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像个人样
今天是周五,下午的班会课上,徐克简果然把胡一亭痛夸了一番.
胡一亭小媳妇般坐在下面,满脸羞红的心想,如果按老徐的夸法,自个简直就是当代时传祥、李秀丽、张海迪。
老徐夸完之后,又要胡一亭上去讲讲学习心得。
胡一亭在全班的善意起哄中,硬着头皮走上前,望着明亮教室中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心里一阵嘀咕:“这学习心得,要从何说起呢?”
胡一亭上辈子开始用功读书,那是在高中,家里花钱给他买了高价生的名额,这才进了师范附中。在那个唯分数论的环境里,成绩差的学生,简直就没人权,于是他才忍辱负重,开始发奋读书。
胡一亭站在教室前面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接着,他简短的说了一段句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次摸底考试,我侥幸考了全年级第一。
估计大家都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平时考试总是中不溜丢的学生,能一下子考全班第一名。现在徐老师也让我讲讲经验,那我就厚着脸皮说两句,说得不好,大家多包涵。
大家都知道我以前学习成绩一般,那时候我觉得,生活中有很多比学习有趣的事情。
我喜欢读武侠书,看电影,和同学去郊外野地里探险,爬山,去湖里游泳,挖泥鳅,掏小龙虾,放风筝,摔画片,滚铁环,扯空竹,几个人骑上自行车,一起满大街的瞎晃,溜达到天黑才回家。
可后来,我看见那些读书好的同学,他们是多么光鲜,活的多有样子。
我觉得,自己要是再这么玩下去,早晚有一点,他们就和我完全不同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城里人和乡下人,干部和群众,富人和穷人,病人和健康的人。
弱势一方,都觉得对方过的日子,那才像个人样。
我只是想活的有点儿人样。”
胡一亭说完就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教室里一片安静,直到张百尺头一个鼓掌,全班同学才回过劲来,跟着鼓起掌。
不管别人听懂了没,胡一亭说的是真心话。
老徐显然听懂了,他略带讶异的望着胡一亭,有些激动地为他重重鼓着掌。
虽然胡一亭没有像老徐他想的那样,侃侃而谈些学习诀窍,或者说上些头悬梁锥刺股、勤奋刻苦的血泪史,可老徐觉得,胡一亭这番话,倒是比那些打了鸡血似的学习体会,来得更深刻。
放学后,胡一亭一把抄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没等张百尺反应过来,就把丫一个人扔在教室,自己飞也似的溜了。
“哎!!!贱人!贱人!!!贱人等我啊!”张百尺气的在教室里跺脚,再喊已经晚了。
“这几天见了活鬼了!放学就跑,这贱人是要疯?”
张百尺纳罕的想:“他不会是急等着回家做作业、复习功课吧?”想到这,他很快便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小子心里一定有鬼!”
……
胡一亭奔向幼师楼,跑到楼前露天回廊,抱着书包收住了脚步,略带喘息的望着眼前弧形的绿色回廊。
一个个水泥拱门组成的小回廊,宁静如绿洲,拱门上爬满牵牛花和爬山虎,童牧就坐在里面,读手里的乐谱。
仿佛是感觉到了胡一亭的存在,童牧抬头,两人对视,风儿也安静了,空气里弥漫着不知所措的气息。
胡一亭生硬的走上前:“我放学了。”
童牧笑的温柔,冉冉地站起来,向胡一亭走过来。
于是两人肩并着肩,中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向校门走去。
胡一亭打算,还像前几天那样,一路把童牧送到车站。
在出校门的时候,胡一亭莫名的浑身紧张,头皮发麻手心出汗,既心虚又刺激。
1995年,社会还不大能宽容对待早恋,即便在2015,中学里依旧是对学生的早恋采取严防死守。除非是那些令教室们感觉头疼,认为升学无望的学生,那才会网开一面。
胡一亭知道自己如果被抓住,会是什么下场,拿个处分都轻的。
他虽然不在乎,也知道初中的处分和警告并不进入档案,但他非常在乎童牧,他不想童牧有麻烦。
放学时间,校门前很多人,有些家长年复一年的在这里接送孩子。一些小商贩卡着点,推着小吃车子奋力叫卖,把校门前的林荫道堵得更加淤塞,空气里也飘着刚出炉的烧饼香味。
还有几辆小轿车,停在远处等待,刚打过蜡的车身,映着天空和树木的倒影。
贴着很多发热的身体,胡一亭和童牧穿过人群,十几米的路,挤了一分钟才走过去。
出了人堆后,胡一亭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和童牧牵在了一起。
两人下意识地同时松手,就像之前他们下意识地牵手,对视了一眼后,互相笑着,继续肩并肩的向西走去。
“胡一亭!!!”
背后传来一个兴奋的高音。
胡一亭回头看,只见张百尺两眼挣得滚圆,站在他身后。
张百尺大概是第一次近距离端详童牧,惊艳之余,咽了口唾沫道:“胡一亭,你朋友?”
胡一亭看了一眼童牧,见她表情安详,便道:“童牧,这是我同桌哥们,张百尺。”
“你好。”
“你好,你好,你好。”张百尺连说三声。
胡一亭见张百尺满脸惊奇,也说不出话,只是傻笑,便道:“我送童牧去车站。”
张百尺点头:“哦。”
胡一亭张百尺还在梦游,咳了一声,道:“那我们走了。”
张百尺这才回过神:“哦,好好,好,你们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童牧礼貌的笑道:“再见。”
“再见,再见。”
胡一亭对张百尺的傻样暗自发笑,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便和童牧转身离开。
张百尺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口中念叨:“真是大美女,近看比远瞅着更漂亮呢!太正点了,简直是妖孽啊……”
说着,张百尺又心中发苦:“胡一亭你这个贱人,这么大的事,把我瞒的死死得,还兄弟呢!太不够意思了!”
突然,张百尺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下子锁了起来:“这个童牧,我怎么听说,郭大傻子也在追她?”
第十七章 闲淡光阴
胡一亭和童牧两人刻意的浪费着时间,慢慢晃悠着向车站走去。
他们心里都感觉有好多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比起互相陪伴的时光,比起此刻心中被幸福充实所带来的满足感,他们宁肯享受这份宁静。
就这样消磨着放学后的闲淡光阴,两人一路走到了车站。
车站夹在自行车道和机动车道之间,被垫高隆起,像一个安全的小道,一根浅蓝色的铁棍撑着一块白铁皮站牌,
二路车还没来,等车的人不多。五中的学生,住西边的也很少。
两人站在那,心里都盼着车子晚点到,好多一些陪伴的时间。
他们也都发现,一旦爱情诞生了,便很难排除**的诱惑。
站在站台一角,胡一亭的目光总时不时的向童牧的胸和腰臀偷望,那柔软的山丘随着呼吸起伏,胡一亭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他用小指勾了勾童牧的手,感觉温暖又柔软,触感舒服极了。
在胡一亭的骚扰下,童牧终于翘出了小指,脸也红的像秋天的苹果。于是两人的手就这样奇怪的互相用一个小指头勾在一起,还时不时的前后晃一下,像是这对甜蜜的人儿对世界发出的小小爱的宣言。
远处的二路车终于姗姗驶近,临上车,童牧望着胡一亭:“我走了。”
胡一亭左手一把握住童牧右手,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一起。
童牧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脸儿绯红:“车来了。”
胡一亭依依难舍,想要说什么,却又忘了词,只微微张开口,就抿上了嘴。
童牧用小指在胡一亭手心里勾了勾,胡一亭手心湿滑,全是汗。
“礼拜天下午。”
“嗯。”胡一亭立即点点头,松开手。
童牧幸福的微笑着,转身上了车。
胡一亭目送二路车离开,直到车子越来越远,车里的人再也看不见自己,这才转身回家。
周六早上,胡一亭正在睡懒觉。
“胡一亭~~胡一亭~~~~胡一亭~~~~~~”楼下有人对着窗子叫喊,这声音还处在变声期,充满了对于探索新世界的渴望。
“一亭,楼下有人叫你。”母亲白萍在客厅里,隔着房门喊道
胡一亭睁开眼,迷迷糊糊道:“是张百尺,让他上来。”
白萍只好推开窗,对楼下喊:“张百尺。”
“阿姨好!”张百尺倒是很有礼貌。
“上来吧,胡一亭在睡懒觉呢。”
张百尺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小楼里咚咚作响。
他一阵风的冲进胡一亭家,先报幕般给正趴在餐桌前审稿的胡延安和看电视的白萍高声问好,然后就哧溜钻进胡一亭房间。
“贱人,你瞒得我好苦!”
胡一亭闻言,吓得一掀被子,跳坐起来:“白痴!轻点!”
张百尺笑的贼兮兮,一脸兴奋道:“老实交代!你跟那个童牧,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就是在琴房遇到,聊了几句。”
张百尺看出胡一亭有隐瞒,不信地道:“聊了几句,就送人回家?”
“那还能怎么着?”
胡一亭看见张百尺羡慕的神情,心中一阵阵的得意,心说我要是告诉他,我已经吻了童牧,这小子八成要羡慕死过去。
“你跟她算是这个了吧?”
张百尺说着,双手抱拳,两个大拇指相对,屈伸了几下。
“呵呵。”
胡一亭干笑了两声,避而不答。
张百尺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靠!贱人!你就是我的偶像!”
胡一亭吓一跳:“轻点!”
胡一亭用了十秒钟就把衣裤套上,跳下床。
“白痴,跟你商量个事。”
“说。”
“你家那个飞利浦录音机,能不能借我用用。”
“嘿,整这么大件,干啥用呀?”
“录歌。”
“你把磁带给我,我帮你拷贝不就得了。”
“拷贝磁带我干嘛找你?外面客厅那台红灯大双卡就行了。我是要录现场,你家那套组合音响,中间那个飞利浦磁带机,不是有麦克风插口的吗?。”
张百尺一脸嫌弃道:“你唱歌?还打算录下来?”
“当然不是我唱,是童牧唱,我打算录下来。”
张百尺立刻满脸钦佩:“牛!胡一亭,真特么潇洒!这特么才叫浪漫!哥们你这手太绝了!把童牧唱歌录下来,你就能天天的听!我靠!这个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太绝了!太绝了!”
胡一亭好气又好笑,说道:“我可没那么想,总之就问问你,行还是不行。”
“行!必须行!你不用否认,这样天才的主意,完全不用害臊!”张百尺跟打了鸡血似的:“真有你的!我也见过听过不少谈恋爱的,可从没听说过这么玩浪漫的,高!实在是高!”
胡一亭羞涩一笑,道:“我就借周日下午,晚上就还给你。你爸妈那,你回头问问。”
“没问题,只要是你借,准保同意,咱们可是从小学起的同学,在我们学校,估计他们也就对你最熟。”
张百尺说到这,像是想起了什么:“贱人,有件事我提醒你一下,我听说以前有人一直在追童牧。”
胡一亭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有些焦虑地道:“谁?什么时候?”
张百尺解释道:“我也就是听说,我家商业局大院旁边公安小区的郭大傻子,之前好像一直在打童牧的主意。”
胡一亭慌忙解释道:“童牧这么漂亮,有人追求很正常,郭大傻子是谁?”
张百尺道:“郭大傻子就是郭大鹏,我们那一片的混混。他爸是西区公安分局局长,丫高考考160分,他爸看他完全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心灰意冷,也就放弃了逼他复读的念头,后来他爸帮他租了几辆渣土车,干起了建筑垃圾运输,没多久,湖山所有建筑工地的建筑物资和垃圾都是他承包运输的,如今他手底下各种卡车有五六十辆,已经开始转行干房地产了。”
胡一亭道:“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挺牛啊。”
张百尺不屑地一撇嘴“牛他妈个b,有他爸在,谁敢和他抢活啊,上次唐庄县的一个承包队在市里拿下了金贸广场的渣土运输,丫找了帮人,还带了刀棍,把那些乡下人全堵工地上了,重伤五个,轻伤十几个,第二天唐庄那帮人打听清楚了这里的底细,摆了个饭局,乖乖把合同让给他了。”
胡一亭板着脸,默默点了点头,他领会了张百尺话里的意思,那是不希望他吃亏,万一将来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不要硬抗,要识时务。
张百尺又道:“去年市里办文化节,幼师班去给市文工团伴舞,那郭大傻子不知怎么就看上童牧了,开车来我们学校门口堵过几次,听说童牧没理他,把他骂回去了。”
胡一亭虽然表情依然冷静,心里却已怒炸:“什么狗屁东西!我就不信这个邪!丫敢来动我的女人,老子就一定嫩死他!”
张百尺拍拍胡一亭肩膀:“将来没事最好,这又不是生意,他也不能硬来。童牧不理他,郭大傻子总不能明抢吧。”
胡一亭冷静下来,心中浮现阴云,忧虑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向往的事业做起来。虽然他自认为不怕那些歪门邪道,但如果实力不济,岂不是耻辱。
两人又扯了一会闲篇,才出门下楼,骑着自行车去了新华书店湖山总店,在里面泡了一上午。
张百尺翻看了很久后,满心仰慕地买了本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胡一亭则在科技图书的书架前停留,走马观花的一本接一本翻阅。
所有关于计算机知识的书籍中,曾经的古董技术正焕发着新生儿的活力。胡一亭笑的合不拢嘴,以至于坐在大堂里高高的椅子上的监督员,还以为他是个智障,格外留神他是否会偷书。
第十八章 琴歌飞扬
周日,午后。
暖阳如许,和风缓送。
两个少年抱着他们能找到最好的录音器械,走在通往五中的明理路上。
明理路人行道内侧护着一条长长的旧矮墙,矮墙上厚厚地刷着大红粉,浅色衣服不小心蹭一下会被恶作剧般染上一抹鲜艳的胭脂色。到了开春的时候,墙下的爬山虎和蔷薇就开始跃跃欲试、充满上进心的攀登起来,到了夏天,满墙铺满墨绿,墨绿中又顽皮地跳跃出一簇簇红的、白的、粉的、紫的小花,好看极了。
眼前这段矮墙里,安静地躺着第一人民医院和某电子研究所,那些为了追赶经济发展而开辟的沿街门面房此时还未诞生,路两侧的建筑傻傻的仅具实用性和装饰性,一如画中某个不知名的欧洲小城。
胡一亭吃力地拎着一个蜡染青花的布袋,里面装着一台黑色的机器。
这是张百尺家里那套价值一万多元的飞利浦组合音响中间的一层,外形像个录像机,扁平的机身,前面有个两个磁带匣,还有卡拉ok的插孔。胡一亭当然也把张百尺他家那对原装飞利浦高灵敏度麦克风借了来。
作为多余的赠品,张百尺也被捎了来。
对于张百尺的积极参加,胡一亭只好苦笑,但毫不反感。
这是他两世里最好的哥们,他有权利参与进自己的生活,唯一让胡一亭头疼的是,如何解释自己创作了这些歌曲。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其实早就想写点歌啊曲啊的,不过我不识谱,这你也知道,要不是有童牧帮忙,我哪有这本事。”
“嗯,你小子真是捡了个大便宜,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想致富出门捡钱包。”
“庸俗!”
“我倒是想跟你一样庸俗呢!可特么老天爷不开眼啊!怎么不让我遇见绝世美女,还得是个才貌双全的,像童牧这么着我看就行。”
“那不得美死你。”
张百尺仰天长叹道:“上帝啊!赶紧的!快美死我!我等不及了。”
两人一路笑闹着到了学校,和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进了校门,直奔琴房。
这时候刚过正午,琴房静悄悄的,只有一间例外。
从琴房里传出的那首《向往》的旋律,胡一亭判断,童牧已经在等着他了。
胡一亭忙推开琴房虚掩的大门,带张百尺径直来到第七间。
童牧见到张百尺,略有些惊讶,她站了起来,望着胡一亭。
胡一亭解释道:“张百尺,那天放学,你见过的。”
童牧对张百尺微笑点头道:“你好。”
因为胡一亭的关系,童牧对张百尺并不排斥。少男少女之间,不消几句话的交谈,气氛便欢恰起来。
听童牧弹唱了一首风吹麦浪之后,张百尺使劲鼓掌。
“好听!童牧你可真棒。”
“都是胡一亭的作词作曲好。”
“嗨,你就别给他脸上贴金了。我跟他从小玩到大,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要没你,他连谱都不识。”
“白痴说的对。”胡一亭一本正经的点头。
“童牧你可真厉害,这小子的胡编乱造,你生生地把它改成了这么好听的歌。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音乐家!”
“你丫见过几个音乐家。”胡一亭埋汰道。
张百尺不以为耻地点头:“也对,除了你童牧之外,我也确实没见过别的音乐家。”
童牧闻言掩口轻笑。
“真的是胡一亭的功劳,我顶多只能算他的助手。而且他现在也识谱了。”
张百尺啧啧道:“你太谦虚了,那不都是你的功劳。”说罢他转向胡一亭:“贱人你听听,人家多为你留面儿啊。”
胡一亭笑道:“我真的识谱了,经过向童牧同志学习,我已经能看懂简谱了。”
张百尺一撇嘴:“小学上音乐课的时候,老师就教过简谱,真是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胡一亭笑道:“闲话少说,办正事吧,不然我和白痴两个话痨,能一直说到天黑。”
童牧咯咯浅笑:“你们感情真好,张百尺,胡一亭绰号为什么叫贱人?”
胡一亭赶紧拦住:“还有完没完?赶紧录歌。”
张百尺抢道:“说完这事儿就录。”
童牧掩口笑道:“说呢,我想知道。”
张百尺得意道:“首先,从三年级那时候起,我妈就老纳闷,我为什么每天早上吃八个包子,却老也不胖。”
“为什么?”童牧问。
童牧这么一问,张百尺更加来劲了,血泪控诉道:“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有四个包子是胡一亭吃的!这家伙基本上不买早饭,全靠蹭我的,他省下早饭钱,自己去租小说看,却让我背了个饭桶的黑锅!还诬陷我白吃不胖,我绰号就这么来的!”
胡一亭尴尬掩面道“我租的书你一本也没少看。再说你那绰号,要不是你名字起的溜,怎么可能臭名远扬。”
张百尺怒道:“我名字怎么了?那意思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和白痴能一样吗?”
说完他对童牧摇头叹道:“这贱人和我打小学起就是同桌,就因为爱看小说,所以考试成绩从来没超过我,他的这种占便宜不利己的资产阶级腐朽作风,叫他贱人真是名符其实。”
胡一亭讪讪地纠正道:“这次摸底考试,我可是全班第一。”
张百尺顿时结舌,眨巴了半天眼皮,终于摇头道:“这次算你狠,我服了。”
童牧笑的一手捂着嘴一手按着肚子,都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笑道“我真羡慕你们,感情真好。”
这句话把胡一亭张百尺都说了个大红脸,扭捏起来。
胡一亭挠挠头,对童牧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开始录歌吧。”
童牧点头答应。
于是张百尺跑出去找插座,在琴房走廊尽头终于找到一个,再用带来的接线板一路拖进屋来,一阵忙乱之后,终于把这套飞利浦磁带机通了电,接着把麦克风插在带来的台式三角架上,把三脚架平稳地放在钢琴边的一把椅子上。
胡一亭取出一张昨天在新华书店买的tdk空白磁带,撕掉外面的玻璃纸,打开卡匣,把磁带放入录音机卡槽。
张百尺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道:“我怎么觉得少了什么。”
胡一亭听他这么一说,也皱了皱眉:“我也觉得少了点什么。”
没等他说完,张百尺一拍大腿:“糟!没音箱!我们该把我那台电脑的两个小音箱拆下带来!”
胡一亭恍然大悟:“这下麻烦了,录完之后,当场听不了,得回家才知道效果。”
童牧微笑着宽慰二人:“听不了也没关系,要录得不好,下周还有机会。”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对胡一亭的想法,总觉的有点害怕。”
张百尺连忙鼓励童牧:“别怕,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把磁带寄到广州,人家音像公司要是能看中,那自然好。要看不中,咱们自己听听也好的,眼瞅着要毕业了,这可是咱们宝贵初中生涯的最后回忆。”
童牧点点头。
接下来胡一亭和张百尺从其他房间搬了两把旧木椅过来,在录音机旁安静的坐下。
待童牧起手试音之后,胡一亭亲自按下了录音键。
“我知道并不是
所有鸟儿都飞翔
当夏天过去后
还有鲜花未曾开放
我害怕看到你
独自一人绝望
更害怕看不到你
不能和你一起迷惘
多想你在我身旁
看命运变幻无常
体会这默默忍耐的力量
当春风掠过山岗
依然能感觉寒冷
却无法阻挡对温暖的向往
…………”
童牧的声线如帛绽裂,填满琴房每一寸空间,每一声扎实的音符都敲在胡一亭和张百尺心尖上,二人在一旁望着童牧,见她纤长十指如神鹿轻灵跃动,双臂跳跃起伏间,琴声激荡如大河汤汤……
这个初夏的午后,阳光画出完美的弧线洒在钢琴上,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轻率而诚挚的尝试成功,未来一幕一幕,如连环大戏,陌生而崭新的生活,面纱即将拉开。
一曲接一曲的演唱,每次中间只休息几分钟,童牧完全沉浸在音乐和她自己的情感之中。
胡一亭和张百尺在一旁静静听着,如站在舞台后面观看,而童牧,就是聚光灯下的那个明星。
在录制了接近两个小时后,全部八首歌才一一完成。
“终于好了。”童牧的嗓音已然有些沙哑。胡一亭听在耳中,却觉别有滋味。
“喝点水。”胡一亭掏出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一瓶健力宝,这瓶易拉罐要5块钱,胡一亭平时自己可舍不得喝。
“不用,我带水了。”童牧不好意思地道。
“喝这个,给你买的。”胡一亭坚持。
“谢谢。”童牧也不再客气,拉开环扣抿了一口。
“你也喝一口。”童牧说着就把易拉罐递过来。
胡一亭红着脸,也喝了一口。
一旁的张百尺看的瞠目结舌,心里发酸,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胡一亭不忍心虐单身狗,忙道:“今天就这样吧,晚上我回去听听,看效果怎么样。”
张百尺收拾起录音机,刚把拖线板缠好,突然灵机一动地道:“不用回家听,学校广播室啊!”
胡一亭反应过来:“白痴你是广播员!我居然忘了!”
张百尺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在二人眼前晃了晃,得意道:“走!我给你们露一手!”
三人都觉得这个办法好,于是胡一亭揣着磁带,三人一道兴冲冲地走进高中部教学楼。
张百尺轻车熟路领着三人上了四楼,打开广播室门,给广播通了电。
“能放了!”
张百尺一脸兴奋地接过胡一亭手里的磁带,放入广播机的带仓,按下播放。
广播室的有线喇叭里,立刻传出音乐。
歌声和琴声如诗画般揉为一体,美好如童年听过的老唱片。
虽然音质没有经过后期处理,夹着些颗粒感,不如商业磁带清晰细致,但依旧丝毫无法掩盖童牧的美好声线和极佳演奏。
当然,这其中张百尺提供的高价器材功不可没。
胡一亭与童牧比肩而立,兴奋中,一把挽过童牧的细腰。
“童牧你唱的太好了……我爱你。”
童牧眼中波光闪动,垂首羞涩道:“我也爱你。”
胡一亭望着童牧绝美的面庞,情不自禁轻轻吻了下去。
童牧没有回避,颤声道:“别呀。”
“只亲一个。”
童牧羞红着脸,身子颤抖,轻轻推着胡一亭。
张百尺哈哈大笑:“你们继续,别管我,我出去上厕所。”
他笑着跑过去打开广播室门。
门打开,张百尺就愣住了。
外面站着的,是五中教导主任王慧芳,周围还有一群捂着嘴坏笑的高三生。
就在刚才,张百尺打开广播室器材电源的时候,广播麦克风也被启动了,而张百尺这个三脚猫广播员却没发现。
当童牧的钢琴独唱播放的时候,校园里的喇叭和每个教室中的音箱也都在同步直播。
第十九章 现场直播
一般在周日,校园本应该没什么人,可恰逢将近高考,五中高中部高三年级正在全力以赴备战,周六放了一天假后,周日就要开始上课。
当歌声响起,高三的六个班全都乐开了锅。
正在上课的教师有的皱眉,有的茫然不知所措。
有的教师索性把手里粉笔一摔:“广播室在搞什么?设备测试也不要挑在周日嘛!不知道高三正在上课吗?乱弹琴。”
学生却都是喜欢热闹的,音乐调剂了紧张的学习情绪,高三学生们立刻兴致勃勃。
当优美的音乐和歌声,轻易把他们拉出了临考的压力和紧张,放松下来后,大家纷纷开始议论。
“这歌真好听,是谁唱的?”
“是呀,真好听,这个歌手声音真棒,我以前没听过,是新人吧?”
“伴奏这么简单,只有钢琴一种乐器,应该不是正式的磁带。”
“听着像是自弹自唱的,钢琴水平还真高,唱的也好。”
“是我们学校的哪个音乐老师吧?星期天在广播室里自弹自唱?真潇洒。”
“广播室里有琴吗?”
各班教师纷纷拉线关闭教室里的音箱,可即便教师关上本教室的音箱,由于周日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其他空教室,尤其是大操场上的喇叭里,还是阵阵传来清晰的歌声。
突然,只听见音乐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先是一个男声:“童牧你唱的太好了……我爱你。”
接着是一个女声:“我也爱你。”
耳朵尖的学生已经听出来,这声音和唱歌的女声就是一个人。
高三的学生立刻炸了锅。
“卧槽!精彩!求爱现场直播啊!”
“轻点!轻点!别吵!”
“对,安静!安静!这么刺激的事儿我还头回遇见,得好好听听!”
上课的教师们有的摇头叹气:“真不像话,这是干什么!”
有的教师无可奈何地苦笑,带着幽默感与学生们一起听这场生动的直播。
可是广播还在继续。
女声害羞的声音再次响起,柔美而羞涩。
“别呀。”
男声无耻的继续迫近。
“只亲一个。”
高三学生们这回完全没心思上课了,简直沸腾了起来。男生们拼命起哄,女生们面红耳赤。
“这哥们真特么人才!”
“禽兽啊!”
“住手!让专业的来!”
“哥们加油啊!我挺你!”
“广播室的兄弟赶紧继续!一定要把生米煮成熟饭!”
六个高三班里兴奋异常,哄笑连连。
如果说之前的音乐声,只是让教师们决定派班干部去通知广播室的话,现在的“情话时间”则令校领导也坐不住了。
按照市教育局的规定,学校里只要有课,校长和教导主任就必须在学校值班,哪怕你在办公室里睡觉也行,总之必须在岗。占用节假日补课,也是如此,不许例外。
五中教导主任王慧芳正在办公室里端着一份湖山日报缓慢读着,之前的歌声响起,她还茫然不觉,继续喝茶看报。
可现在她从广播里听到这些滚烫的情话,顿时醒过来,立刻吓了一跳,激动得连拿报纸的手都发抖了:“这是谁?!太不要脸了!”
校长王大恒也从办公室推门出来到了过道里,招眼就看见王慧芳也从教导处办公室出来了,赶紧板着脸上前询问:“今天广播室谁值班?”
王慧芳脸色发黑:“没安排人值班,高三补习,我怎么会安排广播。”
王大恒问:“那广播室里是谁?”
王慧芳气的脸皮都抽动了:“听声音像是学生。”
“真是胡闹,你去看一下。”
王慧芳带着一肚子火奔向了广播室,到了地头,看见门口围着几个被班里教师派来的高三学生干部,正都围着广播室门口偷听,也不去敲门提醒,脸上一个个都笑得鬼鬼祟祟,好像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猢狲。
看见教导主任王慧芳过来了,学生们立刻散开。
王慧芳狠狠瞪了这些高三学生干部一眼,抄起手里攥着的钥匙,就打算开门。
这时门却突然开了,于是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当张百尺把门打开后,王慧芳一把推开张百尺,直冲进来,她动作迅速的像条猎狐犬,完全看不出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
“你们两个!哪个班的!”
王慧芳的语气异常严厉。
童牧面色雪白,显然是被冲进来的王慧芳吓到了,但表情依然沉静如水。
胡一亭上前一步:“我是初三五班的胡一亭。”
镇定的说完,胡一亭脑子动的飞快,转脸对童牧道:“你先回去吧,看来录音效果挺好的。”
王慧芬见胡一亭自说自话,立刻明白他想回护这个女生,好让这个女生溜走。
王慧芳定睛打量尚站在原地的童牧,见这女生实在美的不可方物,眉如远山春黛、肌肤娇柔胜雪、身段婀娜中带着成熟,眼神中虽然带着三分惊惧,却坚定沉静。
“果然是个祸水!历来这般狐媚子样的妖精,总是要把男学生们给勾引的五迷三道!”王慧芳想。
于是她立生厌恶之心:“小狐狸精!不许走!”
接着王慧芳气势汹汹地举起手指着童牧,转而又指向胡一亭和张百尺。
“谁都不许走!你们严重违反校纪校规!还想溜!”王慧芳嗓音变得尖利起来。
胡一亭眉头微皱,斜跨一步挡在童牧身前,正对着王慧芳的手指:“老师,我们就是在学校录几首歌,然后到广播室试听一下,这有什么不对?”
作为教导主任,五中的学生在王慧芳面前一般都是战战兢兢的。
毕竟要是不犯了错误,哪个学生吃饱了去和教导主任打交道呢。
见胡一亭毫无惧色,口舌便给,王慧芳火大了:“你还敢狡辩!你叫胡一亭是吧?刚才是你和这个小狐狸精在广播里说那些不要脸的话吧?好你们这些小流氓,耍流氓耍到学校来了,还有没有羞耻!”
听王慧芳左一句小狐狸精,右一句小狐狸精的责骂,童牧胸口如被重锤打过一般,脸也惨白如纸,几乎要站不稳。
当初她父亲杀人事发后,社会上乃至亲友、邻里,铺天盖地的骂她母亲是个狐狸精,更有甚者当面对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看,这就是那小狐狸精,别看长得天仙也似的,他妈可是个婊·子,正宗狐狸精,他爸……”
胡一亭虽然对童牧家庭情况蒙在鼓里,可听到这话也光火了。
“你怎么骂人?你还教育工作者呢,嘴里不干不净的!”
王慧芳见胡一亭当面顶嘴,气的把手指点的像电台发报,轮番戟指胡一亭和童牧,戳戳点点道“小流氓!小狐狸精!我说错你们了吗?跟我去教导处!有你们好果子吃!”
童牧转过脸去,两行清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见童牧落泪,胡一亭觉得心像被绞了一下,疼的胸口发闷。
他脸也红了,头发也竖了!
啪的一声,他重重一把,拍掉面前正在乱点的王慧芳手指头,王慧芳手背上立刻起了道红印。
接着胡一亭反过来指着王慧芳鼻子道:“你敢再骂一句试试!老子特么大耳刮子抽你!”
王慧芳被胡一亭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等她反应过来,立刻气得要发疯。
到了这时,广播还没关。高三的学生们和校长王大恒也听见了这番充满火药味的对话。
学生们议论纷纷,被王慧芬用校纪校规处理过的学生,尤其是男生,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架势。
“灭绝师太嘴巴真臭,人家谈恋爱虽然违纪,但也不能骂人呀。”
“就是!不过要不怎么叫灭绝师太呢,见一个灭一个,见一对灭一双。”
“这对野鸳鸯也算是倒了霉,撞到灭绝师太手里了,这下保准吃个处分。”
“你没听说嘛,初中的,处分又不进档案,怕个毛。老子要是初中,直接干他娘的。”
“你就是嘴炮,让你年轻三年,初三时候你有这胆子?”
女生们也交头接耳的议论:
“这个叫胡一亭的,真是个情种,放一般人身上,在王慧芳面前,哪还敢还嘴,都吓尿裤子了。”
“他一定是见不得王慧芳骂他的小情人,才挺身而出,真是太有男子气概了啊!太帅了!”
“哈哈哈,你别发花痴了,人家爱的可不是你。”
“真爱无畏!这个胡一亭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找男朋友就要找这样的。”
“哈哈哈,你眼睛里都要冒星星了。”
“去你的,我这是敬佩,实在太浪漫了!”
“现在的初中生真不得了啊。”
校长王大恒在广播里听见王慧芳骂人,也是面色尴尬,心中不悦。
没想到接着就听见胡一亭放混话,一时间,对胡一亭的观感也大大下降。
“这个学生也太放肆了,必须处分!”王大恒想。
王慧芳被胡一亭打了手,情绪激动起来,上来一把抓住胡一亭衬衫襟口:“小流氓,你别想跑!跟我去教导处!”
看来,胡一亭已经成功的把王慧芳的仇恨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走就走,你还能吃了我?”胡一亭毕竟二世为人,很快冷静下来,完全不惧王慧芳的威胁。
王慧芳咬着牙,松开胡一亭的衣襟,对张百尺和童牧瞪着眼道:“你们两也跟着来!一个都不许溜!”
胡一亭看王慧芳的疯狂表情,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好汉做事好汉当之类的话,对着王慧芳这样的人说出来,就太幼稚了。
张百尺在一开始有些慌,现在也冷静下来,反而安慰童牧道:“童牧你别怕,有我和胡一亭呢。”
胡一亭也对童牧鼓励而又歉意的微笑,童牧已经擦干眼泪,镇定地对他点点头。
于是胡一亭大大方方的走到录音机前,取出磁带,装进衣服口袋。
王慧芳立刻道:“什么东西?给我!”
“我的磁带,凭什么给你?你是警察吗?”
王慧芳恨得牙痒痒,可拿胡一亭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心里清楚,遇上这种混不吝的学生,校方除了给个纪律处分,还真是拿他没别的办法。
接下来,三人被王慧芳押到教导处。
校长王大恒已经等在那里。
对于在五中这样的市重点中学,还能玩的这样出格的学生,王大恒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第二十章 未来很长
胡一亭见到王大恒,对老校长感觉很亲切,笑着抢上前来,伸出手道:“王校长您好,我是胡一亭。”
王大恒看着胡一亭大大方方伸出来的手,看着他对自己露出的温暖笑容仿佛老友重逢,顿觉哭笑不得。
王大恒板着脸:“我知道你叫胡一亭,都全校广播了,谁还不知道吗?”他看了一眼胡一亭伸在半空中的手:“握手就免了,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但胡一亭要求握手的友好姿态,却令王大恒对胡一亭的印象缓和不少,觉得这个学生倒是不卑不亢,举止大大方方,起码社会交际能力应该很强。
“嗯,交际能力要是不强,能早恋吗?”王大恒想。
他又看了看童牧和张百尺,看见童牧,王大恒也暗暗赞叹,心想这胡一亭倒是有眼光,怪不得会甘愿违反校规,又敢顶撞王慧芳,值啊!
王大恒对童牧有很深的印象,他记得这个女生不光相貌出众,家庭情况也很复杂,父母双亡……
胡一亭哪里知道王大恒的想法,他搓了搓手,诚恳地向王大恒介绍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王校长,您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这事情的所有责任都在我,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广播开着,请您处分我,不要连累童牧和张百尺,他们是无辜的。”
王大恒沉思着,踱至一把椅子旁边坐下,说道:“未经允许,私用广播室,责任在于张百尺。”
张百尺刚才听见胡一亭想为他抗黑锅,心里很感动,闻言连忙道:“对对,王校长,其实这次主要责任在我身上,我知道错了,乱用广播室这事和胡一亭童牧一点关系也没有,主意是我出的,要不是我乱出主意,今天也不会闯出这祸来,真是全怪我。”
王大恒心里感到一丝安慰,相比那些遇事推诿他人的学生,他更喜欢这种身上带着些微江湖义气的孩子,觉得他们更真实,更淳朴。对于胡一亭和张百尺到目前为止的态度,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王大恒看了看王慧芳,见她已经回到自己办公桌后,黑着脸坐在那。显然是对于自己干涉她教导处的份内工作很不满意。
王大恒假装没看见王慧芳的臭脸,继续端坐,说道:“胡一亭,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在广播里的‘爱情宣言’。”
胡一亭听见王大恒语带调侃,立刻陪着笑道:“也没什么好解释的,都是真心话。”
张百尺闻言,忍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慧芳在一旁看着,早憋了一肚子火。
对于王大恒插手本属于政教处的事务,她已经很不满意了,这下立刻爆发出来,站起身来道:“笑什么笑?严肃点,来政教处是让你们交代问题!不是让你们耍流氓!”
接着她又气愤地对王大恒道:“王校长,你看看这三个人的态度,一点不严肃,哪里有反省的样子!要我说,您别管了,交给我政教处,非给他们一人一个记大过处分不可!”
她又伸出手,自己指着上面的红印道:“你看看,就是这个小流氓胡一亭给打得,居然打老师!这还有一点道德没有?直接开除都够格了!”
王大恒望着胡一亭,严肃道:“胡一亭,你怎么能打老师呢。”
胡一亭知道这事不能好了,必须服个软,这时候硬顶,绝没好果子吃,但他心里并不后悔。
“我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我也没指着别人鼻子骂过难听话,因为我觉得这样很没教养。所以当教导主任指着我和童牧的鼻子,骂难听话的时候,我很不适应,一时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就把教导主任的手拍了下来。
因为我当时很愤怒,所以可能下手重了些,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愿意向叫教导主任赔礼道歉,并且愿意承担一切医疗方面的费用。”
王大恒都快六十了,当然听得出胡一亭的画外音,胡一亭一口一个教导主任,显然是没把王慧芳当老师。
“王老师是为你们好,你们还年轻,应该把精力花在学习上,不要学社会上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王慧芳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是王校长,你看这个胡一亭,哪里像个好学生的样儿?就是个小流氓。”
王大恒微微皱眉,心里对于王慧芳这种扣帽子的语言习惯很不满。
胡一亭则是垂着眼皮一声不吭。在他看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王慧芳一天都没带过他的课,完全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叫声她声老师,只是表示尊敬。毕竟就连门卫大爷,很多学生也会尊敬的喊他一声老师,在胡一亭眼里,王慧芳就是教导主任,和自己的老师完全挨不着。这个道理,和门卫大爷就是个门卫,是一样的性质。
见三人都不说话,王大恒想了一下,道:“你们先在这里写个检查,把事情前后经过写清楚,然后就回家去吧,等学校研究以后,再公布对你们的处理决定。”
三人只得在教导处各自找了把椅子,王大恒给他们拿来纸笔。
正当胡一亭打算下笔的时候,王慧芳却想起了什么,走过来喝道:“胡一亭,把你藏起来的磁带拿出来!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情情爱爱的!没收!”
胡一亭压住骂人的冲动,耐着性子道:“我跟你说过了,你没这个权利。”
王慧芳心里这个恨啊!
“王校长,你看看!你看看!这个胡一亭简直就是顽劣不化,不开除还了得?以后到社会上,还不知要怎么败坏我们五中的名声呢!”
王大恒脸也沉下来了,却不是因为胡一亭,而是对王慧芳的表现很不满意,觉得她愤怒、急躁、粗暴、毫无工作技巧,这一切哪里像是个教育工作者该有的样子,还不如居委会里管街道卫生的大妈有涵养。
王大恒道:“胡一亭,那是什么磁带?里面是什么内容?能让我听听吗?”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里面是我写的歌,由童牧钢琴独奏演唱的。”
王大恒见胡一亭虽然这样说,可并不掏出来,知道他担心什么。
“你放心,只要没有反动淫秽的内容,我不会没收的,我也不是警察嘛。”
胡一亭听到最后一句,也笑了:“当然可以给您听,不过您可别弄坏了,这是童牧第一次录制的歌带,又是第一版原唱,具有极高的纪念价值。
王大恒从胡一亭手里接过磁带,笑道:“哟,看来这还是你的宝贝啊,你放心,我听完就还给你,一定不会弄坏。”
王慧芳见王大恒这样好说话,气的脸色铁青,一转身,带着满脸怒容从办公室走出去。
王大恒拿着磁带回到自己的校长办公室,作为校长,办公室里配置的唯一娱乐用电器,大概就是那台凯歌双卡录音机了。
放入磁带,按下播放,童牧清澈如泉的歌声,立刻淙淙涌出,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听了一会儿,王大恒的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水平不错!”
“没想到这这样好的歌曲,作词作曲的居然是我们五中的学生。这胡一亭确实是个人才。”
“这个童牧……我记得,她父亲不就是那个因为杀老婆和奸夫上了报纸的人嘛?最后被判死刑枪毙……这孩子确实可怜……”
“这两个小人儿,若不是因为都是学生,否则倒是极好的一对……”
王大恒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想法有点荒唐,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到文件柜旁,抽出初三五班的档案,里面有这次刚统计上来的初三年级模拟考成绩。
“全年级第一!!??”
“这个胡一亭??!!”
王大恒吃惊不小,他没想到胡一亭居然还是个学霸。
“张百尺,这次模拟考总分……五班第四名?嘿,好小子,也是个读书的料嘛。”
了解完两人的学习情况,王大恒心里已经有了谱。
“看来平时都是好学生,今天出了这种事情,无非是年轻人性格躁动不安,这些青春期的孩子,有点叛逆有点冲动,也是在所难免啊……”
王大恒面上皱纹舒展开来,微微含笑,继续往下听着。
听完所有歌曲,王大恒满意的颔首,他取出磁带,走出办公室,来到隔壁政教处。
“词曲都很好,唱的也好。”
王大恒赞赏的把磁带递还给胡一亭。
“给你个任务,回去拷贝一份,送给我,当成是我退休前的纪念。”
胡一亭眼里闪着光:“没问题!”
王大恒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的学生:“你是怎么想出那些歌词的,每一首都很好,很有诗意。那首《父亲》尤其好,我听了也很感动。”
说罢,他走到童牧身边,用老人干枯的大手轻轻抚摸了正在伏案写检查的童牧的后脑勺:“唱的也好。我记得你们钱老师跟我报过喜,说我们学校出了一个业余钢琴十级的好苗子,就是你吧?想不到你歌唱的也这么好。这几年,你受苦了。”
童牧抬起头,眼里盈盈的闪动着泪光,她还记得,当初家里出事之后,就是眼前的王校长,把她叫到校长办公室里,告诉她不要受干扰,认真读书就行了,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来他办公室反映,学校会尽力帮助她。
“谢谢王校长,是钱老师教的好,我的女高音还很不像样子,学的不好。”
“继续努力。”王大恒颔首鼓励她。
张百尺见王大恒心情貌似很好:“王校长,我们三个人今天给您添麻烦了。胡一亭当时说的话,都是冲动。您想啊,他真要是打算好了今天求爱,能当着我的面吗?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百尺连声地打着哈哈。
王大恒倒是挺赞同这个判断:“冲动要不得。年轻人,有冲劲很好,但有些事情,该要用一辈子去做,一时激动许下的轻言大诺,那可靠不住。你们真的有那份想法,就把它埋在心里,眼下做好学生该做的事情。在我眼里,你们都年轻的可怕,都还是孩子,未来时间还很长很长,长的你们难以想象,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去准备、去选择、去决定。”
上辈子,胡一亭对于王大恒的记忆中,这位满头银发的儒雅老人总是面带微笑的,五中每周的晨会和校会上,老人的话也不多,还不到政教处主任王慧芳说话的零头,但他每次都说在点子上,若仔细思量他的话,每次总有启发。王大恒在胡一亭这届学生初三毕业后就退休了,之后再也没听说这位老人的消息。
胡一亭没想到,这辈子与老校长居然产生了交集,让老人对他们说了这么多语重心长的话。
三人连连点头,表示对王大恒的尊从。
王大恒微笑道:“都回去吧,检查带回去写,周一交到政教处。”
第二十一章 家长签字
三人告别王大恒离开学校,一直再未见到王慧芳,不知她到什么地方生闷气去了。
出了校门,张百尺看着胡一亭道:“这检查不知道要不要家长签名?”
胡一亭道:“签就签吧。”
张百尺咧嘴一笑:“嗯,谁还在乎这个。”
说着话,张百尺见胡一亭盯着童牧,再一看童牧表情,似乎忧心忡忡。
胡一亭道:“童牧,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童牧看了胡一亭一眼:“别说对不起。”
接着她又道:“我不打算让我姑妈签名。我回家了。再见。”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胡一亭赶紧跟上,一路陪着她走到车站。
童牧心里憋闷的很。
自从和胡一亭交往以后,她就觉得自己整天心神不宁的,好像做了贼,生怕别人发现。
她在胡一亭面前总是装出不在乎别人看法的样来,其实她心里渴望着,胡一亭能帮助她,给她一个依靠,给她安全感,但究竟希望胡一亭具体怎样做,童牧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周一一大早,胡一亭几乎是第一个到学校,在幼师部楼下等待童牧,等童牧到了,两人一起去政教处交检查。
胡一亭看见教导主任王慧芳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面,脸上死沉沉的,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王老师,这是我们的检查。”
胡一亭说完,把童牧的检查取过来,和自己的一并放在王慧芳的桌面上。
王慧芳装作没看见这两个大活人一般,继续翻看着手上的一沓文件。
胡一亭心中暗骂:“脑子有病。”
嘴里直接道:“那我们走了。”
转身正准备出门,王慧芳却突然开口了:“我让你们走了吗?”
胡一亭按住心头火气:“您还有什么指示?”
王慧芳慢条斯理的拿起两人的检查,一边漫不经心的低头翻看着,一边拖着腔说道:“我哪敢对你们两口子有什么指示,王校长不是给你们打了包票了吗?既然这样,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她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童牧:“童牧,你检查没家长签字,拿回去,签字了再交上来。”
童牧咬着下唇道:“我爸妈都去世了。”
胡一亭闻言身上一震,侧首看了看童牧。
见她依旧昂着头,只是低眼望着鼻尖,也不看自己。
“那也要有监护人签名,这是对你负责,对你们家负责。”
“我能为自己负责。”
王慧芳不耐烦地道:“拿回去,让你监护人签字,不然这检查不能通过。”
童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要和王慧芳僵持。
胡一亭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王慧芳坐着,你站着,况且看她今天那副老练的死样子,一会儿无论是发作起来,或者干脆把童牧晾在那里,对童牧都极为不利。
胡一亭用手指轻轻碰了下童牧的手,童牧身子一颤,终于也明白这么僵下去不是办法。
胡一亭的小动作,被王慧芳看在眼里,她不屑地把头一颠,鼻子轻嗤了一声,道:“像你们两这样厚脸皮的,我还真头回见,都到政教处了,还敢卿卿我我的,五中的风气,就是让你们这种学生给搞坏的。”
胡一亭不愿节外生枝,沉默盱视王慧芳。
王慧芳看到胡一亭一脸油盐不进的做派,心里厌恶,道:“得了,我也不跟你们废话,既然王校长要成全你们,我又何必出这个头,棒打鸳鸯呢。赶紧的,童牧你把检查拿走,我也不为难你,你监护人什么时候把字签了,什么时候这检查才能过,否则你连毕业证也拿不到。”
童牧只好默默地从王慧芳手里接过检查,和胡一亭两人出了政教处。
下了楼,胡一亭对童牧道:“你以前也没对我说过啊。”
童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要是说了呢?”
胡一亭眼神濡慕依然,发自内心地诚挚道:“我今后会加倍地爱你,更疼惜你,像老母狗护崽子一样,决不让你受一点欺负。”
童牧听得深为感动,又觉得好笑:“老母狗,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嗯,你也去上课吧,要有事,马上来找我。”胡一亭憨厚笑着,转身跑向初中部教学楼。
童牧望着胡一亭背影,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难过,想到:“他初中都没毕业呢,找他还不是给他添麻烦吗?他家里人要是知道,会怎么看我?会把我想成什么人?他们会觉得我是个下贱的吗?不要脸的勾引他?”
她又想起王慧芳那天说的,顿时胸口如被重锤击打,面容苍白。
“难道我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胡一亭哪里知道童牧心中的挣扎,同样他也不知道,就在这时候,自己重生之后写的第一篇学术论文,那篇题为《关于在计算机中央处理器(cpu)增设多媒体指令集暨浮点寄存器与相应功能元器件以增强cpu多媒体处理能力的方法》的参赛作品,在被市教育局送省评审组之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省教育厅小会议室里,会议桌上蓝色桌布一尘不染,一摞摞参赛论文被按照评分标准,分门别类的区别开来。
会议桌首座上坐着的宋晓礼教授,是庐州工业大学副校长,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徽州赛区评审委员会主审。
“我觉得这篇论文深度极大,实在不像初中生能够写出来的,不能排除抄袭的嫌疑,更有可能的是,有专业人士为这个学生捉笔代做。”
作为计算机论文的项目主审,华夏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的孙端夫副教授表示了不同意见:
“這篇论文虽然看起来深度大,但仔细研究,其中想法非常妙,而且不在于深度,而在于眼光和创造性。
这个学生认为,通过在cpu中集成新的指令集,并在cpu的集成设计中为这些指令集增加少量的专用元器件,可以大幅提高cpu的多媒体处理能力,从而在现有的芯片技术基础上,大幅的增加cpu在多媒体数据上的处理能力。
他顿了顿,最后道:“我认为这就是一种极大的想象力。”
宋晓礼教授闻言陷入沉思,他是工业机械方面的专家,对电子科技不算精通,但凭着直觉,他总觉得这篇论文的笔法太过老练,更像是大学生的手笔。
“孙教授,你觉得这样的论文,一个初中生能写的出来吗?”
孙端夫教授侧了侧脑袋:“在我看来,这个学生的数理基础非常扎实,对于计算机的结构、编程、工程设计都有一定的深入了解。
至于论文笔法,这方面毕竟有辅导老师在嘛,这论文的推荐人是孙博,他是湖山师范计算机系的讲师,学生在他的专业指导下,论文写的专业些,也不奇怪。当然,也说不定这个学生家学渊源,父母是工程师或者科研人员。”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篇论文并没有涉及到高精尖的专业芯片制造技术,也就是说没有涉及制造流程,毕竟学生也不可能接触到先进芯片的生产制造,所以从理论上看,也不能说超出学生的知识范围,
我看,这篇论文只是提供了一种理论构想,并从算法上,用理论大致证明了这种设计的实施可能,并给出了作者自己的设计方案。”
“我认为,一个学生如果有志于计算机与微电子的工程技术与科学,并且在上大学之前进行了以兴趣为导向的有针对性的自学,是完全有可能写出这样的论文的。”
“从论文里看,这个学生的数学水平相当高,能编出这样天才的算法,用于加速音频视频的数据处理,并且在逻辑上能够证明成立,这个水平的学生,我看完全可以跳过中学阶段,直接读科大少年班了。
我记得谢彦波当初进我们科大的时候才11岁,还带着红领巾,中学一天也没上过,却已经把大学的解析几何还有微积分都学完了,16已经本科毕业,考进中科院研究生院,开始跟着周光召院士读研了,18岁已经读博了。
所以说,这个学生,他叫胡一亭对吧,今年16岁,能达到这个数学水平、物理水平,也不是没有先例。毕竟这篇论文真正的精彩之处在于他的想象力,但要把想象变为现实,把理论转为工程,这完全是两回事,以我国目前的微电子制造水平,我看就很难实现他论文里的设计目标,这个集成度太高了。”
“但是,总之!我是倾向于选送这篇论文的。无论从创新的角度还是专业的角度,这篇论文都已经站在了中学生所能够达到的科技水平的前沿。”
听完孙端夫教授这番颇费心思的阐述,宋晓礼教授也踌躇起来。
自从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举办以来,徽州省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成绩。
而无论从教育经费,还是从学生对外交流接触的见识层面上,徽州省这样的内陆省份参赛起到的作用,只是给那些经济发达省份和城市做陪衬。
但偏偏徽州省的相关领导心气很高,并不满足在比赛中当陪衬。
这也难怪领导着急,天底下但凡参赛的,哪有不想自己获奖的道理。
这次省里为了区区一个初中生水平的科技竞赛,把自己一个大学的副校长要来做主审官,期待值不可谓不高。
第二十二章 小荷才露
宋教授默默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定下的参赛作品名单,里面着实是没什么比较突出、拿的出手的前沿科技作品。
就连省会泸州的几个重点中学,拿出来的“拳头产品”也无非是在指导教师的精心设计下,改良的遥控机器人或者航模。这些东西说白了都是些进口玩具。
如果没有指导教师的帮助,就凭那么几个初中生的理论和工程水平,想要把这些玩具增加些动作和功能,都是很难实现的。
宋教授再次打开胡一亭的论文,目光落在了湖山市教育局的推荐语上。
“经过我市竞赛评审委员会领导的慎重考虑,全体评委的集体研究,我们认为:这是一篇难以在一般的学术水平上评价高低的论文。
考虑到作者是一名初中生,因此更加无法用简单粗拙而又大而化之的概括来描述或者无保留推荐。
比如:‘好,不好。行,不行。可以,不可以。完全赞同,不赞同。’等等确定的语言。
假如一定要我们明确表示,我们只能说,就目前情况而言,综观改革开放以来教育事业的全局,纵览古今教育事业的发展,回朔历史上科技竞赛的每个重要节点,考虑到各地学生的平均水平,分析总结下来,也许可以认为,将综上所述的一切概括来说之后我们有可能会发现,尽管這篇论文也许有不如人意之处,无论如何,恐怕这是一篇前景微妙的论文。
我们只能如此预期,但愿这一切都是正确的发展方向。但我们绝不能凭借自身有限的知识和判断能力,给予科学任何不负责任、有待商榷的绝对保证,对于学生论文也是如此。希望上级评委能考虑到各地发展的不平衡,给予這篇论文正确的指导。
除了这番胡一亭自己编的官话,接下来又介绍了一番胡一亭当初说给孙博听的那些设计思路,等等等等……”
宋教授脑袋绕了半天,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这特么整个就是一推三六五,啥责任也不担啊!
孙教授见宋校长盯着评语研究,干咳两声,红着脸道:“我看湖山市的选送评语写的也很好。”
宋校长会意,苦笑着点头道:“是啊,一个字不用改了。”
“那这篇论文就算定了?”孙教授问。
宋校长用指节在桌上轻轻一击:“定了,先定计算机类全省第一,下周送北京,参加全国评审。”
胡一亭的论文被定为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徽州赛区一等奖。
喜报很快就传到湖山市,市教育局兴奋异常,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五中,五中校长王大恒和其他校领导乐呵了半天,才想起通知班主任徐克俭和胡一亭本人。
徐克俭被这消息刺激了一下,兴奋了一上午,打听了半天,才知道班主任没奖金可拿。
虽然略有遗憾,但老徐还是觉得面上有光,在办公室吹了半天,又在语文课上当着全班的面,重重表扬了胡一亭。
“卧槽!贱人!你的论文得了全省第一???!!!”
张百尺吃惊的嘴都和不拢,几乎能塞进个大鸭蛋。
胡一亭在课上听见老徐一上来就公布自己获奖的消息,也是惊讶地傻笑。
这下全班的焦点再次集中在胡一亭的身上。
坐在两人前面的满红转过头,圆圆的小胖脸上,圆圆的眼睛瞪着胡一亭:“胡一亭,你神啦?上个礼拜考试爆发第一名,这次又拿了个全省什么竞赛第一,你一定是吃药了吧?”
满红旁边坐着吴艳艳,她也顾不得课堂纪律了,侧过身,握着粉拳,兴奋低语道:“请客请客!胡一亭请客!”
教室里也是一片议论纷纷。
“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是什么鬼?”
“怎么选胡一亭去比赛的?”
“胡一亭居然能拿一等奖?是什么发明?谁知道吗?”
“胡一亭最近神了嘛,考试比赛双丰收啊!”
“胡一亭这是要疯。”
“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老徐让同学们自由发挥了足足两分钟,这才满意地挥手,向下压了压,满意地道:“好消息说完了,大家安静,继续上课,把书翻到上节课讲的地方。”
下课后,张百尺呆呆看着胡一亭:“贱人,你说说,你那篇论文讲的啥玩意?怎么就获奖了呢?”
“你不是看过吗?你要是看不懂,我跟你解释,你还是照样不会懂。”
张百尺晃了晃脑袋:“见了鬼了,真是见了鬼了,贱人你现在简直就是超人。”
…………
那时湖山城里也没有喧嚣的高架路,街道小巧仅供两车比翼。湖山人耳熟能详的那些小街静静地藏在树荫中,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独立。街上行人三五个,在浓密的树荫下,走的面色安详,晨风微拂,枝叶簌簌的响,滤出纯净光斑在行人脸上明媚跃动。
那时我们觉得这种街道乏味落寞,远不如电视里看到的大城市那些人流如织的繁华商业街,直到以后这一条条寂寥的小街逐渐消亡,最终在我们心的深处留下一条小小的疤痕,孤独时就会隐隐作痛。
胡一亭左脚支地停在单车上,微微喘息。
一路从家骑到邮局,骑过一条条熟悉的小街,一个个熟悉的小店,令他感觉仿佛是在记忆中旅游。
胯下这辆单车是父亲胡延安的坐骑,车前的铁丝篮上锈痕斑驳,胡一亭从里面取出两个包裹的厚厚的黄色牛皮纸文件袋塞进邮筒,文件袋上已经贴足了邮票。
在把母带拷贝了四份留作纪念之后,胡一亭趁着今天周六休息,把其中两张当做样带寄了出去。
在湖山日报社的图书资料阅览室里翻遍了近期的各种杂志之后,胡一亭选择其中两家,分别是中国唱片总公司和深圳音像出版社。
一家是实力雄厚,软硬件全国一流的老牌巨无霸。另一家则在改革开放后“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洋为中用”的文艺政策下,近年来的市场经营很活跃,文艺刊物上经常看到他们的广告,尤其是在卡拉ok音像制品的发行上,渠道广阔。
听见深绿色邮筒里传出扎实的邮包落下声,胡一亭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轻快地蹬起自行车,老式弯把的永久二六无声地向家滑行而去。
胡一亭进门,见母亲白萍正在沙发上坐着织毛衣。
白萍见胡一亭回家,道:“儿子,晚上咱家请客,鸿宾楼饭店,你下午睡一会,省得晚上犯困。”
胡一亭这次摸底考,独中红榜第一,对全家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胡延安和白萍这些天来扬眉吐气,自觉出门走路都带风,腰杆子也硬朗了。
“妈,浪费那钱干嘛?你不是想买大彩电的吗?”
白萍道:“傻儿子,妈乐意,我养了个这么出息的儿子,还不兴我庆祝一下,慰劳慰劳我的乖儿子呀!”
胡延安正在餐桌前审稿,道:“你就臭显摆,这两天逢人就吹,我听的都不好意思了,回头晚上你可少说两句,别跟献宝似的,让人笑话。”
白萍道:“你还说我,你显摆少了?昨天我回家来,在楼下就听见你和人二楼的王主任说个没完,尽夸自己教育有方。”
胡延安道:“我那是传授经验,怎么能叫显摆呢?”
胡一亭微笑回房,闭眼往床上一躺,面前浮现出童牧清丽的容颜,和那双惊心动魄的大长腿。
胡一亭从璀璨的短盹中醒来,已将近晚饭,一家人便出门前往鸿宾楼。
鸿宾楼饭店坐落在国泰路,往北不远就是市政府,在湖山算是小有名气。原本属于集体所有制企业,几年前才改了私营,翻修的更加气派了,价钱也上去了。
翻修之前,胡一亭家在这吃过几次,后来菜价不断上涨,几年下来贵了一倍,于是家里亲戚朋友但凡请客,都下意识的回避此地。
时近五点,客人都来齐了。
父母办的这次庆功宴,请的都是自家亲戚。
胡一亭的爷爷奶奶,一个叔叔一个姑姑,两个舅舅一个小姨,外加他自己家,三代人一共七家,凑满了两桌。
好在这年头都是独生子女,大圆桌加两把椅子便能坐得下。
酒菜上来,寒暄一番,胡一亭的大舅站起来道,“来!我提议,为胡一亭浪子回头干一杯。”
大舅妈当时就在大舅腰里捅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浪子回头,多难听呀!胡一亭聪明的很,现在知道上进了,这叫奋发有为。”
大舅之前喝的有些猛,红着脸对胡一亭道:“胡一亭啊,还是你舅妈有文化啊,你大舅不会说话,来,这一杯大家庆祝胡一亭奋发有为。”
两桌亲戚纷纷举杯,胡一亭笑着,满饮一杯,立刻被小舅夸奖好酒量。
父亲胡延安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胡一亭的大伯在市粮食局担任仓管科长,小姑在医疗器械厂当工人。
大伯今天满脸透着高兴,叮嘱道:“胡一亭,这次考的好!大伯要好好夸奖你,你别松劲,就这样认真读,考进你姐姐她们读的附中,将来进大学是没问题的。”
大伯比父亲年长十岁,但结婚较晚,两个女儿都在上高中,大闺女叫胡小梅,小女儿叫胡小莲。
胡小梅和胡小莲只差一岁,一个上高二一个上高一,都在师范附中,以往每次家庭聚会,胡延安和白萍必然要督促胡一亭学习两位堂姐刻苦读书的精神。
胡小梅面带微笑,小口抿着面前的一杯可乐,看着眼前胡一亭。
第二十三章 温馨家宴
胡小梅印象中,胡一亭自从上了初中就变的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也没什么进步,始终没个像样的表现,如今这小子居然能考出全班第一,听说居然也是全年级的第一,这实在令她刮目相看。
胡小梅道:“胡一亭你这次成绩很好,五中的年级第一名,考附中准没问题!”
胡小莲就比较直接:“胡一亭,你开窍啦?是不是二叔给你请了家教?进步好快啊!听说你这次数理化生四门全都是满分,你简直神啦!快说!有什么诀窍?”
胡一亭憨厚地笑着。
他上辈子,看着这两位堂姐先后考进同一所金融类名牌大学,毕业后又在外资银行当了白领,尤其是胡小梅,几次跳槽后成了荷兰银行的投行部主管,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但她们那时候却有些看不起当时正在读研的胡一亭,觉得他在父母离婚后变得越来越孤僻,与他来往越来越少,只有每年春节,一大家子人吃团圆饭的时候,彼此才寒暄几句。
胡一亭并不怪她们,毕竟自己那时候对于家庭,有些自暴自弃,成天钻在学术中,甚至有点厌世的想法,对她们并不热络,人家又有什么理由热脸贴你冷屁股呢?
见胡一亭不说话,坐在他旁边的爷爷胡启文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子,这就对啦!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这才不枉费爷爷给你取的名字。”
胡小梅眨着大眼睛问:“爷爷,原来胡一亭的名字是您给取得呀?那我和小莲的名字呢?”
胡启文笑道:“你们名字是你爸爸起的。”
胡小梅道:“爷爷偏心。”
胡一亭奶奶笑着搂住胡小梅道:“爷爷要是偏心,怎么会住在你家?”
胡小梅呵呵笑着,撒娇地抱住奶奶。
胡小莲好奇地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道:“一亭这名字有什么特殊意思吗?我怎么觉得很普通?就跟我爸我叔我姑他们一样,什么遵义、延安,西柏,太老土了。”
爷爷胡启文笑着说:“哪里土了?那都是革命圣地。至于胡一亭嘛,爷爷是搞建筑的,你们知道中西建筑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吗?”
三人摇摇头。
胡启文道:“西方人在文艺复兴之前,住的都是城堡式建筑,窗户逼仄如隙,作用除了透气就是打仗,没有一点情趣。直到后来东方文明逐渐传到欧洲,西方建筑才开始越来越多的使用窗户。而中国人几千年来一直钟爱自然,喜欢大空间大格局,亭、台、楼、阁、馆、堂、榭、所,无不尽可能多地设置窗户,一方面采光,一方面取景,以小空间来拥抱大空间。中国古建筑中最了不起的发明,我觉得就是亭子这种建筑,四面全部敞开,除了支柱没有一堵墙,完全通透,完全开放。这里蕴含着中华文化的意境之美!蕴含着中华文明的气度和胸怀!唐人有句诗‘江山无限景,都聚一亭中。’就是这样的情怀感受。中国古人历来见到大自然的美景,就流连忘返,想要设法在其中盖一个亭子,从而尽可能少的破坏天然,却又能畅快地居于其中,领略大自然的意境。”
胡小莲嚷道:“啊呀呀!爷爷偏心!原来胡一亭的名字这么有意境!怎么不给我也取个这样有名堂的名字呢?”
一旁大伯母听见,也笑着打趣道:“不怨小莲妒嫉,连我听了都觉得爸爸您偏心呢。”
胡启文慈祥地笑着,满足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胡一亭在旁正听的得意,一脸笑意。
他早就听父亲胡延安说起过自己名字的由来,这次却是第一次听爷爷亲口说出来,即使是上辈子,也没得到这样的机会呢。
这时候大舅的声音传来:“延安,你别想太多,现在胡一亭开了窍,读书成绩这样好,你和白萍的任务就是供他上个好大学。至于下岗什么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全国都在下岗,可日子不还照过么。”
白萍喝了几杯酒,脸色红润,豪爽道:“以前我倒是成天担心下岗,现在胡一亭读书好了,我倒反而一点不担心了,如果要我下岗,那我就算是在街上摆摊卖馄饨,也要把儿子的大学供完。”
胡延安欣慰地望着妻子,眼神里透着感激。
“我家白萍说的对,只要胡一亭不让我操心,下岗怕什么,我不缺胳膊不少腿,哪里不能挣钱吃饭。”
胡遵义道:“延安你别担心,你一个编辑,又是报社这样的铁饭碗,怎么可能下岗。万一弟妹下岗,你缺钱的话,尽可以来找我,我手里还有些积蓄,拿来供胡一亭上大学没问题的。”
胡一亭坐在那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大伯的感激,又有对家庭条件寒酸的伤感羞惭。
这时,小姑、小姨和大舅、小舅也纷纷表示,只要是胡一亭读书需要,他们拿钱出来完全不是问题。
胡延安叹气道:“唉,要怪就怪我太轻信人,要不是……”
听了这话,胡遵义立刻拦住:“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今天大家高兴,你说这些老黄历干什么。”
胡一亭知道胡延安想说的是啥。几年前,父亲的老战友找他借钱,声称自己的在广州的生意需要去香港进货,父亲二话没说,将家里三万多的存款全都借了出去,谁知那老战友这一去再没了音讯。
那些钱可是父母前半生一分分攒下的血汗钱。为了这件事,胡延安和白萍不知吵了多少架,后来总算是达成了君子协定,从此家里再也不许提起此事。
没想到今天,胡延安却又想起了这段倒霉的过往。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这一顿庆功宴吃到晚上7点半才结束。
这年头,人们胃口好却还不富裕,点菜知道量力而行,满桌菜肴被吃得见底,一大家子人有说有笑的走出饭店。
路灯昏黄,在每个人身上撒下了温暖的色调。和亲戚们说再见的时候,胡一亭有些伤感,他珍惜这些因为时光倒流而带来的熟悉亲切的面孔。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际遇再怎样神奇,欢笑和泪水终将过去,上辈子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辈子他不希望自己再次脆弱无力,不希望到老的时候埋怨自己,他想趁着年轻,为自己的梦想闯出一个好结局。
第二十四章 寄人篱下
【24】寄人篱下
这时候童牧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你给我说清楚!好端端,学校怎么会让你写检查?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童牧姑姑童雯一手叉腰一手恨恨指着童牧,虎踞在客厅中间,恨恨瞪着侄女,那气势,仿佛随时要扑上去撕扒撕扒吃了她。
童牧姑姑一家三口住在湖sx面国泰路纺织厂小区,一套老公房,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主卧住着姑妈和姑父,童牧表妹葛明珠独居次卧。
姑妈也许是好心,要让童牧住的更宽敞,便在客厅墙角收拾了个地儿,搭了个单人床,客厅五扇门,无论厨房、卫生间、主卧、次卧、楼道,来来往往全打客厅里过。如果这是商业门面,那这地段人来人往,必是最好的市口。
童牧在客厅里住了五年,比起无依无靠的孤儿院,或者街头的乞儿,她觉得自己要幸运多了,起码有地方遮风挡雨,有饭吃,有学上。
虽然五年来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没买过一双新鞋,袜子破了补补了破,补丁摞补丁,可这里好歹有她在本市唯一的亲人。童牧爷爷奶奶都过世的早,外公外婆年老力衰且远在西安,所以她实际已经没地方可去。
童牧偶尔会怀念自己原来的家,但她发现越回忆就越痛苦,渐渐也就不去想了,童牧现在把自己当成一株小草,长在十字路口的花坛里,逐渐适应了这个客厅里的卧室。
听见姑妈童雯发出责难,童牧只抱着手撑在长腿上,低头坐在床沿,一声不吭。
童雯见童牧不说话,心里火气更旺。
“你哑巴了?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不说,今天就别吃饭!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出去还不得丢尽我们童家的人!”
“妈,你声音轻点!我还要作作业呢!”童牧表妹葛明珠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伴着话音,葛明珠走出自己卧室,她背靠门框,一手拿着本,一手拿着笔,两手在胸前抱着,厌恶地望着童牧。
“妈,您还不知道吧,童牧现在可是五中的新闻人物了,她在广播室里跟一初中生谈对象,被他们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听说当时全校广播,闹的人尽皆知,现在整个五中都在议论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葛明珠就不叫童牧姐了,总是直呼其名。
童雯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步上前,重重一个耳光甩在童牧脸上:“叫你不学好!”
童牧像一株被踩伏的小草,重重倒在床上。
姑姑童雯胸膛起伏,仿佛自己受了极大委屈一般,使劲指着童牧,道:“你才几岁啊?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么下贱?没廉耻的东西!你还要不要脸啊?”
童牧被姑妈打得半边脸红肿起来,又被骂的这般不堪,心里觉得又悔恨又难受,一手扶着小小的钢丝床,一手掩面,无声地抽泣。
“你这小狐狸精!还有脸哭?”
“你跟你妈一个德行,平日装的人模狗样,背后这样不要脸!你还上个什么学!趁早别上了!”
“你以为我养你容易吗?这五年,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和你姑父牙缝里省下来的?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指望着你毕业了有个好工作,能早点成家,我也对的起我苦命的弟弟。”
“你倒好,去了学校不知道好好念书,成天学你妈搞破鞋,你将来是想当婊·子吗!”
姑妈骂的越来越难听,一句句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扎在童牧的心上,血流成河。
“你要想学你妈当婊·子,趁早给我滚出这家门,有多远滚多远,我们老葛家丢不起那人……”
童雯滔滔不绝的,直骂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才收住火。
童牧表妹葛明珠靠着门框,幸灾乐祸的冷眼望着,看见童牧颤抖哭泣的惨样,心中竟觉得莫名畅快。
之后这个星期,胡一亭、童牧、张百尺的检查一一过关,但胡一亭觉察到,童牧对自己有些冷淡,几次想要和她说话,她都有意不理会,放学后送她回家,童牧也一句话都不说。
胡一亭有心想要问问原因,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每天只在放学时,默默地送童牧西去车站。
他几次想要重新牵起童牧的手,却都被她挣开了。
胡一亭把原因归咎为自己心急,举止轻浮,却没能察觉出挂在童牧眉宇间的忧伤。
这段时间,胡一亭倒是过的春风得意。
学习拔尖,科技竞赛获奖,家庭气氛融洽,身边同学时不时就用广播事件打趣他,男生们由衷的向他表示五体投地的敬仰,泡校花这种事,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至于在广播室里现场直播的谈恋爱,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现在全年级乃至全校的男生,都知道胡一亭这个名字,以为是五中近来最牛逼的谈资。
这天放学,胡一亭又早早的跑去幼师楼下。
二人默默走出校门,一路上虽然没有被围观,但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窃窃的私语。
“看,那就是胡一亭。”
“就是那个初三情圣?靠!我的偶像啊!”
“你看你看,那两位就是上次在广播室现场直播的主儿。”
“哇,那女的好正点!”
“能泡到校花,换我也宁愿吃个处分。”
胡一亭和童牧走出校门,一路向车站行去。
走了一段路后,童牧忽然在树荫下站住,悠悠道:“胡一亭,以后放学不要再来找我了。”
胡一亭没回过味来,自顾自道:“童牧我跟你说,我寻思着,这个暑假去趟深圳,给我手里的芯片设计图找个下家。上次聊天你说得对,既然歌可以投稿,设计也一样可以卖嘛。你说,等赚了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童牧:“我不是这个意思。”
胡一亭:“嗯?”
童牧:“我们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胡一亭一个激灵:“哎?童牧,你,你这是什么话啊?咱们不能因为家里头反对,你就……再说了,前一段时间,你不还说过,你爱我,你永远都是我的。可你现在?”
童牧感到浑身冰凉,心像被掏空了似的,她痛苦地道:“是,我是说过,只要你爱我,我永远都是你的。”
胡一亭:“那你现在?”
童牧低下头,转过身去:“可是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胡一亭赶紧转到童牧正面,着急地问:“为什么?”
童牧想起姑妈的责骂,心里凉凉地道:“你不要问了,你还太小。你回家吧,我自己回去。”
说罢,童牧硬着心肠不去看胡一亭的脸,径直走了。
胡一亭站在原地,懵了。
对于感情毫无经验的他,此刻大脑木木的,一片空白。
他呆呆站在原地,打量人行道边一根原木电线杆,那棕黑色老物发着油光、岁月斑驳,一头生长在人行道边,另一头阳·具般高耸,直插进梧桐树的叶冠,上面贴满带着浓浓改革开放情调的性病广告。
自从有一位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后,全国一二三线城市的电线杆一夜之间都被性病广告和那些类似性病广告的广告占领,环卫工们见怪不怪,也懒得再费功夫撕去。这导致电线杆上的旧广告干枯泛黄、一碰即碎,新糊广告纸继续逢雨化脓、醒目如疮,最终被阳光炙烤的枯黄干脆、风化为齑粉。
胡一亭感到心痛极了,脑子也乱极了,两眼睁得大大的,甚至涌起一种绝望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发生?……难道她之前都是骗我的?……对我没有感情?……还是她看不起我了?……是因为那个有钱有势的郭大鹏又去追她了吗?……她为什么突然不要跟我好了?……”
胡一亭胸口憋闷,感觉自己得找个目标分散注意力才不至于发了疯,于是入神的读起这些小广告,1995年时小广告的信息量已经很大,不再如过去那样单调,除了性病,上面还有文化宫和本地技校共同下海开办的裁缝班,东郊影院上映新片,sc大熊猫来湖山动物园展览三个月。
老中医在广告中声嘶力竭地保证“一针见效”“无效退款”;裁缝班紧随时代潮流喊着“为改革开放培养稀缺服装加工人才”;西郊电影院的新片十年如一日的标着“少儿不宜”;湖山动物园在小广告中悲情地呐喊号召全市各族人民救救这只快饿死的熊猫,并一再暗示单独花15元门票来看个新鲜绝对是值得铭记一生的超值消遣。广告的文气澎湃感情充沛,让人怀疑来走穴的不是一只熊猫而是笔者失散多年流落江湖卖艺的亲爹。
胡一亭在林荫下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吐,于是逃一般地从小广告上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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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文艺汇演
胡一亭失了魂般掉头回家,迷迷糊糊地走过学校门口,下意识地走了进去,刚进校门,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放学。
站在门口,胡一亭深吸一口气,头脑清醒了许多。
传达室老大爷看了一眼胡一亭,又继续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打气筒。
胡一亭瞥了一眼传达室窗口,想起了什么,走过去。
“大爷,有深圳音像出版社寄来的信吗?”
传达室大爷认得胡一亭,这两天他可是来过好几回了。
“好像有,屋里桌上,你自个找找。”
胡一亭一喜,赶紧进去传达室,在窗前桌上翻找起来。
自从把样带寄出去,胡一亭一直惦记着远方的回复。
日子一天天过去,胡一亭渐渐觉得,中国唱片总公司的门槛太高,估计自己寄去的样带十有**要泥牛入海,于是把希望,全寄托在了深圳音像出版社。
“就是它!”
胡一亭很轻易地从五、六封信件中找到了这个白色蜡光纸信封。
“大爷,这就是给我的,我就是胡一亭。”
胡一亭打开书包,拿出一个作业本,门房大爷核对了上面的姓名。
“拿去吧。”
胡一亭等不及回家,直接就在校门前撕开信封。
“胡一亭同学、童牧同学你们好。”
“收到你们寄来的样带后,我公司经过反复试听,研究后意见如下:你们创作的音乐旋律优美动听,格调较高,符合音像出版发行要求,我公司愿意全权买断你们所有八个作品,词曲价格分别按照甲等稿酬支付。如果有意向,请速与我公司联系。特此通知。”
“联系电话……”
胡一亭看完,狠狠滴把信纸塞回信封。
“把我们当小孩糊弄呢!收词收曲不收人,这不过河拆桥吗!这些歌只属于童牧,别人想也别想!”
胡一亭向家走去,在林荫道上越走越冷静,又一想:“他们没见过童牧,自然不能贸然决定。毕竟签约和包装一个歌手不是小事,需要投入不少资金。外形条件如果不够好,哪个公司肯冒风险呢。”
胡一亭暗暗怪自己太笨,没事先给童牧拍几张照片,和样带一并寄去。
次日,胡一亭一早跑去幼师楼找到童牧,把深圳音像出版社的回信给童牧看了,童牧看上去很高兴,真心的祝福了胡一亭。
“祝贺你,我真为你高兴,现在连专业人士也认可了你的创作,胡一亭,你真的是个音乐天才。”
胡一亭不吭声,虎着脸望着童牧。
童牧只好道:“那你准备卖了这些词曲吗?”
“我不会卖的,这些歌都是写给你的,只有你配唱。”
童牧低下头,并不说话。
胡一亭斩钉截铁道:“这个暑假,我带你去深圳。”
童牧抬起头,眼神有些惶恐。
胡一亭温暖地笑了笑:“我去上课了。”
说罢,不待童牧拒绝,转身就走。
童牧望着胡一亭背影,心头纷乱地想:“他是爱我的,可是我……”
转眼间,五一劳动节到了。
这个周日清晨,胡一亭家里很安静。
慵懒的空气在房间里浮动,地板和家具擦得干干净净,表面发出温馨的油光。
休息日,胡一亭不用早起上学,胡延安和白萍自然也不用为了准备儿子的早饭操心。
但在胡一亭的日程表上,这个星期天有不同的意义。
今天是市里举办湖山市中学生文艺汇演的日子,作为即将入团的“积极分子”,手握珍贵的入场券,胡一亭怎样都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现场观看童牧表演的机会。
自从童牧那天告诉胡一亭,他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今后不要再找她。胡一亭回家想了很久。
他觉得童牧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压力,也许来自学校、班级、家里。
的确,早恋这样奢侈的感情,它所带来的压力,不是所有学生都能承受得起。
想来想去,胡一亭觉得自己最好尊重童牧的决定,静静地等待她慢慢适应。
于是这些天,胡一亭下午放学后并没有送童牧去车站,只是每天中午去琴房,在第七个窗边站上一会。童牧知道他在窗外,便会弹起两人一起创作的歌来。一曲终了,胡一亭便默默离开。
胡一亭嘴里叼着一个煎的金黄的馒头片赶到学校,校团支书谢老师已经等在初三年级教学楼下,看各班学生陆续到齐,便招呼着各班整队、签到。
学校还是个比较单纯的地方,对学生们来说,学习成绩是评价的准绳。初三五班参加汇演的五个观众名额,被按照成绩,分给了这次摸底考试的总分前五名。
七点半时学生都已经到齐,不多会,张百尺也来了,立刻和胡一亭一起,与其他同学一起闲聊上了。
胡一亭发现观摩阵容很强大,初三各班的学习尖子,普通学生眼中的牛人们全部到了。学生们以班级为单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有的人手里还拿着课外英文读物,心不在焉的读着。
谢老师要求大家排好队,然后交代了一下交通路线和注意事项,于是大家以班级为单位集体去公交车站坐车。去湖山师大需要坐六路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
胡一亭张百尺他们五班的五人,跟着大队人马走出校门向公交车站行去。
学生们分几批上了车,到了师大以后,才在师大校门口重新汇合组织起来。
“同学们都到齐了吧?那我们进去吧。”
谢老师招呼学生们整队,带领大家一路进到师大礼堂,在师大学生会干部的安排下就座。五中的位置在礼堂的第十三排,处于礼堂中间靠前,这个位置不远不近不偏不倚,挺适合观看演出的,
随着各校学生陆续进场,礼堂里嗡嗡作响,胡一亭上下左右的环顾这座建于七十年代中期的礼堂,觉得看上去像自己上大学时的食堂,只是更高更宽。
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们看上去都挺兴奋,可大部分人都端着五讲四美三好学生的劲,不愿意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瞎咋呼。但这里有些人是小学同学,于是互相热情的打招呼,接着大呼小叫地远远高喊对方名字,随后兴奋起来,站在原地隔着十好几排的问候寒暄。
等市教育局的领导就座之后,主持人出场要求大家安静下来,于是礼堂里变得鸦雀无声,就这么沉寂了十几分钟之后,文艺汇演在9点准时开始。
主持人画了一脸八十年代的春晚浓妆,白·粉底猴屁股脸蛋熊猫眼,配上血淋淋的樱桃小口,让这位师大学生会的女中豪杰看起来像个无锡惠山的大阿福泥人。
这姐们一身豪气,雄赳赳地站在台上,嘴里抑扬顿挫,念了段慷慨激昂的套词作为开场白。
接下来便是领导讲话,来自市教委的领导简单直白的鼓励了一下中学生文艺活动的开展,提出中学生文艺水平亟需提高,学生各方面亟需全面发展,本市亟需促进精神文明建设,诸如之类。
等正式汇演一开始,礼堂里的气氛便重新热烈起来。
来自各校的上千名学生兴致勃勃,每当看到自己学校的参赛者上场,不待带队老师鼓动,便自发的拼命鼓掌,大声叫好。
各个学校的参赛者各显其能,有唱歌的,美声、民族、男女高音独唱、大合唱……有跳舞的,民族舞、现代舞、健美操、韵律操,芭蕾、哑剧……还有乐器表演,钢琴、电子琴、手风琴、琵琶……
一个个节目流水价拿上来,场面气氛越发紧张而热烈,每一个节目都带着中学生的欢快活泼,青春洋溢,观众们受到这种年轻活力的感染,掌声如海潮般阵阵响起。
湖山五中不愧是拥有幼师班的传统老校,在文艺一项可谓实力雄厚,能歌善舞。
五中一共准备了三个节目,第一个节目是民族舞,七个幼师女生穿着为舞蹈而修改的汉服襦裙,手摇绸扇,裙裾飘飘,配着蒹葭苍苍的古琴伴奏,个个如赵飞燕重生,可谓是折腰露颈王公前,婀娜挥袖如云烟,一出场,就赢得礼堂里满满地喝彩。
五中的学生自然在其中叫的最响亮,胡一亭更是卯足力气拍着巴掌,仔细看,童牧也在其中,被衬托的娇艳如花蕊,于是心中愈发期待后面的节目。
这段民族舞跳完,七个女生组成的扇子造型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姑娘们身段婀娜,美不胜收。
礼堂前面坐着的市领导也拍手称赞,觉得五中不愧是文艺专业户,这个舞蹈跳的漂亮。
张百尺坐在胡一亭旁边,赞叹道:“贱人,看了童牧这么一舞,我羡慕的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胡一亭得意,笑而不语,只是拼命鼓掌。
接下来是五中的第二个节目,钢琴独奏演唱。
胡一亭捏了把汗,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关心之下,胡一亭更紧张。
主持人报幕:“钢琴伴唱《那些花儿》,作词,胡一亭;作曲,胡一亭、童牧;编曲,童牧;表演者,童牧。”
话音刚落,胡一亭立刻站起身,热烈鼓掌大声叫道:“好!~~~~”
胡一亭的表现,惹的礼堂中发出一阵善意的轻声哄笑。
但五中的学生对胡一亭的表现丝毫不以为耻,在哄笑之后,反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鼓掌大声叫好。
“五中加油!”
“五中必胜!”
有人记得表演者的名字:“童牧加油!”
“对!童牧加油!”
随即,立刻有五中的学生交头接耳:“童牧是不是就是那个校花?”
“对,就是广播室里和胡一亭谈对象的那位。”
“五班那个胡一亭?”
“还有哪个叫胡一亭,就是五班的,刚才叫好的那个。”
“嘿?这小子牛逼啊!”
这时初三五班。除了胡一亭和张百尺外的三人,听完报幕觉得惊讶不已,纷纷转首看向胡一亭,满脸惊疑,怀疑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转回头去便开始议论。
是啊,有谁什么时候听说过,胡一亭这家伙还懂音乐?
第二十六章 艺盖群芳
【26】艺盖群芳
在五中学生们的鼓掌声中,童牧冉冉地走回台上。
她刚才的舞蹈服已经换成一身朴素的白衬衫、黑裙子、白袜子、黑布鞋,流云般的乌黑秀发卧在肩头,耳际各用了一个黑色塑料发卡将两鬓束向后面。
可即便衣着打扮这样朴素,被她修长袅娜的身段一衬托,那种骨子里的典雅之美立刻惊艳全场。
看见童牧出场,礼堂里突然鸦雀无声。从幕后到钢琴前,她短短几步路,就把整个礼堂都带入了寂静。
从情窦初开的中学生,到白发苍苍的教师和领导,礼堂中所有人都不禁惊叹,世上竟然有这样美的女子。
男人们的呼吸都变得粗浊起来。女人们在惊羡的同时,心中涌上些微的嫉妒之情。
童牧在钢琴前站定,对台下微笑一躬。目光特意向胡一亭的方向望了望,立即转身坐到钢琴前。
琴声随即响起,棕棕如流水激荡,回响在礼堂中。
童牧的歌声如诗如画。
“……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啦啦啦.....想她
啦啦啦.....她还在开吗?
啦啦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
朴树的一首《那些花儿》,在童牧恍如仙乐的女声中,被演绎的如梦如幻。
一曲终了,听众们意犹未尽,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居然忘了鼓掌。
胡一亭如痴如醉的听着,难以抑制的想起上辈子的家人、同学、朋友、同事,心中荡漾,几乎要落泪。
到结束,又是他第一个站起来热烈的鼓掌,狂热喝彩道:“好!~~~~~~~好!~~~~~太棒了!!!”
童牧看见胡一亭站起来捧场,脸上顿时红潮泛起,眼眶儿也有些红了。
观众们反应过来,顿时也热烈鼓掌,学生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许多人更是被童牧迷住了,年纪大的忘了身份,年纪小的也忘了矜持,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喜爱之情。
师大附中音乐系的骆仲铭教授坐在第一排,听完童牧的演唱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
“词好!曲好!唱得好,琴弹得更好!这学生是五中的?几年级?也是他们幼师班的?今年考不考师大?”
“骆老师,您又见才心痒啦?”骆教授旁边师大幼儿教育与特殊教育系主任窦菁菁笑道。
骆教授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之一,他看着手中节目单,笑着点头道:“这孩子能作曲编曲,唱的又这样好,身段长相都是一流,气质更没的说,来我们音乐系深造几年,将来完全有可能成为优秀的歌唱演员。”
窦菁菁道:“这姑娘我见过,上次去五中幼师班讲课,给我留下印象很深,没想到她不光是长得漂亮,歌唱的也好,还会作曲。听他们班主任讲,她很想来我们系读大专呢!”
骆教授不满地摇头道:“这么好的条件,读幼教太浪费了。”
窦晶晶嗔怪道:“看您说的,合着我们幼教的学生就不能有才?”
骆教授一笑,歉然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她更适合声乐。”
得到如此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完全出乎童牧意料之外,她带着惊讶的表情给大家鞠躬致意感谢,迅速走回幕后。
张百尺捅捅胡一亭:“我现在觉得,你这歌写的真不赖。”
旁边五班班长何钊也凑过来:“胡一亭,这歌真是你写的?好听!”
劳动委员史云珍隔着张百尺对胡一亭道:“胡一亭你神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懂音乐。”
学习委员李涛也凑热闹地道:“胡一亭,你小子最近八成是鬼上身了吧?怎么啥都会了?”
主持人重新上台来报幕:“下面是湖山五中的第三个参赛节目,韵律操,《青春寥廓》,表演者,湖山五中幼师班三年级,童牧、李莉、文静、葛岚、张冬红、徐雅芬、范玲玲、赵慧霞。”
台下的观众再一次听到童牧这个名字,有些脑子快的立刻反应过来,心中又期待又高兴,为了能够再看一眼那漂亮的姑娘。
不多会儿,八个姑娘们就穿着健美操服走上台来,一水的白色连裤袜,十六条雪白的大长腿,晃得人眼花,黑色露背上装紧紧地绷着凹凸有致的身材。
台下不少已经进入到发情期的初三牲口,此时已经目瞪口呆,看的都快要流鼻血了。
胡一亭望着站在舞台耀眼灯光下的童牧,见她已经把黑云般的秀发束成了一捧马尾,高高的翘在脑后,光洁的额头紧紧地绷着,精致的脸庞发出淡淡光辉。
八个姑娘浑身洋溢着青春,一起摆了一个造型,音乐响起之后,便如8只小鹿般,飞快地跳跃着散开,随着节奏感极其强烈的迪斯科音乐伴奏,她们整齐地飞舞、蹦跃、踢腿、挥臂、高抬腿、旋转、换位、匍匐、挺身、劈叉、后仰、扭臀……
台下的观众已经看得痴了,尤其是男观众,个个呼吸粗重,两眼圆睁一眨也不眨,生怕少看了一秒。
之前也有别的学校表演过健美操或韵律体操,但那都是为了应付比赛任务,学校老师临时找几个学生,编练几个月,就算出了节目。
五中幼师班是货真价实的专业人才,有自己的形体课、舞蹈课、声乐课。3年的专业训练下来,舞蹈功底扎实,再加上选出来比赛的这8个姑娘都是幼师班的佼佼者,个顶个都是身材相貌一流,舞蹈形体拔尖,举手投足都带着专业范,在这样的节奏韵律感和美感面前,其他学校的节目立刻被比成了儿戏。
胡一亭在下面看的意乱情迷,周围的男生们也无一不为之倾倒。
随着音乐节拍的加强,台上八具带电的**进入激情迸发的节奏,那一具具青春迸发的大长腿、小蛮腰、发育成熟的女性第二性征,让男生们看的神魂颠倒。
韵律操表演一结束,如雷般的掌声几乎要把礼堂顶棚掀翻,甚至有的男生嗷嗷的怪叫着,夹在喝彩声中直冲云霄。
将近中午12点,文艺汇演才结束。
团支书谢老师如释重负,直接在乱哄哄的礼堂中宣布大家就地解散。
胡一亭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礼堂,径直向礼堂后台出入口奔去。
刚走进后台,胡一亭就看见童牧和一帮幼师班的女生们聚在远处,在堆得高高的道具箱旁围拢在一起,交谈的正起劲。
胡一亭正要上前打招呼,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走到了五中女生们的旁边。
来的两人正是骆仲铭和窦菁菁。
窦菁菁和蔼地笑道:“同学们你们好。”
女生们有些胆怯,齐齐低声答应道:“老师好。”
窦菁菁笑着点头答应,又道:“这位是师大音乐系的骆教授,我们刚才看了你们的节目,非常喜欢。你们五中幼师班真是人才济济啊!大家的表演都很出色。”
听见这样的夸奖,姑娘们的脸上燃烧起了红霞。
第二十七章 保送师大
五中幼师班班主任钱雨,刚刚收拾完更衣室里的化妆品和道具箱,出来就看见窦晶晶和骆仲铭两人在后台和学生谈话,忙跑过来和两人握手。
钱雨新烫的大波浪弹性十足,自己学生的出色表象,令她满面春风。
“骆老师,窦老师,你们可是咱湖山数得着的专业人士,今天请神不如撞神,给我们幼师班的学生提提意见吧!”
说着,钱雨立刻鼓掌道:“同学们,欢迎骆老师和窦老师给我们宝贵指导!”
女孩们纷纷鼓掌。
骆仲铭笑着摆手道:“钱老师太谦虚了,你们今天的表演很精彩,我和窦老师看了都夸你们好。”
窦菁菁笑道:“是啊,钱雨,你们五中幼师班年年拿奖,那些寻常中学生的业余水平怎么能和你们专业的比。”
钱雨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嘛,不是还有师范附中嘛?再说今年其他学校的节目,普遍也都不错。”
窦菁菁点点头:“是啊,今年的竞争也是蛮激烈的,附中的那个小提琴独奏就很不错。”
骆仲铭笑道:“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你们五中比较强,文艺传统学校,名不虚传啊。”
说着,他看向童牧:“你们今年的独唱节目尤其好,作词、作曲和演唱,都是一流的。”
童牧听到表扬,心里很是欢喜。
骆仲铭接着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钱雨赶紧道:“他叫童牧,在我们这一届里是比较突出的尖子,钢琴业余九级,专业课、文化课成绩也都排全班前三,相貌身材也都是拔尖的。”
窦菁菁笑眯眯地上前牵过童牧的手,拉着她走了两步,越看越喜欢,赞道:“真是好姑娘,这脸儿这身段,确实越看越出色,漂亮的没话说。”
童牧大大方方地对窦菁菁道:“谢谢老师。”
窦菁菁握着童牧的手道:“童牧,你想不想来师大读幼教?”
她顿了顿,特意提醒道:“这次比赛一等奖可以保送,你成绩好,又有天分,不继续往下读就太可惜了。”
周围女生们听见窦菁菁这样说,都羡慕地望着童牧。
虽然现在比赛结果还没有出,但窦菁菁作为评委,她这么一说,任谁都知道,童牧这次跑不了一个一等奖,虽然这种比赛为了照顾各校情绪,一等奖总有好几个节目并列,但也是有一定含金量的。
幼师班班主任钱雨一听这话,顿时满脸喜色。
自己学生的成功,也是自己的荣誉,她如何不喜。
师大音乐系骆仲铭教授问:“童牧同学,你唱的这首歌,作曲和编曲都是你自己完成的?”
童牧连忙摇头,表情认真地解释道:“作词作曲都是胡一亭,不过他不识谱,我就帮他录下了曲谱,所以他坚持要在作曲一栏署上我的名字。”
骆仲铭吃了一惊:“不识谱?”
童牧早就看见胡一亭站在不远处等她,这时便招呼道:“胡一亭你过来。”
胡一亭笑着跑过来,他刚才听见众人谈话,从窦菁菁的话就可以分析出来,童牧这次八成是要得第一名了,他衷心为童牧感到高兴。
童牧红着脸迎着胡一亭,直到他跑过来站定,才转头对骆教授道:“这就是胡一亭,是我们五中的初三学生,词曲都是他做的。”
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篇废话,几位老师都是有眼力见的人,见童牧那表情便觉得有些微妙。
骆仲铭对他打量了一番,说道:“小伙子,词写得很不错嘛,细腻,感性,很具有中学生文艺的特点。曲也做的很好,流行中融合了古典。不过你居然不识谱,又是怎么作曲的呢?”
“我就是瞎哼哼,觉得好听,就让童牧帮着记下来。”
胡一亭无奈之下,也只能这样装傻蒙混。
骆仲铭风趣道:“那你这位同学倒是个音乐奇才。”
这话善意的玩笑成分多一些,在骆教授看来,既然胡一亭不识谱,那这作曲的功劳绝对是童牧的,只是姑娘家太过谦虚罢了。
钱雨是五中的老师,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胡一亭前段时间大闹广播室的轰动事迹。同时她也听说这小子本事不小,居然是初三年级摸底考试第一名!前不久还拿了一个什么全国中学生科技竞赛全省第一名,给整个五中在全省都争了光!扬了名!愣是让校长王大恒在校委会上力排众议,硬生生把一个实打实的处分压了下去,仅仅给予口头警告,就算完事儿了。结果把教导主任王慧芳气个半死,一连好几天都黑着脸。
钱雨几次看见胡一亭去幼师楼找童牧,为这事,她也对童牧旁敲侧击的提醒了一回。这下钱雨终于当面近距离看到胡一亭本人,见这学生长相清秀稚嫩,脸上却透着成熟老练,沉稳的做派令他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初中生。
骆仲铭随口赞罢胡一亭,便不再管他,只对童牧正色道:“童牧你知道,五中幼师班是师大幼教系对口援建的,幼师班学生只要获得文艺汇演一等奖,或者成绩出色,按惯例就能保送师大幼教系,你两样都符合。而且我发现,童牧同学你的钢琴水平很出色,演唱功底和舞蹈水平也毫不逊色,所以。”
说到这骆仲铭停顿了一下,自信地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师大的音乐系就读。过两天比赛结果颁布,你们学校保送名单肯定也就下来了,等你保送进师大,我就直接帮你转我们音乐系。”
这话说完,大家都用羡慕和祝福的眼光望着童牧。
窦菁菁故作惊讶道:“骆教授,您这也太不讲理了,童牧可是我们幼教的人,你也不事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骆仲铭板着脸道:“好好,我现在就问你,你同意不同意?”
窦菁菁作出一脸的无奈:“您都把话说成这样了,我要是再不同意,您还不得跟我翻脸?”
骆仲铭大笑道:“算我欠你个人情总行了吧!”
钱雨听了骆仲铭的话又惊又喜,惊得是没想到童牧这次运气这样好,居然被师大音乐系直接看中,喜的是作为班主任,她也觉得与有荣焉。
接着骆教授和窦菁菁又和大家谈笑了几句,方才告别离开。
幼师班班主任钱雨满怀深意地和胡一亭对视一眼,见他眼中正气堂堂,毫无奸邪之色,便也宣布就地解散,她又叮嘱学生们各自回家,不要乱逛。
看见胡一亭和童牧结伴离开,两个身影都这样年轻俊俏,充满青春活力,钱雨在他们身后望着,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差了三年呢,又都在读书,唉……否则倒是挺般配的。”
一边走,胡一亭问:“童牧,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呢。”
“国泰路纺织厂小区。”
胡一亭坚定地道:“我送你回家吧。”
童牧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胡一亭,最终欲言又止,二人结伴向师大校门走去。
胡一亭问:“童牧你饿吗?”
童牧呆呆地想了一下,点点头:“嗯,挺饿的。”
胡一亭笑了:“我连早饭也没吃,现在心里饿的发慌,听说师大门口的小吃街味道不错,我们一起吃点当中饭吧?”
童牧闻言有些无措,表演后没完全卸妆的脸上露出些不安。
“我回家吃吧。”
胡一亭一把牵住童牧的手:“为了庆祝演出成功,咱们得吃一顿啊,我请客,你就别推辞了。”
童牧刚才演出成功,又受到师大两位老师的喜爱,心里也高兴,再被胡一亭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拽住,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紧张之余也只好顺着他了。
两人在师大门口找了家卖麻辣串串的摊位,胡一亭口袋里有十二元省下的早饭钱,这是他的全部家当,却已足够两人吃饱。
胡一亭卯足了劲,叫了二十串各式串串。这些串串摊大约是在87、88年期间从川省传来徽省的,几乎一夜之间就火遍全省,大小城市到处可见一个个沸腾的麻辣锅底。
两人并肩在小摊的煮锅旁站定,大口吃将起来。
这些串串把猪肺、油豆腐、百叶节等便宜食物用竹签串了,在里面熬煮入味,取出蘸酱吃,麻辣中不失鲜美。
童牧确实饿了,开始还吃的文静,几口下肚后,便吃的快起来,嘴角都沾了辣油和甜酱,却浑然不觉。
“好吃吗?”
“好吃。”
胡一亭笑着从裤袋里抽出手帕,抬手轻轻拭去童牧嘴角上沾的甜面酱。
第二十八章 曾经坏过
二人正吃着,远处却有四人惊讶地望着这里,那是五班其余四名学生代表。
因为文艺汇演时间较长,已经拖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解散后学生们都感觉饥肠辘辘,便三五成群地流连在在师大门口小吃街上。
张百尺和班长何钊等五班四人,解完馋饿正要离开,结果远远望见了胡一亭和童牧不顾形象地并肩饕餮。
张百尺咧着嘴偷笑,想着上前打个招呼。隔老远就看见胡一亭掏出手绢,帮童牧擦去嘴上沾着的酱汁。
这种亲昵举动,在这年头的中学生当中算是惊世骇俗的了。
劳动委员史云珍惊讶道:“那不是胡一亭吗?那个女孩是谁?真眼熟。”
班长何钊连忙咽了口唾沫:“就是童牧嘛,我们五中第一美女。”
史云珍恍然,连连点头:“对对,看我这记性,不就是刚才在台上跳舞唱歌的那个美女吗!没想到,她卸了妆还这么漂亮!她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广播事件女主角吧?啧啧,怪不得胡一亭迷她,连我看了都觉得有点喜欢。”
何钊自以为是地下定义道:“女人看见童牧,没有不嫉妒的。”
史云珍不屑地一撇嘴:“切,亏何钊你还是班长呢,真色。”
学习委员李涛哈哈大笑:“胡一亭最近可是学习爱情双丰收,张百尺,你两成天在一起,你怎么不好好学学。”
张百尺无奈笑道:“我现在对这贱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谁要是不服气,你们也去广播室来个现场直播,我这身上可带着钥匙呢,随时伺候。”
不远处,一个卖凉粉的小吃摊上,几个女生听见张百尺他们谈笑风生地议论胡一亭和童牧,其中一个向身边的女生询问:“葛明珠,那个五中的童牧不就是你表姐吗?刚才文艺汇演上她唱歌可真好听,舞也跳的好棒,你怎么不去打个招呼,给我们介绍介绍?”
葛明珠脸色愠怒,嘴里淡淡道:“什么表姐,就是个狐狸精,成天装个可怜相在我家混吃混喝,要不是我家好心收留她,她哪有今天,早饿死了。”
旁边女生听她说的这般不堪,都不再言语。
胡一亭面前小吃摊的锅子外面黑黑的,看起来有些油腻,鱼泡火热腾腾地从锅底冒上来,把汤面上的红油鼓出一个个气泡,香气四溢。
胡一亭和童牧吃完串串,正要离开的当口,从远处突然驶过来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小吃摊路边,一个穿着白西装、白西裤、白皮鞋、敞领碎花衬衫,烫着一头卷发的时髦青年开门从里面跳出来。
时髦青年下车后,隔着老远就阴骘地瞪着胡一亭,眼神不善。
随即他打开车后门,从后座上捧出一束红玫瑰,径直走过来。
还没走到跟前,时髦青年就堆起一脸笑容,招呼道:“童牧,祝贺你演出成功。我听你们班张东红说你们今天演出,我也正好工地上有空,过来给你捧场。”
胡一亭向前一步,皱起浓眉道:“你谁啊?”
时髦青年闻言,那双陷在眼框里的眼珠顿时冒出凶光。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童牧上前一步,挽着胡一亭右臂,用冷冰冰地声音说道:“郭大鹏,你不要再纠缠不清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童牧说完就拉住胡一亭的手。
“走,我们回家。”
胡一亭见状,立刻印证了心里的猜测,眼前此人一定是张百尺提醒过自己注意的郭大鹏。
于是他紧握住童牧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不要害怕。
郭大鹏也不是个吃素的,见状便一声冷哼,狰狞地瞪着胡一亭,口出威胁:“小子,找不痛快是吧?敢动我的女人?”
看见郭大鹏以送玫瑰为由骚扰童牧,胡一亭一肚子火,又听他出言威胁,于是便慢条斯理地道:
“童牧叫你滚,没听明白吗?垃圾。”
胡一亭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声音却很大,远处张百尺听见后暗暗叫糟,连忙朝胡一亭跑过来。
只见郭大鹏脸色难看至极,一瞪眼:“操你马勒戈壁!跟我叫板是吧?识相的现在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声郭爷爷,我他妈饶了你,不然信不信我现在就嫩死你!”
胡一亭知道自己正在惹麻烦,但他根本没想过退缩。
前世,他在上高中前与好学生这个称谓一直无缘,与坏学生这个头衔总是若即若离,论打架也是家常便饭。囊中羞涩时,还曾经带着张百尺一起,在游戏厅里堵上一群看着肥嘟嘟的小学生,举着一叠廉价批发来的贺卡,挨个抽他们嘴巴子问:“买不买温馨的祝福?”
听郭大鹏这么一说,胡一亭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背脊微弓,两臂肌肉也绷了起来。
突然,童牧使劲往自己身后拽了一把胡一亭,面如寒霜地对郭大鹏嚷道:“郭大鹏!你死心吧!我男朋友是胡一亭!我只喜欢他!请你别来纠缠我们了!”
郭大鹏脸色发青:“童牧,你别他妈不知好歹!我告诉你,在湖山我郭大鹏想要的女人,没有搞不到的!”
胡一亭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掰开童牧紧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正准备先下手为强,突然肩膀被一把拉住。
“大鹏,闹什么呢,都是自己人。”
胡一亭回头一看却是张百尺。
只见张百尺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盒“特制黄山”,堆着笑递了一颗给郭大鹏。
郭大鹏虽然绰号郭大傻子但并不真傻,只是早早地对学习失去了兴趣。他要是智商真有问题,即便他父亲再怎么动用权力去帮他,他也不可能下海七八年后就垄断整个湖山市的渣土生意。
七八年的商场磨砺,让郭大鹏明白了什么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块地盘一条蛇。
对张百尺,郭大鹏并不陌生,毕竟都是附近大院的子弟,何况商业局大院和公安小区一墙之隔,两个院里的子弟一到放假,就搅合在一起。
郭大鹏面色不悦,却没发作。他寻思着,市商业局副局长张昆仑的儿子为这小子出头,难不成这小王八蛋有点来头?
想到这,郭大鹏再看胡一亭,见眼前这个学生非但毫不露怯,沉稳的表情当中居然还有几分狂傲的挑衅。
张百尺见郭大鹏不接,举着烟上前一步,笑道:“抽根烟,大鹏,都是自己人,胡一亭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给我个面子呗。”
面对抵到眼前的烟,郭大鹏阴沉着脸用手挡了回去,掏出一盒中华,扔了一颗给张百尺。
“张百尺,童牧是我女人你知道吧?”
张百尺面色尴尬,拿着烟,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童牧骂道:“郭大鹏你真不要脸,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郭大鹏冷笑着道:“童牧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拿这小白脸搪糊我。”说着他对胡一亭道:“看在你是张百尺哥们面儿上,我也就给你撂句痛快话,童牧早就是我的女人了,你现在趁早的,赶紧给我滚蛋,别掺和我和童牧的事儿。”
胡一亭冷笑着,伸手一把揽过童牧的腰,重重吻了下去。
童牧惊得大眼睛瞪的滚圆,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吻完,胡一亭紧紧牵着童牧的手,对郭大鹏道:“童牧是谁的女人?你现在知道了吧!垃圾。”
童牧紧紧依靠着胡一亭,侧首轻声道:“我们走吧,我不想看见这个流氓。”
郭大鹏脸色苍白,咬牙握拳,却突然被张百尺从身后使劲地拽住胳膊,不由得转过脸看向张百尺。
只见张百尺表情尴尬地皱着眉头,一脸难受劲地望着自己身后。
突然,郭大鹏只觉脑袋上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嘴里发甜,却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歪着头晕了过去。
胡一亭把手里板砖扔在地上,砸吧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跑!”
张百尺说完朝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郭大鹏脸上猛踢了一脚,郭大鹏鼻血立刻溅了一地。
胡一亭左手一把箍住童牧的右手腕,三个人沿街一路往西狂奔而去,只听身后传来一片哗然,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别跑!”声,乱作一团。
童牧神情恍惚地跟着胡一亭和张百尺一路飞奔,她的脸色苍白,黑木般的头发湿透了贴在脸上,她感觉自己即使在舞蹈房里练一个小时功,也从没出过这么多汗。她的心砰砰、砰砰的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浑身颤抖着跟眼前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男孩飞奔在街道上。天空瓦蓝瓦蓝的,空气里混杂着青草的香味,她觉得自己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跑的这样激动人心,这样兴奋新奇。
张百尺边跑边气急败坏地大骂:“操!操!操!”
胡一亭:“白痴!你丫真有种!”
张百尺:“有种你大爷,要不是你对我狂眨眼,我也不能这么蠢。”
胡一亭:“我那是一时冲动。”
张百尺:“屁!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丫瞄了那块板砖半天了。”
胡一亭:“你不拉他我能拾起来吗?”
张百尺:“你丫不对我眨眼我能拉他吗!”
胡一亭咬着牙:“哥们实在忍不住了。”
张百尺喘着粗气,哼哼道:“这下麻烦大了。”
三人一路跑进一条巷子,转了几个弯,钻进一根窄的只能两人挨着肩膀过去的小巷,这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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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带我走吧
童牧听见三人的重重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就像他们的命运也在此刻交织。她多想永远留在这一刻,永远与胡一亭亡命天涯。
童牧搂住胡一亭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轻轻道:“带我走吧。”
胡一亭听到这句满是依恋的话语,幸福的浑身发热。
他只觉得,童牧这么说,就意味着之前那场分手的谈话一笔勾销了。
张百尺笑了笑,用商量的口气对胡一亭道:“贱人,这回麻烦大了,我们得赶紧躲回家去。”
胡一亭看了看四周:“这片我不熟。”
张百尺指着西边墙头说:“翻过去就是轴承厂小区。”
胡一亭想了想,道:“我记得出了轴承厂小区,门口就是二路车站,咱们走。”
张百尺戏谑地笑着,朝童牧努了努嘴,她正闭着眼靠在胡一亭肩膀上休息。
胡一亭转头小声道:“童牧,我们翻个墙,你能行吗?”
童牧睁开眼,温柔地道:“嗯,能行。”
胡一亭从靠着的墙上站直,望着墙头暗中比画了一番,那墙高两米,墙头秃秃的,自己和张百尺要过去肯定没问题,童牧要过去,可能费点劲。
胡一亭往手心淬了口唾沫:“我先过去,你架童牧一把。”
说完,胡一亭跳起来扒住墙头,两腿在墙上使劲一蹬,身子顿时向上一送,胳膊就把身体撑在了墙上。
胡一亭坐稳墙头,四顾一番。
周日的轴承厂小区空荡荡的,居民都在家中午休,只有几条大野猫带着小猫,在楼前草坪上晒着太阳。
“没人。”胡一亭说着,一跃跳下墙。
听见没人,张百尺定了定心,往墙前一蹲,转头对童牧道:“上来,踩我肩膀爬上去。”
童牧歉意的摸摸张百尺肩膀:“对不起了。”
张百尺扑哧一笑:“别墨迹。”
童牧笑了笑,扶着墙踩上了张百尺肩头。
“站稳了吗?”
“好了。”
张百尺小心地站起来,童牧被架高,小心翼翼却很轻松地跨上了墙头。
胡一亭仰头,对墙头上坐着的童牧道:“你踩着我肩膀,扶着墙下来。”
童牧点点头,心里虽然有点害怕,但长腿还是伸出来,踩在胡一亭肩上,又小心地转过身子,双手扶着墙。随着胡一亭蹲下,慢慢安全降落。
见童牧过去了,张百尺也跳上墙翻了过去。
三人都感觉,似乎翻过墙后,安全了许多。
接下来三人一路警觉地出了小区,在门口坐上二路车。
张百尺最先到站:“电话联系。”
胡一亭一直把童牧送到她住的小区门口。
童牧几次抬起头,和胡一亭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胡一亭道:“回去吧,放心,没事了。”
童牧点点头:“你路上小心。”
胡一亭笑了笑,向童牧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回家。
目送童牧走进小区,胡一亭才转身离开。
这时候的师大门口,围着郭大鹏站了满满一圈人。
因为后脑勺太危险,胡一亭没敢用全力,所以郭大鹏虽然被开了瓢,但很快就醒了过来。
郭大鹏感觉自己脑袋后面生疼生疼,一阵阵地发懵,用手一摸全是血。他嘴里也觉得发甜,吐了一口,居然吐出一颗门牙。这是张百尺对脸那一脚造成的。
郭大鹏浑身颤抖地坐在地上,面色古怪至极,咬牙切齿道:“操!张百尺!胡一亭!我操尼马勒戈壁!老子要嫩死你两个小杂种!”
“小伙子,你没事吧?你头上出血了,赶紧去医院。”
“小伙子,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过来。”
“打人的是什么人啊?”
“看着像学生,好像还有女学生。”
周围围观群众对着郭大鹏你一眼我一语。
郭大鹏感觉身上没有大碍,站起来对人群吼道:“都他么给我滚!看你麻痹的看!”
周围人们脸上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就连看热闹的人也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愤愤不平地摇着头散了开去。
童牧虽然回了家,可心却一直悬着。
她担心胡一亭,也担心张百尺,唯独不担心自己。
她觉得自己是个祸根,如今连累了胡一亭和张百尺,如果郭大鹏报案,把他们两个抓进公安局,那可怎么是好。
姑妈织着毛衣,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童牧站在客厅窗前,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
“童牧!你裙子上怎么回事?这么脏!还有你鞋!”
童牧反应过来,猜是翻墙时把黑裙子和黑布鞋蹭上了墙灰。
“我这就换下来洗。”
“赶紧的!脏的跟要饭的似的,我警告你,这条裙子你要是穿坏了,没新的给你换。”
说完姑妈转过身走回卧室,嘴里嘟哝道:“也不知道在外面偷吃了什么,跟野猫子似的,长得那么快。”
童牧赶紧进卫生间把裙子和鞋换下来,放进自己的小洗漱盆里。这条裙子还是母亲的旧衣服,她一直穿的很仔细。
父母的官司了结之后,童牧家的房子就被姑妈租了出去,每月60块钱房租,算是童牧的生活费。但不知为什么,姑妈把父母的旧衣服一把火全烧了,这条裙子是童牧好不容易留下的。至于这双布鞋,则是姑妈前一阵买给女儿葛明珠,但葛明珠穿了一次就嫌土气,就扔给了童牧。
童牧蹲在卫生间地上,穿着一条肥大的四角裤,仔细搓洗裙子。
这时听见大门打开,葛明珠的声音传了进来:“妈!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童牧呢?童牧回来了吗?童牧在哪呢!”
童雯从屋里转出来:“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葛明珠冲进客厅,通过卫生间的门看见童牧,见她正在洗裙子。
葛明珠重重地对她哼一声道:“童牧,你还没告诉我妈,你今天都干了什么吧?”
姑妈童雯的眉毛警觉地竖了起来:“怎么回事?”随即她高声喝道:“童牧你出来!”
童牧只好放下手里洗的裙子,走出卫生间站在客厅里,两手上沾着的五彩肥皂沫一个个碎裂着。
好不容易听葛明珠添油加醋的把刚才的打架事情说完,童雯的肺都要气炸了,浑身难受之极,一种极度厌恶的情绪亟需发泄出来。
她扔下手里毛衣,上前一步抓住童牧的头发,一手指着童牧脸道:“怪不着呢!小浪蹄子!你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
说完,童雯一个耳光抽在童牧脸上,“啪“的一声,童牧脸立刻肿了起来。童雯打完继续指着她骂道:“我说你怎么滚得一声臭灰呢,原来在外面的不学好勾三搭四来着!好你个小狐狸精!现在就有流氓为你打架了!你了不起啊!”
童雯越骂越来劲,死死揪住童牧的头发,又使劲地连续抽童牧的脸。
童牧被打的厉害,恐惧的叫着,一路后缩到自己的小钢丝床边,被童雯一把推倒。
童雯气还没消,从床边一把抓起一个铁丝衣架,狠命往童牧身上、大腿上抽,童牧只穿着件背心和大裤衩,立刻一道道血痕从身上腿上胳膊上凸了起来。
童雯口齿不清地咬牙骂道:“我叫你不学好!我看你不学好!我叫你搞破鞋!我看你还敢搞破鞋!小狐狸精,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童牧吃痛不过,哭喊着,大声惨叫着往床角缩,可小床紧挨着墙角,又能躲到哪里去。
铁丝衣架禁不住童雯用力,很快被抽变了形,可童雯的脸上还是那副气怒的摸样,她拾起刚才扔在地上的毛衣,抽出织毛衣的棒针,扑上去掐住童牧,一针一针的往她大腿,腰间,胸前,腮帮子上扎。
童牧被姑妈掐的动弹不得,疼的大叫,尖声哭喊着求饶道:“不要啊!姑妈!啊~!不要!啊~!我以后不敢了!啊……”
童雯疯了一样的攥着棒针使劲扎她:“你现在知道不要了?我的给你点教训你才能长记性!不要脸的贱货!我让你勾引男人!我让你不要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还敢不敢!小狐狸精……”
童牧疼的在床上剧烈翻滚,两腿乱踢,哭的不成人形了,童雯才终于累了,她停下手,两个黑洞洞的鼻翼喘着粗气。
“今晚不许你上桌吃饭。”
葛明珠冷酷地看着童牧哭泣,见她蜷缩在床角连头都不敢抬,便略带快意地仰着头走进自己房间。
“砰”地一声把门摔上。
第三十章 黑夜焰火
和童牧分开后,胡一亭返回公交车站等车。
周日下午的二路车里空空荡荡,几个乘客懒洋洋地靠窗坐着,眯着眼睛打盹。
车窗外,初夏的阳光温暖,空气相当清爽,路旁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发出飒飒的轻响。
胡一亭找了个朝南的位置,坐下后心想:“原来荷尔蒙的力量这样强大,居然会让我这样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多的大叔,做出不计后果的冲动之举。”
想起拍在郭大鹏头上的那一板砖,胡一亭依然觉得非常解恨,他的眼中闪起一抹胜利而满足的光芒,但随即就被无边的深沉取代。
“这事如果公了,郭大鹏要是报案,我怕是要被叫去派出所问话……去就去吧,老子未成年,他能拿我怎样?……会不会被学校开除?开除就开除吧,我在初中也呆腻了,开除大不了我去深圳,自己捯饬些电子产品,不愁没饭吃。……私了的话,万一郭大鹏要讹钱,还真是伤脑筋……不过,他要是玩黑的……”
胡一亭越想越觉得头大起来,对自己的轻率颇有些后悔。
他摇了摇头,天下没有后悔药,男人在世,有些事干了就干了。想那么多干嘛……以前在华创,只听说销售和财务上演过真人pk,没想到自己一个研发也有这个冲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细瘦十指的骨节有力得凸着,不禁苦笑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进了家门,胡一亭看见母亲正在饭桌前摘芹菜。
白萍见儿子回家,立刻问道:“胡一亭你吃中饭了吗?怎么弄得这么晚。”
“吃过了。”
“晚上吃芹菜饺子。哎!胡一亭你裤子后面怎么蹭了那么多灰?你又上哪儿疯去了。”
胡一亭咧嘴一笑:“不小心蹭墙上了。”
白萍低头继续摘菜:“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昨天我们厂门口有个摊子在卖牛仔裤,新到的,温州货,我看质量还挺不错的,48一条,明天我给你买一条去。”
胡一亭随口答应了一声,就钻进自己房间,重重躺在床上,很快呼噜起来。
没过一会,白萍就把胡一亭叫醒了:“胡一亭,张百尺电话。”
胡一亭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边擦着眼角边往楼下跑。
传达室的大妈见到胡一亭就说:“胡一亭,你那同学又来电话了。”
胡一亭也不等大妈跟上,直接冲去传达室,掏出五毛钱扔在桌上,拿起话筒:“白痴。”
“贱人,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你呢?”
电话那头,张百尺的声音有些焦虑:“我回家后就没敢出来,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在公安小区的朋友,他们帮我问了局里,都说郭大傻子没报警。”
胡一亭道:“哦,那还好。”
张百尺道:“难说,丫可不是吃闷亏的人,八成现正张罗人手呢,我估计就是这两天,肯定要来堵我俩。”
胡一亭心里也烦躁起来:“堵就堵吧,又不是没被堵过。”
张百尺的声音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得,我跟你说一声,你有心理准备就好,你回头提醒童牧,叫她也留点神,郭大傻子急了眼可不是善男信女。我这边也继续找人,看能不能给调解一下。”
“你看着办吧,现在我们比较被动。”
“行,有事明天见面再说。”
挂上电话,胡一亭心情有些沉郁的回了家。
毕竟被人堵不是什么好事,刚进五中的时候,就因为打架,他和张百尺被外校的堵过一回,好不容易死战得脱,还是落了个鼻青脸肿,一连好几天擦着红药水去上学。
童牧姑妈家。
吃饭的时候,童牧面朝着墙,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床上。
姑父葛军加了一天班,刚到家便开饭,他坐在饭桌前疲惫地问:“怎么了这是。”
童雯瞪了葛军一眼:“你别管!我这是罚她呢。小狐狸精一天到晚的不学点好,现在居然跟外面小流氓勾搭上了,还挑唆的人为她打了起来。”
葛军是个妻管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一句话没说,倒了杯二锅头,把饭吃完了。
晚上趁着童雯在卧室看电视的功夫,葛军出到客厅,摇了摇童牧肩膀,童牧转过头来,葛军看见童牧两眼肿的跟桃子似的,眼里泪光涟涟。
葛军从裤兜掏出五块钱塞给童牧,压着嗓门道:“去楼下买碗馄饨吃,回来别忘给我带包“东海”。
童牧知道,姑父一直以来还是比较怜悯自己的,于是默默接过钱。
葛军回屋的功夫,童牧忍着痛换了身干净衣服,开门下楼,就听见身后姑妈的声音:“干嘛去。”
随后听见葛军的声音:“我让孩子下去给我买包烟,在厂里烟抽完了。”
“你不抽烟能死啊,一个月几十块钱呢!”
葛军:“你小声点,我抽个烟怎么了?”
“得得,我懒得说,看早晚抽死你。”
童牧下楼,走在月光下的小路上。
影影憧憧的树影中,仿佛埋伏着许多猛兽,平时童牧走着总觉的害怕,今天却只觉得凄凉,她想起自己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觉得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在小区对面的饮食街边,童牧站了一会,却觉得什么都不想吃,她垂着头,迈开脚步,漫无目的的向东走去。
“我要是死了,姑妈一定不会伤心的,姑父是个好人,也许会难过一下,表妹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人,更不会难过了。大概只有胡一亭,才会真心为我难过吧,兴许还会掉些眼泪。和我要好的同学大概也会觉得难受的,还有钱老师……兴许张百尺也会觉得不好受……”
一路胡思乱想的走着,童牧往东一直走了两站路,一抬头,已经到了小镜湖公园。
“记得胡一亭说,他家就住这儿,我要不要先见他一面?”
童牧望着眼前的小镜湖,附近房屋的灯光映在水上,波光粼粼的抖动着,上面还有微微摇曳的树影。
“我要是死了,就能见到爸妈了。”
想到这,童牧眼前升起一片温暖的白雾,里面两个人向她走来,他们手拉着手,似乎已经和好如初。
可是这时,泪水又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唇间,冰凉中带着苦味,提醒她死的感觉未必如自己想象的美好。
“他说过暑假要带我走的……暑假不远了,我应该再等等……我觉得他是认真的,但我还是该问问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可是深圳在哪儿……”
童牧迷茫的绕着湖,信步走向湖边那座日报社的三层宿舍楼。胡一亭告诉过她,这里只有一栋三层的楼,其余都是六层的,所以很好认。
童牧不记得胡一亭说住在哪个单元几楼几号,站在楼下想了又想,她决定唱只歌。
童牧心砰砰跳地想“我唱完就走,他要是没听到,那就当是我最后一次为他歌唱。”
“我知道并不是
所有鸟儿都飞翔
当夏天过去后
还有鲜花未曾开放
我害怕看到你
独自一人绝望
更害怕看不到你
不能和你一起迷惘
…………”
童牧的歌声这样美妙,四周的蝉虫都停止了鸣叫,静静地听着。
童牧一边唱一边想:“我这一生总算是有他这样一位恋人,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如果我能活着该多好,我要为他每夜每夜的歌唱,我将来还能每夜每夜的和他说话,我每天都要吻他漆黑的头发,玫瑰一样红的唇……”
她继续往下唱:
“多想你在我身旁
看命运变幻无常
体会这默默忍耐的力量
当春风掠过山岗
依然能感觉寒冷
却无法阻挡对温暖的向往
……”
童牧唱着唱着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我唱的正是他的痛苦,我所以为快乐的东西,正是他的痛苦。过一会儿我走了,他越爱我就将越痛苦。”
想到这里,一阵剧烈的痛苦袭遍了童牧的全身,她的心更是疼的越来越厉害,歌声变得激烈,因为她所歌唱的,是将由自己的死亡来完成的爱情,歌唱着自己那份在坟墓中也会不朽的爱情。
“我知道并不是
耕耘就有收获
当泪水流干后
生命还是那么脆弱
多残忍
你和我
就像流星划落
多绚烂
飞驰而过
点亮黑夜最美焰火
……”
童牧缠绕在胸前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一层薄膜爬上了她的双目,她的声音变得更弱了,她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终于,她哽咽着唱完了最后一句。明月听着歌声,竟然从云后钻出,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夜风听着歌声,徘徊在她的身侧不愿离去。回声把歌声带到远处的小镜湖,浪花拍打着湖岸为她作和。歌声飘越过树林,树林又把歌声传向更远的远方,那是大海的方向。
“我完了。”童牧心情平和地想。
此刻她的心里一片宁静,既不绝望也不悲伤,她为自己的恋人唱完了最后一首歌,用生命回报了他的爱情。
童牧转身打算离开,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人,漆黑的头发,玫瑰一样红的嘴唇。
胡一亭站在那,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