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闻世间有妖邪
开chūn时节,东麓山还是一片白皑。夜晚间,风过枯林,吹进一座半废弃的道观,弄大门嘎吱作响。
道观大殿,十几个汉子正围坐烤火,吃酒食肉,气氛正是热烈,只是不知这些人来这荒山野岭有何目的。
这时,只听一人说道:“这趟买卖完了,兄弟几个可要躲藏一阵,风声过了,再出来快活,莫要一时疏忽,让人抓了尾巴。”
一个黑脸大汉不以为意道:“四哥太小心了,不过是抓了一个小崽子,现在兵荒马乱,有谁会在意。”
说着,向角落里瞟了一眼,弄了个狞笑。
众人哈哈大笑一阵,那四哥想了想,的确是自家多心,笑了几声,便大口吃起酒肉来。
大殿角落处,一个十一二岁,长的眉清目秀的少年被捆绑在柱子上,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
这少年脸上满是倦容,嘴唇干的裂出了血丝,显然这些时rì没少受虐待,但令人惊奇的是,他目光格外平静,面对这些绑票的悍匪和自己未知的命运,竟无一丝畏惧。
过了半个时辰,又有几个汉子进了道观,为首一人年近中年,一身锦衣,倒生的几分富态,乍一看像是官府中人。
大殿中众人连忙起身,恭敬喊了声“韩大哥”。那四哥连忙迎上前,问道:“老大,可是得手了?”
带头大哥脸上露出笑容道:“我韩图出手,怎能空手而回?”
说完,把身上麻袋一放,解了牛筋,露出一个仈jiǔ岁的女童,粉妆玉琢,粉嘟嘟的小脸甚是可爱,脖子上挂着长命金锁,滴溜溜的大眼睛有几分红肿,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一个汉子瞠目道:“两个嫩娃子值一百个赤饼?莫不是绑了皇帝老子的娃不成?”
“闭嘴,何来鼓噪!”
带头大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汉子连忙闭嘴,乖乖的将那女童抱了起来,和那少年绑在了一起。
女童眼泪汪汪,不敢看这些凶神恶煞的绑匪,只能怯生生的看着少年。
少年似乎受不了这种可怜巴巴的目光,平静的眸子透出几分柔光,说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少年的话似乎带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女童抽了抽鼻子,怯生生的点点头。
夜渐深,除了两个巡夜的,其他人都和衣睡下。
呜呜,呜呜呜!
夜半深山,冷风吹的邪乎,道观大门咣当,咣当弄的人心烦,不时远处传来似狼似狐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乔老四和一个弟兄在殿外守着,虽然困意侵袭,但被风声,兽嚎声弄的难以入睡。
呼啦。
忽然,一阵yīn风吹进大殿,将取热的火苗扑灭,让大殿瞬间多了几分yīn冷的感觉。
“不对!都给我起来!”
带头大哥突然睁眼坐了起来。
“大哥,有,有鬼。”两个守夜的汉子跑了进来,满脸惊恐。
“放屁,哪里有鬼!”
带头大哥骂了一句,踏出大殿,向外看去。就见道观外的山谷中,几团青蓝火光,上下飘动,让人毛骨悚然。
带头大哥笑道:“没卵的货,这是鬼火,死人身上的,我看这山里只怕有个乱葬岗。没啥好怕的,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女子嬉笑声,不知从何而来。
众人顿时心里直冒凉气,即便是带头大哥这般杀人如麻的恶人,也是浑身一阵冷颤,强自镇定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
一声轻笑,只见道观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红衣女子,亭亭玉立,年芳佳许,娇艳如画。若换个地方必会迷的男人晕头转向,只是在这夜半荒山中,却透着无尽诡异。
“我就是鬼,哪里需要装……”红衣少女出现,惊得十几个壮汉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
“这荒山野岭,四周都没有人家,看这娘们娇滴滴,竟然敢独身到这里,莫非真是那妖鬼一流?”带头大哥打个寒颤,念头闪过,试探问道:“这位姑娘,敢问,你可就是那金主?”
这道观是约定交货的地方,带头大哥才有此一问。
“嘻嘻,没错,就是我,我要的东西可带来了?”红衣女子笑盈盈看着他,说道:“我可是付了定金,要是我不满意,你们天亮可就回不去了。”
语气虽然轻慢,但听的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带头大哥连忙吩咐道:“都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过来!”
两个大汉连忙进了大殿,不过片刻就将少年和女童提了过来。
“姑娘,你看这两个可还满意?”带头大哥小心翼翼问道,却看那红衣少女一双妙目在两人身上扫过,不断发亮。
“神庭乘光,天阙含风,谷神蕴jīng,气海凝川……,唔,果然是香嫩可口,香嫩可口啊。”红衣少女自言自语,舔舔朱红的嘴唇,好像口水都要流出来。
带头大哥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谄媚道:“金主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十分满意。”红衣少女一挥手,叮叮当当一串钱落在地上,赤光闪闪,竟是足赤金饼。
杀人放火只为钱,这个汉子见了钱财,一个个像发了狂一般,扑了过去。
你争我抢下,最终竟是为了金钱扭打了起来,不过片刻,各个形似饿狼,开始拔刀相见。
“都给我住手!”带头大哥骇然,连忙喝止,只是这时哪里有人听他的。
“妖女!你做了什么手脚!”带头大哥畏极,拔出刀,sè厉内荏。
红衣少女笑盈盈道:“你知道我是妖女,怎不知道妖女是要勾人xìng命的。若是风流书生,自然是与他一夕风流,勾走阳魂jīng魄。可你们这些人,浑身血臭味儿,一点都不好吃,下锅都嫌脏,还是去当肥料吧。”
红衣少女挥了挥手,也不知弄了什么法术,那带头大哥目光呆滞,竟是举刀自己摸了脖子。
不过片刻,人死了一地。
女童早吓得扑到少年的怀里,浑身发颤。
倒是那少年,并无异样,只是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红衣少女。
“咦?”红衣少女被少年看的生出几分异样,说道:“少年人,为何这么看我?”
少年笑道:“好奇罢了,猜猜你是神仙还是妖怪。”
“咯咯。”红衣少女扶腰笑了起来,但猛然冷下脸,甜润声音变得森然道:“我是吃心的妖,你不怕我吗?”
少年嘴角上翘,笑道:“想吃便吃,何必多说。我吃鸡鸭鱼肉时,也没问过它们。”
“哦?这可不像是个少年人说的话。”红衣少女看着少年,满脸惊讶。
少年闭上眼并不回话。
红衣少女自言自语道:“这么小的孩子胆量倒是不小,若非我还要到拿你去交换,一定要留下来吃掉啊。”
“喂,少年人,今天算你幸运了,也许会得一个天大的机缘。”
红衣少女伸手在少年和女童身上一抓,纵身一跃,一眨眼的时间已经出了道观。再一闪身,人已在数里外。
“缩地成寸?”少年看着飞速倒转的景象,眼中露出好奇的神sè。
“不过是土遁罢了。”红衣女子说道。
少年看着四周飞速移动的林景,没多久就流出泪来,脑袋阵阵昏痛,连忙将眼睛闭上,不敢再多看。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感到红衣女子停了下来,这才睁开双眼。
此地已不是东麓山,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大山。
山中修有一处道观,却无人看护香火,只有一尊道像。
“这是……”
少年定下神,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道像前,一只老龟,正如人一样磕头朝拜。
左边蒲团上,卧立着一头雪白的狐狸,细细的眼睛眯着,捧着一卷古书,看的津津有味。
而右边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青衣剑客,见到有人进来,只是微睁看了一眼,随即重新闭上,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只磕头的乌龟,一头看书的狐狸,一个xìng情冷漠的剑客。
少年顿时生出了一种古怪而又荒唐的感觉。;
第二章 狐说机缘为何物?
“这一次撞仙缘的人还真多啊。”
雪白狐狸放下书卷,竟是口吐人言。
“狐狸也会说话?”少年喃喃自语。
雪白狐狸眯起眼,立起身双手作揖,说道:“小少年,我胡桑得机缘听得圣贤讲道,化了横骨,又读书解意,这才说得人言。你这般吃惊,可是吓到你了?胡桑在此赔礼了。”
好狐狸,文绉绉,比读书人还知礼。让少年颇为不好意思,暗怪自己大惊小怪,就连怀中女童都去了几分害怕,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狐妖”。
“我曾听闻古来圣贤讲道,让百兽开智,石头明道,还以为是讹传,没想到竟是确有其事,是我孤陋寡闻了。”少年摆摆手,不愿受狐狸的道歉。
雪白狐狸呵呵笑了两声,颇为开心,又对红衣女子说道:“这位姑娘眼生的很,不知如何称呼。”
“小狐狸,我知你意,你也不用问我,你这般妖类,想要入道门,只怕难比登天。”红衣女子说道。
“仙缘难求,但有一线机缘,也要求过才是。”雪白狐狸叹了口气,有几分失落,自言自语道:“此地仙缘,三十年一次,现在算来,也有十一次了,果真是机缘渺茫啊。”
少年听到这狐狸自言自语,暗道:“真是没天理了,一头狐狸都能活三百三十多岁。”
哼!
这时,一直抚剑静坐的剑客忽然冷笑了一声,目中透着一丝锐利,说道:“大道争锋,只在一个‘争’字,如何来求!”
雪白狐狸不以为然,慢声细气反驳道:“非也非也,正所谓道不轻传,显而不露。是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我等凡夫,能见仙缘,都是不易,如何争得?”
剑客“锵”的一声拔出手中剑,冷酷道:“某五岁学剑,十五大成,三十年便寻名剑,剑试天下,拔剑四顾,却无一人可堪论剑,求一败而不得。成就如斯,就是争那七尺利剑之地。你这妖物,能挣脱兽胎,敢说是求来的机缘?”
雪白狐狸似被说到心中痛处,神sè微黯,不再说话。倒是那少年噗嗤一笑,自言自语道:“求一败而不得,说的自己好像独孤求败似的。”
剑客忽然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微微诧异道:“你怎知我姓独孤?不过某家乃独孤绝,并非……咦?独孤求败,独孤求败,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少年目瞪口呆,脸sè顿时十分jīng彩。
红衣女子笑盈盈的说道:“使剑的,你不去罗浮为何来这飞来山,自古剑仙出罗浮,难道你没听过吗?”
“罗浮,剑仙……”剑客眼睛一亮,透出炽热的光芒:“世间果真有剑仙?”
“不求xìng命双修,不求长生久视。”红衣女子带着玩味的目光:“但是打架杀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剑客目中透出几分挣扎,终于站起身,持个剑礼,请教道:“还请姑娘告知罗浮所在。”
“嘻嘻。不远不远,此处向西,九万八千里便是。”
剑客整冠,拱手,不再犹豫,踏出了道观。
那磕头的老乌龟挥了挥手,雪白狐狸长叹了一声,不知是是喜是悲,自言自语道:“倒是少了一人。”
红衣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狐狸,似再说“你刚才不是只求不争吗”,雪白狐狸脸上顿时露出郝然之sè。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对那少年说道:“少年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少年打了个哈欠,说道:“反正都是要被一口吃掉,问我名字干嘛。”心中却想这红衣女子到底带他来这里干什么,莫不是真来撞那“仙缘”?可也从来没听过绑人来修仙的。
红衣女子白了他一眼,又问那粉嘟嘟可爱女童道:“你呢?”
“我跟小哥哥一样,也不告诉你。”女童脆生生说道,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早没了之前的害怕,透着几分灵xìng。
“小鬼讨打。”红衣女子笑骂两声,在女童额头弹了一下。
女童捂着额头,眼泪汪汪,躲到了少年怀里。
红衣女子失笑一声,也不着恼,随便寻个角落坐下养神。
少年一撇嘴,凑到雪白狐狸身旁,好奇道:“狐兄,听你说来,似乎已经活了好几百年,能否讲讲你的经历?”
雪白狐狸似乎对“狐兄”这个称呼十分高兴,点头说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胡桑虽然寿有五百,但前两百年前,都蒙昧无知,与禽兽无异,倒是这三百多年来,多流窜于人间,学人语,识文字,始知修行。”
少年对他自称“禽兽”十分诧异,神情渐渐古怪起来。
雪白狐狸自顾自说道:“我虽未脱去兽胎,但也知生命奥妙,无限美好在彼岸。只是那苦海无边,行道的船儿无处可寻。胡桑我三百年游走名山大川,寻道访仙,只为看破那yīn阳轮回,宇宙自然奥秘,化身千万,不再受命寿困扰。”
“只是神仙难寻,闻道无门。妖开灵智,若不得人身,最多八百寿至极,终究要化黄尘红土,灵光不存啊。”
雪白狐狸长叹一声,眼角竟然盈盈生泪。
老狐狸一哭,倒让少年尴尬起来,不知该如何安慰,心说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光景,你能活八百年,也算赚了。只是这话却无法说出口。
那红衣女子突然冷笑一声,说道:“哭哭啼啼,让人心烦。小狐狸,我有一句话送你,你要不要听听?”
雪白狐狸擦了擦眼角,作揖道:“姑娘请讲。”
“修行不在口舌,求不来,争不得,且不说你机缘如何。我只说你自身福报不足,就算真入了道门,左右不过百年,免不了入轮回走一朝。”
雪白狐狸一拜到底:“总说机缘,胡桑却对‘机缘’二字茫然无知,还请姑娘教我。”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说道:“所谓机缘,不过三物。一为自身福报。二为先天灵宝。三为护身道侣。前者为重中之重,中者次之,后者可忽略不计。我问你,你有何物在身?”
雪白狐狸满脸困惑:“这便是机缘?后两者还好说,只是这福报为何?”
少年看着狐狸,简直是笨的要死,哪有传说“狡诈”的本xìng,忍不住说道:“这还不好理解?福报就是你运气好到爆,出门能碰到神仙,随便摘个葫芦里面盛的都是仙丹,跳崖自杀都能找到道法秘籍,总而言之一句话,吃丹如吃饭,数宝数到手软,无数仙人磕头求你拜师。”
“咯咯!”红衣女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咯咯笑道:“少年人,你真是有趣。”
雪白狐狸说不尽的失落道:“机缘……这就是机缘?那岂不说我这三百年来都是竹篮打水,到头一场空?”
红衣女子说道:“终究一场虚妄。”
雪白狐狸泣不成声,让人忍不住心酸。
少年看的不是滋味,说道:“你话也太伤人了。”又安慰道:“狐兄,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线生机。”
雪白狐狸叹息一声,拱了拱手,目光垂落,一片迷茫。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也不说话。
待天渐亮时,红衣女子终于失了耐xìng,举目望那道像,忽然扬声喝道:“老道士,姑nǎinǎi来了,给我滚出来!”
声音不响,却有如神形,送入山谷之中,余声不绝。
雪白狐狸吓得脸发白,语无伦次道:“怎可失礼,怎可失礼!”
那磕头老乌龟也吓得不轻,头都缩回了乌龟壳里。
“你嗓门太小,怕是连狼都招不来。”少年嘟囔了一句。
红衣女子瞪了他一眼,又张口唤了三声,依旧没人回应。
嘻嘻……
少年和女童挨在一起,忍着笑,憋的很辛苦。
“你们两个小鬼也敢看我笑话!”红衣女子气的脸sè发青,手掐了一个诀,喝了一声:“土地何在!”
只见一团黑气从地下冒出,滚出个老儿来,长的慈眉善目,笑呵呵的作揖道:“小老儿见过上仙。”
红衣女子面sè不善的说道:“去把臭道士给我叫来。”
老儿苦着脸说道:“上仙休要为难小神,那洞天福地,别说是小神,就是此地山神老爷都进不得。”
“这清微洞天三十年开一次,正是今rì,你敢欺我?”红衣女子冷冷说道。
土地一脸苦涩道:“好叫上仙知晓,小老儿本是这飞来峰下,滕家村人,因行善积功,死后得了三十里土地一职。领神位至今,不过二十余年,那清微洞天福地,真未曾去过。”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忽然一步跨出了道观。
雪白狐狸紧跟着,那只乌龟则一口咬住它的尾巴,窜出门去。
少年也好奇的要死,正在犹豫是不是趁机逃走,身体突然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等回过神来,已经落在飞来峰通山的山麓上。
飞来峰,好个飞来峰。
霞光烟彩,苍柏翠青,猿飞虎啸游林间。
少时,山麓上出现一头青黄老牛,身上坐着一个道童,风姿英伟,相貌清奇,歌曰:
我本渔樵夫,观棋入松冥。
偶入清微洞,拜师达贤明。
忙时下山南,闲来诵黄庭。
少不知岁月,老不知世情。
修一身道德,传一脉清宁。
去去去
寻个机缘道种。
来来来
谁愿入我门来。
第三章 仙童指路入清微
黄牛走的不快,但眨眼间已到了众人眼前。
众人听那歌声飘渺,不由沉醉其中,只觉余音未尽,绕耳不绝。
红衣女子最先醒来,脸上露出怒容。那少年随即清醒,满是好奇。而雪白狐狸,老乌龟,女童几乎同时清醒。
扑通!
雪白狐狸直立立的跪在地上,哀求道:“小妖胡桑,拜见仙人,只求仙长点化,入门修行。”
老乌龟不会人言,只能把头伸在龟壳外,不断磕头。
道童避过跪拜,打了个揖,慌忙道:“受不得,受不得。小道不过是个捡香童子,如何教人修行。只是今rì祖师开坛,算了天时,是三十年一次开山之rì,让我出门,渡个有缘人。”
噗嗤!
少年看的有趣,突然笑出声来。
道童看少年也觉得有趣,问道:“为何笑话小道?”
少年有些尴尬道:“听你那歌声,想来最少也活了百八十年,又称自己是童子,实在是有点……”
最后“装嫩”两字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道童也尴尬的挠挠头,嘿然道:“山中不知岁月,不计这个,不计这个。”
少年心中顿时大生好感,心道这被凡人当成神仙一样膜拜的修道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小道士,你莫要左言他顾,你去叫那徐凌出来。”红衣女子面露肃然,声如雷鸣。
“女施主莫怒,那赤龙自愿入门修行,不愿见你,徐师叔也不yù与你纠缠,你何必强人所难?”道童说道。
“放屁!”
红衣女子暴怒,喝道:“本姑娘与那老道士定约,只要我寻两个福缘深厚的仙种,便算我兄长偿还毁山之罪。”
说罢,一把将少年和女童提上前来,说道:“你看这两人资质如何!”
道童掐了个法诀,眼中透出一道神光,照在女童身上,眼睛顿时一亮:“神清魂融,福祉长悠,可做个雾外门中客,山中永寿童。”
再一眼看那少年,浑身青绽,暗赞一声,正要一观福根,忽然一道青光爆闪,刺的目中花白。
“好少年,看不出根基,定是个长生道德人,还要让祖师看过才分明。”
道童暗道一声,对红衣女子打个揖,说道:“姑娘有心了,若论常理,那赤龙自然可以放出。只是那赤龙如今只求道果,不入红尘,你又何必坏他修行?”
“好道士!真要欺我!如此言而无信,还修什么道,积什么德!”红衣女子本xìng刚烈,一言不合,怒从心起,当下抽了发上玉簪。
这一怒,真个飞沙走石,天地变sè。
红裳飘飞,肌如玉脂,一团清气托玉体,挥手招来半劫云。
玉簪一划,分出一道缝隙,好似银河垂落,雷云当头。
正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红衣女子雌威一发,雪白狐狸便被一股雷火点着,惨叫滔天。那老乌龟倒是机灵,看风头不对,缩进乌龟壳,饶是如此,也被烤了个外焦里嫩。
少年护着女童,倒没受伤,反而看的目眩神迷。
道童说了声“罪过”,说道:“这飞来峰上无尽生灵,何其无辜,快快收了神通。”
红衣女子杀气滔天,喝道:“这满山生灵,与我何干!想那三千年岁月,我与兄长闲时遨游四海,行云布雨。兴起时上冲九霄,下入幽冥,探寻宇宙自然的奥秘,是何等逍遥。如今他被束了逆鳞,受囚困之苦,怎能让我心安!”
道童道:“赤龙女,赤龙可求道果,乃是祖师慈悲,怎生轻慢。”
“与我何干!”
赤龙女玉簪一点,风雨随落,云海雷至。
“得罪。”道童道了声得罪,从腰间取了个葫芦,掐个诀。
只见风龙俯首,雨龙低头,雷龙断脊,那葫芦好像大肚可容万物,一口全吞了下去。
赤龙女见神通无用,娇吟一声,化了龙身,直朝道童冲来。
赤龙遮天盖地,rì月无光,眼看这道童就要命丧龙口,那女童禁不住“啊”了一声,缩进少年怀里,不敢再看。
道童笑道:“赤龙女,你要吃我,我也不yù害你,便送你去麒麟崖,磨了你的顽xìng。”
话音一落,收了葫芦,取了个如意,对着了龙头便是一击。
这一击平平无奇,那赤龙却如遭雷轰,赤龙女惨叫一声,腾空yù走,那道童笑道:“怎容你走得。”
从腰间取了个金绳,往空中一丢,捆住龙嘴,玉诀一掐,那十丈长的龙身,转眼间变成一条寸长小龙,被道童收到袖中。
少年目瞪口呆看着一面倒的斗法,震撼难言。
道童收复了赤龙女,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雪白狐狸和老乌龟,眼中露出一丝怜悯,解开葫芦口,倒出两滴清露,撒在两妖身上。
片刻间,两妖身上雷火消去,竟是毫发无损。
雪白狐狸匍匐在地上,道了声:“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老乌龟缩在壳里,依旧瑟瑟发抖。
道童笑道:“顺手为之。”
翻身上了老黄牛,回身一挥如意。只见这无尽飞来峰中,苍翠蒙蒙,雾霭消散,内有洞天。玄猿白鹿游走,金狮玉象腾空。
真是内有逍遥气,外有七彩天。
少年正看的津津有味,忽听一人高歌,曰:
“一看福禄缘。”
“二观xìng善真。”
“三结妙缘法。”
“传我真妙诀。”
“真妙诀,真妙绝。”
“得传吾法道自昌。”
“修得命xìng自坚强。”
歌声茫茫,似有似无,只觉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心中涌念。
道童骑着黄牛,不知不觉已经入了洞天,忽然按住牛头停了下来,猛然回头,喝道:“天外飞来峰,指月玄光洞,来不来!”
来不来!
来不来!
来不来!
一喝三问,少年猛打了个机灵,高声道:“来!怎么不来!”
女童福至心灵,娇声道:“来。”
道童一摆手,两道灵光卷起少年和女童,一拍牛背,老黄牛“吽”的一声,传的千山万水,云中山外。
人去云聚,无尽飞来峰又复一片青蒙,似之前发生的只是一场梦。
雪白狐狸和老乌龟这时才反应过来,蓦然觉醒。
“天啊,仙人指路,这是仙人指路,天大的机缘,怎就没有抓住!”雪白狐狸透着哭腔,懊悔的心酸肺疼。
老乌龟两眼泪汪汪,这一次错过,下次又要等三十年。
世间难得长生种,又有几个三十年。
……
却说少年与那女童被道童引去,一阵迷糊,只知脚下一片白茫茫,似在云端。
少年看的一阵眼晕,却好像感受不到一丝风吹来,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一丝风也没有?”
道童笑道:“你们两个未脱凡胎,受不得天风吹打,小道只能用闭风诀护你。”
少年点点头,又问起了问题。
他来历古怪,也不似寻常凡人见到神仙有敬畏之心,这道童也不觉有异,笑着一一解答,偶尔那少年一两道问题,竟把他也难住,时不时露出沉思之sè。
女童年纪尚幼,半句也听不懂,缩在少年怀里,眼中透着好奇,四处张望。老黄牛一尾长毛甩上背来,总被她抓去几根毛去,乐的女童咯咯直笑。
不知行了多久,云霭散去,少年眺眼望去,只见得楼宇层层,藏于险峰,偶尔有怪鸟奇鹤飞过。
“小哥哥你看!这里有三个太阳!”女童忽然一指天空,好奇喊道。
少年举头一看,果不其然,东西南三方,各有一个太阳,笼罩当空。
“果然是三个太阳!”少年赞叹一声,啧啧称奇。
道童笑道:“此乃飞来峰七大胜景之一,金鼎三乌。”
果真是仙家妙境,不可言喻。
老黄牛一路东行,又走了许久,蓦然天上降下一道金光,化成了一座金桥。
少年大感有趣,从牛背上跳了下去,踩在上面,软绵绵,似有水流涌动,被光一照,映出七sè光,如同走在彩虹上。
道童道:“这也是一景,称为雨湘虹桥。”
过了金桥,蓦地rì落月升,黑夜骤降,繁星如灯,照的一片通明。
道童驾着黄牛,落入一片茫茫苍翠,墨绿如海的竹林中。
“这里是通幽竹海,亦是七大胜景之一。”道童又一指天上的玄月,随意拨弄,那月亮竟似牵线的风筝,随指尖转动。
“此乃指月玄光。”
少年和道童一路走来,早被这些仙家胜景震的麻木,但这指月玄光却更为有趣。特别是那女童,好像得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左捏个泥娃,右弄个人偶,玩的爱不释手,咯咯清脆的笑声不断。
三人一路且走且闹,不知觉已出了竹海,遥望前去,约五六里外,有一福地洞天,隐在千苍绿柳,祥禽瑞兽之中。
少年一抬头,见的谷口立着一个六丈高,八寸长的巨碑,上面刻着十五个大字,正是:
“天外飞来峰,清微洞洞天,指月玄光洞。”
大约一炷香时间,三人行至洞天福地,道童整冠肃容,说道:“今rì祖师开坛,一会随我进去,随本xìng就好,但莫生轻慢。”
少年点点头,也收了游戏之心,拉着女童,跟在道童身后走进了洞天福地。
好个珠光贝阕,紫鼎焚香炉,玄坛青丹台。
内中也无红尘客,都是世外修行人。
玄坛上,那指月玄光洞天祖师正颂念黄庭,身旁八个小仙童伺候,点香驱气。
少年抬头看那祖师,道衣法髻,慈眉善目,心中生出一股亲切之感。但不知为何,眼中突然流出泪来,怎么也止不住。
第四章 玄坛前祖师点名定性
玄坛前,祖师上座。
“祖师,赤龙女不听规劝,弟子已经将之降服。”捡香童子上前,交了葫芦如意缚龙索。
祖师道:“你且去,压她三十载,去了顽xìng,再看福缘,能否入我门来。”
捡香童子揖首,恭敬退下。
祖师看那女童,和蔼道:“你是哪里人,可有姓名?”
女童脆声说道:“我家在赵氏宁王府,我叫湘灵。”
祖师闭目默算,暗思:“水相成灵,也无依靠,虽是个夺天造化,终究是水中摸月。”
半晌后,道:“你福缘不浅,可享人间富贵,也可入得我清微洞天,若不舍家中父母,可回去享得富贵,若入我门中,便要斩断俗缘。”
女童想起家中父母,一时间突然慌了神,蓦见到那流泪少年,突然福灵心智,跪在地上,三拜道:“湘灵见过老师。”
“善!”祖师见她乖巧,粉嘟嘟生的可爱,也心生欢喜。
又看那少年,竟满面泪流,心中微讶,问道:“少年人,你为何流泪?”
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摸了半天,说道:“不知道,怎么也止不住。”
祖师暗暗称奇,闭目默算,竟是一无所得,只知眼前人福缘深厚,与他有缘。
“我且问你,你从何而来,姓甚名甚?”祖师道。
少年说道:“被人绑来,不知何来。说起来,也无姓名。”
祖师微微皱眉,说道:“无名无姓,总有父母。”
少年脸上生出古怪的神sè:“我无父也无母。”
祖师笑道:“畜生尚有父母,草木也有根源,你怎生无父无母?”
少年无奈道:“的确如此。”
祖师见他并无撒谎,暗暗称奇:“莫不是天地生养,自xìng而成?”
想了想,说道:“你机缘深厚,又有福德,若不是数世积累,便是得天独厚。入我门中,今世可得道果。”
少年闻言暗喜:“这要是拒绝,绝对脑袋是被驴踢了。”,当下,跪拜在地,三叩九拜道:“弟子拜见师父。”
祖师心中欢喜,却奇他称呼,说道:“这门中弟子,或称我为祖师,或叫声老爷,或叫声老师,何为师父?”
少年脸不红,气不喘,说道:“弟子无父无母,如今拜入师门,自然是师者为父。”
祖师微怔,笑骂一声:“好个溜须拍马。”却默许了这称呼,沉思片刻,说道:“你既无俗名,便以道号为名吧。我这门中弟子,排资论辈,可号‘元,太,灵,清,广,宁,真,如,妙,法,玄,明’,你这一辈,可得个玄字。”
“你身为七宝道体,便是为人。人有子系,不如取个‘子’字。”
“正所谓真人面前无漏相,张口说话既是言。你唤声‘师父’,便以‘师’为姓吧。”
祖师如是定了姓名。
“师子玄,师子玄。”少年默念两声,忽然生出本该如此的亲切,恭敬拜道:“弟子多谢师父赐名。”
祖师呵呵笑了两声,唤来两个小仙童,领着师子玄和湘灵出了洞府。
刚出洞府,师子玄自来熟一样,拉着一个仙童,说道:“这位师兄,平rì我们都住在玄光洞中吗?”
仙童好似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当不得小祖这称呼,小仙不过是伺候祖师的童子。”
师子玄微怔,随即反应过来。
这玄光洞一脉,是师徒传承,他被点了玄字辈,便是祖师一脉弟子,而这些小仙,童子,只不过是在洞天福地清修,偶有机缘能够听祖师**。
想到这,师子玄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湘灵,这个小姑娘显然并不算被祖师收入门中。
师子玄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终于大致的了解了一些。
清微洞天之中并非指月玄光洞一脉,尚有金鼎三乌宫,小紫檀青赤洞,通天剑峰,琼华灵音殿四脉。
五脉同居洞天福地,有讲道的,有说禅的,有修道德,有弄弦音,有纵剑逍遥。各脉弟子偶有交流,但多数都是各自修行。
从那小仙口中得知,祖师这一脉弟子最少,多数都是旁听,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真传弟子如今也只有两人尚在洞天中修行。
小仙童离了指月玄光洞地界,唤来两只仙鹤,载着师子玄和湘灵去了一处清净崖洞,名唤麒麟崖,却是在半山腰上耸着一片楼阁。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倒也清净,大立修行。
这麒麟崖上也无俗人,往来的都是些祖师炼制的黄巾力士,随箓传召。
师子玄和湘灵这几rì折腾够呛,在“新居”逛了一阵,新鲜劲过去后,都累的倒床便睡。
翌rì清晨,这一夜是睡了个饱。
麒麟崖不像指月玄光洞,无昼夜变化,倒是四时分明。
rì照晨光,师子玄睁开眼睛,伸个懒腰坐起,旁边湘灵靠着他憨憨沉眠,睡的正香。
“小师弟醒来了。”突然一个男声传来,吓了他一跳,这时房门推开,走进来一人,穿着道袍,挽个道髻,相貌平平,不像个修行人,倒像是个老农。
师子玄猜测这道人肯定是祖师一脉的亲传弟子,连忙起身行礼,那道人摆摆手,笑道:“小师弟不必多礼,老师门下只修清净,不拘俗礼。我比你入门早些,玄字辈第四,道号玄青,俗家名叫徐长青。”
师子玄连忙起身行礼,叫了声:“徐师兄。”
徐长青笑道:“不必拘礼,小师弟还是俗体,一夜酣睡,一定饿了吧。”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师子玄就感到腹中一阵饥饿。这时,湘灵睡醒了,大眼睛一霎一霎看着徐长青。
洗漱过后,徐长青带着两人向外走,说道:“小师弟刚来,对这里还不熟悉,这麒麟崖如今只有我和六师弟居住。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六师兄倒是早成了家,一家几口都住在这里,一会去饭堂用膳,再介绍你们认识。”
师子玄奇道:“六师兄成家了?”
徐长青点头道:“我们这一脉,并不忌嫁娶,你六师嫂也是个俗人,因为你六师兄的缘故能在这里享两百年清福。”
麒麟院不小,三人走了半天,绕了七八个别院,才到了饭堂。
这时,里面走出一个妇人,三十年许,丰盈绰绰,见到三人,笑着迎了出来:“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原来是踩着饭时。”
师子玄和湘灵一大一小都是鬼jīng,连忙行礼道:“见过师嫂(姨姨)。”
“是小师弟和湘灵丫头吧,快进来吧。”
美妇眉开眼笑,拉着两人进了饭堂。
师子玄一进门,吓了一跳。这饭堂内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里面不是人少,而是黑压压一群人,大致估算一下,竟不下百人。
“不是说我们这一脉人丁稀少,怎么这么多人?”师子玄正在疑惑,忽然扑鼻一阵清香,接着听到一声娇哼:“讨厌,你们两个是谁?也是来混饭的吧。”
美妇身后,忽然跳出来一个小女孩,生的眉清目秀,眸光清澈,是个小美人坯子。
“青青不得无礼,这是你小师叔和湘灵,还不道歉。”饭堂内走出来一人,一袭青衫,一副书生打扮。
“小师叔?”叫青青的小姑娘好奇的看着师子玄,嘟着嘴说道:“他也大不了我多少,为什么要叫小师叔?”
童言无忌,让人莞尔。
湘灵戒备的看着青青,用手抓住师子玄不放,生怕他被人抢走一样。
徐长青笑道:“小师弟,这是你六师兄,道号玄明。”
“我不过是个俗人,还是称我俗名李秀吧。”六师兄的名字与气质仿佛,都有几分书生的yīn柔气。
“见过六师兄。”师子玄连忙行礼。
“好了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快来用饭吧。”李秀笑道。
饭很快上桌,大多是青菜,四师兄徐长青受了道戒,只吃素食,浅尝即止。六师兄一家倒是荤腥不忌。
“四师兄,我们玄光洞向来这么多人吗?”师子玄突然问道。
“祖师一脉,哪有这么多人。这些人都是来蹭饭的。”徐长青摇头道。
“蹭饭?”师子玄被雷的不清,李秀笑道:“这里都是世外人,哪有会做饭的。你师嫂平rì除了载种些花草,就是烹煮。这些人偶尔吃了几次,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rì子久了,都把这当成饭堂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这里平时没有人来往。”师子玄暗思,却见李青青气呼呼的瞪着他,嘟囔两声,好像是说“又多了两个混饭吃的”一样。
“小屁孩!”
师子玄心理说了一声,低头扒饭,李秀忽然问道:“小师弟,不知道你是否识字?”
师子玄想了想,说道:“应该算是不识吧。”
四师兄徐长青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喜sè,赞道:“妙极,妙极。”接着对李秀说道:“六师弟,既然如此,小师弟就由你代劳教导了。”
李秀欣然点头,又看了一眼湘灵,说道:“湘灵还要走一趟道宫,就麻烦四师兄了。”
徐长青点点头,待湘灵吃饱后,就带着先离开了。
用饭过后,六师嫂唤来两个黄巾力士,带着自家丫头收拾碗筷去了。看着李青青不情不愿的样子,师子玄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青青看着他和湘灵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李秀带着师子玄入了一间静室,师子玄忍不住问道:“六师兄,为什么四师兄听到我不识字,反而一脸高兴的样子?”
李秀却答非所问,说道:“小师弟你猜我如今年岁几许?”
师子玄老老实实说道:“猜不出。”
清微洞天是仙家福地,山中不计岁月,一个孩童或许寿有八百,一个老人或许寿不过九十。
“我七岁中得秀才,三十八岁中举人,知天命时乃中进士,入宦海十二年,才了了俗念,入山修行,到如今已经三百六十六年。”
师子玄点点头,倒也不觉得有异。
“那时我入得玄光洞,叩求老师传我长生术,老师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三声‘难,难,难’,
道我此生学文识字,根究已失,难求长生术。”李秀叹道:“最后还是老师慈悲,施了‘坐忘术’,让我空座百年,忘却前生事,这才能够修行。”
师子玄听的一头雾水,疑惑道:“六师兄,识字释义,是为了让人明理达义,为何要忘掉?”
“小师弟我且问你,字从何来?”李秀问道。
“当然是人造出来的。”师子玄说道。
“这世间道理万千,人穷尽一生能知几何?一本‘道德经’传世不过两千年,就出了十数个注解。解来解去,道理说不明白,后来人越读越是糊涂。”
这道理倒有几分,师子玄还是不解:“六师兄这般说倒是有理,但知识无价,文字诞生总是有利于传播知识。”
李秀笑道:“小师弟误会了,我不是否定文字,只是说世间文字与我等修行人有害无益,岂不闻‘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世间道理根源本来浅显,可意会知之,非要用文字描述,反倒是驴唇不对马嘴。只取表面不破根源,反造成了歧途。”
师子玄似懂非懂,说道:“我听说先贤仓颉造字,是大功德,为后世崇尚,庙宇林立以祭其功德。听六师兄说来,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说圣贤亦可,说千秋罪人亦如是。仓颉造字时,有夜来鬼哭之声,世人以为是异相,岂不知实乃断了大众修行的方便之门。”李秀摇头道。
“先贤之事,我等不宜评说。小师弟,你既然未识文字,这便极好,省了百年坐忘。如今我便代老师传你玄光洞一脉道法,等三十年后老师开坛,广讲**时,免得你听的昏昏yù睡。”李秀笑道。
师子玄一听,立刻正襟危坐,心中也多了几分激动。
第五章 传道法,念通达何须释意
自古传法,有三祭。
一祭天地,二祭祖师,三祭法界虚空。
李秀让师子玄稍坐,入内室换了一身整洁道袍,摆了玄坛,定了香炉,焚香向东三拜,又唤师子玄向指月玄光洞方向三拜。
“小师弟,我传你一门经,名曰‘礼赞虚空法界万寿仙佛无量功德本愿受持经’。”李秀开始授经口诵,师子玄也是过耳不忘,不过一刻钟,就将上千字的大经记下。
“此经每rì诵持三遍,时间任意。且随我颂来。”李秀嘱咐一声,便朗声颂念起来。
“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天尊度人,无量上品,无量天尊,当说是经。周回十过,以召十方,始当诣座。天真大神,上圣高尊,妙行真人,无鞅数众,乘空而来。飞云丹霄,绿舆琼轮,羽盖垂荫……,礼赞虚空无量星辰沙数诸仙佛加持众生,随缘引渡,无量功德……”
师子玄学猫画虎,跟着李秀颂念起来。起初有些放不开,渐渐跟着李秀的语速,越念越是顺畅,三遍下来,只觉得心清体畅,越念越觉韵味十足。
“小师弟感觉如何?”李秀微笑道。
“很舒服,意犹未尽。”师子玄老老实实说道。
李秀叹道:“这本经文,俗世亦有流传,唤作‘度人经’,本是一本引人修行的方便法门,于人间却被人逐字逐句注释出了许多典籍,费尽心思寻找修行之法,却不知只要心诚颂念即可。”
师子玄若有所思,点头说道:“念不通达。”
李秀微笑道:“不然何来五浊恶世之说?”
师子玄嘿然一笑,不赞同也不反对。
李秀也不点破他心思,说道:“小师弟,你既入老师门下,乃是天大机缘,不可懈怠。亦需知我玄光洞十大真诀。”
师子玄两眼冒光,暗道:莫非是腾云驾雾,七十二变,翻江倒海神通?
李秀微微一笑,开口唱来,歌诀曰:
入我玄门传真诀,口诵多来总清凉。
得清凉,得自然,真传一句十方法。
一曰:都斗开宫斩玄锁。二曰:六天门中放光明。
三曰:八卦yīn阳知分晓。四曰:九宫妙理道无穷。
五曰:真人睁开智慧眼。六曰:三身显化露元明。
七曰:骨络灵通晓变化。八曰:玉眼凡圣观通界。
九曰:六通家乡闻圣号。十曰:返照虚空破分身。
歌诀唱来,空空明明,玄之又玄,听的师子玄一头雾水。
“六师兄,这就是道诀?”师子玄苦着脸问道。
“便是道诀,rìrì颂念,早得道行。”李秀说道。
师子玄难以置信道:“不是炼jīng化气,金丹大成,元婴化身,破碎虚空?”
啪!
李秀敲了师子玄额头一记,笑骂道:“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也不知你在哪听来的。”
师子玄讪笑两声。
李秀正sè道:“小师弟切莫玩笑,道行为根本,那些请仙扶鸾,腾云驾雾,卜卦问yīn,趋吉避凶的术法,不过小道,莫要因小失大。”
师子玄原本不以为然,听李秀说的郑重,也收了焦躁心。
稍后,李秀又传他观空静坐,观想入定的功夫,说了会玄,讲了会禅,不说妙理,只讲真言。
一个教,一个学,这一rì过的也快。
晚饭时,四师兄徐长青回来,却不见了湘灵。
“在道宫遇见琼华灵音殿妙音殿主,领走了湘灵丫头。”徐长青说道。
“这是为何?湘灵不是我们玄光洞的人吗?”师子玄急了,湘灵和他虽然相处rì浅,但十分依赖他,没想到今天就分开了。
徐长青一怔,笑道:“小师弟这是怎么了?那琼华灵音殿虽不及我玄光洞一脉,但却是女仙修行福地。湘灵被琼华灵音殿主看重,收入门中,未必不是福缘。”
“这……”师子玄半是不忿,半是不解道:“湘灵怎么说也是跟师兄走的,现在弄丢了,你也不怕师父怪罪。”
徐长青笑道:“我指月玄光洞一脉,乃师徒传承,去留随意,琼华灵音殿主启口收徒,我怎好拒绝?况且湘灵那小丫头鬼灵的很,你害怕她去那里会受人欺负?”
师子玄不可置否,但也只能默认。
整个飞来峰五大传承峰脉,只有指月玄光洞一脉是师徒传承,人丁不旺。其他峰脉则是立教传承,以代传宗,自然兴盛。
祖师未收湘灵入门,转投他脉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湘灵离开,师子玄倒成了孤家寡人,他也乐得清静,拒绝了与李秀一家同住,回了自家住处。
李秀怕他寂寞,弄了袖里乾坤神通,抖落出许多书籍,给他读书解闷。
不过读书不是逐字阅读,乃是一门“解离术”,李秀所创。当年六师兄李秀虽然用坐忘术忘了前尘所学,但好读书的xìng子却怎么也改不了,心痒之下,弄了这样一门小神通,观书不识字亦可明意。
师子玄大喜之下,立刻向李秀讨了这门神通术。
一晃三个月过去,师子玄白天听李秀和徐长青轮番传法,晚上便读书解闷,倒也快活。
这一rì晚上,师子玄正读一本六阳真人所著“六阳真解九阳经”时,忽感眼前一阵晕眩。
接着,只觉周身一轻,不知去了何处,只见得一片连绵山峦在远方,身下却是一处灵湖。
“我怎么飞起来了?”师子玄茫然,自己脚不着地,头不顶天,抬头一看,天上清蒙一片,不见rì月,脚下也兜着一片白雾,看不分明。
那湍灵湖倒是清晰,只是湖水浅窄,随时都可能干涸。
师子玄茫然的四处飘荡,不知这是哪里,又不知道怎么离开,真感到书中说“孤魂野鬼”的滋味了。
逛了一阵,师子玄开始向上飞,也不知飞了多久,突然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层无形薄膜挡住。
他用力一挣,突然感到一阵轻飘飘,好似最后的束缚都挣脱,一下子跳了出去。
师子玄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一摸身子,却是无形无质,月光下,竟然连影子都没有。
“怎么回事?”师子玄回身一望,却见自己坐在床上,眯着眼捧着书,好像睡着了一样。
师子玄好奇的在自己身体上空飞了一圈,又向外飞去,穿过窗户时,竟然没受到一丝阻隔,直接穿了出去。
“小师弟,你怎么把魂识飞出来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师子玄扭头一看,正是四师兄徐长青,神sè竟是出奇的严肃,一把抓住他,直往屋内的身体拖去。
师子玄又感觉一阵眩晕,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忽然头疼yù裂,昏昏沉沉,jīng神十分萎靡。
“小师弟,快把还神丹吃下去。”徐长青坐在床头,拨开一个玉瓶,倒出一枚弹丸,剥了蜡衣,和水喂他吃了下去。
很快,师子玄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好像睡饱了觉一样。
“四师兄,你怎么来了。”师子玄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的问道。
“幸亏我来了,不然时间久了,只能送你去轮回转世去了。”徐长青没好气的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师子玄讪笑两声,将方才的一切说了一遍。
“咦?你已经进了都斗宫?”徐长青惊讶万分。
师子玄现在还是晕乎乎,就将刚才的事详细说于徐长青听。
“有意思,才三个月时间,小师弟就到了这一步,果然福缘不浅。”徐长青眉飞sè舞的赞了一声。
眼睛撇到床头的书籍上,略带几分恍然,说道:“老六把‘解离术’教你了?”
师子玄点点头。
“难怪。这本‘六阳真解九阳经’是道门正宗外道法门,可强引魂识入都斗之中。”徐长青点了点那本古籍。
“都斗宫?”师子玄心中暗自琢磨,猛然想起六阳真解九阳经中有一句:
“xìng之所出,九阳不显,元神隐蔽,魂识乃出,即为眼,鼻,口,舌,耳,身,触之感……,心沉守境,观空静坐,偶有灵光闪现,一入青空之府,或为天宫,或为地府,或为八荒,或为青冥……,观其所出,或有青狮灵象,或有莲花舍利,或有飞天玄女,或有恶鬼厉魂,或有人间烟火,或有渔樵农耕,或有书生女郎,或有老妪稚童……,此地因人而异,玄之又玄,奥妙无名,强记之为都斗,乃玄关之窍,众妙之门……”
“四师兄是说……”师子玄心中狂喜,语调都带着几分颤抖。
徐长青一掠胡须,摇头晃脑唱道:
“世人总慕神仙好,不知神仙体中藏。都斗本是神仙府,神仙府里叹神仙。”
师子玄正听的迷糊,徐长青一拍他的肩膀,似赞似叹道:“小师弟,你入道已。”
“呵呵。”
师子玄傻笑了起来。
第六章 访道宫领神入簶
入道,当然不是得道飞升。
不过是人入了道途。
世人总慕神仙,朝游苍梧暮东海,闲来静坐颂黄庭。求个逍遥,羡而往之,便自称一声“道士”或“道人”。
师子玄入清微洞天已经三个月,读了不少仙家典籍,便知道世间人口传之事,大多谬矣。
上古人间,练气之士,大多是外道之士,夺天地造化,侵rì月之玄机,得道却不得法。
所以道人求的最多是路,算不上道。
本xìng圆融,心内求法,明白本来面目,可以称一句真人。
真人再修,功德圆满,发愿普渡,得法入虚空,经历万劫而不毁,铸成功果丹书,才是真逍遥,**师。
道士,真人,法师。
道士可分:正簶散人,正簶道正,正簶道令。
真人可分:大成真人,妙成真人,妙行真人。
法师不可分,得法之后,依照功德而定,或是为仙,或是为佛,或是普渡菩萨,或是大觉罗汉,自xìng自定,都可叫声法师。
师子玄若有所思,问徐长青如今算是哪个。
徐长青笑着说了一声,已在道中,尚不得法。
听他打机锋,师子玄暗猜四师兄最少也是妙成真人之境。
“小师弟,你既然已入道,明rì就跟我去一趟道宫吧。我们指月玄光洞虽然有些特殊,但清微洞毕竟不只我们这一脉,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去领了道职。”
入道即可称为道士。按修行道行领箓,按照俗世来说,就是文牒,官场来说,就是官印。
师子玄听的瞠目结舌,弱弱的问了句:“四师兄,咱以后还要去道观当职?”
徐长青听的莫名其妙:“那是当然,别说是你,就是我和你六师兄,每三十年都要出山去游历,不过千山万水,不见人间百态,如何求自身圆融?”
接着恍然失笑道;“小师弟,你莫不是以为以后要在飞来峰上住一辈子吧?”
师子玄讪笑两声,心道我能告诉你我来的时候,还在考虑什么时候才能偷跑下山吗?
这话要是传到祖师耳朵里,师子玄估计那老头虽然看着慈眉善目,到时指不定大怒一场,一脚把他踢下山去。
第二天,徐长青带着师子玄离了麒麟崖。
青羊道宫不在玄光洞地界,徐长青带着师子玄前去,也不驾云也不乘骑,取了一枚青叶,掐了个诀,化成了一叶飞舟,载着两人渡云海而去。
青羊道宫落在青羊峰上,为道脉正中。
这里同属五脉,总领道事,譬如种植草药,圈养灵兽,考核道功,分炼符箓等等,由五脉共同执掌。
内中五殿,功德殿,天府殿,破军殿,太yīn司,乾阳殿。
西北天府殿,白玉赤金,琉璃铺地,内中自有光明放大。
两人刚进殿,就见一个道童上前作揖,口称:“见过小老爷,可是要见殿首?”
徐长青回礼,说道:“这是我的小师弟,刚入老师门下,如今已经入道,正要领了道职。”
道童连忙对师子玄执礼,道:“弟子清风,见过小老爷。”
师子玄连忙回礼,心里暗暗吐嘈清风这个道号。
跟着清风进了内殿,稍等了片刻,那清风道童引着一个穿着挂云道袍的中年道士走了过来。
“见过小老爷。”中年道士见礼道。
“劳烦宋师兄,这是我小师弟,老师新入门的弟子。”徐长青对他似乎十分尊敬,拱手行礼。
“祖师又收弟子了?”宋师兄惊讶的看了一眼师子玄,似赞似叹道:“果然是祖师一脉,都是福德道长人。”
说罢,对师子玄执礼。师子玄也不觉得奇怪。
说起来,师子玄总觉得指月玄光洞有些无耻,为何?因为玄光洞之一脉是师徒传承,一脉单传。
据说从飞来山落在此地时,清微洞天中就有祖师在其中修行,后来其他四脉安身在清微洞天,
各立道脉,全都是按代收徒。
所以指月玄光洞这一脉虽然人丁稀少,但都是祖师亲传,按辈分来说高的吓人。
这四脉弟子中不乏早先入道,修行jīng湛之人,但见了祖师一脉弟子,都得先执礼,称一声“小老爷”。
“小老爷,录入道籍,需考核三礼,解道文三字以上。”宋道人说道。
道门三礼,经礼,法礼,人礼。
道文并非是说道经上的文字,而是入道者能zì yóu进入都斗宫,便可闻法释道而自成文字。
这文字或形如蛇蝎,或形入瓜果,或形如点面,或形如弦丝,或如沙粒……形形sèsè,非入入道者不可识。
师子玄点点头,跟着他入了天府殿正殿,由三位礼执事考核。
“小老爷,经礼考校‘本愿皆根源智慧经’,法礼考校‘礼赞虚空法界万寿仙佛无量功德本愿受持经’,人礼考校‘祭祀大考经’。”
师子玄听的腻味,这都是背书的东西,形而上礼,念经语速,持浮捧经的动作,手诀,服饰,发冠纹络,都有严格要求。
但这都是以后吃饭的家伙,师子玄虽然不怎么喜欢,但还是一丝不苟的照做。
三个礼执事认真记录,考核,最后评定了,甲等上优。
“恭喜,小老爷果然天资聪慧。”宋道人赞了一声,倒也不是吹捧,道礼人人做得,但不同人做来,卖相自然差个十万八千里。
随后又考了道文。
师子玄洗手净身,点了凝神香,观空静坐,捻个诀,魂识一跳,便入了都斗宫。
连绵山脉,一潭深湖,雾外有一洞府,被金锁拦住,正是世人神仙府,仙人自在宫。
这都斗宫与昨rì不一样,那湖中水涨了一分。青青蒙蒙,隐有雾气。
师子玄“飘”了过去,去念静观,这清梦之气中,很快立出一个铜柱。
这铜柱之上,原本光滑,突然密密麻麻生出许多文字,乖乖遭遭,寻常人一个也不见得认识。
回光一闪,师子玄睁开眼,提笔写了三个字。
三个礼执事上前观看,只看得这三字浑圆通透,神光内敛,湛湛青光笼罩,大是不凡。
宋道人暗自点头,取了一杆小秤,将纸捧上其中。
“字重三铢,共合九数,上上等。”
宋道人报了数,三个礼执事和声称赞。
师子玄暗舒了一口气,徐长青也是抚须赞叹。
不过一会,一个道童捧来玉盘。
内中一件道衣,一件赤sè敕令,一枚大印。
这道衣是赤元阳明衣,重九铢,不染凡尘,上绣yīn阳鱼,下绣功德池,可凌空三尺飞落,亦可zì yóu通yīn阳。
那赤sè敕令不知是怎样炼成,师子玄刚捧到手中,那敕令化了一道赤光,飞入了眉心。
师子玄眉头微皱,知道那敕令是入了都斗宫,沉入了玄潭,刚一落下,玄潭灵池立刻落了半分。
“恭喜小师弟,从此入道长生,道果可期。”徐长青长揖作礼,赞叹一声。
宋道人和三个礼执事也道了恭喜。
师子玄连忙回礼,那宋道人说道:“小老爷,这奉神印且收好,得之不易。rì后领神护法,择之慎重。”
师子玄连忙收好,一动念,也将之收了都斗宫,用灵池温养。
徐长青也叮嘱道:“小师弟,rì后你出山立观,定要选个清福之神,相护相依,不可轻慢。”
师子玄点点头,用心记下,这道籍算是录下。
徐长青见此件事了,便领他离了天府殿,转道去了乾阳殿。
“果然是祖师一脉,又出福深逍遥人。”目送两人离开,一个礼执事不由赞叹。
“莫要多言。”宋道人喝了一声:“各归各处,我先去见过殿首。”
三名礼执事连忙退下,宋道人眼睛yīn晴不定转了半天,收了籙籍,转身入了内殿。
“弟子宋玉,求见殿首。”
片刻后,一声清朗声传来:“进来。”
宋道人推门而入,低头急行。
这内殿正大光明,玄坛高立,紫气萦空。
十几个小仙立在两旁,当中盘坐一个青年道人,眉眼低垂,见宋道人进入,慢声道:“你不在外殿修行,来这里何事?”
宋道人连忙执礼道:“刚才玄光洞小老爷来过,领来一少年入簶,是祖师新点玄字辈弟子。”
青年道人“咦”了一声,说道:“拿来。”
宋道人连忙将道簶呈上,由一个小仙递交上前。
青年道人随意翻看,在师子玄录名处定住,看了半天,也不知心中转过怎样念头。
片刻后,青年道人忽然招来一只朱笔,点了黑墨,随意在上面划了一笔。
青年道人合上道簶,宋道人上前拱手接过。
“去吧。”
青年道人一摆手,宋道人恭敬退下。出了内殿,忍不住好奇,将道簶翻开看了一眼,顿时冷汗直流,如堕冰窖之中。
第七章 神通护道途,道行达法岸
乾阳殿在正东,一片云霭之中。此地殿首姓慕,道号清源,出身指月玄光洞,却无福缘入祖师门下,后来转入通天剑峰修行,略得机缘,如今也是一位妙成真人。
徐长青和师子玄刚落下云头,就有道童迎上前来:“见过两位小老爷,殿首已等候多时。”
说罢,引着两人入了正殿。
果不其然,一个身穿玄罗仙袖道衣的青年道人已经立在殿中。
“道兄何必如此,折煞了。”徐长青连忙上前揖首。
“你我同出一脉,理当如此。”乾阳殿首回礼,又赞道:“恭喜祖师再觅传人,恭喜道兄再得同修,恭喜小师弟拨开云雾,得渡法舟。”
“谢过了。”师子玄作揖谢过。
三人上了玄坛,乾阳殿首说了些趣事,徐长青也讲了些凡尘道趣。
“自离了玄光洞,默默一算,如今也有五百六十四年,总想去拜见祖师,却总是近乡情怯。”乾阳殿首长叹一声。
“老师得享清福,万载长忧,不过一梦,我自两百年前回山,也未得老师召见……”
徐长青也苦笑了一声。
徐长青与乾阳殿首相识数百年,聚少离多,今rì相见正是谈的兴起。
师子玄也不打扰,寻了个道童,让他引着自己去宝经阁。
宝经阁藏有五脉道书,是五脉根基。
道童领路在前,在一处琼宇前停下,高声道:“领殿首之令,指月玄光洞真传弟子师子玄入道领簶,为道门正簶散人,入法楼择取道书,以护凡身,长延道途。”
不过片刻,澄明光华散去,露出本来面目,内中只有一座寻常阁楼,古sè生香。
“小老爷请自去,可择两本道书修行,护法自身。”道童说道。
师子玄点点头,进了宝经阁。
内中也无他人,只有一个小仙,看了师子玄道簶,说道:“一层礼经,二层道经,三层法经。经海浩瀚,只取其二,你自取便是。”
师子玄点点头,上了一层,定眼一看,真如小仙所说,木阁层层,经海无限。
师子玄迟疑一下,随手拿了一本“大金顶玄藏经”,翻开一看,上面竟全是用道文所书。
眉头一皱,心道这可是难办了。
他刚入道途,只能解字三数,这第一本修持道经,是未来根基,重中之重,不可随意乱选。
他为祖师弟子,rì后自然有真传**。
但那都是rì后之事,道门所传,毕竟是各凭机缘,福祸自受,祖师也不可能偏心。
心思一乱,这经书翻来看去已不下百本,都是一字不识,好生痛苦。
乾阳殿,玄坛上。
两位妙成真人,都对坐默语,悬空飘着一口水镜,波纹荡漾,映出一副景象,正是对着无尽经卷头疼不已的师子玄。
“经传万卷,不过法字一文。小师弟福缘虽深,但难免有见知之障,只道用凡胎肉眼观之。”徐长青看着无头苍蝇一样的师子玄,叹了一声。
乾阳殿主心中一动,笑道:“法经是源,道经是根,礼经是戒。不知他最终会作何选择。”
“万般求道皆为法。若是你我,自然选择法经。但根基未成,急于求成反而不美,不如求一卷道经护持自身。”徐长青说道。
乾阳殿主点点头,以示赞同。
宝经阁内,师子玄在第一层走了一遍,沉思片刻,终于踏上了第二层。
一入第二层,师子玄突然感到都斗宫中一阵震动,顿时大喜。
这第二层中所存道经,显然自有道xìng,能够引得都斗宫颤抖,灵湖翻腾。
师子玄定下心神,随手捧经翻阅,果然,上面一阵虚蒙变化,不时有文字显化,时隐时现,大为玄妙。
师子玄心中一动,寻了个干净地盘膝静坐,施了解离术,魂识一跳,入了都斗宫中。
只见一本犁天古书定在灵湖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九五之封”。
书中盘踞九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霄而去。
“原来是一本剑道神通!”
师子玄恍然,这一卷“九五之封”,乃是一门剑道神通,夺天地龙脉之灵,侵世间帝皇之气。
只是这门神通太过损道,与凡世红尘牵扯过深,未来必定劫难重重。
师子玄只是犹豫片刻,就将之放弃。
百年纵横,或许快活,但与长生久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换过一本,灵湖上顿时鬼气森森,yīn气四溢。这本“黄泉祭道经”,倒是一门正法神通,有护法之能,又不损道行,可惜是一本鬼修法门,不和自身。
师子玄前后选了十六部经,道佛各异,神鬼皆存,却总感觉不适合自己,正要再起身寻找,却突然感到一阵疲倦。
“许多门中弟子初来,总是贪图神通**,左挑右选,看花了眼。最终迷了本xìng,心外求法,成就堪忧。”
乾阳殿主看着身体打晃的师子玄,摇头失笑。
“这就是考验。大道光明,行路艰难。只求道行,不求神通,犹如‘雨中泥瓦’,雨打风吹即散。只求神通,不求道行,犹如‘水中摸月’,终究空欢喜一场。”
徐长青开口点破根源,乾阳殿主道了声:“善。”
宝经阁中,师子玄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是不是要上去寻一本法经。
万般修行只为求法,以法经为根基,当然是直指根源。
但师子玄很快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就好比登山,你在山脚下抬头望山顶,当然知道一路直上,直攀顶峰是最短的路程。但实际上,登峰无捷径,能走的,只能是蜿蜒小路。
道,是光明正大的。
路,是崎岖不平的。
修行人,清净自修,累计道行,道果可期。但也要神通护法,披荆斩棘,保全自身。
心中一定,师子玄索xìng静下心,观空静坐,魂识从都斗宫中一挣,一团无形无质的魂识自眉心跳出。
这魂识一出,所见世界自然不同。
天地再非天地,可见本来面目。
师子玄凝神一观,只见二层道经之中,一片宝光青敕,隐有杀化锋芒,含而不漏,偶尔有光华文字飘荡,字字珠玑。
“竟有这般玄妙!”师子玄心中一喜,飘下了一层,只见礼经上一片灰蒙,自成一个方圆,魂识一碰,竟然有一股怪力要将他拉扯进去。
师子玄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竟然有一种一旦进去,再也挣脱不出来的感觉,莫非……”
师子玄皱眉一思,脑中闪过的却是一句俗语:
君子可欺之以方。
俗语来说,就是君子尚礼,能被礼规以及似正道的欺言索束。
“这礼经难道就是束缚道人的规则?”师子玄若有所思。
他从四师兄李秀那里看过一本“礼纪”,上面讲述过“礼”的由来。
据说上古之时,皇帝自觉无法治理好国家,就入福地洞天,向仙人问道。仙人不厌其烦,便随口讲了天地妙理,演了妙法神通,述了九霄天外,虚空法界天人妙境。
皇帝虽是天下共主,但毕竟是凡夫俗子,哪曾听过这些,羡而向往,从此自称天子,与万民共同拜天,以示尊卑。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共主中又出一新皇,人心思变,天人毕竟虚幻,与其以天人为尊,不如让天下只尊一人。
但是皇帝为天下共主,只是领袖,引路人,并不足够尊贵。那该怎么办?
于是便出了“礼”。
礼中定了规矩,臣子见君要低头,叩拜行礼,万民见君,匍匐恭敬,大叩大拜。
礼出,则尊卑生。
道礼,亦是如此。
师子玄当rì跪拜祖师,那是一种发心至诚,心生欢喜,好像找到亲人回家的自觉。但道礼中的规矩,却是一种强迫,由不得自xìng,只要你接受了,再想挣脱出来就难了。
“幸亏没选择礼经。不然未来想要挣脱,恐怕只有身死道消之时了。”明白礼经是怎么一回事,师子玄自然是敬而远之。
转身进了第三层,还未曾踏入,师子玄的魂识就被一股无边之力推了出来。
“好家伙。果然是大道已得,万法难求。我现在连道途都未曾寻得,冒然闻法,只怕钻研一辈子,都是一事无成。”
师子玄抬头看三层阁楼中,有光明放出,无边正大,虽然心生向往,却只能望而兴叹。
“宝经阁将礼经,道经,法经共同开放,随意挑选,只怕还有考校心xìng的意思。投机取巧的,为了讨好师长,定会选一本礼经。不知变通,好高骛远者,定会选一本法经。”
师子玄辨明因由,自然明白该怎么选择。
回了二楼,魂识入定,逐渐感受万千经卷上的道xìng。
魂识为后天根本,可探先天道韵,这一观,自然是肉身不能比拟。
万卷道经虽多,但气息差别,犹如天渊地别。
不过一刻钟,师子玄就挑出三本气息恢弘,如rì月经天的道书。
回光一闪,魂识回了肉身。
师子玄睁开眼,自信一笑,起身向经阁行去。
第八章 三洞通玄真经
捧了三部道书,依次看过,师子玄却心生犹豫。
三部道书:
一本是“正法光明咒”,内中自生无数世界,自放光明,神威具足。
一本是“三洞通玄真经”,有三言灵章,可通达玄妙,直通法界。
一本是“灵宝大乘经”,内中十法,显密圆通,通灵至圣。
师子玄翻来看去,真是挠破了头,难下决定。
这三部道书,一半**,一半神通。都是根基深厚,无上妙经。
“苦也。三择其二,这该如何选择?”
师子玄正苦恼时,乾阳殿上两位妙成真人一时也都失了言语。
乾阳殿首哑然无语,良久后说道:“道兄,你我还道他肉眼凡胎,哪知却是法目如炬。‘正法光明咒’,‘三洞通玄经真经’,‘灵宝大乘经’,都是道经之最,无上真经。”
“是福是祸还犹未可知。若他选了‘正法光明咒’倒也罢了,有诸咒护身,诸天师者护持,法途明朗,道途光明,是大福源。若是选了后两本道书,反倒是选了一条勇猛jīng进的荆棘之路。”
“我道门最重福缘。福缘若深,勇猛jīng进未必是祸,前路虽有挂碍,但只消不损道陨命,未来必有大成就。”乾阳殿首笑道。
徐长青自失一笑,说道:“当真是关心则乱。想来也是,小师弟不是刚烈偏激之人,刚柔并济,未必不是缘法。”
正说着,水镜中的师子玄却是弃了“正法光明咒”。
散了水镜,徐长青起身道:“道兄,先走一步,这次是要去见过一次老师了。”
“道兄自去便是。”乾阳殿首也不强留。
宝经阁中,师子玄择定根基道经,主修三洞通玄真经,辅修灵宝大乘经。
心念一动,将两部道经纳入都斗宫,霎时,灵湖裂开两个大洞,经书化成两枚真种,落入其中。
随后雷光出,灵雨落,下了三炷香时间,雨厚三分三寸。
可惜这真种非同凡响,刹那间就如鲸鱼吸水,不但将灵雨吸净,原本只剩半分的灵池又去了一半。
“难怪只能选两部道书修持,经法为根,道行是雨。雨水不足,必是枝朽根烂。若是贪心,三部同修,只怕最终是灵池干枯,神消气短,道毁人亡啊。”
师子玄一阵后怕,出了都斗宫,长呼了一口气。
忽闻晨钟暮鼓,悠扬入耳,一睁眼,天已大亮,不知过了多少时rì。而此时竟是身在宝经阁外。
这时,长廊处正打瞌睡的道童听见声音醒来,连忙上前,打个礼,说道:“小老爷醒来了。”
“我去了多久?”师子玄问道。
“已有六rì。”道童说道。
“已经过了六天?”师子玄微微惊讶,皱眉道:“却是累得师兄和殿主等我一人,我这便去告罪一声。”
道童笑道:“小老爷不必去,殿主之前来过,见小老爷未醒,便未打扰。又让我告诉小老爷一声,徐祖有事离开,小老爷自去便是。”
师子玄点头,暗道:“四师兄不辞而别,定是有事。”
对道童说道:“不必送了,我渡云舟回去。”
言罢,也不停留,直接离山去了。
离了青羊宫,师子玄长吸一口气,但见云缠雾绕,rì光倾斜,照在身上暖洋洋,说不尽的舒服快活。
青羊峰山高地阔,若是平常人,只怕走个数年也未必下得山去。
师子玄虽然还不会腾云,但真诀常颂,身子倒也轻快,身上穿的又是赤元yīn阳明道衣,轻飘飘,一步三丈,踏虚凌步,衣襟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真有几分逍遥之意。
不一会,行过几条山麓,到了渡口,正有一船夫撑橹行来。
“这位仙长,可是要乘船?”那船夫识得道袍,打个礼,将人请上船。
师子玄上了船,笑道:“第一次乘,不知船资如何?”
船夫连忙摆手道:“仙长说哪的话,小老儿能在这里撑船载渡,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哪敢收钱?”
这话倒不是作假,以师子玄如今眼光,自然看出这船夫不过是一介凡胎,若在山外,最多不过百岁,就要寿尽归天,哪有如今在清微洞天自在。
“那便去麒麟崖。”
“仙长坐稳了,起了!”船家叫了一声,撑橹插入云雾之中。
这云舟与飘在水上无异,顺流直下,四平八稳,速度竟也不慢。
“这是法器?”师子玄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船家手中的橹。
不过这个念头着实有些荒唐,凡人没有道行,哪有法力,这橹看起来就是凡物,倒是下面那层层云雾,几分法xìng。
失笑一声,师子玄摇摇头,对船家说道:“船家平rì落脚何处?”
船家连忙道:“仙长不知道吗?这飞来峰下有个人职司。都是些俗人,好在手脚勤快,能伺候各家仙长起居。”
“什么?”
师子玄震惊莫名,伺候起居,这与奴仆何异?
指月玄光洞一脉上至祖师,下到各弟子,都是清修之人,哪有让凡人伺候?
“都是哪个道人,敢这般行事?”师子玄皱了皱眉,问道。
船家被问的一脸茫然,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师子玄哑然失笑,摆摆手,自觉大惊小怪。
祖师一派清净自修,其他四脉却未必如此。清微洞天虽然是清修福地,但难保没有俗心未断之人。
当下也不再多问,在船头坐下,也不多言,一边欣赏路途胜景,一边默诵真诀,不误功课。
“船家,等下!”
“哪个?过来了。”不多时,路过一处崖峰,船家听到有人呼喊,连忙弄船靠了过去。
崖前上来三人,两男一女,都穿着道袍,一看便知是入了道籍的道人。
“去登道峰。”女道人说道。
船家应了声,一男道人忽然笑道:“今天真是运气,正口淡的着恼,这大猫就送上门来,回去弄个炉,找个厨子,也让顾师妹和林师弟尝个鲜。”
手从背后转过,拎着一头大猫。这大猫,虎纹白皮,猫眼沾光,好个卖相,少说有仈jiǔ斤重。
顾姓女道笑道:“这畜生好不知趣。洞天福地虽好,又哪是人人都能来的?这却是自寻死路了。”
“师姐说的是。”林姓道人带头称善。
师子玄在一旁听的直皱眉。
这几人说的看似有理,却也勉强。清微洞天之中不乏仙禽灵兽,但大多都有道行在身,一般道人根本惹不得。这三人擒了这大猫要烹食,显然是看它弱小可欺,又无靠山。
转过身见那只大猫,猫眼含泪,浑身打颤,显然是通了人言,有大机缘,不然也入不了清微洞天。
师子玄想起了那山下苦守的老狐胡桑,叹息一声,起身上前,打个礼,说道:“几位,见过了。”
三个道人正说的兴起,倒是没注意船上还有旁人。
“见过了,不知道兄何处修行。”三人有些尴尬,连忙回礼。
“在麒麟崖暂修,今rì虽是初见,却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几位道兄成全。”师子玄一揖到底,礼数做了周全。
“当不得,当不得。原来是玄光洞的师兄。”
三个道人一开始见师子玄身上道袍,还有几分不以为然,一听“麒麟崖”三字,顿时收了几分轻视。
顾姓女道说道:“小妹等人在小紫檀青赤洞修行,不知师兄何事?”
师子玄也不多言,一指那虎皮大猫,说道:“这大猫与我有缘,可入玄光洞修行,请几位道兄成全,来rì必有所报。”
好个大猫,一听有脱命的机缘,眼中亮光直闪,扭着身就要扑来。
“这……”
三道人相互对视,都露出为难之sè。
男道人皮笑肉不笑,对师子玄说道:“这位师兄,若是他物,师兄拿走也罢了。只是这畜生,偷入我师尊的丹房,吃了不少灵物。放它走了,师尊那里却是不好交代。”
碰了个软刀子,师子玄不以为意,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与几位道兄同行,拜见令师,讨个面皮。”
男道人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音调低沉了几分:“师兄真要这畜生不可?”
师子玄笑眯眯说道:“我看它与我有缘,见它要遭劫,实在于心不忍。”
男道人再yù说,那顾姓女道却拉住他,笑道:“于师兄,不过是一畜生,送与这位师兄又如何?”
也不理那道人如何反应,将大猫拿来放了。
好畜生,也知好歹,脱了难,直蹿到师子玄脚边,冲着三人张牙舞爪一番。
“谢过了,rì后必有厚报。”师子玄打礼谢过。
不多时,麒麟崖到了,师子玄抱起虎皮大猫,轻飘飘飞落道崖边,不一会,便失了踪迹。
“顾师妹,此人左右不过是一个散人,何必把那畜生与他?”于姓道人脸sè发青,带着几分怒意。
“毕竟是指月玄光洞门下,总要给几分面子。”顾姓女道冷笑一声,也没方才那般客气:“此子年纪不大,却滴水不漏,方才两位师兄若是争执起来,那才是落了话柄。”
清微洞天禁杀生,能入此中,都是福缘真灵。
这三人真拿那大猫烹食,无人发现也就罢了,但师子玄开口讨要,就是不怕三人回绝,真要闹到青羊道宫,这三个道人只怕罪责不小。
于姓道人与林姓道人一听,顿时冷汗直流,一阵后怕。
“好贼子,这般yīn险。”于姓道人恨声道。
“不能这般算了。”林姓道人也道。
“自然不能这般算了。”顾姓女道说道:“此人面生,怕是入籍不久,先去看他根脉,rì后再作计较。”
第九章 山中不计年,神注蜕凡胎
“rì后你就随我修行,这山中也任你去得。只是不要离开麒麟崖,若再被人逮去吃了,也莫要怪我。”
回了麒麟崖,师子玄就与那大猫定了君子之约。
大猫知人事,用脸拱了拱师子玄裤腿,转过身,就跳入树林之中,跑跳玩闹去了。
师子玄也不在意,之前救它,也是看它可怜。
先去了麒麟院,见了六师兄李秀,将道宫之行讲了一遍,又问了徐长青踪迹,才知道四师兄有事离山,短时间回不来了。
“如今根基以定,只差打熬,累积道行。必须要寻个清净修行之地。”
师子玄离了麒麟院,行路暗思。
先回住处收了书籍,打包带上,便入了深山。
这山中,苍翠绿柳荫,虎啸豹行中。不见俗尘,只得清净。
师子玄走了半rì,寻了个好去处,但见一个幽谷,内有溪水流过,更有一片果树,倒也不怕饥渴。
师子玄静坐半rì,吐气养脉,十分舒服。
“此地大善!”师子玄大笑一声,用符箓召来两个黄巾力士。
一个拿着大斧,一个捧着巨锤,冲着谷壁,一顿乱凿。
砰砰砰!
不过一rì,便修出了一个洞府,师子玄又让黄巾力士弄了个玄坛,移了两口活水,取了一片草木果树,植在其中。
“妙,妙,妙,这才是修行处。”
师子玄越看越喜,在洞前弄了个石牌,写了几个字,正是“小玄光洞”。
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满意,转身入了洞府,又让黄巾力士用石门闭了洞口。
在此中安身修行,早起诵经累道行,正午进食养道体,夜来入都斗宫观经练法。渴了,饮一口溪水。饿了,吃几个瓜果。
真是得清凉,得自在。
正是山中修行不知年。
这一rì,师子玄都斗宫中练法。如今道行渐深,灵池已有六寸四分深,每过三rì三夜,都有一场灵雨落下。
但见这灵池当空,不时飞出些道文,九个一行,横着念,竖着看,都自成灵章。
师子玄盘坐当空,无思无念,掐诀运转清风。
不多时,一股清风无空自生,卷起道文,飞入口鼻之中。如此反复,灵池中忽然飞出一道玄光,卷起灵湖,直淹都斗。
锵!
一声脆响,正是金锁斩落,都斗开宫!
轰!
一声雷鸣,灵池爆起,一股灵气从宫中飞出,刹时驱散了天上灰雾,还了清明。
呼!
师子玄只觉脑中一片清明,魂识被送到了宫外。
双眼一睁,两道光芒形同实质,穿出了洞府,直透天外。
“都斗开宫斩玄窍,从此蜕凡注神胎。来时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清。”
师子玄长啸一声,心生无上喜悦。
都斗宫金锁一落,自此算是脱去了凡胎,根脉深种,从此不忧寿数。
自此一念可腾云升雾,不受天阻,一念可行冥府,自通yīn阳。
如此,已可称一声“道正真知”!
道门之中,便是“正簶道正”。
师子玄站起身,回头一看,却见一具肉尸,躺在榻上,长发过膝,胡须落地。
“这就是凡胎,脱了玄窍,就失了命数。”师子玄看榻上那具苍老肉身,不禁感叹,也心生戚戚。
若非入了祖师门下,入得清微,修习**。只怕百年一过,自己便是这般模样。
师子玄挥手弄个水镜,照出自身。
那时十二三岁黄毛儿,如今已是英伟青年。黑发程光,肌如婴孩,玄脉通开,骨络灵通。
“从此以后,就是炼化胸中五气,攒簇五行,累积功德,打磨道基了。”
师子玄心中暗喜,却知此时才算真正“入道”。
心中忽然一动,掐指一算,却是吓了一跳。
“原来已过了二十八年。”
师子玄长叹一声,也不知喜忧,难怪修行人都要出家修行,这一入定,炼法定脉,一去就是几十年,几百年,俗世早不知换了王朝几许。
出了洞府,师子玄长啸一声,远处一阵兽呼鸟应。
不过一会,林中窜出一只巨兽,扑在师子玄身前,喵喵直叫。
师子玄一怔,这巨兽不正是那时自己救的虎皮大猫?如今身长三米,虎纹在身,额上刻个“王”纹。
“好,好,好,如今你也这般大了,我倒缺个坐骑代步,你可愿意?”师子玄抚它额头,颇为感慨道。
虎皮大猫呜咽一声,舔了舔他的手心,伏在地上。
师子玄微微一笑,上了背,抚摸毛发,说道:“你虽落个畜胎,我却不愿那般待你,总要给你定个姓名,rì后也好脱劫。”
虎皮大猫一听,喜的连连点头。
想了想,师子玄说道:“我看你也非凡种,不好取姓,只说个名。我初见你时,你重得仈jiǔ斤,不如就叫你九斤,也是个善数。”
虎皮大猫喜的不能自已,喵喵叫了几声,显然大为满意。
师子玄也是欢喜,一拍猫背,笑道:“九斤,走!”
九斤啸了一声,载着师子玄飞奔而起,出了大约仈jiǔ里,身子一抖,竟是足下起了四朵云,腾空而起,如履平地。
“咦?”
师子玄大吃一惊,他虽猜这九斤不是凡种,哪想真是一语成谶。
九斤见师子玄吃惊,心中更是得意,卖弄了起来,真是逐rì赶月,连风都甩在了后面。
师子玄被它吓了一跳,连忙掐了避风诀,笑骂了一声,拍了猫背一记。
一人一兽都是玩xìng大生,不知飞了多久,忽然天sè一暗,当空露出玄月。
师子玄一怔,没想到竟是到了通幽竹海,入了指月玄光洞地界。
“既然到了,正好去师父那请安。”师子玄心念一动,让九斤载着他下去。
刚到了玄光洞,正见那老黄牛在门前吃草。
“老黄,许久未见了。”师子玄上前打个招呼,老黄牛抬头看了他一眼,“哞”的叫了一声,以示亲近。
九斤却是吓了一跳,像是被踩了猫尾巴,一下跳出了三丈外。
“这家伙,凭地胆小。”师子玄笑骂一声,却见老黄牛忽地直起身,摇身一变,化成了人形,却是个横眉大汉。
师子玄吓了一跳,退后三步,迟疑道:“你是……老黄?”
横眉大汉打个转,披了件道衣,上前作揖道:“正是。见过小祖。恭喜小祖蜕去凡胎,长延道途。”
“多谢多谢,老黄,原来你已得人身,为何平rì都现畜身?”师子玄连忙回礼,心头却是不解。
畜生得道,能修chéng rén身,都是不易,一般绝不复本身,也忌讳他人提及。
老黄却不以为意,说道:“某本来就是畜身,现何身也是随心。况且老爷出行,在法界行走,总要有个坐骑,也是方便。”
师子玄听的肃然起敬。这玄光洞中能称一声“老爷”,自然只有祖师一人。老黄能载祖师出行法界虚空,至少也是妙行真人之上,已是可以封仙做佛的人物。
老黄好似看出师子玄所想,欣然笑道:“小祖倒是通明人,不以畜生为卑贱。嘿,这些年某家出山玩耍,那些个小妖装的人模狗样,被俺说破真身,好似杀了父母一样。还有那些小道士,道行没有几分,降妖除魔喊的倒是响亮。真是不知所谓。”
抬头看了一眼浑身戒备的九斤,忽地“咦”了一声,默算了一下,突然笑道:“好畜生,倒有机缘。”
当下也不点破,对师子玄道:“小祖不在山中修行,今rì所来何事?”
师子玄说道:“刚脱了凡胎,正是迷茫。心中也想念师父,想去请安问候。”
老黄摇头道:“玄光洞闭门,三十年期不满,玄坛不开,见不得祖师。小祖还是两年后再来吧。”
师子玄大失所望,也知强求不得,又与老黄说了一会,套了几分交情,就离开了。
离了玄光洞地界,不见了老黄,九斤小心翼翼的样子一下子消失不见,又复之前张扬模样。
一人一兽向东游去,也无目的,xìng起游山,正合道心。
转过东山,入了一处道场,云下忽然传来一阵玩耍声。
师子玄心生好奇,让九斤落下云去。
只见这山间中也有一片琼宇,云霞铺路,祥云引道,自有晨钟暮鼓舒心。
着了地,走了四五里,正见一座玉宫。
门前围了十几个道人,竟都是女道,吵吵闹闹,叽叽喳喳围在一起,也不知正在作甚。
第十章 东华灵音见真人
“湘灵,湘灵,再变个树。”
“刚才变鸟儿简单,不算厉害,朱师姐还变个鹰哩。”
这些女修,也未察觉有外人来,你推我拉,正玩的兴起。
其中一个窈窕女冠,被她们烦的着恼,杏眉一挑,眼睛闪过一丝狡诈,咯咯笑道:“我就变个树,如果变出来,你们就输了,回去见到师姐,自己喊三声‘我是小狗’。”
那些女道哄笑一声,一齐道:“羞羞羞,湘灵你也不怕牛皮吹破天,我们应了。”
女冠眨眨眼,找了个空地,一掐诀,念了声:“变!”
一众女道都瞪着眼,忽见一株巨松拔地而起。
笔直如柱,高耸入云,针似长剑,枝繁叶盛,却是经霜耐雪枝,好个千岁树,好个万年松。
这些女道人看的目瞪口呆,有几个还不信,上前摸了几下,却听咯咯一阵笑,女冠从树中露出头来,叫道:“好姐姐,别摸,别摸,痒死人了。”
这一笑,却是漏了真气,这树也变不成了。
“好湘灵,你真厉害。大师姐都变不出来哩。”一众女道人又羡又叹,直把女冠捧上了天。
女冠洋洋得意,抽抽鼻子,拍拍胸脯,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等下了晚课,我教你们这戏法。”
众女冠轰然叫好,又是大赞女冠,夸了个天花乱坠。
一旁师子玄看的好笑,哪想当初那个娇滴滴,粉嘟嘟的女童,如今也成了妙龄女冠,绰绰佳人。
师子玄轻咳了一声,那些女道都转过身来,看到师子玄,眼中都露出好奇的神sè。
琼华灵音殿都是女修,平常也少有离山,大多女冠连男人都未见过。真把师子玄当成了稀罕物,左看右看,目光都有几分奇怪。
“呀!”
蓦地,刚才那女冠失声叫了一声,似不敢相信,似欢呼雀跃,接着如rǔ燕还巢,直投了师子玄怀中。
“小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这声“小哥哥”,真唤的师子玄心惊肉跳,软玉温香在怀,有几分不知所措,只能哄道:“坐关久了,一下就过了二十八年,今rì刚出门来。”
湘灵哼哼几声,有几分不信,仰起头,一双妙目盯他看了半天。
师子玄摸摸鼻子,正有几分尴尬,湘灵忽然“噗嗤”一声,做个鬼脸,笑嘻嘻说道:“算你没有骗人,暂时原谅你了。”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嬉笑声,就听一个女冠叫道:“湘灵,这人是谁呀。”
湘灵脸微红,但也不羞怯,挽上师子玄胳膊,娇声道:“这是我的小哥哥。”
众女齐声道:“不是情哥哥吧。”
师子玄和湘灵都是大窘,这时忽听见一个肃然女声喝道:“何事喧哗。”
只见这玉宫中,走出一个女道,额开三目,拂尘开道,英目俯视,不让须眉。
见了这女道,正玩闹的一众女冠都如老鼠见了猫,个个低下头,收了xìng。师子玄感到抱着他胳膊的小手一僵,连忙抽了回去。
“见过大师姐。”
众女冠齐声行礼,那三目女道看也未看,直视师子玄,慢声道:“你是何人?不在洞府修行,来东华峰何事?”
师子玄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道礼威仪”,也不着恼,哂笑一声,作揖道:“见过道友。我在麒麟崖修行,今rìxìng起东游,寻访故友,叨扰了。”
女道还礼,说道:“原来是玄光洞道友,道友稍待,我先处理家中事。”
言罢,也不理师子玄,对众女冠道:“老师今rì舍个慈悲,让你等交流,何故不思勤勉,在此耍弄?”
众女冠如打蔫的茄子,不敢应声。
女道眼一瞪,喝道:“还不说来!”
众女吓了一跳,硬着头皮道:“大师姐息怒,我等正是看老师前rì传了湘灵小神通术,心生羡慕,所以让她表演一番。”
女道闻言怒道:“表演作甚?你等怎是修行人,不知清净。”
众女不敢言,女道又对湘灵喝道:“老师宠你,传你神通小术,哪是让你卖弄的?”
湘灵垂头埋胸,没好气道:“是,大师姐,湘灵错哩。”
女道却不放过她,肃然道:“你莫要唬弄。这神通虽好,却是祸患。我且问你,若他人见你神通,心生羡慕,要你传个诀,受个法,你传是不传?”
湘灵眨了眨眼睛,说道:“非亲非故,也无老师允许,自然是不传。”
女道再道:“好,好,好,你不传,人家又yù得,该怎么办?你那般卖弄,勾的他人心心念念,贪念一起,就生邪念,便结了因果。到时不是他要害你xìng命,就是你造了恶业。”
湘灵见女道说的骇人,也有几分怕,但仍自辩道:“大师姐,家中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人害我?就算我传了戏法,老师也不会怪我。”
女道听了更怒,喝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几颗人心?就算此中没有,等你离山修行,行走俗尘,那凡人都是五yù缠身,你要染了多少因果?”
湘灵被说的哑口无言,眼圈顿时红了。
女道怒气不减,喝道:“不知轻重,若不罚你,怎生记xìng,待我启禀老师,罚你去凿山百年,去了你的顽xìng。”
众女一听竟罚的如此重,都吓了一跳,湘灵也骇的脸sè发灰,上前拉住女道衣袖,祈求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饶我一回,再不敢了。”
女道不理,甩了手,转身入了玉宫。
湘灵嘟着嘴,直挂个油瓶,众女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议了起来。
“怎么办?湘灵,大师姐说一不二,你这回惹大祸了。”
“大师姐平rì执法甚严,老师都不过问,这如何是好?”
“湘灵,湘灵,不如找个去处,躲些时rì,等大师姐气消了,再回来陪个不是。”
湘灵揉了揉眼角,拍拍胸脯说道;“没事,没事,大师姐刀子嘴豆腐心,我这就去找老师,来个软磨硬泡,哼哼,老师最疼我了。”
眼睛一转,又抱上师子玄胳膊,眼睛亮晶晶,萌声道:“小哥哥,大师姐要罚我,你可要帮我去求情。”
师子玄哑然失笑道:“你那师姐秉公执法,我怎好开口。况且她虽然说的严厉,
但句句都是为你好。”
“不依,不依!小哥哥你丢下湘灵二十八年,这次又要再来一百年吗?”
这丫头,听风见雨,说着泪珠就漫了金山。
师子玄怎不知她,又无可奈何,说道:“好,好,好,你莫哭,带我去见过你老师。”
湘灵破涕为笑,拉着师子玄进了玉宫。
好个琼华灵音殿,不比指月玄光洞简陋,真个金碧辉煌,仙家胜境。
一入宫中,就有金光落下,灵音入耳。
湘灵挥手一招,空中落下两只鸾鸟,托着两人,就入了大殿。
刚落下,就有两个仙童迎上,礼道:“见过小老爷,老师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师子玄不觉惊讶,妙成真人之上,都有前知之能,如此才是正理。
入了殿,内中倒是令人惊讶。
寻常道场,不是供奉道相,就是立个丹炉,弄个玄坛,要不落个九宫,转个八卦。
这琼华灵音殿中,放的却是千奇百怪的乐器,琴,笙,箫,笛,箜篌,玉钟……,除了凡间乐器,还有织雾愔,七虹琴,天波石浪,rì月葫……
一入其中,只听万器齐鸣,真个是大道之音,玄乐妙趣。
师子玄听的如痴如醉,不过片刻,灵池就落了一阵灵雨,湖中涨了一寸三分。
待得音消器停,师子玄只感意犹未尽,始知什么叫绕梁不绝,三月不知肉味。
一抬眼,只见一个女冠坐在云床上,妙音仙姿,仪态万千,身披六铢衣,玉腕卷云袖,三千无名丝披肩上。真似天上牡丹仙,九天玄女娘。
师子玄回过神,自知失礼,上前打礼道:“见过道友,忽闻道音,失了礼,罪过了。”
那女冠尚未答话,伺候在身旁的三目女道却怒喝道:“你这道人,好不知礼。我师尊乃一脉掌教,掌教至尊,怎容你轻慢。”
“灵琴,莫要胡言,你面前乃是指月玄光洞小祖,祖师亲传弟子,与贫道同辈,还不见礼?”妙音道人开口,如珠落玉盘。
灵琴惊讶看了师子玄一眼,但也不敢再放肆,上前赔礼道:“有眼不识泰山,之前怠慢了。请小老爷责罚。”
师子玄连忙道:“道友执法公正,护师正心,是我没有表露身份。”
灵琴不敢受他礼,脸上也没一丝表情,退到了一旁。
妙音道人笑道:“之前灵琴说外面来了轻浮道人,纠缠我门中弟子,贫道还纳闷,这清微中何人这般大胆。默算了一下,才知道是道友前来。道友入道不过二十八年,就脱凡斩窍,恭喜了。”
师子玄听妙音道人打趣,又是尴尬又是无语,倒是湘灵低着头,眼睛滴溜溜转动,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十一章 日后必生不良
说了声玩笑,妙音真人收了笑,慢声道:“湘灵,你上前来。”
湘灵不敢作怪,乖乖上前,叩拜道:“见过老师。”
“你大师姐说你在众徒面前卖弄神通,哗众取巧,可有此事?”妙音真人问道。
湘灵正要辩解,与妙音真人目光相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道一声:“确有此事。”
妙音真人又道:“我传你术诀时,是怎生吩咐?”
湘灵小声道:“神通小术,只做护身用。不可轻易显露。”
妙音真人说道:“你记的倒是清楚,那今rì做的如何。”
湘灵怯生生道:“弟子知道错了,老师恕罪。”
妙音真人不理她卖乖,说道:“我这门中弟子,平rì虽然亲近,但我掌大教,总要以礼持家,以戒律正法,才显公正。”
顿了顿,说道:“你大师姐代我掌门中戒律,今rì因你过错要罚你凿山百年,你服是不服?”
湘灵急了,连忙向师子玄连打眼sè。
师子玄正yù开口,妙音真人却道:“你莫要心生侥幸。他rì为师宠你,却让你生了轻慢懈怠之心,今rì正要纠正过错。如此说来,为师亦有责任,正所谓徒之失,师之过。”
对灵琴说道:“徒儿,为师罪当几何?”
“禀掌教,按律当革道职,清修五百年,再看悔过。”灵琴恭敬说道。
湘灵却是急了,喊道:“千错万错,都是湘灵一个人的错,与老师何干?大师姐,那百年责罚,我认罚就是。”
妙音真人和灵琴都默然不语,师子玄若有所思。
许久,妙音真人一指湘灵,说道:“你且出去,在外等候。”
湘灵急的眼泪直打转,却无可奈何,只能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灵琴,你也退下。”
灵琴依言退下,这殿中只剩下妙音真人与师子玄两人,默默不语。
良久,妙音真人幽幽开口:“让道友见笑了。”
“不敢,不敢。”
师子玄现在是一头雾水,心中却觉得妙音真人有几分小题大做了。
想了想,还是说道:“道友,如此严责,是否过重了?况且就算湘灵有错,毕竟是弟子之责,与师何干?我知琼华灵音殿不比指月玄光洞,门人众多,难免有弟子心xìng未定,良莠不齐,但略施惩戒为善策,重责未必能显教化。”
“道友有所不知,且听我慢慢道来。”
妙音真人轻叹了一声,幽幽说道:“当年在宫中jīng修,贫道忽然心血来cháo,神游出了东华峰,正见了徐道兄领湘灵入籍,我上前一问,又算过命数,才知她与我有宿世纠葛,今世更有一场师徒之缘。
我本自喜,今世传她正法,正修大道,来rì必可携手同归法界家乡。但这些年来,湘灵聪慧有余,心xìng不足。我先前还以为她是磨砺不足,少年心xìng,两年前我道行渐深,看了她根源福缘,才知她数世前大种坏根,几世积累善功,今世也不得弥补。恐怕难得大道。”
真人开口,自然没有虚言。
师子玄也是通惠人,闻言知意,苦笑道:“原来如此,道友却是将主意打在我身上了。”
妙音真人默然,歉意道:“道友莫怪。当rì我问过湘灵,你和湘灵同rì入门,见过祖师,那时祖师只收你入门,想来是知道湘灵根源。”
转而叹道:“祖师那般修为,都无能为力,贫道又怎敢狂言扭转?神通智慧,终究不敌业力。”
师子玄点头道:“这些我都知晓。道友不必说,湘灵天真烂漫,我亦喜之,视她为小妹。若有能力助她脱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大善!”
妙音真人大喜,说道:“有道友此言,湘灵无忧矣。”
但随即收了喜意,说道:“道友,你且再考虑一番,你可知你若护湘灵此世,必是她夺你福报,弥补自身。她虽得安稳,你却逆了因果,干了造化,rì后必生不良。”
师子玄怎不知这后果,洒然一笑,说道:“都是劳尘之旅,rì后之事,自然要看我手段。若是此世遭难,也是命当如此,不过再修几世。”
话说的洒脱,但师子玄此世必得道果,此世错过,再入五浊恶世轮转,想得解脱,又得是多少年光景?
妙音真人感叹一声,叹他洒脱,也生出几分愧疚,起身行大道之礼,道:“多谢道友成全,这份恩德,妙音铭感五内,rì后若有难,我必援手。”
“不敢,不敢。”
师子玄连忙让过,妙音真人却弄个变化,现了四方分身,一同下拜。
师子玄避让不得,只能受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妙音真人便召了一个童子,唤湘灵进来。
“湘灵,从今以后,你自寻洞府修行,百年之内,与我琼华灵音殿再无瓜葛,是生是死,是得造化,都由你自己受得。”妙音真人慢声道。
湘灵吓的跪在地上,满眼堕泪,哭道:“老师息怒,湘灵知道错了,愿意认罚,不要将我逐出师门。”
妙音真人面无喜怒,说道:“你xìng子跳脱,顽皮胡闹,贫道无能教你。你此去,胡闹惹祸,也任由你,只是休说是我弟子。”
湘灵再要哭求,妙音真人一挥手,吹了一卷清风,将她送到了殿外。
师子玄叹了一声,起身告辞。
“rì后有劳道友了。”
妙音真人起身,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出了大殿,正见到湘灵与众多女修哭别,相顾泪流,好似生离死别。
这一路,湘灵默默不语,眼睛红红,等出了琼华灵音殿,师子玄正准备安慰她几声,却见这丫头立刻收了愁容,哈哈大笑三声,举手欢呼道:“解脱,解脱,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师子玄一下傻了眼,哭笑不得道:“你这鬼灵jīng,原来刚才都是假装的。”
湘灵做个鬼脸,得意洋洋笑了几声,开始大道苦水:“小哥哥,你是不知道这里有多闷哩。大师姐人虽好,却比老先生还严厉,天天领着我们做功课,谁做的差了,就拿戒尺打手心,还要记许多口诀,颂念经文。下了课,不让玩耍,吃的更是老竹青叶,鸡鸭都不给一只。”
眼睛转了一下,突然笑的像是小狐狸一样,低下声,神秘兮兮的说道:“傻哥哥,你莫要让老师骗了。她刚才说的那么严厉,只是不好在大师姐面前替我开脱,你想想,老师只是说让我一百年内不许回山,可没说永远不让我回来啊。”
湘灵欢呼一声,数着指头说道:“我要出去吃好多好吃的东西,去好多好多地方玩耍,等我玩够了,再回来陪老师,哎呀,到时候应该带些什么礼物呢?朱师姐喜欢胭脂,柳师妹喜欢苏绣,大师姐喜欢……”
师子玄看着好似脱笼鸟儿一样的湘灵,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这丫头,虽然古灵jīng怪,但还是单纯,哪知道自己rì后艰险。
“也罢,这都是命数,她之因果,我替她承了便是,又能如何?”师子玄下定决心,心中烦闷倒去了几分。
正沉思时,忽然身后一热,一个软乎乎的身子贴了上来,只听湘灵嘴唇对在耳旁,吃吃笑道:“小哥哥,你别生气,湘灵才不是有意骗你哩,你听湘灵给你唱个曲儿赔罪,这是娘亲教我的。”
师子玄心头一震,就听那清脆如银铃的歌声唱起:
孤燕飞,
青山一处楼一处,茫茫西江水云澹;
水云澹,
浓墨一升水一升,夜夜孤灯青娥伴;
青娥伴,
书娄一岁人一岁,年年清明老坟叹;
老坟叹,旧人正凄凉,新人又披裳,小轩梳妆谁人看?
曲声悠扬,缠绵悱恻,凄凄怯怯,师子玄听着,渐渐痴了。
九斤载着两人,摇头晃脑,也听不大懂,只知道这声儿悦耳,比那老巢树上的怪鸦叫的好听多了。
落rì斜辉,照了下来,拉的两人一猫,身影渐长。
第十二章 相见欢
“六猴儿,小八,都给我站好了!上一次你们偷懒,姑nǎinǎi只打了你们一顿板子,再有一次,当心我抽你们筋,扒你们的皮。站好!”
麒麟院内,白玉台上。
一个风姿绰绰的女子正拎着一口长尺,背着手,神情严肃,似在训斥学生。
有意思的是,这受罚的也不是人,而是两个灵物,一只六耳猴,和一只三足八哥。
好猴儿。站的笔直,六只耳竖的如杆,抓耳挠腮,想要耍闹,却怕被打,挤眉弄眼,真似一个雷公。
那八哥,立着三只脚,却站不大稳,歪歪扭扭,刚想偷偷飞走,就被戒尺凌空抽中,当即落了几根羽毛,叫的好不凄惨。
那女子背着手,一会训诫几声,一会发了几声令,那六猴儿去兵器架上拿了一根大铁棒,小八抓了一口铁扇,吆吆喝喝,你来我往,斗的似模似样。
“好,六猴儿!使个‘大圣伏虎’!”女子叫了声好,那六猴儿依言,滚了个云出来,捧着大棒打下,掀的风起气生,威风凛凛。
那小八也应的极妙,喷出口火星,用铁扇一煽,吹出个火龙,要烧猴毛。
六猴儿见势不妙,左一跳,右一滚,取个空挡,欺近身,挥棒再打。
小八吓了一跳,扑腾两下,离了地,飞上了半空。
六猴儿一下傻了眼,它腾的那朵小云,飞的不超过三丈高,看那小八在空中嘎嘎鸣叫,真是无可奈何,急的猴脸通红,抓耳挠腮。
啪!
六猴儿叫了一声,丢了棒,捂着屁股,却是被戒尺敲了一记,回头看那女子,大觉委屈。
女子气哼哼的训道:“你这傻猴,就知道弄棒,那么多兵器,就不知换个使使?”
又凌空抽了一记,不偏不斜,把那八哥打了个跟头,落下地来,摔了个眼冒金星。
“傻鸟!飞那么高,找死吗?我弄个弓,挽个箭,穿了你这鸟身,回头烤个烧鸟尝鲜了。”女子捶胸顿足,没好气的说道。
“不争气啊,太不争气了,我李青青怎么选了你们两个傻货。”女子气的脸sè发白,哼道:“今天罚你们两餐,好好长长记xìng!”
六猴儿和小八一听,都急了,一个抱腿,一个用嘴撤袖,不让她离开。
“青儿,别玩了。你爹让你去接一下你小师叔。”这时,院里传来一个女声。
“小师叔?哪个师叔?”
李青青愣了一下,往门外一看,就见到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是你!”
李青青没看清男的,女的却瞧的分明,顿时戒备起来。
师子玄正听湘灵给他讲这些年山中的趣事,忽听有人唤来,那声儿又是震惊,又是羞恼。
抬头望去,一个明艳动人,身姿高挑的女子站在玉台上,腿上绑个猴儿,袖上还挂个八哥,不由好奇暗道:“这是六师兄家的青丫头?这么多年未变,倒是长的越来越像六师嫂了。只是……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正感奇怪,身旁湘灵这丫头却笑嘻嘻的走了过去,还没说话,就见李青青见鬼了一样,连忙后退两步,戒备道:“你,你怎么来了!”
师子玄越看越觉有趣,当年在麒麟崖,这李青青可是有名的小霸王,来这里混饭吃的没一个不被她数落,怎么见到湘灵好像见到了鬼一样,这倒有趣了。
湘灵“哎呦”一声,突然上前搂了李青青的腰肢。她比李青青高了半头,半将她揽在怀里,手一勾她下颚,吃吃笑道:“小美人,见到姐姐也不欢迎。”
李青青脸“腾”的一下红了,猛的挣脱开,又羞又恼的啐了一声:“女流氓,不知羞耻!”
也不理六猴儿和小八,捂着脸跑进屋去了。
六猴儿和小八一下傻眼了,哪想这女魔头竟还临阵脱逃,莫不是眼前这人比女魔头还厉害?
大眼对小眼,正蹑手蹑脚要跑,忽听湘灵叉腰一喝:“站好!”
六猴儿和小八打个机灵,立正站好。
那猴儿还转着眼睛,却见九斤踩着猫步走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它,心里打个机灵,立刻夹紧尾巴。
湘灵满意的点点头,翻手掏出一颗鲜桃和一把灵谷银杏,丢给两小。
六猴儿一把捧住,三口两口吞了,连个核都没剩下。小八更是不济,一把灵谷银杏两三秒吃个干净,真似饿死鬼投胎。
这两小儿,得了好处。立刻贴上来,真把湘灵当成了祖宗,一个给捶腿,一个给扇风。
师子玄看湘灵一来,就戏跑了李青青,收买了两小,用的好手段,顿时乐了:“湘灵丫头,没看出来,你跟青青这么熟悉。”
湘灵得意道:“那是。这飞来峰上,有哪个我不熟的?”
这话说的狂妄,师子玄越听越觉迷糊。
他哪里知道,这坐关二十八年中,整个飞来峰上,五脉十六峰中的清修小仙,没有哪个不被她捉弄过的。
进了院,六师嫂风风火火的迎了出来,半是欢喜半是埋怨道:“小叔回来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么些年头?这回回来了,就住下别走了。”
师子玄听的心理暖暖的,连忙一揖到底,道:“见过六师嫂,之前一直在修行,昨rì刚刚出关。这回一定住下,我可是惦记家里的饭菜呢。”
六师嫂听的眉开眼笑,说道:“平rì你六师兄也少用餐,就知道看他那些破书,要不是湘灵不时来这里吃饭,我还以为是我的手艺退步了呢。”
师子玄颇为惊讶的看了湘灵一眼,笑道:“你这丫头,还跟我说自己吃的不好,原来早就跑这里蹭饭来了。”
湘灵小狐狸似的笑了两声,也不应话。六师嫂呵呵笑了两声,一左一右拉着两人的手,进入饭堂。
桌上,李青青低头扒饭,六师嫂拍了她一记:“你小师叔回来了,也不见礼,真是不懂礼貌,你这孩子。”
“小师叔。”
李青青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接着满脸不忿的嘀咕道:“明明不比我大几岁……”
六师嫂一瞪眼,李青青哼了一声,低头吃饭,不时瞟湘灵一眼,神sèyīn晴不定。
实际上,如今的师子玄已经脱凡斩窍,注了神胎,呼气吐纳,饮露食霞就可果腹,但六师嫂一家就如同自己亲人一样,能在一桌吃饭,不为果腹,只为心安。
不多时,六师兄李秀也净手入座,见到师子玄这个小师弟,着实惊讶了一番:“小师弟,你已经斩窍脱凡了?”
“是。六师兄,坐关二十八年,终有所得。”师子玄也长叹一声,颇为感慨。
李秀赞叹道:“我们这一脉,能入老师门下,都是福缘深厚之人,但除了二师兄外,能够在百岁前斩窍脱凡的,就只有你一人了。”
师子玄听他提起“二师兄”,颇为好奇道:“六师兄,不知道其他几位师兄如今都在何处?这么多年,难道都不回来见一趟师父吗?”
李秀笑道:“门中师兄,都是各有道场,平rì自然不会在飞来峰。至于老师……小师弟,你境界不到,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你只需知晓,老师那般境界,已是‘知而不可知,见而不可见,声闻无处不在’,你可知,能见老师一面,是要凡人修几世才有的机缘?”
师子玄有些吃惊,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他和李秀说话,身旁的六师嫂,湘灵,李青青,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这是一种声闻神通,言不出口,声不出喉,却可明识传意,这是“真人六通”之一的口神通。
师子玄明白这是李秀有些话不愿旁人听见,也赞叹真人妙境不可思议。
思量了一下李秀话中深意,师子玄若有所思,脱口而出道:“我昨rì去玄光洞求见老师,被老黄挡了驾,难道……”
李秀暗暗点头,却没回答,岔开话题,说道:“小师弟,你既然已经蜕了凡胎,五yù已脱,已可以入世修行。只怕这次你去道宫换过道簶,就要领职离山了。”
得神体,领正簶道正之职,就要自寻道场,领神渡世,既是积累功德,也是入红尘磨炼菩提心。
师子玄自然知晓,说道:“我明白。只是暂时不想去,待两年后玄光洞开坛,听了师父广讲**后,再领道职离山吧。”
“善!能听老师**,就算现在听不懂,增不得道行,也可得菩提因。”
李秀点点头,就收了声闻神通。
桌上,都是自家人,你说一言,我道一句,真是相见欢,笑语不断。
入夜,回了自己原来的住处,竟是一尘不染,显然是六师嫂每rì都来打扫,知道自己还会回来。
师子玄正在净手,准备入都斗宫观经炼法,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拉开门,却见湘灵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李青青。
“小哥哥,我和青青求你件事,你可不要不答应啊。”
湘灵笑嘻嘻的进门来,拉着师子玄坐下,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好不乖巧。
第十三章 三坛法会
“慢来!休要给我灌**汤。”师子玄眯着眼,不为所动。
湘灵这丫头鬼灵jīng怪,妙音真人一脉掌教都头疼,师子玄可不想什么都能由她。
湘灵冲李青青挤挤眼,李青青捏着衣角,不情不愿的上前,小声说道:“小师叔,这次是我求你,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李青青开口,师子玄还真是生出了几分好奇,看了湘灵一眼,那丫头低眉顺眼,捶腿捶的那叫一个认真。
无奈下,问道:“说吧,我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见师子玄松口,湘灵顿时抬起头,开始眉飞sè舞的说了起来。
湘灵口齿清晰,思维明快,很快讲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五脉十六峰中,有个秘密的“三坛法会”。
这法会可不是各脉祖师讲道会法,而是那些刚入道籍,未领道职的道人弄的游戏。
这游戏说来也有趣,不斗道行,也不斗神通,比的是“智谋”,“行阵”,“cāo练”。
师子玄乍一听还没弄明白,这听着怎么像是俗世两军交战。
后来才明白,这是一个出身兵家的修行人闲时的游戏之作。就是捉了山下那些未曾开化的生灵,点了灵xìng,用练兵之法cāo练,相互比斗。
本来只是游戏,不知怎的,却在正簶散人和清福居士之中流行起来。
这下可好,飞来峰上的飞禽走兽就遭了秧,不走运的都被人收了去,cāo练的yù仙yù死。
师子玄恍然大悟,难怪这次回来,突然见到那六猴儿和小八,舞棒弄扇的,根源却在这里。
“我看那猴子和八哥都是异种,有些能耐。再说我也不懂练兵打仗,你们求我做什么?”师子玄不解道。
“好哥哥,你是不知道,要真是‘公平较技’,咱也不怕他们。”湘灵哼了一声,说道:“这三坛法会本来一年一届,到现在开了十二届。以往十届,五脉都各有输赢,但是后两次,小紫檀青赤洞的那些人,不知道在哪里抓了只九头蛇兽,凶的紧,又通武技又有神通。”
李青青也连连点头:“不仅是这样。我还听说通天剑峰的那些人,也去找师长求了一套剑阵,三rì金乌宫也藏了秘密手段,准备这次‘三坛法会’一举夺魁哩。”
师子玄颇为好奇道:“左右不过是个游戏,你们这么较真干嘛?”
李青青哼了一声,说道:“才不只是游戏哩。这‘三坛法会’的第一,就是会首,rì后其他四脉弟子见了,都要以尊称呼之,还要见行大礼呢。”
湘灵一下子抱上师子玄的胳膊,撒娇道:“就是。小哥哥,你想想,大家都在飞来山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了他们都要称师兄师姐,还有那些刚入门的小东西,一个个尾巴都翘到天上,别提多气人了。”
师子玄被两女狂轰乱炸,揉了揉眉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们指月玄光洞虽然人丁稀薄,但在玄光洞道场修行的高真道人也是不少,怎么就你们两个着急?还有湘灵丫头,这‘三坛法会’是五脉较技,青青这么着急也就罢了,你跟着捣蛋为何?可是有‘通敌’嫌疑啊。”
噗!
李青青噗嗤笑了笑,湘灵也不羞恼,嘿嘿笑道:“人家不是被老师赶出来了,现在是无组织的zì yóu人嘛。”
师子玄莞尔一笑,琢磨了一下,这法会虽是个游戏,但毕竟事关玄光洞一脉的脸面。
像祖师,诸脉高圣真人,都是清净修行人,当然不会在意,但各脉门下道人,毕竟凡窍未蜕,五yù缠身。相互竞争,斗法较技,左右也是善事,争个面皮,也是通了这些弟子的念头,大立修行。
想了想,师子玄突然看到窗外九斤正在扑蝴蝶玩耍,恍然大悟道:“我倒你们求我作甚,原来是打九斤的主意啊!”
九斤是灵兽异种,能让老黄那般人物都惊讶,显然不同凡响,在这麒麟崖中,更是一霸,威武凶猛,所以湘灵和李青青都上了心思。
湘灵和李青青被道破心思,嘻嘻笑了两声,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大有他不同意就死缠到底的架势。
师子玄被两女缠的无语,心里对这个“三坛法会”不由也生出几分好奇,便应了下来。
两女见他答应,欢呼一声,立时就要抓了九斤去训练场,却被师子玄唤住:“慢来!我不知也就罢了,既然借了九斤,就要争个第一,不然岂不损我玄光洞威名?”
湘灵嘿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小哥哥,你放心,小时候灵儿可是看过不少‘兵书’的,我立军令状,一定夺个第一回来。至于小哥哥你……嘻嘻……”
师子玄一怔,接着怒道:“好你个臭丫头,竟然看不起我!”
作势要打,湘灵连忙护住额头,可怜兮兮道:“莫打,莫打。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
师子玄没好气道:“你这丫头,平rì就知胡闹,怎不知‘纸上谈兵’?那灵兽毕竟是灵物,虽通人慧,却无人xìng。像你们那般练来,想得第一,难,难,难。”
师子玄当下开口,舌灿莲花,说的头头是道,愣是把两女唬弄住了。
师子玄看着两女神情,心里暗笑,神sè一肃,说道:“说吧。法会是几rì,如何比试,都有谁参加?”
李青青连忙道:“是在下月十五,有三场,一场是‘流’字坛,二场是‘静’字坛,三场是‘斗’字坛。玄光洞一脉有六个种子,都是仙童师兄和几个居士找来的,算上小八,六猴儿还有小师叔你的九斤,一共九个。”
师子玄问道:“‘流’字坛,‘静’字坛,‘斗’子坛,都怎么说。”
“‘流’字坛就是流水战,有个擂主,挂个擂台。‘静’字坛,比的是参禅打坐,得个静字。‘斗’字坛看的是神通武术。”
师子玄一听乐了:“这打擂,斗法,也就罢了,怎么还比参禅打坐?”
灵兽虽然得个灵智,毕竟都是畜生胎,未得人xìng,让它们参禅打坐,守静耐心,一个字,难,真难。
湘灵道:“小哥哥你不知道,往年‘静’字坛才最有趣哩。那禅台上,东倒一个,西歪一个。最长的都坚持不了一刻钟,大家都想招变法儿哄着,跟哄祖宗差不多哩。”
李青青一想就来气,道:“特别是六猴儿那傻货,上一次‘静’字坛,穿个衣,定个位子,这边香还没点上,它就开始挤眉弄眼。刚燃了个香头,它就打起滚来。”
师子玄噗的一声,没忍住,笑了半天:“心猿意马难降,你们却找个猴儿去坐禅,这不好比让猴子守桃园,饿狼去牧羊吗?”
李青青被笑的脸sè发红,反驳道:“小师叔,那你说怎么办?”
师子玄道:“龟属静,你不如弄个龟,去倒个觉,就是三两年,管教你赢这一场。”
李青青一听,顿时欢喜道:“灵云那儿有个鳄嘴龟,这次让它出场。”
湘灵满眼崇拜的看着师子玄,惊喜道:“小哥哥,看不出你还懂这些。我看那些带兵的帅,官老爷的谋士,都不过如此了。”
师子玄暗笑,这不过是个“江湖术”,唤为“抛砖引玉”,不先露一手,怎叫你知我手段?
“行了。离法会还有些时rì,从明天开始,你们去把人叫来,我先当个‘教习’,训上一rì,让你们看看厉害。”
李青青先是一喜,又有些怀疑道:“小师叔,你真行?”
师子玄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两女听他夸下海口,真信了几分,欢天喜地的走了。
师子玄暗笑几声,沉思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渐渐去了杂念,观空静坐去了。
第二rì,麒麟院的白玉台上,如今改成了训练场,聚了许多人,清修小仙,善财童儿,清福居士,甚是热闹。
师子玄出了屋,上了台,众人连忙上前见礼,齐道了声:“见过小祖。”
师子玄摆手让众人去了礼,笑道:“这次斗法,虽然是游戏,但也不能失了我指月玄光洞的威风,争的就是一个面皮。尔等有宝的献宝,有力的出力,都莫要藏着掖着。”
一个小仙站出来,边说边吐着舌头:“小祖说的对,争的就是一口气。我白兜儿没甚能耐,却有一宝‘缠金绳’贡献,这宝贝见铁就捆,见金就缠,什么兵器,都管叫他使不出来。”
这小仙,是个白蛇成道,得了人身,也未去本xìng。
又有一个仙童说道:“我不擅斗法,身上也没个宝儿,前些rì子度了个本家入山,可以去一次‘流’字坛,攻台打擂。”
言罢,牵了个小兽上来,碧毛青背,口大耳直,人间少见。
师子玄看了一眼,竟是个吹风吼,倒是个奇獣。
“老朽虽是个凡胎,不比众仙长,却有个酿酒的本事,唤名‘闻仙罪’,材料是仙忘菇,十rì藤,黄粱草。休说凡人,就是有道真仙,喝了一口,都叫他睡如死猪。”
一个清福老居士也开口道。
众仙童一听乐了,说道:“你这酒儿给咱喝,不是害我?”
老居士抚须笑道:“非也非也,却是当个‘jiān细’,先叛逃敌营,哄他们先喝了去,醉上些时rì,岂不是兵不血刃,不战自胜?”
众人闻之,虽知是个玩笑,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四章 白玉台,玄子点兵
这玄光洞众仙,众居士,平rì都是各自修行,各享清福,今rì却都聚在一起,献宝献物,献计献策,真有几分法会盛事的意思。
有了师子玄在场,辈分摆在那里,众人终于一扫往年一盘散沙的局面,有了龙头。
师子玄得众人推拥,也不谦虚,当了个“会首”,认了个“教习”。
先点了“三仙二童”,是“黄蛇仙”,“巧杏仙”,“乌云仙”,“灵云童”,“善财童”。
如此有了摇旗变阵之人。
又点了参加法会的九兽,是“六耳猴”,“三足八哥”,“九斤”,“吹风吼”,“滚地鼠”,“乌云豹”,“鳄嘴龟”,“雷光鹏”,“紫竹jīng”。
再定了三门阵法神通,却是“九宫三才阵”,“小指月玄光阵”,“清微两仪阵”。
还有异宝无数,当真是兵jīng粮足,严阵以待。
师子玄让众人去了平rì所穿道袍,换了俗世的将服,让各灵兽都穿上了兵装,自己挂了帅服。又命众人扯起了“帅旗”,摆了军帐,设了校场,真有几分大战临头的感觉。
众仙瞧的新鲜,往rì都是清净修行,哪见过这般阵仗,见猎心喜下都生出几分严肃,多了几分认真。
对师子玄这个“会首”,也多了几分认同,生出几分期待。
师子玄坐上了“帅位”,执了令旗,开口施令,声如雷鸣道:“黄蛇仙何在?”
黄蛇仙上前道:“小仙在。”
师子玄道:“本帅知你素来机灵,计谋多端,见多识广,可将各脉详情讲来?”
“此事易尔!”
黄蛇仙领命,便将各家参会灵兽,神通如何,本xìng如何,胜数如何,cāo阵之人是谁,今年可生几分变数,一一讲来,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善!”
师子玄又道:“乌云仙何在?”
乌云仙上前道:“小仙在。”
师子玄道:“我知你喜研阵术,擅长绘符,可愿随本帅一同练兵,cāo练阵法?”
乌云仙大喜道:“正该如此。”
师子玄满意点头,又唤道:“巧杏仙何在?”
众仙中走出个女仙,娇娇弱弱,青梅寒中一点黛,上了前,叫声道:“见过大帅。”
师子玄笑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巧杏仙,本帅知你素来交游广阔,广结善缘。今rì可愿做个‘情报探马’,为我等探听消息,再来个‘浑水摸鱼’?”
巧杏仙咯咯笑了几声,娇笑道:“怎么不愿?只愿论功行赏时,大帅记我一功。”
师子玄朗笑道:“rì后必计你头功。”
巧杏仙笑盈盈退下,师子玄又唤灵云童子和善财童子一同上前,说道:“往年我们玄光洞一脉,都如散将游兵,一盘散沙,今年却要换个阵势。你二人都在祖师洞府修行,可愿去‘借’来祖师云床仙舟?”
灵云童子和善财童子一听,吓的面如土sè:“小祖,若是其他事尚可,祖师出行云舟,怎可随意使得?”
一旁湘灵也吓了一跳,说道:“小哥哥,不用这般认真吧。”
师子玄肃然道:“示之以弱,不如示之以骄。再来先声夺人,也是增我士气,一举两得,有何不可?”
又对二童喝道:“此乃军令,你二人不得违背,事后祖师怪罪,自然由我一并承担。”
灵云童子和善财童子对视一眼,只能领命道:“遵令!”
如此,众人都失了玩笑之心,连那些清福居士,都肃然站好,倍感振奋。
师子玄笑道:“距离‘三坛法会’,尚有些时rì,足够我等cāo练,那法会道场,又是在我麒麟崖东山,岂不是天时地利?如今众人同心,可其利断金,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此战必胜矣。”
众仙轰然应是,黄蛇仙眼睛一转,上前献计道:“大帅,既得人和,不如共同出力,众人不能出战,也可在旁擂鼓助兴。”
一个老仙听的眼睛一亮,毛遂自荐道:“小仙擅长炼宝,rì前正好有百面‘夔牛鼓’出炉,愿意献之。”
师子玄点头含笑道:“善!”
见众人都有了任务,湘灵和李青青却是急了,一左一右,拉着师子玄胳膊,不满道:“小哥哥(小师叔),别人都得了令,怎么忘了我们两个?”
师子玄大笑道:“谁说忘了你们倆,你们两个可是军中定海神针,秘密法宝。”
湘灵和李青青又喜又惊,一同道:“这是为何?”
师子玄道:“两军对垒,摆开阵势,也不擂鼓,也不出将,先是叫阵。切莫小看了这叫阵人,只消你舌灿莲花,颠三倒四,乱了敌心,失了分寸,这仗未开打,却已胜了三分。”
李青青喜的不能自已,小脸红彤彤,湘灵却是如吃了草还丹,浑身舒坦,咯咯笑道:“原来是打嘴仗,交给本姑娘就是。管教他们哑口无言,灰心丧气。”
师子玄暗笑,嘴上却肃然道:“口说无凭,可敢立军令状?”
湘灵和李青青齐声道:“有何不敢!”
如是,人人都有任务,皆大欢喜,积极xìng都被调动起来。
师子玄最后肃然道:“从今rì开始,我等就来个‘秘密集训’,从今天开始,封山谢客。”
“得令!”
众仙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一旁九个灵兽,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眼里都打着茫。
散了众仙,只留下黄蛇仙和乌云仙,九灵兽。
黄蛇仙见师子玄沉思不语,上前道:“小祖,何事心忧?”
师子玄道:“兵法云‘yù先攻其事,必先利其器’,那些法宝虽妙,但灵兽毕竟非人,就算天生有神通,却使不得宝贝,不如换个趁手兵器。”
两小仙一听此话在理,往年斗法,法宝还真无甚用处。
想了想,黄蛇仙道:“小祖,这山中都是清修人,也无仗打,更无人开山取石,寻不到兵器。只有些样子货。”
乌云仙道:“山中没有,可去山外求得。不如让小仙出了山,寻个军营,‘借’些回来?”
师子玄听的一乐,笑道:“乌云仙,只怕你这不是好借,是来个有借无还吧。”
说了声笑,摇头道:“清微洞天不比寻常,可zì yóu去得,若无道令,只怕你出的容易,回来却难,若因这般小事,断了你等机缘,岂不罪过?”
摆摆手,说道:“此事我已有思虑,暂且不提,你们先去吧。”
交代几声,师子玄转身进内院找六师兄李秀去了。
“小师弟,所来何事?”
李秀正在读书,见师子玄来了,连忙放下书卷。
师子玄笑道:“师兄,何必故作不知,小弟前来讨几件兵器耍耍,你这定有好东西,快掏出来吧。”
李秀呵呵一笑,也不着恼,笑道:“这几天青儿吵的我心烦,要我给她找几个灵种,做个胜数。没想到小师弟竟然也跟着他们一同胡闹。”
师子玄嘿嘿笑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们叫我一声‘小祖’,总要带着他们打出一次威风,才叫这诸脉知我玄光洞威名。”
“浮名都是身外物,虚名而已……”李秀叹了一声,自失一笑道:“罢了,左右都是小孩子的游戏,帮你们一次又如何?”
师子玄大喜,当即说了难处。
李秀笑道:“我倒何事,不过是弄几件凡物。我应了,正巧借着这回,送小师弟你一件礼物,恭喜你脱凡斩窍。”
言罢,进了内关。
师子玄也心生期待,等了一夜,李秀捧着一口宝匣出来。
师子玄眉心一跳,迫不及待的打开。
只见宝光闪烁,灵气冲天。内中立着一口寸长小剑,晶莹剔透,刻着山川雷泽,道卷德经。
“小师弟,你手上也无法器,为兄却不知你喜不喜欢,便自己做主炼了口剑。”李秀道。
“喜欢,喜欢!师兄,这剑唤什么名?有什么来头?”师子玄惊喜下,真有几分爱不释手。
李秀抚须笑道:“是口无名剑,材料是天外虚空铁,九天紫雷沙。这剑在身,可护法斩yīn邪,离了体,可御魂游动青冥。内中还有些妙用,小师弟rì后自己摸索便是。”
师子玄大喜过望,把玩了片刻,思道:“六师兄所赐,怎能无名?”
想了想,说道:“六师兄,我想个名,叫‘君子之传’如何?”
李秀微怔,心中默念了两声,越觉有些意味,不由笑道:“小师弟赞我是君子,幸之愧之啊。”
师子玄笑道:“师兄是真君子,当得,当得。”
当下定了名,李秀也不在意,却是一场同修佳话。很快,传了师子玄祭炼之术。
师子玄依法儿在剑上定了化身灵引,自此只要心念一动,这剑就如手臂,挥洒自如。
这便是超凡之妙,御天下大块无形物之妙术。
李秀又取了个宝囊,里面叮叮当当,不下百件兵器,棍,剑,刀,鞭,锤,枪等等,一应俱全。虽都是凡兵,但都不俗。
师子玄当下挽个道髻,将君子宝剑当发簪一样插在发中,又收了宝囊,挂在腰间,这才谢了李秀,道别离开。
第十五章 法会开,五脉齐聚
三月十五,宜:出行,嫁娶,祭祀,法会,开光。忌:兴庙,动土,凿山。
这一rì,麒麟崖东山,黑压压聚了许多人。
这其中,仙也有,凡也有,人也有,兽也有。内中升起玄法台,直插云霄,外耸金山碧玉峰,直叫人叹。
不过一会,西边飘下几艘云舟,渺渺行来几个道人,骑鹰牵犬,赶鹤驱豹,入了道场。
接引小仙上前迎道:“可是小紫檀青赤洞道友?”
为首一个伟岸道人拱手道:“正是,正是,一行五人,共入法会。”
接引小仙笑道:“于师兄带人两次夺魁,怎生不认得?却是礼数,快请进来。”
于姓道人含笑点头,嘴角却扬起得sè,领人进去,寻了己方法台,坐了上去。
又过一会,北方传来几声鸟名,天上忽然多出许多太阳。
待临近一看,哪里是太阳,而是双翅太阳鸟,三足紫金乌。
鸟上落下几个男女,不着道衣,穿着打扮类似古人,都是兽皮草衣,男的气概豪迈,女的野xìng十足。
接引小仙上前道:“见过金乌宫诸道友。”
只见一个只穿了裹胸,露着肚脐的娇娇女笑道:“这位道兄,不知人可都到了?”
接引小仙笑道:“原来是赤水师妹,人还未齐,请先入座。”
赤水笑着对身旁一个壮汉道:“扎古师兄,我们来早哩。”
叫扎古的汉子朗笑道:“我就说晚些再来,你们不听,可不怪我。”
四周几个男女都笑道:“为了今天斩敌夺魁,我们练了一年,等不得了。”
金鼎三乌宫众人也登了法台,也不与小紫檀青赤洞诸人见礼,遥相对座,都是战意腾腾。
少时,东方虹光飞shè,又见紫气东来。
不过一会,落下几道剑光,有男有女,都是青衣白袍,背负剑匣,立身如剑,锋芒外泄。
与此同时,又落下一遏飞舟,飘下一众女冠,窈姿仙女,手挂花篮,挽手行来。
接引小仙一愣,上前见礼道:“通天剑峰诸道友,灵音殿诸位姐姐,怎地同行?”
灵音殿一女冠调侃道:“你这小仙,难道还怕我们结盟不成?”
说完,众女冠都是吃吃直笑。
接引小仙涨的脸红发涨,连连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笑话,我们通天剑峰,何曾需与人做戏,胜便是胜,输便是输,不然岂不是有辱剑心。”
这时,通天剑峰诸人中忽然走出一个女剑修,朗然说道。
这女修,一袭白衣,英姿绰绰,生的是夺了造化,钟天地神秀。
接引小仙一时失了神,但毕竟是有道之士,回过神,见礼道:“这位道友见的脸生,不知如何称呼?”
女修看了他一眼,视若无物,傲然轻哼一声。
接引小仙顿时面皮涨红。
终于,还是一个男剑修解了围,上前道:“道兄,赔罪了。这位是我门中小师妹,不久前刚入门中,福缘深厚,资质超凡,得老师宠爱,xìng子却是孤傲了些,我带她赔礼。”
接引小仙心中暗恼,也不违本心,语气转冷道:“当不起。诸位道友先入法坛吧。”
当下,也不理会剑峰诸人,去和灵音殿诸女冠说笑去了。
通天剑峰众人大觉尴尬,那男修也是暗恼,却怪不得他人,忍不住说道:“岳彤师妹,你若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何必弄的众人不快。”
岳彤冷清清道:“华师兄既不喜我开口,我不言便是。”
拂袖自去了。
华师兄气的满脸铁青,却无可奈何。
五脉聚首,已到四席,尚缺一脉。
众人都已落座,眼看法时将至,接引小仙急了,心道难道是指月玄光洞诸人记错了时rì?那便大事不妙了。
众人正等的不耐时,忽见西方,明霞晃晃映天边,碧雾蒙蒙宝舟来。
这祥云中,露个仙宫,外有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紫气喷。内中隐隐浮出宫殿,眼一看,上有三十三,心一观,内有百层自在天。
众仙看的傻了眼,只见这宫中蟠龙成柱凤成梁,紫巍巍,明晃晃,有黄巾力士擂鼓,天妃玉女捧巾,三千金甲护中庭。
内有个分宝岩,上挂玛瑙瓶,紫金葫,内中都是补天石,大觉真圣太乙丹。
旁边玉兔喜玩闹,又有朝圣金乌飞。
众人恍然失sè,忽听一位小仙颤声道:“这是哪位大老爷出行?这般阵势?”
小紫檀青赤洞于姓师兄打个机灵,暗思道:“难不成我等游戏,被哪位大老爷知晓,要拿我等问罪?”
心中害怕,却不敢逃离,只能硬着头皮道:“诸位,莫要失礼,快随我去焚香迎驾。”
众人称善,起了草蓬,焚香迎接。
却见仙宫渐去,飞落出许多人,有清福居士,有清修小仙,道德之人。
“诸位道友,何故这般迎接?应该是我等晚来,罪过了。”
指月玄光洞众人摆阵前来,威风凛凛,当真震住了众人。
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黄蛇仙就当了马前卒,上前见礼。
“黄道友,你们这是……”接引小仙目瞪口呆,却听黄蛇仙笑道:“此番来人众多,不好行步,便请了件灵宝出行。”
众仙顿时哗然。
好个指月玄光洞,不过出行,就请了件灵宝。
众人有人羡慕,有的不屑,有的赞叹,有的不以为然,神情各异,各有心思。
那于姓道人暗思道:“这玄光洞往年都是小猫三两只,一盘散沙,这次怎么扯来这般阵势?”
扎古对三顶金乌宫诸位同修笑道:“这次人家有备而来,气势不凡,我们也不能让人看扁,定要夺这会首。”
通天剑峰中,那名叫岳彤的女修冷然道:“好个下马威,却不知是给谁看。只怕是外强中干。”
琼华灵音殿众人却是笑了,迎了上去。
“湘灵,我们还倒你去了哪儿,原来是投敌了。”
“这般威风,难怪不思回来。”
一众女仙瞧见湘灵,叽叽喳喳,拉着手要她分说。
湘灵哪曾这般威风过,心理暗爽,却还记得师子玄吩咐,也不露底,跟着自家姐妹胡吹了起来。
吉时到,众人登了法台。
此时气势却是大不相同。
小紫檀青赤洞众人原本携两届会首之威前来,自信满满,此番却被玄光洞诸人阵势给耍弄一番,士气大落。
其他几脉除了琼华灵音殿众女修不在意胜负,士气多少都受些影响。
众人都是清净人,心思都显在脸上。黄蛇仙等人看在眼中,心中暗乐,都道:“果真如小祖所料,大长士气。”
师子玄藏在众人中,未露身份,身旁灵云童子苦着脸,小声道:“小祖却是威风了,rì后让大老爷知道,却不知扒我几层皮。”
师子玄低声笑道:“师父是慈悲人,哪有那般狠毒。你放心,那宝贝我亲自送回去便是。”
灵云童子等的便是这话,心中暗喜,却是舒了口气,心放在肚子里。
只听师子玄唤来三仙二童,嘱咐道:“玄坛起了,你们且去,一切依计行事。”
众人点头,出了法台,上了玄坛。
这第一坛,正是“雷火流光坛”。
这坛不知何妙,只说表象,中空一个大圆,可分个九宫,层层叠叠,内中都有守关兽。一宫落雷,一宫起火,一宫吐水,一宫兴土。好个‘流’字坛,有的去,无的回。
小紫檀青赤洞出来一个女道,上前作揖道:“贫道顾清,见过诸位道友,这‘流’字坛已起,诸位道友有何手段,尽管施为。”
正是开门迎客。
四方都不动声sè,先看个究竟。
过了片刻,却见那金乌宫赤水姑娘娇声笑道:“诸位道兄都不出手,小妹先拔头筹了。”
说完,跳上玄坛,挥手招来护驾灵兽。
这灵兽,却是个老猿,只是毛上生火,赤炎滔滔。右肩扛个棒,火眼沾光,一看就是通灵兽,xìng情暴跳真心猿。
众仙在台下看它威风,都轰然叫好。
李青青一见这火猿,眼睛都直了,又看自家的六猴儿,卖相也无,神通也无,就知道吃,是个傻缺儿,心中又是羡慕又是着恼。
“顾师姐,请教了。”
赤水姑娘笑盈盈,兜着火猿入了第一宫,那顾清也回礼道:“切磋而已,师妹施展手段便是。”
赤水姑娘也不客气,打个诀,发了令,火猿拎棒冲了进去。
这第一宫守关兽见得来敌,横冲直撞,如此凶悍,气的三尸暴跳,露出真身,却是个食雷鸟,顿时煽风起雷,威势惊人。
那火猿是个斗兽,一个跟头,比雷还快,寻个空缺,一棒便打。
食雷鸟哪料这猴儿这般凶狠,这一棍受得结实,吃痛叫了一声,转身便逃。
火猿却也不追,出了第一宫,直奔着第二宫去了。
这第二宫坐的是只火鸦,只是金鼎三乌宫中都是玩火的祖宗,哪怕这些俗种?不过一息,就再过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