,于是一手抚胸,笑的不停喘气。

    “你是用半张嘴做卷子的啊,这么说你的成绩是吹出来的。”

    胡一亭心花怒放地陪着她笑,说道:“我还没说奖励呢。你看,我是一个音乐家,我特想要写歌,可我偏偏却不识谱。”

    童牧刚把笑意收了,闻言又想要笑。

    可她又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笑这样多,怕显得轻佻,只得强忍住。

    她美眸忽闪忽闪,洞察着胡一亭。

    胡一亭继续一本正经道:“所以我想了一个好办法,我把歌哼出来,找一个专业人士帮我填上曲。”

    童牧忍住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胡一亭,猜他到底想干什么。

    胡一亭存心要接近童牧,继续道:“我看你弹琴很好很专业,肯定是识谱的,你这点就比我强。嗯,虽说我是音乐家,可我不识谱啊。”

    童牧闻言几乎又要笑出声来。

    胡一亭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吧,等将来我们一起把歌写完,既可以由你来唱,也可以卖给别的歌手,等出了唱片赚了钱,我们一人一半,你看怎么样?要我说,同志,我们的前景一片大好啊!”

    童牧微笑着倾听,她真心觉得胡一亭说话有趣,但却透着不靠谱。

    听到赚钱这里,童牧警惕地摇摇头:“我不要钱!”

    胡一亭见提议被否,顿时一脸失望,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的接近童牧的办法。

    童牧见胡一亭露出失望的可怜表情,忽然间,心里竟然有些犹豫动摇。

    她用洁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迟疑地想了想道:“要不这样,音乐家,你先哼一首给我听听,我试试帮你记下来。”

    胡一亭立刻高兴起来,抖擞起精神,站在琴房窗外,凭着复刻般的记忆一字不差的清唱了首——《那些花儿》,朴树的歌。

    唱着唱着,胡一亭想起上辈子的奋斗,上辈子的家,上辈子的朋友,歌声苍凉如老树。

    这首《那些花儿》毕竟是1999年才出的歌,童牧哪里听过,一时竟沉醉其中。

    胡一亭唱罢,静静地望着正呆呆地出神的童牧。

    童牧站在那里发呆的样子,简直像雕塑家罗丹的沉思少女般完美,又多了份东方女性的细腻妩媚。

    但不知怎地胡一亭隐隐觉得,在童牧眉宇背后浸满了忧伤。

    忽然,童牧的表情变的淡淡的,仿佛隐藏在雾中。

    她静静地站在窗那头,大为疑惑地问胡一亭“这歌是你写的吗??”

    胡一亭一挺胸,大言不惭道:“那当然。”

    童牧望着胡一亭的眼神变得柔和,表情也有些异样。

    沉默了一会,她突然道:“琴房的大门在北边,你进来,第七个房间。”

    如果胡一亭留心会发现这时童牧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微的期待。

    胡一亭得了惊喜,生怕童牧反悔,拔腿就往琴房大门跑,顾不得再看童牧的表情。

    他飞快地绕近琴房北门,在狭长的走廊里,数到第七间门。

    木门开着,白漆斑驳。

    童牧穿着白衬衫站在那儿,黑色长裙无风自舞,脚下一双小巧可爱的黑褡袢布鞋,上面露出用白短袜裹着的柔美脚背。

    胡一亭喉结滚动,无措地站在门口。

    童牧惊人的美丽气质,令他手脚都有些不利索了,他两辈子加起来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呢。

    之前隔窗而谈,那时他觉得童牧美得不可方物。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之前不过是管窥蠡测,近看童牧原来更美,从头到脚根本就毫无瑕疵。

    “坐吧。”童牧似乎早就习惯了男人们对自己的天然反应。

    见琴房里有一个空凳子,胡一亭拉过来坐下。

    “你一句一句唱,我来记。”

    胡一亭从书包里掏出纸笔递给童牧,童牧接过纸笔,放下钢琴盖,趴在上面认真地录起简谱。

    胡一亭喉结滚动着坐在一旁,目光带着饥·渴上下打量。很快他便被童牧的手指吸引,那十指,根根都纤长得出奇,白腻透明,隐隐可见青色血管,指尖那一节呈极度修长的椭圆状,长长的指甲覆盖在上面,修剪的很短,中间乳白,四周泛出粉色光泽。

    趁童牧录谱,胡一亭问道:“刚才你弹地那曲子好听极了,叫什么名字?”

    “奏鸣曲,海顿的。”童牧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弹得真好,这排琴房就数你这间最好听。”

    “我刚过业余十级,比起专业的可差远了。”童牧声音依旧柔和,平缓得像母亲在回答自己的孩子。

第十章 两蛋一星

    【10】两蛋一星

    “业余十级?那已经是钢琴业余考级的顶级啦!真厉害!”

    “小学生都有考过十级的,不稀奇。”

    尽管童牧的声音依旧柔和平缓,可胡一亭看得出,她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胡一亭趁机恭维道:“你的家教真好。我是说,即便在我这样一个不识谱的人面前都这样谦虚,你父母一定很了不起。

    童牧听胡一亭这样说,顿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胡一亭以为她是反感自己的恭维,连忙把话题转回曲谱上。

    接下来童牧几乎不怎么说话,一门心思地按胡一亭的哼唱记谱。

    作为钢琴演奏业余十级,歌词简谱对她毫无难度,难的是器乐演奏所需的多声部五线谱。因为童牧毕竟没听过原曲,只听胡一亭嚎了一遍,哪里能凭空把器乐伴奏写出来。

    胡一亭对童牧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准没问题。我脑子里有曲子,乐器也选好了,我把伴奏哼出来,你写谱就行。”

    童牧闻言后吃惊不小,重又打量了一遍胡一亭。

    见眼前男孩依旧笑的和熙,浑身透着一股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沉稳。

    随着胡一亭一板一眼地哼唱,童牧不禁渐渐惊讶起他的才华,觉得胡一亭可能真的是个音乐天才。

    仅仅依靠胡一亭哼唧,童牧写的很费劲,乐谱录得很慢。

    琴房里也没有别的乐器,全靠童牧弹钢琴试奏。

    胡一亭听着童牧弹奏,偶尔来一句:

    “这里调子低了,高一点……对对对……这里拍子要快一点……好好好,就是这样的……这里要停顿一下……”

    为了录出详尽的乐谱,两人一直折腾到中午十一点半,胡一亭的肚子都开始饿的咕咕叫了。

    胡一亭连简谱都不识,要把记忆中的伴奏音乐转换成升降调、半音、全音、拍子、小节、循环周期、重音位置等五线谱上的符号,谈何容易。多亏了童牧强大的音乐功底,但也把她累坏了。

    听见第四节课的放学铃声敲响,胡一亭赶紧道:“真是辛苦你了,我没想到录谱这么累。”

    看着手中大功告成的曲谱,童牧一方面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感到震惊,她没想到胡一亭居然能在头脑里凭空谱写出这样复杂的乐曲。

    童牧略带顽皮地对胡一亭眨了眨眼,道:“虽然歌很好听,但你居然对五线谱一窍不通,真不知道你怎么创作出这么复杂的配乐来。”

    胡一亭脸一红,赶紧道:“我是天才,不要用世俗眼光来评价一个天才。音乐在我的脑海里清晰的像幅画。”

    “扑哧”一声。

    童牧忍不住笑了起来:“天才儿童,快回家吧,你下午不是还有考试吗?”

    “那你下午还在琴房吗?”

    “我下午在舞蹈教室。”

    “你们还真闲,一天都不用上文化课。”

    “你们摸底考试占了幼师楼,害的我们幼师班上不了课,只能放假。”

    “那还不如真放假得了。”

    “那可不行,我们班今天来的人,都是要参加市中学生文艺特长汇演的,要么在琴房练琴,要么在舞蹈教室练形体。”

    “市中学生文艺特长汇演?”

    “嗯,如果获得一等奖,就可以保送师大幼儿与特殊教育系,那是大专文凭,比五中幼师班的中专文凭更好找工作。”

    “你演什么节目?”

    “钢琴独奏演唱iwillalwaysloveu。”

    “惠特尼休斯顿的《保镖》主题曲?”

    “你看过《保镖》?”

    “我都初三了,怎么会没看过。”

    “看不出来,你懂得还挺多,我今年都高三了才第一次看,对主题歌印象很深。”

    胡一亭这才知道童牧高三,比自己大三岁。

    “那我什么时候来找你?”

    “每天放学后,我都在这,一直练到六点半琴房关门。”

    “我记住了。”

    “你快回去吃饭吧。”

    “我们一起走吧?”

    “我带了饭,在学校吃。”

    “那我先走了。”

    “再见。”

    告别童牧,胡一亭兴冲冲地从琴房出来。

    刚出校门没走几分钟,胡一亭就发现自己把书包落在琴房了,只好赶紧折回去。

    刚进琴房,胡一亭就看见了童牧。

    只见她坐在小小的琴房角落里,捧着一个铝饭盒,饭盒里是一个冷馒头和几根萝卜干,旁边是个搪瓷茶缸,里面的白开水滚烫,蒸腾着雾气。

    这景象令胡一亭感到震惊,童牧这美人居然吃这种午餐!

    没天理!

    “在减肥?“胡一亭脑海里蹦出一个上辈子常见的概念。

    童牧见胡一亭去而复返,诧异问道:“怎么了?”

    “我忘了拿书包。”

    童牧一眼在钢琴边的地上看见了那个青色旧帆布书包:“哦,对不起,我刚才也没留神。”

    胡一亭很快否定了自己认为童牧在减肥的想法。

    他很想说:“你就吃这个?”

    可又怕这话伤了童牧自尊心,他有心邀请童牧回自己家吃饭,却怕童牧会拒绝,也怕家里人奇怪他为什么会带一个高三女生回家。

    胡一亭最终还是默默离开了,他跑去学校小卖部,掏出口袋里的六块五,花了一块五买了三个茶叶蛋。

    开小卖部的是一位本校教师家属,胡一亭对这张亲切的大婶脸熟悉无比,从这位大婶手里接过用旧试卷包着的三个茶叶蛋,他快步向琴房冲去,可脚步却越走越慢。

    他想起童牧可能会多心,会以为自己瞧不起她,会以为自己有别的企图,甚至会以为自己故意轻贱她,以至于觉得可以用三个茶叶蛋收买她。

    尽管胡一亭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地担心,接着他又开始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毫无必要的多心,难道一个男生不能无所顾忌的对一个女生表达自己的关心吗?

    胡一亭最终还是在坑洼的篮球场边停下了脚步,站在正午阳光下,一脸纠结。

    “想这么多干嘛?”

    “难道我真的老了?”

    正午的阳光白炽纯净,胡一亭站在那感觉浑身暖洋洋,每个毛孔都舒懒地张着。

    于是他笑了,再没有丝毫犹豫,轻快如飞的奔向琴房。

    胡一亭再一次打断了童牧的午餐。

    “童牧!我刚走几步就想起来了考完物理我肚子饿去买了三个茶叶蛋结果放在书包里忘了吃你帮我吃掉吧我回去吃中饭要是带回去被我爸妈看见一定会骂我。”

    胡一亭满口瞎话,说的毫不停顿像开机关枪,说完他感觉自己的脸像枪管一样红热,仿佛浇上水就能冒出蒸汽。

    没等童牧反应过来,胡一亭先把自己说的脸红心跳了。

    他飞快地把裹着茶叶蛋的纸包放在钢琴上,转身就冲出了琴房。他跑得飞快,生怕听见童牧的拒绝或被追上来。

    作为重生者,胡一亭想通了一件事,别人怎么看自己不重要,他更在乎自己的本心。

    他想,只要不逾矩违法,自己应该活的更自由更洒脱些。

    从见到童牧那一刻起,他就想要好好的爱一次,弥补上辈子没体验过热恋、没结婚的遗憾。

    相爱是什么,胡一亭半懂不懂。他前世顶多经历过单相思,可因为从没告白过,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辈子我不要再当书呆子,也不要再羡慕别人,我要放开的爱一次,起码试一试,如果失败……也值了。

    童牧被胡一亭打断了两次午餐,觉得他像个冒失鬼,做事丢三落四的。

    饶是她心思剔透也没能当即反应过来,而且还没等她开口,胡一亭就跑没影了。

    童牧怕卤水染透纸包,脏了钢琴,连忙把那三个茶叶蛋从钢琴上拿下来。纸包尚且温热的触感告诉她,这不可能是胡一亭一小时之前买的。

    于是童牧捧着三个茶叶蛋,呆呆地站在钢琴前。

    茶叶蛋的香气开始扑鼻。

    仿佛不由自主,童牧静静地坐下来打开纸包,用她灵巧纤长的手指,把茶叶蛋一个个地剥开放进饭盒。

    茶叶蛋煮的很入味,表面深褐色的纹理密实如开春后的冰面,随着蛋壳的剥落而一一显现。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女孩会被茶叶蛋勾引到,可偏偏遇上胡一亭的童牧,洽洽已记不得上一次吃茶叶蛋是什么时候了。

    三个被剥光的茶叶蛋躺在饭盒里,卤香扑鼻,童牧突然发现自己的口腔里充满了口水,使她不得不咽了好大一口唾液下去。

    当然,如果童牧愿意仔细回忆,在她那位被枪毙的父亲拿刀捅死她那位出轨的母亲和情夫之前,她还是吃过茶叶蛋并且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的。

    但那已经是四年前了,那时候她才初二。

    根据法院裁决的监护人,她从此寄住在唯一的亲戚——姑妈家中,用了四年时间,尽可能把初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大脑中屏蔽。

    童牧本来不想吃,可是却鬼使神差的剥了蛋壳。

    童牧本来真的不想吃的,可是却鬼使神差的用筷子戳了一个。

    童牧本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去吃它,可却鬼使神差的咬了一口。

    茶叶蛋的吃口果然很香,童牧吃起来就停不住,一口气吃了三个。

    一共只有三个……一开始童牧本想只吃一个的。

    开小卖部的大婶是本校一位教师的糟糠妻,从乡下进城却没固定工作,学校为了解决教师家庭的实际困难,特许她在校内开了个小卖部。

    小店里卖得最好的就是茶叶蛋、卤笨鸡蛋和北极星牌汽水。

    尤其是这里煮的茶叶蛋,用料考究,火候足,与卤笨鸡蛋和北极星牌汽水被被学生们戏称为五中的两蛋一星。

第十一章 芭蕾女神

    童牧吃着吃着,就没能停下来,直到把三个茶叶蛋全消灭了。

    更糟的是,这倒霉孩子一边吃,一边想起了她发誓要忘了的童年,那时的她是看不上茶叶蛋的。

    于是童牧的眼泪下来了,绝堤一般流淌过脸颊。

    她恨起自己的软弱来,又觉得伤心,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男孩,轻易用三个茶叶蛋作贱了。

    于是她归罪于胡一亭。

    她想:这男孩胡一亭真可恶极了,居然用这么廉价的手段轻贱自己,摧毁了自己这三年来好不容易重新树立的骄傲,即便那骄傲只是一层薄而易碎的外壳,对自己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如果我只吃一个就好了,或者吃两个留一个,不!不!不!童牧你在想什么!你本就不该吃!就不该动那个纸包!”

    童牧下意识地捏了捏裙袋,希望有奇迹出现,可是裙袋里空落落的,连一个分币也没有——姑妈从不给她零花钱。

    童牧想把钱还给胡一亭,可一想起要为这事向姑妈开口要钱,心就直往下沉。

    童牧觉得姑妈一定非常恨自己,否则她为什么动不动就在嘴边翻来覆去的说:

    “你妈就是个婊·子!”

    “我当初就不同意你爸娶你妈!”

    “要不是你妈下贱,你爸就不会死!我就不会没有弟弟!我们童家就不会绝后!”

    “…………”

    年初时,要不是班主任一力劝说,声称童牧这么好的钢琴底子,如果丢了就太可惜了,而且考出钢琴级别将来也更方便找工作。

    那么姑妈绝不会为童牧的钢琴考级出一分钱的报名费。

    好在童牧从小就跟着在市文工团工作的父亲学琴,加上自己争气,平时练习刻苦,这才一次就考出了业余十级。

    想起逝去的父母,童牧的心沉了下去。她抬起袖子抹了抹脸颊,把眼泪擦干。

    她烦恼地想,自己居然欠了胡一亭三个茶叶蛋呢。

    这时候胡一亭正在家里扒着饭,他怎么也想不到,此刻自己的三个茶叶蛋,正把童牧这倒霉孩子的内心折腾得天翻地覆。

    下午历史考试开始前,在幼师楼下,满红一遇见胡一亭,就把她能想出的一切溢美之词奉献了出来。

    “胡一亭你太神了,上午那道大题居然被你押中了,那可是10分呀。”

    “我瞎蒙的。”

    “那也厉害的呀!我就蒙不出,胡一亭你真棒。”

    “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嗯,你打算怎么谢我?”

    “咯咯咯。”满红笑的像只可爱的小母鸡:“考完试我请你喝汽水,晶晶亮透心凉。”

    “不用雪碧这么高档,北极星就行。”

    “好嘞!总之太谢谢你了,胡一亭。”

    “你再客气,我就假装不认识你。”

    “哈哈哈。”

    满红虽然是个女孩但笑的豪爽,胖乎乎的小脸一笑起来就显得可爱极了。

    接下来,下午的化学考试胡一亭依然神勇,半程就完卷。

    技惊四座的他顾不得考虑考场中别人的感受,交卷后便一路小跑,赶去幼师楼舞蹈教室扒窗户。

    幼师楼的东北角被幽静的松树林包围着,浓浓的树荫下,胡一亭演杂技一般踩着窄窄的墙裙,双手扒在舞蹈教室的窗框上,整个人腾空离地一尺,趴上了舞蹈教室的窗沿。

    舞蹈教室的位置很幽静,长长的一排窗户,朝北不朝南,内部面积是正常教室的三倍大,地上铺着实木地板,厚实有弹性。墙壁刷成乳白色,东北两面开着一扇扇大玻璃窗,西面是落地镜墙,两米高的大玻璃镜子一个紧挨一个的贴满墙壁,通透的镜像效果让舞蹈教室看上去愈发得宽敞明亮。

    胡一亭看见舞蹈教室里大约有七八个姑娘,全都穿着紧身露背的黑色体操服,一水的白色连裤袜和黑色紧身衣,勾勒出发育成熟的身体。

    胡一亭巧妙地站在墙裙上,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的同时,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黑色露背尼龙紧身衣和白色连裤袜实在是人类造物的杰作,它们纤毫毕现地箍勒出少女们内衣的轮廓,绷出紧致的翘臀,露出浑圆的大腿,鼓出丰硕的果实,写实地描画出一个个诱人曲线,连胸膛的呼吸起伏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有人在偷看。”一个女生低声提醒了一句。

    “是那些考试的初中生吧?”有的女生不以为然。

    “真讨厌。”有的女生很反感这种经常发生地偷窥。

    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同时对胡一亭投来一种受了打搅后愈发冷傲的眼神————喜欢来舞蹈教室扒窗台饱眼福的本校男生并不少见,胡一亭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大多数幼师班的女生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厚脸皮扒窗户的男生。

    胡一亭上辈子,只有一次,直到快毕业,才在张百尺的怂恿下,扒了一回舞蹈教室的窗户,看完受了刺激,一晚上没睡好觉。

    四顾后见舞蹈教室里没老师,胡一亭大感放心,开始欣赏起眼前的无限风光。

    有的女生一边数节拍,一边扶着镜墙前的扶手,向空中侧舞着长腿,还有的女生聚在一起,讨论舞蹈中的动作编排,不时站出来,亭亭地比划一番。

    胡一亭对每一个分神向自己投来目光的女生都回以灿烂地笑容。

    他觉得人家看自己那是人家赏脸,理应报以掌声和微笑,不过既然双手被用来扒窗台,那就只能回以微笑了。

    总之这一回,趴在窗台上的胡一亭可算是大过了一把眼瘾。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全部集中到了童牧身上。

    教室西侧的落地镜墙前,童牧如一朵花儿般柔软的挺立着,一手扶杠另一只手自然地舒展在身侧,同时如天鹅曲颈般,把腿向后大角度地翘起,几乎快碰到后脑勺才缓缓放下,然后再翘起,循环往复,仿佛一只迷人的天鹅在梳理羽毛。

    童牧原本披肩的长发被在头顶盘成一个圆而可爱的苹果髻,她脸上的表情柔媚中带着愉悦,一层薄红笼罩在细腻的皮肤上,汗水密密地染湿了她的发际,乌黑油亮的鬓角和刘海湿湿地贴着她雪白的脸颊与颈项,令她的美貌愈发清晰地压倒教室里的所有女孩。

    在这些女孩中,童牧实在太出挑太显眼,高挑修长的身段让她像个天生的芭蕾舞演员,那双纤秀瘦长的芭蕾脚,仿佛也证明着她的优雅血统。与那些芦苇身材的专业芭蕾演员不同,童牧胸前的浑圆完全裹不住,那惊人的隆起,随着她的动作而垂坠、颤动,细软的腰肢,仿佛只用两只手掌就能箍住了,蜜桃般丰美的翘臀,极具弹力的视觉冲击,令人想要爆发。

    青春的活力、成熟的诱惑,在她的身体中,流淌成河。

    因为运动,她原本苍白的脸上红晕泛起,好像大病初愈的美人,健康中却带着一丝营养不良般得娇弱。

    胡一亭心中暗叹:“尤物……”

    童牧也发现了胡一亭,但她故意不去搭理他。

    那三个茶叶蛋很伤她的自尊,确切地说,她为自己吃下了那三个茶叶蛋耿耿于怀。也许,还不起钱才是真正令她介怀的原因。

    胡一亭对童牧的冷淡毫无察觉,他欣赏甚至迷恋上了她的淡雅,觉得她静秀如一朵晨雾中的白玫瑰,美的令人窒息。

    胡一亭怕童牧发觉自己死盯着她看,于是强行扭头,看了会儿舞蹈教室里其它的燕瘦环肥,不觉有些腻了。

    于是他在保持身体平衡的同时,开始对童牧招手,并小声喊了起来。

    “童牧~童牧~童牧~~~我是胡一亭啊。”

    听见胡一亭叫她名字,童牧尴尬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回她可没法装着看不见,不搭理胡一亭了。

    在女生们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下,童牧涨红着脸,香汗淋漓地向窗边的胡一亭走去,刚走几步就干脆小跑了起来,胸前顿时波澜如聚。

    “干嘛?又考完了?”童牧皱眉看了眼胡一亭,就又低下头,抬手擦着额上细汗。

    跑过来时,童牧本以为自己会在第一时间语气坚定地说:“你走吧!我在上课。”

    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变了。

    “考完了。”胡一亭咧开嘴露出整齐的一十六颗白牙,报以童牧一个巨大灿烂的笑容。

    童牧被胡一亭的傻笑感染,忍不住也笑起来:“找我干嘛?”

    胡一亭乐呵呵地趴在窗台上道:“我就是来看你跳舞的,你跳的真好看。”

    “我不是在跳舞。”

    “那你手舞足蹈的,也很好看。”

    童牧的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了:“那是阿拉贝斯。”

    “什么贝斯?”胡一亭睁大眼睛一脸茫然。

    “舞蹈基本动作。”童牧蹙了蹙眉,目光迅速扫了下其他女生,见她们都在往这里看,连忙小声催促:“你回去复习功课吧,这里都是女孩子,不方便。”

    胡一亭千年难得的脸上一红:“那我放学去琴房找你?”

    童牧睁着双大眼睛,像只炸毛的猫咪般虎瞪着胡一亭,半晌之后,一个刚到嘴边的“不”字竟然被咽了下去,只轻轻点了下头。

    胡一亭这下高兴的很,简直是高兴极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目光又在童牧胸前深沟和修长大腿上飞快刮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转体180度从墙裙上跳下。

    离开舞蹈教室,胡一亭一路上步态浮夸,眼前尽是刚才看到的那些大长腿,一具具窈窕身段在翩迁起舞,童牧在舞群中央旋转着,花蕊般圣洁。

    整个下午,胡一亭都被撩拨得无法自拔,舞蹈教室中童牧的优雅身影,总在他面前闪回,那两条修长无比的白色连裤袜美腿,在他的眼前不停旋转,雷·管般的要把他引爆。

    刚考完化学,提前一个小时交卷的胡一亭就跑向了琴房,还是第七个房间,童牧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

    也许是因为胡一亭之前的扒窗户骚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好在音乐是一剂良药,一旦讨论起音乐,年青人之间就不再有隔阂。

    童牧甚至很快教会了胡一亭如何看简谱。

    “太棒了童牧!你可以去当声乐老师!对,你应该去教钢琴!很吃香的。”

    这年头教钢琴能收入多少,胡一亭也吃不准,但他记得后世钢琴教师的确收入不菲。

第十二章 我喜欢你

    童牧显然不确信胡一亭的主意,说道:“我才业余十级,又不是专业钢琴教师,谁会花钱找我学钢琴呀?我现在就想早点毕业,分配进幼儿园上班,早点领工资。”

    她想了想,道:“当然,要是这次市里的文艺特长汇演能得个名次,被保送师大幼教系就更好了。”

    胡一亭脑海里突然打了一个闪回,想起前世在校门口公告栏里曾经看到喜报,上面说本校幼师班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中夺得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若干,童牧的名字赫然就在一等奖中,后面注着钢琴独奏演唱,同时也在两项团体二等奖中出现,分别是集体韵律操和民族舞。

    胡一亭望着童牧的脸庞,忍不住道:“你肯定能得名次,我保证。但我更加肯定你会成为一个明星,天后级的明星,我保证。”

    童牧察觉出胡一亭的眼神炽热,那是一种任何一个女孩都希望从男友眼中看到的真挚与热爱。面对这种眼神,她的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立刻别过脸去不看他。

    她轻轻道:“你保证有什么用啊。”

    胡一亭也发现自己的眼神让童牧别扭,赶紧说笑:

    “我给你说个笑话,有个男人没赶上公交车,就一路追着车跑回了家,回家后告诉老婆,今天我不但锻炼了身体,还挣了三毛钱,老婆怒道,你傻呀,好歹也追个出租车,能赚五块钱呢!”

    童牧听了噗嗤一笑,随即便道:“那要是追飞机,还能赚的更多。”

    胡一亭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你肯定比我聪明!”

    童牧笑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许多。

    “我唱一遍,你听听。”

    胡一亭道:“好,我还没听你完整唱过呢。”

    童牧掀起琴盖,对着手抄的乐谱娴熟地弹奏起来。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

    弹唱中,童牧想起父母,心中顿生悲凉之感。

    胡一亭听她唱的美妙,低音酽酽令人沉醉,声情柔和炽热,后又转凄冷,仿佛一团火焰在漂浮着冰块的高度龙舌兰酒液表面燃烧跳动。

    “bra·vo!你唱的好极了。”胡一亭发自内心的夸赞到。

    他听过王菲演绎的这首《那些花儿》,当时觉得冷艳无比,可童牧这样柔美的声音,却能唱的这般炽热伤感,如果不是心有所感,那一定是天生的歌唱家才有此境界。

    “回家吧,不早了。”童牧突然重重地击了个低音,算是做了决定。

    “嗯。”

    胡一亭对童牧的身世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知道刚才童牧想起了她逝去的父母。

    两人收拾了各自书包从琴房走出来,矜持地保持了一米的距离并肩而行,谁都不愿把这个距离拉长,也不敢冒失地缩短,直到并肩走出校园,谁也不说一句话。

    这时正是夕阳最美的时刻,整个城市仿佛浸在琥珀中。

    一对少男少女的影子洒在身后,被夕阳晕成玫瑰色,在行进中频频交织。

    “你怎么走?”

    “我本打算挣三毛钱,可惜我有月票。”童牧悠悠地说。

    “哈哈哈……”

    两个人站在校门前,突然便笑的无法抑制,甚至把眼泪笑了出来。

    胡一亭第一次觉得这个笑话这么好笑。

    有些事情,只有体验过才知有多么美妙。

    胡一亭与童牧轻声道别,没有挥手,也没有刻意堆笑。

    他向东走,频频回望西去车站的童牧,夕阳下,林荫道,童牧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胡一亭望着童牧头也不回的消失,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恍惚中有种辨不清的感觉萦绕心头。

    回家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中充满从未有过的愉悦。

    当晚胡一亭绘图时,童牧说话时的表情,笑起来的样子,举手投足的细枝末节,一次次在他眼前复现。

    这天晚上胡一亭没绘图也没看书,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大长腿和那些惊心动魄的雪白丰腴。

    不过周二的考试中,胡一亭照旧发挥出色。

    早上考数学。

    初中数学对胡一亭来说简直像用筷子吃饭,只用了二十五分钟,胡一亭就轻松交卷。

    监考老师坚持要胡一亭在考场里呆满半个小时,才愤愤不平地放他出门。

    顶着全考场师生们投来的惊疑愤恨的目光,胡一亭不为所动地飞快冲出幼师楼,一路跑去琴房。

    童牧果然在琴房里弹着琴,还是昨天那身白衬衫黑纱裙,琴声悠悠,仿佛在等胡一亭到来。

    胡一亭一想到,童牧在也许等自己,就觉得自己很好笑。

    他摇摇头,心说:“可不敢这么想。”

    胡一亭在琴房里坐定,听童牧把《那些花儿》弹了一遍,就问她:“你一定很小就学钢琴了吧?”

    “四岁。”童牧说话总是这么简短。

    “你弹钢琴这么好,为什么不上高中,将来考音乐学院?”

    这话触到了童牧的痛处,她表情突然变得落寞,岔开了话题。

    “这次文艺汇演,我唱你写的这首歌,行吗?”

    “当然可以!你是这首歌的编曲啊,没有你,这首歌根本就不会诞生。”

    童牧从琴前转过脸,看着胡一亭。

    “谢谢。”

    胡一亭脱口而出:“怎么谢?”

    童牧闻言紧张起来,一对秋水般的眸子,吃惊地看着胡一亭。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胡一亭发现自己的话很有些不妥,赶紧笑道:“你别误会,其实我还有好多歌憋在肚子里,只有你才能帮我写下来,没你帮忙,我可就是个笨蛋。”

    童牧微微咬了咬下唇,长长的睫毛一剪:“每个星期天下午,我都会在学校练琴,你过来找我。”

    “平时呢?”胡一亭厚着脸皮问。

    童牧美眸一闪,突然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架势,叉起小腰瞪着胡一亭。

    “平时没空!你抓紧复习,好好中考。”

    “我成绩很好,考附中没问题。”

    “那我也没空。”

    胡一亭不想显得猴急,只得换个话题:“那我们继续录新歌吧。”

    童牧大眼睛圆睁着,对胡一亭很惊讶。

    “新歌?你还创作了什么歌?”

    胡一亭清清嗓子,唱起《一生有你》,来自水木年华。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这首歌,曾经陪伴胡一亭走过大学时代,走过研究生的孤独岁月。

    尤其是留校读研时,守着同学们毕业离开后空荡荡的校园,再也看不见那些熟悉的同届生脸庞,每天在实验室、食堂和宿舍之间,鬼魂儿一样的游荡。一个人说话给自己听,一个人写东西给自己看,除了导师和几个研究生外再也不与他人接触。

    胡一亭唱完,已经泪流满面,他突然意识到,上辈子孤独的学术之路,这辈子,他再也不想重走一遍。

    童牧痴痴地听胡一亭唱,见他流泪,从裙袋掏出一块灰色的手帕,轻轻地拭去胡一亭脸上的泪水。

    童牧望着胡一亭,轻声道:“这首歌真美。”

    她想,胡一亭是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写出这样的音乐。

    但她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陪着胡一亭,静静地坐着。

    时间嘀嗒飞逝,秒针和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一天里,胡一亭考完一科,就往琴房跑一回,童牧总是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

    两个人一起,录下了七首歌的简谱。

    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李健的《风吹麦浪》、《向往》。

    筷子兄弟的《老男孩》、《父亲》。

    朴树的《平凡之路》,加上《那些花儿》,一共八首。

    “你听我读一遍,看看是不是这样的感觉,感觉对了我再唱。”

    童牧朗诵起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童牧喜欢这歌词,喜欢胡一亭诗意的表达。

    她朗诵李健的《风吹麦浪》、《向往》,手指跳跃,灿烂轰鸣,用钢琴把简谱演绎的有如交响乐。

    童牧沉迷于前者的画面感,听着这首歌,她仿佛看见一副巨型油画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后者的庄严感、思想的深邃、情感的细腻,令她沉醉。

    朴树的《平凡之路》,让童牧领略了胡一亭内心一角的波澜。

    筷子兄弟的《老男孩》、《父亲》。

    童牧喜欢前者美好的感情,后者更是令她泪如清泉。

    简谱录得很快,有了之前合作的基础,童牧和胡一亭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这就是一张唱片。”胡一亭说:“我们的唱片。”

    童牧擦着眼泪,用擦过胡一亭眼泪的手帕。筷子兄弟的那首《父亲》,如雷·管,炸开了她的情感堤防。

    她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晶莹璀璨,圣洁的力量从其中源源奔流而出。

    “这些歌真好。”童牧说。

    胡一亭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两人静静地坐着。

    沉默了一会儿,童牧突然说出了一句令胡一亭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话:“胡一亭,我喜欢你。”

第十三章 情窦初开

    收到童牧的逆袭告白,胡一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一切都在晃动,内心情感的高墙完全崩塌下来,砸的他眼前直冒金星,晕的厉害,他毫无经验的企图坐稳身子,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童牧。

    只见童牧的眼神决绝,表情是那么得端庄、那么得严肃、像已经做出了她人生中的重大决定;像宣判,却是宣判自己的死刑;是聆听,聆听自己将要接受的惩罚、挑战。

    胡一亭浑身战栗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抱住了童牧的肩膀,一使劲,童牧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她闭上眼,像罪犯被捕,面临行刑的顺从。

    童牧身上的热气把胡一亭包围起来,于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在跳,他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加到唇上,重重吻了下去。童牧也紧紧搂着他,好像两个人已经化成一体。胡一亭的唇滚烫,有力,往下按着,童牧的唇,香甜,柔腻,向上迎着。胡一亭的嘴唇更加严密的扣在童牧的嘴上,无穷的索取着,新刮的第一茬髭根,刺进她雪白的肌肤。童牧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身儿全仰着,紧紧依靠在胡一亭的臂弯里,她已完全化成了水,任凭胡一亭干渴的痛饮。

    胡一亭和童牧都是第一次坠入情网,时间虽短,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们都尝到了初恋的一切妙趣。——这是一场革命,单调、正规的生活方式刹那间被摧毁和破坏了,青春行进在校园中!它那辉煌的旗帜高高飘扬——无论前面等待着它的是什么——毁灭还是新的生活,它向一切都致以最热烈的敬意。

    胡一亭一面痛吻着,一面双手握住童牧的腰肢,举起她放在钢琴上,激情的音阶轰鸣,他沉下头,一路吻下去,一直吻进被他撕开的领口。

    童牧抚着他的后脑,盈盈的泪珠扑扑滚落。

    “不要,胡一亭,你不会认为我是这样的啊……你不要把我当成这样的啊……”

    胡一亭用嘴拱开一切束缚的障碍,用力的吸吮着。

    “不,我不会。”

    说着,胡一亭抑制住冲动,抬起头,望着童牧的眼睛。

    童牧眼眶里含着泪水:“你不会笑我吧?”

    “不会,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幸福过。”

    胡一亭吻她的眼睛,舔去泪水。

    童牧颤抖着,把胸膛紧紧贴住胡一亭。

    “你的睫毛好长,挡住我的舌头了。”

    “那我把它拔了。”

    “为什么。”

    “它妨碍你爱我。”

    “不,我爱你的睫毛。”

    童牧浑身无力地把头靠在胡一亭肩上:“我是您的了,胡一亭,您会爱我的,对吧?”

    “为什么说您。”

    “我不知道,因为我爱你吧。”

    “那我也说您,我也是您的了。”

    童牧轻轻地“这是梦吗。”

    胡一亭吻她的额头。

    “当然不是。”

    这时,放学铃声突然响起,两人有些发慌,手忙脚乱的一阵整理。

    他们沉默着,但似乎又极具默契,一前一后走出琴房。

    两人保持着距离,同行至校门口,相互对视着。

    胡一亭见童牧脸儿嫣红,眼神迷离,充满幸福,爱情让她更美了。

    相互轻声地道声分别,童牧向左走,胡一亭向右走。

    胡一亭一到家,母亲白萍就关心的问:“儿子,今天考的怎么样?”

    “没问题,您儿子厉害着那。”

    “呵呵呵,又吹牛。”

    白萍嘴上这么说,心里可高兴,在厨房里越发的忙活起来,切炒炸煮的声音,都透着轻快舒坦。

    胡一亭回到房间里,心花怒放地想着童牧,突然觉得,重生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

    如果不算上辈子的单相思,那么这次,的的确确是胡一亭的初恋。

    童牧勇敢的主动告白,更是让胡一亭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男人。与此同时,童牧决绝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冲动,也让胡一亭感到惊讶,甚至有些害怕。

    胡一亭总觉得,似乎恋爱,应该是男生对女生告白,那样才显得主动,有男子气。

    “如今这算什么?她真的爱我吗?还是仅仅出于冲动?她是不是不够理智?有些疯狂?或许是思想开放?我们才认识仅仅两天!才两天啊!两天!”

    “该死!胡一亭,你这样想对她太不公平了,她问过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她,你当时是怎么说的!现在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你真是个混蛋。”

    “即便这爱来的疯狂,那又怎样!我起看见她第一眼就爱上她了,她那么美,谁会不爱她?”

    “嗯!毫无疑问,爱情就是形而上的,是不可琢磨的,否则还有什么美妙可言?在这个问题上,我应该把客观唯物主义和逻辑辩证法统统扔进垃圾堆!”

    胡一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愈想愈觉得,爱情的奥秘要比量子物理学更艰深难懂。

    初三年级的摸底考试两天就结束了,周三开始正常上课。

    到了周四,虽然成绩还没下来,但学生如果头脑清醒,也不难判断自己的大致分数。

    上午两节化学课后,徐克俭突然出现在教室:“胡一亭,你来一下!”

    来到办公室的胡一亭注意到老徐眼神有些犹豫。

    老徐认真打量了一番胡一亭之后,终于说道:“胡一亭你这次考的很好。”

    胡一亭耸了耸肩,对此毫不吃惊。

    老徐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次的考试卷子你以前做过吗?”

    胡一亭微微一寒:“都是些老题目,万变不离其宗,解题思路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老徐意味深长的看着胡一亭,想了想他的话,又心想这次考试的卷子,全都是各学科教研组新鲜编制出炉的,学生绝不可能事先做过,于是心里更加放心。

    他想了想道:“胡一亭你好好干,老师觉得你大有潜力。”

    坐在老徐对面的是英语老师邱小青,一脸和蔼的笑道:“胡一亭,你这次英语作文写错了一个单词,不然我可就要给你满分了。”

    说着,邱小青翻起桌上一摞试卷,卷子已经按照成绩叠放好,胡一亭的卷子赫然排在第一位。

    邱小青用指头点着卷子作文上一处红圈道:“喏,你看看,多可惜啊!下次注意点。”

    “好。”

    “胡一亭,你这次考试成绩进步很大,老师看得出,你用了心,这我要表扬你,但你可别松劲啊。”

    胡一亭两辈子加起来,统共没被邱小青表扬过几次,闻言顿时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被人表扬的感觉的确很好。

    正在改卷子的政治老师刘云武也注意到了胡一亭。

    他抬头道:“我记得胡一亭这次政治也考的不错嘛。”

    说着,刘云武从改好的卷子里找了胡一亭的出来:“哟,98分呢!论述题的格式不严谨外加错别字被我扣了两分,嗯,其他基本上算很完美了。”

    “你们班的我还没全部改完,不过这个分数应该是你们班第一名。”

    尽管胡一亭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

    听两位同事夸奖自己班的学生,老徐脸色大大的红润,一脸笑意道:“我们班的理科成绩,目前基本已经统计出来了,胡一亭这次数理化生都是满分。”

    刘云武是六班班主任,听说胡一亭这次理科四门拿了满分大吃一惊。

    “哦哟!胡一亭你这次不得了了嘛!怎么考的?是不是请家教了?”

    刘云武带的六班,理科成绩目前已经统计完毕,理科四门全部拿满分的一个也没有。

    最令刘云武惋惜的是,曾经代表五中参加全市奥数竞赛,最有希望的六班班长兼学习委员朱成璋在物理上跌了个跟斗,居然在大题上被扣了两分,痛失四门满分的荣光。

    胡一亭讪讪地笑道:“我想考附中,所以最近学习比较认真,不像以前那样随便了。”

    邱小青笑盈盈地说:“男孩子就是有潜力呢,一旦认真起来,成绩真是突飞猛进。”

    老徐此时已经掩饰不住一脸的骄傲:“胡一亭听到没有!老师们都在夸你呢!”

    “你可别放松自己,离中考只剩两个月了,生活上劳逸结合安排好,我等着你给我五班争光呢。”

    胡一亭点点头。

    老徐一脸得意,办公桌下面的腿直颠颠:“我叫你来也不光是为了口头表扬你。这次你的进步有目共睹,值得嘉奖,你回去写个入团申请书交给我。”

    胡一亭吃了一惊,上辈子自己从来没入过团,工作后直接入的党,没想到这次居然在初中就把自己的政治面貌给提高了。

    老徐继续道:“另外,明天下午班会,你准备一下,到时候给同学们介绍介绍,讲讲你这次考试成绩迅速提高的经验,帮助全班同学一起提高。”

    邱小青坐在老徐对面,笑的银铃一般:“胡一亭啊,咯咯咯,你现在可是成了徐老师的宝贝了,赶紧的,趁他高兴,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吧!”

    老徐闻言也乐呵呵地。

    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表格,对胡一亭说:“这次五一劳动节,市教育局在师大礼堂举办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每个参加的学校都要组织学生代表去现场观看。”

    “考虑到初三学习紧张,学校想让你们在考前调剂一下、放松一下,把名额都给了初三了,我们班有五个名额,你在这里签个名罢。”

    胡一亭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老徐递来的钢笔,在保证按时参加的表格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胡一亭签名时发现,表格干干净净尚没有别人的名字,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早上七点半到校,由团委统一带队出发,不许迟到!”老徐叮嘱道。

    胡一亭志得意满出了办公室。

    他想:“这不就是童牧说的那个文艺汇演么,我能够现场观看,童牧一定很高兴,我得告诉她。”

    回到教室,张百尺迎上来:“贱人,我把你写的论文交掉了,你猜怎么着?”

    胡一亭失笑道:“别卖关子,怎么了?”

    张百尺一拍大腿:“成了!

    “什么成了?”

    “我把你写的论文交给了团委谢老师,他一点都看不懂,哈哈哈。”

    胡一亭会过意,也笑了起来。

    张百尺笑道:“谢老师琢磨了半天,还问我懂不懂,我说我电脑水平比你差远了,结果谢老师点点头,说这论文还不错。哈哈哈。贱人,真有你的!”

    胡一亭笑了笑,心想,谢老师要能看懂,那就可以去大学教书了。

第十四章 潜力论文

    这是一个空气高爽、阳光澄澈、雨水清莹、雪花纯白的时代。

    晚霞金黄,五中团支书谢老师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在霞光中晃悠悠地溜到市教育局,把胡一亭关于mmx指令集的计算机论文,连同五中其他同学的物理、化学、生物、生活应用,等多篇论文交了上去,压着时间线完成了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的交稿。

    湖山市教育局为了按时完成教育部的任务,早就提前两天从湖山师范学院抽调教师,加班进行参赛论文的审定。

    可现在审定小组却卡在了计算机论文这一项目上,评审教师愣是看不懂胡一亭的这篇《关于在计算机中央处理器(cpu)增设多媒体指令集暨浮点寄存器与相应功能元器件以增强cpu多媒体处理能力的方法》。

    “孙老师,你那边计算机参赛论文还没选好吗?”

    面对市教科所所长严明的询问,年轻的孙老师摇了摇头:

    “有篇论文我居然看不懂。”

    市教科所所长严明微微皱眉,心想:“年轻人就是资历浅,居然连一个初中生的计算机论文都看不懂。”

    “那个学校的?”

    “五中的?

    严明皱了皱眉。他知道,1995年,整个湖山市,除了师范附中外,还没有哪一所中学开设计算机选修课。负责科技竞赛计算机项目论文选送的这位孙博老师,也是从湖山师范大学临时抽调来的计算机教师。

    “看不懂就砍了。”严明一听不是附中的,便有些看不起:“现在有些学生,说明文都写不好,还就喜欢扯些大道理,要不就是整上一堆新名词。

    严明接着催促孙博:“眼下各校的论文都交齐了,按省教育厅的通知,这次初中生科技竞赛的评审时间紧迫,各市教育局都必须提前上交参赛论文,所以局长也要求,我们今晚一定要定下来。”

    孙博脸上一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声道:“计算机项目只有一个名额,比不得物理、化学那样的科目,要是计算机也能定三篇论文,一起上交就好了。”

    市教科所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低微的嘶嘶声。

    负责化学竞赛项目审定的一位教师听了孙博这话,转过头来对孙博摆摆手,开导他道:“孙老师,要我说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就选附中的计算机论文交上去,准保没错。计算机这项目,咱们全湖山也就附中能在省里排的上号。”

    孙老师闻言低下眼,有些固执地摇头道:“那可不行,这又不是高考,再说了,附中的那篇论文水平差远了,五中这篇论文,虽然我看不大懂,可格式和条理,绝对是大学论文水平。我作为一个计算机专业的本科生看着都吃力,所以这篇论文应该很有深度,说不定是本市哪个科研所的工程师家里的孩子呢,除非……”

    “除非什么?”市教科所所长严明追问。

    “除非是杜撰的……”

    严明顿时紧张起来,接着追问道:“有这个可能吗?”

    孙博摇摇头,道:“我看这同学写的一板一眼,思路和演算都非常严谨,应该不大会。他还在论文下面详细列述了三百五十多项引用条目,这些书目和论文大多是英文名字,我别说读,很多连见都没见过,现在时间又紧,没法查证啊,除非给我时间,我去市图书馆慢慢查,而且恐怕市图书馆也查不到这些专业书,需要去省图书馆查。”

    “那……要不还是问问局长的意见吧?”

    孙老师舒了口气,点点头:“也好,就交给局长定吧。”

    刚吃过食堂送来的工作晚餐,湖山市教育局局长周培民凑在台灯的椭圆形蓝色玻璃罩下,对着光,仔细阅读眼前两篇论文,迟迟拿不定主意。

    最后,他叹口气,从鼻梁上摘下眼镜,揉着眉间的红印,对孙博老师和教科所所长严明道:“这文章是五中的学生写的?”

    孙博点点头:“是。”

    周局长怀疑地道:“没搞错吧?我虽然不懂计算机,可也知道这篇论文的格式,是按照研究生论文来的。它后面罗列的引用条目里,这么多英文书和论文,这些书籍和论文恐怕市图书馆都未必查得到,这个学生哪里看来的?”

    教科所所长严明点点头:“依我看,五中这篇论文虽然格式很正规严谨,但是谁也吃不准。咱们保险起见,还是用附中的这篇比较好。”

    孙老师毕竟年轻,闻言立刻摇头,上前一步,把手搭上局长的办公桌,急道:“我说我不能完全看懂这篇论文,主要是针对里面的各种术语和论据引用,而且论文里面发明的这些指令集,也都是需要实际论证的,甚至需要一条条用单片机建立模型来测试,光是实验费用就不菲。”

    孙老师语速很快,话锋一转道:“但这篇文章真的是很有深度,是我见过的中学生计算机论文里最出色的一篇,知识扎实,想象力超前,而且在算法上,显示出很强的数学逻辑能力,我看,即便这个学生发明的这种理论构想存在问题,也很有希望获奖。”

    说完,他立刻补充了一句:“全国的奖。”

    教育局周培明局长一听说有希望在全国的最终评比中获奖,也不由犯难起来:“那小孙你看,附中那篇论文怎么样?”

    孙老师坦言道:“中规中矩的一篇c语言编程,通过执行程序,使计算机屏幕上显示出汉字点阵。”

    周培明又问:“能获奖吗?”

    孙博连忙摇头。

    “计算机教育在bjsh这样的大城市开展较早,然后是各大省会城市开始普及,湖山的基础和他们没法比。据我所知,大城市的学生在c语言编程上很强,在老师指导下,完全能拿出比这复杂得多的作品。附中這篇论文没毛病,学过c语言的就能看懂,但要说获奖,完全不可能。就是比起本省的庐州一中,肯怕也是比不过的。”

    周局长道:“那五中这篇呢。”

    “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这篇论文高屋建瓴,有前瞻性,又不虚浮,根子扎得很深,对计算机最根本的深层面做了研究性的剖析和探索,对集成电路的原理技术研究的很透彻。如果不是知道作者是初中生,我八成要以为这是大学论文。”

    周培明半晌无语,最后口中清晰低语道:“一个是通俗易懂,却平平无奇,一个是高妙深刻,却难以求证……嗬嗬嗬,选哪个还要我来定吗?”

    孙博脸上一红,嗫嚅道:“可我既然看不懂,就不好写推荐评语了,万一省里觉得这论文结论是错误的,或者有编造成份,我们没法解释。”

    周培明略一沉吟,道:“按省里要求,这次竞赛的论文,最迟下周三上交,小孙你明天上午亲自去一趟五中,和写论文的那个学生谈一下,了解一下详细情况,然后你再下判断。”

    严明点点头:“还是周局长有经验,这样比较保险。”

    孙博心想,合着最后,还是把皮球踢给我了啊!

    次日胡一亭早早到校,教室还没开门,几个来得很早的学生正在沿着操场跑道溜达,嘴里神神叨叨地背着:“好肚油肚,烦俺的油……”

    初中部教学楼前的小花坛,多年来前赴后继的学生们,用屁股把花坛台沿上的瓷砖,养出了一层油亮的包浆。

    胡一亭坐在冰冷的台沿上,心情有些复杂。

    他这两天一直在琢磨,怎么把手里的那份单芯片电话机的核心处理芯片设计图给出手,换点钱花花。

    他上辈子是个技术金领,基本没为钱发过愁,为了研发工作,从早忙到晚,也没有什么太费钱的嗜好。

    如今重生之后,突然得了童牧的爱,令初尝爱情滋味的胡一亭,感觉好像三伏天喝冰汽水,浑身每个毛孔都冒着舒坦劲。

    胡一亭现在,希望自己能每天都和童牧呆在一起,哪怕只是坐在她的身边也是好的。他想请童牧去高档餐厅吃晚餐,然后看电影、逛大街、给她买她喜欢的一切,只要能让童牧高兴,那比什么都令胡一亭满足。

    可现实却是绝妙的讽刺,在胡一亭有钱的上辈子,他是个没工夫谈恋爱的光棍,而这辈子,他虽然找到了令他激动的爱情,却成了个穷小子。

    胡一亭再次从运动裤裤兜里掏出钱来数了数,一共只有八块五,其中还包括他今天省下来的早饭钱。

    “再省两顿早饭钱,周六就可以请童牧去看电影了。”

    对于身怀绝技的人来说,钱不是问题,可对于初中没毕业的身怀绝技者来说,钱是个大问题。

    胡一亭正发愁,就见张百尺也到了学校:“贱人,来的这么早。你这两天放学就溜,跑哪去了?”

    胡一亭歪着脑袋支吾道:“我有点事。”

    张百尺没继续问,紧挨着胡一亭坐在花坛沿上,凑过脸来眉飞色舞地道:“知道吗?咱学校校花,名花有主了。”

    “校花是谁?”

    “傻帽,看武侠书看傻了吧?连五中校花是谁都不知道。”

    见胡一亭发呆,张百尺解释道:“就是幼师部三年级的,叫童牧。那条子!那长相!你见了就知道,漂亮极了。”

    听这话,胡一亭的心突然提了起来,砰砰的跳。

第十五章 名花有主

    张百尺见胡一亭发愣,便道:“知道你没见过,你成天看武侠书,哪有功夫关心国家大事。”

    胡一亭干笑一下:“你见过?”

    张百尺一拍胸脯:“废话,上次体育课,我还和几个人跑去舞蹈教室参观来着,嚯!那女子,真是妖精啊!那个美!那个漂亮!那身段!那长相!”

    胡一亭赶紧拦住:“你说名花有主,那她对象是谁?”

    “我们学校的!”

    胡一亭紧张起来,咽了口唾沫:“谁?”

    张百尺见胡一亭认真,只好挠挠头:“我也没看见,我就是听二班的来刚强说,这几天,童牧都和一个学生肩并肩的回家。”

    “谁是来刚强?“

    “来刚强就是就是住我们商业局大院,每天和我一路坐车回家的,我小学同学啊。这可是他亲眼见的,不会有假!”

    胡一亭松了口气,原来张百尺说的就是自己。

    他原本还担心是别人,这才放下心。

    “你朋友说没说,那个男的是谁?”

    “他也没敢仔细看。”张百尺顿了顿:“你想啊,人家敢泡校花,那得是多牛逼的主!来刚强那小子,哪敢上去细瞅啊。”

    胡一亭干咳了两声:“我说,白痴啊,其实那个男的是我。”

    “哈哈哈………………”张百尺哈哈傻笑:“对,贱人,我也希望那个男的是我。你说,要是能和那样的女生一起放学回家,那该有多美。”

    张百尺抒情的摇摇头,叹口气道:“要能这么浪一回,接下来就是特么出门被车撞死,也值了。”

    胡一亭哭笑不得,只好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保证。”

    张百尺不悦地用膝盖顶了一下胡一亭的大腿:“去你的,你才被车撞死,最好是辆牛车,撞死你,再在你头上尿一泡。”

    “你大爷的,白痴!你别跑!”

    …………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团委的谢老师来到初三五班,把胡一亭叫了出去。

    谢老师显得精神奕奕,在初中部楼下向胡一亭介绍道:“胡一亭,这是师大的孙老师,全国青少年科技竞赛湖山市论文评审委员会计算机组评委。”

    好不容易一口气念完这么长的头衔,一个字也没念错,谢老师表情得意,他接着又对孙博介绍道:“孙老师,这就是胡一亭。”

    孙老师伸出手来与胡一亭握了握,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胡一亭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胡一亭心里当然清楚:“我的论文有希望获奖?”

    孙老师爽朗的笑了起来:“来,我们边走边谈。”

    谢老师忙道:“那你们聊,我还有点事,孙老师你回头要找我,就来高中部二楼的团委办公室。”

    “好嘞,您忙。”

    孙老师和胡一亭向着大操场步行而去,缓步间,简短几句话一聊,双方互相有了了解。

    “胡一亭你的论文格式很严谨,你的指导老师是谁?”

    “我没有指导老师,不过我很喜欢看论文,尤其是微电子科学与计算机编程方面的,所以就照虎画猫的写起来了。”

    “哦?!!没有导师?”孙博吃惊不小。

    他是头一回遇见对学术论文感兴趣的初中生,而且还是电子科技类的论文。更何况这个学生居然在没有导师的情况下,写出了这样一篇有深度的论文。

    “理工科的论文可不比文史哲,文科论文虽然也有深度,但只要不是文盲,总是可以大致看懂的。你既然能看懂专业计算机的论文,那你数理基础应该是非常扎实啊!”

    “还行,我是自学的。”

    “什么程度?”

    “研究生水平吧。”

    孙博愣了一下,他可不信胡一亭能自学到研究生水平。

    胡一亭说完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有点莽撞。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孙博打破尴尬,说道:

    “这可不简单。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我父亲是湖山日报的文字编辑,母亲在染织厂销售科工作。”

    “报社文字编辑?染织厂?那你是怎么接触到电子计算机的?而且有这么深入的研究?”

    胡一亭站在大操场边,沐浴在温暖的金色阳光下,脑门子上已经开始出汗,他在想如何撒谎,嘴上却丝毫听不出心虚:

    “我的同桌张百尺家里有电脑,我去他家接触过,之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自己找相关书籍阅读。嗯,还有,我爸单位里也有电脑,经过接触和学习,我发现微电子的世界非常美妙,这是一个物理与数学的顶级殿堂。在这个殿堂中,我对于计算机指令集逐渐产生了兴趣。”

    胡一亭索性放开了往下扯:“处理器通过预装不同的指令集,配合集成的特殊元器件,来执行某类专用程序,可以让处理器在各种领域发挥强大的效能,使之可以应用在生产生活中的不同层面,比如说工业机床、生产线、发动机、娱乐电子等等。”

    孙老师闻言既惊讶又欢喜,觉得自己发现了一棵非常好的计算机苗子:“那么说你完全是自学成才?你论文里那些应用的书籍和论文,你都看过了?那些算法,都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胡一亭理直气壮地道:“是的,都看过。”

    “那里面有些论文,市图书馆里都找不到,你是哪里看的?”

    胡一亭抬手,用袖子在额角擦了把汗,道:“去年我父亲去北京参加新闻出版总署办的培训班,暑假里我也去了一趟,旅游的同时,顺便去国家图书馆查阅了这些资料。”

    胡一亭这番话半真半假,去年他确实到过北京,不过是借着探望正在参加学习的父亲,顺便旅游罢了。

    孙博是个老实人,哪里知道胡一亭是个重生的妖孽,闻言,立刻搓着双手,激动地道:“那太好了,兴趣是打开科技之门的钥匙,你有兴趣,又肯钻研,真是难得。”

    “谢谢孙老师夸奖。”

    “胡一亭,你能不能保证论文引用的内容正确无误?毕竟你写的时候不在北京,很多标注都凭着记忆,一定有偏差吧?”

    胡一亭对自己惊人的记忆里非常自信,大声道:“绝对不会错的,我记得很清楚。”

    孙老师心想年轻人盲目自信是通病,这方面只能自己求证。

    “胡一亭,我考考你,你不介意吧?”

    “您尽管说。”

    孙博蹲下来,从跑道边沿捡了一块小石子,就在煤渣操场上画了起来。

    没等他写完,胡一亭已经看出这是一个病态函数。

    “孙老师,你不用继续写了,这个病态函数处处连续又处处不可导,可用傅里叶分析求出近似曲率,进而在一定范围内用黎曼积分求出极值。”

    孙博一脸惊讶地扔掉手中石子,站起身来,欣慰地对胡一亭重重点头。

    “好!很好!胡一亭,我打算推荐你的论文去省里,你可要想清楚了,万一你的论文结论错误,或者引用不实,这可是要影响我市的竞赛成绩的。何况你引用的这些书籍和论文,很多我都没看过,你说我的推荐评语要怎么写?”

    胡一亭从见到孙博那一刻,已经猜到自己的论文要被推荐,如今得到证实,心里高兴之余,指点道:

    “这容易,您就这么写:这是一篇难以在一般的学术水平上评价高低的论文,考虑到作者是一名初中生,因此更加无法用简单粗拙而又大而化之的概括来描述或者无保留推荐。比如:‘好,不好。行,不行。可以,不可以。完全赞同,不赞同。’等等确定的语言。

    假如一定要我明确表示,我只能说,就目前情况而言,综观改革开放以来教育事业的全局,纵览古今教育事业的发展,回朔历史上科技竞赛的每个重要节点,考虑到各地学生的平均水平,分析总结下来,也许可以认为,综上所述的一切概括来说,我们可能会发现,尽管這篇论文也许有不如人意之处,无论如何,恐怕这是一篇前景微妙的论文,我们只能如此预期,但愿这一切都是正确的发展方向。但我们绝不能凭借自身有限的知识和判断能力,给予科学任何不负责任、有待商榷的绝对保证,对于学生论文也是如此。希望上级评委能考虑到各地发展的不平衡,给予這篇论文正确的指导。”

    孙老师听罢顿时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心说:“天哪!这孩子真是初中生吗?简直是妖孽!这官腔打的滑不留手!哪怕十几年的官场老人,也未必能说的更好了。这个胡一亭真是个奇葩,这话说的像是打太极,虚不着力啊!这论文将来要是获奖,这番推荐评语可谓是深思熟虑,简直是独居慧眼和匠心。可要是这篇论文被证明是结论错误的,或者有引用不实之处,这番推荐评语又可以反过来理解为存在极大的保留意见,早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这种八面玲珑的正统官腔,连自己这样的成年人都说不出来。

    这胡一亭,将来一定是个妖孽,前途不可预测。”

    胡一亭老神在在的说完,见孙博惊讶地看着自己,顿时醒悟过来,暗悔自己因为一时高兴未免轻狂,表现出超越初中生的正常水平。

    胡一亭憨笑道:“我也就是提个建议,因为我看我爸为投稿文章给其他杂志出版社写推荐信的时候,大约摸也就是这个路子。”

    胡一亭又给孙博吃定心丸,开始用他最擅长的专业知识和技术,来折服对方:“这种内置指令集的技术,说白了也不稀奇,因为传统的个人电脑cpu处理器,是基于文字和数字的处理而设计的,并不擅长处理文字和图像信息,平时我们玩游戏,看视频,涉及到大量的模数转换,也就是模拟信号和数字信号之间的转换,这种转换的数据量极其庞大,必须对信号进行预压缩处理,才能减轻传输带来的主线负荷,和处理带来的cpu负荷。”

    见孙博点头认同,胡一亭继续道:“当数据处理完毕,电脑cpu还要对输出的数据进行解压缩,以最大限度地对数据进行还原。

    这种还原并不要求完全精确,尤其是数据处理中的浮点运算,对于图像和声音来说,还原太精确没意义,人的眼睛和耳朵都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因此,我在设计算法中,牺牲了部分压缩精度,换取速度,否则处理器的管线微结构将会被庞大的运算量撑爆,整体性能就会降低。

    我们在市面上常见的dsp解压卡,其实里面就是一块解压芯片,通过对计算机加装这种dsp解压卡,从而使cpu和这块解压芯片一起,共同完成大量视频数据的处理。我提出的在处理器中内置多媒体指令集的发明,其实就是把这块dsp解压卡给集成进cpu之中。

    以前dsp解压卡的使用者,大多是那些电视台或者广告公司,他们有着大量的视频数据需要编辑加工。可是未来,家用电脑将成为百姓家中重要的多媒体娱乐中心,玩游戏,看视频,听音乐,多媒体处理能力将成为家用pc的主攻方向。

    微电子科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主攻方向都不会变,那就是不断提高集成度,以集成尽可能多的功能,从而提升整体性能,所以我认为,在cpu中增设相应的多媒体指令集,势在必行。

    我的论文,就是提供了一种可行的算法结构,使目前的cpu在一个时钟周期内,只用以往所需调用的指令条数的三分之一,来完成多媒体数据处理,从而使得cpu的多媒体数据处理能力提升10%,甚至40%以上。”

    孙老师把胡一亭刚才说的话琢磨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惊愕地点点头:“说的好,我就把你这番话也写入推荐评语,交上去试试,好歹最终还有省里把关。”

    胡一亭大喜:“谢谢孙老师!孙老师我还有个问题,如果这篇论文能得奖,有奖金吗?”

    孙博眨了眨眼,仔细打量胡一亭道:“没有奖金。”

    胡一亭顿时心情大坏。

    “枉费老子跟你们磨了半天嘴皮子,特么原来是个坑!”他想。

    孙博慢吞吞补充道:“不过要能得奖,中考可以加分,如果在全国得了名次,可以直接保送重点高中,也许是师大附中,也许是省一中!如果是全国一等奖,很有希望在将来高考的时候得到加分,对于保送国家重点大学也是个重要参考,当然,你的平时成绩也很重要。”

    胡一亭眨了眨眼,心想我都记得未来的高考试卷,还要什么保送。

    “高考对我来说太远了。孙老师,谢谢你来看我,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接下来还有课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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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电子风云介绍:
胡一亭回到了自己16岁那年的春天,不甘再尝平淡,从人生寂寞轨迹中一步步迈出,站在了青春的十字路口。面对千帆过尽怅然落泪的过去,他要如何抉择,才能不留遗憾,在这片天空下,如白日惊雷,点亮人生。 半导体产业又称IC产业,是信息革命的发动机,共和国每年进口芯片总值超过石油,仅2012年便进口1900多亿美元,比起1200亿美元的石油进口总值,超出近60%。重生的全栈工程师胡一亭,依靠强悍深厚的研发功底,面对一个个IC业界超重量级巨兽,无可避免的狭路相逢。电闪雷鸣般对撞后,他将是昙花一现被慢慢遗忘?或是抵达彼岸的灯塔?重生之电子风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电子风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电子风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