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方术甲士
一进房中,柳朴直脱了外衫,不一会,就躺在床榻,打鼾入了梦乡。
“这书生,看来一路赶来累的不轻。”
师子玄莞尔一笑。
“这书生若真是与我有缘的清福之神,他之福祸与我息息相关,待我看一眼来。”
师子玄挥手一招,在柳朴直头上取了一根头发,又从都斗宫中取出了橙敕符箓。
“卜卦问吉,请仙扶鸾的法术我不擅长,只能看个大概。并且施法还要借助此人随身之物,真是麻烦。”
师子玄摇摇头,法诀一掐,那根头发投入橙敕之中,就化成了一团jīng气,没入其中。
不过片刻,橙敕之中流光闪烁,喷出了一团气。
师子玄一看那喷出的气团,大惊失sè。
那团气呈黑sè,并且黑中带红,是大凶之兆。
师子玄运转法力在目中,其中隐有图像片段闪烁。
这其中,象征柳朴直本身气数的红sè,被逼迫到了角落里,整个命图中一大半都被一条黑龙霸占,张牙舞爪,已经危在旦夕。
“奇怪。柳朴直不过是一个书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恶劫?”
师子玄茫然,旋即沉思。
“且试一次,看他福根。”
师子玄把握橙敕一会,取了灵池甘霖,喷在橙敕上。
橙敕中蒙蒙青光一阵闪烁,不一会,橙敕反哺出气图来。
气图之中,红sè旺盛,正是命数极旺,福运鼎盛之兆。但这红气中,还有一丝黑气萦绕其中。
“果然,我若庇护柳书生,连带我的命数也要受到影响。”
师子玄更加困惑,这书生既是与自己有缘的清福之神,两相相遇,本应是互补命数,为何自己还会被他连累?
“难道是补他不足,就得损我福运?”
师子玄苦笑一声,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柳书生,心道还真是无知者幸福啊。
师子玄无奈,盘膝坐下,入定静坐,决定今夜守护在一旁,若有灾劫,也好护持他安度一难。
此时,驿站大堂。
“大人。您刚才一直盯着那伙人,可是发现了什么?”一个锦袍人低声问道。
“刚才那个背对着我们的道人,很不简单啊。”白脸男人若有所思道。
“不过是一个文弱道人,也没功夫在身,大人为何注意他?”锦袍下属不解道。
“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有这个感觉。”白脸男人yīn柔的笑道:“我韩离能爬到现在这个位子,除了一身的功夫,就是那玄妙的直觉。我感觉那道人不简单。”
锦袍下属道:“是。属下明白。大人,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去试探一下,看看他们根底?”
韩离道:“不用。看那女人,也是大家出身。身旁护卫虽然不凡,但还不放在我眼里。至于那道人,不去理他就是。”
摆摆手,说道:“不用多想,好好休息一夜,明rì还有好一段路要赶。”
这些锦袍人,领了命令,抬了两口木箱,进了一层房间,轮番看守着。
这一夜倒也相安无事。
柳朴直一夜睡个好觉,起身伸了懒腰。一睁眼,看到师子玄盘坐在另外一张榻上,闭目似睡了去。
“这位道长果然是有修行在身,睡觉都不似我这常人。”
柳朴直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师子玄睁开眼,微笑道:“柳书生,这一夜睡得可好?”
柳朴直尴尬道:“还好,还好。只是我向来都有打鼾的毛病,没有打扰到道长吧。”
师子玄暗道:“你这呼噜,比雷都要响。”,笑道:“还好。还好。既然醒来,那便起来吧,早点赶路。”
柳朴直点点头,起身洗漱去了。
师子玄身上不染尘埃,自是不必,推开门,暗思道:“这一夜倒没发生什么。难道是我道行不够,看走了眼?”
推开门,仔细看了一番,昨天夜里来的那些人,早已经离开。
“这些人行迹匆匆,只怕是有要事在身。这样也好,不与他们纠缠,也好过再惹麻烦。”
师子玄正沉思着,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道长起的真早。”
原来是白家小姐,从小楼上走了下来,明媚含笑。
“白小姐你早,多谢昨rì款待。”师子玄道。
白家小姐笑道:“白小姐这称呼太见外了,道长就唤我名字白漱吧。”
这小姐落落大方,师子玄也不矫情,笑道:“白漱姑娘。”
白漱笑了笑,这时贴身的婢女谷穗儿也走下来,看到师子玄和白漱两人,目光不由狐疑起来。
众人先后起床,洗漱,一起用了些早饭。
席间白漱问了师子玄和柳朴直去处,正巧都是要去清河郡,便结伴同行。
好在这白家小姐乘的是马车,不然就凭柳朴直那头毛驴,怎追得上那骏马的脚力。
烈rì当空,行路半rì,晒的柳朴直迷迷糊糊,坐在毛驴背上昏昏yù睡。
猛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就见那毛驴好似受了惊吓,一下子抬起前蹄,直把柳朴直摔下了背去。
“哎呦!”
柳朴直被摔的头昏眼花,痛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跟我走!”这声音,不是师子玄更有何人。
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师子玄已经闻到一股腥臭,正是那血腥气。
“前面有事!保护小姐!”
白家的护卫都是好手,发现不对劲,迅速聚集在一起,将马车护在其中。
不过一会,就见两匹马,载着两口木箱迎面奔来,上面挂着个人,锦袍沾血,正是昨夜领头的韩离。
此人一见到白家车队,眼睛一亮,喊道:“朋友,还请帮上一手,rì后必有厚报。”
白家护卫手持兵器,喝道:“不要过来!止步!”
韩离目中闪过一丝寒光,勒马停下。这时,追杀之人赶来,是个九尺巨汉,双手沾血,目光幽冷骇人。
“停马!否则格杀勿论!”白家护卫头领高喝一声,取出弓弩。
韩离看的也是一阵心惊,暗道:“这是军中哪位大人的家眷?随行护卫竟带着短臂弩!”
追杀之人似无所觉,直冲而来。白家护卫头领冷笑一声,挥手道:“放!”
嗖嗖嗖嗖!
一阵弩箭破空飞出,速度奇快,箭身短小,锐利惊人。
察觉到危险临近,追兵之人突然大吼一声:“大圣良师,赐我神威!”
这巨汉,一声大吼,一身肌肉竟然爆涨了三分,血管经脉露出体表,看起来十分骇人。
那足已穿金裂石的弩箭,命中其身,竟然被凸起的肌肉夹住,只冒了些血水,难入分毫。
“方术甲士!这是游仙道的妖孽!”
白家护卫头领叫了一声,高喝道:“贼人邪术厉害。不可力敌。用沾水的软剑破敌!”
白家护卫好似不是第一次遇见此等邪术,抽出腰间软剑,抹上水囊中的清水,率众杀了出去。
师子玄拉着书生躲在一旁,有些吃惊道:“方术甲士,游仙道。听起来像是道门教派,怎么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这时,马车的窗帘突然拉开,那白漱姑娘探出头,说道:“道长,外面危险,请先进来躲一躲。”
“这……”师子玄犹豫起来,只听白漱姑娘道:“事急从权,没有那么多忌讳,白漱也不是严礼刻板之人。”
师子玄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拉着柳朴直进了马车,才发现这马车也不是寻常马车,里面竟都被铜板加厚,只怕寻常箭矢,根本shè不破半分。
马车中,那顾真人已在其中,只是面sè发白。
“道长,柳公子没事吧。”白漱问道。
师子玄微怔,这才发现柳朴直竟然已经吓晕过去。
“这书生。还真是……”师子玄哭笑不得。
谷穗儿捏着手心,紧张道:“小姐啊,外面的恶人不会杀进来吧。他们是要来抓我们的吗?”
白漱姑娘倒十分镇定,摇头道:“看起来不像。游仙道中人行事虽然向来肆无忌惮,但在民间风闻还是不错。绝不会对老弱妇孺动手。”
师子玄奇道:“白漱姑娘,不知这游仙道是什么来头?”
白漱姑娘奇怪道:“道长不知吗?”
师子玄莫名其妙道:“知道什么?”
白漱姑娘道:“之前道长说自己是游方道士,我还以为道长就是游仙道中人呢。”
师子玄摇摇头,说道:“我并非游仙道中人,往年一直都在山中修行。”
“原来是这样。”白漱姑娘点点头,便解释道:“这游仙道,原本是蜀中大教中黄太乙道的分支。后来中黄太乙道没落,蜀中这些年又接连大旱,出了许多难民。这游仙道便在此时出现,在蜀州立了道脉,搜救难民,做了不少善事。”
迟疑了一下,白漱姑娘低声道:“只是据说这些道人,身上都有道法在身。刀枪不入,能点石成金,白布化粮,十分厉害。官府之前并没有在意,忙着对付各地作乱的贼匪,但现在官府已经将这游仙道定义成了邪教,正四处抓捕。”
师子玄暗道:“施善以聚信,以术法祸世人。这游仙道只怕又是一个顶着道门名义的外道教派。”
此时,白家护卫与那方术甲士正战的难解难分。
白家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百里挑一的猛士,身法灵巧,不与硬拼。那方术甲士是施了术法在身,虽然刀枪不入,但一碰水,就如被化掉的墨汁,对那些护卫手中的软剑甚是忌讳。
韩离瞧见双方缠斗,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抖缰绳,就要趁机逃走。
“哪里走!将东西留下!”
浑身鲜血的方术甲士怒吼一声,见他手中扣住一物,猛的一拍。
白家护卫头领骇然sè变,叫道:“快闪!这是雷符!”
众护卫得令闪开,几乎是在一瞬间,那方术甲士手中窜出一条诡异黑烟,飞出一物,落在韩离马前。
轰隆!
一声巨响,如若雷鸣,风气震荡,掀起土浪三分。
那骏马,一声悲嘶都没喊出,直接被炸成了血肉泥浆。
韩离早有察觉,早就翻滚落马,饶是如此,也被余波炸断了一条胳膊。
“雷泽玉符剑!”
韩离死死按住断肢,口中欧红,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PS:感谢几位书友的打赏和评论。谢谢大家的支持,顺便求票和收藏哦,亲们!
第三十二章 露相非真人,斩邪结恶因
“疯了。真是疯了!这雷泽玉符剑,是道门禁物,这些人都敢拿出来伤敌!”
马车中,顾真人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丝惊惧。
师子玄也暗暗吃惊。刚才那方术甲士扔出符剑,威力十分可怖,若是打在他身上,不死也要命去三分。
说到底,师子玄虽是脱了凡胎,但不过是股络灵通,法窍通开。若被刀剑外物所伤要害,一样是要死人的。
“这方术甲士用的只怕不是术法,倒像是一种引爆之物。”师子玄鼻中闻到一股硫磺味。
“没错。这雷泽玉符剑,正是那游仙道秘传之物。据说是用炼丹术,将硝石,木炭,硫磺,按照一定量,封在玉石中。用道术引爆,威力无穷,足以开山裂石。”
顾真人又卖弄见识,说道:“这是‘御雷术’中不传之秘,想来你也未曾听过。”
师子玄暗自冷笑:“好大的口气。就是大成真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御雷。不过是火药丹石,也敢这般吹嘘。”
师子玄看出这“雷泽玉符剑”的奥妙,也不觉得惊奇,但要是被寻常百姓见到,只怕真会被愚弄住。
“好厉害。这道法,**凡胎果然难以抵挡。”
白漱姑娘脸sè青白,担心的看着窗外。
方术甲士这一手,震住了在场众人。白家护卫虽然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但并非无所畏惧。
术法之前,超过常人认知,总有几分畏惧。
韩离见状,突然从腰中抽出一个令牌,喝道:“我是龙城军机府中人,现在命你们拦杀此贼。保护国宝!”
白家护卫头领一看那令牌,龙盘虎伏,不似假物,神sè变了变,说道:“我们只听小姐命令,不知什么军机府,你自去,休要再说。”
说完,退到马车旁。
韩离眼中寒光一闪,猛的抓起碎裂开的木箱,直往马车处狂奔。
“退下!”
“休走!”
护卫和方术甲士齐声怒喝。
又是一道雷泽玉剑符打来,震的人仰马翻。
马车内,柳朴直被惊醒,两眼睁开,叫了声:“雷劈人了!”,慌慌张张,推开马车门就要逃走。
师子玄心中jǐng兆一生,伸手在柳朴直后背一推。
这书生,一个踉跄,趴在地上,正好躲过一道如链白光。
师子玄定睛一看,这白光竟是一串细小的毛针,细长不起眼,却可杀人无声。
“好险!这书生险些就送命了!”师子玄心惊肉跳,伸手一把将柳朴直抓上车来,喝道:“柳书生,冷静!你圣贤书白读了吗?”
一提书,这书生回过神,说道:“白读什么?”
“书中说,遇事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你看看你。惊慌失措,哪有读书人的样子。”
师子玄喝道。
柳朴直冷静下来,正瞥见地上那一团毛针,又吓的亡魂大冒。
这书生运气太衰,方术甲士口吐毛针,要杀的不是他,却险些让他送了命。
几乎同时,外面倒下两个护卫,都是被毛针刺入喉咙,死的无声无息。
韩离咳血,抓住马车,吼道:“速杀此贼,不然同归于尽!”
白家护卫目毗yù裂,白家小姐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吩咐道:“赶走这方士!”
护卫头领不敢抗命,恶狠狠的瞪了韩离一眼道:“一会再和你计较!”
软剑提起,喝了一声:“随我杀敌!”
两个护卫,举起钢盾,后面又有两人从身后闪出,提剑杀来。
“谁敢阻拦!杀无赦!”方术甲士不似凡人,神志不清,直扑上来。
“杀!”
刀剑飞舞,肉屑横飞。这方术甲士,不知疼痛,不畏刀伤,硬扛着刀剑对敌。
“此人刚发了两枚雷符,气息已乱,速速击杀,不要给他机会!”
白家护卫头领看出此獠暂时无法施展杀招,身子一晃,明晃晃剑光直穿要害,不一会,就杀的这方术甲士皮开肉绽。
方术甲士怒目如魔,突然伸手一抓,那jīng钢软剑,就如麻团一样被揉烂。
方术甲士狞笑一声,忽然撕开衣襟,大吼一声:“中黄太乙,大良圣师。今降凡尘,普渡众生!”
这一声呼喊,似有了无穷力量加身。
方术甲士目中凶光闪烁,一拳轰来,一个护卫举起钢盾抵挡。
咔嚓!
竟是拳破盾碎,那护卫直接被一拳打穿了胸口,丧了xìng命。
刷!
白光一闪,却是护卫头领趁机挥剑斩来,立刻消了方术甲士左臂!
只是这凶人,回头狞笑一声,一拳将之破退,弯腰捡起了断臂,按在断根处一对接!
“断肢再续!”
躲在马车里的白漱姑娘掩嘴惊呼。
这方术甲士的断臂,纹丝合缝,晃动几下,竟是完好无损!
“道术!这就是道术的玄妙!”
顾真人喃喃自语,似向往,似羡慕,口中反复念叨“太乙中黄”,“游仙道”。
师子玄暗自心惊:“这外道之术,果然不容小视。这人断肢都不惧怕,刀枪不入,又能施雷符又能口吐毛针,简直就是杀人利器。”
师子玄暗忧:“这凶人只怕是无人可敌。如何是好?”
若无旁人,师子玄拍拍屁股,走人就是。现在却走不得了。
“道长,柳公子,这次是我拖累你们了。”白漱姑娘也看出不妙,勉强挤出一丝笑,对两人说道:“两位现在下车离开吧,这凶人目标不是你们,应该不会害你们xìng命。”
柳朴直人虽呆傻,但还有几分骨气。正了正衣冠,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弃老弱妇孺于危险,自己逃命?”
话说的漂亮,双腿却在打颤。
“小姐。”谷穗儿咬着嘴唇,手心一阵发凉。
“道长。”白漱催促一声。
“白姑娘,莫要心急,贫道这次出来时,卜了一卦。此卦象是逢凶化吉,有惊无险。我看小姐也不是福薄命短之人,又是乐善好施的良善人,上天感念,即便有些灾厄,也会保佑小姐平安无事。”
师子玄微笑道。
白漱姑娘见师子玄神sè如常,不知为何忽然心安下来。
“多谢道长宽慰。”白漱勉强笑了笑,顾真人却叫道:“你这假道士,不修道法,满口胡言乱语。躲在这里,那就是瓮中捉鳖,死定了。赶快让开,道爷我要逃命去了。”
这“真人”,推开门,神戚戚,sè惶惶,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直往林中狂奔,逃命去了。
“这道士,贪生怕死,原来真是个骗子!”
白漱和谷穗儿目瞪口呆,小丫鬟尖声骂了一句。
正是:皮囊终究是表象,道行功果才是真。仙风道骨江湖士,渔樵方是道中人。
师子玄安心定坐,暗中施了神游物外**,脱壳离身,御剑飞出。
马车前,正恶斗不休。
“造孽啊。枉死了许多人。”师子玄叹息一声,就见那倒地的尸体上,幽幽的飘荡出几团真灵。
有白家的护卫,还有早先被方术甲士残杀的锦衣人。
这些真灵,神sè茫然,穿着寿衣,似无去处。
师子玄念动一声解脱咒,度人经,这些真灵似有所感,朝着师子玄这边躬身拜谢。
不多时,虚空中飞来一条锁链,将这些真灵套住,拿下幽冥去了。
“幽冥府引渡亡魂,倒像官府拿人一般。只怕这几人罪业不小。”师子玄虽没去过幽冥府,众生轮转,鬼修修行之地,但也在书中见过。
你若是善根人,入那yīn间,是鬼差恭请,阎君接驾。你若是恶根人,管你在世间钱财几车,官位一品,一把勾魂索,缚魂绳,直绑去十殿中审罪判恶再说。
这都是戏说,师子玄尚未亲证,暂且不说。
转过头,见那方术甲士,越战越猛,越杀凶威越盛。
师子玄只感到滚滚恶臭的血腥气,笼罩其身,若不是他魂识躲在法剑中,只怕立刻就要被污了魂身。
“好家伙。这是要杀了多少人,才有这般血气。”
师子玄有些犯难,正在踟蹰时,突见这方术甲士脖子后面,有一团黑气,缠在其中。若不是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胎记。
“我还以为有何奥妙,原来是种符小术!”
师子玄仔细一看,终于瞧出其中奥妙。
这方术甲士,原来并非活人,而是一具死尸。只是死后被人用药材泡炼,打熬筋骨,又有修行人用神通术将恶魂封入符中,种进尸身内。
这等方术甲士,平r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要念动法诀,恶魂一醒,立刻就是杀人傀儡,身无痛感,无惧刀兵。
师子玄心中大定,御剑直接劈了下去,那方术甲士似有所感,猛的回头。
但此獠哪能看到无形物,正疑惑间,突然脖颈一阵剧痛!
君子之传,乃是妙成真人所炼,见宝如见人,内中自有正法光明。法剑一落,这恶魂立刻被打散开来。
这恶魂本就有失,入不得幽冥,又被人用法力种下恶因,被这法力一照,直接就消散开来。
便在这时,师子玄突然听到一人惊怒交加的声音叫道:“哪位道友破了贫道法术!还请手下留情,结个善缘!”
师子玄不为所动,一剑斩破了那符咒。
那道人藏在符咒中的一丝分魂,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师子玄一剑灭个干净。
“果然是外道之人。对别人狠毒,对自己更狠!”
师子玄感慨一声。
为何?
修行未达妙行真人境,不可阳神分化,枇破分身。
这道人为cāo控方术甲士,是将魂识五蕴,sè,受,想,行,识中斩出一分,行分身事。
这般做,虽然可得一些神通妙用,但稍有不慎,就会惨遭重创。
就如现在,师子玄看出对方用了分魂邪术,既然破了对方邪法,这恶因就结下了。
修行人冥冥中都有感应,不是你想躲藏就能避开。那炼制方术甲士的道人,一不知其根xìng,二不晓得其神通手段,要了这因果,无非是做过一场。
师子玄二话不说,直接一剑斩了这分魂,让对方道行大损,就是为了rì后了断时掌握先机。
“刚出山门,就结了一大恶因,果真是崎岖世路啊。”
师子玄暗自嘀咕,若在清微洞天中,哪有这般破事。
发了声牢sāo,回了壳中。就听谷穗儿忽然惊呼道:“小姐你看,那恶人怎么倒地了!”
师子玄睁眼一看,那方术甲士,失了主魂,就成了一具空壳,倒在地上,与死人无异。
第三十三章 且三拜这人间
方术甲士突然倒地,众人惊疑不定。
一个护卫jǐng惕道:“头领,这人不会是装死吧。”
护卫头领也疑惑道:“没道理。我们本来就不敌此人,他何必装死?”
走上前,用脚将尸身挑翻过来。
“咦?”
护卫头领目光落在方术甲士脖颈处,神sè微变,看了下四方,忽然抱拳道:“不知哪位义士出手相助,还请相见一面。”
小道山林中静悄悄,只有风声,树摇声,哪有人在。
一连又问了三声,无人响应,护卫头领暗道:“不知是谁人出手,只怕是江湖游侠儿,不露面倒也甚好。”
护卫头领转过念,说道:“这贼人怕是用了丹药邪物,一时威猛无比,现在药效过了,自然死了。”
护卫头领话虽这般说,还是提剑在方术甲士心口捅了两剑,又用厚背刀割下头颅,这才放下心来。
护卫头领提着头,带着两人走到马车前,恭声道:“小姐,贼人已死。”
白漱姑娘探头,看到死伤的家兵,面露哀sè道:“死伤几人?”
护卫头领道:“棍爷,小四,还有柳丁去了,其他人倒没大碍。”
“他们为了保护我而死,叫我如何报答?”白漱姑娘盈盈含泪。
“小姐,他们为主尽忠,本来就是职责。况且小姐平rì对我们都极好,他们为保护小姐送命,也是一恩报一恩。”众护卫真诚道。
白漱道:“将他们尸体收敛好,送还给他们的家人,至于……罢了,等回到郡中,我亲自去把他们的家人接来家中赡养,但求他们去的心安。”
护卫头领跪下磕头道:“小姐慈悲,我代他们家人谢过小姐了。”
站起身,看到倒在马车前,大喘粗气,血流不止的韩离,恨声道:“小姐,此人如何打发?”
白漱姑娘默默不语,那韩离yīnyīn一笑,说道:“莫非你们想杀人灭口不成?我且告诉你们,我乃军机府中人,这次行的也是皇差。你们想要灭口,也要想想后果。”
一个年轻护卫神情激动道:“少来压人!天高皇帝远,就是杀了你,又能怎样?”
韩离似未听见,只看着白漱,单手作礼,说道:“白姑娘,这次是我不对在先。但事发突然,无可奈何。若非如此,我也不愿将你们牵连进来。”
此人柔中带刚,先说自己背后靠山,又点出白漱姓氏,就是让你有所顾忌,不怕你杀人灭口。
白漱叹了一声,吩咐道:“宋叔,给他些止血药,再留下一匹马,我们走吧。”
“小姐!”
宋护卫抬起头,扬声道。
“不必说了,去做就是。”白漱摆摆手,放下窗帘。
宋护卫面sè青黑,走到韩离身前,从怀中掏出个瓷瓶,丢在他身上,jǐng告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不然就算小姐阻拦,你也难保xìng命!”
韩离只作未闻,将瓷瓶塞子用牙咬开,将药粉尽数倒在创口上。
宋护卫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就听此人突然问道:“这方术甲士是怎么死的?”
宋护卫冷冷道:“关你何事!”
不再理会,大步向马车走去。
“有趣,有趣。这方术甲士,可是游仙道的宝贝,寻常好手,十几二十人都制服不了,竟然莫名其妙被人杀了。”
韩离咧着嘴,yīn柔的目光瞥到马车上,暗思道:“会是昨夜那年轻的道人所为吗?”
“我这次选的路线如此偏僻,竟然都被人察觉,只怕有叛徒走漏了消息,这条路是不能再走了。”
此人心思缜密,暂收了窥探之心,单手扯了两个木箱,送上马背,翻身一跃,竟是折路返回,狂奔而去。
马车上,白漱神情黯然,心情欠佳。
柳朴直和师子玄也无意在马车上多待,就下了车去。
那毛驴,见了危险,不知躲藏到了哪里,等危险去了,这才跑出来。啊吁,啊吁,撒起欢儿来。
“犟驴,你倒好命,害我差点丢了xìng命!”柳朴直骂了一声,那犟驴用鼻息喷了他几口,差点没把这书生熏晕过去。
师子玄看这主仆,心中暗乐:“这驴比这书生聪明多了。”
众护卫收拾了尸身,众人再次上路。
往下路途,走的倒是顺坦。下午时,清河郡城已经在望。
师子玄站在城门前,感受到一股与清微洞天截然不同的气息,笼罩在郡城当中。
眼一看,贩夫走卒,车马牛羊,听一声,人间细语,悲欢轻歌。
这是红尘气,沾一下,就如其中,进去容易,出来难。多少真灵子,一入其中,如坠泥潭,五yù缠身。不知出离法,误以此间是家乡。
寻常修行人,不愿入红尘,只知出家离世静修。哪知真修行,便在红尘深处。
师子玄忽地生出一分感慨,对着这城门拜了三拜,道:“这人间,见过了。”
旁人见到,指指点点,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师子玄。
柳朴直也楞了一下,挠挠头,问道:“道长,你这是在拜什么?”
师子玄道:“我啊。在拜这人间烟火。”
柳朴直不解道:“道长不拜神像,拜这人间做什么?”
“我拜的是众生受苦厄,却自强不息。我拜的是清修人,落入泥潭也不染菩提心。我拜这真圣贤,慈航倒驾,也要度得人去。我拜这山河万载,任由有情众生踩踏,也无一语怨叹。”
师子玄说道:“那神像,只是众生心中的偶,你看他是神,他就是神,你当他是猪,他不会是牛羊,唯心所照罢了。不必拜,见到了,打个礼,作个揖就好。”
柳朴直挠头道:“听不大懂,但我看道长与其他出家人不同。”
这时,白家小姐的马车行来。白漱从马车中探头问道:“道长,不知你可有落脚地?”
师子玄道:“尚无去处。”
白漱姑娘惊喜道:“既然如此,道长不如来我家中。我父亲向道已久,最喜欢结交道人。道长是真修士,我愿意供养道长。”
师子玄微笑道:“多谢居士,只是我如今已经答应柳书生,暂且去他家为他亡母做一场法事。”
柳朴直愣了愣,苦苦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请这道人做法事了?
白漱姑娘是玲珑心,看柳朴直的表情,怎不知道这是师子玄婉言谢绝。
心虽遗憾,但还是说道:“原来如此。若下次再遇见道长,还请道长不吝赐教修行。”
“一定,一定。”
师子玄作揖道。
进城门,有守城兵盘查。
“道人,可有度牒?”
师子玄取出身上符箓,交在守城兵手中。
守城兵看过,皱眉道:“这位道长,不知你挂单何处?”
师子玄楞了一下,说道:“我是一个游方道士,并无挂单的道观。”
守城兵道:“这就难办了。道长,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按照规定。道人入城,需有原籍和挂单道观的信印,还要有官府大印。不然不准通行。你这上面一无官印,二无挂单道观的信印,我不能放你入城。”
其实兵汉子已经算是客气了。若是放在边关或者乱战区,像师子玄这般度牒不明,缺少印记的道人,哪由你分说,直接抓走,送入大牢再说。
师子玄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道:“莫非要我腾云进这城中?”
这自然是玩笑话,祖师训诫尤在耳旁,人间事,人间解,做世人行。万事都求神通,诸仙佛菩萨度人也就不需化身入人间劝度了。
饶是无烦恼事挂心的师子玄,如今也犯了难,真是苦思办法不得。
好在这时,白家小姐似看出这边的情况,下了车,徐徐走来,说道:“道长,可是遇到了难事?”
师子玄还未答话,那守城兵突然换了脸sè,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原来是白小姐,这位道长是你的朋友?”
白漱客气道:“是。这位道长是真修士,可是因为没有印信不能入城?这就是了,这位道长是家父请来,走得匆忙,未去盖过大印。还请你行个方便。”
守城兵连忙道:“白小姐说哪儿的话。有您担保,自然没有那么多麻烦。”
将符箓还给师子玄,露出一个笑脸,说道:“道长,如果有时间,还是去郡府盖过大印。不然离开清河郡去其他地方,总是麻烦。”
“多谢,多谢。我知道了。”
师子玄笑呵呵的收了符箓。
进了城门,回头看了一眼。不过是一道门而已,偏偏生出这么多麻烦。
“崎岖世路人难行啊。”师子玄感叹一声。
“道长何故生出这般感叹?”白漱与师子玄同行,护卫都在身后,这姑娘也不知避讳。
师子玄道:“没什么。只是有所见,有所感。这路本来就是给人走的,我今却要为行路险些被人拒入城中。该说是这路错了,还是人错了?”
白漱微笑道:“道长,我听你说话。好像真不似这世间人。”
师子玄笑道:“谁说我不是?我生得是世间人,修的也是世间行,只是还有些不习惯罢了。”
白漱若有所思,师子玄作揖道:“方才多谢居士帮忙。别过了,若是有缘,再报答居士恩义。”
白漱怔怔点点头,就见这道士挎着紫竹杖,背着手,唤了那牵驴的书生一声,一同去了。
“小姐,小姐,回神儿了。”
过了很久,白漱姑娘才回过神来,就见婢女用手在眼前晃来晃去。
谷穗儿掩嘴笑道:“小姐你若想见这道人,我让宋叔打听他去处就是了,可千万莫要失了女儿家的矜持哩!”
白漱没好气道:“你这死丫头,想到哪去了。”
谷穗儿知道自家小姐面皮薄,偷偷笑道:“小姐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爷是开明人,没有门户之见,你若真相中那道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让那道人还俗就是了。”
白漱哭笑不得道:“你胡说什么。前些年母亲病重,我就求神拜佛,发愿只要母亲病好,我便守此清净身,礼神敬法,行普济事。如今母亲转安,怎能违愿?莫说我没有此意,就是真有,我岂能因为一点儿女私愿,就坏人修行?”
扯了扯小婢女的脸蛋,没好气道:“走了。以后再胡说八道,你就去伺候母亲去吧。”
“不说了,不说了。”谷穗儿呲牙咧嘴。
白漱轻笑一声,转身去了。
第三十四章 外因执相暗生魔
师子玄跟着柳朴直,一路行去,终于到了这书生家。
柳朴直这家中,不看则已,一看,连师子玄都有些无语。总算明白为什么世人形容贫寒,都会用“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这八个字。
柳朴直在清河郡的家,真叫一个贫寒。草屋一间,陋室两居,除了一张塌,一张桌,两竹凳,一口锅,就是外面的牛棚,再无他物。
“道长,我这里是简陋了些。你先歇着,我这就去买些鸡鸭回来做饭。”柳朴直有些不好意思,放下行礼,就要出门。
“柳书生,鸡鸭就不用了。我过午不食,你自便就是。”师子玄知道这书生穷的紧,哪还能让他破费。
况且他在学府读书,纸墨都是要用钱的。
柳朴直不好意思道:“多谢道长体谅。明天一早我就去市集卖字,不然真揭不开锅了。”
师子玄笑道:“哪用谢我,应该是我要谢你给我一个落脚地才是。”
柳朴直暗道:“道长话说的实在,我让他住在我家,也是给他一个安身之处。”
想到这,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帮助他人的快乐,心中也舒畅了不少。
如此,师子玄就在柳朴直家中暂时住下,每rì除了rì出之时,出门朝东诵经念法,平rì就在这草屋中,也不出门。
柳朴直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见师子玄十几天如一rì,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一rì中午,师子玄正在都斗宫中观感三洞通玄真经,突然心血来cháo,睁开眼,出了草屋。
刚推开门,就见到柳朴直垂头丧气的从门外走近。
“柳书生,你这是怎么了?”
师子玄惊讶道。
这书生,鼻青脸肿,右边青衫沾满泥土,好不狼狈。
“让道长见笑了。”柳书生苦笑一声,说道:“这事我实在羞于出口,莫说了,莫说了。”
师子玄默算因由,突然问道:“是你那耕牛出了事?”
柳书生惊讶道:“道长你怎么能知道?”
师子玄道:“你这人没什么坏心,与人为善,又家徒四壁,平rì也不去那三教九流,乌七八糟的地方。能惹来什么祸?当rì我见你时,你说除了老母灵位,就只剩下那头耕牛。想来是这头寄放的耕牛出事了。”
“正是,正是。”柳朴直叹了口气,说道:“三年前我回家守孝,走的急,就将那牛送到老师家中。老师也应了,说是替我照看。怎知这几rì,我几次上门去讨要,却被老师家下人拦住,说老师家中根本没有养牛。”
柳朴直愤然道:“这些人,好生无礼。我说是老师的学生,之前有过约定,怎知他们不承认,还动手动脚。真是一群泼皮流氓!”
师子玄奇怪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学府找你老师分说,或者告诉学府中的其他长者出面调解?”
柳朴直说道:“老师这几rì教务繁忙,见不到面,至于学府中的几个教习,这三年来都换了许多生面孔,我怎好开口?”
师子玄想了想,又道:“慢来。先说前因,你当rì去你老师家辞行时是如何说的。”
柳朴直微怔,说道:“快三年了,哪记得清楚?容我想想。”
“是了!当rì我求老师让我暂时休学,莫除掉姓名,让我回家守孝后再来读书。老师起初为难,后来见我多次恳求,才答应下来。”
师子玄心中一动,说道:“你老师是何时答应你的?”
柳朴直疑惑道:“是最后一次我去寄放耕牛的时候。道长,你问这些做什么?”
师子玄哈哈一笑,说道:“不问前因,如何知晓后果?柳书生,这牛不用讨要了。”
柳朴直急了,拉着师子玄衣袖,说道:“道长,话莫要说一半,那牛明明是我家的,怎能不讨要回来?”
师子玄道:“你信不信我话?”
柳朴直道:“道长是有道之士,又救我一命,我怎么不信?”
师子玄又道:“那你信不信你老师?”
柳朴直奇怪道:“一rì为师,终生为父,老师传道授业,于我恩重如山,我当然信了。”
“那我说这牛是你老师自己留下,又指使下人拦你,你信不信?”
柳朴直一下子愣住,旋即生气道:“道长,我敬你为人,你为何说这般难听话?”
“怎么难听?”
“我那老师是熟读圣贤书,圣人弟子,怎会做这种事?”柳朴直连连摇头。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谁说圣人弟子,就各个是大贤大善?”师子玄哂笑道:“其他莫说,我就说你那同窗,是否人人都是谦谦君子?”
柳朴直怔了怔,似被师子玄一下问住。
师子玄见他听进去了,又道:“柳书生,我未曾见过你那恩师。但只听你说那下人如何流氓,就能窥测你那老师如何。治家尚且如此,传道授业恐怕也只是误人子弟。我不说他为人如何,你比我熟悉,可以自己揣摩一二。”
柳朴直不是傻子,只是为人比较憨厚,读书读的有些愚钝,一听师子玄点拨,也有些明白过来。
师子玄给了他自己思考的时间,过了一会,又说道:“我只说我的推测,也许只是以小人心揣度。信与不信在你。”
柳朴直带着几分茫然,点头道:“道长你请说。”
“那rì你去送牛,本意只是寄放。但你那老师只怕不这般想。只怕他那时是以为你‘开了窍’,为了暂时休学,三年后再来读书,所以将耕牛送来作礼。”
柳朴直一听,摇摇头说道:“不对,不对,当rì说好,我只是寄放在老师家,三年后会来取回。道长你说错了。”
师子玄呵呵笑道:“读书人盗书,都不能算是偷。收学生的贿赂,怎么不能说是暂寄?”
柳朴直目瞪口呆,顿时觉得已往认知轰然倒塌。
见柳朴直这般模样,师子玄暗叹,思道:“这些人间世情,我这个方外修行人都懂,这书生怎就不知?他到底是不是与我有缘的护法?若真是,rì后引渡他入神道,岂不是自寻烦恼?正直是有了,聪明实在不敢恭维啊。”
柳朴直瘫坐在椅子上,两眼茫然,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等回过神儿,抓着师子玄的胳膊哀求道:“道长,你是得道人,能不能替我去把牛讨要回来?”
师子玄暗道:“我要施神通,自然容易,但神通不是万能,事事都求神通,来rì神通不能解决时怎么办?”
祖师也说,万事都求神通,还要智慧何用?
师子玄沉思片刻,说道:“我替你讨要,自然不行。非但是我,就是你也不能再去讨要。就算抢回,盗回,都不行。”
柳朴直傻了眼,说道:“这是为何?”
师子玄道:“我且问你,你寄放时,有何人在场?可立字据?”
柳朴直摇头道:“并无他人在场,也没有立字据。”
“无凭无据,就算你抢回牛,你如何证明是你家的?”师子玄沉声道:“若我是你老师,只消你再纠缠,甚至强抢盗回,我就一纸讼状告到官府,你说官府信你还是信我?”
“自然是信你。”柳朴直脱口而出,旋即一脸死灰。
“完了。完了。没了祖屋,没了田产,原本还指望这头耕牛度rì。现在牛也没了,我连过活都难,还读什么书?不如死了算了”柳朴直惨笑一声,竟生了轻生念头。
“柳书生!这世间乞儿无数,尚知乞讨活命。孤儿寡母,尚且相依为命。就是那蝼蚁,也知苟且偷生。你堂堂男儿,不缺头脑,又非残疾,怎就活不了!”
师子玄见他如此,猛地声sè俱厉,怒喝一声。
这一喝,带着正心法,柳朴直耳旁如雷响,脑袋巨痛,真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清醒过来。
“怪事!刚才怎么生了轻生的念头。”柳朴直惊醒过来,不由一阵后怕。
这便是魔,心中魔。
并非修行人有,世俗人也不缺。
世间人一说一个“魔”字,只道是可怖鬼怪,吃心嚼骨,食人血肉。实际上,魔不是一类物种,而是一种心xìng。是平常心因外因而失横,于某一处极端偏颇,就是为魔。
就如这柳书生,平rì长读圣贤书,养浩然气,有大志愿,怎会生出轻生的念头。
只是往rì被生活苦难压身,本就凄苦,又一听自己一向尊敬的老师也不是那般正直。而自己最后赖以生计的耕牛也要不回来了。
双重打击下,就失了平常心,往rì晓得的道理也丢在了一旁,越想越苦,越苦越想解脱,就生了轻生念头。
岂不闻世间多少这般例子,轻生被救回的人往往懊悔当初,绝不会再做这种傻事。
这就是偏执心作祟,亦是魔xìng,一被外界诱导,把持不住,就会大生坏根。
这也就是修行人入门时,为什么师长会先传法经,让你rìrì诵读,不需明意,就是这个道理。
经书,本就是千锤百炼,自有法xìng。
颂经,一可以磨炼心猿,锻炼根xìng。二可以降服心魔,不失根本。
这就是为什么有道高人长颂道德,闲来无事颂黄庭。
柳书生轻生一念,非只是他突然醒悟,师子玄一念棒喝之下,也有了几分感悟。
“难怪当rì六师兄代师传法,只让我颂念,不说真修秘传。原来就是这个道理。”师子玄现在回想,才知李秀用心良苦,也庆幸自己未曾追求神通,忘记功课,失了根本。不然即便福缘再深,如今也脱不了凡胎。
两人心中各有所想,一时间都默然不语。
师子玄毕竟是修行人,先收了乱心,笑道:“柳书生,你也莫要着急。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总有解决的办法。”
柳朴直苦笑一声,说道:“道长你安慰我,我心领了。其实这般结果,我早应该料到,唉,亏我还是个读书人,怎地就这么傻?罢了,罢了,大不了我就去街上卖字,再不济就去当苦力,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师子玄哑然失笑,这柳朴直竟能想到去出苦力,倒是让他刮目相看,暗道:“这书生还算有救。”
便说道:“你也不用灰心。我只说你牛要不回来,未曾说过不能另施手段将牛弄回来。”
柳朴直猛的抬起头,期盼道:“道长,你有办法?”
师子玄风轻云淡道:“办法暂时没有,或许明rì就有了。柳书生,先收了焦躁心,回去洗漱一番,安心睡上一觉。明天你入学时,请带我一同去,见一见你那老师,再做打算。”
第三十五章 读圣贤书,慕神仙道
第二rì一早,师子玄除下道袍,换了一身青衫,跟着柳朴直出了门。
今rì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柳朴直家中也无油伞。师子玄念了避水诀还好,这书生却遭了秧。
一路急行,到了学海书院,只见这里占地不大,虽然是在闹市街,内中却十分安静。晨雨洗尘下,透着一股安然。
师子玄抬眼望去,这书院之上一股清气弥散,偶尔有几道杂气,但多数被抵消,让人呼之怡然。
“学府圣地,是读书人jīng神聚集地,jīng气神具足,少有俗尘气息。”
师子玄暗暗点头,走到书院门前,匾额上龙飞凤舞提着“学海书院”四个大字,旁边贴着劝学jǐng词,正是:勤读千卷方识志,学海无涯苦为舟。
刚进了学府大门,zhōng yāng立着一个泥塑的圣像,正是躬身行礼状的文圣人。
“入山门既是过道场,入庙宇既是见真贤。还是先上柱清香,方不失礼。”
师子玄上了前,从香坛前取了一炷香,点燃后,也未拜,只拱了拱手,将香送入炉中。
“道长,你不是道门中人吗?怎么还拜圣人?”柳朴直见师子玄上香,十分不解。
“非是拜这泥偶,而是礼敬文圣人上教贤良下化愚真,赞其功德。”师子玄顿了顿,突然似开玩笑道:“柳书生,rì后你出门在外,路过神庙道观,去上一炷香,未必需要掏钱供养,总是好的。”
柳朴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道:“礼多人不怪嘛,有理,有理。”
两人说笑一声,就往书舍里走去,师子玄打定主意,要先见一下那位教习。
进了书舍,正有个书童在分晒宣纸,梳理笔毫,见两人进来,站起身,说道:“你们找谁?”
柳朴直上前道:“我是老师的学生。姓柳,前来拜见老师。”
这书童看了他一眼,没搭理,问师子玄道:“你又是谁?”
师子玄横眉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书童楞了一下,心中暗怒:“这人好不识礼,想见先生还这般倨傲。”
这书童心思转过,也冷下了脸,不咸不淡道:“老师正在批改作业,暂时没有时间,你们先回吧。”
柳朴直一听急了,正要恳求,突然师子玄拉住他,蓦地厉声喝道:“你又是谁?能做的了先生的主?”
声音先扬后缓,师子玄冷眼道:“知道的,晓得你是先生的书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阎王殿前的小鬼,这般难缠。”
书童一下被喝的愣住。往rì在这书院,哪个读书人来求见先生,不是对他好声好气,何曾见过这般凶人?
师子玄拂袖一甩,抬手指着一处,慢声道:“你且看这里写的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识字!”
书童下意识的抬起头,这书舍的门前,贴着两个对子,上面写着:秉圣贤恭谦教化,承文道厚德育人。
书童反应过来,脸上又是羞愧,又是恼怒,耍了xìng子,说道:“你们等着,我去问过先生,见不见你,我可做不了主。”
这书童,仓皇直进了书舍。
“道长,你何必难为他?方才只要说几句好话,他也不会为难我们。现在得罪了他,在老师面前搬弄是非,老师一怒,我们岂不是更见不到老师了?”
柳朴直有些急了。
师子玄笑道:“柳书生。你莫急,若真是‘求见’,只怕还真见不到哩。”
柳朴直想不通道:“那这般就能见到了?”
“有八成把握。若还是不见,再想其他办法。”师子玄微笑道。
却说这书童,带着怒气,进了书舍内。
一进内舍,正见到一个素袍老儒生,正卧在榻上,半眯着眼看书。
“先生。有事了。”
这书童进了门,大声嚷了起来。
老儒生板脸道:“呼呼喝喝,成何体统,什么事?”
书童叫屈道:“先生,外面来了一个书生,说是你的弟子,要见你。”
“既是要见我,必是有事。你带进来就是了。”老儒生说道。
“先生之前不是交代过吗?如果来的人姓柳,就打发回去,我可不敢做主啊。”
书童偷偷看了老儒生一眼,见先生脸sè沉了下来,心下大定,开始搬弄起是非来:“先生啊。那书生也不是好人,来这里拜见先生,还带着一个恶人,凶的紧,说话十分难听,分明是不把先生您放在眼里。”
老儒生皱眉,暗道:“柳姓书生?是那柳朴直?此子怎么回事,分明是你情我愿,怎地又来纠缠?还带着一个人来。此子向来呆傻愚钝,什么时开了窍,还知道找帮手了?”
书童见老儒生不作声,心中大乐,嘴上又道:“还不止如此哩。那恶人说我也就是了,我年纪小,读书不多,骂也就骂了。但他指着门前的字,指桑骂槐,分明是借机讽刺先生。我看他们哪里是来求见先生,定是来找麻烦的。”
书童嘴上说着,心中不由冷笑:“你们欺我,怎叫你们见得先生!”
谁知这老儒生一听书童的话,心里猛然打了个机灵,仓皇坐起身,暗道:“坏了!这柳朴直不见也就罢了,与他同行的人却不得不见!”
这老儒生,蓦地想起了学海书院的院规。有这一条,是说学海书院的教习必须是德才兼备。首先一点,便是风闻尚佳,谦恭有礼。
如今若只是柳朴直,这老儒生还可以推脱有事见不得。但若有外人一同来求见,却被他挡在门外,只怕要生出闲话来了。
想到这,老儒生不由怒斥道:“我平rì怎么教你?不知谦恭守礼,反倒是学那市井妇人,搬弄是非,乱嚼舌头!”
书童哪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是气又是害怕,连忙跪在地上,求道:“我知道错了。先生息怒!”
老儒生此时哪是生他气,借题发挥罢了。正了正衣冠,板脸道:“随我去迎客,莫要再失礼。”
“是,先生。”书童打落着脑袋,跟着老儒生身后走了出去。
出了书舍,老儒生首先看到柳朴直,心理一阵腻味,又看师子玄,不由停下脚步,暗道:“此人是谁?气质不俗,不像是寻常人家。”
师子玄今天虽然没有穿道袍,但毕竟不是凡胎,老儒生也是常修儒学,自有一套观人之术。
一念至此,老儒生更是放下姿态,走上前,笑呵呵,说道:“朴直你来了。近rì有些繁忙,找我有事?”
又板脸对那书童喝道:“这是你柳师兄,是我的弟子,今天来看我,你怎么还敢阻拦?”
书童委屈的差点掉下眼泪,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赔礼道:“是,弟子错了。柳师兄,对不起了。”
柳朴直连忙道:“没事,没事。你没对不起我。”
这书生,已往憨直,被人欺负惯了,第一次被人道歉,有些不知所措。
老儒生虽是让书童给柳朴直道歉,余光却在打量师子玄。就见此人背着手,也不说话,也无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老儒生吃不准,问柳朴直道:“朴直,这位是?”
柳朴直刚要说话,师子玄突然道:“你就是柳书生的老师?”
老儒生听师子玄语气轻慢,却愈发认定此人不凡,拱手道:“正是,正是。这位公子,今rì来可是有事?”
“也无他事。只因我与柳书生一见如故,暂时在他家中做客。听他说起先生你家中藏书丰厚,不仅有儒家经史,山野杂记,还有一些前朝损毁的遗册。见猎心喜,才来先生这里打扰。”
师子玄笑着说道。
老儒生一听,呵呵笑道:“原来公子是个爱书之人。不忙说,先进来用一杯茶再说。”
说完,引着两人进了书舍。
进屋时,师子玄低声对柳朴直道:“柳书生,一会切记千万不要提及耕牛的事。不然讨要不回,你休要怪我。”
柳朴直现在对师子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忙低声道:“一切交由道长做主就是。”
师子玄点点头,随老儒生进了内屋。一入内,就见到床榻上还未合上的书卷。
师子玄眼一扫,却是一怔。
这屋舍内,除了一些儒经杂记,竟有一多半是道家典籍。
“老先生还熟读道经?”师子玄奇怪问道。
老儒生呵呵笑了声,说道:“俗话说的好,‘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都是一祖传宗,当然要熟读。”
说是这么说,却不动声sè将床榻上的经卷合上,放回了书架。
但这哪里能逃过师子玄的法眼?
那册经书,分明是一门外道炼气术,唤作《紫府丹霄诀》,是一乘法门。
“这世间,果真是光怪陆离,什么人都有。文圣人立了儒门,弃神通而不用,不屑修习,哪想他的徒子徒孙里,竟还有仰慕神仙道之人。”
师子玄心生感慨,心中微动,却是想到了如何讨回那耕牛的办法。
第三十六章 仙佛,本不欠这众生
“这位公子,不知看中老夫哪本藏书?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老儒生一时吃不准师子玄来头,便故作大方。
师子玄似无所闻,就在书架前背手浏览。
也不动手,也不翻书,只是走马观花。
不过一刻钟,师子玄回了座位,捧茶在口,慢声道:“老先生,你这里藏书虽多,但大多都是无用典籍。那本‘紫府丹霄诀’,还算勉强。”
“哦?公子还熟读道经?”老儒生眉毛一扬。
“不仅熟读,而且常颂修行。”师子玄似有感叹,说道:“本听柳书生说老先生这里藏书许多,想要借来一观,哪想到都是些寻常物。”
摇摇头,师子玄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打扰老先生了。”
说完,在老儒生,书童,柳朴直三人呆愣的目光下,转身离开。
好半天,柳朴直才回过神,叫了声:“道长,等等我啊!”
他刚出门,又回头道:“先生,改rì我再来拜访你。”
说完,就追了去。
老儒生也回过神来,茫然片刻,忽然问书童道:“刚才他喊那人什么?”
书童道:“好像是唤那人为‘道长’。”
老儒生心中惊疑,暗道:“道长?莫非此人是修行道人?只是这般年轻,能有什么道行?莫非是个江湖术士,来寻我下套?”
这老儒生,到底是人老成jīng,心中起疑。
但寻思片刻,又暗思:“我不过一个教习,除了这些书,也没什么值得让人费尽心机。”
用手抚摸那本《紫府丹霄诀》,暗道:“这本道经,的确是本珍藏。可是前朝国师遗留下来的丹经。这道人认得,或许他还真有些修行。”
老儒生一念至此,心中突生一团炽热:“我得这本道经,已经十多年,苦苦揣摩也寻不到修行方法,或许今rì就是机缘来了?”
抬脚正要去将人追回,一跨出门,又犹豫了起来,暗道:“莫慌,莫慌。这道人来的蹊跷,也许是看中了我这道经,想要哄骗了去。且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老儒生打定主意,对那书童道:“你去盯着柳朴直和那道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书童不明所以,但先生吩咐,怎敢不从?立刻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师子玄背着手,悠哉悠哉出了学海书院的大门。
柳朴直从后面追来,半是奇怪半是埋怨道:“道长,你怎么突然走了?难得老师肯见我们,我也听你的未提及还牛之事。现在该怎么办?”
又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我来开口,或许老师听了我的话,能解了误会,这牛没准就还给我了。”
师子玄一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怎么?你这是埋怨我了?”
柳朴直尴尬道:“没有,没有,我也是一时着急,道长莫怪。”
师子玄怎不知他心思,摇摇头,说道:“柳书生,你就是求神拜佛帮忙,也要给些时rì,何况是我这道人?你若不信我,那我不管便是。”
柳朴直急道:“是我说错话了,怎会不信道长?赔礼了,道长莫怪。”
这书生,急xìng子过去,知道师子玄与自己非亲非故,又对自己有恩,此事原本不必管。帮他是恩义,并非义务。
这一想来,柳朴直大为愧疚,连连赔礼道歉。
人心善变。总喜欢怨天尤人。
师子玄怎不知晓?只是他毕竟未证菩提心,做不到大成真人那般无xìng。心中一股闷气生来,却也感慨那些庇护众生的正神与仙佛的不易。
你想来,师子玄自己尚且被这愚钝书生气的够呛。那些神仙佛陀,被人天天求来,你也求,我也求,他也求,该回应谁?
但凡一件事不给回应,办不好,就会被人怨念。
柳朴直还是读书人,明白道理,依然如此。若换做市井中人,脾气暴躁的,只怕还要谤法骂道了。
师子玄看着车水马龙,行走此中的众生,忽然想说一声:“这诸天仙佛,本不欠你们,哪怕一柱清香。有缘的,入门修行,自有仙佛来度。无信的,自去就是,何故怨恨诟骂?”
心中碎碎念了一声,见柳朴直惶恐道歉,师子玄心中气也消了。
“行了,你也莫要如此。我既然答应帮你,就是缘法,成与不成,我也说不好,但也不求你回报,只希望你莫失平常心就是。”
师子玄说道。
“我知道了。道长,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吗?”柳朴直挠挠头,心里也是一阵后悔。
“事还没办完,回家做什么?”师子玄笑了一声,说道:“柳书生,你不是说要去卖字吗?我看择rì不如撞rì,这就去摆个字摊吧。”
柳朴直愣了愣,发现自己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道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只能跟在他身后,往市井去了。
摆摊卖字,也容易,寻个空地,柳朴直去租了一张桌子,铺上白布,又取了纸笔墨砚摆上。
柳朴直这回学乖了,先问道:“道长,这字怎么卖?”
师子玄道:“那你平rì都怎么卖?”
“平rì都是写几个字,做个门面,有人看好了,拿钱取走就是,有特殊要求的,我再写来。”
师子玄问道:“你的字,能卖几钱?”
柳朴直道:“一张一个铜钱。若是书信,便贵一些,要三个铜钱。”
师子玄笑道:“你这字,卖的也太便宜了些。”
想了想,说道:“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出手一次,怎能让你把字贱卖了?”
一点宣纸,说道:“柳书生,我说,你写。”
“好,道长你说!”
这书生,磨好墨,提起笔,就如换了个人,整个人jīng气神都不同了。就见一个说,一个在写,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十几个字写下来,一气呵成,大是不凡。
放下笔,柳朴直一抖宣纸,念起自己写的字,却是:
一字断福祸,二字化吉凶,三字道寿禄,一字一秤金。
念完,柳朴直呆愣片刻,说道:“道长,你这是要给人算命吗?”
师子玄道:“不是算命,只是测算,推演因果。”
柳朴直不知其中奥妙,似懂非懂道:“哦。不过道长,一字一秤金,这也太夸张了。哪里会有人要啊?”
师子玄道:“谁说没有?自会有愿者上钩。”
柳朴直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能说什么,将写好的字挂到了醒目的位置。
没多时,路过的行人看到,不由被这昂贵的“字金”吸引。其中好奇者上前问道:“你们哪个算命?”
师子玄抬眼一看,是个中年男人,看衣着,非富即贵。
中年男人又问了一声:“谁人测字?”
师子玄道:“是我。请问你可有字金?”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笑道:“年轻人,我不是来测字的,也不信这个。只是好奇你这字金竟然敢要一秤金,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师子玄说道:“这位居士,请教一声,不知当今最有名的书法家是谁?”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道:“南有苦竹僧,北有陈留仙,都是当世名家。”
师子玄又问道:“一字几何?”
中年男人道:“字字千金。”
师子玄笑道:“人家能卖千金,我只要一秤金,多便宜啊。”
中年男人笑了笑,说道:“那两人是当世名家,卖多少金都不为过。我看这字,虽算不上是自成一家,但也有风骨,若是一两银钱,我就买下了。”
柳朴直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sè,正要答应,却见师子玄摇摇头,说道:“对不住,此字只测不卖,若要测,请先付字金。”
中年男人听了,有些好笑,想要再说什么,却没有再说,转身走开了。
柳朴直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忍不住想要再说些什么,猛的想到之前的保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一下午,这“一秤金”着实吸引了不少人,但多数是好奇,上来询问,真正拿出一秤金测字的人,一个也无。
眼见天黑,柳朴直已经开始打了哈欠。
师子玄看了他一眼,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回了,明rì再来。”
“明天只怕也是要白白苦坐一天。”柳朴直心理嘀咕,很快将摊子收了。
暂且不表这一道人,一书生在此卖字。
却说那随他们一路行来的白家小姐,此时却碰到了难事。
清河郡,白家。
这白门府,正是本郡豪族。自前朝起,就有数人为官,时至今rì,韩钦侯统治七郡之地,白门府中也不乏做官领兵的俊才,百年望族,不是虚言。
到了这一代,白老爷虽不为官,但常年行善积德,在整个清河郡中也是有名的大善长者,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白家老爷本是一个慈眉善目,德高望重之人,只是近来不知为何,突然却转了xìng情。
那白家小姐,刚回家中,正要去给父母请安。却见母亲从内室奔出,见女儿回来,就流下泪来,抓着女儿的手,哀声道:“女儿啊,你不该回来。你爹他已经疯了,我们走,跟娘回娘家去。”
白漱大吃一惊,爹爹和娘往r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今rì不知何故,竟要闹的要回娘家。
“娘,这是怎么了?”白漱一脸疑惑,拉着母亲连忙问道。
“你爹疯了。要将你嫁出去,他把你许给了韩侯世子。”白夫人流泪道。
“我爹要我嫁人?”白漱大吃一惊,一时也慌了:“怎么会?我爹早知我的心意,也答应我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怎么突然要将我嫁出去?”
“造孽啊!那韩侯世子,据说品行极差,你爹也不知道怎么,去了一趟府城,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白夫人垂泪不止。
“娘,你先别急,让我去见过爹爹,问过缘由。”白漱说道。
“还问什么问?你爹现在巴不得立刻将你嫁出去,婚书都送了去!”
白夫人恨声道。
白漱身子一晃,摇摇头,带着颤音道:“我不信。爹那般疼我,怎会这样做?”
不理母亲拦阻,提着长裙,小跑进了内院,面问白老爷。
听女儿询问,白老爷端着脸,也无往rì和蔼,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女儿家,像你这么大,早就生儿育女了,现在出嫁,能有人要,已是不易。这一次我去府城,见了韩侯世子,生的一表人才,正是你的良配。”
白漱脸sè苍白,跪在地上道:“爹爹,我曾在神佛面前发誓,今生誓愿守清净身,行善救人,怎能自毁诺言?”
白老爷不以为然道:“那都是小孩子家的胡闹话,怎能认真?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你那婚书我已经差人送去,现在你已经算是半个韩家人了。”
也不理会自家女儿的哭求,慢声道:“这些rì子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呆在家中,跟你娘学学如何相夫教子,去吧。”
白漱听了,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第三十七章 随缘点化,无缘耳旁风
第二rì一早,师子玄和柳朴直又到了街市摆摊。
只是今rì师子玄换回了道袍,那一字一秤金的招牌又挂了起来。
挨在一旁的是一个卖书的老丈,见到两人摆上摊,有些惊讶的对师子玄道:“昨rì没看出来,原来你是个出家人。”
师子玄作揖道:“正是,见过老丈。”
老人笑道:“昨天我还奇怪,怎么两个书生也要去抢道士的生意,原来如此。小道长,不知你何处修行?”
师子玄道:“小道是个游方道士,暂时无修行的道观。”
老人惊讶道:“你不是云来观的道人?”
师子玄奇道:“云来观?是本地道观吗?”
老人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正是本郡第一大观,就在郡郊那云来山下。小道长,我看你替人解字测福,敢要一秤金,还以为你是在云来观中修行。幸好现在没有云来观的道人看见,不然一定会与你分说,你赶快收了摊走人吧。”
“我摆我的摊,与那云来观何干?”师子玄不解说道。
老丈看看左右,掠须说道:“你是外来户,有所不知。这道观,平rì请香供养,卜卦测字,都是道观收取钱资的,你既是外来的道士,想要给人算卦,一定先要去打个招呼,不然得罪了那些道长,可是要惹上麻烦的。”
师子玄奇道:“请香的香钱,能有多少?卜卦测字,又怎么说?”
老丈嘿嘿笑了几声,也不说话。
那柳书生听的急了,说道:“老丈,你话说一半,凭地吊人胃口。”
老人看了一眼师子玄,说道:“小道长,我看你气质不俗,知你是个守信人,不会出去乱说,我便跟你说说这其中的猫腻。”
师子玄也十分好奇,作揖道:“请老丈指点。”
老人压低声音,说道:“若说这做生意,我们这些小本买卖的,可比不上那些道观佛寺。跟他们相比,人家那做的才叫一个无本买卖哩!”
“就说那香钱,这道观佛寺,卖的是粗香,细香,高香,檀香,请神香,奉法香……等等,种类不同,要价也不同。而且这香价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你别处买来的香,也不准你带进道观。”
叹了口气,老人说道:“你说这寻常百姓,去敬个神也真难。请个寻常细香,都要两个铜钱,逢年过节,勒勒裤腰带,请一柱高香,就要三十钱。那富贵人家,就更不用说了。”
老人啧啧说道:“我记得大年初一时,云来观开了法会,这第一柱香,就卖了千金,真个千金头香。”
柳朴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一柱头香,能卖千金?”
老人道:“这算什么?真说厉害,还是那大观主**时撞的第一钟。这撞钟的资格可是更贵哩。”
“撞个钟也要钱?”师子玄都觉得匪夷所思。
老人诧异的说道:“小道士,你还是不是道人?这法会撞钟,可是大增道行,经书上可是有记载的。”
师子玄哭笑不得道:“哪本经书说的?”
老人挠挠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是从那大观主口中听来的。撞了法钟,就算结不了仙缘,来世也能大富大贵。”
“胡说八道。”师子玄摇摇头,说道:“撞个钟就能大增道行,得道业,那道士还修行作甚?一个个都去撞钟好了。真有这般好事,还会让与他人?”
老人嘿笑了两声,说道:“有没有这回事,我可不清楚。你不信不要紧,总有人信,就算撞钟得道是假,真金白银总不是假的吧。”
师子玄沉默片刻,问道:“老人家,那这些收取的钱资,都用在了何处?是兴修庙宇,领神塑像吗?”
“修个庙宇,能用得几钱?十金不够,百金总是够了。”
老人摇摇头,说道:“那些信众善财,只怕是被观中道人得了去。”
柳朴直愤愤道:“这些道人,怎么能这样?这岂不是欺诈?官府怎么不管?”
老人呵呵笑道:“书生,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欺诈?你说让官府管,官府管什么?道人僧侣,一不用纳粮,二不用交税,老儿我都想去出家了。”
“米虫!都是米虫!”柳朴直站起身,愤然道。
老人感叹,书生愤怒。过了片刻,才察觉有异。
“道长,我说的可不是你,你莫要生气。”柳朴直突然发现他连师子玄一同骂了进去,不由尴尬了起来。
“小道长,我也不是说你,莫要见怪。”这老人也赔个礼。
“我未生气。老人家你感慨有理,书生你骂的也有理。”师子玄吐出口浊气,感叹道:“没想到这道观佛寺清修地,也成了钱财收敛之地。钱之一字坏人修行,果真不假。”
师子玄心中暗暗告诫自己:“rì后立了道观,于钱财事万万不可大意。钱财是为用而取,切记不能为贪而拿!”
想到这,师子玄对老人行礼道:“老人家,多谢你说了这些。让我有了jǐng示,多谢点化。”
老人家茫然道:“你这道人,谢我做甚?我点化你什么了?”
过了一会,逛街的人渐渐多了,老人也没了谈xìng,招呼客人看摊去了。
二人也回了字摊,柳书生还是闷闷不乐,见师子玄老神坐定,忍不住问道:“道长。你也听了那云来观做的好事,你不想去管上一管?”
师子玄睁眼看了他一眼,问道:“要怎么管?”
柳朴直想了想,说道:“不如上告官府,让他们出面jǐng告那些道人。”
师子玄说道:“你可以去试一试。不过我不认为会有什么用处。况且刚才那老丈也说了,人家一不抢,二不偷,只是暗占了香众的善资,官府能定下什么罪名?”
柳朴直一想是这个道理,又道:“那我们不如写个文,让戏楼的戏子唱出来,这样不正好接露他们的面目,让大伙都知道自己是上了大当!”
师子玄一听笑了,说道:“柳书生,你这么做,可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岂不闻一句俗语‘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柳朴直愤恨道:“我柳朴直堂堂男儿,会怕几个道人?”
“谁说只是道人?”师子玄道:“那些卖香的客商,官府的差役,你怎知与他们没有勾连?”
柳朴直沉默了片刻,认真道:“道长,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吗?我柳朴直虽然没有什么能耐,却不怕他。大不了交代这百十来斤,也要jǐng示天下,来rì未必不能留名青史!”
“柳书生!你这是求义还是求名!”师子玄不禁变sè喝道。
柳朴直楞了一下,有些尴尬道:“一时说顺口了,自然是求义。”
话由心生,脱口而出,再怎么强调不能违了本意。
师子玄大皱眉头,暗思:“我已试了他两次,一次怨怪他人,可以说是一时糊涂,这一次一念不纯,却为求名。这般心xìng,真是能出离世间,随我潜修神道的护法吗?”
师子玄默默入了都斗宫,又耗了法力请动橙敕。
气图之中,依旧是赤气旺盛,大立此中,心想事成。
“依橙敕来看,与我有缘之人就在清河郡。我又只与这柳书生结缘,不是他还会是谁?”师子玄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想,暗道:“罢了。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rì后寻个时机,再试他一次。”
一念至此,师子玄平静了心cháo,和声道:“柳书生,一个人做好事无关大小,路见不平,可以出手相助。圣贤一说成仁,二说取义不假,但也说应当量力而行。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
这本是一句点化,柳朴直却有些心不在焉,暗暗想道:“道长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胆小怕事。话说的虽是有理,不做又怎么知行不通?”
心理这般想,嘴上却说道:“我晓得了。”
师子玄看了他一会,也没说话,闭目入了空定。
过了中午,柳朴直正趴在桌前呼呼大睡,忽然有人走过来,敲了敲桌子。
柳朴直睁开眼,擦了擦口水,含糊道:“谁要买字?”
待看清来人时,却一下愣住了!
这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昨rì第一个前来询问的中年男人。
只见此人从腰间解下个钱囊,掂了掂,放在了桌子上。
哗啦一声,钱撞钱的声音传来。
袋口一松,滚落出几个金饼,竟都是上好金钱!
柳朴直何曾见过这些金钱,一时也被迷花了眼,脑袋一片空白。
一旁坐定的师子玄睁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居士,去而复返,是为何故?”
中年男人笑道:“我这人有些怪,好奇心太盛,不求个所以然,总是不能安心。小道长,这钱我已经带来,足够一秤金了。”
师子玄看了一眼那袋金钱,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取来笔墨,放上白纸,挥手请道:“居士,请想你心中所求,再写上一字。”
中年男人点点头,沉思了一会,提笔蘸墨,写下了一字。
第三十八章 众生皆护法,护法皆众生
笔落墨印,润字显意。
这一个字,上士下口,是为一个吉字。
“这字中,取善意,解为顺求。但字中有‘口’,此人远行只怕会得口角。又得一‘士’,年时又逢戊己,此是‘人入土中’,是大凶之兆。凶中求吉,又求极数……《楔文集:yīn识解》中说:意所求,可增益,不可满,不然盛极而衰。”
师子玄观字观意,眼不识,却明白了此人心中所求。
“此人所求,只怕非我力所能及啊。”
师子玄心中一叹,想了想,魂识跳出都斗,入了法剑之中。
用魂识观人,这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为何?
师子玄的魂识所观,只见那中年男人的头上三尺,竟然趴着一条蛟龙,青黄身,白理纹。
“此人竟有护法在身!”
师子玄大惊失sè。
这世间,无论修行人,还是凡夫俗子,但凡有情众生,皆有护法。
护法,修正法,护善根,亦是互为增益,也是互法,取互为护法之意。
这护法,非是指定,而是因缘而定。
可以是地仙,鬼众,天仙,真仙,罗汉,菩萨,佛陀。
因人机缘根脉不同,自身护法也各不相同。
有的人,与灵物结缘,有一世生了清修念,就有护法护持,或是蛇仙,或是狐仙,或是其他地仙,因缘不同而定。
有的人,本不是修行人,也未曾生过修行的念头。但祖辈是积yīn德的大善人,又发心修行,心中不舍子系,暗中护持,为其子系保佑庇护,也是护法。
而修行人,自身已在道中,冥冥之中有所感念,或是结机缘道侣相互扶持,互为护法,或是领正神为护法,一个积功德,一个增道行,互增善果。
至于天人之上的护法,道行神通具足,愿心也大,不只是某一个人的护法,而是众生的护法。
这也是为何有经文礼赞诸天仙佛无上功德,就是仙佛以**力,大智慧,护法众生,加持无上力,超脱拔苦。
只要你有一念修行,便可得仙佛护持。
而世间人,得护持,勤修正法,诵读法经,亦可反哺法界虚空,增善增益。所以说,世间人,也是诸天护法。
师子玄一观这中年男人震惊失sè,是因为人身护法,一般都不在其身上显化。
因为凡胎毕竟有局限,骨络未通,法窍闭塞,承受不住**力。
长期如此,会损害jīng气神,短寿早夭。
“看这蛟龙,角长四寸,眼见就是化成真龙的道行,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师子玄十分不解,待仔细探查一番,才明白过来因由。
“这条蛟龙,竟是受了重创!”
师子玄这才恍然大悟,这中年男人头顶三尺上盘卧的蛟龙护法,神迷灵暗,被师子玄这般窥探都无所察觉,无非是真灵大损,无奈之下,只能在自身护法身上静养。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此人虽是一脸福相,却气数大减,有夭命之兆。”
师子玄突然有些后悔,该不该对此人明言?
若是坦然相告,难保不会被牵扯其中。而且能够伤得了一条蛟龙,那人道行只怕也是不低,起码师子玄没有把握凭自己的能力降服得了一条蛟龙。
“原本是愿者上钩,哪想真钓上了一条蛟龙来。”师子玄暗自苦笑:“这一秤金,还真是难赚啊。”
师子玄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中年男人也在观察师子玄。
只见这道人,自看了他头顶一眼,先是震惊,然后是恍然,接着就是犹豫不定,不知在作何想法。
正奇怪时,中年男人忽听这道人作揖道:“居士。我道行清浅,这字实在是解不了。”
又对柳书生道:“柳书生,且将字金还给这位居士。”
非但柳朴直吃惊,连中年男人也大惑不解,暗道:“这道人是怎么回事,是真看出难处,还是yù擒故纵?”
心中不解,就直接问道:“道长,你若看出什么,不妨直说,这一秤金虽是不少,但也未放在我眼里。”
柳朴直也连连点头道:“是啊,道长。这可是开门的生意,怎能不做?”
师子玄瞪了书生一眼,对中年男人说道:“我也不骗你,并非解不了。而是不愿牵扯其中。”
想了想,便道:“有道说,真人不开口,一语便成谶。我也不与你多说,与你化个吉祥。你此番西行,虽未必心想事成,但可保平平安安。”
中年男人脸sè猛的一变,惊疑道:“道长,你怎知我要西行!你真知道我有何难事?”
师子玄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也说的明白,化个吉祥而已。”
师子玄这般说,中年男人反倒深信不疑,拱手道:“道长这么说,那便承道长吉言了。”
师子玄正盯着中年男人头顶,只见他说了一声吉祥,那条蛟龙似有所感,睁开龙目,对着师子玄微微点头。
“惭愧,惭愧。居士且收好钱,愿你一路顺风。”师子玄将钱袋交还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摸着钱袋,忽地笑了:“一秤金换来一句吉祥,值了,值了。怎能收回?道长且收好,rì后我若真消灾解难,还有机缘面见道长,那时再来相谢。”
拱了拱手,这中年男人放下钱袋,转身走了。
师子玄心中暗叹了一声,也未去追他,对柳朴直道:“柳书生,把钱收起来吧。”
“这就得了一秤金?”柳朴直捧着钱袋,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师子玄掂了掂钱袋,皱眉道:“好像多了一些。”
书生道人卖一字,得了一秤金,这消息就如同长了腿一样,不过一会功夫,就传遍了整个郡城。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就不乏跟风的人。
有几个过路行商,也不缺钱,听了这奇事,就捧钱来求字,师子玄却道:“一天一字,今rì缘已结了。若想求字,明rì再来。”
说着,就让柳朴直收摊走人。
众人面面相觑,大是不解,暗道:这道人有钱不赚,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收摊回去的路上,师子玄路过钱庄时,进去用金饼兑换了些碎银。
师子玄将碎银交在柳朴直手中,说道:“这是你的字金,你且收好。”
柳朴直怔怔的看着师子玄,结结巴巴道:“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一字一秤金吗?”
师子玄奇道:“那人来买你字时,开价就是一两银,如何一秤金?”
柳朴直不假思索道:“怎么能不是?分明是一秤金?”
师子玄说道:“一秤金不假,但并非你我所有。那人求我解字,虽心有所求,但此人并非真是信我,而是早有决定,但求一句心安。所以这些金不是与你,也不是与我,不应你我所得。”
柳朴直真不知此时是什么感想,是不舍,是认同,还是难以理解?
好在这书生是读书人,拧了半天,才降住贪心,点点头,说道:“道长说的有理,只是这些金,该怎么处理?”
怀抱金袋子,路行闹市,真有些烫手。
师子玄想了想,说道:“原本我是打算送到庙里,供养僧道,但之前听老丈一说,我反倒犹豫了。没有清净心,若得了这些钱财,生了贪念,岂不是因我破了他人金钱戒?那便是我造了恶业了。”
柳朴直认同道:“那些僧道,个个肥的流油,送给他们做什么?”
师子玄笑道:“柳书生,也并非个个僧道都是那般,你不要一棒子都打死,那是偏见。”
柳朴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是,是。道长,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善济斋。”柳书生道。
“听名字,倒像是个行善的去处,可否仔细说说?”师子玄一听,来了兴趣。
“这善济斋,是本城几个大善人,集资开的善舍。主要供养那些家境贫穷的孤儿寡母,读不起书的学子。到了灾年,也会施粥救济灾民。”柳朴直有些不好意思道:“道长莫要笑话,我现在一无所有,也拿了这善济斋的救济钱。”
师子玄倒是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得人救济,未必低人一头,他rì你有了能力,一样可以回馈,帮助更多的人。”
想了想,说道:“听你说来,这善济斋倒真是做善事的地方。俗话说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这金钱送给了贪心人,也是被挥霍,不如送去那善济斋去做些实事儿。”
柳朴直也点头同意。
如此,两人就去了善济斋。这里是在郡城郊区,地方不大,只是一个寻常院落。
但师子玄进去一看,人可是不少。大多都是穷苦人家,还有无家可归的人,就在这里借居,领一rì三餐。
两人一进门,就见有一个穿着白褂衣的中年人走过来,拱手道:“柳书生,你来了。可是来领这月的善钱?你等等,现在人多,我去帮你领了牌子。”
又对师子玄说道:“这位道长,你是来化缘的吗?请问需要钱资多少,先登记上道号,验过度牒,每月可得五百钱,可领三次。”
师子玄暗道:“只施舍三次,是为救急,不一味施舍。这是极好。这普善斋,就算名不副实,想来也不会太差。”
一念至此,师子玄道:“这位居士,我并非前来化缘,而是有事要商谈,可否请主事人说话?”
中年人道:“道长有什么事?我家老爷今rì不在,有事和我说就行,道长可以叫我一声方管事。”
“既然如此,方管事,请借一步说话。”
方管事心虽好奇,但还是引两人进了内屋。
见没有旁人,师子玄掏出了钱袋打开,说道:“小道偶得了一袋金,却无处可用。听人说善济斋是真善之家,所以请方管事收下这袋金,也好帮助一些穷人。”
即使是经手不知多少金银的方管事,此时见一个道人突然掏出一袋子金递来,也是有些发愣。
师子玄怕这方管事误会,便道:“方管事不必为难,这金钱来路正当,并非赃物。”
“误会了,误会了,我知这不是赃物。”方管事回过神,苦笑道:“道长一个字卖了一秤金,这事早传遍了。我之前听来,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方管事神sè正了正,一躬到底,说道:“道长不取分文,是真道德人。只是这钱财我却不能收。我家老爷早先立了一个规矩,这善济斋只出不纳,不收善款。”
师子玄奇道:“这是为何?善人送钱,也是发善心,为何不收?”
方管事苦笑道:“道长有所不知,早年倒是收了一些善款。但是钱财一多,就有人动了坏心,偷偷做了假账,将善款自己得去挥霍了。那时得利的是小人,我家老爷却背了黑锅,得了一个假善骗钱的名声。后来老爷痛定思痛,才做了决定,立了这个规矩。”
师子玄听了,也叹道:“做善事,也真不容易。”
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不收善款,衣物等总是要收的。我且去衣店米店,订下等价的衣物、粮食,让店家直接送来善济斋,你看如何?”
方管事听了,喜道:“如此甚好!只是麻烦道长了,道长果真是道德人。”
师子玄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跟你们一比,小道差得远了。再说这钱也是他人假借我手行善。”
谈妥商定,师子玄和柳朴直就离开了善济斋,去寻粮店和衣店去了。
方管事送两人离开,暗暗赞叹:“这世间,真不缺善德人。”
正想着,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说道:“方叔,一个人在这里叹什么气?”
回过头,就见一个貌美的小婢,不解的看着他。
“谷穗儿,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家中伺候小姐?”
这小婢,正是那白家小姐的婢女谷穗儿。
“小姐被禁足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谷穗儿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好奇道:“方叔,你送的是谁?是老爷的朋友吗?”
方管事摇摇头,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谷穗儿暗暗称奇,暗道:“还真有人为测一个字,送了一秤金子?不过这道人竟然分文未取,反而送到了善堂,难道真是有道之人?”
想了想,心中一动:“小姐现在正在苦恼,不知如何解难。这道士既然真有道行,何不让小姐也去测上一字?”
打定主意,这小婢就回了白门府,直往那小姐闺房去了。
正是:世事难料岂由人,测字测人难测己。善缘千里一线牵,同行无缘终别离。
第三十九章 争名夺利几时休?
学府书院,书舍内。
老儒生正捧读那本《紫府丹霄诀》。
那书童突然回来,进门唤了一声先生。
“你怎么回来了?”老儒生昨rì吩咐书童跟踪柳朴直和师子玄,听到那道人一字要卖一秤金,万分吃惊,就吩咐书童今天一定要盯好,看看那道人是否真有道行。
谁知这刚过了正午不久,书童就回来了。
书童是一路小跑回来,浑身大汗淋漓,连喘了几声,才缓过气,有些激动的说道:“奇事!真是奇事!”
“什么奇事!”老儒生问道。
书童激动道:“先生,昨天来的那道人,真是有本事。今儿来了一人,真拿了一袋金,我见了,都是好金,满满一袋子。”
“什么?真有人去一秤金测一个字?”老儒生瞪大眼睛,说道:“那人测的什么字?道人又怎么解的?”
书童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怕被那柳书生和道人发现,就躲在一旁,只能看他们说话,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楚。”
“废物!”老儒生暗骂一声,嘴上说道:“千金测字,只怕是这道人施的手段,找的托儿。当什么奇事?”
书童道:“先生啊,这不算奇,后面的事才算奇哩。”
“怎么说?”
“那道人,得了钱,自己没留下,一路去了善济斋。俗话说‘贪钱的道人假善的僧’,我就好奇,这道人难道还有不爱钱的?便去问了白家的许四哥,他告诉我,这道人还真是来送钱的,那白家方管事不敢收善款,这道人就说用金去折了等价的衣物粮食。”
书童顿了顿,又道:“我不信,就在那等着。先生你猜怎地?那道人和书生,竟真带了衣物粮食送了去。我数了一数,好家伙,足足装了九辆车,车车都是满满的。”
老儒生真是惊住了,暗道:“还真有不爱钱的道人?”
匪夷所思下,老儒生仔细一想,不由寻思道:“这道人莫非真是清修道德士?是了,也只有这种人,才不会把金钱放在眼里。”
一念至此,老儒生不由心生火热,说道:“走。带我去见那道人。”
这老儒,眼见机缘到了,也失了风度,拉着书童就要他带路。
书童惊讶看着老儒生失态的样子,说道:“先生,去不得了。”
老儒生急切道:“怎么去不得?”
书童道:“那道人说,一天只测一字,有缘的来,没缘的请走。可唬人了。”
老儒生暗道:“你这黄毛小儿,怎知道高人行事?这是结缘法,不识真人,怎得机缘?”
被这书童一说,老儒生反倒是平静下来,暗道:“高人行事,玄虚莫测。我若亲自去那柳书生家中求教,反是落了下乘。”
定了定神,老儒生说道:“等明rì吧,我随你去见一见。”
书童好奇道:“先生,你也要测字么?”
老儒生一瞪眼:“问那么多做甚?”
第二天,老儒生起了个大早,书童带他一路奔那市集去了。
谁知到了市集昨天摆摊测字的地方,竟没有见到那道人和书生。
等了半天,那道人和书生才结伴而来,摆起摊,挂好招牌。
老儒生深深吸了口气,就要上前去结个缘,谁知他刚迈步,不知从哪里,呼啦涌来许多人。
只见这些人中,腰缠万贯三两人,口含金匙五六人,都是俗尘金钱客,只求千金换良言。
老儒生一下傻了眼,不由痛心疾首,心中呜呼道:“这些俗人,怎知眼前高人!拿这些俗物污真人眼便也罢了,何必坏我机缘!”
这老儒正在焦急,却不晓得师子玄早知他就在一旁。
“愿者上钩,今rì却是等来了。”师子玄心中大定,暗道:“此时却是他急我不急。”
一旁,柳书生见了这些求字的人,有些傻了眼,呆呆的问道:“你们都是来测字的?”
这些人,都是家中富足的豪客,平rì未必看得起这书生。但看在师子玄这“高人”面上,都十分客气,说道:“这书生,请了。我们今天都是来求字的。”
柳朴直奇道:“你们都是求字?道长测字,可是一字一秤金啊。”
听了书生的话,有一个富商笑了,说道:“书生,岂不闻金口良言?有道人,金口一开,千金难求。茶楼的戏子,就是唱干了嘴巴,也不过一个铜板的赏钱啊。”
这话引起了一阵轻笑,另一个富商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这位道长是有道人,真修行人。能得道长指点,一秤金算什么?千金我也出得起。”
有个锦衣玉袍的年轻公子道:“傅老五,你一个跑船的江湖人,装什么豪客?你能拿出千金又怎地?”
这公子,对师子玄拱了拱手,说道:“道长,我是云山郡人,来此地访亲。昨rì听闻道长千金解字,又将字金买了衣粮,尽数送去了善舍,大为佩服。道长若是愿意,我愿去云山郡修一座道观,供养道长。”
这公子,真是财大气粗,解字算什么?是要将师子玄整个人都打包了去。
柳朴直脑袋晕晕,真想不通这些人是疯了,还是有钱没地方花,真个不把钱当钱。
岂不知:金钱能使鬼推磨,莫能使磨反推鬼。若能钱财解万难,何来求神拜佛仙。
这些豪客正不着声sè的恭维着师子玄,争那一字机缘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喝:“让开来!让开!”,就见来了两个差人,挂着腰牌,推挪着走进来,冷冷的问道:“这里谁人测字?”
师子玄皱了皱眉,暗道:“怎么节外生枝?”默默推算了一番,不由恍然大悟,暗自冷笑一声:“我不找你们麻烦,反倒是来惹我了,真当我好欺不成?”
站起身,行个道礼,说道:“正是贫道,你们是何人?有何指教?”
领头的差人上下打量师子玄,眯起了眼,冷冷说道:“你就是那个假道士?你骗人钱财,事主已经去衙门告发。你的事犯了,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话音一落,就要拿人!
“住手!道长是真道德人,怎么是骗子?你不要胡说,拿人可需要证据!”柳朴直急了,连忙阻拦。
这差人冷冷道:“书生,你敢拦阻,莫非也是同谋?”
柳朴直怒道:“同谋什么?造反还是杀人?道长得了字金,分文未取,直接送去了善济斋,做了善款。这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我便是同谋,又怎样?”
差人哈哈笑道:“你这迂腐书生,怎不知‘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你说,此人就是一个假道士,能有什么道行,发什么善心?你若不信,去公门查过,看看是否有这道人簶籍在册!”
柳朴直闻言一下愣住,蓦地想到当rì入城时,师子玄的度牒的确没有官府大印,因此还被人拦阻在外。
见这书生不作声,差人还道他无言以对,一指师子玄,对众人道:“你们都擦亮眼睛,莫要被人骗了,此人不是真道士,在此骗财。昨rì所为都是江湖手段,正是yù擒故纵。你们莫要上当!”
这差人一说来,这些争先恐后的豪客都面面相觑,一时都踟蹰起来。
蓦地,师子玄站起身,哂笑一声,指着差人道:“你说我是假道人,实在可笑。这道士,在道中,就是道人,哪用一纸文书?这且不说,我就说你来意不纯,怕是因为我一字卖了一秤金,有人眼红,要在这上面做文章,我怎不知!”
“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差人冷笑一声,心理却暗暗吃惊:“这道人,知道不少。”
柳朴直听了师子玄的话,也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我明白了!哪是道长作假,分明是道长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有人要报复!”
昨天听那卖书老丈说起云来观中猫腻,这书生本就愤愤不平,今rì又见人贼喊捉贼,书生意气一发,哪里还忍得了?
只见这书生,忽地扯过椅子,站了上去,大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你们平rì都去那云来观拜神,敬香种福田的钱,哪都用到修庙行善事了,大部分被那些道人自己挥霍了去。”
这书生,愤然之下,就将听来的话尽数说了去,因为心中愤然,原话也填了些作料,让人听来,更觉匪夷所思,怒从心起。
“平rì敬香,只道是施的钱多,培福越多。听这书生一说,这都是谎话,是那观主胡言乱语,那我施舍那么多钱做什么?这敬香的钱到底敬了谁?”
众豪客顿时哗然,非但他们,连那些路过的寻常百姓都觉得自己是受了骗,纷纷议论起来。
师子玄神sè变了变,低声道:“柳书生,莫要说了。凡事点到即可!”
柳朴直正沉浸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世界中,哪会理会,说道:“道长且安心,此事交给我。”
话音一落,又对上那两位浑身不自在的差人,声sè俱厉道:“道长昨rì在这里测字,取了善金,今rì你们就找了来。莫不是道长抢了那云来观道人的生意,就勾结官差,做个莫须有的罪名不成?”
非但这两个差人被质问住,连师子玄也愣了,暗道:“这书生平rì愚钝不善言辞,今rì怎么像换了一个人?”
那差人恼羞成怒,喝道:“你胡说什么!在这里造谣生事,说什么勾结?我看你是自己臆测!先拿了你去衙门,看你再如何狡辩。”
这差人,管你什么牙尖嘴利,直接就要拿人。
有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这些差人,手里哪有干净的,会傻到跟你讲理?
柳朴直正与差人撕扯,忽听一人冷声喝道:“住手!”
横空伸出一只大手,电光火石间,抓住那差人的胳膊。
差人一惊,反身就要抽腰间跨刀,就见一人欺身到了身后,冷冷道:“莫要冲动,不然别怪我让你下不来台。”
差人不敢挣扎,又听此人道:“这道人不是假道士,是我家小姐请来的客人,只是还未去衙门盖印,不是歹人。”
差人冷静下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担保吗?”
就听一个好听的女声传来:“我可以担保!”
师子玄寻声看去,就见一个黄衫白裙的女子,绰绰立在人前,黛眉间凝着一缕愁丝不减,不是那白漱姑娘更是何人?
第四十章 愿守清清白白身
白漱一露面,这些本地的百姓都主动让出一条道,纷纷给白家小姐见礼。就是平rì常积善德,才这般受人敬重。
白漱走上前,说道:“这位差爷,这位道长是我熟识,我可以担保,他是真道人,绝对不是骗人的江湖术士。”
这差人看到白家小姐时,神sè微变,暗道:“坏了,这道人怎么还跟白家的人认识?听说这白家小姐已经许给了韩侯世子,这是一步登天,要得大富贵。他要保这道人,只怕不好做手脚了。”
一念转过,勉强笑道:“白小姐,我们也是接到有人报案,这才来看过。既然有白小姐担保,那是最好。”
这差人见今天是无法成事,也不纠缠,告了声得罪,转身就走。
柳朴直不依不饶叫道:“不说清楚,怎么就走了!”
这差人停下脚,回过头,眸子透出绿幽幽的光,冷然道:“书生,好好读你的书,卖你的字,小心祸从口出!”
柳朴直直感到一股寒气从头凉到了脚底,心底的一股义气一下子就散了。
差人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这人怎当得官差!”柳朴直只觉得一口闷气,萦绕在胸,十分难受。
柳书生暗生闷气,师子玄却心生震惊:
“这白姑娘,本是清福长寿相,才十几天未见,怎就福消气衰,面sè无光?”
师子玄大惑不解。
这姑娘家,面容暗淡,眸中无光,眉中凝着一缕愁丝,当rì品尝美食时那让人失神的玉容,今时也黯然失sè。
师子玄暂收了心思,起身作揖,说道:“白姑娘,又见面了。”
白漱见到师子玄,也有几分欢喜,说道:“当rì道长说有缘自会再见,没想到会这么快。这多谢了谷穗儿那丫头。”
师子玄想到那青衫婢女,不知因由,却也不问,说道:“白姑娘,是否遇到了难事?”
白漱点点头,也未说,先对身旁众人福了一福,说道:“我有急事请教道长,是些女儿家的私事,可否行个方便,多谢各位了。”
众人都连连摆手,说道:“白小姐请便。”,主动避让开。
几个外地豪客,也看出白漱和这位道长熟识,惋惜叹了一声,只能离开,等明rì再来。
白漱走上前,掏出一个秀囊,放在桌上,说道:“道长,我没有现钱,只有这颗珠子,是件古物,价值尚可,是否能抵字金?”
这秀囊,近在眼前,尤有一股女儿家的清香扑入鼻中。
师子玄摇摇头,说道:“白姑娘,之前就说了。若是有缘再见,就是缘法。”
也不故作玄虚,说道:“这字也不用测,白姑娘,你将难事说来,世间事,世间解,不用问yīn卜卦。”
白漱叹了一声,说道:“道长,我……哎,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还是从头说起吧。就在三年前,家母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病来如山倒,只是三rì,就倒榻不起,神志不清,一直发着高热。我和父亲请了许多郎中看过,都素手无策。后来因缘巧合,求请来了当世名医扁鸠先生。”
柳朴直在一旁“啊”的一声,说道:“神医扁鸠,我听说过,据说他是医中圣手,向来行踪不定,施针救治穷苦病患,从来都不收钱资。想必有他在,白老夫人一定是药到病除了。”
“柳公子说的是,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白漱苦笑一声,说道:“可是扁鸠先生来看过家母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柳朴直愣道:“这是为何?”
白漱苦笑道:“我和爹爹也是这样问,扁鸠先生只说了一句‘药医不死病,白夫人病入膏肓,药石之力已是无解。人间医术解不了生死玄关,若真还有一线生机,就去庙里拜一拜神吧。’。”
柳朴直皱眉道:“白小姐,你真去庙里拜神了?”
白漱点点头。师子玄突然道:“白姑娘,你拜的是哪一尊神,礼的是哪一尊仙,敬的哪一尊佛?”
“我哪认得,只是见庙就进,见像就拜。”
白漱姑娘回想当初,尤有泪光:“娘亲从生我时,就险些难产而死,养我这么多年,是多大的恩义,只求母亲能够平安无事。我没了办法,只能发愿求仙佛,只要能让母亲好转,我今世就誓愿守清净身,礼敬仙佛,大行善事。”
师子玄闻言,赞道:“白姑娘,你果真有大善根。是至孝之人。”
旋即皱了皱眉,说道:“只是白姑娘,誓愿不可轻说。愿心也不是胡乱发的。”
柳朴直却插言道:“白小姐,那白老夫人后来怎么样了?”
白漱擦了擦眼角,说道:“也许是我rì有所求,当天晚上,我就梦到了一个骑牛的长者,说我有善福,又有愿心,会心想事成,来rì还有大机缘。当时我不懂,就问他是谁,他也不说话,跟我作了个揖,就骑牛走了。我想追,却追不到。跑着跑着,就累的醒来了。”
师子玄心中暗暗吃惊:“这是哪尊真仙佛菩萨托梦?”
就听白漱继续说道:“等我醒来后,下人就来报喜,说母亲高热退了,已经清醒。那时我真的感谢上苍,让母亲好了过来。”
“大善!至孝之心,可动天地。白姑娘你善根不浅,白老夫人真有厚福。”师子玄礼赞一声。
柳朴直听的倒觉得匪夷所思,尤有不信道:“这听来太过玄虚了。”
白漱道:“柳公子,你说什么?”
柳朴直咳嗽一声,说道:“白姑娘,是否是你rì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许是因为白老夫人之前吃的药才生效,并非是因那虚玄外力。”
这柳书生,因云来观和官府差人勾结之事,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连那玄虚仙佛都有些排斥。
白漱说道:“柳公子,你不知,那些来看过母亲的郎中,都是连药方都没开出来,母亲她一碗汤药也未曾喝下过。”
柳朴直“啊”了一声,惊疑中又是不解。
师子玄突然说道:“这事先不说。白姑娘,这跟你那难事有什么关系?”
“正要跟道长说来。”
白漱脸sè一黯,说道:“自母亲病好之后,我就跟爹爹和母亲说起我那梦境,和当rì所发的愿心。母亲和父亲听来,都心有所感,也愿意成全我的孝心誓愿。当rì父亲也答应,rì后我的婚事,便由我自己做主,是清修也好,是嫁人也罢,都不再过问。”
师子玄奇道:“白老爷和白老夫人都是开明之人,这是大好事,白姑娘怎就犯了难?”
白漱道:“这次我因事离家两个月,回来之后,不知怎的,父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非但xìng情大变,还做主将我许给府城韩钦侯世子。”
师子玄奇道:“白姑娘,是否是白老爷不愿见你空守一人,怕你寂寥,所以才给你找的夫婿?”
白漱摇摇头,说道:“道长有所不知。若按家事,那世子是有爵位世袭,而我白家也是百年望族,倒也勉强门当户对。但我却不能答应。一来说,我早有愿心,誓守清白身。二来说,这韩侯世子,早就名声在外,为人贪欢好sè不说,xìng情还残忍暴虐,据说韩家的婢女奴仆,早不知被他虐杀了多少。”
“还有这等恶人,怎就没人报官!”柳书生怒道。
白漱看他一眼,摇摇头,师子玄叹道:“这韩侯就是最大的官府,去告官让他处死自己的亲子吗?”
“王法,这还有王法了吗?”柳朴直喃喃自语。
师子玄没理会他,对白漱说道:“白姑娘,你今rì所求,就是这件事吗?”
白漱点点头,说道:“正是。道长,请你直言相告,是否有办法能让我解脱此难?”
师子玄叹了一声,说道:“未必没有办法,但有前提。白姑娘,你与那韩侯世子是否交换了婚书?”
白漱点点头,说道:“婚书已经换下了。”
师子玄暗叫一声“坏了!”,心道:“婚书一换,姻缘即定。这姻缘律果,纠缠最深。任何修行人都不会插手此事。除了点化良缘的和合二仙,谁人敢插手这个?凡人都知道,宁破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是天大的业力。”
心中所想,面相即生。白漱姑娘也是灵慧人,怎看不出师子玄的为难,神sè一变,凄然道:“道长,是否十分为难?罢了,我也是走投无路,还留一线希望,现在没了念想,我也不强求了。”
白漱姑娘心若死灰,师子玄心有不忍,说道:“白姑娘,先别灰心。且将你随身之物与我一件。”
白漱脸sè微红,从脖颈上解下一个贴身的玉佩,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交在师子玄手中,尤带体温,有些不好意思道:“就这一件了。”
师子玄却没有多想,拿过玉佩,默请橙敕,运转法力,几滴甘霖入了眼中。
法目如炬,神光一闪,落在白漱身上。
猛然!
自这姑娘身上闪出一阵刺目白光,明晃晃,威仪光,放大光明,直shè而来!
师子玄只觉眼睛一阵剧痛,眼中立时流下了血泪来。
第四十一章 护法明光自有灵
“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眼见师子玄双目血泪两行,白漱吓了一跳,就要上前来扶。
谁知师子玄连忙后撤了一步,别过头,说道:“我没事,白姑娘,你请不要靠过来。”
白漱脸腾地一下,造了个大红脸。
柳朴直倒没注意,上前扶着师子玄,又惊又奇道:“道长,你这是……”
师子玄闭着眼,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做声。
魂识一跳,进了都斗宫。
一入都斗宫,师子玄哭的心都有了。
只见这青空之府,本是玄潭清幽,灵池八寸近九,半轮明月倒映水中。而此时竟是灵池降了四寸又余,月影虚淡。
那水下泥牛,本被祖师一尺降伏,定在湖心深处,此时被白漱身上的无量光一照,又蠢蠢yù动了起来。
“这白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身上有这么强的光明正法护持,怎就没人度她出离红尘修行?”
师子玄吃个大亏,损了道行,但也得了一个教训。
道行不深,莫要仗着自己有神通**,就随意观人根脉。哪怕是一个凡夫俗子,马夫乞丐,你怎知他不是**根之人?
法根深种,自有正法护持,不容旁人窥测。因为有一点微末道行,便去窥人根脉,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护法反伤。
幸亏师子玄已经脱了凡胎,不然这一下,必是双眼刺瞎,魂识重创。
所以这世间凡人,在修行人面前,也无需要胆战心惊,自觉低人一等。
人人身上皆有护法,只是善根不同,护法道行高低有别。
只要你是善行福厚人,就算是有修行人找你麻烦,只消你谨防小人和害命的恶人。那神通虚玄之事,反而不必担心。
师子玄这也是初出山门,祖师和两位师兄也未曾嘱咐,一切让他自己证悟。故而此次犯了错,吃了大亏,却也有所领悟。
有道行,修神通,依旧是芸芸众生之一,哪怕你成仙做佛,也休想为所yù为。
观空入静,调动灵池,梳理法田。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师子玄暂时压住翻腾的泥牛,定住灵池,暗道了一声“好险!”。
心有余悸,挥手招来了一枚真种,正是灵宝大乘经十卷正经中,第六卷,第三篇,第六解。
此经此篇,师子玄还未修习,这法门,需是大成真人之上,才能观修。
师子玄现在不是求法,而是寻了一篇外章。
上面记录的是一门护神镇压水火的灵宝炼制方法。
此宝名唤“六门镇神碑”,不惧水火,专定灵池法田,也就是在都斗宫中,起了一道“墙”,护住六门。
若他rì再有此类情况,或是与人斗法,对方以邪术摄取魂识时,此灵宝可以抵挡一灾。
师子玄之前未曾与人正式斗法,仅有的两次动手也是干净利落,从未给人施法的机会。这一次被白漱身上的护身法光直破都斗,才让他jǐng醒过来。
“灵宝炼制,原来如此费时费力。不但要寻到机缘玉器,还要种下法种。非但如此,还要用灵池温养,rìrì颂念灵宝大乘经,百rì筑基,才有小成。想要炼至大成,还要看机缘和自身道行,真叫一个难啊。”
观经过后,师子玄暗自头疼,只能先收了念,rì后再做打算。
睁开眼,正对上一对晶莹的眸子.
这白漱姑娘,见他两眼流出血泪,急的也顾不上女儿家的矜持,站在他眼前,手足无措。
柳朴直也在一旁,正不知所措,见师子玄睁开眼,惊喜道:“道长,你没事了!”
忽地“咦”了一声,就见师子玄眼角的血液,竟是由红转淡,最后淡如清水,消失不见。
白漱姑娘倒没注意,关心道:“道长,方才是怎么了?”
“我没事。是我自己的原因。”师子玄歉意的看了白漱一眼,叹道:“白姑娘,恕我道行清浅,你这一难,只怕我是力所难及了。”
白漱神情微黯,但毕竟早有心理准备,轻轻笑了笑,柔声道:“哪会怪道长。这都是命数。”
师子玄忍不住问道:“白姑娘,你何rì启程去那府城?”
白漱眼睛蓦地一亮,期盼道:“道长……”
师子玄摇头道:“不必说。我无法承诺,只是听你说来此事有些古怪,若我猜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漱眸光转淡,叹了口气,说道:“一线生机啊。又能怎样?我不过是个女儿家,婚姻大事也不能做主,父亲之意难改,况且两家婚书都已经换过,哪还有反悔的机会?是我为难道长了。”
师子玄摇摇头,沉思片刻,就对柳朴直道:“柳书生,我与白姑娘有几句话要说,请你暂避一下。”
“好!”
这书生,点点头,也不多想,就走开了。
周围再无旁人,师子玄便说道:“白姑娘你说命数,我就跟你讲一句这世间的命数。我且实话跟你说来,方才我问你要了一个随身之物,是用秘法窥你根脉,哪知你身上护法神光,威仪无边,正大光明,反伤了我自己。”
白漱怔怔的看着师子玄,茫然道:“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子玄道:“简单说,就是你法根深种,大有机缘,今世合该有人度你修行。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你竟与人订了婚书。我猜恐怕是有高人做法,乱牵了姻缘。”
白漱震惊道:“道长,姻缘也可以随意乱牵不成?”
师子玄摇头道:“乱改姻缘,这是无边恶果,哪个高人敢这么做?没能力的,做不来,有能力的,也不敢做。屈指数来,大概也只有祝善良缘的和合二仙有这个权职。”
白漱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道长,这和合二仙,是否童男童女相?”
师子玄点点头,问道:“这清河郡中有和合二仙的神祠吗?”
若有神祠,师子玄倒可去神祠请和合二仙显象一问究竟。
“没有。但在府城有一座神祠,供奉这两位仙家。”白漱仔细想了想,说道:“还是去年上元节时,母亲带我去逛庙会,路过时看到的。这两位仙家的神像十分可人,所以我记忆尤深。”
师子玄心中一动,问道:“是否当rì那韩侯世子也在神祠当中?”
白漱摇头道:“道长,我哪见过那人?就算见过,也不见得认识啊。”
皱着眉,仔细回想,也无一点印象。
“府城,神祠,韩侯世子……”师子玄默默推算一番,却觉晦涩昏暗,橙敕反哺出的气图,也是一片混乱。
“是我道行受损,还是有高人颠倒因果,看不分明?”
师子玄沉吟片刻,说道:“白姑娘,现在想弄清楚,也只有去一趟府城,问过两位仙家。我道行不足,想要请仙,还需去对方庙宇。不知你何时动身?”
白漱苦笑道:“只怕就是这几天了。家父怕我节外生枝,准备直接将我送到府城的家中去。今天我还是在谷穗儿掩护下偷跑出来的。”
师子玄说道:“白姑娘,你动身的时候,请差人去柳书生家中告知一声,我随你同去府城一趟。”
白漱欢喜道:“如此甚好。多谢道长了。”
师子玄暗暗惭愧,想了想,将发髻上的法剑解了下来,捧在手中,说道:“白姑娘,这是一件法器,请你贴身带好。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一旦赶不及去府城,又有玄虚外力作怪,它可保你一时平安。”
白漱接过君子之传,只看这法剑,晶莹剔透,蒙蒙透着一层青光。拿在手中,就感到一股通凉的气息顺着剑身传来,十分舒服,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多谢道长,我一定贴身收好。”白漱虽然不知道这法剑的厉害,但见师子玄如此郑重交在她手中,也知其必然珍贵。
想了想,也学着师子玄一样,将法剑当做发钗,别在了长发中。
这里人多眼杂,白漱也不能久留,对师子玄道了声谢,又对柳书生福了一福,就带着宋护卫等人离开了。
师子玄目送白漱离开,对柳书生道:“收摊吧,我们也回了。”
柳朴直虽好奇师子玄和白漱的谈话,但也不好问出口,只是奇道:“道长,今天的字不卖了?”
师子玄忽然神神秘秘的说道:“鱼儿已经上钩了,还卖什么字?”
柳朴直一下愣住了。
两人离了市集,一路往柳书生家中走去,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道长,柳书生,请等一等。”
师子玄和柳朴直停下脚步,回过头,就见一人急冲冲追来,正是那老儒生身边的书童。
这书童,小跑到了面前,堆着笑,恭恭敬敬的一礼,说道:“道长,请了。”彬彬有礼,哪有当rì的神气?
师子玄心中暗道:“前倨后恭,让人发笑。早知今rì,何必当初?”
柳书生一见这书童,怎不知师子玄的伎俩已经成了,心道暗喜:“道长果真神机妙算,我那头耕牛要回有戏了!”
师子玄慢声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书童说道:“道长,不是我寻你。是我家先生请你去家中一坐。”
师子玄道:“我不见俗人,还要回去修行,帮我谢过你家先生的好意吧。”
言罢,转身yù走。
书童一下子急了,连忙道:“道长慢走,我家先生说了,他昨rì得了一本古书,是道家典籍,想请道长去家中一同观经闻法。”
这老儒生,是真的急了,连观经闻法都教与这书童说来。
师子玄心中暗笑,脸上却露出好奇的神sè,说道:“哦?真有古籍?”
书童连连点头道:“真是古卷。”
师子玄脸上闪过纠结的神情,似心痒难耐,又似犹豫不决,看的书童心里七上八下的。
师子玄思索片刻,说道:“好吧,我这就去叨扰一回。”
又问道:“柳书生,你也一同去吧。”眼睛却是眨了一眨,那书童并未看到,柳朴直却看的分明。
这书生,终于没冒傻气,连忙道:“家中还有些事,道长你自去就是。”
师子玄点点头,这书童完成了先生交待的事情,皆大欢喜。
回家的路上,柳朴直心中大畅,这些rì子一直悬着的重担终于放下了。
“等要回耕牛,借给农家暂用,就可得些银钱度rì,安心读书了。”
柳朴直心清体快,走起路,脚步也轻快起来。
快到家中时,突然听道身后有人唤了一声“柳书生!”
“谁叫我?”
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朴直回过头,还没看清,就被一麻袋套住头。
还未反应过来,肩膀就被重物猛击一记,剧痛钻心,骨头好似都被打碎。
噼里啪啦!
棍棒打肉,声声刺耳。
柳朴直呜呼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的,没有一处好肉,钻心的疼。
正痛的迷糊时,就听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柳书生,这是给你个教训,记得以后说话小心些。有的人,你得罪不起!”
就听“当啷”一声,是贼人将棍棒丢在了地上的声响。
按在身上的大手移开,柳朴直不顾身上疼痛,一阵挣扎,解开了麻袋。
四目一看,哪还有人?
只有地上的铁棍,上面还沾着他身上的血水,触目惊心。
第四十二章 老儒生错问金丹道
柳书生被人莫名其妙痛揍了一顿,师子玄自是不知,跟着书童,到了老儒生家门前。
这老儒生家也不大,但却有几分雅致,门上有个匾,用黑墨写的大字“道德之家”,字体浑厚,稳重中少了几分飘逸,应该是出自那老儒生的手笔。
“道德之家,嘿。”师子玄暗笑一声。
“道长,请这边走。”书童引着师子玄进了门,刚到内院,就见老儒生从里面奔了出来,一见师子玄,执弟子之礼,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说道:“道长,有礼了。之前有眼不识真人,失礼了,真失礼了。”
“我可不是什么真人。你拜错人了吧?”师子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sè。
“没错,没错。怎能拜错。”老儒生低眉顺眼,连忙说道。
这书童在一旁看傻了眼,心中暗道:“先生这是发了什么失心疯?对一个道人执弟子礼,这是要弃儒学道吗?”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老儒生道:“童儿,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给道长泡茶。”
“是,先生。”书童回过神,连忙下去泡茶了。
支走了书童,老儒生引着师子玄入了内室,忽地一拜在地,虔诚道:“道长,我知你是有道之人,请你收我入门,清修大道,参悟玄关。”
师子玄哑然失笑道:“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我又非有道真人,拜我做什么?快快起来。”
拉着这老儒生起来,只见他老目含泪道:“道长是真人不露相,何必瞒我?道长若不是修行人,还会有谁?”
师子玄说道:“这清河郡不乏道观寺院,听说云来观更是这附近七郡之地最大的道观,内中高人无数,你怎么不去拜访问道?”
老儒生不屑道:“那些道人,看起来一个个仙风道骨,骨子里的龌龊,我怎么不清楚?我曾经也去过,向那观主求教问道。道长你知此人如何?”
师子玄心中一动,说道:“我未曾去过云来观,怎知那人修行如何?”
老儒生道:“那观主道号广真,年过四旬,生的一副好面相。看上去仙风道骨,像是有道之士。当时我还以为是遇见了有道真修,求了许久,又施了许多供养钱,这才能听到广真道人亲自**。”
师子玄问道:“此人讲的是什么经?说的是什么法?”
“哪说什么经?更别说**。”老儒生讥讽道:“他说的是‘糊弄愚真经’,讲的是‘鬼话连篇法’。”
这老儒生,到底是读多了书,骂人也这般雅致。
师子玄笑道:“你怎知他说的胡话鬼话?”
老儒生笑道:“道长,你有所不知。我早有向道之心,十年搜寻古书道经,十年拜寻真修人,十年自悟修行法。他一开口,有没有真修,瞒不了我。”
老儒生如是表明了自己的向道之意。
师子玄点头道:“真人不做假,作假非真人,你说的不错。”
“道长,我多年来遍寻良师不得,只能自悟修行,可否请道长指点一二?我这修行法门,虽然简单,但还真让我修出些名堂来。”
老儒生有些期盼的问道。
师子玄说道:“你说来听听。”
老儒生道:“起先是入定。在寂静无人处,守心静坐,自求一念不生。”
师子玄道:“以求空而入空,不妥。”
老儒生又道:“起先很难办到,越是想静,不生杂念,杂念反而越多。”
师子玄道:“识神不寻都斗宫,难得自xìng。这需要一定机缘,和广闻法xìng。应无所往而生其心。”
“一连大半年,我都无法入静。没有办法之下,我终于想到了一个笨办法。我就观想我是一只笔,在空想之中写字。只写一个道字。但‘道’字笔画太多,前笔写了,后笔就忘了。反增杂念。”
老儒生说到这,苦笑道:“后来我一想,我真是蠢到家了,道途尚未寻得,还想以道入静,这简直是本末颠倒了。后来我又试了‘一’字,这次果真有效果。观想中只写一个‘一’字,横着写,竖着写,渐渐念念都是一个‘一’,反而入了空静。”
师子玄暗思:“这儒生真有几分小聪明,可惜这是‘假空’,都算不上‘观空’。静是有了,反而寻不到都斗宫门。”
老儒生又道:“那一次我入了空静,虚虚玄玄,好似睡去,但意识却还清醒。一睁眼时,天已大亮,我却只感到那是一瞬。我心下大喜,就知道这是《紫府丹霄诀》总纲上说的‘空无无相,出入自如’。”
老儒生说到这,突然停住,见师子玄一直不说话,说道:“道长,你有在听吗?”
师子玄点头道:“在听。后来如何?”
这时,书童敲门进来,给两人送上茶水,又退出去关好了门。
老儒生将茶一口饮下,缓解了一下干燥的口舌,又道:“自然是开始修炼金丹大道。”
老儒生话音刚落,师子玄刚送入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咳嗽了一声,心中暗笑道:“金丹大道?这可是玄门不传真秘,没有真仙的福缘,没有真人的玲珑心,哪个能修?连我都没得师父传授,你这老儒生是从哪学来的?”
老儒生见师子玄异状,不由问道:“道长,怎么了?是不是我所修有错?”
这老儒生,真有了几分紧张。
师子玄摇摇头,说道:“你这修的是入定的功夫,先不说这个,我听听你讲的金丹大道。”
老儒生道:“这金丹大道,说来玄妙,却也简单。在每rì子时时,朝东静坐,于空静中,观想口中生出琼浆玉液,含在舌尖,采取药真,化作甘霖,分三次流入腹中。于此中观想腹中生起一团先天火,锻药炼水。再思那‘真我’坐入火种金莲内,锻我归真。”
师子玄一听,都感到毛骨悚然。这哪里是修行,简直就是入了魔道。
真我是先天一点灵光,魂识未退,怎出元神真灵?且不说这人尚未入道,通开法窍。就是脱了凡胎,也不敢说“锻我归真”。
这也就是此人修行不够,才没修炼出问题来。要是师子玄,被这样蛊惑,来个“锻我归真”,只怕元神炼不出来,魂识锻没了才是真的。
这老儒生还不自知,半是欢喜半是炫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如此炼法,筑基百rì,终于于空明中感到无数玄光,一跳入其中,就见了体内景观。”
“此人果真有向道心,误打误撞,可以游动魂识,只可惜却行的偏了。纸上得来终觉浅,一纸经文,解来解去,没有上师真传,终究难入正道。”
师子玄为何这样说?为何说没有上师真传,就难入正道?
何为师?师者,是为前知觉者。
无证悟,无真知,无正觉,怎为他人上师?
所以上师所说,必是上师亲证亲悟,不然上师不会信口胡说。
上师传法,不是说把修行法传给你了,就算完了,彻底放羊。而是要告诉你怎么走路,如何走,哪里该去,哪里不能去。并在你行道中,随时提点,莫偏离大道。
而一个人,再有根xìng,再有智慧,毕竟有知见障,难得正知正觉。
大道四十九站,很可能前面四十八站一步步走来,顺顺利利,却因无人点拨,于最后一站生了误解,转道偏离,误入了歧途,与道果渐行渐远。
故而向老儒生这种,自觉得了一本古传道经,内有秘法,就能凭自己的智慧和见知自修成道,实在让人贻笑大方。
若修行真这般简单,世间又何来神仙度人入山清修的传说,文圣人立道,又何必问道于先贤?倒不如手传真经万卷,丢入世间不管,岂不是更加容易?
一念至此,师子玄暗道:“难为此人有向道之心,不如点他一下,听与不听,且看他机缘。”
想了想,便说道:“老先生,我听你说来,这一切都是你仿作道经中所说,自修自炼?”
老儒生说道:“是。道长请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有一点不明白,请问一声,老先生没有传法上师,若修的错了,该怎么办?”师子玄问道。
“经书中说的,怎么会错?”老儒生迷惑道。
“经书中或许没错,但毕竟是死物。而人又有知见障,容易错把虚真做本真。”师子玄十分认真的说道。
老儒生起身执礼道:“道长,你有话不妨直说,请指点。”
“指点说不上,你我修行法门不同。我只是有个建议。老先生,你若是信我,请暂停修行,先去寻传法上师,等有一定根基,再自己修行。”
师子玄这话本不必说,但他毕竟先设套于他,此时随口点化,也是完了缘法。
老儒生听了这话,感到有几分道理,但让他停止修习本就“小成”的“金丹大道”,怎么能舍得?
“这位道长难道是暗示我先拜他为师,才能传我真法,教我修行?”老儒生觉得自己是领悟了师子玄的话中意,是自己机缘到了。
一念至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磕头拜师。
师子玄吓了一跳,连忙避让开,说道:“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老儒生道:“弟子向道之心,天地可鉴,求道长发慈悲心,收我入门中修行。”
师子玄哭笑不得道:“我自己都是行者,怎能教人修行?老先生快起来,快起来,万事强求不得。”
这老儒生被师子玄拉起来,心中大失所望,但还是安慰自己道:“是了。古来仙人度化,还要多番考验,我怎能因为一次拒绝,就放弃了?”
念头转过,老儒生反倒是更加坚定了拜师之念。
两人又说了一阵,一个心生歉意,有意点化,一个慕道rì久,认真聆听。
不知不觉,天sè渐黯,师子玄停了讲,起身告辞。
老儒生纵然是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无奈相送。
往出走时,这老儒生忽然说道:“道长,我知修行人都看缘法。我是个贫穷老儒,也无太多钱资供养道长,想来道长能为行善一掷千金,也看不上那些俗物。”
话说着,就唤书童去后舍牵来了一畜生,通体湛青,体健硕壮,正是一头青牛。
老儒生接过缰绳,恭敬说道:“道长,你长在路中行,云游四方,没个代步的坐骑怎行?这牛虽然有些老,但当个脚力,还是可行。这是我一点心意,请道长不要拒绝。”
师子玄听了,心中暗自一乐:“我还准备开口说起此事。没想到他竟自己送了来。”
师子玄也不跟他客气,接过缰绳,反身坐上了牛背,揖首道:“多谢了,贫道这就去了。临行之前,送老先生一句话。”
老儒生连忙道:“道长请讲。”
“万事莫要强求,只待机缘。缘来时切莫错过,缘尽时请一笑且过。”师子玄拱拱手,一拍牛背,这便去了。
老儒生立在门前,苦苦思索这道人的话中真意,久久未曾离去。
师子玄自是不知这一句话害苦了那老儒生,骑着青牛,慢腾腾,向柳朴直家中行去。
走到无人处时,师子玄突然一勒缰绳,翻身下了牛背。
只听这道人看这青牛,似笑非笑,说道:“既知我是谁,还做不知?真以为我不知你本来面目?”
师子玄话音一落,就见这青牛四肢一弯,跪在地上,竟是口吐人言道:“并非有意欺瞒仙长,而是拿不准仙长是否是那救命人。”
师子玄一愣,说道:“什么救命人?”
这青牛呜呜流泪,哭求道:“我那主人如今有难,命里有一大劫,过的去,还有厚福,过不去,就是死劫。只有仙长才能救得。”
“你说什么!”
师子玄闻言,勃然sè变。PS:吐槽一下,这章章节名应该是“老儒生错问金丹道,真行者切莫独行”,结果起点章节名只能起20个字以内,超标了。这是闹哪样啊,魂淡~~~~苦逼的求票安慰啊!!
第四十三章 古来灵物自知恩
“你说柳朴直命中有劫难,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子玄直盯着这头青牛说道:“我看你能吐人言,也是开了灵智,不去寻修行道场,怎么还在寻常人家,作耕牛度rì?到底是何居心!”
说到后面,师子玄已是声sè俱厉!
那柳朴直,与师子玄因缘不浅。原本师子玄就怀疑柳朴直这命中气数极衰,是有外因作怪。
现在一见到这头已经开了灵智的青牛,怎能不jǐng惕?
“仙长,冤枉了。我那主人,xìng情良善。几年前路过屠户家时,正见我要被人宰杀,看我哭的可怜,叫的凄惨,就使钱把我买了来。这些年,不差我吃食,待我也好。我怎会害他xìng命?”
这青牛,长在人世间,人言说的极好,配上表情,当真令人动容。
师子玄皱眉道:“那柳书生本该气数大旺,此生合该入神道修行,为何命数会如此之差,你长在他身边,难道不知道吗?”
青牛却说道:“道长,你是否有所误会?我这主人是福浅命短人,有早夭之相。这些年来,若非我勤修善功,以自己福报馈赠与他,只怕三年前那一场大灾,他就同老夫人一起去了。”
“柳书生是福浅命短之人?”师子玄楞了一下,旋即皱眉,暗道:“当rì我施法窥测,我那有缘护法应是柳书生无疑,怎么听这青牛一说,好像他并非是我所寻之人?”
师子玄一时感到心乱,对青牛说道:“你说柳书生今rì有死劫,又是怎么回事?”
青牛说道:“我家主人早年曾被一个游方道士批过命,当时我也在场。他说我家主人祖辈少积yīn德,他这一代,只怕要命短灾多。主人并不信这个,只听了几句,就送走了那道士。但我却知道,那道人是真有道行,他也看出我开了灵智,应是故意说与我听。”
师子玄看着青牛,说道:“他是否说了解救之法。”
“那道人说,天地与人,自有一线生机。死劫虽得一个‘死’字,但还有脱劫之法。他说他道行浅,救不了我家主人的命,不过劫难来时,自会有高人出现,救他xìng命。”
青牛说来,师子玄心中暗惊:“这是哪位高人,如此厉害!我能与柳书生结缘,竟然也在他的推演之中。”
师子玄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来找我?”
青牛说道:“找过了。每天夜里,我都出yīn神回家,但自从主人和仙长回来之后,这家中我就不敢进了。远远看去,里面都是耀眼的光,一沾上又痛又烫,不敢靠近。”
师子玄点点头,说道:“我炼法时,自有法xìng明光,yīn灵自然靠近不得,幸好你未曾靠近,不然伤到了你,我也不知,救你也来不及。”
青牛道:“正是,小妖初得灵智时,曾在一座道观中听道人讲经,领悟了出yīn神的法门。那时与我一同偷听的,还有一头黄鼠狼。有一天,道人又在炼法,他就偷偷出了yīn神去偷看,结果连道人的身都没靠近,就被炼散了yīn神,一命呜呼。”
一说起当初,这青牛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可见当初的可怖。
师子玄叹道:“那道人也是不小心,没有做好防备。我也是这般,境界不到,不能收放自如,不然也不会给你看出异样。幸亏你有前车之鉴,不然可怜了你今世的一场机缘。”
青牛连连点头称是。
师子玄又道:“今天是我寻你来了,不然你会怎么办?”
青牛道:“能怎么办?我只能出yīn神,却靠不近仙长身前。若今天仙长不能把我带走,我只能开口说话。就算会被人当做妖怪打死,也是无奈。”
“你愿为这柳书生一命换一命?”师子玄问道。
“我虽是畜胎,但也懂知恩图报。主人救我xìng命,我怎不能一命换一命?”
青牛理所当然说道。
师子玄长叹一声,说道:“古来灵物,多为知恩报恩的善种,滴水之恩报以涌泉,倒比这世间上许多人好上太多。”
赞了一声,说道:“你且安心,我先看一下柳书生的运数。”
师子玄请动橙敕,掐诀念法,召来一片清风。
清风吹拂,橙敕中光气蒙蒙,却看不分明,一片片五颜六sè的图像纠缠扭曲在一起,久久没有反馈。
“嗯?怎么回事?”师子玄皱了皱眉,那书生的命图,不知为何突然无比混乱。
青牛突然开口道:“仙长,请取我一滴jīng血。”
这青牛,不知如何,从眼睛里挤出一滴带血的泪珠。
“牛目有观yīn之能,这滴jīng血的确能辅助问yīn之术,只可惜害了这青牛的修行了。”
带血泪珠一流下,却也收不回,师子玄暗道一声可惜,挥手将之摄进了橙敕之中。
牛泪一入橙敕,便如洗尘清水,一下子将光气冲散,露出分明!
师子玄定睛一看,只见那柳书生的命图之中,闪过许多片段。代表气数的赤气,此时竟完全消失,全部被滚滚黑云取代。
“气数将尽,人之将亡!怎么会这样!”
师子玄大吃一惊,又觉匪夷所思!
他已跟在柳朴直身边,既是护法之缘,命数自然会牵在一起,互补相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师子玄连忙运法力,一窥自身,果然自己的气数真是青赤当头,旺盛依旧。
“竟是并无亏损!柳书生并没有借我福报,自补不足!难道他不是我缘中护法?”
师子玄心中闪过一丝茫然,但现在还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
气数一尽,就是亡命归yīn之时!
“柳书生大难临头了!”
师子玄低喝了一声,对青牛道:“我要去救他,但今rì道行受损,算不清他方位,你可知他如今人在哪里?”
青牛也急了,连忙道:“我记得主人气息,一路追踪就是,仙长,请你上背来,我带你去。”
救人如救火,哪有那么多分说。
师子玄纵身上了牛背,又施了驱风诀。青牛只觉身上一轻,四蹄生风,直往城郊去了。
清河郡,云来山脚下。
道观,紫薇殿。
此中,三清御相供中间,玉皇在东,天后在西。又奉四真师传法像,还有太乙救苦大天尊。
这殿中,有一个道人在蒲团上定坐颂经,声音浑厚,如晨钟暮鼓。
只见这道人,生的是:相貌清奇伟岸身,狐眸鹰嘴骨颧高。两手过膝大耳士,古道仙姿赛真仙。
这道人,念过一遍经,止了讲,笑对面前听讲的居士说道:“张员外,这部‘太上青玄慈悲救苦宝忏’我已为你讲过,又加持无上**在上面,开了灵光。只要你请回家,每rì奉香三柱,每个月的初一,初九,十五,来观中找我一次,岁满三年,自会消了令郎身上的罪业。你那老母,也会往生青华长乐世界。”
“广真道长,多谢了,多谢了。我那儿,从小被我娇生惯养,宠坏了,不知做了多少造孽的事。若不是见了道长,我真怕他遭了报应,活不长。”
道人身前跪坐着一个员外,生的一身福相,恭恭敬敬,十分小心的双手捧过道人奉送过来的经书。
广真道人闻言笑道:“那现世报,都是那些胡僧讲的,无非是让凡人信奉他们。我道家只讲一个‘化’字,不理这些,逢凶可以化吉,恶业也自然也可以用**化掉。我既然与居士结了善缘,怎能不管?”
张员外呵呵笑道:“有道长这般高人在,自然万事无忧。”
从怀中取来一些金珠子,起身走到了功德箱前,尽数丢了进去。
广真道人微微眯着眼,也不说话,似不知不觉。
等张员外回到座位,广真道人又道:“张员外,昨rì先师于法界托梦与我,授了我三宝。让我寻有缘人。”
张员外问弦知雅意,连忙说道:“道长,我可是你的大善缘,还寻什么缘人?”
广真道人笑道:“慢来,你说你有缘,别人也说有缘。东西就三件,你说我给了谁去?”
张员外直接道:“道长,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先来,正是先得,正和缘法。我最先来,怎地也要得一件。”
广真道人笑眯眯道:“此言大善,你果真是有缘。”
起身去内堂取了个木匣,是小紫檀木订做,价格不菲。
捧出来,在张员外面前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柄楠木如意,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好家伙,这木匣,比这楠木如意不知贵了几许。
张员外一见,就知今天少不了结缘的善钱,问道:“道长,不知善钱几何?”
这道人,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说个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着横梁。
张员外暗道:“既是仙师亲传三宝,还能贱卖了?”
摸了摸口袋,掏出金豆子,取了二十颗,却又想道:“道长常说,有价宝,有价买,无价宝,无价来。这莫非是在考我,让我自定真价?”
张员外这一想,当即就解了贴身的钱囊,捧在手中,恭敬道:“法宝难求。我如今身上只剩这些钱,便用一身财宝,结这法缘。”
广真道人眉开眼笑道:“大善。你果真是有缘人。”
一手交钱,一手送宝,皆大欢喜!
正是:宝不迷人人自迷,sè不惑人人自惑。世间少贤多愚汉,错把虚真作本真。
就在这时,一个捧着拂尘的小道童进了大殿,一脸惊慌,叫道:“观主,祸事了,祸事了!”
广真道人刚结了个“大善缘”,正悠然自得,忽听这道童说的不吉利,不由皱眉道:“法堂之中,呼呼喝喝,成何体统!”
这小道童连忙道:“观主,来不及施礼了。外面来了个书生,带着些信民进了观,不知何故,就说是要见观主,还说观主若是不见,他们就直接去官府,状告我们诈骗钱资,愚弄乡民哩!”
(PS:说一下。本书中的一切与实际修行有关的言论,皆当不得真,只是小说之言。有几位书友问说修行法。修xìng好说,多做善事,不作恶就是。修命之法,这个是要找传法良师的,千万不要随便找一本经书,或者听别人说几句,就按着实修,这是要搞出问题的。感谢“老子的扁担藤”道友的提点。也劝大家好好做人就是,若真有机缘,自然会有良师度你入道。)
第四十四章 命去无常叩门来
小道童惊慌失措,张员外皱起眉头,倒是广真道人,神不慌,意不乱,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莫慌,莫慌。正所谓大道唯真不虚玄,有缘方入门中来。能入这道观门中的,都是有缘人,你管他是善缘还是恶缘?”
这道人,还真有几分临危不惧,谈笑自若的风度。三言两语,就让小道童稳住了心神,恭恭敬敬的说道:“是,观主。”
张员外也在一旁笑道:“那些读书人,天天都是文圣人那一套,我们拜神敬香怎么了?难道还碍着他们不成?”
广真道人叹道:“都是不闻**,只知愚真之人。罢了,不说这些,他既要见我,我便去见一面就是。”
这道人,让道童捧来拂尘,拖在手中,真有几分飘飘然的出尘气。
这拂尘,可是一件好物。那是银丝金线缠成穗,玉脂冰种制成的把儿,抖起来,银晃晃,金闪闪,好不唬人。
广真道人出了大殿,向外走去。
此时天sè已经渐暗,往来的香客走的已经差不多,但还有不少在这里留宿的居士。
道观大殿外,正有十几个火工道士,拦着门,在跟人撕扯。
外面聚了不少人,嗓门不低,吵吵嚷嚷一片混乱,但大意就是他们知道自己受了欺骗,要讨个说法。
广真道人笑对身旁的张员外说道:“张员外,你说我这观主当的是多辛苦?本是结缘度人的大好事,偏偏总有人前来纠缠。这是为何?”
道人长叹一声,面作悲天悯人之sè。
张员外道:“道长不必难过。当年道祖传法,也有许多愚民蠢妇鼓噪谤道,更何况是道长?”
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忽地“咦”了一声,说道:“领头的那人好生眼熟,好像是那柳书生?”
广真道人向人群中望去,就见这群人,簇拥着一个书生,一身青衫破破烂烂,鼻青脸肿,被一个农家汉子搀扶着,脸sè苍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哪个柳书生?”广真道人问道。
“道长不知道吗?这书生和一个道士,这两天都在市集与人测字。据说那位与他一同的道士,是个有道之人。有人拿了一秤金向他求测一字。他却分文没有独占,尽数送去了善济斋。功德无量啊。”
师子玄一字一秤金,转送善济斋之事,早就在清河郡中传开。张员外也略有所闻,大为赞赏。
广真道人听了心里一阵骂娘,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嘴上却说道:“原来如此,此人是真道德士。贫道便时常告诫我这观中修士,信众敬奉的善财,必须用作善途,不可挪作他用,如此才是真清净,真道人。”
张员外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前,广真道人喝道:“你们怎做出家人?哪有将信众拦阻在门外的?”
几个火工道士连忙喊道:“观主,放不得。这些人哪是来敬香的,分明是来捣乱的。”
广真道人声若惊雷,喝道:“胡说八道!我这道观,一不藏污纳垢,二不贪财聚sè,谁会来捣乱?还不快快打开门来!”
几个火工道士听了,不再言语,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呼啦一下,进来了好多人。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朴实人,也有懒闲汉。不知怎的,都聚到了云来观。
广真道人突然放众人进来,有的一脸茫然,有的四处张望,还有人骂骂咧咧,嘴巴里不干不净。
广真道人心中冷笑,脸上却堆起笑容,走上前,一一作揖道:“众位居士。他们都是外来挂单的云游道人,在本观做一些杂活儿。见来了这么多人,以为是要闹事,就自作主张拦了门,是他们的不是,贫道替他们给诸位赔礼了。”
这道人,卖相本就不俗,嘴上说的又谦恭,似情真意切,反倒让这些与柳书生一同来讨要说法的乡亲们不好意思起来。
柳朴直见此道人装模作样,忍不住开口,有些中气不足的说道:“你这道人,收起那一套,休在这里装善扮良。我告诉你,你们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我都一清二楚,与乡里乡亲都说了明白。今天不给一个说法,还了众乡亲被骗的钱,明rì我便去官府擂鼓告状!”
原来,这柳书生,在家门前被人莫名其妙的痛揍了一顿,带着伤回到家,仔细静静想了想,哪还想不通自己是因为什么被人一顿好打。
这也是命中合该他有这一场死劫。
这书生,被人一顿打,痛在身上,怒在心上,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觉憋屈。
身旁若是有师子玄在,也许还能开解他。但这书生独自一人,在这一贫如洗的小屋里,静悄悄,戚戚然,越想越是难受,越想越觉得应该去讨个说法。
柳书生只是草草的擦了擦身上血迹,就出了门,一路挨家挨户的敲了邻里的门。
这些邻居,都是普通的良善人家,一见柳朴直这惨状,都吓了一跳,问了一句:“柳书生这是怎么了?”
柳朴直心中有气,便将云来观贪污纳垢,与差役勾结,如何肆无忌惮收敛钱财的勾当说了。这其中,七分是真,三分是带上自己的臆测。总之说完,听者无不骇然,惊怒交加。
柳朴直心里委屈啊,就说了自己因为拆穿了这其中猫腻,就被人暗中报复,痛打了一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一听这穷书生被人欺负成了这样,都义愤填膺,说要去云来观讨个说法。
就这样,你传我,我传你,不一会,就聚集了许多人。
这其中,有的是要去替柳书生出头。有的则是要替自己讨说法。还有一些,纯粹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总之,这一行人,心思各异,却因柳朴直,浩浩荡荡的杀到了云来观。
听了柳朴直的质问,广真道人惊讶道:“这书生,真冤枉贫道了。我一个出家人,一天一餐,过午不食,于吃食上用不了几粒粮食。除了开法会时换一身道袍,就是手中这拂尘还值些钱,那还是这位张居士看我没有趁手物,执意送我。这道观是方外地,内中人都是清净道人,要那么多黄白之物做甚?”
众人一看这道人,穿的是一身青黄道袍,只是普通面料,算不上上等,只比寻常人穿的好一些。而旁边的道童,往来的道士,穿的都是寻常道衣,身上连个宝贝物件也无,的确不像是贪财之士。
柳朴直冷冷说道:“你又不傻,当然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我且问你,香客敬香,为什么不让人在外面自己带香进来?”
广真道人道:“外面的香,不沾法xìng,敬之无用。无法通天不说,也是对仙神不敬。所以才有这个规定。”
柳朴直一愣,又道:“好。这算是个理由。那我再问你,这给神敬香,大家都是同样的愿心,为什么要弄个头香的由头?还比价买卖,愿心大小是用钱财比价吗?”
这时,张员外笑着插话道:“你这书生。你怎不知福果?这头香,便是第一柱礼敬神仙的通法香,会有最大的福果,得大运。你也求,我也求,大家都求,但香只有一柱,你说怎么办?”
张员外这一说,身旁的一个商贾也笑道:“这就跟做古董生意一样,大家都看重一个好物件,最后只有价高者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柳朴直气愤道:“胡说八道。这分明是歪理邪说,是敛财的手段,听你们这一讲,到成了理所当然了?”
那商贾皱眉道:“你这书生,没钱敬神就罢了。怎么别人施善金敬头香,你还挑起理来?你掏不起钱,还不让别人掏了?真是好没道理。”
柳朴直不知世情,总有这种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是把真相说出来,人家也未必信服。
柳朴直难以置信。憋了好半天,又道:“好。你们自己愿意被骗,我也不说。这道人,我就问你,大家施的香油钱,你都怎么用去了?”
张员外禁不住皱眉道:“书生。你这就过了!众人发了心,敬了香钱,神仙心中都有数,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道长是有道之人,该怎么处置自有道理,还要向你禀告吗?”
又对众人说道:“你们说说,谁家做生意,会把银钱用度收支,跟外人一一细说?”
众人都有私心,一听也是这个道理,都不禁点点头。
广真道人见时机到了,便开口道:“这书生,你想知道这些钱财的去处,这也简单,不如随贫道进去,我仔细说与你听。”
又对众人作揖,说道:“天sè晚了,道观也没有那么多客房让诸位留宿,还请大家早散了去,也免的走夜路,发生危险。”
这道人,四两拨千斤,打的一手好太极,轻描淡写的就将柳书生带来的麻烦化于无形。
见众人都萌生退意,柳朴直心中一阵冰冷,只觉一股怨气直从心底蹿出。
柳朴直猛的冲上前,尖声道:“那我这身伤,总不是假的吧!”
这书生,扑了上来,就要拽着广真道人分说。这道人,道袍被死死抓住,心中一阵厌烦,忍不住挥袖一挣!
柳朴直原本就浑身是伤,咳了血,一只胳膊被打断,正是外残内虚之时。被这道人用力一带,足下一个踉跄,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去。
正所谓:命来神鬼争相助,命去无常叩门来。
这书生,前倾倒地,正撞向一旁的张员外。张员外下意识抬手一挡,却忘了手中的小紫檀木匣。
这木匣,四方角,尖尖锐锐,这书生不偏不斜,正撞在上面!
这耳郭前,外眼角边,正是人的“死穴”。
柳朴直只觉脑中一阵剧痛,继而天旋地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可怜这书生,就此一命呜呼!
第四十五章 闻噩耗,欲往幽冥寻真灵
柳书生倒地,便没了声音,动也不动一下。
张员外心一颤,手一哆嗦,这小紫檀木匣,脱手落在地上,那“三宝之一”的楠木如意,也摔了出来。
这木匣,尖角沾着血,触目惊心。
一时间,道观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柳书生,柳书生!”柳朴直的邻居,是一个庄稼汉,姓乔,家中行七,认识的人都叫他乔七。
乔七一见柳朴直倒地不动,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儿,上前唤了唤柳书生,见他没有反应,用手探了探鼻息。
这一探,这汉子猛的一哆嗦,抬头茫然道:“没气了,怎么能没气了?”
张员外一听没气了,腿一下子软了,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恐的神sè。
“死人了,柳书生死了!”
不知是谁,这一声吆喝,就像是往人群中劈了一道炸雷!
此时,便可见到众生诸相。
有的人,一听死了人,吓的浑身直冒凉气,深怕与自己牵扯上,不动声sè,悄悄的溜出了道观。
有些人,好奇心重,虽不敢靠近死人,但还是远远围观,不时低声议论。
还有的人,生怕事闹的不大。蓦地叫了一声:“杀人了!柳书生被人杀了!不要走脱了凶手!”
这一喊,张员外心中一哆嗦,语无伦次叫道:“不是我。是他自己撞来的,哪个杀了他?”
人群里跳出来一个壮汉,一把抓住张员外,说道:“狡辩什么?大家都看到了,不是你是谁!”
张员外怎不认得这人是谁?
此人是清河郡有名的泼皮,浑名刘二,整rì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敢做。
张员外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猛的喝道:“刘二,你作死么!这柳书生是自己失足摔死,与我何干!”
左手却脱下了一个玉镯子,不着生sè的递到刘二泼皮手中。
刘二跟柳朴直非亲非故,这番跳出来,就是要闹事,好勒索些钱财。一看这张员外这么上道,立刻抽了手,眉开眼笑,叫道:“是,是,是我刚才没看清,这柳书生是自己摔死的!”
广真道人此时脸sè也十分难看,暗道:“晦气!真个晦气!这个书生怎死不好,偏偏就死在了观里!”
只有那乔七是真忧心,怒道:“你们这些人,胡扯什么?或许柳书生还没死,只是闭过气!赶紧去找郎中啊!”
张员外眼睛猛的一亮,道:“对,对,找郎中,找郎中!”这张员外,此时想到的也不是请道长施法救人,而是想到了郎中。
那小道童连忙道:“这山里,哪有郎中!”
乔七急道:“那还费什么话,赶快走!”
此人一把抱起柳朴直,背在身上,就向外面奔去。
人这一走,众乡亲也只能跟着离开,只有那泼皮刘二,临走时大有深意的看了张员外和广真道人一眼。
张员外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直到这些人都散了,才一把抓住广真道人的手,哀求道:“道长,我今rì不是得了大善缘吗?怎地出了这等事?”
广真道人此时也是心烦意乱,但还是严肃道:“张员外,你先起来。事有非常,必有祸因。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柳书生是死在你手中,现在还是想一想如何让你脱罪吧。”
这广真道人,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从中摘了出去,只口不提柳书生是和他拉扯在先。
张员外此时是心慌意乱,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还请道长救我!”
广真道点点头,说道:“张员外,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在观中住上一宿再说。”
唤来了道童,说道:“童儿,你带张员外去客房休息,好生伺候。”
道童领了命,引着张员外就去了。
此时观中也再无外人,这道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跺脚大骂道:“这群贼吏,屁大点事办不好。只知道动粗生事,这回出了人命不是!”
撒泼似的痛骂了一阵,也不知都骂在了谁人身上。
好半天,这道人才收了骂,匆匆去了偏殿。
偏殿中,里面正有个中年道人,正在从功德箱里取出善款入账。
一见到广真道人进来,起身作揖道:“观主,你来了。刚才外面吵吵闹闹,发生了什么事?”
广真道人脸sè青**:“是出了事,还是麻烦事,是祸事。”
当下就说了方才之事。
这中年道人,沉吟了片刻,说道:“观主,为今之计,是要立刻把这事了结,万万不能让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广真道人道:“我怎么不知?只是那张员外也是老缘分,从来都不少孝敬钱,若不保他无事,rì后谁还来这里敬香?”
中年道人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要保全张员外无事,那便不容易了,总得有人顶杠。”
广真道人发愁道:“虽是误杀,但怎说的清楚?哪个会愿意做替罪羊?况且有许多人在场,怎能堵住他们的嘴巴?”
中年道人道:“观主放心。这都是小事,我未来观中的时候,干的就是狱卒。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那些差役比谁都清楚。只要使够了钱,找个顶罪的人,易如反掌。”
广真道人大喜道:“如此大善。这事就交给师弟你了,只要能事成,观里的钱财,随你支取。”
中年道人连忙道:“是,定会替观主办好此事。”
这中年道人,取来一个百宝囊,别在腰间,便出观去了。
此先不表。就说那师子玄坐着青牛,一路追风赶月,到了云来山,终究是晚了一步。
师子玄一见柳朴直被乔七背在背上,心道不好,连忙拦下他,说道:“乔兄弟,柳书生这是怎么了?”
乔七与柳书生是邻居,这些rì子也与师子玄熟识,一见到师子玄,顿时流泪道:“道长,你是有道高人,快救救柳书生吧!”
师子玄心中狂跳,颤声道:“你将他放下来让我看看。”
乔七连忙将柳朴直放下。
师子玄运法力与目中,一观柳朴直。只见这柳书生身上,气无进出,脸sè发白,真灵早就被业力牵引,入了幽冥府。正是死的不能再死。
师子玄脸sè狂变,又是茫然又是不解,喃喃自语道:“死了?怎会死了?我缘中护法,怎么可能死了?难道缘法不在此世?”
关己则乱,师子玄也失了分寸。
缘法相结,不是说再轮转一世依旧可行。这其中复杂变化,扑朔迷离,就是高真圣贤,都未必能够勘破。
就在这时,那青牛突然用嘴咬着柳朴直的尸体,呜呜叫着。
旁人看在眼中,也是一阵心酸,暗道:“柳书生父母双亡,只有这头牛与他相依为命,哪想到却是老牛送了这黑发人。”
这青牛一叫,却将心神打乱的师子玄唤回了神。
师子玄一看柳朴直,暗暗咬牙道:“不管这书生是不是与我有缘护法。却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惹了麻烦,遭了死劫,我怎能见死不救?不如去幽冥府一趟,看看能不能将他真灵寻回!”
一念至此,师子玄对乔七说道:“乔家兄弟,我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僻静没人打扰的地方?”
乔七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一个去处,正要说话,却被师子玄拦住,说道:“莫要说出口,随我来!”
师子玄抱起柳朴直的尸身,背在背上,又让青牛驮着乔七,施了驱风术,离了山道。
众乡亲不知这道人是要做什么,有心想追去看看,哪知这道人和青牛看着走的不快,却怎么也追不上,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各回了家,只有那泼皮刘二紧紧追在身后。
“这道人,神神秘秘,定有古怪。”这泼皮,平rì好吃懒做,是个闲汉,这时倒是勤快了起来。
坐在青牛背上,乔七就觉得这一人一牛,行的飞快,旁边林景飞速倒退。
“这位道长,果然是有道之人,或许真能将柳书生的命救回来。”乔七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师子玄道:“乔家兄弟,且说是哪个地方?”
乔七连忙说道:“向东行,上了山去,有个小屋,是冬天猎人进山捕猎的居所,这个时节,绝对没有人去。”
师子玄听了,直上了山去。
到了半山腰,果然有个木屋,进了去,里面尽是灰尘,显然很久无人居住。
师子玄将柳朴直的尸身在地上放好,对乔七说道:
“乔家兄弟,我也不说谎瞒你。这柳书生已经身死,真灵被业力牵引,已入了幽冥府中。但真灵一去,也只是一世完了,命数只是暂消,却未断灭。我却有一秘法,名为七星回影阵,可以将他命数再续三天。”
乔七一听,又是佩服又是欢喜道:“道长有如此大能,柳书生真是好福气!”
谁知师子玄摇摇头,说道:“哪能这么容易。这只是留了一线生机,让他还有还阳的机会。我还要过yīn入幽冥一趟,寻他真灵回来。”
“乔家兄弟,这件事还要请你帮忙。”
乔七连忙道:“道长吩咐就是,我一定办妥。”
“好!请你下山去郡县买七盏灯,款式每一样都不要相同。再去一个家中供奉神仙佛菩萨尊像的人家,求来那香炉,连带里面的香灰,一并带来。”
乔七认真记下,又在口中重复了三遍,确认没记错,立刻下了山去。
等乔七离开,师子玄才从身上取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掰开了柳朴直的嘴,将玉珠放入,让他含在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