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谷传说
【太荒历黄帝十七年玄月,黄帝战蚩尤于巨鹿之野,昔日水土丰润、苍翠欲滴的巨鹿之野,一时间残肢与断臂齐飞,溪流共朱砂一色。
鏖战七天七夜后,自身勇猛无敌的蚩尤,终因兵器不精,人员战斗力参差不齐而败北。
一心求胜、出具几乎全部力量的蚩尤,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却又不甘就此偏安一隅,放弃绵延千里的锦绣沃土。
遂指挥手下能通天彻地的灵山十巫,使移山换海之术,水淹巨鹿之野,以同归于尽之势,断黄帝返程之路。
黄帝眼见着手下一个个大好儿郎因长于北地,不识水性,而成为一具具臃肿丑陋的浮尸,心下大怮,对天地许诺,愿舍去一身通天修为和人间万般富贵,只求水患得治。
神兽应龙因感黄帝仁心,助其治水斩杀蚩尤。又将天地之极有齐聚八方灵气的金木水火土五块灵石,借灵石之力可起死回生,还可通过支撑天地的四方天柱,到达天庭之秘闻告知于他。
蚩尤妻姜氏,巾帼不让须眉,探得灵石与天柱的秘密后,收拢蚩尤的残余势力,抢先前往天地之极,争夺五块灵石,试图复活蚩尤。
因自身势单力薄,为求保险,也为阻扰最大的竞争对手黄帝,颇有谋略的姜氏,将灵石与四方天柱的传说增增减减,传遍九州。
在起死回生与踏上仙途的巨大诱惑之下,各方势力无不闻风而动,清冷孤寂,只有寒冰与岩石相伴的天地之极,转瞬间热闹如市井。
奈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横插进来的各方势力成功阻扰了黄帝,也给姜氏自身的寻宝行动造成了极大困扰。
百般筹谋的姜氏,最终仅夺得了凝土地之力的土灵石,和聚六界刀兵之气的金灵石。
汇八方水域之力的水灵石被黄帝所获。凝天下生灵生命之力的木灵石,和集世间火气的火灵石则不知所踪。
蚩尤本擅杀伐,得金灵石的刀兵之气相助,得保魂魄不散,却无法凝聚肉体重返人世。
黄帝担心蚩尤复活再起兵事,各方势力亦对姜氏手里的两块灵石垂涎不已,均对姜氏步步紧逼。
腹背受敌的姜氏不得不含恨远盾,退居地形复杂,群山纵横,沟谷交错,终年迷雾缭绕的西南边陲之地。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姜氏带着蚩尤的魂魄在莽莽群山中偷得浮生半日闲,渐渐的忘却了年轻时候那些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不再出现在人前。
岁月流转,星河变幻,黄帝,蚩尤,应龙,姜氏,那场旷古烁今的战争。。。都成了上古时候时候的传说。
传说最多最奇的,当然是蚩尤最后的归属之地。也不知是真的好奇这一代枭雄的结局,还是为了那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宝五灵石,和可通仙途的四方天柱。
通行于当世的书本是这样记载的:
大荒西南的莽莽群山中,有一最为神秘之地,山岭险峻,古树参天,瘴气笼罩,怪兽毒草遍布,传说为魔神蚩尤的埋骨之处,古往今来人畜进皆有来无回,是为死亡谷。】
“福爷爷,您说得不对,蚩尤不是因为兵器不精,人员战斗力不齐而被打败的,而是因为他不如黄帝狡猾,不知道找外援。”
正绘声绘色讲故事的白胡子老头儿,被一个清脆的声音的少女声音打断。
“书本里就是这样记载的。兕(sì)子啊,这故事你都听了多少回了,每回都有新问题,这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说故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白胡子老头放下手里颜色泛黄的竹简,有些无语的说道。
“朱叔总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何况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要还原真相,当然得不断换角度思考,找出隐藏的细节啊。”
唤作兕子的少女,身形娇小,穿着当地土著常见的粉紫色渐变色五彩雀衣,头上简单的扎了个双髻,圆脸杏眼,略粗的浓眉,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
微风吹动,粉色的纱制头绳如飞舞的蝴蝶般迷人。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是还原了所谓的真相,又能怎么样?死人还能活过来不成?还不如想想今晚上吃什么呢。”
当然可以啊,我不就是吗?少女在心中默默回了一句。
“福爷爷您饿了啊,我去看看魑魅魍魉(chīmèiwǎngliǎng)饭做好了没有。”
少女顺口转移话题道,说完,跃下竹楼,跟阵风似的消失在老头儿眼前。
我叫云兕,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跟姑姑、朱叔、福爷爷,还有族人一起,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
小时候我被一个大坏人抓住,作为威胁姑姑就范的工具丧了命。姑姑用上古神兽视肉的心脏辅以族中秘术,重塑了我的心脏。
我不知道这颗本不属于我的心脏,能伴随我多久,希望能在达成我的人生目标之后吧。
姑姑他们总觉得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其实我知道的可能比他们还多…
神兽视肉的心脏留存了他的部分灵识,我知道他曾随先祖蚩尤征战四方,也知道,那秘宝五灵石和四方天柱是真的存在。
只不过,灵石在不断的争夺中,散落无踪。族里留存的,只有灵石的使用方法,姑姑,就是这一代灵石使用方法的保管人。
而四方天柱,最大的可能,是在如今的正道之首,首阳门的地界。
那个大坏人正是用四方天柱的秘密骗取了姑姑的信任,才害得族人差点被赶尽杀绝。
我很想去死亡谷看看,因为那里,是视肉生活过的地方,也是灵石最初出现的地方。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首阳门,通天峰,落日崖
“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值勤的弟子揉揉惺忪的睡眼,纳闷的看着天边摇摇欲坠的红日。
“天象异变。二十年了,还是免不了这一场浩劫么?”
通天峰顶,掌门清愚看着眼前连卜三次,都是大凶的卦象,满是惆怅。
“师父,外门刚刚传来消息,死亡谷外百里的槐山村,一夜之间河水干涸、草木枯萎、禽畜尽亡,全村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人也无一幸存,像是因上古凶兽患出没所至。”
清愚身后,一个素衣长服的青年男子恭敬说道。男子倜傥身形,正气面目,五官不是多精致,但胜在气质温文、眉眼疏阔。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练功吧。”
清愚看着徒弟离去的背影,很是纠结。
异变丛生,作为正道之首的首阳门,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事外。需得有人去死亡谷探个究竟。
自己的徒弟莫及,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弟子,本应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二十年前的惨痛记忆,和偃师兄的殷殷叮嘱,让他有些舍不得这个自己当儿子养的孩子去冒险。
“师父,我想去死亡谷看看。”
刚走下山坡的莫及又转了回来,慎重的对清愚说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传说中魔神蚩尤的埋骨之地,凶险万分,我听无垠师伯说过很多里面的事情。”
“那你还要去?”
“是,传说很多都是夸大其词,无垠师叔说的很多东西也不合常理,我觉得那里是危险,但还不至于到不能出入的程度。”
“更何况,我是首阳门的大弟子,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莫及平静的语调带着股厚重的力道。
三日后,清晨,躲懒的阳光还未照进阴森的密林,透点墨色的浓雾萦绕,三个畏畏缩缩的瘦小身影,小心翼翼的向密林深处移动着。
四周除了挺得笔直、竿径黝黑的黑节竹还有……呃,刚冒头的竹笋。
一阵风吹过,带动四周的黑节竹叶沙沙作响。
中间的小身影身子一抖,脚下一滑,砰的砸在了一排黑节竹上,带出一水的飘舞落叶。最后面的小身影受此刺激,啊啊的惊声尖叫起来。
终于引得最前面一意前行的小身影回头查看。
“你们两怎么回事啊,不是早说了,进了谷就不能大声喧哗的吗?”
清亮的少女声音传来,却是缠着白胡子老头讲故事的云兕。
“姑,姑,姑娘,我们真要去,去,去死亡谷吗?”尖叫的小身影同伴,扶起摔倒的战战兢兢的问道,原来也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后面两个姑娘穿着蓝色居多的扎染布衣,配着青色的纱绳,摔倒的的那个细眉细眼,是个透着温柔的小美人,另一个则是有些英气,肤色微黑的俊秀脸庞。
三人身上却没有当地少女常见的各种繁复银饰,只云兕左手上套了个土黄色的玉镯,趁在她如玉的手腕上,颇有几分怪异。
“是啊,去谷里就可以找到巴蛇,哦,不,是找到被巴蛇吞食的象骨,就能治好姑姑的心疾了。”
云兕毫无压力的说起早就想好的入谷理由,当然,这的确是她的目的之一。
“可是那只是个传说,”尖叫的小姑娘见对面的同伴神色不大对劲,又赶紧补了一句道:
“就算是真的,我们找到了巴蛇,又怎么可能它正好吃了象吐了象骨呢?听说巴蛇食象三年才吐其骨呢,难道我们要这儿等三年吗?早饿死了吧?”
“这里物产丰富,饿不死的,光吃竹笋就够你吃的啦。”
“可,可是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凶禽猛兽,就凭我们三个哪里敌得过啊?”
“怕什么,我们可不是一般人,你们从小习武难道忘啦?”
云兕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临走前去福爷爷那里搜刮各种防身药品时,听得以为她已经走了的福爷爷吩咐‘传信给婴宁,保护好兕子。’
虽不知道这个婴宁是谁,但福爷爷既然知道自己的去向,那这趟就是十拿九稳的。
“姑娘,这死亡谷从来就没人活着走出来过,去年还听说鹿台山上几个试炼的弟子在里面失踪了呢。”
摔倒的小姑娘也急了,紧张说到。
“哎呀,我说,魑魅魍魉啊,你们这胆量也太对不起你们的名字了吧。”
云兕嘲道,“你们就是这世间最可怖的生物啊,还怕几个没脑子的牲畜啊。”摔倒的魑魅,尖叫的魍魉听此都有些无语。
“好了,好了,太阳都出来了,快赶路吧,姑姑还等着我们回去呢。”云兕招呼道。
“姑娘,我们趁夫人外出偷偷跑出来,夫人回去没见我们会急疯了吧,夫人本来心脏就不好,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魑魅建议道。
“没事,你忘了山门每月只开一次,我们现在回去也进不去,只要赶在下个月开山门的时候回去就好了,姑姑不会发现的。”
云兕好不容易寻着个出来的机会,哪会轻易回去。
语毕,三人继续缓缓前行。可黑节竹林像是无边无际似的,直走到日上三竿,少女们已是汗湿了额发,还未见到出林的希望。
第二章、怪鱼
云兕见同伴皆有疲色,便提议原地休息吃点干粮。
“姑娘,这林子有诡异,总感觉我们在转圈似的。”魑魅喝了口水,四下打望了一回道。
“可能是幻术阵法,朱叔说这黑节竹林只是死亡谷的外延,没什么大危险,关键是要守住心智,守住心智,估计就是要我们不要被幻术所迷。”
云兕答道。
说罢,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条白色丝巾,双手合十,全身气运一周天后将丝巾蒙在了眼上。
“走吧,我蒙上眼一直往前走,就不会被幻术所迷了。你们俩在后面保护。”
如此又走了一个时辰,四周的黑节竹渐渐减少,开始出现些低矮的灌木。
云兕放慢脚步道,“我闻到了水汽,前面有水源,我们应该马上就能出去了。”
果然,不足片刻,便出了黑节竹林,面前出现一片开阔的草甸,中间一条小溪安静的流淌着。
“姑娘,姑娘,我们真的出来了!”名字古怪的两个跟班少女拍着手开心叫道。
“我就说没问题的嘛。”云兕扯下丝巾,环视了一圈,亦是心情愉悦。
“我去打点水,”魑魅说罢便往溪边去。
溪水不足丈宽,清澈见底,阳光下隐隐泛着丝金光,看上去水质甘美可口。
魑魅蹲下身子,揭开壶盖,正欲灌水时异变突生,水中忽跃起一条长翅膀的怪鱼,三四寸宽,足有丈长,周身覆盖着金光闪闪的鳞片,翅膀则是绯红色的鳞片,只尾鳍是正常鱼的样子。
一双圆睁的鱼眼好似人眼似的,带着不耐的情绪看着外来者,一出水面便扇动尾鳍,对着魑魅拍过去。
“小心!”岸边的云兕和魍魉发现异状忙飞奔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魑魅身子向后一仰,右手顺手抛出水壶对着怪鱼砸去,左手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飞身刺向怪鱼。
怪鱼在空中一翻身,轻松避过水壶和魑魅的匕首,张嘴对着魑魅喷出一阵高压水柱。
这时,岸边的两位救兵已是赶到。
云兕抛出腰间的彩带,双手一展将怪鱼喷的水反弹回去,正打向怪鱼的脸方向,魍魉同时举剑刺向怪鱼脖子。
怪鱼左翅拍开魍魉的剑,右翅挥开朝鱼脸飞来的水,抖抖翅膀再次发动攻击。
云兕抛出彩带,企图环住怪鱼,却被怪鱼轻松躲过,魍魉怒叱一声,挥剑斩向怪鱼的右翅。
这使出洪荒之力的一斩,却只听得砰的一声,剑擦出几点火花,怪鱼却毫发无损。
这时已缓过气来的魑魅,抽剑对着溪水一划,带起一股带着内劲的水花直打向怪鱼浑圆的双眼,怪鱼急忙挥翅阻挡。
趁着怪鱼翅膀挡住了眼睛,云兕忙自袖中掏出四根银针,两根对着怪鱼的胸腹核心地带打去;两根对着鱼皮薄弱的鱼脖子打去,同时拉着两位同伴退向岸边草地上。
不想,怪鱼好似有第三只眼似的,挥动右翅打落刺向脖子的两根银针,却没来得及阻住刺向心腹的银针。
三女见此正欲欢呼,不想那鱼皮好似金刚所制,带着内力的银针打过去,不过‘彭彭’两声便堕落下来,怪鱼却仍是若无其事。
三人皆有些震惊,对视了几眼后,马上分三个方向攻向怪鱼。
怪鱼亦似被激怒,双翅来回用力扇动,卷起一股巨大的水柱砸向中间的云兕后,左翅一挥,扇向左边的魑魅,右翅带起岸边的一块尖石攻向右边的魍魉。
云兕扔出左手的手镯,却是一件法器。
只见它迅速膨胀直至水柱高,阻住水柱后,云兕纵身一跃,收回手镯,避过水柱的袭击,又攻向怪鱼正面。
魑魅被翅膀扇倒后就地一滚举剑又刺,魍魉挥剑劈碎击来的尖石后也加入攻击的队伍,一时间飞沙走石,波翻浪滚。
少女们虽三人合力,却始终难占优势,怪鱼却愈见焦躁,发出好似“鱼鱼”的莫名声音后,突然俯身冲向小溪,砸出丈高的水花。
水面转瞬只剩凌凌波光,三人纳闷,既好奇着清浅的小溪如何盛下这巨大的鱼,又纠结怪鱼的去向。
大胆的云兕正欲上前查看,却被旁边的魑魅拉住衣袖道:
“姑娘小心,这鱼突然遁走,只怕有诈。”
话音刚落,水面忽然起了个漩涡,龙卷风似的越盘越大,扭出一股力道巨大的水柱向三人袭来,水柱后是卷土重来的怪鱼。
这次它张着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白晃晃的对着三人,鱼眼透出股自信与对敌人的不屑。
三人被水柱冲散,险险稳住身形后,立马开始回击。
魑魅魍魉打起了配合,左挪右移,集中攻击没有鳞片保护的鱼眼,云兕则绕道从背后攻击,试图斩断怪鱼掌握平衡的尾翼。
怪鱼怒瞪面前飞舞的两只“苍蝇”,头一低。利牙咬住魑魅袭来的剑,一甩头,便将剑夺了过来。
握着剑的魑魅抽身不及,被怪鱼头顶了出去,摔在溪水里。
魍魉趁怪鱼与魑魅缠斗张着嘴时,飞身将剑刺向怪鱼的咽喉,怪鱼吃痛,右翅一挥将魍魉也扇到了水里。
此时,云兕看准机会,一剑斩断怪鱼的尾鳍,怪鱼失去平衡开始下坠,却很快稳住了身形,更诡异的是被斩断的尾鳍很快重新长了出来!
云兕惊骇莫名,顾不得思考,飞身拉起受伤入水的同伴,复又与怪鱼缠斗起来。
怪鱼受伤后,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鱼眼泛出丝笑意,又对着三人“鱼鱼”两声,越是兴奋的攻击过来。
如此你来我往,直打了小半个时辰,双方各有损伤,却始终难分高下。
三女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云兕恨恨道:“本姑娘一世英名,难道竟要死在一条鱼手里吗?!”
复收心提劲,挪到怪鱼正面,自袖里掏出跟尾端蓝汪汪的银针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怪不得我使卑鄙手段了。”
魑魅魍魉见此,忙提剑刺向鱼眼,试图逼怪鱼张嘴,配合云兕刺入毒针。
不想,怪鱼好似知道危险,拼着眼睛被划伤也未曾张嘴。
三人正气闷,忽有一醇厚的男声加入,喊道:“攻它双翅根腋下的眼睛!”
三人顾不得细思声音的来源,忙寻怪鱼的翅根处,果见一双重瞳的怪眼。
云兕继续正面缠斗,吸引怪鱼注意力,魑魅魍魉则分别寻机攻向重瞳怪眼。
如此又厮斗几回,魑魅终寻得机会一剑刺穿了怪鱼左边的重瞳。
只见怪鱼左边的翅膀迅速萎缩,直至消失,却未见滴血。失去左翅的怪鱼,狂暴的扇动仅有的右翅,却再无回天之力。
很快右边的重瞳也被云兕刺破,怪鱼极速缩小至成人巴掌大小,“彭”的掉入溪水中。
魍魉正欲补剑彻底解决它时,刚才的男声从又响起,“姑娘,不可!”
第三章、初遇
三人这才有空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见岸边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四个素衣长服的青年男子。
打头的,正是在通天峰上主动请缨,前往死亡谷查探的莫及。
后面三个一个嬉皮笑脸、带些可爱,一个不苟言笑、透着沉稳,最后一个容色尤为出众,却带点忧郁气质。
四人头上均扎着天青色的头巾,腰上配着和田白玉制的方形镂空玉佩。
其中三人玉佩中间皆是块翠玉制的小牌子,只那尤为俊秀的男子玉佩中间是颗赤色的珠子。
刚才出声相助的也是莫及,只听他继续说道:
“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此鱼乃上古传说中的冉遗鱼,它死时会释放大量的迷雾,方圆百里的人畜尽皆入梦,三天之内在恐怖的梦魇中死去。”
“再者,这里已是死亡之谷的外围,谷中凶兽毒虫密布,血腥气不知道会引来些什么,还是小心些为妙。”
“多谢公子相助!”云兕收起短剑对着莫及拱拱手道。
突然想起方才缠斗同伴掉入溪中,衣衫未干,又惊叫道:“你们转过身去。”
几人照做。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调侃道:“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到了,这会遮已经晚了。”
“丛师弟,不可胡言。”莫及呵斥道,又对几人赔礼道:“师弟年幼,爱开玩笑,并非登徒浪子,几位姑娘勿怪。”
“公子多礼了,我们这边,可不是你们中原那么拘谨,女子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想让他们换掉湿衣,才劳烦几位回避。”
云兕笑道。
片刻,魑魅魍魉收拾好,一起给莫及道了谢。
云兕问道:“还不知几位公子贵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下乃首阳山掌门坐下弟子,莫及,这是我师兄洛之渊,师弟稷凌云、丛一,我与几位师兄弟修道小成,来此历练。”
莫及介绍道。原来,嬉皮笑脸爱开玩笑的男子名叫丛一,沉稳的是稷凌云,忧郁帅哥名叫洛之渊。
莫及又问:“敢问几位姑娘是?”
“首阳门?那是什么?我们是这附近的山民,我叫云兕,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魑魅和魍魉。”
云兕听得‘首阳门’三字,心中暗道,又是你们,我可没姑姑那么傻,这次定叫你们好瞧。面子却一脸天真懵懂的样子。
“首阳门都不知道啊,”名叫丛一的年轻男子很是惊讶。
接着自豪说道:“我们首阳门是天下正道之首,开派祖师乃是轩辕黄帝的后人,自千年前便已在中原声名鹊起,匡扶正义,除恶扫魔。”
“特别是三百年前,太乙祖师得道飞升后,更是无数修仙同道心之所向,近百年来,更是在多次正魔大战中起到决定性作用。
现在也只有西边守护天地之都的昆仑派,和北面善制各种机括法器的奇肱谷,能勉强与我们相提并论。知道,我们多厉害了吧?”
说罢,略扬起下巴望着对面的少女们,期冀看到她们膜拜的眼神。
不想三位少女听此只是哦了一声,毫无预料中的赞叹反应。
魍魉还淡淡加了句:“有多少本事难说,吹牛倒是确实挺厉害的。”
丛一觉着遇到了土包子,眼睛一瞪,正欲继续还口,却被莫及拉住,莫及见师弟如此吹嘘略微尴尬,解释道:
“师弟年少,很以师门为荣,几位姑娘勿怪。”
却见云兕盯着洛之渊看了很久,又疑惑的围着他转了一圈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洛之渊温声道:“姑娘认错人了吧,我此前从未见过姑娘,亦从未来过南面。”
云兕咬着唇又盯着洛之渊看了一会,直盯得洛之渊俊脸微红,直到魑魅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
“姑娘,中原人跟我们不一样,你这样洛公子会尴尬的。”
活泼的丛一也发现了两人的异状,调侃道:
“云姑娘,我们大师兄比较腼腆,你这样搭讪他会害羞的,你想知道些什么,可以问我啊。”
洛之渊回头瞪了丛一一眼,大抵这位大师兄一向温和惯了,没什么威慑力,丛一嬉皮笑脸的做了个鬼脸。
继续问道:“这里通向死亡谷,你们几个女孩子,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干嘛啊?也是试炼吗?”
“我们找东西。”云兕回道。
接着看向莫及问道:“我看莫公子对这里颇为了解,以前来过吗?”
“那倒没有,只是喜看些杂书,来之前做过些功课罢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莫师兄人称百事通,天文地理,古今奇谈,没有他不知道的。”丛一笑嘻嘻的插道。
“师弟年少,让姑娘见笑了,不知姑娘要寻何物,既是有缘相遇,不如大家结伴同行,也多些出来的胜算。”莫及提议道。
“我姑姑心脏不好,听说这里有上古凶兽巴蛇,被它吞食后反吐出的象骨能治此病,所以想去碰碰运气。
几位少侠本事过人,如果不嫌我们累赘的话,当然愿意同行,只是这谷里地域甚广,不知道几位少侠具体要去何处,是否顺路?”
云兕很是熟练的将忽悠魑魅魍魉的理由,再次拿出来用道。
莫及听此,温声回道:
“师门听说这谷外百里,有个叫槐山村的小村子,一夜之间河水干涸、草木枯萎、禽畜尽亡。
全村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人也无一幸存,像是因上古凶兽患出没所至,特派我等前来查看。
我们此来一为历练,再则也为探查此事,是要阖谷都走一圈的。既与姑娘同行,便先去你们要去的地方好了。”
“阖谷都走一圈?你们不知道这里的传说吗?”云兕惊道。心中对首阳门更多几分忌惮。
“有来无回吗?修道之人,魔域妖境都去得,何况只是个传说中的峡谷呢,再说,也不是没人进出过,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莫及淡淡道。
“我就说嘛,要是真的有来无回,这里面的种种外界怎么会知道。”云兕非常配合的做出应有的高兴样子道。
“我们赶紧赶路吧,前面应该是范林,在里面过夜,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说反了吧,林子里有什么事跑都跑不开,怎么会安全?”丛一疑惑道。
“范林里面全是桂竹,这种竹子有剧毒,只要被竹叶割破皮肤,一炷香的功夫就会五脏溃烂而死,飞禽走兽无有例外。
所以里面应该是没有其他活物的,只要我们小心不被竹叶割到,足可安睡。”云兕解释道。
“姑娘以前来过这里?”莫及问道
“没有,只是听一位长辈说过这里面的种种。”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出自何门何派,姑娘的长辈能进得这里,想必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人吧?”莫及问道。
“我没有门派啊,我这位长辈也只是村口算命的而已。”云兕无辜的摊摊手道。
“我看姑娘与侍女均名字奇怪,不似常人,不知可否坦诚告知我们来历?毕竟进死亡之谷不是常事。”寡言的稷凌云突然问道。
“啊,我知道了,你们不会是魔教妖孽吧!”丛一惊道。
“名字很奇怪吗?我姑姑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爹娘希望我能活泼健壮,就给取了个上古凶兽的名字。
至于魑魅和魍魉,是我取的,以这世上最可怖的生物为名,就什么都不怕了啊。”
云兕心中惊讶这帮人的敏感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嘴上愈加强硬的嘲讽道: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很重要吗?你叫凌云,就真的能腾云驾雾吗?叫魑魅魍魉就是魔教,叫好人的就是好人?看来天下正道之首,也不过如此嘛。”
“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安全起见,并无它意。
既然姑娘不愿意说,自是有姑娘的理由,我们不探究姑娘的隐私,也请姑娘毋以我们为敌,毕竟进这死亡之谷,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莫及不想在这本就危险重重的地方轻易树敌,忙解释道。
云兕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心中暗自将这个人的危险系数又加了一个等级,转身拾起因刚才打斗扔在地上的包裹,道:
“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天黑之前最好能走到范林边缘,这样明早就可以直接出林了。”语毕,径自走向小溪。
“姑娘等等我们,也不知道那怪鱼有没有同伙。”魑魅和魍魉也快手拿上包裹跟上。
“我们也走吧。”莫及招呼师兄弟道。又回复三女道:
“姑娘请放心,冉遗鱼向来独来独往,这溪中地域狭窄,该是只这一条,刚才已是重伤失了多年修为,现在跟普通鱼类并无区别,不足为惧。”
三女先向溪中掷石问路,见果无异状,方涉水而过。
第四章、蛇原
过溪后,放眼望去,方圆十里都是平坦的草甸,草是最常见的野草,叶子笔直,约有指宽尺深,青翠欲滴,却不见活物。
一行人不敢掉以轻心,成阵型快速向前,云兕三人走在最前面,中间是稷凌云和丛一,莫及二人殿后。
“啊,啊,什么东西!”后方忽然传来丛一的尖叫声。
云兕回头看去,见丛一正不停跳动、甩脚,脚上缠着青碧的几圈。
莫及挥剑左右几下,碧圈便断成几节掉下,却是几条约莫尺长的小蛇。
正欲回头继续前行时,突感到身边的草地都在动,还似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强烈的危机感,让众人都绷紧了神经,纷纷掏出武器,三人、四人背靠背站着。
却见四周的野草,都突然睁开了眼睛,尔后成片倒伏,原来方才的青草,竟是一条条直立的尺长小蛇。
这会众蛇竟一条条叠罗汉似的,首尾交缠着编织出一圈半径约五米的蛇墙,将几人围在中间。
青碧的蛇墙,吞吞吐吐的蛇信字,带起阵阵腥臭气味。直看得众人头皮发麻,呕心欲吐。
片刻,蛇墙顶部飞跳出整齐的一排,向众人袭来,众人忙挥剑抵挡,一时间到处是扭摆着的蛇段。
蛇群一排跳完,第二排马上跟上,整齐划一,杀之不尽,不一会几人周围便围了一圈的蛇尸。
众人很快维持不了阵型,开始额头冒汗,心里发虚。
“啊”
片刻又响起丛一的尖叫声。
只见他因踩到滑溜溜的蛇段,左脚向前一滑,顺势侧身挥剑斩蛇时,后背空门大开,被一条蛇咬在了脖子上,好在有衬里,未曾见血。
蛇群见攻击得中,分外兴奋,纷纷抛弃其他目标,集中像丛一飞去。
云兕离得最近,见状忙挥剑协助,却不小心将肩上的包裹甩散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瓶子,四散而去,片刻周着飘出各色浓烈的药味。
一支红底白花的药瓶滚入蛇群中,瓶塞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瓶中散出些红色粉末,眨眼间,蛇群疯狂退散。
慌不折路的众蛇头缠着头,尾绕着尾,没头苍蝇似的东突西撞。
众人惊异,却见那些被红色粉末沾上的蛇,顷刻间化成一滩绿水,连骨头也不见,且这被绿水沾到的蛇,亦开始慢慢消融。
莫及四人骇然。
丛一喃喃道:“这么厉害。。。”
四人齐齐看向云兕,丛一有些生气道:
“有这等神药怎么不早拿出来,害我们耗这么久,都快被恶心死了。”
云兕尴尬的笑了笑,答道:“我忘了,走之前去福爷爷那里搜罗了一堆药瓶,也没仔细看,刚才光顾着杀蛇了,忘了还可以用药。”
说罢,可怜兮兮的看向众人。
莫及拉住还欲争辩的丛一,环顾观察了一下,见蛇群渐渐又开始集结,只距离众人稍远了些,对众人道:
“蛇群现在有忌讳,围而不攻,我们还是趁此机会,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又问云兕,“不知云姑娘可还有药?”
云兕浑身搜罗一番,囧道:“都被甩出去了。”
众人正着急,魑魅掏出几个瓶子递给云兕道:
“这里还有,福爷爷就怕姑娘丢三落四的,到时候出问题,特地又备了份给我带上。”
众人闻言皆有喜色,转眼却见蛇群已从后方渐渐逼近,只不敢踏进刚才药粉洒落之地,未形成合围之势,众人不由神色凝重了些。
莫及看了看云兕手中的药瓶沉声道:
“蛇数量太多,前面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出去,这些药怕是杯水车薪。我们等想个其他法子。”
“咦,你脸怎么变颜色了?”云兕疑惑的看着丛一道。
“我好像有点头晕”丛一摸了摸额头,脸色越见泛绿。
一旁的稷凌云忙伸手扶住他,掀开衣领查看,确是刚才被蛇攻击的地方破了皮,这会已整个皮肤泛出青绿色。
稷凌云立即封住丛一几处大穴,对众人道:“丛师弟中了蛇毒,怕是不好。”
魑魅忙从包裹里掏出个药瓶道:“这是解毒丸,应该能暂缓毒性发作。”
众人忙拿水的拿水,送药的送药,给丛一喂下药后,见其面部的绿色果然没有在扩散,却也没有好转,越是焦急了起来。
莫及环顾蛇群,脑子飞速运转,片刻看向云兕道:
“云姑娘,把药给我和洛师兄一瓶,我们围城品字形前进,你我和洛师兄在外围,以内力将药缓慢烤热成气状,让蛇群畏惧不敢进攻即可。
稷师弟和魑魅和魍魉两位姑娘在内圈,负责照看丛师弟,这谷里的生物均各有所属,地界分明,过了这片草甸,蛇群应该就消失了。大家觉得如何?”
魑魅魍魉同时争道:“让我在外围,姑娘在里边吧。”
云兕回头吩咐道:“你们俩修为还不如我呢,照莫公子说的做,再拖蛇群又围过来了。”
众人遂皆点头,迅速按新队形集结,试探前行。
莫及三人打开瓶盖,运起内力让药挥发,往四周挥了一圈,蛇群果然害怕,蛇墙纷纷溃散,只不几分钟,又结出大了一圈的蛇墙。
如此往复,蛇群时时溃散,又立即集结,却始终不敢靠几人太近。
一行人提心吊胆的前行了半个时辰,四周景物开始变化,高大的灌木和各色艳丽的花偶有出现,蛇群在花朵出现之后慢慢变少。
又走了一阵,草地已几近绝迹,众人面前出现一片火红的花海,残存的蛇群见到花海后,以迅雷之势消失。
第五章、解毒
众人这才算是暂时松了口气,莫及却仍保持高度警惕,看了看丛一脸色,虽跟中毒初时,并无多大变化,但精神去愈发萎靡。
想来毒性虽是暂时控制住了,却仍就凶险,遂找了个四周皆无阻挡的开阔平原地带对众人道:
“前面的花海既让蛇群溃散,该也不是普通的花,不知藏着些什么凶险,我们先在此稍作休息,替丛师弟驱毒后,待大家精神和缓些再前进。”
说罢对稷凌云道:“稷师弟你会医术,替丛师弟疗伤就有劳你了,我和洛师兄为你们护法。”
又对云兕三人道:“还要烦请几位姑娘赐药。”
云兕经过刚才这么两遭,深深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视肉,死亡谷随时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存。
转换思路,决定暂时收起对首阳门的那些敌意,跟莫及一行人合作,先找到东西要紧。
爽快的转身,接过魑魅手上的包裹,找出几个颜色各异的药瓶递给稷凌云道:
“这些都是解毒药,我也略懂点医术,一起帮丛公子看看吧。”
丛一艰难挤出个笑脸道:“多谢。”
稷凌云点点头接过药瓶,便开始替丛一诊脉。
云兕拿过丛一的另一只手也诊看起来。片刻,二人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沉重,稷凌云对众人道:
“此毒我从未见过亦或听说过,好在还未侵入心腹地带,待会我运功试试,能不能将毒血逼至一处,放出毒血。”
众人听了皆是紧张,莫及道:“那就有劳稷师弟了,我和洛师兄为你护法。”
说罢,与洛之渊点头示意了下,便一起祭出佩剑,施法在众人跟前围出个守护光圈。
稷凌云让丛一莲花坐姿坐好后,自己也盘腿而坐开始运功,不想,尝试几次均在关键时刻前功尽弃,毒血似知道闪避似的,始终无法被汇聚。
片刻功夫,稷凌云已是额头冒汗,正欲继续尝试时,丛一去噗的吐一口血歪倒下去。
“丛师弟,丛师弟!”稷凌云慌忙抽手扶住丛一,替他号脉检查,说道:“不好,毒性扩散了。”
又赶紧喂了他两颗解毒丸,对众人道:“看来这种方法行不通,得赶紧找到解药才行。”
众人焦急却有些不知所措,魑魅喃喃道:“上哪儿找解药啊。。。。。”
莫及眉心微蹙,四顾一圈,突然脚尖一点纵身向前,几个飞跃便到了花海边缘。
挥剑连根拔起一株开得正好的花株后,袖子一卷,抽身返回,又自身上掏出个灰扑扑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道:
“蛇群刚才见花溃散,这花该是与之相克,说不定能接蛇毒。”
说着隔空取了几片花瓣放进盒子里,盒子里的东西立即惊惶乱蹿,却是两条青碧的小蛇,不知何时被捉了来做实验品。
莫及解释道:“本是打算拿回去,给师叔研究研究的,想不到马上派上了用场。”
云兕赞道:“莫公子真是深谋远虑。”
片刻,盒子里没了动静,莫及重新打开盒子,见两条青蛇均已奄奄一息,花瓣上沾着湿嗒嗒的毒液,花朵却未见枯萎。
众人骇然,云兕微愁道:“这花如此厉害,不知是毒是药。”
莫及叹道:“如今丛师弟已是危在旦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丛一闻言,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我一向运气很好的,不会死的,大家不要担心,师兄把那个花给我吧。”
稷凌云接过莫及递来的花,又在云兕提供的药瓶中,取出两颗解毒丸与花瓣一起碾碎后,扶起丛一,将药抹在丛一脖子伤口处。
待药侵入立即两指一点,至伤口处引导解药沿丛一周身血脉游走,不一会,丛一脸上的青色便渐渐褪去。
众人见了皆是一喜。
半响,稷凌云收手,替丛一号了号脉,又喂了他两颗解毒丸道:
“丛师弟已无大碍,只是体内还有些微余毒未清,还需慢慢调养,这花瓣不知药性也不敢多用。”
丛一拱了拱手道:“谢谢师兄。我歇息一会就好了,大家不必担心。”
莫及缓了口气,道:“那就好。”
又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天色已晚,前路凶险,不如在此附近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明日再走。”
见众人皆点头同意,又道:
“夜里阴冷,我和及洛师兄去找些柴火和干净的饮水来,稷师弟帮着搭下帐篷,几位姑娘麻烦帮忙照看下丛师弟。”
众人往南走了百余米,便找着个理想的宿营地,各在忙碌起来。
丛一赶云兕三人道:“我没事了,几位姑娘还是帮稷师兄搭帐篷吧。”
云兕见他脸色确已恢复如常,便留下细心的魑魅照顾他,自己和魍魉帮着稷凌云搭帐篷。
这边,魑魅找了块截面平坦的大石头扶丛一靠着,疑惑问道:“不是那位洛公子是师兄吗,为啥你们都听莫公子的吩咐啊?”
丛一神秘兮兮的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莫师兄是掌门弟子,从小天资卓绝,剑术超群,又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很是照顾众同门,无形中就以他无首啦。
洛师兄是偃师伯出门游历时收的弟子,前几年才回到师门,又一向喜欢清静。不过,洛师兄其实也是很照顾师弟师妹们的。”
又八卦道:“还是说说你们吧,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啊?衣服和名字都这么奇怪。”
魑魅白了丛一一眼道:“你们才奇怪呢,这周围都是我们这种着装好不好,姑娘不是说过了吗,名字是她取的。”
“那你们那儿还有些什么人吗?我看你们本领高强,怎么江湖上都没听说过啊?”丛一追问道。
“你没听说过的多了,我还没听说过你们那个什么门呢,我们寨子里有很多人啊,说了你也不认识。”魑魅不屑道。
“你跟我说了,我不就认识了吗?”丛一嬉皮笑脸道。
“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命吧,毒还没除完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呜呼哀哉啦。”魑魅恨恨回道。
“哟,这么关心我啊,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少侠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眼光不错啊。”丛一越是大胆调侃道。
魑魅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看来你精神好得很,不用人照顾了,我去帮姑娘搭帐篷了。”说罢转身就走。
“哎,哎,别走啊,他们人够了。”丛一见魑魅真的走了,耸耸肩喃喃道:“开个玩笑而已嘛,这么小气干嘛。”
第六章、真假前路
不多时,莫及、洛之渊二人拎了各拎了两捆柴禾回来,莫及的柴上还绑着一只剥了皮的肥硕的山鸡和两只不小的兔子。
洛之渊的柴禾上拿荷叶包着一包蘑菇,还提了一串儿大小不一的竹筒和一把细长的竹签,竹筒已被削成带耳的各种形状。
这边云兕几人的帐篷也大好了。众人围坐着开始搭火煮食。
莫及将两个细长的竹签削尖了头,各穿了一只兔子放在火上烤。
洛之渊则掏出把小巧的匕首将鸡腹切开,取出内脏后,将洗好的各色蘑菇填进去,放在最大的竹筒里,加了刚漫过鸡身子的水,吊在另一堆火上开始煮,一会儿功夫便香气四溢。
丛一兴奋道:“洛师兄厨艺可是一绝,我都快流口水了。”
洛之渊淡淡笑了下,掏出几个瓷瓶,往鸡汤里各洒了些,又转身给两只兔子前后左右都抹上,才坐到一边休息。
云兕崇拜的看着洛之渊道:“洛公子你还随身带佐料啊,太贴心了。”
洛之渊还未回答,大嘴的丛一便抢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洛师兄打小跟着偃师伯云游四方,偃师伯又是个吃货,可不就养成了到哪儿都带着佐料瓶儿的好习惯么。”
洛之渊对云兕崇拜的星星眼点点头,又去给鸡汤添火去了。
这时莫及问云兕道:“不知云姑娘的长辈,可曾说到进谷后会有这蛇原和花海?
先时门中前辈告知在下,过了黑节竹林逆水而行,便是十里范林,如今却多有变化,不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云兕沉思道:“朱叔也说过了黑节竹林很快便是范林的,连那怪鱼都未曾提起,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毫无防备的去打水了,确实奇怪。
照理说,这样的经历遇见了不该会忽略才是。可我们也是一直照他说的路在走啊。”
说罢,自袖中掏出张白色丝帕道:“我还有地图呢。”
众人忙围过来查看地图,只见丝帕上清晰的画着山川脉络,墨色的山,蓝色的水,深深浅浅的绿色植株,配以朱色的地名。
自外围的黑节竹林出来,便是一条蜿蜒的清溪,过溪又是一片竹林,想是传说中的范林。
范林之后画着只自在舞蹈的五彩鸟,周围一片沃野,再往前是个好似坟头的小丘。
小丘过去地势陡然拔高,四座偕连的山峰顶部高耸如云,犹如四根天柱支撑着穹窿。
莫及四人看到此处,变了脸色犹疑的对视了几眼。
云兕发现几人异色,问道:“你们见过这里?”
几人凝重的点了点头,莫及答道:
“如果我们没看错的话,这画的该是师门所在,首阳山。只是首阳远在中原腹地,离此地足有千里之遥,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图上。”
云兕听罢面色凝重,心中却有些惊喜,暗道,这不会就是那四方天柱吧?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这死亡谷里能找到连接它的入口呢?
魑魅插道:“朱叔也没来过这里,这图想是他道听途说东拼西凑来的,有出入也很正常吧。”
云兕顺嘴接道:“应该是,朱叔好多年没有出过山门了,这些都是他年轻时候东奔西走时听说的,记忆有出入也是有的。这地图该是做不得准。”
又像莫及套话:“莫公子,你听说的情况是怎样的?”
莫及回道:“前面到凤鸟栖息之地,都跟这地图是一样的,只后面却是万丈断崖,有瀑布奔流而下。
顺着瀑布跃下,进入一座迷宫,每条路皆有不同天景。
时而是花好月圆的小桥流水人家,时而犹如幽冥地狱的骷髅白骨油锅厉鬼,时而是万物复生和风细雨的春日,时而是人迹尽觉狂风暴雪的冬日。。。。。。想来应是幻境。”
“后面呢?他怎么出来的?”云兕听得入了神,见莫及停下,急急追问道。
“没了,师伯只说昏迷多时被人所救,记不得具体细节了。”莫及摊了摊手道。
眼角余光扫了眼魑魅魍魉,敏锐发现二人在听到迷宫幻景时神色有异。同时对应是也发现了这情况的稷凌云,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又指着地图问云兕道:“姑娘的长辈,可有说这四座山峰的事?”
首阳门几人闻言齐齐看向云兕,显然都颇为关注此事。
云兕故作深沉的想了想道:“朱叔语焉不详,只说听说这山中住着白胡子的仙人,不知人间岁月啥的。”
接着又一片向往之色的补充道:“对了,还说这四根柱子是共工撞倒不周山后,天帝用来支撑的天柱,顺着这柱子可以上到天宫,遇见仙人。”
丛一听此扑哧笑道:“仙人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师门历时千年也只出过开派的曜阳祖师,和惊才绝艳的太乙主师成功渡劫飞升呢。”
又玩笑指指自己道:“你要是来,遇见我这个年轻俊彦是可以的。”
云兕恼他打乱了自己的套话计划,杏眼圆睁,扭头瞪他一眼道:“哪都有你!”众人皆忍俊不禁。
还待转回话题,却听得洛之渊招呼众人道:“来吃点东西再聊吧,累了一天了。”
这会他已是将烤好的兔子取下,用匕首细细的片了片,分装在刚才带回的竹筒里,竹筒摆在一块方形的石头上。
还给每人削了两只竹签充作筷子,又端来炖好的蘑菇鸡汤,放在石桌中间,选出个单耳长柄的竹筒充作勺子。
云兕三人均是赞叹的星星眼,丛一则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我就说我洛师兄厉害吧。”
冷静自持的莫及和稷凌云也连声笑道,师兄辛苦了。
洛之渊微笑道:“快吃吧,野味凉了就腥了。”
又掏出两个小瓶道:“这是盐,这是一种叫番椒的香料,是前几年跟师傅海外游历时带回来的,辛辣鲜香配烤肉滋味最棒,只不知你们吃不吃得惯。”
“我要,我要”丛一抓过番椒瓶,便对着跟前的烤肉筒一顿猛洒,撒完后一脸陶醉的吃起来。
边吃边对犹豫看着的云兕几人道:“这番椒做菜可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不吃可别后悔。”
莫及拍拍丛一的肩膀道:“吃你的吧。”
又对云兕三人道:“番椒虽美味却辛辣无比,初次尝试多有不适,几位姑娘若是有兴趣可先少量试下。”
几人点点头。
云兕也被这美味吸引,想着来日方长,改天再套话也不迟,大胆的率先洒了一点在自己的烤肉上。
一口吃下去,只觉得舌头鼻子喉咙都起了一股火,片刻却口齿生津浑身舒爽,连声赞道:“果然好吃!”
魍魉见此也拿过番椒瓶对着眼前的烤肉一顿洒,不想,撒得太多成了番椒沾肉,刚入口便辣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丛一见此捶胸顿足哈哈大笑。
洛之渊忙盛了一筒鸡汤给她,道:“可不能这么吃,会辣坏嗓子的,喝点鸡汤润润喉咙吧。”
又转身给云兕和魑魅也各盛了一碗,三人忙道谢。
云兕更是赞道:“做洛公子的夫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吧。”
魑魅听此忙拉住犯花痴的云兕,对洛之渊解释道:“姑娘大大咧咧惯了,洛公子别介意。”
洛之渊尚未回话,丛一便抢道:“不介意,要有美人这么欣赏我,我一定会做梦都笑醒的。对吧,师兄?”
洛之渊给他也盛了一碗汤,堵住他的嘴,道:“快吃东西吧,吃完早点休息,这里面危险重重,我们还是早点办完事情离开才好。众人皆点头称是。
饭罢,莫及安排自己与洛之渊、稷凌云轮流守夜,便让众人前去休息。
第七章、恶鬼城
夜半,天边隐隐绰绰的挂着弯月牙儿,雾气正浓。
远处白日里美丽神秘的花海,仅剩个恍恍惚惚的影子,周边的灌木叶子,也低下了仰了一日的头颅,软软的耷拉着,四周安静得连虫鸣声也无。
莫及盘坐在火堆边静静打坐,突听得轻微的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忙小心握住横在膝上的佩剑,凝神戒备。
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个修长的黑影出现在莫及身后,莫及起身一剑过去,对方却似知道剑的来路一样,轻松躲过。
莫及正欲变换剑招,黑影轻声叫道:“师兄,是我。”
莫及借着微弱的火光定睛一看,却是稷凌云。
“稷师弟怎不去休息?还未到你换班的时辰啊。“莫及收剑疑惑问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稷凌云走到火边烤了烤手道。
又问:“师兄,我看那几位姑娘来路颇有些蹊跷,绝不是普通的山民。
白日里你讲到那迷宫幻景时,魑魅魍魉两位姑娘均神色有异,师兄眼神示意我不要多说,是不是知道她们的来历啊?”
莫及重新坐下回道:“师伯有次清醒时说,他当时见到的应是传说中的幽冥幻境,是通往魔教圣地恶鬼城的大门。
传说恶鬼城藏着无数魔教至宝,是魔教一切力量的来源。
但是恶鬼城在魔教都是个传说,没人知道恶鬼城究竟在哪里,更是从没有正道弟子进去过。那两位姑娘既知道幽冥幻境,很可能是去过恶鬼城的。”
“师兄是想利用她们找到恶鬼城?打断我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稷凌云问道。
又疑惑道:“可是不是传说,恶鬼城的入口每有人闯入一次,便变更一次吗?她们就算真去过,再去也不是原来的路了吧。
再说,她们都知道我们是首阳门弟子了,又怎会带我们去恶鬼城呢?”
“无垠师伯当时是在这死亡谷里看到幽冥幻境的,而这谷里危机四伏,从未有人真的安然进出过,很可能恶鬼城就藏在这谷里。
不管入口怎么变,恶鬼城的位置该是不会变的。她们说是来找象骨,但象骨只是个传说,很可能真正要去的正是恶鬼城。”
莫及推测道,又道:“我们只要跟着他们入谷,到他们想甩开我们的时候,假意离开隐藏起来,叫她们打消戒备,小心尾随,应该就能找到恶鬼城。”
“可是师叔自死亡谷回来,就一直疯疯癫癫,他说的话能作得了准吗?”稷凌云担忧道。
“正因为师伯疯了,他说的话才可信,他是在这谷里受了巨大的刺激才疯掉的,所以,他疯掉之后还牢牢记住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莫及解释道。
“那云姑娘的绣图上出现的首阳四峰,又是怎么回事啊?那图如此细致,不像是胡乱画上去的。
还有,初时师兄说到我们来自首阳山时,云姑娘三人脸上的茫然神色不似作假,若她们真是魔教中人,怎会连首阳山都没听过?”
稷凌云又想到另外一个疑点道。
“这我也说不清,这其中是疑点甚多,肯定有什么地方是我们还没发现的。”莫及想了想蹙眉道。
“对了,师兄,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云姑娘说好像在哪儿见过洛师兄,我看也不像玩笑话。”稷凌云又补充道。
“洛师兄是偃师伯在游历路上捡到的孤儿,偃师伯说捡他的时候,他饥寒交迫、困病无着,就剩一口气了。
之后便一直跟着偃师伯四处云游,的确是从未来过这死亡谷周围的。
如果他们真的见过,也应该是在洛师兄被捡到之前的事,那时洛师兄不过总角稚龄,记不得前事也是有的。”莫及想了想道。
“可,如果他们真认识,那洛师兄会不会也是魔教之人啊?”稷凌云担心道。
“稷师弟多虑了,偃师伯是师门近百年修为最高的,和昆仑的七绝公子并称“正道双壁”的,虽看上去行事随意,风流不羁,却实是最仔细不过的一个人。
洛师兄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徒弟,岂有不查清楚来历的道理。”莫及笑道。
又叮嘱道:“如今正是我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的时候,稷师弟仔细些是好的,只莫要让洛师兄知道,伤了兄弟和气。”
“师兄知道我的,我别无他意,只是心中疑惑跟师兄说说。”稷凌云忙答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自是相信你的,也只是多啰嗦一声罢了。快去休息吧,都这么晚了。”莫及温言道。
“不了,就快到我守夜了,要不师兄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守。”稷凌云道。
“没事,那就一起坐会吧。”莫及道。
得稷凌云提醒,莫及细细回忆这一日众人的种种表现喃喃道:
“这云姑娘看着不喑世事,却本领高强,两个同伴却熟悉幽冥幻境,三人该是主仆关系,这等本领的人在魔教不该默默无闻才是啊。
魔教中人一向穷凶极恶,她三人却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看她们年龄不大,会不会是刚露头的后起之秀?还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稷凌云猜测道。
“难说,接下来我们要多注意观察,是狐狸总是会露出尾巴的。但愿不要兵刃相见。”莫及回道。
“知道了,对了师兄,明天我们怎么走啊?眼下看着我们两方听来的路线,都不对啊。”稷凌云问道。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过这花海再说了。”
莫及说完想想又补充道:“我怀疑,不是我们听来的路线有误,而是这里本身在变化。
如果恶鬼城真在这谷里,那之前师叔他们找到了入口,不管有没有成功进到恶鬼城,进城的路都发生了变化。
这谷可能本身就是个大的阵法,会随着闯入者的不断破阵而不断变化。所以每次来都是不同的路。”
稷凌云听得连连点头,道:“还是师兄见多识广。”
又疑惑道:“掌门让我们来此查看什么上古凶兽,不会是个幌子,实际是想让我们去恶鬼城吧?”
莫及慎重的点了点头,道:“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虽叫魔教元气大伤,但却未能从根本上铲除他们。
正魔大战一触即发,如今这谷里异动,若我们能抢得先机,直接摧毁了恶鬼城,定能少损失大批正道同门。”
稷凌云连声赞道:“师兄高见。”
莫及摇摇头道:“我也只是不想总是死人罢了。每次大战,不知卷入多少无辜百姓,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稷凌云听此亦是伤感,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聊了个把时辰,已是到了丑时三刻,洛之渊来换班了,见两人都在有些惊讶。
稷凌云解释道:“我第一次下山执行任务,有些紧张,莫师兄在开导我。”
洛之渊轻声道:“没事的,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用担心。两位师弟还是去歇息会吧,明天可能又是一场硬仗。”
两人点点头,与洛之渊作别后相携回去歇息。
洛之渊打坐了一个时辰,天已有些微亮意,正准备打水给众人准备早餐时,看见了悄悄移除帐篷的云兕。
云兕走到洛之渊跟前,轻声道:
“无桑哥哥,我知道是你,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去了中原,又为何不认我们,不过知道你还活着,我们都很开心。”
洛之渊仍是淡淡道:“姑娘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姑娘,也不叫什么无桑。”
云兕笑笑道:“我来不是为了跟你相认,只是告诉你,自你失踪以后,大家都很担心你。
如今见你已有了你的生活,我们就放心了,你也请放心,出了这里我们便不会再相见的。”说罢转身就走。
洛之渊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开始给火堆添柴,给众人准备早餐。
第八章、花无百日红
寅时刚过,众人便便纷纷起来梳洗收拾,简单吃过早餐后便灌好水壶,整好行装,启程朝着昨日见过的花海方向前进。
此时太阳还只是点点微光,晶莹剔透的露珠,一颗颗随意的缀在娇艳的红色花瓣上
,花瓣重重叠叠,舒展的像是在正在伸懒腰的少年,直直的抖着经脉;半卷的像是慵懒的少女,微咪着眼睛。
还有些含苞待放的,花苞顶端一滴露珠,似是初生的婴儿,娇弱的张了张小嘴。
花株约有两尺高,根茎歪歪扭扭,像是醉酒老汉摇晃的腿,外皮崎崎岖岖,好似半百老妪枯槁的手掌,却都只见花不见叶。
一株连一株,根间距离不过一尺,有那花开得盛的,一眼望去,便是缝隙也无。
微风拂过,多多娇花随风摇曳,好似一群手拉着手翩翩起舞的红衣少女,让人心旷神怡。
只却没有清香味道,亦不见蜜蜂蝴蝶等赏花人。
众人见此美景,却如临大敌,仔细护好周身皮肤,寻那根间间隙小心翼翼的前行着。
遇到花朵稠密处,也是先以剑拔出可供落脚之地,再前进,生怕碰到了这连毒蛇都惧怕的花。
如此走了将一个多时辰,才走出不到两里地,暖洋洋的太阳早已变成了炎炎烈日,众人只觉浑身是汗,口干舌燥。
云兕停下道:“不行了,我们休息会儿再走吧。”边说边掏出绣帕地图,充作扇子,着自己绯红的小脸摇了起来。
莫及看了看前面仍是一望无垠的花海和众人疲累的神色,道:“好,原地休息一下,喝点水擦擦汗汗再走。”
众人听了,精神都是一松,擦汗的擦汗,喝水的河水。
丛一仰头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几口水道:“这花海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啊,累死了,从没这样讨厌花过。”
莫及答道:“还看不见边,怕是还有一段路要走,大家再坚持一下,过了这花海,我们便找个地方扎营,等太阳小些了再走。”
“咦,那些花怎么了?”扭头取水的云兕,惊讶的指着来时的路道。
众人回头,只见先时路过的花正慢慢变色,本来鲜红的颜色越来越深,渐渐成了黑的,花瓣也慢慢残卷掉落。
稍远些的地方,有些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地上却好似铺了层红丝绒毯子。
一阵风吹过,将坠落的花瓣卷至半空中,盘旋翩芊,风过,复又洋洋洒洒的落下。如此反复,好一片迷人的花瓣雨!
云兕赞叹道:“好美啊!真不敢相信,这竟是在传说中的死亡谷。”
丛一也鼓掌道:“比迷踪谷里四月飞舞的樱花还漂亮,是百花仙子下凡了吧。”
魑魅却有些伤感,喃喃道:“花自飘零水自流,看来再美的花,也逃不过碾落成泥的命运。”
莫及见身后不远的花叶也开始掉落,而前面未经之地的花却依旧开得灿烂无比,忙叫醒看得忘我的众人道:
“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这花落的颇是诡异。”
“好,走吧。”云兕答道,转身却见出了自己和莫及、洛之渊还在原地,其余众人竟向着落花方向走去。
忙招呼道:“你们走反啦,这边。”
几人听着,却无人理会。
“他们怕是被迷住了,得赶紧拉回来。”
莫及说罢与洛之渊对视一眼双双跃起,莫及拉住面前的稷凌云和丛一,拍拍二人道:“师弟醒醒。”
二人却毫无反应,丛一更是拍掉莫及的手,一脸迷醉的神色对着虚空道:“花仙子等等我啊。”继续往前走去。
稷凌云则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神色惊恐。
那边洛之渊截住了魑魅魍魉,只见魑魅满脸是泪,魍魉脸上则带着甜蜜的微笑。
洛之渊对二人说道:“姑娘,醒醒,走反方向了。”
二人亦是毫无反应,该哭的哭,该笑的笑。
洛之渊见此,道一声:“得罪了。”
便一手一个,给了两人后颈一个手刀,两人软绵绵的闭上了眼睛倒下。
洛之渊扶起二人,又道了一声得罪了,将二人扛回了云兕站立的地方。
莫及见此,忙拉回丛一,也将稷、丛二人打晕带回。
云兕扶住魑魅魍魉,对莫及、洛之渊道:“这落花竟如此厉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莫及疑惑道:“不知为何我们没被迷住,眼下也只能先往前走,我先看看能不能唤醒稷师弟他们。”
说着取出水壶,对着稷、丛二人脸上各喷了点水,二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云兕见此也给魑魅魍魉喷了水,又拍拍二人的脸蛋道:“起来了,起来了,太阳晒屁股啦!”二女却也是依旧沉睡。
“花瓣雨飘到这边来了,先扶着他们走吧。”洛之渊回头看了看道。
“师兄,你用剑直接扫除一条路来,我和云姑娘在后面跟着,如今已是知道这落花才是杀招,也顾不得做惜花人了。”莫及道。
“好。”洛之渊答应道,说罢,便拔出佩剑,对着前面的花群一斩,剑气一过,花株纷纷倒伏,可以想见,不足片刻便又是一地落红。
“快,要在花瓣凋谢之前赶紧过。”洛之渊喊道。
又回身对云兕道:“将她们给我吧,事急从权。”说罢,便扛着魑魅魍魉飞身往前。
云兕谢过忙起身跟上,莫及也扛着稷凌云、丛一飞速向前。
正在此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一地的花瓣瞬间被卷起,纷纷扬扬好似魔鬼的爪牙,呲牙咧齿的向众人袭来。
周围依旧开得娇艳的那些,也簌簌作响,随风跳起了摇摆舞。
云兕、莫及二人急忙稳住心神,加速赶路。
飞卷的花瓣雨却像有眼睛似的左舞右蹈,在二人身边盘旋飞卷,越卷越多,片刻二人便已看不清身前的路。
云兕挥剑一斩,却像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轻飘飘,四周的花依旧越积越多。
莫及见此忙暂时放下稷、丛二人,冲入云兕的花包围圈中,与之并肩作战。
只这花瓣圈剑斩不断,水泼不进,二人挣扎多时,终于还是慢慢倒了下去。
前面飞奔的洛之渊,因在风起前过了残花铺就的路,未被花瓣包围,此时正扛着魑魅魍魉一路狂奔。
鞋过处,留下无数妖艳残骸。
此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个一身红色纱衣,身段婀娜,凤眼上翘的女子。
红色的眼线,额中也用朱砂点了一瓣红色花瓣,映在她的冰肌雪肤上,更称得她妩媚动人。
只见她随手捻了片飞舞的花瓣,朝着洛之渊款款走来,在洛之渊身前两米处站定后,偏着脑袋疑惑的看着洛之渊道:
“咦,还有人能逃得过我的百日红花阵。”
洛之渊惊骇,以为遇到了花妖,忙放下魑魅魍魉,挥剑刺过去。
红衣女子笑笑,转瞬不见了踪影,只空气中飘来银铃般的笑声道:“好吧,那就留你陪我玩玩吧。”。
前面飘扬的红花却接踵而至,洛之渊默念清心咒,企图保持清醒,同时挥剑用尽力气劈向花瓣群,花瓣却依旧越裹越紧。
如此几个回合,心神渐渐恍惚,终于慢慢软到下去。
这时,一只雪白的纤长手臂至他身后接住了他,却是刚才消失的红衣女子。女子对着他的睡脸轻轻吹了口气,妩媚说道:“睡吧,睡吧,睡醒了,你就是我的了。”
第九章、婴宁
洛之渊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
女子身着一件素白色布衣,只腰带上面用大红色丝线,绣着深深浅浅的、开得正艳的重瓣花朵。头上简单的绾了个时下常见的妇人髻,插着只素银的簪子,簪头也是腰带上的大红花朵。
百日红,洛之渊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花。。
女子见洛之渊醒来,波光潋滟的凤眼水汪汪的看着他,恰到好处的红唇一启一合,手里端着碗水,温声道:“相公,你终于醒啦,来喝点水吧。”说罢,将水放在床头,倾身向前想扶起洛之渊。
相公?!洛之渊震惊,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成亲了。
见女子来扶,忙避过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屋,摆了一床两凳,一张方桌,一个高脚柜子,柜子上的漆都有点掉颜色了,柜门也刻着与妇人衣饰上一样的红花,墙上挂着个斗笠一件蓑衣。
方桌外面开着扇窗,窗外面隐约可见一个小院子,好似也种着些红花,窗边好似还挂着串红彤彤的番椒。
这里怎么会有番椒?洛之渊疑惑。
“相公,喝点水吧。”女子见洛之渊坐起,又端起床头的水要喂他。
洛之渊见此赶紧接过碗,道“我自己来吧,谢谢。”
“相公,你这么久没回来,对我都这么生疏了。”女子水汪汪的凤眼望着洛之渊泫然欲泣。
“不知姑娘是?在下不记得成过婚啊?”洛之渊疑惑问道。
“我是婴宁啊,相公赶考一去两年,如今竟是连我也不认得了。”说罢,女子扭头嘤嘤哭泣起来。
洛之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忙忙解释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相公。”
女子越是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看着洛之渊道:“我苦等相公两年,日也盼夜也盼,等来的确是一句认错人了么?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说罢,又掩袖痛哭起来。
洛之渊心下揣测道,自己可能梦魇了,遂甩甩头又睁眼闭眼几次,试图把女子驱除去梦。然,女子扔在他面前嘤嘤哭泣。
洛之渊又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几把,真实的疼痛感,顺着身上的经脉直达脑部,但,女子仍在。。。
暗想,这幻境如此厉害,往身上一陶,去没找到自己的佩剑,转头看见床头放着的刚才未喝完的水,端起水对着自己的脸一浇。
有些凉意的水打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眨眨眼,面前的景色却仍是丝毫未变。
女子见洛之渊泼水,忙抢过碗放好,又掏出手绢边给他擦拭,边心疼道:“相公,你干什么啊,怎么能给自己淋水呢,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过来的。”
说罢,见滴下的水把被子淋湿了好几块,忙又去擦拭被子。
洛之渊见几次尝试均未果,暗想,这屋里看来是找不出什么破绽了,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出去看看。
女子见此忙伸手按住他,道:“相公,大夫说你身子还很虚弱,不能出去吹风的。”
洛之渊摆摆手道:“姑娘,我没什么事了,谢谢你救了我,我该走了,师弟他们还等着我呢,救命之恩只能改日再报了。”
女子阻拦道:“走,去哪里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都不记得了吗?”说罢,又目中含泪道:“相公不想认我,便连家也不要了么?”
洛之渊无奈,在此解释道:“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真不是你相公。”
女子咬着唇,可怜兮兮道:“我不会认错人的,你是我的相公,姓洛,名之渊,巴地人士,上月刚过了二十二岁生辰,两年前你说要进京赶考,好让我也像那些官太太们一样,出入皆有仆从服侍,不用自己操劳。”
“我几番阻止,说我只想我们两个人,过些简单的生活便好。不想当什么官太太。可你一意孤行,执意要走,趁我睡着了悄悄离开,这一去就是两年,了无音讯。”
“我一个弱女子又要操持家务,又要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你回来,你却已病得奄奄一息。“
”我当了陪嫁的首饰,才请的城里的名医救活你,你却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说罢,又扭头哭泣起来。
洛之渊见眼前如花似玉的美人,哭得稀里哗啦,心中不忍。
轻声安慰道:“姑娘,你先别哭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你救了我的命,在下定会帮姑娘寻回相公的。”
女子仍旧哭泣道:“你就是我的相公啊。”
转瞬,好似想到了什么,对洛之渊道:“相公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请大夫来看看,为何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罢,擦干眼泪,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见女子离开,洛之渊起身,先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一番。见没有外伤,又周身运气一圈,也无阻滞,遂开门出去。
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花圃,种的正是女子衣饰上的那种花,阳光下,盛开的花儿争妍夺丽,生气勃勃。
花圃旁边有棵金桂树,树干足有一人合抱粗细,枝叶散开,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小院,想是种了好些年头了,枝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门一开,便传来阵阵扑鼻的异香。
桂树下有张圆形石桌,配着两只圆形石凳,还有一张宽阔的石制躺椅,像是院主人休闲纳凉之所。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主人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人。
洛之渊左边转身,见窗旁的屋檐下,果然过着几串红彤彤的番椒。拿在手里看了看,有些疑惑。
又往前走,见自己的宝剑正躺在墙角,旁边放着几截新砍的柴火,想来女子是拿它劈柴了。
洛之渊对这大材小用之事,不知该作何表情,最后叹口气,走过去捡起剑,擦拭一下,收到身上。
柴火过去是间厨房,里面灶台上整齐的摆着一条二指宽寸长的猪肉、一把芹菜、几捧蘑菇、一蓝子鸡蛋,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菜,砧板、刀具则安静的挂在墙上。
洛之渊无意识的笑笑,转身离开了厨房。
厨房过去确是一块小小的菜地,里面翠绿的叶子下挂着些青色的小点点,种的竟是番椒,洛之渊惊异。
菜地过去便是院墙,洛之渊遂走向右边,刚才未打开参观的那间屋子,推门进去。
却只有一架织机、一只矮脚方凳和一张长条桌,织机上有匹织了一半的天青色布,长条桌则上放着几匹素白色的布。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洛之渊心理默默道。
转身纠结是要离开这里,还是要等女子回来,最后摇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默捡起一捧柴火,走进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第十章、一枕黄粱梦(一)
“大夫,你快点走,我相公他病得很严重。”洛之渊刚将灶里柴火添好,将米洗尽放入锅中时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了女子有点焦急的声音。
“哎呀,姑娘啊,已经很快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拖散架啦。”一个气喘吁吁的苍老声音回道。
院门吱呀一声,女子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对着屋内大喊道:“相公,你好点了吗?我带大夫过来了。”身上背着个药箱子。
屋内空无一人,女子环顾一圈,焦急喊道:“相公?相公?相公你去哪儿了啊?”
老大夫慢吞吞的进了屋,絮絮叨叨道:“人都没有,喊我来干嘛。”又道:“虽然没有人,但老夫被你折腾了一路,诊金还是要付的。”
女子又喊了几声,洛之渊没有回答,片刻主屋传来女子呜呜的哭声,抽抽噎噎的自言自语道:“你还是走了,还是不要我了。”说罢,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收你诊金还不行吗。”又传来老大夫无奈的声音。
洛之渊呆了半响,还是走了出去,递给女子一张手绢道:“我在这里,别哭了。”
女子飞奔过来,对着洛之渊右脸颊飞速一吻后,扑在洛之渊怀里,抱着他开心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又仰头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回来看不见你,我都急死了。”
洛之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和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俊脸绯红。轻轻挣了挣,试图推开女子,却被她紧紧抱着,想用力些又怕她再哭。
只能尴尬站着,待女子平复情绪再做打算。心理默念这是个梦,这是个梦。
“好了,好了,别卿卿我我的了,老朽还要赶时间呢,是谁有病的,把手伸出来。”白胡子老大夫好似听到了洛之渊的心声,出言道。
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子闻言,放开了紧紧抱着洛之渊的双手,改为双手挽着他的右手,有些含羞的看着洛之渊道:“刚才太激动了,把这事给忘了,这是金大夫,让他给相公号号脉吧。”
洛之渊心想我又没病,刚想拒绝,便被女子拖到了白胡子老大夫身前。
女子将他右手的袖子往上卷了卷,再将之递给老大夫,一边担心说道:“相公自苏醒以后,外表看着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却连我也不认得了。”
老大夫苍老的手指在洛之渊的手上停留了一会道:“没什么毛病,不记事可能是上次受伤,伤到了头部的缘故。你带她多看看熟悉的风景,讲讲以前经历的事,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闻言,女子开心道:“太好了,谢谢金大夫。”又自身上掏出快碎银子递给他道:“这是诊金,我送您出去。”
转头又扯着洛之渊袖子对他道:“相公,我们一起送金大夫出去吧,之前你受伤回来人事不醒,亏得金大夫妙手回春,你才活了过来。”
洛之渊点点头,看向女子的脸竟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心中惊道“难道我真的失忆了?我真跟这女子成过婚?”
两人将金大夫送出院门,女子关好门,双手紧紧挽着洛之渊的左臂,好似只挂在树上的树袋熊,仰起开心的小脸,别走别问道:“对了,相公,刚才你去哪儿了啊?”
洛之渊对她的亲密举动,已放弃挣扎,淡淡道:“厨房。”正说着,二人便闻道一股焦糊味道。洛之渊想起刚才正在煮饭,忙将左手臂解救出来,飞跑向厨房。
厨房里,米已是煮成了焦黑的碳状,洛之渊赶紧将灶里燃得正旺的柴火取出灭掉,又将厨房的窗户支起通风,再将锅里煮糊的米饭铲出,打水洗锅,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般飘逸,没有半点慌乱。
紧随而至的女子见此,眼里全是崇拜,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抢过他手上的水瓢道:“原来相公刚才在做饭啊,你身体还没痊愈,这些事让婴宁来就好了。”
又道:“也是我考虑不周,相公昏迷了几个日夜,自是饿得狠了,我早该做点粥备上的。”说罢,重新量了米去洗。
洛之渊看着女子忙碌的背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类似的画面。
女子上半身穿着一件绣着精致石榴纹的大红色袄衣,下半身穿着件暗红色带金边葡萄纹的裙子,连绣鞋也是红色的,鞋尖一只以紫色丝线绣着串葡萄,一只用金色丝线绣着个张口的石榴。
头上没有首饰,只用红纱扎出几多石榴花,脸上只点了点赤色口脂,好似新婚的样子。
红衣女子也在这间厨房里忙碌,左手上拿着一把新摘的番椒,红色的番椒在她如玉的手上衬得分外娇艳,右手取了挂在墙上的菜刀,一边娇声说道:“相公,番椒炒青菜还是炒猪肉啊?”
一个也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抢过他手里的菜刀,温柔道:“我来切这个,你去洗青菜吧,待会不小心弄到手上要辣眼睛了。”想是她口中的相公。
男子转过脸来,确是个浓眉大眼、容色尤为出众的俊男,洛之渊看着这张脸如见鬼魅,因为那正是他自己的脸,只身上的气质阳光爽朗许多。
红衣女子洗好青菜,见丈夫已切好番椒,便把青菜放在砧板上,甩甩手中的水,从身后抱着男子道,撒娇道:“相公你真好,以后每天都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男子几下切好青菜,将刀放好,回身抱着女子,拢拢她额前的散发,深情道:“好,每天都给婴宁做饭,只要你不厌烦,不嫌我手艺差。”
“才不会呢,相公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我都爱吃,永远也不会厌的。”婴宁凤眼含情,一脸迷醉的望着男子道。
“真是个傻丫头。”男子笑笑,手指点点婴宁的额头,俯身吻上那喋喋不休的诱人红唇。
二人正吻得忘情,洛之渊看得正尴尬时,画面中的女子惊叫道,“哎呀,好像饭煮糊了。”
男子快速放开女子,如洛之渊之前做的一般收拾善后,女子在旁边看着凤眼越是波光潋滟,情意浓浓。
片刻,神似洛之渊的男子收拾好残局,却听女子道:“相公,回头。”
男子疑惑回头,一只乌黑的小手在他光洁的俊脸上东涂西抹几下,而后女子看着他收手叉腰哈哈大笑。
原来,调皮的女子不知何时,将刚才煮糊的米饭拿了些在手里,使坏涂在男子脸上。一个修眉俊目的帅哥,瞬间变成了花纹满脸、乌七八黑的小丑。
“好啊,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男子伸手抹了抹自己被涂得乱七八槽的脸,抓住女子,在她白皙的笑脸前方晃动几下,终于还是没舍得涂。
女子见此温情道:“相公你真好。”说罢,踮起脚尖,对着男子的花猫脸深情一吻。
男子抱住她,小心不让自己的脏手沾到她的新衣,看着她沾成了墨色的小嘴道:“快去洗个脸吧,再闹下去,晚饭都吃不成了。”
女子点头,又趁男子不被,吻了他的花脸一下,才转身施施然出去。
“相公,你怎么了,怎么发呆啊?”真实的女子声音响起,一只雪白的小手在洛之渊眼前晃了晃。
洛之渊惊醒,看了看眼前白衣的女子,和画面中红衣的女子不断重叠、分开、重叠、分开。
白衣女子用晃了晃手,疑惑的看着洛之渊,洛之渊缓缓神,淡淡道:“没事,做饭吧。”却没有纠正她叫自己相公。
第一十一章、一枕黄粱梦(二)
洛之渊坐在灶边添柴,白衣女子一边给锅里添水一边道,“相公,我今天真开心,自你走后,我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又一脸神往之色道:“我现在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刚成亲那会儿,那时我们也是这样一起煮饭一起做菜,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洛之渊又想起刚才画面里的红衣女子,和那酷似自己的男子,没有反驳她,只淡淡问道:“对了,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有没有看到几个跟我穿一样服饰的人啊?”
女子听了有些伤感,喃喃道:“你还是没想起我来。”
又道:“我叫婴宁,如果你不愿意叫我娘子,就叫我婴宁吧。这里是槐山村,那日你重病倒在门口,我也不知道之前你经历了些什么,但并没见过有其他人在。”
槐山村!那不是前不久一夜间,人畜尽亡的地方吗?洛之渊再次惊异,心想莫非是鬼打墙?又确认道:“槐树的槐,山坡的山,槐山村?这周围有几个槐山村啊?”
“相公你又糊涂了,这儿方圆百里,就我们这儿叫槐山村啊,是因为村口河边有棵千年的古槐树来着,我们以前经常去那里钓鱼的。”婴宁答道。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洛之渊问道,心想槐树多聚鬼物,这千年古槐说不定就是症结所在。
“当然可以啦,金大夫说,多带你看看熟悉的风景,你就能恢复记忆了。我准备把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都带你走一遍,这样你应该就能想起我来了。”婴宁开心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洛之渊道。
“可我们现在在做饭啊。”婴宁为难道,又建议:“明日再去吧,等我们吃完饭,太阳就要落山了,你才刚好,不能着凉,槐树就在那里又跑不掉。”
洛之渊今日折腾了一天,却也有几分饿了,又想这女子颇多诡异之处,分不清是敌是友,暂时还不能撕破脸皮,遂点头道:“也行。”顺手往灶里加了块干柴。
女子听他同意,很是开心,快手切好了猪肉和蘑菇芹菜,对洛之渊道:
“相公,我去取点番椒,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做菜的,你看着饭,可别让他又糊了。”说罢,见洛之渊点头就转身去屋檐下取番椒。
洛之渊净心细想近日的种种,只记得跟师弟众人一起来死亡谷试炼,遇到一片蛇原,丛师弟还中了毒,后面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其他人又到哪里去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又想起方才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女,和这个小院,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也许那个修道的自己才是梦?
“相公你又发呆了。”一串红艳艳的番椒在洛之渊眼前晃了几晃,确是婴宁已经拿回番椒了。
洛之渊甩甩头,安心做饭,一边向婴宁打听更多消息道:“这个槐山村有多少人啊?”
“全村一共有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人,你不记得啦?还是你这个唯一的读书人,给统计的数字呢。”婴宁答道。
洛之渊再次震惊,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不正是那被灭村的槐山村的人口数字么!
又听得婴宁说道:“好些孩子的名字,还是相公你起的呢,大家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洛之渊定定神,提议道:“那明日也去拜访一下吧。”
“好啊,刚才我去请大夫,还碰着柳叔的小儿子圆圆,听说你回来了,想跟过来看你呢。我怕你不喜欢,没让他来,他三年前玩水掉进河里,还是你救上来的呢。”婴宁絮叨道。
听此,洛之渊脑海中马上闪出个身穿青衣的自己,向着水中央一个不断扑腾的小孩游去的画面。
洛之渊赶紧使劲掐自己腿一下,将自己拉回现实。这时闻到一股辛辣的香味,婴宁开始炒菜了。
洛之渊看着她左手倒菜,右手挥铲,呛着番椒味的油烟熏得她凤眼迷离,连声咳嗽,仿佛又看到一个红衣的自己,一边给她擦眼睛,一边心疼说道:“辣到了吧,让你等我来弄的,非要逞强。”
红衣的婴宁娇嗔道:“人家只是想帮着做点事嘛。”
洛之渊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拿手帕沾了点水,给她擦眼睛。
婴宁看着他,本就熏红了双眼,更是止不住水光,踮脚吻了他右脸颊一下,开心道:“我就知道,相公还是爱我的,就算不记得我了,也舍不得看我难过的。”
洛之渊愣住,手捂住刚才被吻的地方,脑海里一会儿是红衣的婴宁吻了红衣的“自己”,一会儿是白衣的婴宁吻了傻站着的自己,分不清是梦是幻。
正发呆,却听婴宁道:“相公,帮我拿个盘子过来,这个好了就可以吃饭了。”
洛之渊顺从的拿了个空盘子递给她,又接过她递过来的菜盘子,听她吩咐道:“摆在外面的石桌上,以前只要不下雨,我们都是在那里吃饭的。”又照她吩咐的端菜摆盘。
婴宁见他如此,越发笑开颜。放下最后一道菜,拿抹布仔细的擦拭过两张石凳后,才让洛之渊坐下。递给他双筷子,期冀的望着他道:“相公尝尝我的手艺。”
洛之渊接过筷子,道:“你也吃吧。”
婴宁开心的嗯了一声,又问:“相公有没有觉得这菜的味道一种熟悉感?”
洛之渊想,岂止是熟悉,这简直就像是自己做的。番椒爆炒猪肉、蘑菇笋子汤、凉焯野菜,每一道菜从火候道到佐料的用量都与自己做这道菜分毫不差。
他迫切的想弄清楚整个事件,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吃饭。
对面的婴宁却不肯让他安静吃饭,念叨道:“相公,这个石桌,还是你从后山搬过来的呢,还有这两个凳子,说是什么珉石,打磨好了跟玉石一样呢。”
洛之渊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穿着天青色衣服的“自己”,正往院子里搬石头,那石头很有些重量,青衣男子额头全是汗脸也憋得通红。
这时,一身天青色流水裙的婴宁,端着个碗走进了画面。不,是跑的,边跑边抱怨道:“相公你搬个破石头干什么啊,看把你累的。”手中碗里的水洒了一路。
青衣男子此时已将那石头挪到了金桂树下,笑道:“这是珉石,冬暖夏凉的,打磨一下光泽如玉,既美观又实用。“
”你不是总说,夏日里在屋里吃饭闷热得很吗?用这珉石做个桌子,搁在这桂树下,就在这里吃饭,闻着花香、吹着凉风岂不美妙。再做个躺椅,便可在这里午睡,夏有凉风冬有暖阳,真是人间幸事。”说着仿佛身临其境吧,一脸陶醉。
女子给他额头的汗擦干净,又递过手中水已所剩无几的碗道:“喝口水吧。”见碗里的水只剩碗底一点,又尴尬道:“刚才跑太快,水都洒了,我重新去舀一碗来。”
男子拉住了她道:“我自己去吧,顺便洗把脸,太热了,你进屋去吧,别跑来跑出的,小心中了暑热。”说罢牵着她往屋里走去。
这两人刚走出了画面,又出现一个穿着浅碧色对襟袄,紫色百褶裙的婴宁,正往石桌上摆月饼瓜果,一边摆一边对着屋里喊道:“相公,快出来啊,月亮升起来了。”
“来了,来了。”穿着灰色家居服,神似洛之渊的男子提着壶酒,拿着两双筷子两个杯子走进了画面。
男子摆好筷子,给两只酒杯斟满酒,递给婴宁一只道:“来,娘子,今日过节,你我共饮此杯,祝愿娘子青春永驻。”
婴宁接过酒杯,开心道:“祝愿相公日日开心。”又满了一杯道:“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八百天,希望有第九百天,一千一万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和相公在一起。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相公时,那个书呆子模样。”
说着站起来一板一眼的模仿道:“小生洛之渊,巴地人士,游学至此,天干路乏,讨口水喝,请姑娘示下。”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男子脸上浮现些可疑的红色,道:“娘子天人之资,让我不敢唐突。”
婴宁得意的抬了抬下巴,坏笑道:“不是不敢唐突,是早有预谋吧,都在村里住着不走了。找各种借口接近我。”
“是啊,从见到娘子的第一眼起,我的魂都不是自己的了,每日都想见到娘子欢欣的如花笑靥,听到娘子的清脆的动人笑声。”男子似也忆起了初见时刻,陶醉的说道。
月色正浓,画面切换到不远处的石躺椅上。婴宁两颊绯红,眼神迷离的躺在男子怀里,道:“相公,我感觉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会不会梦醒了,你就不在了?”
男子吻吻她的额头,宠溺的说道:“傻瓜,怎么会不在呢,我会一直陪着我的傻姑娘的。快睡觉吧,天晚了,明天我们去后山看花,你不是最喜欢后山的百日红吗?”
“可我还是觉得不真实,可能这一切都太美好了吧。总怕它一不小心就消失了。”婴宁迷惘的说道。
“你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快睡吧。”男子拢了拢婴宁身上的毯子,像哄小孩一样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拍着。
“可能吧。”婴宁的声音越来越小,片刻便真的睡了过去,这时,男子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沉重起来。
洛之渊正猜想男子到底有什么心事时,一只小巧的手擦了擦他的脸,婴宁的声音响起:“相公,你今天怎么总发呆啊,饭都吃到脸上去了。”
洛之渊回神,忙几下吃完碗里剩余的饭,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婴宁无奈的声音响起:“我早吃完了,刚才相公一只发呆,叫也叫不醒。”又道:“我去洗碗,相公先进屋休息吧,想是累了。”
第十二章、一枕黄粱梦(三)
洛之渊游魂般进了屋,却见整个屋子好像都变成了红色,墙上、窗户上、桌子上、柜子上。。。到处贴着大红的喜字。
一个盖着红盖头的窈窕身影正端坐在床上。
片刻,盖头小小掀起一个角,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没人啊,太好了。”
说着,彻底掀开了盖头,一边扯下盖头当作扇子扇着,一边说道:“热死我了,这成亲真不是个好活。”却是一身嫁衣的婴宁。
洛之渊正四下寻找另一个自己,婴宁已自婚床上离开,窗口眺望道:“也不知洛哥哥什么时候才过来,无聊透了。”说罢,好似听到什么响动,又立马回床上坐好,顺手给自己盖上了盖头。
洛之渊正好笑,又见一只纤巧的瓷白小手伸了出来,抓住几颗枣子,便又飞快缩了回去。洛之渊心想,她还真是有趣。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道:“洛公子,你慢点,别摔着了,新娘子跑不了的。”
洛之渊转身见一个一身喜服的“洛之渊”跌跌撞撞的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媒婆模样的中年妇女。
穿着喜服的“洛之渊”在床前约两寸处站定,轻声道:“宁儿等久了吧,柳叔他们那些人非要灌我酒,我又不好意思拒绝,这才送走他们。”说罢,便伸手去掀盖头。
媒婆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能用手,会不吉利的。”说罢,递来杆喜秤。
男子接过,掏出个银锭给媒婆道:“嬷嬷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您了。”媒婆道:“还没喝交杯酒呢。”男子笑道:“我们自己来吧,您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吧。”
媒婆这才接过银锭,又殷殷叮嘱道:“可别忘了啊。”看得男子点头,方才转身离去。洛之渊心想,这媒婆还挺负责任。
男子打发了媒婆,又检查了门窗,见四处无人,这才放心回来掀盖头。
盖头下的婴宁,害羞的低着头,两颊飞粉,唇色不点自朱,这会微抬了眼,流转的眼波里,透着楚楚动人的情意,朱唇轻启道:“洛哥哥,你来啦。”
男子已是一片迷醉之色,只嗯嗯两声,浑然忘了适才媒婆交代的下一个步骤。
“你发什么呆啊,过来啊。”婴宁笑噌道。
男子机械的走了过去,在她身畔坐下,两手搁在膝上,交叉又分开,交叉有分开,全然不知所措。
婴宁见此抓住他的手羞涩道:“我们喝交杯酒吧,喝完早点歇息。”
“好,好。”男子忙点头同意,拿过床头的酒壶和酒杯,斟了一杯递给婴宁,又自斟了一杯,含情脉脉道:“宁儿,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竟嫁给我了。”
婴宁握酒杯的手绕过他的,噌道:“呆子,当然是真的。快喝酒吧。”
男子就着她的手喝了杯中酒,又将自己手中的酒喂了她,接过她手中的空杯,与自己手上的一起,搁在床头放好,回来握着她的柔荑,结巴道:“宁,宁儿,我洛之渊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婴宁两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轻轻点了下头道:“知道了,我们早点歇息吧。”见此洛之渊忙闭上眼,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相公,你念叨什么啊?”身后响起婴宁的声音,洛之渊惊觉自己无意间竟念出了声,正凝神准备收回思绪时,一双柔荑抱住了他.
婴宁轻轻靠在他身后,洛之渊浑身神经紧绷,却越发明显的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柔软温热,她带点热气的呼吸像根鹅毛似的,轻轻拂在他的脖子间。
洛之渊顿觉浑身瘙痒难耐,脑海里又闪过刚才一身喜服的“自己”和婴宁,更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立了起来。
忙挣开她道:“你早点休息吧。”转身准备出门,却又被婴宁从背后紧紧抱住道:“相公,不要走好吗?宁儿一个人害怕。”
洛之渊挣了挣,婴宁的手就好似铜铸,几次尝试均未能成功挣脱,大概,自己也没想真的挣脱吧,洛之渊心里默默想,自己已被这个女人打败,真沉浸在她编的梦里了吗?
不,不能,醒来,醒来,醒来。。。洛之渊闭眼凝神半响,放说道:“我就在院子里,你早点歇息吧。”
“外面天寒露重的,相公身体还没好全,可不能这么折腾,就在屋里休息吧。”婴宁带点忧色道.
又补充道:“相公要是还不习惯宁儿,宁儿可以保证,不会对相公做什么的。宁儿只是舍不得相公。”
又抱紧了些,拿柔软的胸脯蹭了蹭他,羞涩道:“当然,相公要是想做什么,宁儿,宁儿也是愿意的。”
洛之渊再不能忍,运气提劲,只听“砰”的一声,婴宁被震飞砸在床柱上,又软趴趴的跌在地上。
婴宁“噗”的吐出一口血,目中神色先是震惊,继而悲伤,转而绝望,最后化作一片虚无,目中无神,喃喃道:“这就是我苦等两年的结果吗?”
洛之渊不自觉的有丝心疼,却没有回头,只冷淡道:“早点休息吧。”说罢,大步走了出去,关上门,在院中的石凳上抱剑闭眼静坐。
屋内传来婴宁凄厉的哭声,只听她嚎啕道:“我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啊?”转而有有些神经质道:“不,不会的,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一阵肉体碰到硬物的咚咚声音,却是婴宁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东倒西歪,双目时而虚无时而凌厉,时而温柔时而哀怨,被踢翻的凳子砸到腿也全无所觉。
片刻,摸索到了门边迷迷茫茫的开了门,见着静坐的洛之渊便是眼睛一亮,歪头一笑,好似怕惊着了他似的悄声道:“洛哥哥,你来啦。宁儿等你很久了。”
洛之渊睁开眼,去见她眼神虚无,这会已走到桂树下,离他不足丈远的地方,旋身跳起舞来,边跳边轻声唱道: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却是诗经《绸缪》。
洛之渊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身着嫁衣的婴宁,也在桂树下跳舞。
只树下没有桌椅,场地宽了许多,嫁衣宽大的水袖随她的动作蹁跹旋转,柔美中透着股淡淡的诱惑,片刻响起悠扬的箫声,却是那个身着喜服的洛之渊在一旁伴奏。
身着嫁衣的婴宁,随着箫声含情脉脉的看着丈夫,轻启朱唇,柔声唱到: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一边唱一边绕着喜服男子跳舞,长长的水袖时不时抛到喜服男子的身上,婴宁这时便会望着他羞涩又魅惑的一笑。男子则回以宠溺的一笑。
一曲毕,男子收起竹箫,望着仍在翩翩起舞的婴宁唱道:“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婴宁边舞边起声相合,男子雄浑的声音与婴宁柔美的声音交织,两个心心相印的男女,一场古朴的婚仪,那份带着点忐忑的新奇,带着点探究的喜悦,带着点羞涩的追寻,便一一跃然纸上。
“相公,我美吗?”翩舞的婴宁俏声问道。
“美,我的宁儿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男子痴望着她道。
“相关也是这世上最俊最好的男人。”婴宁咧开贝齿,调皮说道,一边说一边对着男子水袖一甩,男子接过水袖,顺着水袖将她拉入怀里,宠溺又无奈的说道:“调皮。”
“相公,我们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好不好?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做饭,一起洗衣,直到地老天荒,直到你我沉入黄土化作虚无。”跳累了的婴宁斜倚在男子的臂弯里,深情凝望着她的丈夫,娇声说道。
男子低头吻吻她的额头,细心的理好她因舞蹈而散乱了的额前碎发,宠溺又郑重的回道:“好,我们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婴宁得到回答,更是笑得甜蜜,直起身在男子脸颊上香吻一个,抱住男子开心喊道:“相公,你最好了。”又把头轻轻趴在男子肩上低声羞涩道:“天晚了,我们进屋休息吧。”
男子朗笑一声道:“好。”说罢,便打横抱起婴宁,大步进屋去了。风中传来婴宁咯咯的笑声。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风中传来白衣婴宁有些苍凉的声音,洛之渊醒醒神,见她还在忘情跳着,只脚步杂乱,眼神无光,恍如游魂一般,又想起那个红衣幸福的婴宁,终是不忍,轻声对她说道:“回去休息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好?怎么好?好不了了。”婴宁闻声停下来,哀绝的说道,眼神看着洛之渊方向,确没有焦距。说罢,又自顾自唱跳起来。
洛之渊看她再舞几次,声音越来越凄凉,神色亦变得有些癫狂,走上前去,趁她不备,给了她后颈一个手刀,婴宁瞬间软到下去。
洛之渊接住她,打横抱起她,轻轻放到床上,又给她脱掉鞋,盖好被子,放转身出门。依旧淡定的外表下,藏着点点迷惘的愁绪。
第十三章、回家的路(一)
“云姑娘,云姑娘,醒醒,快醒醒。”
云兕睁开迷茫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略带焦急的莫及,暗想自己怎么晕倒了?坐起身,摇摇头,迷糊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莫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醒来就在这里了,也没见着其他人,只有你倒在旁边。”
云兕抬头前望,两人前面不足一丈处有一个方圆百丈的平台,地上整齐铺着青砖,中间一个丈宽的圆形青铜鼎,鼎内插着几根香,杳杳飘着青烟,该是祭台。
远处是高高低低的小土坡披着绿色的外衣,感觉似曾相识。
扭头向后看,三株树干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桑树映入眼帘,根部相聚约两丈远一字型排开,枝叶相连,蔚然成趣。
云兕见此,惊叫一声,前后左右旋转一圈后又面对桑树站定喃喃道:“我怎么回来的?”
“云姑娘认识这里?”莫及问道。
“是啊,往这桑树后面的悬崖下去不足十里便是我家了。”云兕呆呆回道。
莫及听此,忙问道:“不知云姑娘家乡距离死亡谷有多少距离?”
云兕纳闷道:“就是这个奇怪啊,两地隔着三百多里山路呢,山路崎岖又林深草密的,我过去足足走了五日,这还是因为我跟魑魅魍魉自小就走惯山路又身有武艺的缘故呢,怎么睡一觉就回来了。”
莫及听此也甚是惊异,回忆道:“我最后的记忆是我们在死亡谷的花海里,丛师弟几人被迷了心神,我们带着他们飞奔,洛师兄在前面开路。
然后,被那红花雨包围,我便暂时放下了两位师弟,与之搏斗,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思考片刻道:“丛师弟他们先是被迷住,表情奇怪,难道我们也进了幻境?”
云兕神色也凝重起来,跑到三棵桑树背后,向下望,如刀削般平直的断崖,重重叠叠的云雾,望不见底的深谷,真是自己出来时的路,喃喃道:
“这幻境就是让人回到最想去的地方吗?”
莫及也探头往下望了望道:“云姑娘的家就在这下面?眼下我们暂时也没有出去的方法,不如先回云姑娘家看看?”
云兕潜意识也是想回家看看,无意识的点点头,片刻想起莫及的敌对身份,马上又摇摇头,道:“可是现在回不去啊。”
“为何回不去?”莫及疑惑道。
“谷外设有禁制,每月只有初一,禁制力量薄弱之时,山门才与外界联通,其余时候是进不去的。”云兕半真半假的解释道。
“那你们平时都不与外界交流吗?若是临时缺了什么东西,岂不麻烦?”
“谷里方圆百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还有口盐井,家族在此经营多年,一应生活所需尽有的。再者,族长每月开山门时都会派人出谷采买的。”
“那若是有外面的人进去了,岂不是得一个月后才能出来?谷内的人出去了错过时辰也,只能下月初一再回去?”
云兕笑笑,摇头道:“外面的人进不去的,山谷入口很是隐蔽,不是有人带着根本找不到的。出谷的人就像我啊,只能下个月再回去。”
莫及心中疑惑甚多,又问道:“云姑娘一族一直住在这谷里吗?既然这么隐蔽,最早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呢?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先祖本是白石国高官,只可惜精通农业稼穑之事,却不懂保家卫国之法。
九州战乱之时,白石国地小人少,却物产丰富,被各个诸侯国争来抢去,很快便国破家亡哀鸿遍野。
先祖因少时救过一个海外异人,得他相救保全家小,四处迁徙,颠沛流离,终于在晚年偶然寻得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
四面峭壁,只有一条狭小的的走道与外界相通,里面山水尽有,气候宜人,方圆百里只有几户山民,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
先祖便在山谷定居下来,自外面带进去诸多粮食蔬果种子,教山民耕种纺织驯养禽畜之术,渐渐营造出个安宁家园。
那海外异人也心喜此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与世无争,在此安家落户。
先祖弥留之时,担心自己的一番心血遭到破坏,又怕后世子孙再受战乱之苦,便恳求异人在山谷入口处设下禁制,以防侵害。
异人也舍不得这世外桃源遭到破坏,倾尽毕生所学设下这禁制后,也与世长辞了,尸骨化作看守山门的灵石,镇守在谷口。”
回过神来的云兕,将心中演练了无数次的说辞娓娓道来。
莫及听了不禁怀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断来,心道,难道她真只是隐世的山民,而不是魔教中人?最好是能走一遭这奇怪的山谷,便又提议道:
“既然我们在这幻境中能瞬间从死亡谷到这里,想必这幻境里许多东西,与真实世界不一样,不如我们先去到山谷入口看看。
若是能进去是最好,若是不能云姑娘多观察观察,说不定能找出沿途风景物种与现实世界的差别之处,从而找到离开这幻境的方法。”
云兕知道他已起疑,不走这一遭,后面怕是难以得到信任,打入他们内部,想想这是个幻境,自己是占优势的那方,便很是赞同的连声道:
“莫公子高见,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解下腰间的彩带,顺手一抛系在了最近的桑树枝干上,对莫及道:
“这下面五丈处有个略突出的平台,踩在那平台上依法炮制便可又下一级了。”
莫及取出佩剑,默念口诀,片刻抛剑,两指一点,剑便温顺的在离地一寸的地方稳稳漂浮,莫及站在剑上,问云兕道:“云姑娘要不一起御剑而行吧。”
云兕羡慕的看了两眼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之术啊,果然神奇。”又道:“还是算了吧,我习惯了这样下山,很快的。”
说罢,抓住彩带,刺溜一声滑了下去,莫及忙御剑跟上。
云雾中,一个粉紫色的窈窕身影甩着根彩带轻盈跳跃,发丝飞舞,衣裙翩芊,好似林间调皮的神妃仙子。
莫及见着,忽然无比希望她真只是个普通的山民姑娘。晃神间,去不见了云兕的人影,莫及忙四顾寻找,却只见白茫茫的云雾。
“莫公子,你快下来啊,愣在那里干什么?”谷底传来云兕清亮的声音。
莫及忙御剑直下,见云兕挥着彩带,抬头望着他的方向,白皙的脸颊因刚才的跳跃染上了红粉色,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笑笑收剑落了下去。
山底是个碎石遍布的峡谷,约有两丈宽,偶有稀稀拉拉的野草,隐隐听得哗啦啦的水声。
云兕介绍道:“顺着这条路往前不到一里有个瀑布,沿瀑布下去,从瀑布背后的山洞穿过去,再走两里地就到山谷外围了。”
莫及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跟着她的脚步边走边观察四周。看着右边笔直光滑的断壁,道:“这崖壁竟断得如此规则,如刀切一般。”
“据说是某次地动,一下子塌下来的。”云兕道。
“这里经常地动吗?”莫及问道。
“那倒没有,这都是千百年前的事儿了。”
越往前走,水汽越大,水声也由哗啦啦变成了轰隆隆,一个宽约五丈的陡峭瀑布出现在两人左手边。
“你会浮水吧?”云兕问道。莫及点点头。
“那就好,我们走吧。”云兕说罢,顺着瀑布跳了下去。
莫及见状,忙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好似两只扑火的飞蛾般直坠下去。
第十四章、回家的路(二)
几乎就在入水的那一瞬间,莫及就感受到周身泛起一股凉意。虽是烈日当空,深山里的水确仍是寒气逼人。莫及忙运气护住周身。
“扑通、扑通”两声,两人掉入潭中,溅起丈高的水花。
莫及手脚并用,几下浮出水面,正见着仰头出水的云兕。
云兕头向后一扬,纷乱的发丝被甩到空中又坠入脑后,滴滴嗒嗒的落下几串水珠,看见出水的莫及灿烂一笑。
阳光照在她泛着水珠的俏脸上,长长的睫毛被水雾沾湿,幽黑的大眼睛波光盈盈,微粉的唇瓣一张一合,好似芙蓉出水。
莫及恍恍惚惚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愣愣的看着她。只听她道:“我们走吧,往里游个约莫十丈远,便可上岸了。”
莫及回神,忙跟着她往瀑布背后游去。
洞内比想象中的稍稍明亮一点,不知从何处有缝隙,隐隐绰绰的阳光顺着细小的缝隙射进洞里,星星点点的打在四周的墙上。
墙上的爬藤植物抖抖叶子,贪婪的呼吸着,给原该阴森的洞里添了点生气。
越往里游,水温越高,到得将至岸边处水已有些烫人。
莫及定睛一看,左边山壁上有处婴儿拳头大小的泉眼正汩汩冒着热气腾腾的水,水有些浑浊还泛着些硫磺味,顺着山壁缓缓汇入潭中。
这里竟有地热,看来不止发生过地动,只怕还有火山,怪道地势这么奇怪,莫及在心里默默道。
那边云兕已爬上岸,正歪着头拧着水淋淋的头发,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显得越发窈窕。
莫及忙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又想到自己此刻也是衣衫尽湿,越发呆在水中,不敢上岸。
云兕见他就不上岸,奇怪道:“莫公子你快上来啊,呆在水里干什么?”
莫及尴尬道:“在下衣冠不整,不敢唐突了云姑娘。”
云兕听了哈哈大笑道:“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
向泉眼旁边的洞口指了指道:“那里面有地下熔岩,进去呆一会衣服就干了。”说罢转身向熔岩洞口走了过去。
半路又回头笑道:“我过去了,莫公子就赶快进来吧,我面墙站着,不会偷看你的。潭里的水有地下热泉流入,不能久待的。”
莫及见她消失在熔岩洞口,快手快脚的爬上岸,使劲拧了拧衣衫、发丝上的水,又以内力烘起衣物来,待身上干得差不多了,想云兕应是已整理好了,才走向熔岩山洞。
刚进洞口便遇上了出来的云兕,云兕上下扫了他几眼,盯着他已是打理整齐的衣物啧啧几声,咧嘴笑道:
“我就说你怎么久不过来呢,还以为晕在水里了呢,原来是外面在烤衣服啊,我都说了不会偷看你的,你们中原人真是扭捏。”
莫及见她白皙的脸蛋,被熔岩的热气熏得红彤彤的,嘴角俏皮的上扬着,杏眼弯成了月牙,那目光盯着他如有实质。
莫及忙低下头,俊脸微红,想着她揶揄的眼睛,只觉得浑身都在冒汗,熔岩不断散发的腾腾热气,更是加剧了这感觉。
莫及仿佛又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又听云兕道:“这里热得不行,不是久待的地方,既然都整理好了,那就赶紧出发吧。”
莫及忙点点头,转身逃一般走出岩洞,一边走一边开导自己道,都怪这里太热了,都怪这里太热了。
“错了,这边。往那儿走你只能穿墙而过啦。”背后传来云兕调侃的笑声。
莫及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死角,越发尴尬,忙收敛心神,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云兕的方向,呐呐解释道:
“刚才一时慌神,让云姑娘见笑了。”
云兕见他拘谨,心中暗藏的敌意不自觉的去了几分,俏皮的瞟了他一眼道:“中原人都如莫公子这般有趣吗?”
莫及不知如何回答,忙扯开话题道:“云姑娘的族人一定都身怀绝技吧,这出山的路如此崎岖复杂,要一天内来回还真是难乎其难。”
云兕摇摇头道:“绝大部分人终身都没出过山谷,再说,平时需要什么东西,基本都是跟谷外不远的巫真部落换的,并不走这条路的。”
“巫真部落?也是隐世的异人么?”莫及追问道。
“算是吧,巫真部落的人是上古十巫的后人,十巫最早是魔神蚩尤的臣属,有沟通天地之能,为蚩尤行祭祀占卜之事。
蚩尤被轩辕黄帝大败于巨鹿之野大战后,十巫也受到波及,失去通天彻地之能,还被黄帝臣属四处追杀。
无奈之下,只好一路南行,避入瘴气密布的十万大山,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们醒来时的那个高台,就是他们祭祀的地方,那三棵桑树便是巫真族人赖以生存的神树。”
云兕牢记朱叔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毫不迟疑的将巫真一族的事解释一番。
“三棵桑树?”莫及疑惑。
“巫真一族男子擅祭祀占卜,女子则擅养蚕织布,那三棵桑树是上古灵树。
桑叶繁盛终年不凋不说,织出的布细腻平滑,光华流转,在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巫真一族就靠这布换取生活所需。”
“这山里还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莫及没听出什么破绽,感叹道。
云兕笑笑道:“哪比得你们中原沃野千里,物资丰富啊。”
又有些伤感道:“大部分山民不过简单维持生活罢了,这里山林多耕地少,粮食始终是个大问题。
我总想着,要是粮食产量高些就好了,可是族长爷爷他们实验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多少成果。”
莫及觉得她在不断刷新自己对她的看法,安慰道: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了得问题,不过有云姑娘族人这样的有心人士,不断努力,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云兕攥起拳头,目光炯炯的说道。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出狭窄的山洞。
云兕小心扒开洞口枝繁叶茂的刺树枝,露出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口子,挤了出去,转身继续将此刺树枝压向旁边,方便莫及出入。
莫及走出来后,云兕又细心的将洞口的刺树枝复位,从外面看,整个山体完整如一,浑不知里面别有洞天。
两人进入了一片松树林,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树叶、松果混合物,松树间距约有三尺,两三丈高,不算多的躯干,金字塔形树冠。
树冠里坠着大大小小的松果,几只调皮的松鼠站在枝头好奇的看着二人。
一只胆大的扔下个松果砸向云兕,云兕捂头叫了一声,莫及忙上前查看,发现凶器是只松果,两人抬头,调皮的小松鼠正呰牙咧嘴的看着二人。
见此,云兕捡了个松果轻轻丢向小家伙,笑闹道:“你胆子不小啊。”
小松鼠刺溜几下躲了起来。
见二人没有继续攻击又悄悄跟了上去,,时不时露出个头,朝云兕扔个松果,见云兕回头忙又缩回头藏在树枝中。
二人继续往前走,云兕一会儿捡几个松果,一会儿逗弄下调皮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好似林间精灵。
有些松树的根部下,还长着高高低低的各种菌菇,云兕见此,哇一声,开心道:“这种松树下生长的菌菇炖鸡最好吃了。”
说罢,奔到一处长得最为繁密的树下,采摘起来。一边采,一边念叨:“这个用来炖鸡,这个用来做烤鱼,这个炒鸡蛋。。。”
莫及看她一脸迷醉,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心中的戒备不自觉的去了几分,笑笑,蹲下帮她摘起来。
片刻,两人便摘了一堆蘑菇,云兕挠挠头,尴尬笑道:“一不小心摘多了,好像拿不走了。”
一会儿又开心道:“有了。”
说罢,解下要上长长的彩带,展开,扑在地上,看以轻巧的彩带竟有丈宽,这会铺开来,风一吹便飘了起来。
云兕抓住一角道:“莫公子快帮我固定住它。”
轻飘飘的彩带被抓住一角后,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向后一卷罩在了云兕身上。
莫及看她被飞舞的彩带笼罩,好似个盖着盖头的新娘,走过去时竟有几分紧张,抓着彩带一甩,解救了她便快速转头。
却听背后传来云兕清脆的声音:“你背对着我干嘛啊,快来帮忙把菌菇放上去啊。”
莫及低着头转过身,压住彩带的两只角,快速的将地上的菌菇丢上去。
片刻功夫二人便放好了菌菇,云兕将彩带的四只角一提,打好结,提起来,准备背在身上。
莫及忙抢过道:“我来吧,云姑娘在前面带路就好。”
云兕看着他笑笑,道:“那就谢谢啦。我们走吧,大概再走一刻钟就到了。”
莫及点点头,跟着她一路前行。
松树林缓缓向上,地势渐高,出口是一片箭竹林,沿着竹林下狭窄的小路走了约莫一里路,竟到了一片悬崖。
莫及暗想,难不成又要跳崖,这回家的路,可真是困难重重啊。
却见云兕扒开右边的箭竹,露出一条不到两尺宽的路来,那峭壁上竟有一条栈道,几乎与峭壁垂直,远远望去好似大山的腰带,往下一望,深不见底。
云兕开心道:“这条路尽头就是山谷入口了。”
又转头叮嘱莫及道:“这条路狭窄,下面又是万丈深渊,莫公子千万小心。”
莫及郑重的点了点头,凝神静气,走向那悬崖栈道,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云中,颇有一股一览纵山小的豪气。
暗想,不知东山凌云峰山顶的通天崖与这个比如何。一边又暗叹造物的神奇。
栈道约莫两里长,两人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尽头右边有一个不足丈高过三丈宽的崖洞,左边洞口是一块悠然立着的人形大石。
头戴斗笠,唇角微翘,鼻子眉毛长长的胡须纤毫毕现,左手杵着个锄头,右肩上搭着条汗巾,一副田间休息的老农形象,只右臂却是残缺的。
右边洞口是块一人高的石碑,上书三个大字“庸人谷”。
云兕扑上去抱住人形大石,像只归巢的倦鸟般,开心道:“应爷爷,云兕回来了。”
第十五章、庸人谷
“庸人谷,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姑娘的先辈是豁达之人。”莫及赞道,有看着人形石问道:“这就是那异人前辈坐化的灵石?”
“是啊,应爷爷千百年来,一直在这里默默守护着我们。
这些年来,无论是政局变动,还是山河流转,都不离不弃,族人才能一直在此繁衍生息。
可是自己却在这绝壁,遭受日晒雨淋,你看,身上的皮肤都有些风化了。”云兕有些伤感道。
又道:“先祖取这名字,却不是想着什么高深奥义,不过期望族人能如这世间平凡的芸芸众生般,过些简简单单无忧无虑的生活罢了。
可就是这简单的期望,很多时候都是奢望,若是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便连最基本的饱腹都是个难题。”
莫及刚想安慰几句,却听她继续说道:“姑姑至今都总说起我出生那年的惨状呢,本就烈日炙烤,草木难存,族人外出的商队还被仇人追杀,死伤大片。
有一个大恶人更是假作好人,骗取了族人的信任,进入谷内初时还能装装样子,时日久了便原形毕露,实为夺我族中至宝而来。
与外面的恶人里应外合,差点就给谷里带来灭顶之灾。好在族长警醒,又有应爷爷显灵相助,才将他制服,应爷爷的右臂便是在那时失去的。
恶人被抓后,族人将他关押在祠堂里,本是想着不要乱造杀孽,试图慢慢感化他。
却不想那人极尽伪装之能事,骗得一位不谙世事的族中女子助她偷取族中至宝后潜逃出去。
没了族中密宝的灵力,谷内气候一日不如一日,又不知那恶人何时会卷土重来,这些年族人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
要是有一天,族人能够强大起来,不必连蜗居一谷,都提心吊胆就好了。”
顿了顿,又问莫及道:“莫公子你说是不是?”
莫及暗想,她这段话,莫不是在含沙射影的警告我?看来这姑娘虽看着单纯,却是个胸有丘壑的。
又想,若真是为警告我,为何都走到这里了才说,入谷的路不都暴露了么,兴许是我想多了吧,她该只是有感而发。
忙道:“善恶终有报,姑娘的族人若一心行善,定会有好报的。至于那恶人,为恶不端,自有天罚。”
云兕诡异的笑了笑,目光幽幽的看着她道:“天罚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觊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倒是真的。
我此次出谷,已是得到消息,那恶人心术不正却妄想操控我族秘宝为他所用,已是被反噬,走火入魔,成了疯癫无类之人,衣食皆不能自理。
想那恶人虽说出身高门,自有奴仆随从可用,不至于落魄潦倒。但对于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这个惩罚却是最残酷不过。
此次回去祭扫,告知此事,族中那些因他而死的亡灵也可瞑目,安心往生了。”
莫及被她突如其来的诡异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一时摸不清她的意思,只好呐呐道:“云姑娘说的是。”
云兕双眼微挑,问道:“莫公子是赞同,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去觊觎呢,还是赞同那恶人遭到报应啊?”
莫及觉得,此刻的云兕,似乎陷入了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
又暗自揣摩,这些故事对他这个相识不久的人来讲,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她真是魔教中人,已是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想叫自己知难而退?
转瞬又想到,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是在替天行道,是为了无数正道黎民苍生,可不是为了什么宝物。
思及此,便对云兕道:“我看云姑娘似乎是近乡情怯,有些激动,不如我们在此歇会儿再走。”
云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道:
“莫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赞同,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去觊觎呢,还是赞同那恶人遭到报应啊?或者直白一点,如果你进了谷,会做第二个大恶人吗?”
“云姑娘请慎言,莫某堂堂正道弟子,又自认没有开罪过云姑娘,云姑娘缘何竟将在下,与那夺人宝物、毁人家园的恶徒相提并论?
若是贵宝地不欢迎在下,莫某这就离开便是,何必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莫及虽也怀疑云兕的身份,但他天性温和,除了在心中掂量以外并无他话。云兕这般咄咄逼人的影射,委实叫他不喜,也有些生气了。
云兕见他真生气了,反倒放心了些,脸上灿烂一笑,又变成了温柔清亮的声音,道:
“莫公子请见谅,云兕每每想到那大恶人给族中带来的灾难,便恨不得食其骨、寝其皮。
如今自己要带外人进谷,难免有些害怕,一时激动了些,并没有针对莫公子的意思,莫公子勿怪。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莫及虽是余怒未消,却不好对着她的笑颜发作,只在心里道,圣人诚不欺我,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口中却道:“云姑娘没事就好。莫某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还有些做人的基本原则。
我们首阳门,一向以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为毕生追求,绝不会觊觎别人的宝物,更不会害人性命。
还是那句话,若是云姑娘不放心,莫某这就离去便是。离去后,也绝不会对外透露丁点,关于这庸人谷和云姑娘族人的事。”
云兕见自己的试探效果不佳,不想这么轻易就与他撕破脸,忙挽救道:
“莫公子不要生气,我们虽相识不久,却也一起几历生死,自是信得过莫公子的为人的,是我小人之心了。
如今我们一起陷在这幻境中,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正是该齐心协力的时候,还请莫公子原谅云兕的无心之失。”
莫及点点头道:“我理解云姑娘的心情,这件事就此揭过,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是。”
又问道:“不知云姑娘刚才这一路,可有发现什么与真实情境不同的异常之处?或可作为我们出去的突破口。”
云兕仔细回想了一圈,遗憾道:“还真没有,我先时还想呢,怎么这幻境如此真实,跟我去死亡谷走的那一路一模一样的。”
莫及轻叹一声道:“如此,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啊,兴许不经意间就找到出路了呢。”云兕接道。
见莫及有些低落,又安慰道:“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们与其焦头烂额的寻找,不如顺其自然的享受,该出去的时候自然会出去的。
眼下,我们还是进谷吃点东西吧,走了这么久,饿死了都。”说罢,转身往洞口里面走去。
莫及有些犹豫,拿不准到底是该跟着她入谷,还是转身回去。
寻思道:若是她只是个隐世异人自是最好,若真是魔教妖人,那将来免不了兵戎相见,这里作为一处重要据点,自然也是不能幸免。
自己这一去,不就成了那个毁她家园的恶人了吗?想着她开心的笑颜和刚才那番有些激愤地话语,莫及迷茫了。
“你还真生气啊,我都道过歉了啊,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应该胸襟宽广,不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的么?”云兕见他停滞不前,说道。
见他毫无反应,退回来,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道:“莫公子你怎么啦?”
又可怜兮兮道:“生我气,也不用把自己气呆了吧?真的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不胡乱怀疑你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莫及回神,尴尬道:“我没生气,刚才想到点别的事,一时晃神。”
“你没事就好,我们走吧。”说罢,双手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莫及颇有些不适应,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俊脸微红,拿下她的手道:“我会走的,云姑娘带路吧。”
“还真是讲究多呢,我们山里男子可没有你这么扭捏的。”说罢,又缠上他的手臂道:“有个词叫做入乡随俗,莫公子知道吧。”
见莫及脸越发红了,都快手足无措了,放开他,朗声大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嘛,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空旷的山洞,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声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莫及一时间尴尬莫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云兕见此,越发笑得开心,故意对着山洞深处大喊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莫及只觉得周围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到处都是她调皮笑着的大眼,耳边不断回响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本是黑漆漆的山洞,被她的影子照着,好似有火烤着似的,她的身影就是那盏明灯,恍惚间,好似又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忙默念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