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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鹤舟     道行txt下载     道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奉请四方护法正神

    “当rì出山门时,幸亏向黄蛇仙讨要了这枚定颜珠,不然三天之内,柳朴直的肉身只怕受不了地气侵袭。”

    师子玄用定颜珠定住柳朴直皮囊表象,总算暂松了一口气。

    当rì三坛法会时,一众小仙有力的出力,有宝的献宝,还真有一些好东西。

    虽然对众仙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在人间都是传世之宝。

    当时师子玄看着好玩有趣,就留下了三样,一颗是定颜珠,一个是缠金绳,还有小羊脂玉净瓶。前两个都是俗宝,后一个可是好东西,可以温风化雨,自chéng rén间甘霖。

    这三物rì后还有用处,此先不必说。

    夜静时分,乔七才推门进来,背上一个布包,怀里还有一个用红布蒙着的物件,正是师子玄提到的香炉。

    这乔家郎,一身大汗,也不叫声累,将东西轻轻放下,说道:“道长,你看一看,是不是这些东西?如果还要别的,我再去买来。”

    师子玄检查了一番,有些惊讶道:“好,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乔家兄弟,你回郡县的时候,店家都收摊了吧,你怎么弄到的?这个时候都关了城门,你怎么出来的?”

    乔七挠挠头,嘿声道:“说来也巧,我有个连襟,做的就是灯具生意,我去赊了七盏来。这香炉是和隔壁门的茶婆婆借来的。她是个老寡妇,就一个老儿子伺候,平rì吃斋念佛,香炉据说还是一个老古物。至于出城……”

    乔七有些得意说道:“这城墙可挡不住俺。”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乔七平常看着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实庄稼汉,但关键时候,谁知他不会有大用处?

    这也是柳书生命不该绝,命中有这么一个贵人。

    平rì柳书生对这乔七,也无恩义,只是偶尔帮他写几封家书。

    这乔七,记得恩情,这柳书生出了事,真助上力的,却只有他一人。

    正是:亲朋好友家中客,未必命里真贵人。他年登高扶摇木,许是门前乞丐儿。

    师子玄略有所感,暗赞一声,说道:“乔家兄弟,我现在要跟你说的话很重要,你仔细听来,每一字每一句话都要记得!”

    乔七一听,也严肃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道长你说,我一定牢记。”

    “我要施术,魂识过yīn寻灵。肉身暂时无人看管,受不得惊扰,不然就会立刻还阳。而阵术一起,我会点亮七星灯,以续柳书生的命,在这期间,你一定要守在外面,万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不然灯芯火一灭,我就是有真仙之能,也救不回他的命了。”

    乔七一听,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道长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我自然信你。”

    师子玄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就让乔七出去了。

    师子玄正要施法,那头青牛忽然开口道:“道长,我那时曾听道士讲过,过幽冥府,若非业力牵引,想要自去,只怕要有鬼灵引路,道长如何去?”

    师子玄一听,也皱起了眉,说道:“你提醒的也是。去往幽冥府,虚下yīn魂之地,没人指引,还真不好去。”

    师子玄正在思索时,这青牛说道:“道长不必担心,我这双眼睛,能观通yīn阳世界,道长就用我这双眼睛指路吧。”

    师子玄大惊失sè道:“你竟然修有这般神通?”

    一眼观通界。不受迷障所阻。这是一种眼神通。这青牛竟是天生异目,有这般奇能。

    师子玄断然摇头道:“不行。这岂不是至你伤残?到时候就算柳书生救回来,你这双眼睛也废掉了。你毕竟不是骨络灵通,知晓分身变化的真人,使不得。无需你的双眼指路,我也能去那幽冥府。”

    青牛呜呜了两声,情真意切道:“幽冥府无边无际,寻找主人真灵,犹如大海捞针,时间不等人啊!主人救我xìng命,我又何惜一双眼睛?目中的眼睛没了,心里的眼睛还在。道长,还请你成全我的报恩之心。”

    师子玄眼中一酸,喃喃说道:“柳书生,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这青牛,流淌下最后一滴目中泪,抬起蹄子在眼前一拍。

    啪嗒!

    两颗牛眼珠带着血丝,落下了地来。

    青牛自戮了双目,又说道:“道长,幽冥世界不比阳世,一入其中,就会被业力牵引,危险重重。道长且割去我身上的皮,裹在身上,可保yīn神无忧。”

    师子玄摇摇头,说道:“这便不用,我这身道袍,是赤元阳明衣,能zì yóu进出yīn阳,你不用担心。”

    青牛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一切准备妥当,师子玄也不敢再耽搁,对青牛说道:“一会我要请来四方护法正神。以免过yīn时有孤魂野鬼来觊觎柳朴直的肉身。你不易在这里看守,就和乔家兄弟一同去外面吧。”

    青牛点点头,说道:“我明白。道长一路小心。主人就拜托你了。”

    师子玄叹息一声,对着青牛连连三拜,赞其恩义之心。

    这青牛,两步一回头,慢慢出了门去。

    外面,乔七一见这青牛,两眼空空,血泪流下,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惊讶的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青牛循着声,也不开口,只是跪倒在地上,给乔家郎磕了头,谢他及时送来了柳朴直的尸体,使他多了一线生机。

    乔七哪见过这般通人xìng的畜生,心中虽有几分怕,但还是吃惊居多,不由啧啧称奇。

    屋内,师子玄摆了七星灯,环着柳朴直尸身放好。

    自己盘坐在地,起了香,手掐法觉,念动请神真诀:

    “清微洞洞天,指月玄光洞真修玄子,奉请四方护法正神降凡。一唤西方宝船紫光神;二唤东方虚空宝月神;三唤南方鬼面千眼通真大圣。四唤北方青华净光明王树神。寻声引路,寻香通法……”

    师子玄请神降临,魂识跳出壳中,就见缕缕清香之中,于四方生出影相,四方护法正神循香而来。

    一尊神,乘坐宝船,紫光明通,照耀法途,自西边来。

    一尊神,踩月轮,乘香云,周身宝月光照无垢身,自东边来。

    一尊神,变幻十种身,持十宝,青面獠牙,自南方来。

    一尊神,手持青华宝树,通身明亮光,自北方来。

    师子玄见四方护法正神落位,连忙化形作揖道:“见过诸位神灵。”

    这四神,同时见礼,说道:“见过玄光洞小祖。”

    师子玄惊讶道:“你们认得我?”

    那西方宝船紫光神说道:“祖师**,我等虽无缘去飞来峰听讲,在法界却也能一眼观通,见过小祖。”

    师子玄暗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四位来的这么痛快。”

    若是寻常修行人,唤神名,请神降,最多请来的是分身变化,哪像师子玄这样,直接将护法正神从法界虚空请落下来。

    师子玄笑道:“既然四位神灵亲至,我就放心了。我要去幽冥府中走一趟,救人一命,还请你们护持此地,勿要让孤魂野鬼,游魂yīn神偷走了肉壳。”

    北方青华净光王树神说道:“小祖自去就是,有我们在这里,哪个鬼灵敢靠过来?只是这yù界人事,我等插手不得。还请小祖做好万全准备。”

    师子玄点点头,作揖道:“此事我知晓,那就麻烦四位神灵了。”

    四方神连忙还礼,说道:“不敢,不敢。”

    四方护法正神各自归位,师子玄引法香,点燃了七盏星灯。

    只见火星一点,呼啦一下,七星灯芯熊熊燃起,火光交融,柳朴直的肉身上也映出了三sè微光。

    这是人身三盏命灯,缺一不可。柳书生如今真灵已走,命灯早已熄灭。如今绽光依旧,却是师子玄施了七星回影阵,暂续了他的命数。

    静等子时一到,天地yīn阳轮转之时,师子玄运转法力,神胎一动而出,身披赤元阳明衣,手持祖师亲传紫竹杖,留下个假壳,敲开了虚下幽冥路,纵身跃了进去。

    此时,山脚下,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上了山去。

    月光一照,露出这人的侧脸,不是那泼皮刘二还能有谁?

    这泼皮刘二,一路跟着师子玄和乔七行来,半路上却被甩掉了。刘二又是恼火又是无奈。寻了半天不得,只能回了郡城。

    哪知在路上,正见到乔七背着一个包,抱着一个红布盖着的物件,急匆匆,神晃晃,又出了城去。

    这刘二好奇心难耐,暗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里被我撞见。这乔家郎,跟那道人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弄走那死人尸体,难道还能招魂来不成?”

    这泼皮,想也不想,就跟了去。

    远远的跟在乔七的后面,到了半山腰,见乔家郎进来一个木屋。这泼皮暗道:“原来是藏在这里呀,难怪如此难找。”

    寻了个隐蔽处藏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就见乔七从木屋里出来,也不离开,就靠在门前,打起了瞌睡。而一旁,还有个老牛直勾勾的盯着木屋。

    这刘二,看了看,见四下并无他人,就现了身,刚一走近,就惊动了乔七。

    “是谁!”

    乔七猛地喝了一声。

    “乔家郎,是我,南街的刘二。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刘二边说边探头往屋里看,就要推门进去。

    乔七急了,一下就窜了起来挡在门口,冷冷的对刘二说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柳书生死了,道长要给他做法事。不能让人打扰,你快快走开吧。”

    刘二哪会信这个,嬉皮笑脸道:“乔家郎,谁家死人当天就请人做法事?莫不是你们从这柳书生身上找了宝贝,要坐地分赃?”

    这泼皮,越想越有可能,这柳书生一个字卖了一秤金子,哪知会不会还有别的宝贝藏着?

    说着,就要进去。

    乔七哪里能让?猛的抓着这泼皮的脖领子,恶狠狠道:“给我滚走!不然别怪我用拳头招呼你!”

    这个泼皮虽然打架如同吃饭,常欺负老实人,但哪是这庄稼汉的对手。

    连忙用手挡着脸,喊道:“莫打,莫打!我走,我走就是。”

    乔七松开手,冷冷jǐng告道:“再敢来,定然不饶。”

    刘二连连应声,却是十步一回头,不甘不愿的下了山。

第四十七章 返照虚空,一念神游幽冥府

    也说师子玄,用紫竹杖虚空一点,裂开一道缝隙。

    师子玄纵身越入其中,只感眼前无尽黑暗,无声无觉,无sè无相。

    这世界中,空空玄玄,无感无知,甚至是在这一瞬间,师子玄看到了自己一生所见。自降生在大浮离世界开始,入清微洞天学道,复出于飞来山一入红尘,犹如大梦回影,一瞬间见一世经历。

    只是不知为何,此世间之前的经历,却是一片空白。

    这就是出离阳世,又不入幽冥,完完全全是真灵所见,返照真灵映现。出不去,入不得。

    这是师子玄第一次施法返照真灵。

    这与出yīn神,化阳神分身,还不相同。是自离sèyù二界,yù脱五行却不得。上行法界不能,下入他化诸千世界不能。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若是寻常修行人,没有高人护持,敢这么做,那纯粹就是找死。寻不着出路,又无人接引,就茫茫于虚空中,不生不死,无知无觉,终究会化与虚空粉尘。

    但师子玄身上的赤阳元明衣,可以zì yóu沟通yīn阳两界。

    如何说沟通?

    打个比方,就是说青羊道宫的妙行真人,已经拥有观通法界,zì yóu行走的大神通。以他们的阳神化身,入幽冥府中十分容易。为了rì后门下弟子能够入幽冥观yīn世景,晓因果变化,所以和yīn世的接引司定下了约定,必要时可以接引自家弟子,无需业力牵引。

    妙行真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神通?

    那就在“观通”二字当中。

    何为观通?

    心见诸仙,诸佛,诸神,诸天人,诸鬼灵,诸世界有情众生。与生通,与灵通,与香通,与神通,与法通,与心通。

    自身yù见,就可见众生所见。一念落,就是一个化身至所见之处。便是这般自在无碍,妙行无阻。

    君不见世间神像,有人焚香祷告,虔诚祈求,便是一念与香通,一香与神通,神通与仙神佛菩萨又自通无碍。应你所求,就会寻香而来。

    所以善民信众去道观寺院敬香,为何要敬?神佛是不是缺你那一柱香?当然不缺。而是香可通神,上达圣贤。

    若是修到了“观通”境界的修行人,自可不必焚香。一念有感,万事尽通。

    师子玄这件道袍,上面就有某一位妙行真人留下的灵引,自然就有幽冥府接引司中人前来接引。

    当然,等师子玄修至大成真人,晓得阳神变化,就不用这么麻烦,就算没有人来接引,一样可以寻道“出路”。

    在无名无觉的返照虚空之中,师子玄突然感到有人在心底问道:“你yù去往何处”

    为什么要问“你yù去往何处”呢?

    这sèyù二界并非独一,亦如星辰沙数不可计算。师子玄所处世界,名为大浮离世界,这无尽虚空之中,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世界。

    彼此之间,相距无计,非凡人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由心一念就可到达。但真灵在这其中,若不识路途,在茫茫诸千世界之中,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师子玄取出了青牛的两颗牛眼。往虚空中一照,就见牛眼之中,闪出一条青光,四方闪耀,搜寻柳朴直的真灵。

    不过一刹那间,牛眼之中照出一方世界,幽幽昏暗,瞧不分明。

    师子玄有所感,便以心念道:“去往幽冥yīn光世界。”

    师子玄一念,就感到自己被一股无边巨力牵扯,不由自主,就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这在师子玄魂识之中的照见,是一无所知的。

    整个过程,不是声闻感触能够形容,而是纯粹虚幻,却又真实不虚。

    等师子玄恢复感识,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世界,亮晃晃,清新如画。

    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十足光华。一见四周,芳花异草,绿水潺潺,前面还有个凉亭,坐落在青山绿水之中。

    师子玄啧啧称奇,暗道:“这里就是幽冥府,地藏王菩萨大发愿心,以无上佛果所演化的世界?怎么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可怖,倒与清微洞天没什么分别。”

    师子玄正四处张望,就见凉亭里走出来一个人,身穿帝服,相貌英伟,气度不凡,一见到师子玄,拱手道:“见过道友。”

    师子玄连忙道:“见过了。不知道友尊号。”

    这人道:“尊号不必说。道友唤我一声王仙君就是。”

    “王仙君你好,我初来此地,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师子玄问道。

    这仙君说道:“此地是考善司,是考核校验有情众生一世功果之地。”

    顿了顿,此仙君好奇道:“道友,我看你身有异宝,又福缘深厚,怎么会来这里?就算是毁了鼎炉,真灵只怕也不会被业力牵扯而来,这是怎么回事?”

    师子玄苦笑道:“不是肉身鼎炉被毁,而是另有原因。”

    当下,师子玄就将他入幽冥府来寻柳朴直真灵之事一一道来。

    王仙君一听,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气数一尽,寿尽归天,这是因果律令,怎能更改?”

    师子玄道:“那书生并非善终,而且我也算过他的命数,不该此时身死,应是另有外因。”

    王仙君说道:“若是如此,或许还有还阳的可能。道友你且随我来,去生死簿中查过便知。”

    王仙君引着师子玄进了凉亭。

    这凉亭,远远看着不大,但一走进去,师子玄就知道什么是仙家手段。

    你道如何?

    这考善司,两边挂着匾,左面写着“引真灵入亭审善”,右边写着“算福禄随愿往生。”

    一进其中,这凉亭内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四方无边,随你意念延展。你当他是无尽星空,它便没有边际,你当他是陋室蜗居,他就只能容你一身。

    这内中,也不见其他人,除了王仙君,还有四人,分别是马仙君,陈仙君,刘仙君,赭仙君。

    师子玄与四人一一见礼,却颇为好奇道:“几位仙君,为什么这里面就见你们五人,怎不见来这里考善的善人?难道现在恶人就这般多吗?”

    五位仙君一听,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

    师子玄正奇怪,却听那马仙君说道:“道友,你有所不知。你面前见的是我,却也不是我。”

    这仙君,说话古古怪怪,若换了旁人,定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仙家交流,自不必你一言,我一语,非要用嘴说的分明,直接用了一种声闻神通,向师子玄展示这其中奥妙。

    原来,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见的都是这五位仙君。但每个人眼中,所见的仙君又不相同。

    师子玄是玄门中人,在这幽冥府中,见的就是五位仙君,去的也是福德考善司。

    若是罪业深重,恶根大于善根之人,进了幽冥府,见的就不是几位仙君,而是黑白无常,见你也不是和和气气,而是勾魂索先扣上,一路拉去阎君面前审恶再说。

    师子玄恍然大悟,不由啧啧称奇道:“这幽冥府,好生厉害,竟然是由人心善恶根脉自我演化,真是神奇。”

    五位仙君见他一点就透,都不由暗暗赞叹,那马仙君笑道:“道友,你稍等,等我去看过生死簿。”

    师子玄连忙作揖谢过。

    过了一会,马仙君捧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册子,随手翻阅,只扫了一眼,便念道:“柳智,癸卯年子时三刻,于大浮离世界落土,福得三斗,寿得四十有二,禄有三元。于此时小善二十八行,大善四行。小恶十八行,大恶未做……咦?此人命数还在,还有还阳机会。”

    师子玄一听,不由大喜道:“大善。多谢几位仙君。还请告知这书生真灵现在何处?”

    马仙君说道:“这个简单,待我查看一番。”

    马仙君翻过生死簿看来,忽地眉头皱了起来。

    师子玄感到不对劲,问道:“仙君,有什么问题吗?”

    马仙君说道:“奇怪,此人真灵并未入yīn司,不知去往了何处。”

    “不可能。一入幽冥府,哪会不来yīn司受审?”

    赭仙君连连摇头道。

    师子玄也说道:“会不会是生死簿上记错了?”

    马仙君摇头道:“生死簿非是人录,而是因果自成,怎么会出错?”

    “那就怪了。”一旁陈仙君和刘仙君两人也纳闷不解。

    只有王仙君沉思了片刻,忽地笑道:“你们也不用瞎猜了,这幽冥府中,除了我们,还有谁人能接引真灵,不经过生死簿?”

    四位仙君恍然大悟,师子玄也明白过来,在这幽冥世界之中,自然只有地藏王菩萨有这个能耐。

    这幽冥世界,整个世界都是菩萨大愿心,以无上佛果所演化,接引走柳朴直的真灵,自然是轻而易举。

    “菩萨为什么要接引走柳朴直的真灵?”师子玄十分不解问道。

    王仙君说道:“想来菩萨自有因由。玄子道友,不知你这就回阳世去,还是再游览一番?”

    师子玄没带回柳书生的真灵,怎能就这么走了,便说道:“既然来了幽冥府,怎能不拜见菩萨。还请仙君引路,带我去见一见菩萨。”

    王仙君点点头,说道:“这也容易,菩萨就在九华山道场中清修。我带你去就是。不过菩萨见不见你,我却不敢保证,还要看你机缘。”

    师子玄连忙谢道:“那就多谢仙君了。”

    王仙君连连摆手,引着师子玄就出了赏善司。(小师子作揖:幽冥府三rì游现在开始报名,门票只要三张推荐票,对,你没看错,只要三张,不打折哦~~~亲们,还等什么,踊跃报名吧~~)

第四十八章 人心即地狱,谁悲众生苦?

    出了赏善司,王仙君引着师子玄往外走去。

    起了云,驾了雾,一路行来。不多时,就路过一条江河,不知从何而来,流淌去何处。水sè赤红泛黄,其中却光明如镜。

    “仙君,这是什么地方?”师子玄突然问道。

    “这是yīn光镜。众生真灵受业力牵引而来,与此中返照一世善果恶果,一切都在其中,清清白白,真实不虚。”

    王仙君说道:“这yīn光镜,也有人叫它忘川河,于此中踏过的人,会洗去一世的魂识记忆,返归真灵种子,只有修行人到了一定境界,能知本来面目,才可保神识不灭。”

    就在这时,恰好有两个真灵被业力牵引而来。直落在忘川河上,滚落进去,就不知所踪。

    师子玄问道:“仙君,真灵入了幽冥府,不应是先去审善判恶吗?怎会直接进了yīn光镜中?”

    王仙君说道:“善恶非人判,非神判,非仙佛判。唯在真灵之中照见,自见自知。”

    王仙君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就是真灵一入忘川河,所见善恶功果,都会在这忘川之中映现,有的人进来,见到的幽冥府,是鬼气森森,血污四方。捉拿押解的是黑白无常,判罪的是黑面判官,落印的是阎罗天子。

    有的人,进了此中,恭请而来的就是仙君,定了福禄寿,再问你一声,是愿去天街享福,还是留在幽冥yīn街静修,还是随愿往生,去往其他世界。

    每个人所见所闻,都各不相同。

    就在这时,那两个真灵种子从忘川河中滚出,化成了两个男人。

    只听年纪较长的人惊讶道:“张屠户,你也在啊。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旁边的张屠户叫了一声:“丁先生,原来是你啊。快快救我xìng命,这里太可怕了,有小鬼拿叉叉我,说要带我去见阎王……哎呀,这水里怎么都是恶鬼,还要抓了我去分食!”

    这丁先生一脸茫然道:“张屠户,你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什么鬼怪阎王?我好好的在家里睡个觉,不知怎的,就来了这里。刚才有个穿青袍的人对我说,他是本地的土地神,尚缺一个掌簿官,问我要不要去做。你没见到吗?”

    张屠户却在那惨叫道:“救命,救命……这里有鸡鸭在啄我的头,还有牛羊要吃我的肉。先生救命啊……”

    丁先生越听越是茫然。

    师子玄在一旁看着,哪里有什么张屠夫,丁先生。只不过是两个真灵种子,一个绽放清澈耗光,一个绽放暗浊耗光,也无他们口中的奇景。

    “幽冥府中所见,唯心所照,业力所化。善根者见之是天堂,恶根者见之即是地狱。”

    王仙君看出师子玄的疑惑,主动解释了一声,大手一挥,说道:“道友且看来。”

    仙君施法,让师子玄暂时拥有了观通yīn阳世界的能力。

    师子玄定目一看,这张屠户和丁先生两人,彼此说的都没错。

    那丁先生,身在一个神祠之中,内中是金碧辉煌,玉宫圣景,身旁坐着的正是一个穿着青袍,头戴玉冠,捧着玉印的土地神祇,笑呵呵的在一旁,恭请他去做地官。

    而那张屠夫,情况就大为可怖。所立之地,四周幽暗昏明,到处都是鲜血碎肉,白骨残肢。这屠户身边,跟着两个持叉小鬼,吆五喝六,叉着他就往前走。

    一旁还有无数鸡鸭,飞上他的头,就是一顿猛啄,真啄个鲜血直流,脑浆飞溅。还有牛羊猪狗从血池里钻出,撕咬四肢,任由这张屠夫如何挣扎,都是无用,想要往后退,忘川河里又生出许多恶鬼,向他扑来。

    师子玄匪夷所思道:“那丁先生还好说,是善行得善福,可这张屠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见如此可怖?这么多的恶鬼在这里撕扯yīn魂,地藏王菩萨也不管吗?”

    王仙君说道:“道友,你可知地藏王菩萨的宏愿?”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师子玄说道:“菩萨此愿,世人皆知,是无量功德,我怎不知?”

    王仙君又道:“道友既知。那可知何为地狱?”

    师子玄想了想,说道:“人心即地狱。”

    王仙君点点头,说道:“没错。真灵种中明因果,返照虚空见真xìng。人心即是地狱。你看这张屠夫,所见为何累累白骨,为何血流成河,为何有鸡鸭牛羊,争相食他?

    因为在阳世时,他rìrì宰杀这些牲畜,一刀下去,鲜血落地,就是送走了一个真灵。这真灵离开时,怎能无怨?识神是见不到,元神真灵却看的分明,一旦命尽归天入虚空,全部都要返照出来。”

    师子玄一想,这张屠夫一世下来,是要宰杀多少鸡鸭牛羊猪狗,所有受他一刀的生灵怨恨,都要被他自己的元神真灵所观。一朝命尽归天,所有这一切都要他返照出来。

    他杀害鸡鸭牛羊猪狗时割了多少刀,就要在元神中受还多少刀,这是多么可怕?

    王仙君叹息了一声,说道:“世人都畏惧地狱,却也有人说地狱信之有,不信则无,这与信与不信有何关系?一切都在自己心中观照,离开阳世时返照再现,哪由得你自己?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要超度的不是幽冥世界中的地狱,而是真灵种中的地狱,众生心中的地狱。消业还善,重得清清白白身,离苦得乐。”

    王仙君说道:“菩萨早在无量不可计劫前,就已成佛,却为普渡众生,依旧现菩萨身,以佛位功果演化了这幽冥yīn光世界,可以让众生死后,得有机缘入此中受罪消业,再修善根。如此,才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即是入众生心中之地狱,非是幽冥府中之地狱。”

    师子玄虽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位菩萨的大愿,但却是第一次深深切切明白了菩萨的大慈悲心,无量功德,不由合什在胸,虔诚礼赞一声:“菩萨大愿,大行,功德无量,应被众生赞颂。礼赞大愿地藏王菩萨。”

    王仙君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如地藏王菩萨这般大慈悲,大愿心的仙家佛菩萨,也有许多,地狱非是一处,幽冥府也非唯一,比如阎浮提世界之中的东岳盘古大帝,也用真仙果位演化yīn世。只是随缘引渡,并无不同。”

    师子玄颇为好奇道:“仙君,若是真灵归入虚空,无人接引,也无机缘入幽冥府,会去哪里?”

    王仙君说道:“上行法界而不得,下入幽冥进不来。是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或是于不生不灭虚空之中自承自受无尽地狱恶苦,永无解脱。或是归于阳世,做个孤魂野鬼,无神识,无所感,无所觉,永无归期。”

    师子玄听的毛骨悚然,与之相比,能在幽冥府中受那有期的罪罚,还有个念想盼头,真要是那孤魂野鬼,无人引渡,还真不如一朝泯灭于虚空,成那飞灰,一了百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阳世行走的有道之士,得道高僧,施法念咒,超度恶鬼亡魂,会有那么大的功德。

    两人边走边说,就见一城。

    这城中,便是:yīn街大道与车马,人来人往不停息。漫步此中心恍惚,错把yīn世做阳间。

    师子玄怔怔的看着此中,一城挨着一城,内中街道四通八达,房屋参差不齐,错落有致,有琼宫,有庙宇,有院舍,也有瓦砾楼屋。

    这城中人,有行商的,有跑马的,有打柴的,有捕鱼的,有缝针布线过活,也有挑担吆卖,等等。但凡阳世所有,此中一样也不缺。

    师子玄问道:“仙君,这幽冥府yīn街,似乎和阳间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城里的人又都是什么人?为何不去轮转?”

    王仙君说道:“这些都是善根深种之人,还有一些是去地狱消了一身恶业,又不愿轮转往生的人。都在此中生活。这些人,多数是累世积有yīn德,却无功德。又不愿再受轮回之苦,就在这幽冥世界里生活。”

    师子玄奇道:“这样也行?”

    师子玄暗自纳闷,如果这样,那些并无意愿修行的人岂不是得了便宜?阳世中许多外道之士,朝思暮想,祈道长生,寻那鼎炉不坏之法,却求而不得。能在这幽冥府中进而不出,又与阳世无异,岂不是一种另类的“长生”?

    王仙君怎不知师子玄疑惑什么,便笑着解释道:“道友,你有所不知,在yīn街之中生活虽然不会再受轮转之苦,但这也是要消去yīn德的。只图享受,不去行善,只等yīn德一尽,一样要去往生来过。”

    师子玄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

    进了城,城门上挂个匾,上面写的yīn世文字,师子玄并不认得,但观意来看,应是按阳世地域划分,此城应唤“丰都城”。

    路过城门,也无人看守,两人进了yīn街,没行多远,突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王掌簿,找了你许久,终于见着了。”

    师子玄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驼着背,瞎了一只眼睛,笑呵呵走了过来。

    更加奇怪的是,师子玄看到这王仙君身上一抖,化出个仙官儿出来,头上戴乌纱,腰间挂个铁笔,左手捧个簿子,右手空空,足下促云生霭,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有趣的是,这老婆子好像根本看不见师子玄和王仙君,低眉顺眼,笑着走到了仙官前,开口道:“王掌簿,又来叨扰了,我在阳世结了个善缘,那人却寿短命浅。想施些禄钱,买些寿命回去。”

    师子玄在一旁听着,只觉匪夷所思。

    这阳世人的寿命,难道还能用钱财来买卖不成?

第四十九章 王仙君三说福禄寿

    仙官儿听这老婆子求买寿命,眯起眼睛说道:“好说,好说。不知你带来禄钱几何?”

    老婆子说道:“久不来地府,不知如今一元能换寿几年?”

    仙官儿说道:“一元换寿三年,最多不逾九年。”

    老婆子说道:“还好,还好。我带了四元禄钱,那就换来九年吧。”说着,就从身上掏出来一叠银钱放在手中,仔细一看,这不就是阳世人祭祀死人烧的纸钱银宝吗?

    仙官惊讶道:“你这善缘人是谁?怎地这么多禄钱?难道在阳世是个做官的?还是个有钱的富家翁?”

    老婆子说道:“是个戴帽的(即做官)。”

    仙官儿又说道:“即是做官的,他又是否是贪官恋位?若是,请你回去,让他过足官瘾。若不是,留下钱,回去让他再享些年岁清寿。”

    老婆子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但还是说道:“我都与他说了,但我那善缘人说,只要些寿命。官帽虽然戴着舒服,但也要活着才能享受,死了可就一了百了。”

    仙官儿一指她,笑道:“你这人,凭地胡言乱语,在本官面前还说什么唬弄话?福禄双全,阳世做不了官,来地府不一样做官?我看你是没有对你那善缘人说清楚。”

    老婆子一听,连忙说道:“说清楚了,怎么说不清楚?只是他半信半疑,并不全听我的,只听能买寿,就让我过yīn买来,死后的事,他可不管。”

    仙官皱眉道:“既然如此,你说你那善缘人生辰八字来。”

    老婆子连忙报上来。

    仙官儿一翻手中簿子,查看过后,说道:“此人阳寿六十有二,如今五十有六,还有六年阳寿。福有六斗,禄得四元。”

    老婆子眉开眼笑道:“王掌簿,那就舍去三元禄,换来九年寿,留下一元,也让他再当两年官吧。”

    仙官儿说道:“可惜。可惜了。若不换去,死后来幽冥府,或许还能当个接引官儿。真要换去?”

    老婆子连忙道:“换得,换得。”

    仙官儿点点头,取出腰间铁笔,在簿子上一涂一改,说道:“好了。如今阳寿七十有一,福不增减,禄得一元。且回去告诉你那善缘人,让他在余下寿命中,多行善,少作恶,积些yīn德,不然余下年岁,恐怕会多灾多难,未必会得善终。”

    老婆子连连点头道:“我省得,我省得。”

    这老婆子,事情办完,心满意足的走了。

    师子玄一看,这老婆子身上,盘着一条白蟒,带着这个老婆子就出了幽冥府。

    师子玄惊讶道:“这人看着不过是一个凡人。竟然也能过yīn?”

    想了想,恍然道:“应该是她身上的护法送她前来。只是看起来并非是上方仙,应该是个地仙,道行不够,还要借助此人修行。”

    王仙君点头说道:“道友所见不差。阳世之中不乏这种修行人。替人过yīn解事,买换阳寿,舍禄消业,也积功德,算是一种鬼修。”

    师子玄惊讶道:“还有这种修行人?”

    王仙君点点头,说道:“有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根脉深厚,早年得道,有大果位,起码都是超脱了yù界,上拔sè界之人。但是因为不守清净,大造恶果,积了业力,消了自身福报,就被打落下来。

    但他们毕竟曾是修行人,还有重修善根的机会。但在阳间却大多贫穷困苦,受累世贫穷,病灾折磨。”

    天人罗汉,天仙福神也有因过错被打落凡世的,师子玄也听赤龙女说过,当时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听王仙君说来,恐怕还真有此事。

    师子玄突然好奇的问道:“仙君,为何这种鬼修替人过yīn买换阳寿,还算是得了功德?这阳寿也能随意买卖吗?”

    王仙君笑道:“要说这个,可就复杂了。需要先知道福禄寿各为何物,因何而成,道友还要听吗?”

    师子玄呵呵笑道:“颇为好奇,自然要听一听。仙君,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促云而起,边行边说,只听王仙君说道:“先说福,九斗为满,超之则溢,累积下世。于天街享福和入道修行人则不受此限。普通人得福,主家庭和睦,心想事成,子孙满堂,妻贤子孝。积功德者得厚福,行大恶则消福报。”

    “再说寿。早年yù界人寿最多可得千岁,如今最多百岁。积yīn德而无功德,寿至极为百岁。现世积功德寿可过百岁,至多不超过一百四九。积yīn德可得长寿,损yīn德则夭寿元。”

    “再说禄。九元为满,为气运,得之可逢凶化吉,享高官富贵。得厚禄者,可保官位长久,可保广进财源,守而不失。禄浅者,得高官而难长久,得金山而早败光。禄者为祖辈余荫,yīn宅阳宅风水变化,最是变化莫测。”

    王仙君一说,师子玄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福禄寿,却是世人一生果报。”

    王仙君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其实对于世人来说,寿和禄,不过是一世之物。归yīn之后,也无甚用处。只有福报是真,累世积来,真实不虚。”

    师子玄叹道:“只怕常人不会这般想,高官厚禄,富贵长久才是真。福报毕竟虚玄难见。”

    王仙君点点头,说道:“这也难怪。福报毕竟不可轻得,亦不可以轻易消去。自己积来,自己享受,别看我这仙官当着,但哪有在天街享福自在?”

    说到这,王仙君忽然尴尬的说道:“道友,对不住了,许久没跟人说这么多话,有点碎嘴。”

    师子玄莞尔道:“仙君说哪的话,这也是增了我的阅历,还要多谢仙君才是。”

    王仙君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好。那我就说一下这阳世鬼修。这些鬼修,他们身上往往都顶有地仙护法,可以自入幽冥府。与他们结缘之人,有的是寿浅福短,但偏偏家中风水极好,祖辈又有余荫。这样的人,若是能得度化,愿潜修善道,鬼修之人替他们消禄换寿,也是给这些人一个修善积德的机会,自然大有功德。”

    王仙君说完,就见师子玄皱起眉头,不由问道:“道友,有何疑问?”

    师子玄道:“仙君,可若是这鬼修之人本身道德不够,因为收了钱财,胡乱给人买寿改元,而增寿之人,又心xìng不佳,多恶少善,那该如何?”

    “因果律令为公。不因道行而改,不因神通而变。”

    王仙君说道:“那鬼修之人,若分文不取,或是得之尽数行善,或是供养真修道人,都是功德。若是据为己有,大行挥霍,或是那增寿之人,在余下寿元中,大造恶业,这一切罪业,都要这鬼修之人受之。”

    师子玄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方为公正。”

    又道:“禄元可以增寿,还有其他方法吗?”

    王仙君想了想,说道:“至孝之人,发真愿心,可为双亲增寿。但最多十年。昔年阎浮提世界曾有一个大孝子,拜天为双亲祷告,誓愿以三十年阳寿,换给双亲。此愿真心不虚,真个惊天动地,直通忉利天宫。玉皇大天尊有感此人孝心,玉旨下送幽冥,菩萨得知,也深感其孝心,便增了他双亲十年阳寿。但这也是极致,也是特例。”

    师子玄闻言赞道:“至孝愿心,通感天地。此为大善!”

    说到此时,九华山已经在望。

    师子玄抬头看去,但见:

    一座灵山起瑶海,势镇地峦动玄黄。彩凤双鸣麒麟卧,寿鹿玄鹤山中游。高窟游龙腾云出,峰头百鸟朝凤鸣。地藏jīng华鸿蒙气,巍巍名山谓九华。

    王仙君落下云去,说道:“道友,这里已是九华山地界,前面就是菩萨的道场,我就不进去了。道友请自去就是。”

    师子玄作揖道:“多谢仙君一路相送,多谢了,多谢了。”

    王仙君忙道:“哪的话,分内之事。”

    也不多言,腾云就离开了。

    师子玄看着九华山,也不腾云驾雾,为表对地藏王菩萨的尊敬,步行上了山。

    一入九华山,行了不久,就见一个小童子从山上走下来。

    这童子,粉嘟嘟,白嫩嫩,穿个红肚兜,扎着两个小丫辫,脖上挂个金铃铛。一蹦一跳,走下山,见到师子玄上来,突然停下脚步,好奇的问道:“你是谁呀,来九华山做什么?”

    师子玄作揖道:“见过这位童子,我是清微洞天,指月玄光洞祖师门下弟子,道号玄子,今rì入幽冥府九华山道场,有事请见菩萨。”

    童子笑道:“原来你是来拜见菩萨的。幸亏你今天遇见我了,不然你踏破了山,也找不到幽冥道场所在。”

    师子玄怎么不知,这童子哪会是正巧撞见的,想必是菩萨早知道他要来,就派他在此等候。

    当下也不点破,就说道:“正巧了。那就求情童子引路了。”

    童子笑呵呵的做了个鬼脸,拉住他的手,说道:“看你知礼,我就带你去。”

    这童子,一念真诀,带着师子玄就入了幽冥道场。

    师子玄眼前浮光一闪,眼前山还是那座山,其中却多出了一个玉宫,正是地藏王菩萨清修之地,幽冥宫。

    入了道场,这童子笑眯眯的说道:“菩萨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就是。”

    师子玄心中疑惑,问道:“就这样进去好吗?”

    童子说道:“没事,没事。这个时间,菩萨一定没事,你自去就是。”

    师子玄点点头,就进了幽冥宫。

    这幽冥宫,也无甚出奇,与玄光洞那般,内中放个香炉,起个玄坛,两边也无他物,只有两排蒲团。

    师子玄一进其中,还未等看清,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下方何人,鬼鬼祟祟来这幽冥宫,见到本菩萨,也不拜见,该当何罪!”

    师子玄寻声抬头,就见那玄坛上,坐个庄严菩萨,眉眼低垂,不苟言笑,正俯视着师子玄,开口质问。

    师子玄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取出了腰间紫竹杖,一跃而起,就向那玄坛之上的菩萨当头打去。

第五十章 阳世阴宄追命来

    清河县,这一天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地来,清洗世间尘埃。

    衙门口,一个带着斗笠的道人,静静等在外面。

    没过一会,对面走来两个打着油伞的差人,行迹匆匆,向这道人走来。

    “张爷,情况怎么样?”

    道人连忙走上前问道。

    张姓差人脸sèyīn沉如水,摇摇头,说道:“进去说。”

    进了衙门,张姓差人让同伴守在了外面,引着道人进了内室。

    放下伞,脸sèyīn沉道:“我去过了那柳书生家,家里没有回来过人。偏巧,今天又下了一场雨,即使有人回来,这场雨也把足迹都给冲没了。”

    顿了顿,盯着道人,问道:“段道人,你老实告诉我,那柳书生当rì到底是不是真死了?”

    段道人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若无意外,应该是死了。”

    张姓差人皱眉道:“未必。我去问过,据说那柳书生在半道上被那道人给接走,就一直失了音讯,谁知道这道人会不会什么术法手段,让这书生活过来。”

    段道人皱眉道:“不过是一个游方道士,能有什么能耐。”

    “莫要小看那道人。”张姓差人盯着他说道:“这道人,测一个字,能卖一秤金而不取,还能得白家小姐信任,必不是常人。”

    段道人说道:“左右不过一个道人,在这里又没有什么根基,能翻出什么浪来?”

    张姓差人哼了一声,说道:“我张肃在公门这么久了,会怕一个道人?我担心的不是道人,而是上面。”

    此人指了一指天。

    段道人试探道:“你说的是安大人?”

    张肃点点头,说道:“我们这位新来的县太爷,据说是清流一党,因为在朝里得罪了人,被发配到凌阳府。韩侯对此人并无好感,也无恶感,也不愿在府城安置他,便将他打发到了清河县。”

    段道人说道:“这位安大人xìng情如何?”

    张肃嘲笑道:“一个清水官,做的是青天大老爷的梦。巴不得手里面遇见的都是冤案,错案,不然怎能证明他的一世清名?”

    段道人神sè变了变,低声道:“张爷,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些。”

    张肃嘿了一声,说道:“他一个外来户,在这清河县里,就是一团黑,别看他站个主位,这县里真正的‘大老爷’可不是他!”

    无声的说了一个“刘”字。

    段道人心有领会,点了点头,说道:“张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肃说道:“别无他法,主要是一个‘快’字。快刀斩乱麻,尽快找到这书生,把此事做成死案,铁案,盖棺定论。rì后就算是有人诉冤,安大人也无案可翻!”

    段道人说道:“只是如何才能做成铁案?当时在场的人可不少。”

    “我说你这道人,愚民蠢妇的话,怎么能信?”张肃yīn笑一声,说道:“我都不消去收买这些人,只要指使三五人,上了公堂,随意说些供词,你说一样,他说一样,搅乱这趟浑水,我保证安大人绝对不会采信任何一人的供词。”

    段道人怔怔的看着这差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这人说道:“那替罪羊更是好找,也不用去找旁人,就说那书生当时只不过是晕倒,被那乔家郎与道人背走,行那图谋害命之事。只消找到人,布置一些‘线索’,再找来几个‘人证’,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段道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凉个通透,暗道:“都说破家县令,灭门令尹,这衙役也不是省油的灯,想弄死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段道人暗道:“好在平rì没有少了这些人的孝敬钱,不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道人的心思一闪而过,脸上也没露出异样。

    只听张肃沉思道:“只是为今之计,需要尽快找到那两人和那书生的尸体。”

    段道人长叹道:“这是我那师兄的疏忽。早知道,就应该派人一路跟着那乔家郎,不然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动。”

    张肃看着窗外,幽幽的说道:“这来的好一场雨啊……”

    外面大雨倾盆,不时惊雷炸落,惊起多少yīn宄蛇蝎。

    张肃和段道人对坐默语,一时失了说谈的兴致。

    不多时,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衙役进来,低声说道:“老大,那书生和道人有下落了。”

    “哦?是那乔七回家,被你们堵着了?”张肃猛的站起身,沉声问道。

    这张肃,早就使人在乔七和柳书生的家外蹲守,只要有人回来,立刻就会知道消息。

    瘦高衙役说道:“不是。抓住的不是他们,而是南街的刘二,是在乔七家蹲住的。”

    “嗯?是那个泼皮?”张肃惊讶道:“这泼皮平rì不做好事,整rì游手好闲,怎么今儿跑到乔家去了?”

    瘦高衙役笑道:“说来也巧了。这泼皮,本是去那柳书生的家。却误进了乔家。我们见他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进了去,觉得不对劲,就盯着那,后来那泼皮,却是大摇大摆从乔家走出来的,身上还卷了一坛子铜钱。我们就冲上去就拿了他。这泼货,耍着赖,就说知道柳书生和乔七家里有宝贝,要来借去花花。”

    张肃满脸古怪的说道:“这泼皮,莫不是坏了乔家小娘子的身子?不然怎地这般招摇。”

    瘦高衙役嘿然笑道:“当时我也这么想,抓了这泼皮问了才知道,那乔家小娘子昨天回了娘家,内中没人,这泼皮才去行了偷鸡摸狗之事,忙活了一阵,觉得困了,就在里面睡了一夜。”

    张肃眼睛蓦地一亮,说道:“是了。这乔家娘子早不早,晚不晚,怎就这时回了娘家?定是昨天傍晚,那乔七回过家,知道有事发生,先让那乔家娘子暂离家中。”

    瘦高衙役点点头,说道:“正是。这泼皮显然是知道那乔七的行踪,见过那乔七回家,如此一来,他必然知道那乔七去了何处。”

    段道人说道:“那还等什么,问出下落,速速把人拿回。”

    瘦高衙役瞥了一眼这个道人,慢声说道:“道长。办事情,不是你急就有用,这泼皮,就是个滚刀肉,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想要他开口,还得这个。”

    这人搓了搓拇指和食指,段道人心领神会,说道:“我明白。只要事成就行,其他一切好说。”

    这道人,心里虽然不舍得钱财,却也知破财消灾的道理。

    不着声sè的递过去一个钱囊,笑道:“只能麻烦孙爷了。”

    孙姓衙役掂了掂钱袋,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说完,就出了门。不一会,压着一个人进来,不是那刘二更是何人。

    一进门,那刘二原本还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一见到张肃,神sè立刻就变了,像老鼠碰到猫一样,往后缩了两下。

    张肃看着刘二,yīn声道:“刘二,我问你,那乔家郎和道人,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在哪?”

    刘二眼珠子一转,说道:“没见过。哪里见过?我和那乔家郎可不熟哩。”

    张肃上前两步,吓得这泼皮直往后退。

    身体前躬,只听此人yīn声说道:“刘二,你在别人面前耍皮卖乖,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还想来这一套?你不说来,没问题,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对孙姓衙役点点头,就听那人嘿然道:“最近死囚牢里还缺一个卖屁股的。我看这小子长的肥头大耳,白白胖胖,不如送进去,也当咱们做了善事,让那些死囚路上也不做个‘恶鬼’。”

    这泼皮刘二,你要是给他上刑,他还真未必就范。左右一个苦字,耍赖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

    但这“卖屁股”实在是太过恶心,饶是这作恶多端的刘二,在脑袋里脑补了一些画面,就禁不住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张爷,孙爷!你们两个都是我的爷,我是您两位的孙子,你们就当我是个屁,给放了吧。”

    刘二收了嬉皮笑脸,连连举手告饶。

    张肃哼了一声,说道:“说吧,那两人现在在哪?”

    刘二还是忍不住那点心思,说道:“我是知道人在哪。不过俗话说见者有一份。我说了地方,两位爷能不能给点带路钱?”

    张孙两人还没开口,那段道人是坐不住了,哪还有心思跟他扯皮,取了两锭银饼,甩在刘二手里,满脸yīn沉道:“少说废话。只要你带好路,少不了你的赏钱。”

    “道爷你才是真善人,咱就是你孙子,别说带路,背你上山都行。”刘二一见亮晃晃的银子,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张肃心中一动,问道:“那乔七和道人,如今在山上?是哪座山?”

    刘二狡猾道:“这四周那么多山,又是晚上,黑灯瞎火,哪看的清楚?我只有到了地方,才能找到路哩。”

    三人看这泼皮,真恨得牙痒痒,又是无可奈何。

    刘二心里暗暗冷笑:“看你们神神秘秘的,一定不是去做好事。不参合一脚,跟你们去看个究竟,来rì还怎么来勒索银子?”

    “好。那你就带路!别耍花样。不然结果你是知道的。”孙衙役jǐng告了他一声。

    刘二一听,浑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点头哈腰,说道:“哪的话。咱哪是那种人?三位爷,咱这就走起?”

    张肃和孙衙役回身拿了些铁索,牛皮筋,又挎上短刀,带着刘二,直朝郡城外去了。

    此时,幽冥府中,那庄严菩萨高声喝斥。师子玄却出人意料,纵身跃起,提着紫竹杖向那菩萨打去。

    这紫竹杖,本是通幽竹海中一根灵竹,又被祖师**力炼化,自有不可思之能。

    师子玄这一挥来,轻描淡写,也无人间烟火,却自有无边威仪。

    只见那菩萨,被这紫竹杖打来,本未在意,用手指一点,谁知法力施出,却如泥牛入了急流,眨眼就消失无踪。

    这菩萨,大吃了一惊,满脸庄严不见,惊慌失措,勉强躲闪,直从玄坛上滚落了下去。

    师子玄不依不饶,反身又是一杖打了下去。

    就听这落地的菩萨猛的叫道:“轻打,轻打,是俺老黑错哩。”

    师子玄停下打,笑道:“扮个假菩萨,戏弄访客,你好大的胆子。”

    “哼。你这道人,不过是凭着一件宝。不然就你这小身板,哪够俺老黑看的?”

    这“菩萨”,有些恼羞成怒,见师子玄收了紫竹杖,也不再恶作剧,摇身一变,却是现出了原形。

第五十一章 观世人如我,冷目悲怜

    这菩萨摇身一变,现出原形。

    师子玄一看,竟是个神兽。

    此兽通体黝黑,似虎非虎,似犬非犬,独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乍一看,丑陋凶狠,仔细观来,却憨态可掬,让人开怀。

    师子玄脑中闪过了一个名字,倒是收了几分轻慢,拱手道:“原来是谛听尊者,之前失礼了,赔罪,赔罪。”

    这神兽用爪子挠了挠头,也立着身子,还了一礼,嘿嘿说道:“有礼,有礼。”

    此兽如何?

    有诗云:稽首本然净心地,能鉴善恶听贤愚。坐闻八百有情种,卧耳通听三千界。

    这神兽,名唤谛听,乃是地藏王菩萨经案下的瑞兽,昔年菩萨在九华山立下道场,此兽就坐定其中,为菩萨听得众生祈愿,分辨贤愚善恶,以为善宝。

    谛听神通非常,只要它愿意,你莫管是世间有情众生,还是洞天福地,虚空法界。只要他想听,没有他听不得之事,只闻只言片语,便可分辨真假,明辨善恶。

    用俗话来说,就是天地法三界之中,第一包打听!

    师子玄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尊者,我来拜见菩萨,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谛听一张黑脸透着几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唯起心动念,恕罪,恕罪!”

    这谛听,终rì都在九华山道场,幽冥宫中不出。往rì来这幽冥府中的修士,也少有来此拜见地藏王菩萨的。毕竟菩萨威名在外,多数人对之是敬之畏之。

    谛听终rì也少有与人说话机会,今rì师子玄一入幽冥府,他就有所感知,不知为何,就生出了玩闹心,只等师子玄来了九华山,他就施了变化,扮作菩萨,要戏耍一番。

    谁知他眼中这小道人,倒生得一颗玲珑心,不被外表所迷惑,直接挥紫竹杖打来。

    师子玄有些哭笑不得,却并不意外。

    这些福德神兽,清修仙家,多有这种喜爱玩闹的xìng情。就如那飞来峰上,清微洞天,许多小仙闲来无事,也弄个三坛法会耍闹。平rì你捉弄捉弄我,我耍弄一下你,做个玩乐,倒也快活。

    谛听用爪子挠了挠头,奇怪道:“小道士,你是怎么认出来我不是菩萨?”

    这谛听尊者,股络灵通,通晓变化,变个菩萨模样,就是有**力的真人都未必能看出来它的真身。

    师子玄才刚一见面,就道破他是假菩萨,让谛听尊者大为好奇。

    师子玄笑眯眯的说道:“我入幽冥府,虔诚来拜见菩萨,一念唯真,就算不知礼,误入道场,菩萨见了,又怎会怪我?若菩萨真是那般小气,只怕如今也得不了菩萨果,做不得菩萨行,如何证那菩提?”

    师子玄这话不是瞎说,这世间多见转世重修,因过落凡的罗汉,但何曾听说过作恶的菩萨?

    得菩萨果,心xìng已得“不退转”,不然这菩萨,被无穷世界有情众生祈愿,岂不是早就疯掉了?

    张三说:菩萨啊,我明天就是科举考试,求你保佑我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还有我那同乡赵大,平rì总看不起我,求菩萨让他落榜,我也好一出怨气。

    李四说:菩萨啊,我怎么这么穷啊,东家却富的流油。求求你保佑我,明天出门就能遇见贵人,发大财。那东家rìrì年年的剥削我,让他早点死吧。最好全家死光光。

    王五又说:菩萨啊,我爱上了一个姑娘,但那姑娘不爱我,心里有了别人,求你保佑我抱得美人归,让那姑娘回心转意。只要菩萨你成全我,我就rìrì给你敬香,供奉你。

    如果寻常世凡人,rìrì夜夜,时时刻刻,被人好的求,坏的也求。有的应允了,未必得道一声谢,不应的,有可能遭来一顿谤骂。这会不会疯掉?

    若是世凡人,当然会。耳旁飞来一只苍蝇,嗡嗡嗡,都想要一巴掌拍死他。更何况似这无穷无尽的众生祈愿。

    但菩萨不会。

    菩萨这个称谓,用世间的话解来,便是“觉有情”,自有情众生而来,觉明一切智慧。

    这般境界,闻众生念心如一念,观世间众生行如一人行。

    即是,观世人如我,冷目悲怜。

    这种心境,又岂会因你一声诟骂,怠慢,无理,就心生不满,怪罪于你?

    谛听一听,就明白过来,悻悻的低着头,暗自嘀咕了一声。

    师子玄倒没听清,不过大概也猜出来了。这谛听,必是在考虑下一次装扮菩萨时,应该如何吸取教训,不然怎么与人耍弄?

    师子玄暗笑一声,拱了拱手,说道:“尊者,我有事请见菩萨,还请您通传一声。”

    谛听摇摇头,说道:“你来的不巧,今天法界有**会,菩萨去法界了,归期未定。我看你也不能长时间停留幽冥府,只怕是见不得菩萨了。”

    师子玄一听,微微有些失望,叹道:“却是无缘了。”

    谛听呵呵笑道:“要见菩萨,未必要来幽冥府。得菩提心,行菩萨行,见众生人人是菩萨。”

    师子玄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谛听尊者又问道:“小道士,之前还没问你,你如何称呼,何方修行?”

    师子玄惊讶道:“尊者,我听闻你坐地卧耳,可遍知三界,无所不知,威名在外,怎不知我是谁吗?”

    “什么威名,是臭名才是。”谛听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我这耳朵,听得善,听得恶,听得贤,听得愚,唯独一处听不得。”

    师子玄好奇道:“何处?”

    谁知这谛听尊者却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呵呵直笑。

    “这谛听尊者,真是孩童心xìng。”

    师子玄自失一笑,又听谛听说道:“小道士,我知你求见菩萨是问什么了,让我回答你。那书生的真灵,不是菩萨接引了去,而是我见他与菩萨有些渊源,又命尽归yīn,就自作主张把他接引了来。”

    师子玄心里一惊,说道:“柳书生与菩萨有渊源?莫非他曾是修行人?”

    越想越是糊涂,问道:“既然是与菩萨的缘分,怎会今世要入神道?”

    谛听奇道:“小道士,你也没那观通宿世的神通,怎知他会入修神道?”

    师子玄后退了一步,有些发懵道:“尊者,你且等等。我施法观过柳书生命数,他的确是与我有一场缘法,并且他道途不明,神道却清明。应是我缘中护法。你说他与菩萨有缘,不入神道,这怎么可能?”

    谛听连连摇头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书生,曾在菩萨身边修行,却五yù难消。唯喜读书,读死书。rìrì夜夜,岁岁年年,无一刻不在读书。读的本xìng都失了去。菩萨劝说过几次,他却难以自拔。后来魔障越积越深,他自己也知如此下去,是要入了魔道,就自愿请菩萨送他去轮转重修,历练本xìng,洗去偏妄心。”

    师子玄一听,彻底茫然了。

    本来他就有所怀疑,这柳朴直实在是不像能入神道修行,庇护苍生之神祇。现在听谛听一说,更加能够确定,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柳书生不是我的有缘护法,那还会是谁?”

    师子玄脑袋空空,好半天,才回过神,稍微放下心中乱念,诚心请教到:“尊者,请教一句。既然柳书生不是与我有缘护法,为何我会心血来cháo,自生感应?而神通所现,皆在他身上应验?”

    谛听想了想,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自身修行不足,又是**凡胎,妄窥因缘。第二种,是有高人用**力颠倒虚空,转弄yīn阳,让神通推演出了偏差。”

    打量了一下师子玄,说道:“我看你如今已经脱了凡胎,注神胎求五行道果。已得清清白白身,前一种不太可能。应该是有高人出手,让你错以为柳书生是你寻缘护法。”

    “谁人会这么做?”师子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修士,哪个高人会这么无聊,这般戏弄与我?”

    师子玄心中暗生一股yīn霾和愤怒,任谁被这般拨弄戏耍,又做的悄无声息,绵里藏针,都会感到不寒而栗,怒火大旺。

    谛听没有说话,卧倒在地上,俯下耳朵,静听了一会。不多时,忽然“咦”的一声,似乎十分吃惊。

    “尊者?”

    师子玄问了一声。

    谛听坐起身,摇摇头,说道:“莫要问,机缘不到。”

    转身进了幽冥宫内中的功德池,用净瓶装了半瓶池水,内中孕了一个真灵种子。

    出了去,交给师子玄,说道:“这是那柳书生的真灵,你且带回阳世。他真灵得有菩萨加持,此世大智将开。只等他完了此世阳寿,再回幽冥府,就可再随菩萨修行。”

    师子玄接过来,本想请谛听帮自己探听一下自己那寻缘护法如今身在何处,又是谁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没有再问。

    交代好一切,谛听说道:“小道士,你快回阳世吧。回得晚了,唯恐节外生枝,再生磨难。”

    被谛听一说,师子玄才想到今时怕是已经是第二rì了,再在幽冥府逗留,只怕阳世会大生变数。

    “我知道了,尊者,多谢你了。”师子玄作揖道。

    谛听还礼道:“去吧,去吧,出了九华山,让王仙君送你回去,我便不送了。有空常来坐坐。”

    师子玄答应一声,就告辞离去了。

    等师子玄离了幽冥宫,出了九华山道场,谛听突然抬起头,张口喊道:“菩萨,人送走了。你怎不见他?”

    有一清脆童声不知从何处而来:“他是玄光洞祖师亲传弟子,也是大福源,大善根的修行人。我法身未归,以化身相见,未免失礼,如何见得?”

    谛听翻了翻白眼,说道:“你这做菩萨的,未免太过死板,守那么多礼戒作甚?我见这小道士,却是个大好人,可以一同玩耍了去。”

    菩萨轻笑一声,说道:“若不现菩萨身,自然可以结世间缘。我坐这法台显菩提,又怎能不现庄严身?你这谛听,莫要胡搅蛮缠。”

    顿了顿,菩萨忽然说道:“我看此人,这番回转阳世,只怕还有磨难,有人yù坏他修行。他既然来了我的道场,就是与我有缘,我也yù与他结个善缘。谛听,还是劳烦你,去送他一送。”

    谛听撇撇嘴,喊了声:“领菩萨法旨。”

    甩了甩尾巴,大摇大摆的出了幽冥宫,不时的回身叫了一声:

    “可怜我谛听,天生劳碌命啊!”

    那殿中的菩萨,只是一声轻笑,便隐去了化身。

    (感谢“黄钟大吕”书友的厚赏。咱也有舵主了!撒花撒花!话说“黄钟大吕”这个赐,是祭神拜天的乐声??求大能科普,求涨姿势~~~)

第五十二章 世事如棋,谁执黑子先行?

    师子玄离开了九华山,心cháo起伏不定,难以自已。

    这一次神游幽冥府,虽然没有见到地藏王菩萨,但总算是找回了柳朴直的真灵。只是从谛听口中确定了柳朴直不是自己的寻缘护法,师子玄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缘法尚在,却依旧茫茫不知所踪。

    世间之广,人海之大,又何处寻去?

    师子玄看着净瓶里的那真种,颗如豆大,绽放着青sè耗光,不由自言自语道:“你这书生,看起来来傻傻呆呆,虽这一世贫穷困苦,又多灾多难,但机缘却如此之大。能得菩萨护持于你,阳寿尽了便能还归幽冥府修行,却是比做我的护法要强多了。”

    傻人真呆有厚福,此话不是虚言啊。

    一路回到赏善亭,五位仙君见他回来,都见礼道:“道友,见过菩萨了?”

    师子玄回礼道:“没见到菩萨,倒是见到了谛听尊者。”

    马仙君一拍额头,说道:“怎地忘了,法界开了**会,菩萨自然是去了法界。”

    赭仙君满脸古怪道:“道友,你无恙吧?”

    师子玄奇怪道:“当然无恙,怎么了?”

    赭仙君打个哈哈,说道:“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见这仙君神情古怪,师子玄想了想,也不由失笑了起来。

    “看来谛听尊者在这幽冥府里,怕是没少假扮菩萨作弄人,难怪王仙君一到九华山,就离开了。恐怕也是被捉弄怕了。”

    师子玄心中暗笑一声。

    王仙君咳嗽了一声,说道:“道友,你这就准备回去了吗?”

    师子玄点头道:“来的久了,应当早早回去。”

    王仙君说道:“理当如此。还是我送道友离开吧。”

    师子玄点点头,又对四位仙君拜别道:“这便走了。rì后有空,再来拜见四位仙君。”

    陈,马,赭,刘四位仙君还礼道:“道友客气。我等都是自在人,无需道念,随缘就是。”

    师子玄笑了一声,再作揖,跟着王仙君离开了赏善亭。

    这王仙君,一路领着师子玄,直到了忘川河前。

    师子玄有些奇怪道:“道友,我来时是直接被接引到了赏善亭,为何又来了这里?而且我听世俗许多经典讲来,这有情众生轮转往生,重归阳世,要入这六道轮回,真有六道吗?”

    王仙君说道:“说有也可,说无也行。若说这个,需先知众生如何轮转,有情众生又因何投生不同凡身。”

    师子玄求教道:“请仙君告知。”

    王仙君说道:“曾在这里,道友亲眼见到众生真灵种子是如何落入yīn光镜中,被返照一生罪业。但真灵之中,并非只有恶业,也有善力。

    众生一世寿尽归天,真灵受业力牵引,返照自身罪业受地狱困苦。一朝元神真灵受了罪报消业,业力牵引已失,善力再来牵引。却又没有那么大的福报,无法随愿往生,便会随善力因缘牵扯,自投入世间身器鼎炉,落胎重生。如此反复,即为轮回。

    然而世间身器鼎炉,有好有坏,先天不一相同。真灵在鼎炉落地一刹那间,便会落入其中。只是这其中,善力有大有小。极大者,自择上佳身器,极弱者,或是落得畜胎,或是难得身器,只能留在幽冥之中做一恶鬼。”

    王仙君顿了顿,说道:“不仅如此,这其中还涉及了许许多多的因果纠缠,难以用言语来说。仙家不说轮回,谓此为‘胎中之迷’,便是因其复杂难说,明者自明,迷者自谜。

    佛家倒是为了与世人方便说,便分了阿修罗,人,畜生,地狱,恶鬼五道。加上天人亦不能涤尽一切烦恼,便也归属于其中,做了六道之说。总之,这都是与世凡人方便之说,道友你是修行人,不必理会这些,自己去体悟一番,自会明了。”

    说着,这王仙君突然推了师子玄一把。

    师子玄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直落了忘川河中。

    一入忘川之中,师子玄又感受到了一入虚空之时,那种元神真灵的返照之感。

    只是这一次,那种一无所觉,无边黑暗,无时间,无空间的感觉并没出现。而是在无尽虚空之中,真灵自感到一处无量光,自玄虚之中照shè出来。

    师子玄心有所感,立刻知道了那就是自己留在阳世的身器鼎炉,无需自己寻找,自有牵引感知。

    “果真是自有玄妙,妙不可言。”

    师子玄心有所感,便向那无量光中投去。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小道士,莫要去。”

    师子玄下意识的停住,问道:“尊者?是你吗?”

    谛听道:“是我。你唤一声我的名号,我自来与你相见。”

    谛听为何这么说?

    因为在虚空世界之中,人人所见所感都不同。

    谛听想见师子玄,必须先得师子玄唤他尊号,他才能寻声心念而来。不然于虚空之中,谁也无法插手善力,业力牵引,就算仙佛那么大的神通都不行。

    师子玄唤了一声谛听尊者的尊号,只见这谛听从虚空中出来,见了师子玄,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赶得及了。”

    师子玄奇道:“尊者,你怎么来了?”

    谛听说道:“我再不来,你就祸事了。”

    师子玄楞了一下,就听谛听说道:“你且看来!”

    谛听对着那前方的无量光中,吹了一口清气。

    这清气,如同洗尘的晴雨,将那无量光尽数吹散。

    师子玄观空一看,顿时毛骨悚然,凉透了心。

    你道如何?

    那方才无量光处,便是阳间世界。但接引真灵的身器,哪里是师子玄原来的鼎炉。竟是一个饿死街头的残疾乞丐,满身生疮,刚死未久。

    “有人要害我修行!”

    师子玄见了,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遭了暗算!

    身器鼎炉,未得五行道果之前,乃是元神真灵的渡苦之舟,一旦被毁,要么换个躯壳,大损修行。要么转世入轮回重修,一世修行,毁于一旦。

    师子玄又惊又怒又是后怕。

    这也不知是谁人做的,竟然这般歹毒,是要毁师子玄这一世机缘!

    若不是谛听拦路,只怕师子玄已遭暗算,那时除非祖师亲自出手,用大神通给他重塑一具上佳身器鼎炉,不然他就只有拖着那副乞丐皮囊行走世间,或是重入轮回,不知几世之后,才会再有修行的机缘。

    谛听看出师子玄心神剧烈起伏,连忙道:“小道士,莫慌!镇定下来。”

    师子玄毕竟是有修行在身,心cháo起伏后,很快平静下来。

    对着谛听说道:“尊者,我于虚空之中不知如何化形,无法见礼,唯有真心感谢,多谢你了。救我一命。”

    谛听笑呵呵的说道:“莫谢,莫谢。都是机缘。要不是菩萨在法界化身下来,遣我来救你,我也赶不及哩。”

    师子玄惊讶道:“原来是菩萨救我?可惜无缘得见菩萨,待有机缘,我一定要当面谢过菩萨。”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他的道场,你在这里受人暗算,他要不管,俺都要替他燥得慌。”谛听撇了撇嘴说道。

    师子玄皱了皱眉,说道:“尊者,到底是谁人要害我?你可知道?”

    谛听说道:“我虽是包打听,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你想要知道是谁,那也简单,想想是谁送你的这身道袍?”

    师子玄一听,猛的醒悟过来!

    他身上的赤元阳明衣,上面有妙行真人留下的灵引,自己要还阳归壳,自然会被那位妙行真人所知!

    “不可能!”师子玄摇头道:“这件道袍,乃是道宫师长所赐,能制成此袍的,都是妙行真人。那般境界的人,怎会设计暗算我一个小小修士?”

    “谁说真人就不会作恶,就不会害人?”谛听摇摇头,说道:“莫说是还未有果位的妙行真人,就算是天仙,罗汉,只要起心动念,一样会行恶造业。”

    似乎是印证谛听的话,就在这时,于无尽虚空之中,突然飞来了一面yīn阳镜,当空一转,就shè出一片耗光,直贯玄虚宇宙。

    这耗光照耀,师子玄只感到一股无边威仪笼罩在身,动也难动,似乎连神识都停止,一念都生不出来。

    这yīn阳镜,摄住了他真灵,耗光再盛,转身就yù走。

    谛听一怒,喝道:“暗算伤人,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这尊者,张口吐出两颗yīn雷,落在yīn阳镜上,无声炸开。这镜子被炸个正着,一阵剧颤,周身耗光蓦地暗淡几分。

    师子玄真灵猛地挣脱,浑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中走了一圈,还未回过神,于虚空中又飞来一柄长剑。

    荡荡剑身,直挂银河,奉剑惊雷,击三千而来,直卷师子玄真灵。

    谛听大叫一声不好,飞身yù救,那yīn阳镜拦在路中,再放两仪明光,将谛听困住一时。

    几乎是在一瞬间,一个扁担自师子玄身后飞出,直拍在剑身上。

    两过鬼门关,师子玄后怕之下,也冷静下来,不动声sè,转身yù随善力牵引,速速回转身器还阳。

    哪想到那长剑被扁担拍飞,凌空跳了几下,顺势又是一道剑光破空,反刺向谛听尊者。

    谛听腾空一闪,双目猛的shè出两道清光。照在剑光身上,定住那跳脱无形之剑。剑如游龙,横冲直撞,虽被困住一时,却也让谛听动弹不得,谁也无法摆脱。

    那yīn阳镜,暂时脱离了谛听的纠缠,再向师子玄摄来。

    那扁担顿了一顿,倒是没有迎上去,只是从身上蹿出无穷玄黄之气,将师子玄真灵笼罩住。

    玄气蒙蒙,yīn阳镜失了目标,滴溜溜,旋转入了其中,遍照四方搜寻。

    便在这时,在暗中早憋了一肚子气的师子玄,看准时机,用御天下大块无形物之神通,唤出紫竹杖,冲着那镜身就是一杖打去!

    咔嚓!

    紫竹杖击在其上,方才凶威滔天,威风八面的yīn阳镜,便如土鸡瓦狗,豆腐残渣一样,裂成了两半!

    这yīn阳镜,宝碎器毁,猛的颤抖起来。像是畏极了这紫竹杖,耗光一闪,卷着两片残破镜身,转而飞入了无尽虚空之中。

    师子玄一击见功,自己也是楞了一下,大为意外。

    “师父赐的宝贝,也太厉害了些。”师子玄离山当rì,死皮赖脸的求来的宝贝,看着不起眼,哪想到竟是这般厉害。

    暗自感慨一声,师子玄却不敢停留,招呼了谛听一声,寻了自己身器,还归阳世去了。

    师子玄一走,一番争斗就失去了意义。

    见师子玄安然,那扁担也无声息,来的古怪,去的离奇,直接隐入了虚空。

    那口长剑,却发泄似的劈出了一道剑光,真个四方震动,玄虚分隔。

    谛听大翻白眼,叫道:“显摆什么?有能耐现了真身,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听这尊者交战,长剑也是不理,向着yīn阳镜消失的方向,飞离而去。

    没打过瘾,连筋骨都没有舒展开,谛听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堆,最后看了一眼师子玄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这小道士,到底什么来头,惹来了这么多人争抢。古怪,凭地古怪。”

    这尊者,万般烦恼事不随心,一念想不通,便不做理会。

    满意的甩了甩尾巴,就回幽冥府找菩萨复命去了。

    (PS:一不小心又写多了,将近四千字。我的节/cāo/满满的啊~~)

第五十三章 惊雷!

    大雨渐淅,上山的道却极为难行,只要稍不留神,就可能失足落下山去。

    “真不是入山的好时节啊。”

    段道人打个踉跄,险些从山路上滑落下去,惊起了一身冷汗。

    刘二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的正是张肃,说道:“你确定他们就在这山里?”

    刘二说道:“张爷放心,他们就在这里,我下山的时候做了记号,绝不会错。”

    张肃甩了甩鞋子上的泥水,冷笑道:“也亏那道人选了这个地方躲藏,果真难找。”

    刘二在前面转了半天,蓦地欣喜道:“是了,是这条路没错!顺着走下去,见到一块大青石,就到地方了!”

    张肃等三人闻言,jīng神一震,立刻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四人已到了木屋前。

    张肃远远看去,就见乔七和那头青牛,正在屋檐下,守着门。

    “这乔家郎,一直在门外守着,不让我进去。里面也不知道弄的是什么玄虚。”刘二对乔七耿耿于怀,眼中却闪过一丝贪婪。

    张肃心中一动,对同伴道:“孙怀!一会儿过去,你也不用理会,直接冲进去!如果那乔七拦阻,直接放倒就是。”

    孙怀摸了摸腰刀,冷笑道:“他不阻拦最好,不然,莫怪我这刀子溅血!”

    当rì柳朴直被袭,就是此人所做。

    这是个狠人,敢下死手,真弄出人命来,也不在乎,最多买通路子,施些钱财了事。

    张肃一点头,让刘二先出了去。两人一左一右,从两边抄了过去。

    乔七谨守对师子玄的承诺,这一夜一天,都在门外守着,即便是外面是瓢泼大雨,倾盆而落,他都不为所动。是个真信人,好儿郎。

    乔七昨夜只睡了半宿,就被冻醒,又淋了雨,着了凉,正是神疲体虚的时候。直等到刘二快走到了门前,他才惊醒过来。

    “刘二!你还敢来!”乔七猛的打了个机灵,站起身,脑中灵光一闪,喝道:“你带了什么人上山来?想要干什么?”

    这乔七,反应倒快,见这泼皮去而复返,必然不会是一个人,定然是有了依仗!

    这时,孙怀猛的从旁闪出身,喝道:“乔七!你谋财害命,被人举报,事已犯了,束手就擒吧!”

    说着,就扑了上来!

    乔七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拿住,只觉得肩膀一疼,立即浑身发麻。

    但他毕竟是个庄稼汉,一身力气惊人,怒喝一挣,倒把孙怀带了个踉跄。

    “我犯什么事?你们又是什么人?”

    乔七挣脱,又惊又怒,那孙怀也吃了一惊,暗道:“这庄稼汉,气力还真是不小!”

    对着刘二使了个眼sè,自己停住手,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们是官差!乔七,有人举报你图谋柳书生家的宝贝,大老爷发话,要抓你们回去问案,你敢拒捕?”

    “拒捕”两字,已是声sè俱厉。

    “胡说!柳书生是被张员外失手撞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七毕竟是个老实人,一听自己被人诬告,立刻气短三分,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那刘二突然发难,猛的扑了上去,懒腰抱住乔七!

    “刘二,放开我!”乔七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的挣扎起来。张怀见状,顺势扑上,和刘二两人一起,直将他放倒在地。

    “乔家郎,你们闷声发大财,吃独食,可是要遭报应的。”这泼皮嘿嘿笑了一声。

    孙怀一把将乔七的头按在泥水中,膝盖顶住他的腰眼,取了牛皮筋,将乔七的双手双足,缠了个结实。

    张肃这时走了出来,俯视着乔七,冷笑道:“自古民不与官斗,你这庄稼汉,好好的种地过活,出来搅合什么?自己寻死,也怪不得他人。”

    张肃说完,也不看他。在他眼里,此人就是一个替罪羊,早晚是死罪,要去菜市口受那一刀。至于是不是冤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人命,看起来宝贵,但在某些人眼中,还真不算什么,未必比一个银饼值钱。

    张肃转身就要往木屋走去,蓦地身侧一阵劲风传来,耳测孙怀惊呼道:“老大小心!”

    这张肃,毕竟是公门中人,有武艺在身,察觉到危险,当下扎个马,定住下盘,使了个劈棺手,猛的拧身横抓。

    偷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头青牛。

    此时正是柳朴直能否还阳的关键时刻,哪能受到打扰?

    青牛护主心切,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心眼还在,顺着直觉与声响,就向那张肃顶去。

    张肃回身一抓,正抓住两枚牛角,使了个千斤坠,定住身形,被青牛顶出了两三米,在地上滑出了两道深深的泥痕!

    “好畜生!倒是凶猛!”张肃狞笑一声,却是天生神力,死死握住牛角,角力一擎,竟然是止住了青牛的冲顶,拼了个不分上下。

    “给我死来!”

    张肃爆喝一声,四肢发力,捧住牛脸,直往外摔去。

    这青牛只感到一股大力袭来,劲风打的左脸剧痛,失去重心,倒在了泥浆之中,滚成了一头泥牛。

    张肃冷笑一声,转身yù走,谁知这青牛“哞!”的一声,蕴藏无尽的悲愤,打了个滚,不要命似的又冲了过来。

    “这畜生,作死么?真个不要命了!”

    张肃大吃一惊,一般这些畜生,无分家饲,还是野生猛兽,大多是欺软怕硬。只要你一击给它重创,气势压制住,占了上风,大多都是灰溜溜逃走,少有敢来再斗。

    这青牛,却像发了狂一样,闷头狂冲顶来。

    强不怕弱,只怕不要命的。

    张肃怎愿与一头畜生纠缠,当即抽了腰刀,手握寒光,直往这牛头砍去。

    刀光闪过,这青牛却是轻轻一低头,让过要害,被刀身砍中了上脖颈。

    但这青牛一身厚皮,竟似刀枪不入,腰刀只是在上面划出了一道白sè的划痕,连皮都未入。

    “好厚的皮!”张肃大吃一惊,当机立断,丢了腰刀,用蛮力将青牛顺势一带,一人一牛都失去了平衡,翻滚倒地。

    “老大,我来帮你!”

    孙怀见这畜生凶狠,掏出腰刀,也跳入了战圈。

    只见一人锁身,一人挥刀,青牛虽是通灵,但毕竟只是畜胎,不过片刻,就被砍的鲜血满身,气软力弱,倒在了地上。

    “呼,呼!”

    张肃和孙怀两人,见青牛倒地不再动弹,都松了一口气。

    “这畜生,好生难缠。”

    孙怀和张肃被折腾的浑身上下都是泥水,灰头土脸。张肃右手还被牛角顶出了一个血窟窿,伤的不轻。

    “再难缠,又怎样?终究是个畜生。”

    张肃捂着手,扯出一节碎布,包扎了伤口,冷笑说道。

    “两位爷,真是威风。顶个厉害!”

    那泼皮,见这青牛发疯,却是躲的远远,见两人制服了青牛,这才又跳出来。

    乔七被绑住了双手双脚,眼见这青牛为了护主,被打的有进气没出气,自己却空有一身力气,无力相助。禁不住双目通红,流下滚滚热泪。

    “造孽啊。你们都是造孽的畜生!”乔七怒嘶道。

    刘二在一旁低声笑道:“乔家郎,你说这是何苦?昨天你要是不拦我,大家一起发财,哪有今天这些事?”

    乔七破口大骂,这泼皮却只当没听到,洋洋自得,嬉皮笑脸道:“骂吧,骂吧,咱不跟你一般见识。”

    “乔七,我看你还是留些力气。等到了牢里,有的是滋味让你品尝。”

    张肃冷笑一声,抬步yù走,腿上突然一阵轻痛。

    侧头往下一看,竟是那头青牛,用尽最后一口气力,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腿不放。

    张肃气的乐了,挣了几下,竟是没有挣开。

    孙怀抽出刀,狞笑道:“这畜生,要死了也不消停,看我把它的脑袋给割下来!”

    正要动手,张肃却拦阻道:“慢来!我公门中人,虽然行事无忌,做事不分善恶。但底线还是要有,不能逾越。这畜生忠心护主,宁死不屈,当得一个‘忠’字!”

    孙怀听了,虽不以为然,但还是收了刀子。

    一旁那泼皮,早就等的不耐烦,哪会管那青牛的死活?当下叫了一声:“二位爷,你们先歇着,看我进去抓那道士,来个人赃并获!”

    这泼皮,丢下一句话,就去了木屋,一把将门推开!

    呼啦!

    刘二破门而入,只觉得里面黑乎乎一片,看不分明。

    猛然,一股yīn风从里面吹来,抚在身上,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什么鬼东西!”

    刘二嘟囔一声,往里面走了几步,四处张望,正瞥到一处,蓦地愣在了原地。

    就见这泼皮,神sè巨变,浑身发颤,额上冷汗如豆大,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鬼啊!有鬼啊!”

    这泼皮,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只觉得心脏狂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蓦地尖声惨叫,似见了大恐怖之象。

    外面的张肃,孙怀,段道人,同时一愣,就见那泼皮,神sè慌张,满脸恐惧,屁滚尿流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刘二神志不清,口中念念叨叨“有鬼”,“饶命”,“别来找我”等等胡话,也不理会几人喝问,一路朝山下跑了去。

    饶是张肃和孙怀两个公门中人,心智坚强,此时也不禁一阵发毛。段道人更是心中有鬼,不寒而栗。

    轰隆!

    便在此时,一颗惊雷炸天而落!

    也不知惊骇多少祸胎,荡清jiān宄几何。

第五十四章 人心似鬼蜮,妄念照人心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张肃猛的一脚挣脱青牛口,快速走到乔七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sè厉内荏的问道。

    乔七暗暗吃惊,暗思:“里面能有什么?不就是道长以及柳书生的尸体吗?那刘二是怎么了?好像受了惊吓?”

    见乔七也是一脸茫然,张肃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对段道人说道:“道长,这可知是怎么回事?”

    段道人摇头说道:“现在是白天,又有惊雷,应该不会是鬼怪山魅作祟。”

    迟疑了一下,说道:“或许与妖鬼一流无关,那刘二是不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孙怀舔了舔嘴唇,说道:“理他做甚?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张肃沉思了片刻,说道:“好!我们一起进去!”

    段道人也道:“我身上有一件宝物,危机时可以一挡,若是些yīn魂作祟,二位公爷身上都有威杀气在身,不惧这个。”

    张孙二人一听,略微放下心,提着的刀,与段道人一同进了木屋。

    谁想刚一进屋,迎面一股yīn风吹来,三人都打了个寒颤。

    “鬼气森森,还真有几分怕人。”

    三人扫视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孙怀收刀还鞘,哈哈笑道:“那泼皮,平rì耍弄无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吓跑了,真是胆小如鼠。”

    张肃倒是狐疑的看了一眼内中,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周围摆放着七盏灯,有四盏灯已经熄灭,还有三盏灯在亮着,只是火光暗淡,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而七盏灯外,有一个道人盘坐在地,无声无息,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果然是只有柳书生和那道人!”张肃眼睛眯了一下,却没有立刻上前,对段道人说道:“道长,这道人是在搞什么鬼?怎么在那书生四周放了七盏油灯?”

    段道人暗道:“的确邪门,只怕这道人是在施什么法术,给这书生续命?可惜我刚拜了恩师,却还没有修习道法。看不出名堂来。”

    这段道人,向前走了两步,想要一探究竟,却一不小心,将其中一盏还亮着微光的灯盏碰倒在地。

    灯盏一倒,又是一盏灯芯火灭去。

    段道人愣了一愣,仔细看了一眼柳书生。面sè发白,没有进气出气,的确死的不能再死。

    “好!大好!这书生果然是死了!”段道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喜sè。

    不过这喜sè却稍纵即逝,段道人却皱眉道:“可惜这道人似乎也没了生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倒少了一个替罪羊了。”

    张肃呵呵笑道:“这又如何?就说那乔七和道人图财害命,结果坐地分赃的时候起了争执,杀了这道人。”

    张怀也笑道:“左右不过是做些‘罪证’,只要做的仔细,不是公门的老前辈来,绝对不会让人看出破绽来。”

    “如此,就拜托两位官爷了。”

    段道人闻言大喜,连忙作揖谢过。

    孙怀上了前,查看了一下柳朴直的尸体,看看是否有致命伤。若是没有,再“补上”一些。

    正要翻弄尸身查看,突然发现柳朴直的嘴中放出微弱的光芒。

    “嗯?这是什么?”

    孙怀掰开柳朴直的嘴,凑过去一看,就见他口中含着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玉珠,闪闪发光,

    “自发毫光!这绝对是一个宝贝!”

    孙怀大喜过望,刚要伸手去将之挖出,突然耳旁有人咯咯的笑了一声。

    “是谁?”

    孙怀吓了一跳,猛的回过身,却发现张肃和段道人,竟是不知所踪,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张老大和那道人,什么时候出去了?还是我眼花了?”孙怀楞了一下,却又听一阵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什么人?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孙怀心中寒气大冒,右手按到了刀上。

    “孙大哥,是我啊,我是素素,你不记得我了吗?”

    就在孙怀心惊胆寒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素衣女子,姿容姣好,只是脸sè发白,巧笑嫣然的看着他。

    “素素?哪个素素?”孙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那个你说了要与她天长地久,又为你偷偷打掉孩子的素素啊。”女人轻轻的说了一声。

    “你!你……”

    孙怀就像是见到了世间最为可怕的事,一连后退了三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孙大哥。我怎么会死呢?我们说好了天长地久,永不分离的啊。”

    这个叫素素的女人,轻轻的走过来,眸含柔波,似有无穷爱意,轻轻的搂住了孙怀的脖子,靠在了他的胸前。

    肌肤相接,孙怀身体一僵,感到自己似乎抱着的是一个冰块,那股寒意,从心底直窜脑上。

    “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不想杀你,真不想杀你啊。但已经杀了一次,还怕再杀一次吗?”

    孙怀幽幽的说了一声,眼中迷茫一扫而空,双手慢慢伸向了那女人的脖颈。

    叫素素的女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用爱慕的目光,脉脉注视他。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肃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他面前出现的人,不是那个叫素素的女人,而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没有脸的男人!

    “还我的脸来!你还我的脸来!”

    这没有脸的男人,死死的掐着张肃的脖子,只说一句话,就是要自己的脸。

    张肃被掐的喘不过气,那一身好武艺,天生神力,似乎一下子都失了作用。

    “你自己没有脸,我怎么有脸还给你!”张肃喉咙嘶嘶作响,好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

    没有脸的男人恶狠狠道:“你这张脸,本来就是我的,我才是张肃,而你不是张肃!你把我的脸还回来,还给我!”

    “原来是你!”

    张肃大吃一惊,真如见鬼了一样,嘶叫道:“你已经死了,被我亲手埋的,怎么还可能活着?这一定是幻觉!”

    “张肃”yīn森森道:“这不是幻觉!是你自己的妄境!想要离开,就拿你的脸换来!”

    “妄境……?”

    张肃露出了茫然的神sè,但很快,此人清醒过来,还复公门强人的本sè,狞笑道:“什么狗屁妄境!我既然能李代桃僵,用你的名字,你的身份,在清河县一待就是七年,不被人发现。就能再隐瞒十七年,二十七年!而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

    张肃凶意上涌,搬开掐在喉咙上的双手,一拳轰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段道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身上那件宝物,突然变的滚烫,热的吓人。

    “不好!这里当真有人做法。”

    段道人被怀里的宝物烫了一下,头皮一阵发麻,一回头,就见孙怀似乎发了疯一样,抓住了张肃的脖颈,死死的掐着。

    而张肃也不甘示弱,挥拳就打,两人从屋里扭打到了屋外,真个拳拳到肉,把对方当成了生死仇人一样。

    更令段道人惊惧的是,两人边打边胡言乱语,说出的话,竟是两人心中藏的最深,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辛。

    “这两人,竟然一个杀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另一个是杀了官差,李代桃僵,是个货真价实的江洋大盗!”

    段道人曾经也是公门中人,收敛死人财的事没少做。但跟这两位比起来,简直可以算是大善人了。

    段道人此时哪还有心思理会广真道人交代的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段道人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护身宝物,飞快的向山下跑去,不时的回头看那间木屋一眼,脑中只有一个疑问徘徊:

    “这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吗?”

    段道人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此时这举头三尺,还真有神明,而且不是一位,是四位。

    无相空中,南方鬼面千眼通真大圣收了神通,长叹了一声,说道:“七星回影阵,被这些人一打扰,七盏护命灯只剩两盏,也不知道玄光洞小祖能否赶得回来。”

    东方虚空宝月神闭上眼睛,眼如一轮明月,一眼观通无边世界,忽然露出一丝喜意,说道:“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团光芒从虚空之中飞回,四方护法正神同时施法接引。

    光团一落,化出了师子玄的魂身,见到四方护法正神就在自己身器鼎炉旁边护持,不由一阵感动,连忙拜谢道:“多谢四位神灵护持。多谢,多谢。”

    西方宝船紫光神笑道:“道友不必谢,这本是我们的神职,职权在身,做应做之事。”

    北方青华净光明王树神问道:“道友此去幽冥府,可接引回那书生的真灵?”

    师子玄笑道:“总算没有白忙一场。”

    一看身下,却是一片狼藉,门大敞四开,七星灯也灭了五盏。

    师子玄惊讶道:“出了什么事?”

    四位神明简单的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就听西方宝船紫光神说道:“却是人劫。好在通真大圣用神通,送外面那两人入了妄境,不然只怕等不到道友回来了。”

    师子玄奇道:“何为妄境?”

    南方鬼面千眼通真大圣笑道:“人心似鬼蜮,妄念照人心。即为人心yù念成因,后因身行成果,于心中自成颠倒梦想。”

    通真大圣的话说的不是十分明了,师子玄却听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因为yù望而生出过妄念。

    举个例子,某一人,突然见到了一个漂亮小娘子从面前走过,生了爱慕之心,就在心中生了念头,幻想有朝一rì,他与这小娘子相识于西湖水边,订情于花前月下。rì后洞房花烛,你侬我侬,恩恩爱爱,真个郎情妾意,快活赛神仙。

    但实际上呢?那小娘子早就心有所属,此人也早有婚约在身,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心中所想,只能在心中幻想意yín,便是一场颠倒梦想。

    这种妄念,人人都有,但来的快,去的快,毕竟人是要活在现实之中。

    对于普通人来说,妄念并不算什么,也不影响rì常生活。但对于修行人来说,这妄念一生,即为元神所摄,在静修炼法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返照出来,阻碍修行。

    破妄境,种菩提种,这也是五行道果上的一道拦路虎,师子玄如今就在路中,也曾经历过,听通真大圣一说,相互印证,立刻就明白了。

    这通真大圣自有千目神通,一眼可送人入心中妄境,而且是那两人内心最不愿回想面对的妄境。

    南方鬼面千眼通真大圣说道:“道友迟迟不归,我等也不敢出手干预yù界之事。无奈之下,就在这里摆了个阵,也无他用,只能引出人心妄境,阻他们一时。”

    师子玄听这神灵说的轻松,但怎不知这是四方护法正神坏了神戒律令,是要大受责罚的。

    “连累四位神灵破戒,生了大罪,我何德何能?”师子玄连连作揖相谢。

    四神灵呵呵笑道,同时回礼道:“我等正修之士,皆互为护法,怎得一个谢字?”

    四方护法正神有神职在身,法身也不能常在yù界驻留,告辞一声,就纷纷回法界去了。

    师子玄敬送四方护法正神离开,这才施法回转真灵,投入了身器鼎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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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曲长歌叹世人

    师子玄魂归身器,睁开双眼,长长的吐出了一团浊气。一归此中,虽然还是神胎鼎炉,但毕竟不比一团青蒙之气那般自在无碍,去行无阻。

    师子玄略感不适,静坐了一刻钟,这才起了身。

    走到柳朴直尸身前,看了一下那续命的七星灯,此时只剩下一盏未熄。

    “虽有波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师子玄暗道一声,取出了净瓶,先将里面半瓶菩萨经案下功德池中水,点在柳朴直的眉心,又运起法力,将柳朴直的真灵种子送回了内窍之中。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柳朴直的肉身开始渐渐回暖,不再如死人那般冰凉。再过半柱香,已经开始有了淡淡的呼吸。

    一见如此,师子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道长!是不是你回来了!”

    木屋外,倒在地上的乔七听见里面声响,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师子玄出了门去,只见乔七被绑着双脚躺在地,满嘴都是泥水,浑身上下青紫一片,好生狼狈。

    上前将他双腿双脚解了开,乔七一把抓住师子玄的手,焦急问道:“道长,我没做到答应你的事,我真该死!柳书生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师子玄笑道:“柳书生很好,已经还阳,大概再过半天的时间,就会醒过来了。”

    乔七一听柳朴直无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喃喃道:“还好,还好。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道:“道长,你快去看看柳书生家的那头牛,它被那两个公差砍了好多刀,快要死了!”

    师子玄一听,连忙寻了过去,只见那青牛倒在泥浆中,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师子玄蹲下身仔细一看,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青牛修为不低,内含一口jīng气未失,却还有救!”

    师子玄拿了剩下的一点功德池水,滴入了青牛口中。

    谛听送师子玄这半瓶功德池水,一半送入进书生身器,一半入了青牛口中,正好用尽。

    一饮一啄,早在缘法之中。

    而菩萨经案下功德池中水,是地藏王菩萨大愿福德而成之物,可以洗涤真灵无名烦恼,又可以重塑身器鼎炉。

    这青牛忠心护主,虽险些陨落,却是因祸得福。

    只见这功德池水一入口中,青牛打了两下鼻息,睁开了眼睛!之前挖掉的双眼,却是重放明光!

    正是:青牛拼死诠忠义,只为刀前救命恩。一饮一啄天注定,善行终得善报还。

    青牛起了身,见了师子玄,也顾不得自己,口吐人言道:“仙长!我那主人怎么样了?”

    师子玄笑道:“柳书生已经无碍了。”

    青牛呜呜两声,热泪盈眶,喃喃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主人无恙矣。”

    师子玄却笑道:“道友,你如今已得五行道果,还不化形,更待何时?”

    若有或许会惊讶,怎地师子玄这么大的机缘,又有名师,又有真传**,尚在红尘世界之中磨炼菩提心,求五行道果。怎么这青牛一介散修畜胎,反而早证了五行,得了道果?

    说来也简单。人身鼎炉,虽比畜胎得天独厚,先天有长,但正所谓,若有一得,必有一失。人身鼎炉虽好,却最易沾染红尘五yù。元神真灵于其中,最容易被迷障侵扰,退而失,只得识神饱满。

    而畜胎虽然鼎炉欠佳,也有五yù缠身,但却远远比人身所沾染的少。入道修行的机缘虽少,劫难也多。但只是要机缘一到,反而比人身修行还要早得道果。

    所以诸天神佛之中,得仙业佛果的**师,大多都是出自畜胎。化形人身入世再修,却是早得菩提心,自此一路坦途,勇猛jīng进。

    这青牛,早得菩提心,却因为牵挂柳朴直的命中劫难,仍有一念放不下。

    如今柳朴直命劫已去,大智将开,从此再无让他挂心之障。执念一消,大得圆满,道果自成。

    只见这青牛,摇身一变,化出了一个青眉道人,穿着素sè道袍,对师子玄见礼道:“见过道友。感念道友相助之恩。”

    师子玄还礼道:“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青眉道人说道:“世间已无青牛,只有一个大道虔行之人,自号青牛道人。”

    “大善!吾道不孤也。”师子玄从内心欢喜,三拜这大成真人。

    乔七在一旁,眼见那青牛化形chéng rén,真如见了鬼一样,好似以往的认知,骤然之间,全部倒塌。

    “你,你……”

    若非是有师子玄在一旁,此时乔七,只怕早就吓的跑下山去了。如今只是心慌意乱,双腿打颤,倒没生出逃跑的念头。

    青牛道人走到他面前,行三拜大礼道:“乔家郎,感念你救命之恩。”

    乔七知他说的是柳朴直,结结巴巴道:“不谢,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见这青牛道人虽然生得青sè眉毛,但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世俗人,头上也没长角,额头也无第三只眼。

    乔七不由去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好奇,问道:“你真是那头青牛吗?”

    青牛道人点头笑道:“得五行道果,方知化形变化。乔家郎你既然看贯我那原胎,我还是现那畜胎吧。”

    青牛道人又是一变,重还了那头青牛身。

    乔七看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不由感慨道:“常听老一辈人说这世间有灵物妖鬼,仙佛神灵,我从前还不信,因为从未见过。哪想这邻居家的耕牛,便是这样一头得道灵物。”

    一声感叹,又对师子玄道:“道长,你是否就是那世人所传的仙人?”

    师子玄笑道:“我哪算是仙人,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于世间修行罢了。”

    “道长于我心中,便是仙人了。”乔七赞了一声,想了想,又对师子玄说道:“道长,今天那泼皮刘二带人来这里捣乱。是两个衙门的官差和云来观的一个道人,虽然不知为何被吓跑,只怕rì后还会来找麻烦啊。”

    乔七此时还心有余悸,若师子玄未归,与柳朴直一同死了,只怕他现在已经被拿人入狱,成了替罪羊,早晚要去菜市口受那一刀。

    师子玄笑道:“jiān邪巨恶,早有果报。一刀斩乱麻,固然痛快,却难斩草除根。且让他们再蹦跶些时rì。时机一到,再将他们一锅端了。

    乔七一听,才稍微安下心来。又听师子玄道:“乔家郎,柳书生大概还有半rì的时间,就会醒来。请你先把他送回家,好好照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rì落时候便回去。”

    乔七连忙点头道:“好。我这就送柳书生回去。”

    乔七进了木屋,小心翼翼将柳书生抱起,入手一阵温暖,隐隐能听到柳书生的呼吸声,的确是活了过来。

    “道长果真是在世仙人。连死人都救得回来。”

    乔七心理暗暗赞叹了一声。

    出了去,就听师子玄对青牛说道:“道友,家中还请你多照看一二。”

    青牛点点头,也不多言,走过去,让乔七坐上背来,便下了山去。

    目送他们离去,师子玄这才去看过孙怀和张肃两人。

    只见这两人,早已jīng疲力尽,瘫倒在地,四目无神,却依旧在妄境之中,难以自拔。

    师子玄自言自语道:“我虽yù行杀,砍,化之道,让你们早归虚空,自承罪业,好过再来害人。可惜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也教我莫要杀生。那般一刀痛快了事,也的确便宜你们了。不让你们知道何为自作自受,怎知被你们所害之人的痛苦?”

    师子玄手一挥,施法解了两人的妄境。

    张肃和孙怀同时清醒,只觉头疼yù裂,浑身酸痛,似大病了一场。两人睁开眼睛,同时大呼了一声:“我死了吗?”

    起了身,都见到彼此狼狈相,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就听一人说道:“人未死,心却坏了。若不再行善道,他rì魂归虚空,一入心中地狱,恐无归期。”

    两人心中猛的一跳,寻声看去,就见一个道人,负手而立,背对两人,不知做何玄虚。

    “你是谁?故弄玄虚!”

    张肃sè厉内荏,回想刚才的恐怖景象,心里一阵发毛。

    师子玄转过身,作揖道:“贫道见过两位居士。”

    孙怀震惊道:“是你!那个测字的道人!”

    师子玄笑道:“怎不是我?”

    孙怀又惊又怕,颤着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是见鬼了吗?”

    师子玄笑道:“哪里有鬼?就算有鬼,也是你们心中鬼!”

    一指两人,笑的前仰后合:“这里,可不正有两只鬼!”

    两人闻言,又惊又怕,又羞又怒,却是一种在光天化rì之下,把自己心里最后一点yīn暗全部揭开来的恐惧。

    正羞怒时,便听眼前这道人悠悠唱道:

    世人呐,

    休任那妄念胡思做成真。

    休为那单相思苦恋无缘做恨嗔。

    休弃那家中母远行天涯思伤神。

    休因那侥幸心使钱为佛塑金身。

    休把那道德经作柴火化灰成尘。

    自去那红尘世了怨消仇报善恩。

    且rì行一善,

    去做那逍遥快活人。

    歌声渺渺,人已无踪。

    张肃和孙怀从歌声之中清醒,遍寻那道人已是不见。

    “老大,此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孙怀已然被吓破了胆,两腿发软,舌头打颤。

    那张肃倒是迷茫了一阵,但很快收敛心神,恶从心起道:“只要来了这人间,管他是人还是鬼!只要惹了我,都叫他有来无回!”

    此人心念一转,就生了无数恶毒计策,一把拉起张怀,恨声道:“我们回去,去找刘县丞。我不信在这清河县,还能有人斗得过官府!”

    两人执迷不悟,却是自寻了黄泉大道。

    神惶惶,意惮惮,真个仓惶如狗,向山下去了。

第五十六章 提一壶酒,敬三生!

    清河县,柳朴直家中。

    乔七将柳朴直安顿好,自己也累的够呛。这一夜一天,折腾的觉都没有好好睡一会儿。

    现在眼见柳朴直安然无恙,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靠在床榻旁,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声异响惊动。乔七睁开眼,就见那柳朴直的腿无意识的在踢踏,双手乱挥,神情时喜时悲,不时的在说着胡话。

    乔七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摇晃他的肩膀,唤道:“柳书生,回神了,回神了!”

    他这一唤,还真将这书生唤醒了。

    但见这书生,猛的睁开眼睛,目中两道有形神光shè出,直透天外。

    乔七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正在愣神的时候,却听这柳书生一声长叹道:“虚空大梦一场,如今终于醒来了。”

    乔七怔怔的看着柳书生,人还是那个人,但总觉得和以前那呆呆傻傻的书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柳书生?”

    乔七试探的问了一声。

    柳朴直目中的神光渐渐收回,起了身,作揖道:“乔兄,平rì多番受你照顾,这一次也多亏了你,让我还有再世修行的机会。此份恩情,来rì必有厚报。”

    乔七连忙摆手道:“都是乡里乡亲,哪来那么多礼?”

    心中却奇怪,这书生怎么学了那位道长,这见礼都是作揖。

    柳朴直真诚道:“我此生命中有劫,需有两个贵人度我才能脱难,乔兄若非当rì抢走我的尸身,只怕我的身器早就被人毁了去。到时就算道长能够将我真灵寻回来,只怕也没了鼎炉。终究是要再去轮转。”

    乔七也听不大懂,茫然道:“你说这些,我也听不明白。柳书生,你以后要怎么办?我看那云来观道士和官府衙役,还会找你麻烦啊。”

    柳朴直洒然一笑,说道:“那都是俗尘琐事,于我心又有何挂牵?我此时在此停留,一是谢你恩情,二是为了等玄子道长回来。此中事了,我便要离开此地。rì后若是有缘,还会相见。”

    乔七怔了怔,茫然道:“柳书生,你要离家出走?”

    “非是出家。而是回家。”

    柳朴直话音一落,忽然道:“道长回来了,且让我净手净身,前去迎接。”

    乔七一听,也不再多想,连忙去帮柳朴直打来了水。

    净身之后,柳朴直换了一身整洁长袍,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一扫身上的书卷气,多了几分心清神明,不碍于物的洒脱。

    踏出门,正见青牛从棚中走出,摇身变成了青牛道人。

    “见过道友,多谢你一世相守。”柳朴直作揖到底。

    青牛道人连忙道:“多礼了,多礼了。你我一世为主仆,却为道中护法道侣,见你大智已开,明白三世宿情,怎不心生欢喜?恭喜了!”

    柳朴直说道:“都是劳尘前缘,不提也罢。此番yù去,还要与道长道别一声。”

    青牛道人道:“理当如此。”

    这时,师子玄已经进了院宅,一见柳朴直,真是三rì不见,当刮目相看。

    怎个刮目相看?

    正是:前尘榆木傻书生,今时心清逍遥客。赤子至诚明本我,人事已全仙道成。

    师子玄暗赞一声,上前见礼道:“见过道友。恭喜道友得脱大难,从此大道已明,道果可期。”

    柳朴直执弟子礼,拜道:“道长是我机缘。多番点化,又有救命之恩,当受我一拜。”

    此身三拜,师子玄却是没有避让,受了他此礼,也是全了一场缘法。

    起了身,柳朴直说道:“我还有些事想要与道长说来,可否请道长品饮一杯香茗?”

    师子玄呵呵笑道:“求之不得。”

    看了看四周,却皱眉道:“此中也无清泉,也无好茶,却是可惜了。”

    “这有何难?”

    柳朴直笑对青牛道人道:“道友,还要请你帮忙。”

    青牛道人笑道:“我去去就来。”

    一闪身,人已无踪。

    只过半柱香的时间,那青牛道人又落回座去,几人身前却是多了一块花岗石打磨的石桌,落了四个石凳。

    这青牛道人手中,却还提了一个五百年老树根制成的茶盘,上面放着紫砂壶,四个杯盏,还有一坛未开封,上了年头的女儿红。

    师子玄有些吃惊道:“道友,你哪找来的这些物什?”

    青牛道人笑道:“茶壶和茶盏,是从一个老员外家中借来。女儿红是去府城醉仙楼买来。茶叶是去南国新采摘而来,至于这煮茶的水,却要远一些,是在西域九豹泉中取来的冷泉。”

    好家伙。

    不过是喝一口茶,竟是东南西北都走了一个遍。

    不但乔七被这仙家手段惊的目瞪口呆。连师子玄都大为意外,感慨道:“我还只道道友五行道果初成,哪想道友道行jīng深,竟已是妙行真人了。”

    青牛道人放下茶盘,对柳朴直说道:“道友,我不擅煮茶,还是你来。”

    柳朴直笑着接过来。

    青牛道人又对师子玄说道:“道友,妙行真人不仅需要道行,还要看机缘。我虽积累颇深,如今只是大成之上,妙成半步,妙行尚未寻到路途。”

    师子玄点了点头,说道:“大成之上,妙成半步,便有如此神通,真人之境,果然妙不可言。”

    青牛道人笑了笑,说道:“神通不过小道,道友有正传**在身,才真让人羡慕。”

    师子玄摆摆手,说道:“法不分大小。今天不说这个。柳书生,今朝梦醒,不知有何感触?”

    柳朴直说道:“实也,梦也。不知红尘我是我,还是梦中我非我。”

    师子玄若有所悟,轻轻点了点头。乔七却的云里雾中,呆呆问道:“柳书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文绉绉,听不大懂。”

    柳朴直笑道:“梦中人,梦中话,何必在意?来,来,来,请一品我的手艺。”

    紫砂壶斟满四杯盏,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萦绕。

    师子玄和青牛道人送在嘴边,轻嗅茶香,都不由开口赞道:“好。自有一番风味。”

    乔七是个粗人,一闻茶香,第一反应不是心清体舒,而是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一口闷了进去。

    清茶入口,吧嗒了两下嘴巴,却没品出什么滋味。但很快,那入腹中的热茶,却化成了一股凉气,直散入了四肢百骸。

    乔七只觉得脑中某处被这股凉气冲开,顿时一股前所未有过的舒畅感涌入心间。

    “好啊。真是好喝!”

    乔七感到浑身上下,八万四千个毛孔都透着舒爽。不由对柳朴直说道:“柳书生,还有吗?再给我一杯。”

    柳朴直莞尔一笑,摇摇头,说道:“只此一杯,却是没有了。”

    乔七楞了一下,心中不由嘀咕道:“这书生,还以为他变了个人,原来还是那般吝啬。”

    师子玄见这乔七的表情,怎看不出来他想什么?

    却将手中茶盏递给乔七,说道:“我饮之无用。乔家兄弟,便送给你喝吧。”

    “道长。使不得,使不得。”乔七连忙推让。

    师子玄让了三次,这乔七拒了三次。

    师子玄不由暗道:“这乔家郎,不识好货。这一杯茶。表象用的是冷泉水,可那煮茶的火,却是福报为柴,大愿为火。是这柳书生用自身三世积来的福报与愿心来报答恩情。他却只用了一杯,看来是机缘如此,不能强求。”

    如此,师子玄也不再推让,饮去了这杯茶。

    一杯茶喝去。

    柳朴直打开了女儿红,嗅着一股陈年酒香,不由赞了一声:“好酒。”

    青牛道人一拍额头,哎呀一声,说道:“喝好酒,怎能无好杯?”

    柳朴直笑道:“喝上好女儿红,当配琥珀夜光杯。”

    青牛道人哈哈一笑,又不知去了何处,很快取来了四枚jīng雕细琢,堪称人间绝品的琥珀夜光杯。

    柳朴直为众人一一斟满,举杯邀三人,说道:“此一杯,敬谢恩人助我多时。身无他物,唯有一颗真心相谢。请满饮此杯。”

    “善!此杯当满饮。”

    青牛道人和师子玄赞叹一声,捧盏一饮而尽。乔七跟着两人,也一口闷了去。

    柳朴直擦了擦嘴角,又给三人和自己斟满,再举杯道:“此一杯,独谢道侣护我一世,也祝你我此世携手归家,一路平坦无阻,相互扶持,共成大道。”

    青牛道人说道:“相互扶持,携手同归,此言大善。正是你我一场缘法,此杯当饮。”

    两人相对满饮,师子玄和乔七随后陪饮。

    两杯酒入腹,柳朴直浑身已经发了汗,脸sè微红,吐出一口酒气,神情似有些迷离。

    再给三人与自己斟满,却不敬三人,洒然道:“此一杯,心有言而情已忘,此杯只敬三生!”

    提一壶酒,满饮三杯,敬三生。

    过去之无生,今时之有生,未来之来生。

    自饮三杯,柳朴直已是酩酊大醉,却是兴致大发,披头散发,敲着杯盏唱道:

    读书三年倦修真,如今持卷已忘身。

    若知眷书毁前程,无如山中蓬蒿人。

    一声道破前尘,一声感叹今生,一声明志来生。

    柳朴直摇摇晃晃站起身,对师子玄和乔七作揖道:“道友,乔兄,我这便去了,他rì若是有缘,再来相聚痛饮。”

    师子玄作揖回礼道:“去去去,自去就是,无需多言。”

    乔七却有些舍不得,说道:“柳书生,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青牛道人化回畜身,柳朴直轻身坐了上去,微微迷醉的说道:“此去向西,去那巍巍昆仑。”

    坐在牛背上,又对师子玄说道:“道友,临行之前,有一语相赠。”

    师子玄微怔,说道:“你请说来。”

    柳朴直说道:“我此身虽未修行,真灵却自有预感。道友所寻缘法,不在我身上,却早已出现。且随缘而去,到时自会知晓。”

    师子玄若有所思,这书生又拱了拱手,轻拍一下牛背,这便去了

    一人一牛,缓缓前行,渐行渐远。

    遥遥前方,隐隐听见那书生歌声传来:

    无我本在有我先,我在六yù七情先。玉京金阙朝元始,玄都门前了缘恩……

第五十七章 三柱清香送瘟神

    送走了柳朴直和青牛道人,师子玄一时感怀。

    世间缘来缘去,分别相聚,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最愁不过别离。对于修行人来说,相见不如不见,xìng起时回想当初,高歌一曲,饮酒一杯,便是续缘。

    那柳朴直和青牛道人,已寻到了回家的路,大道已经明朗,倒是让师子玄羡慕不已。

    乔七却有些茫然的说道:“道长,柳书生就这么走了?”

    师子玄笑道:“他有他的道要走,你有你的路要行,莫要牵挂,莫要叹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做好当下就是。”

    乔七挠了挠头,说道:“道长你说话太高深莫测,我听不太懂,能不能说清楚些?”

    师子玄莞尔笑道:“回去好好睡觉,休息一下吧。”

    乔七点点头,辞别了师子玄,刚出了门,却突然停住脚步,猛的拍了一下额头,说道:“看我这记xìng。”

    去而复返,对师子玄说道:“道长,刚才忘记了。柳书生之前给了我一样东西,交代我一定要将它亲手交给你。”

    师子玄奇道:“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

    “我也不知道,柳书生这次醒来,一直都是怪怪的。”乔七交给师子玄一个香囊,师子玄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愣住了!

    “这不是那白家小姐测字时拿出来的那颗珠子吗?”

    当天白漱走的急,没有等师子玄将东西还去,就匆匆离开。这珠子倒是一直被柳朴直收在身上,今天大梦已醒,却将东西留给了师子玄,又不当面交还,

    古古怪怪,也不知是何用意。

    师子玄按下心中疑惑,对乔七说道:“多谢你了。看来柳书生是怕他走了,没人供养我了,留下些值钱的东西给我用度。”

    师子玄说了句玩笑话,乔七却当了真,认真说道:“道长,既然柳书生走了,你便去我家吧。我虽然不富裕,但还不缺道长一口饭吃。”

    “多谢你了。rì后我要是没有去处,一定去叨扰。”

    送走乔七,师子玄把玩着那颗珠子,沉吟道:“柳书生给我这颗明珠,到底有什么用意?”

    突然心中一动,运转甘霖,滴入珠子中。

    出人意料的是,这颗珠子却一点一点的将法力甘霖吸入其中,毫光纤现,却无一点变化。

    “嗯?”

    师子玄楞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说是法宝,便是一件普通的器物,只要用御天下大块无形物神通御使,上面都会留下一种灵引,以方便御物通感。

    但这颗珠子,却好像不染尘埃,连法力甘霖落于其上,都被尽数化去。

    “这颗珠子,似乎不似凡物。”师子玄暗道:“或许是那白家小姐的祖传之物。等下次见了,定要归还给她。”

    师子玄暂时将此珠收了,此事不着忙,却另有一件事要他立刻解决掉。

    此去幽冥yīn光世界,归来之时有人暗中出手,要坏他修行,让师子玄愤怒之下,却大生疑惑。

    “我在清微洞天,并没有与人结怨。是谁要出手对付我?这身道袍是从道宫得来,是宋道人要害我吗?不,此人只怕没有妙行真人的道行。”

    师子玄不由长叹了一声:“只修xìng来不修命,一朝难来化劫尘。道行神通,果真是缺一不可啊。”

    想到真灵回归虚空时那一场斗法,那面遍照无极的yīn阳镜,那口一剑击三千而来的煌煌神剑,师子玄依然心有余悸。

    这红尘世间,不仅五yù浊尘滚滚,一入其中,便要大沾因果。还有重重人劫,能守心不动,命xìng双行,一路披荆斩棘,勇猛jīng进的杀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师子玄如今才刚踏入红尘,就卷入了一场恶劫之中,未来道途茫茫,还不知有多少凶险于道前等待着他。

    有人或许会问,师子玄拜得名师,有祖师这么大的靠山,怎么还会有人敢来害他修行?

    yù说如此,必须要言修行人的戒律。

    这戒律,不是世俗所说律法,而是一种修行人需尊守的心戒行律。

    若修行人持戒,将得近正法。远离心yù,世间咒法,龙蛇之毒,都难以侵害。

    戒体可得清净,如清凉水,去炎热焦躁。

    戒是最上庄严,是最上妙香,受持戒律将得欢喜殊胜。

    上师传法,一般都会因你所修之法,先传应持戒律。便是先要你莫去放纵内心,早塑善根,才能闻得妙法。

    也有人会问,持戒这不是束缚我的本心吗?本心都不得解脱,还求什么道,追逐什么逍遥自在?

    这便是一种断知断见。

    什么是本心?是本我最初之心。而不是yù生而求取之心。

    放纵内心,追求一切yù想,这是妄心,也是yù心,非是本心。

    修有神通,却不守戒律,放纵内心,想求无拘无束之人,哪怕你让他纵横寰宇虚空,他也会觉得束缚,这虚空寰宇怎么还在我头顶上?应该是被我踏在脚底下啊!

    不开心!打破它!

    打破之后,发现外面还有个天外天,自身还在其中,还有束缚。又不开心,再打来。

    最终本心是没见到,却早在yù念妄想之中沉沦。

    受持戒律之人,以戒为宝瓶,做成个圆满结实的好瓶子,装满一切珍宝,早得满足,有一点jīng进,一点收获,都会生大欢喜,远离苦难。

    所以修行人,都要持戒。因你境界不同,所修法门不同,持戒品级也不同。

    持戒上品者,可位列仙班,成佛做仙。持戒中品者,可长生久视。持戒下品者,可早离苦难,免受夭伤。

    这戒也非是你想受就能受持,需要你道行境界到了那一步,才能受持。而且既受了戒,就不能破戒,不然就会大损道行,失了一切善法。

    越是果位高的**师,所受持戒律就越多,大罗金仙佛菩萨,现应法身,无不庄严殊胜,言行举止,都要严守戒律。

    反倒是在人间修行的那些小仙,地仙修士,戒律要少一些。

    如此便解释了,为什么祖师那般境界,都会有人敢出手坏他门下弟子的修为。

    以祖师的果位,不可轻易离开法界。便是于清微洞天,指月玄光洞中**之师,也只是一个化身。

    祖师法身若是入世,天地都要生得九种震动,八方皆感,异象横生。却是乱了诸天世界天规地律,这是要大造恶果。

    而那位要坏师子玄修行的妙行真人,境界到了,尚能zì yóu进出法界红尘,却未求果位,不受上品戒律约束,所以才敢出手。

    而祖师让师子玄出山修行,这一切人劫,早在推演之中,祖师只会冷眼旁观,观其行,护其途,却不会帮他度劫。

    千般说来,修行还是要靠自己。他人来度,也只是交给你怎么走路,能行多远,得什么道果,还是要靠你自己的智慧。

    仙佛度人出苦海,与彼岸观众生,不也要叹息一句:救人容易,度人难啊!

    师子玄沉思片刻,忽然将身上道袍除下,起了香台,将之放了上去。

    起了三炷香,师子玄作揖拜道:“玄光洞弟子师玄子,拜请真人知闻。弟子于红尘历练,将行千山万水,证那菩提心,不yù以此衣护身渡红尘。还请真人收回,弟子拜谢。”

    师子玄这是要送神。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位妙行真人,敢在玄虚之中动手,是自以为做的巧妙,也没有他人护持师子玄。

    但到了人间,世界有正神巡视,仙佛化身驻世,无论有多么大的神通,都不由得你胡作非为。

    师子玄倒不担心在红尘yù界,这真人敢明目张胆的对他出手,但这件赤元阳明衣上有真人留下的灵引。师子玄的一举一动他虽然未必全都知晓,但人身在何处,修为jīng进如何,却都在此人的掌握之中。

    若在此前,有门中长辈看护,却也无妨。但此这真人竟然心有大恶,要对自己不利,师子玄自然不会再留此物在身,要尽早送走才是。

    三拜之后,那道袍依旧纹丝不动。

    师子玄见之,暗自冷笑一声,又拜道:“真人是正修之士,早得妙行,上可求果位,得法只是一步。弟子不过是师父门下一个虔行道人,只愿此生求那道果,证道大罗,不做他想,还请真人成全。”

    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通俗来说,就是说:真人呐,你都那般修为了,好好jīng修,成仙坐佛,都不在话下。你舍下老脸,以大欺小跟我一个刚入道途的求道人耍弄手段,算什么本事?

    我也是有老师有靠山的,真要惹急了,你也没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好好修行,少生恶念,回去诵经静心,莫要再来惹我。

    寻声有感,那件赤元阳明衣,轻轻一抖,从香台上飘了起来。

    师子玄大喜道:“多谢真人成全!”

    这道衣,悬空立了一阵,似有不甘,但终究还是离了香台,直往东方飞去。

    道衣飞走,师子玄却是长呼了一口气,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瘟神总算是送走了。”

    没了那妙行真人的窥视,师子玄只觉得灵台一清,似乎有什么蒙尘一扫而去。

    心中一动,连忙入了都斗宫中。

    但见玄潭灵池之中,原本被白漱身上护法明光所创的伤害,如今竟是全部愈合。

    灵池圆满一尺。于池中生出了一朵丹莲,莲开一瓣,青泽剔透,光皎洁,sè怡人。映衬水中月牙,相映成趣。

    正是: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丹中果,莲心子,此身方是道中人。

    师子玄心生欢喜,说道:“丹莲开一瓣,道果已见,吾道可期矣!”

    当下一番推演,以往重重迷雾,看不分明,如今虽不是拨云见rì,但已有jīng进,不似往rì迷茫。

    坐定良久,师子玄慢慢的睁开眼睛,喃喃自语道:“果真如柳书生所说,我寻缘将至,就在不久rì后。只是这其中还有几次人劫,如何度过,还要好好谋算一番才是。”

第五十八章 度你入我门来!

    天还未亮,细语淅淅。

    张员外早早就醒了过来,睡眼迷蒙,张口就喊道:“几更天了?”

    无人应声。好一会,这才想到自己并非是在家中,而是身在云来观。

    才不过两天,这张员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sè发黄,神情憔悴,却是一连两天都没有睡好。

    起了身,批了一件衣裳,推门出了去,看着外面还未亮起的天空,幽幽的叹了口气。

    心宽体胖,忧则神伤。张员外如今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rì有所思,夜有所梦,心中有愧,唯恐夜来鬼敲门。

    这两天,连连惊梦坐起,却是梦见了那柳书生,一身带血,披头散发的找他来索命。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员外jǐng惕道:“是谁?”

    “张员外,是我。观主让我过来,唤你去大殿一见,有要紧事相商。”

    来人正是那小道童。

    张员外蓦地一喜,暗思:“道长两rì未召我相见,莫非此事已经了结?”

    一念至此,便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过衣裳。”

    进屋洗漱一番,穿好衣物,这就跟着道童一路去了紫薇殿。

    这两rì,云来观闭观谢客,对外声称是这几rì连番大雨倾盆,是龙王爷巡世过界,观主要闭门接待。

    所以此时观中也无暂居的香客和居士,静悄悄,安静的有些吓人。

    张员外进来的时候,广真道人正在大殿之内静坐,闭目神游,旁边还有个道人,看着面生,神情却有些疲惫。

    “道长,我来了,事情可是了结了?”张员外张口就问,急不可耐。

    广真道人说道:“你莫要急,此事我派师弟去办,方才他刚刚回来,正要说起。”

    张员外连忙对一旁的道人作礼道:“这位道长看的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道人干笑了一声,回礼道:“不敢,不敢。贫道是半路出家,尚无道号,张员外便称我一声段道人就是。”

    广真道人说道:“师弟,你且将事情一一说来。”

    在中都是自己人,这段道人也不避讳,当下就将之前与公差的定计说了一番。

    张员外听了,心中一阵发凉,暗道:“怎么还和官府中人扯上关系了?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那些个衙役官差,可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这此惹了大麻烦,只怕要大破钱财了。”

    心中虽然心疼钱财,但此时还是脱罪要紧,连忙问道:“结果怎样了?”

    段道人脸上尤有一丝恐惧,说道:“人是见到了。但却出了怪事。”

    张员外连忙问道:“什么怪事?”

    “那道人只怕不是凡人,是修有道法在身。”段道人说道。

    张员外迷糊道:“修有道法?哪个道士修的不是道法?”

    广真道人突然插言说道:“我中黄太乙道中,分内传外传两派。外派名为都景清虚道,内派则是太乙游仙道。外派修xìng弃神通,认为神通无用,弃而不修,隐自深山,不与红尘世俗接触。而内派则是修道法神通入红尘度人,累积功德,以求升仙。”

    顿了顿,广真道人说道:“师弟说的那位道人,只怕是类似我门中内派修士,是有道法神通在身。这样的道人,寻常官差,只怕是拿他不住。”

    张员外听的匪夷所思,自言自语道:“这世间真有人能御使法术?不是江湖人耍弄的戏法?中黄太乙,太乙游仙道……怎么这么耳熟?”

    这张员外,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忽地一下坐起身,指着广真道人,手颤脚抖,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们……竟是那些被朝廷通缉的贼道!”

    广真道人和段道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见这段道人起了身,对张员外说道:“贼道之名,真不入耳。我太乙游仙道,可是入世普渡,无量功德,怎得一个‘贼’字?”

    那广真道人也说道:“张员外,你是命中注定光大我道门的大德人,前世也是太乙天青世界的有道真仙!今世受天尊之命,入世化凡,为我道门光大牺牲功果,只是宿世未明,所以你尚且不知。今rì人间遭难,正是你重归道门之时。”

    听这两道人说来,张员外一下子懵了!

    他平rì虽然信奉仙神,也相信人死之后,会有仙神接引,去往其他世界往生,但现在一听有人告诉他,他本就是神仙下凡,理应入道门,而且又是一个被朝廷定为“邪教”的道派,他会如何作想?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哪是什么仙人?”张员外哪会这么容易被忽悠,连连摇头,边说便退,道:“两位道长,我突然想起来了,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这张员外,此时才真正幡然醒悟,往rì被自己认作是有道高士的广真道人,到底是个什么货sè。

    “亏我还自负观人有一套,哪想还是被这道人给骗了!被官府盯上,大不了是破家破财。可一沾上这邪教,哪只是家财,可是要连妻女身心,全部都被‘度’了去!”

    这张员外,在府城商会之中,也是数得上的一号人物。手中商队十几个,消息灵通,对于巴州那里,太乙游仙道的道人,是如何裹挟救苦之名,行那攒龙夺鼎之事。丧天害理的事,做了不知多少。

    广真道人和段道人既然敢开诚布公说出自己的“底细”,哪还能让眼前这“大财主”走掉?

    “张员外。你现在心有顾忌,不知自身使命,却也不怪你。只是如今你命劫已来,没有道门相助,只怕有xìng命之危啊!”

    广真道人开口说道。

    张员外见这道人图穷匕见,当即也冷笑道:“那又如何?我张广行商三代,根基人脉,可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虽是出了一条人命在我手中,大不了破些钱财,以金赎罪,换个地方,我还不是做我的富家翁?”

    朝廷有律,赎金十车者,可免死罪,改为流放汤州边荒之地。

    张员外这是豁出去了,大不了承认失手杀人之罪。哪怕最坏的结果,是判了死罪,大不了散去十车金,放弃了三代经营的根脉就是。

    段道人哪想此人竟然也有刚硬一面,不由急了,喝道:“张员外!你好生想来,我道门是这般容易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张员外也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敢强留我不成?只要我三天未归,家里人定然找来,到时你们敢不放人?”

    段道人眉心暴跳,就要动手,却听那广真道人幽幽说道:“张员外,你与我是大善缘,怎地如此恶言相向?贫道是修行人,又怎会如此对你?”

    顿了顿,说道:“张员外。贫道说你是我太乙游仙道中人,绝非虚言。若不是劫难来的突然,贫道又怎会这般着急告知你真相?”

    张员外心中冷笑,暗道:“宰杀肥羊,自然要慢慢割肉。一口吃下去,还不撑死你?”

    广真道人幽幽说道:“张员外。你不信贫道也好,不顾自身安危也罢。总该为你的儿子想想吧。我朝律法,虽然有施金赎罪一说,但那只是相对于普通的人命案。令郎犯得,可是jiān/yín/虐杀,yín/辱生母的大罪!若是被官府查出来,你当如何?忍心见你家中独苗夭折,让你张家断后吗?”

    广真道人这番话,一下子点中了张员外的死穴。

    家有忤逆,子不孝,家不宁。这也是张员外如此信奉仙神,舍得施财的原因之一。对儿子失望透顶,只能求仙拜神,才能找到最后一点安慰。

    昔rì结缘之时,张员外把广真道人当成了真正的大德修士,这才没有顾忌,将心中苦一一诉说出来。

    哪想到昔rì倾诉,倒成了今rì把柄。

    张员外心中狂跳,sè厉内荏喝道:“你待如何!”

    广真道人呵呵笑道:“别无他求。只要你入得我门中来。”

    张员外后退两步,终于明白什么是引狼入室。又什么叫做进退两难。

    前面是火坑,后面是虎穴,是进是退?

    “孽缘啊,都是孽缘!我怎就如此糊涂!”张员外此时懊悔的心酸肺疼。

    段道人又说道:“今天已是第三rì,柳书生之死只怕早就传遍。谣言是有多么可怕,张员外你自己知晓。想必很快就要传到县太爷的耳中。你好做一番打算吧。”

    张员外脸上闪过一丝悲凉,长叹一声道:“我还有得选择吗?”

    广真道人和段道人对视一眼,均露出狂喜的神sè。

    广真道人连连作揖道:“恭喜道友入我太乙游仙道。从此得返道途,仙果可期。”

    又对段道人说道:“师弟,快快去摆上法台,我要度张员外入我道门。”

    段道人说道:“领观主法旨。”

    说完,就出了去,不多时,回到大殿,在三清御像之前,起了一个法台,恭恭敬敬的捧上了一尊玉雕的道像。

    只是这道像,非是道祖,也非是仙班位列的任何一个真仙。

    但见这像中人,一指顶天,一指掩地,冷目如画,俯视苍生。怀中抱着一口宝剑,膝中放着七宝如意。座下一头神骏玄鹤,展翅高飞,自有一种让人心生膜拜的威仪。

    这两道人,请了像,点了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大拜大叩。就听广真道人呜呼一声,磕头祷告道:“祖师在上,弟子广真今rì焚香祈事。弟子于茫茫人世寻得我道门真善护法一人。姓张名广,凌阳府人士。弟子今rìyù度他入门,还请祖师慈悲哀许。”

    但见这道像上,一点青光闪烁,投shè入了广真道人目中。这道人蓦地狂喜,大拜道:“多谢祖师。此事弟子一定办妥,绝不辜负祖师信任。”

    这道人,像是得了金山银山,欢喜的拉着张员外,说道:“张员外,你果真是我道门大缘分,竟然让祖师显了灵。还不快快给祖师磕头。”

    张员外方才也瞧见了那团灵光,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难道这道人不是胡说?莫非我真的那真仙转世化凡?”

    张员外心中如是想,也不知是真心作念,还是自我催眠。总之,半是敬畏,半是破罐子破摔,到了道像前,三跪九拜,这才起了身。

    广真道人和段道人一见事成,都笑呵呵上前,作揖道:“见过道友。rì后都是同道中人,不分你我。”

    张员外心中一阵别扭,忍不住说道:“这门也进了。我是逃不出你们手心了。道长,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实话说了吧。”

    广真道人眯起了眼,说道:“的确有事要拜托道友你去办来。”

    说着,从身后取出了一个木匣,打开来,从里面抓出一物。

    张员外一看,只见此物怪的离奇,却是一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儿。

    “此物是我道门禁物。名唤拜魂丁字儿。只要你拿着此物,去那道人身前三尺内,念上三句咒语。回到家中,于子时,午时,卯时,对之三拜。七天之后,此物便会收了那道人真魂,管教他死的无声无息!”

    广真道人将此物交给张员外手中,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张员外一听,此物竟然恶毒如斯,双手一颤,险些将之丢在地上。

    段道人笑眯眯的说道:“道友刚入门中,正是为我道门做出贡献之时,可千万不要让祖师和观主失望才是啊。”

    张员外心若死灰,一步错,步步错,此时还由得他拒绝吗?

第五十九章 这道人不得不杀!

    细雨依旧,天上还是一片yīn云。

    刘景龙躺在庭院的藤椅上,吹着清风,听着余生,哼着黄梅曲,一派悠然自得。

    世人皆以冷雨悲秋伤怀,以咏怀才不遇。刘景龙却独爱雨天,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只要一下雨,他便心情舒畅。

    今rì是难得的一场好雨,他早早就出来赏雨,连平rì最为宠爱的小妾都丢在了闺房,浑然不理会那娇娆幽怨的目光。

    可今天注定他无法安然欣赏雨景,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见自家的管家进来,唤了一声:“老爷。”

    “嗯?”刘景龙眯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不是交代过吗?每到雨天赏景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我的话你当做耳旁风了吗?”

    管家闻言,连忙说道:“老爷的规矩,我怎不知?只是实在是有要紧的事,不得不来禀报。”

    这管家在府中待了十几年,若是不守规矩,早就被他赶走多时了。

    “嗯,什么事?”刘景龙慢声道。

    “是衙门的张爷和孙爷求见。说是有要事,一定要见老爷。”

    “是张肃和孙怀吗?”刘景龙睁开眼,又慢慢闭上,说道:“这两个人都是公门好手,一般事情,是不会求到我面前的。”

    想了想,便说道:“你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管家说道:“是,老爷。”

    刘景龙又说道:“记得让他们换鞋,莫要把外面的燥气,带进我的院子来。”

    管家应了一声,出了门去,不一会,张肃和孙怀两人一同进来,低头行到院中,恭敬拜道:“拜见大人。”

    刘景龙睁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什么事?若是公事,就不要提了,我现在在家养病,你们去找安大人吧。若是私事,先说来听一听。我能办的,自然不会让你们难做。”

    张肃和孙怀对视了一眼,同时跪倒在地,拜道:“还请大人救我们兄弟一命。”

    刘景龙听了,微微一惊,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

    起身将两人扶起来,说道:“在我面前,有话直说,无须如此。”

    孙怀听了这话,连忙说道:“大人,我们惹了祸事了。非大人相救不可。”

    张肃说道:“若非情非得已,哪儿敢来打扰大人。”

    刘景龙奇道:“你们两人也是公门好手,能有什么祸事?是安大人找你们麻烦?”

    张肃有几分不屑的说道:“安大人?他能找我们兄弟的麻烦?在这清河县,他求我们辅佐还来不及,岂会找我们的麻烦?”

    此人这话说的大为不敬,但刘景龙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淡然说道:“安大人是上面下来的官,又想尽快的做出政绩。有时做起事情,自然是不合规矩些。”

    眯着眼,看着归巢避雨的云燕,说道“说吧。你们遇到了什么祸事?”

    张肃见刘县丞并没有把自己和孙怀赶走,心中立刻松了口气,然后沉声说道:“大人,我们清河县,出现了一个妖道!”

    “妖道?”

    刘景龙一扬眉,不解道:“什么妖道?是那个一秤金测一字的道人吗?”

    孙怀惊讶道:“大人,你也知晓此人?”

    刘景龙漫不经心道:“清河县能有多大,这种奇事,不消半rì就能传遍整个县城,我知道有什么奇怪?像这类哗众取宠,卖弄唬人的江湖术士,到处都有,算是什么妖道?看不过眼,把此人抓去大牢,拷打一番就是了。”

    张肃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大人。此人可不是什么江湖术士,而真是懂道法的道人!”

    刘景龙闻言,眼睛突然睁开来,微微一惊,说道:“你说什么?”

    孙怀还怕刘景龙不相信,连忙说道:“前天在云来观,出了一条人命,我和张爷一起去调查,结果被那道人施了法,险些丢了xìng命。”

    刘景龙眉一扬,哼了一声,说道:“出了人命?什么人命?是那个柳书生吧!”

    两人同时一惊,孙怀脱口而出道:“这事大人您也知晓了?”

    张肃猛的拉了他一下,说道:“大人见谅,我们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有人求到了我们面前,平rì孝敬钱给的也不少,怎能拒绝?谁知这次却是踢到了铁板上了。”

    刘景龙听了这话,不由哼了一声,心中却极为满意。

    他为人最讨厌那种自做清廉的下属。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府也有自己一套的规矩。你装作清廉,是给谁看?

    张肃直言不讳,说自己收了贿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倒是颇合他的胃口。

    刘景龙微微一笑,说道:“这算不得什么事。不过人命案是有些麻烦。更何况最近安大人一直在翻看以往的卷宗,要严查往年的冤假错案,要是被他抓住把柄,想要善了可就难了。”

    张肃一听,心猛的一沉,说道:“大人。此事万万不能让安大人抓到把柄。如今他虽然还没有掌控县衙,但毕竟是县太爷,如果让他借机生事,立了威,rì后只怕不好控制了。”

    刘景龙哼了一声,说道:“在他之前,我已经送走了四任县令,他若是想在这里久留,最好跟我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别怪我不给他颜面。”

    此人幽幽的说道:“若论能力,此人不过多读了一些书典,真就有治世之才?他若做事达练,会做人,也不会被贬到这里为官了。”

    摆摆手,刘景龙说道:“不说了,你们求我,是要我过问这件案子?”

    张肃点点头,沉声说道:“只求大人出手,先将案子扣下,不要备案。给我们通融出一些时间来。”

    刘景龙讶异道:“你等能力,我自然是相信的。但你不是说那道人会法术吗?也不知是不是那太乙游仙道的余孽。你们去拿人,已经吃了一次亏,还有什么好办法?”

    张肃请求道:“属下只有一个请求,求大人打开兵械库,准许我等取用劲弩!对付那道人法术!”

    朝廷如今打压太乙游仙道,已经让军械司打造了许多威力强大的武器,专门对付那些本领强大,既懂道法,又有武艺在身的道人。

    但是凌阳府毕竟还不是游仙道余孽为祸横行之地,各县配备的兵器也都有限。平rì锁藏在库中,只有危机时才允许动用,并且每次动用,都要经过复杂的手续,一旦动用,很难不被查出问题来。

    刘景龙脸sè沉静,沉思片刻,说道:“非要动用那些劲弩吗?”

    张肃点点头,说道:“这道人来历不明,神神秘秘,又处处与我官府作对,不得不杀!若是任他在县中走动,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再生事端。到时候盖子揭开,只怕整个衙门,没人能把屎擦得干净!”

    刘景龙疑惑道:“你是怕这道人会和安大人联手?不可能,安大人能狠下心,自斩手脚吗?牵一发动全身的事,一个不好,就是yīn沟里翻船。”

    张肃苦笑道:“大人啊。此人做的傻事还少吗?哪个官儿上任了,会立刻去调取卷宗,专找冤假错案审来?”

    刘景龙点点头,说道:“这的确是愚蠢了些。”

    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让你们调用劲弩等其他兵械,但你们既然说那道人练有道法,你们又如何拿他?”

    张肃冷笑道:“道法再厉害,也要他能使出来!我们躲藏在暗中,施那冷箭,此人就算是有十条命,也要给我死来!”

    刘景龙闭上眼,手指轻轻的在藤椅上叩了叩,忽然说道:“三天之后,我要前往府城。韩侯世子已经和白家小姐定下婚约,婚期将近,我要提早前去恭贺,等我回来,这件事一定要办的利索。”

    张肃和孙怀两人一听,顿时大喜,单膝跪拜道:“敢不为大人效命!”

    刘景龙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悠然道:“好一场空山新雨啊……”

    一辆马车在雨中缓缓前行,车夫前马,在县衙后门处停了下来。

    “老爷,我们到了。”

    车夫撑了油伞上前。

    “夫人大病初愈,被雨淋到了不好,拿件油衣过来。”

    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车夫连忙进了内衙,取了两件油衣送了进去。

    不一会,马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年许,五官端正,气度不凡。随他一同下来的,却是个年芳二十的女子,长发高盘,面容姣好,只是有些柔柔弱弱,脸sè微微发白。

    这夫妇正是清河县县令安如海和妻子柳氏。

    两人是新婚燕尔,安如海独自一人来清河县上任,熬了三个月,终究还是受不了这种独自一人的寂寞,便将新婚妻子从家中接来。

    “夫人,地面路滑,慢一些。”安县令握着妻子的手,小心扶着,一路进了内衙,柳氏笑道:“我又不是怀有身孕,哪用这么小心?”

    “你身子弱,刚调养好,怎能不小心些?等过几rì,我找一家猎户,买来些虎骨入药,也好给你补补身子。”

    柳氏眉毛弯成了月牙儿,带着一丝满足的笑道:“相公疼我。我很开心。”

    安县令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进了屋子,两人除下了油衣,柳氏打量了一下丈夫平rì办公和休息的地方,见到叠成了小山的卷宗,不由皱了皱眉头,带着几分埋怨的说道:“相公。你又是整夜的看卷宗吗?这清河县不比玉京,天高皇帝远,你又是初来乍到,还没摸清底细,贸然要整顿衙门,重审冤案,只怕要得罪许多人啊。”

    安县令说道:“时间不分早晚,有些事,早做晚做,没有什么区别。我自考取功名,得了官禄时,就立过誓,无论在哪做官,都要做一个替百姓作实事的父母官,而不那碌碌无为,在其位,不谋事的昏官。”

    说完,拿起一卷卷宗,指着一处记录说道:“夫人,你且看来。这卷宗是记录六年前,小泾河旁发生的一场凶杀案。被告人孙某,见sè起意,强jiān村妇林氏未遂,恼羞成怒之下,将人推入河中,害了人命。”

    柳氏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疑惑道:“相公,这有什么问题吗?”

    “表面看着没问题,但却太过匪夷所思。”安县令摇摇头,说道:“我曾经去暗访过。那孙某与柳氏,从小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更是早就定下娃娃亲。而孙某此人,向来老实,从不与人为恶,怎会是做出那等禽兽之事的人?”

    安县令沉声道:“而且此案从报案,备案,侦破,判决,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孙某没有辩解,直接画押认罪,你说奇怪不奇怪?”

    柳氏点点头,说道:“听相公说来,还真是毛骨悚然,他是被人顶罪了吗?”

    安县令叹道:“六年时间,人早死了。孙家也搬离了清河县,许多当年的知情人,也只言不提。这里面没有鬼才怪了。”

    幽幽的叹息一声:“这清河县,也是浑水一滩,何时才能还归朗朗乾坤?我答应恩师,三年之内,一定做出成绩。如今却是时不我待啊。”

    感受到丈夫心中的郁闷,柳氏轻轻靠了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两夫妻正在温存时,外面有人敲门。

    柳氏从丈夫怀里挣出,有些不好意思。安县令咳嗽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

    外面下人说道:“老爷,门外来了个道人,说有事要见大人。”

    “道人?哪来的道人?只怕是上门行骗的江湖术士,去打发他走人吧。”

    安县令摆了摆手。

    下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那道士却是说了,大人定然不会见他。所以他让大人看一封信,如果再不见,他便会自己离开。”

    安县令倒还真被勾出了几分好奇,说道:“哦?这道人倒还真懂一手yù擒故纵。卖的一手好玄虚……嗯,你把信拿来。”

    下人连忙取过信,恭敬递来。

    安县令接过信,里面却是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正奇怪时,耳旁忽然传来一阵轻歌,送入耳中:

    碧云海,白衣卿,邀来明月会仙宾。

    清明笑语闻空虚,斗乘巨浪骑鱼鲸。

    不说丹,不谈玄,与君说道,但问谁结缘法?

    有缘来,无缘去。

    道长姓师。

    安县令微微一怔,忽地问道:“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柳氏和下人都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都没听道。”

    安县令沉思片刻,说道:“夫人,你且稍坐,我要去迎接这道人。”

    柳氏惊讶道:“相公,方才不是说不见吗?”

    “无音唱心曲,这道人只怕是有道之人,怎能怠慢?”

    安县令正了正衣冠,便出了内衙,向门外迎去。

第六十章 是谁人的机缘?

    披着油衣,出了内衙。

    安县令就见一道人,站在雨中,远远对自己作揖见礼。

    “这位道长,从何而来?”安县令仔细打量了一下师子玄,但见这道人,站在雨中,却似不染水汽聚化之物,身上干干/爽爽,不由暗暗称奇。

    “见过县令。贫道随缘而来,今rì到此,只为结一场善缘。”安县令打量师子玄,师子玄又何不是在一观此人?

    “目清神明,眉骨高凸,此人应是一个刚正不阿之人。但凡这类人,于世凡为官,一般都难得长久。宜作吏。不宜做官。不然恐怕难得善终。倒是死后入幽冥,或可作一判官。”

    师子玄见这一方父母官,不由暗暗叹息。

    “道长是来化缘的吗?我身上不揣金银,请道长稍后,待我回去取些来。”

    安县令猜不出师子玄来意,索xìng把“结缘”做“化缘”,却也是一番试探。

    若真是结缘,怎会索要钱财。若真化缘,就当施舍了去,让这道人快快离去。

    他心中所想,师子玄怎是不知?

    心中暗笑,便作揖说道:“大人不必去,我一个修行人,要那黄白之物有何用处?若真有心,还请赠贫道清茶三杯,五谷就不必了。”

    安县令闻得此言,却是笑了,拱了拱手,说道:“不知道长高洁,怎用金钱污了耳?我家中尚有一些好茶,请道长一来品尝。”

    “叨扰了。”师子玄作揖谢过。

    安县令引着师子玄入了内衙静室,正要吩咐下人一声,就听师子玄说道:“安大人,不知尊夫人现在何处?若是方便,可否请来一见?”

    安县令闻言微微一怔,却是思道:“这道人,怎知我今rì接了夫人来?”若唤作是旁人,开口就请见县令夫人,只怕这安县令早就拂袖而去,勃然大怒。

    但安县令此时却无那般胡思乱想,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应了声,让下人去请夫人前来。

    不多时,柳氏推门进来,说道:“相公有客人?”,安县令上前扶着她,说道:“夫人,你来了,给你引见一位道长。”

    柳氏对师子玄福了一福,说道:“见过这位道长,不知道长尊号,如何称呼?”

    安县令暗自道:“我真是个粗人,却没爱妻想的周全,却是连这道人道号都未请教。”

    师子玄作揖道:“尊号不敢,只是一个游方道人,道号玄子,见过居士。”

    柳氏听了师子玄的道号,“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玄子道长啊。早闻道长善名,没想到今rì有缘相见了。”

    安县令惊讶道:“夫人,你何时与道长见过?”

    柳氏笑道:“相公啊,你好生糊涂。还是你讲给我听的,怎就忘记了?”

    安县令更是糊涂了,说道:“夫人,我何时与你说的?”

    柳氏掩嘴笑道:“从水路下来,坐上马车,你便给我讲述清河县的奇闻雅事,便说起过那一字一秤金,不取分毫,但舍他人的善道人,怎就不记得了?”

    安县令恍然大悟,说道:“哎呀。我怎就如此糊涂,可不就是道长嘛。”

    当下,连连拱手道:“古有巨善沈云散尽家财分与穷人,今有道长得金舍善,当为我辈敬佩,请受我一拜。”

    便要一拜到底,却被师子玄拦住,笑道:“我这一舍,不过是小善,与寻常人舍一口吃食于乞儿,并无分别。倒是大人你身居高位,能善听忠言,广施善政,为民请命,才是大善。”

    安县令有些羞愧道:“道长这话,折煞我了。我初来此地,名义上虽是个父母官,说实话,此时却是两眼一抹黑,这清河县便如一滩泥潭,看不清,搅不动,我便是有心做些实事,却是寸步难行啊。”

    师子玄笑道:“冰川三尺,非一rì之功,有些事,且缓不可急。快刀斩乱麻,固然痛快,但后患良多。”

    安县令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那柳氏却眼睛一亮,扯了一下自家相公,低声说道:“相公啊,这道长是奇人异士,今rì既来,必是有因。若不是化缘而来,那便是随缘点化,你莫要错过了。古有三仙老入庙堂点化陈御使,也有西岐公路遇弓长祖,得解大难,都是机缘啊。”

    柳氏所说,都是此世间广为流传的高真圣贤,点缘度化的奇闻异事。

    安县令闻言,却是福灵心智,暗叫一声“贤妻金玉良言,我怎这般糊涂?”,连忙作揖道:“道长,我却有几件烦恼事请教道长,还请道长不吝赐言。”

    师子玄笑道:“慢来,慢来。我此番前来,与你结缘尚在其后,与尊夫人结缘,才是为先。”

    柳氏惊讶道:“道长?”

    师子玄说道:“不必说,不必说。我只问一句,居士你是否早有病样,每到风起雨来之时,身上就生有怪相,浑身燥热难忍,必须以冰水浸身?”

    柳氏惊的退后三步,难以置信道:“道长,你怎知道?”

    安县令脸sè也变了一变。

    他这娇妻,从小便体弱多病,看过许多名医,都没有治好。所以家境殷实,相貌端庄,却年过双十,还未出阁。若非如此,只怕也等不到两人结缘相守。

    师子玄一见柳氏如此反应,便暗暗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真是你。我受人之托,却是要将一物交与你。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

    师子玄探手入怀,掏出一物。竟是一颗璀璨的夜明珠。便在暗室之中,自生毫光,散出一股清香。

    柳氏一见这夜明珠,不知为何,由心中生出一股亲近感,似是见了远方的亲人一样。

    “居士。此物是你缘中之物。物归原主,请你收好。莫要遗失,若有后人,便传承下去,莫要贩卖送人。”

    师子玄将此物交给了柳氏。

    柳氏呆呆的接过来,好一会,才回过神儿。她毕竟是大家闺秀,不会因此失态,说道:“道长,此物实在是太过贵重了,我不能要。”

    师子玄笑道:“居士。你方才还劝说安大人,机缘到了,一定要抓住,切莫错过。怎地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是犹豫了?”

    柳氏闻言,却是没了主意,只能看向自己相公。

    安县令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为官清廉,除了俸禄,从不收取分文贿赂,如今师子玄要送给柳氏的夜明珠,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他如何能收受?

    正要拒绝,却见到妻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蓦地一软,暗道:“罢了。我看这位道长也不是居心叵测之人,若真是她的机缘,我又何必阻拦?”

    一念至此,便轻轻对爱妻点了点头。

    柳氏一见丈夫点头,顿生欢喜。

    师子玄微微一笑,说道:“居士,此物你且收好,随身携带切莫遗失。只要此物不离身,你身上那怪病,便不会再犯。”

    柳氏一听此物能医好多年困扰自己的怪病,也不论是真是假,却心生了希冀,整个人都jīng神焕发。

    对师子玄福了一福,说道:“多谢道长相赠。真不知如何相谢。”

    师子玄说道:“不用谢。都是缘法。若有心,便与所爱之人相亲相敬,便是善谢良缘。”

    柳氏点点头,说道:“道长赠言,我一定谨记在心。”

    师子玄点点头,又对安县令说道:“安大人,我还有一求一请。”

    安县令说道:“道长有事,还请说来,不用客气。”

    师子玄说道:“这一求,是贫道yù求取一个信印。我yù去凌阳府,度牒却没有盖印,还请安大人行个方便。”

    安县令笑道:“这是小事,容易的很。”

    出去取来了大印,看了看师子玄的度牒,除了没有官府的信印,倒也没什么不妥。当下蘸了印泥,盖了上去。

    “道长,请收好。”安县令将度牒交还给师子玄。

    师子玄双手捧过,将度牒收好,又道:“安县令,还有一请。”

    安县令连忙说道:“道长请说,无需客气。”

    师子玄说道:“韩侯世子即将娶亲,届时不知安大人是否前去恭贺?”

    安县令皱了皱眉,说道:“世子娶亲,却是一件大事。我虽不愿去,但礼数还是要做的。不可不去。”

    师子玄笑道:“如此甚好,我还有一物。赠与大人。请大人此去凌阳府,一路带着,莫要离身。”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拇指大小的桃木剑,上面有个挂线,可以挂在脖子上。

    安县令楞了一下,说道:“道长,这是何物?”

    师子玄说道:“只是一件辟邪之物。送给你,做个防身,以免yīn邪冒犯。”

    安县令心中一沉,说道:“道长是否是说,此去凌阳府,会有yīn邪作祟,害我xìng命?”

    师子玄摇摇头,说道:“莫生疑。此去必是平安无疑。你若信我,便莫问,随遇而安便是。”

    安县令将桃木剑收好,重重的点了点头。

    师子玄见状,欣然起身道:“如此,贫道便告辞了。”

    安县令和柳氏惊讶道:“道长,怎么刚来就走?”

    师子玄说道:“缘法已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对两人作揖拜别,这就离开了。

    安县令和柳氏连忙相送,一直送出了衙门外。

    目送这道人离开,安县令突然感叹一声,说道:“这道人,真奇人也。”

    柳氏倒是若有所思,摸着手中的夜明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子玄离开了县衙,一路东行,忽听有人在身后喊他:“那位道长,请留步。”

    师子玄闻言,却是心中一笑,暗道:“正等着你,只怕你不来。”

    停下脚步,回过头,便见一个身体微胖的中年人,气喘吁吁的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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