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似是故人来
女子咬了咬牙,愤愤地说了个“你”,脸色几度变化,很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自己硬来讨不了好。
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发丝,一本正经的对着夫子拱了拱手道:“打扰了,偃先生。希望下次拜访时,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答复。”
“师伯,你看我带什么来啦。”女子刚走,茅草屋便来了新客人。
夫子打开门,看到眼前朝气蓬勃的客人,宠溺的笑了笑道:“你小子不在山上好好修炼,又跑出来躲懒呢。”
“哪是躲懒啊,这不是洛师兄出门在外,怕师伯寂寞,特地遣我来陪师伯说说话嘛。”
“您看,洛师兄找奇肱门定制的玄冰玉壶,据说用它煮茶对治灼伤有奇效,用不了多久师伯的伤就可以痊愈了。”
小伙子说着将手里精致的玉盒子递给夫子。
“哪有那么容易,玄冰玉也不过是比普通玉石,少见了些罢了。之渊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跟他说了很多次了,我这伤治不了的,硬是要去四处奔波,能有什么方法,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么些年也都习惯了,除了不良于行,也没什么大影响。”夫子接过玉盒,有些宠溺又有些伤感道。
“您说得轻松。可师兄他知道,您每到满月之日,就会受一回烈火焚身之苦,这几年火势还越来越难以控制,发作时间也越来越长。”
“师兄他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担心,一直想找到根治的方法呢。”
“这玄冰玉,也是师兄遍寻古籍,才找出来的法子,虽说不能根治,但可以暂时压制您体内的灼伤。”
“能让您减轻些痛苦,师兄和我们也稍微放心些。”小伙子絮絮叨叨道。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跟个老太婆似的,这么啰嗦,小心以后找不着媳妇。”夫子看着絮叨的小伙子打趣道。
“怎么会,似我丛一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博古通今的年轻俊彦,哪个姑娘会不喜欢。我明天就给您带个侄媳妇回来。”
小伙子咧开嘴,装模作样的拿出个扇子摇了摇,一脸得色。
“你这皮猴,不好好修炼,尽想些有的没的,年末的大考,看你怎么哭。”夫子也被幽默的小伙子逗笑了。
“那怕什么啊,我这不是找师伯您,取经来了吗,有本门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教导,还怕一个小小的年末大考啊。”
小伙子说完走到夫子身后,狗腿的给夫子捶起背来。
“对了,师伯,您知道那个什么死亡谷吗?”
“好奇怪啊,我明明记得,在里面受了伤。结果醒来,就在山门脚下,还什么事都没有,明明那里离首阳山十万八千里的。”
“还有啊,在里面遇到三个奇怪的姑娘,可是醒的时候,也莫名不见了。”
“师兄他们说,就走开了不到半刻钟,可转回来就找不到路了,也不知后面是怎么回到山门的。”
“莫师兄去找了无垠师伯,可他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活着回来了,是来送信的,他要来了,他要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丛一疑惑问道。
夫子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有些生气道:“你们去死亡谷了?我不是再三告诫清愚,不要再去吗?”
说着转过身,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丛一的身体。
“我没事,洛师兄他们也没事,师伯别担心。就是这个奇怪了,我在里面明明受了伤,结果愣是一点事没有,还省去了万里路程,一下子就回到了山门脚下。”
丛一老老实实的任夫子检查,又接着解释道:“掌门本也是反对的,只是前段时间,首阳峰的落日崖突然出现了异象。”
“卦象显示大凶,果然就收到消息说,谷外百里有个叫槐山村的小村子,一夜之间河水干涸、草木枯萎、禽畜尽亡。”
“全村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人也无一幸存,像是因上古凶兽患出没所至。”
“这些年您一直在此隐居,无垠师伯又神志不清,莫师兄便主动请缨去一探究竟,掌门也是怕拖久了,情势变化更坏,才让我们先去了解了解情况的。”
“你们哪里知道那里的凶险,不过这几十年,他一直没出现,看来也是受伤不轻。”
“不过,当年他年轻气盛,尚且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他总也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夫子有些哀伤的自言自语道,“也是命,躲也躲不掉,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是谁啊?无垠师伯也说他要来了。”丛一问道。
“一个故人。”夫子淡淡道,“既然回来了,就在山上好好修炼,别再到处乱跑了。对了,你洛师兄去哪儿了?”
“什么故人这么神秘啊,你们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师兄他,掌门派他去给奇肱门主祝寿去了,对对,祝寿去了。”丛一有些吞吞吐吐的回道。
“奇肱门门主今岁,是百岁之年吧,清愚一定是亲自去贺寿吧,怎会派之渊去?”
“你们在搞什么鬼?他到底去哪儿了?你虽顽皮了些,却是不会说谎,是之渊不让你告诉我的吧?”夫子质疑道。
“无垠师伯不知怎么,偷偷溜了出去。留书说,要去从极之渊见一个老朋友。又说从极之渊有一种玄冰花,用它做药引可以医治一切灼伤。”
“掌门带着莫师兄去奇肱门拜寿去了,洛师兄担心无垠师伯神志不清,在外面出什么事,又想找到玄冰花给师叔您做药,就追他去了。”
丛一有些尴尬的饶了饶头道。
“无垠下山了!他怎么突破善思崖的结界的?难道他恢复神志了?”夫子眉头紧锁,很是不解。
“这个我也不知道,上次我们从死亡谷回来之后,莫师兄有很多事情想不通,觉得无垠师伯可能知道些什么,就去善思崖了。”
“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无垠师伯的疯病更厉害了,整天见人就念叨‘他要来了,他要来了’”、
“掌门怕他闹出事,还特地在善思崖加了一重禁制,结果掌门一去拜寿,他就突然消失了。”年轻人解释道。
“看来他还是不死心,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惹出什么大祸来。”夫子的脸上浮现出焦虑的神色,语气也伤感了许多。
第一百零二章、陌路人客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包起来,送到城北祝员外府上。”身材娇小的姑娘手一挥,豪爽的点了一串商品,随手扔过去一锭银子。
“好嘞,这就给您弄。”小二难得遇到如此大方的客户,笑的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
一边打包,一边推销道:
“姑娘要不要看看我们店新来的关东人参,有小孩儿手臂粗呢,怕是有近千年了,给老夫人补身子再好不过的。”
“你这小二很会做生意啊,拿来瞧瞧吧。”姑娘笑道。
“客官,住店吗?我们这儿有最好的酒菜,最周到的服务。包您满意。”
对面的客栈,笑语盈盈的老板娘,斜倚着朱色的大门,对着路人招呼道。
轻薄的绿纱衣,鲜艳的红唇,眼底一颗浅浅的泪痣,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魅惑。
衣着却是中原样式,在眼前这通行南人装扮的小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青衣素衫的年轻人,看了看门边若隐若现的记号,和举止有几分轻浮的老板娘,又抬头看了看,门栏上与这热情的老板娘极不相趁的店名“陌路人客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老板娘媚眼一转,上前几步,自来熟的双手去掺年轻人,年轻人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没让她碰到衣袖。
老板娘止住脚步,轻摇着手上的团扇,嗤嗤笑道:
“看你这拘谨的样子,第一次出门啊,躲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放心,我只是想带你去参观参观客房,太阳都快落山了,再往前走,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了,遇上个豺狼虎豹的,可不是个事啊。”
对面四海货栈里疯狂购物的小姑娘,对着花枝招展的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狐狸精。”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门边不易察觉的古怪记号,客气的问道:
“请问这几日可有一位,四十余岁,跟我差不多高,左边脸上有一道寸长拇指粗的伤疤的男子,前来住店啊?”
老板娘斜他一眼,有些好笑的回道:
“我开的是客栈,又不是打探消息的楼子,公子您是赶路累糊涂了,走错地方了吧?不过呢,这店就这么点儿大,有没有的,自己看过了,不就知道了吗?”
青衫男子斟酌了半响,面无表情的说道:“给我来一间上房。”说罢,抬脚走进客栈。
“这就对了嘛,这边请,订上房我们免费赠送一斤牛肉,一壶子虚清酒,我们这酒,可是子虚先生亲手酿制的,千金难买。”
老板娘转身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
“师兄,可算是找着你了。哪里有子虚酒?这么好的东西,可得给我多来点。”年轻人正欲进门,身后传来了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给师父送东西吗?”年轻人转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人。
“偃师伯说从极之渊太危险,担心你们,我不是正好,在山上也没什么事嘛,就来给你帮帮忙啊。”
来人解释道,却是前面给夫子送玄冰玉的丛一,青衫男子正是洛之渊。
“你们要去从极之渊?年纪轻轻的可别这么想不开啊。”
老板娘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插嘴道,打量的眼神在二人身上寻觅。
“没有,您听错了,请带我们去客房吧。”丛一正要问为什么,却被洛之渊按住了手腕,只听得他淡淡的回到。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来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是想去从极之渊寻宝的。”
“只不过啊,一个也没见回来的,劝你们啊,还是好吃好喝好玩的就回去,可别折腾了小命,这么俊秀的脸蛋,我可是会舍不得的。”
老板娘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有些调戏的对着二人说道。
“那里有什么宝贝啊,又是为什么这么危险啊?”丛一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道。
原来洛之渊听老板娘这么说,想到从极之渊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自己全然不知,无垠师伯神志不清,也不知道引自己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虽说这老板娘也不一定可信,但多打听些消息总是好的,遂轻轻按了按丛一的手指,示意他与老板娘交谈。
“哎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可爱,听你们口音是北边人吧?看这装扮气度,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吧。”
“赶在传说从极之渊,将要打开入口的这几日,不远千里来这里,会不知道从极之渊有什么宝贝?你这是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
老板娘拿团扇小遮着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二人。
“这位姐姐,您虽说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年轻漂亮,可这气质风韵,可不是那些黄毛丫头能比拟的。”
“我们来这儿,的确是听说有个神药,能治一位长辈的旧疾,但对从极之渊这个地方,却是刚刚听说,更别说其他的了,还请美丽善良的姐姐多多赐教啊。”
丛一充分发挥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老板娘夸得跟朵花似的。
老板娘噗哧一笑,轻摇着团扇,慢摇摇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打量的眼神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从两人身上扫过。
嘴里啧啧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这么一本正经的公子,这嘴可比江湖混混厉害多了,可是长见识了。”
丛一虽说有些油嘴滑舌,却一直生活在山里,不谙世事,哪是这老辣的老板娘的对手,被她如丝的媚眼看得浑身不自在,俊脸通红,呐呐无言。
避过她的目光,斜着身子四下打量。却见对面的货栈里,一个肤色微黑的俏丽姑娘,冷冷的盯着客栈这边,表情很是不屑。
姑娘见丛一看过来,突然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货栈。
丛一看着这个转瞬即逝的眼熟背影,好似在死亡谷里莫名消失的魍魉。
正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却听得娇嗲嗲的老板娘接着说道:
“不过啊,看你这么可爱,我倒真是有句话要送给你,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宝贝可不是什么人都消受得起的,可别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忽悠了,给人做了马前卒啊。”
第一百零三章、陌路人客栈(二)
“多谢老板娘忠告,我们一定小心,还请带我们去看看客房吧。”洛之渊淡淡开口说道。
丛一回过神,心里仍疑惑,刚才见到的熟悉背影,是不是魍魉,懵懵懂懂的跟着洛之渊进了客栈。
洛之渊目不斜视的走着,眼角的余光,却在仔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间名字古怪的客栈,内里的陈设却是没什么特别的。
上下两层客房,中间的大堂摆着八张四方桌子,里面零星坐着几个人,都是中原装扮,衣着发型干练,背着刀剑。
看着几人进来,身上的气势很是警觉,想来如这老板娘说的,都是千里迢迢来淘宝的。
妖娆的老板娘一边走,一边招呼着:“小白,东一桌客人的酒菜,怎么还没来啊,让姓吕的搞快点,别让人等急了。”
“给西二桌的客人,再来壶酒,客人酒都见底了,也不知道看着点。小灰,把忘忧阁的门打开,来新客人了。”
“来嘞,您要的刚出炉的烧酒牛肉。”
一个葛衣布巾,个头不高的小伙子,从后堂应声而出,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肤色却诡异的白的透明。
一手托着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盘子,一手拖着两壶酒、一碗热腾腾的汤菜,大步走着汤汁却纹丝不动。
“好身手”洛之渊在心里默默赞了一句,同时更加警觉。
暗自琢磨,无垠师伯怕是已经恢复神志了,引自己到这里一定是另有目的,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祸,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知道了。”灰色头巾灰色服饰,连脸色都是灰扑扑的店小二,从二楼转角的一端,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手上拿着一串古朴的钥匙,默默打开了最左边一间房门,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转角处。
“忘忧阁,无虑祠,省心寺,连心园,欢遇苑”
洛之渊扫过一遍这些客房的名字,字迹有些陈旧,苍劲的笔画中透着丝丝温馨。心里暗叹,想不到这看着媚俗的老板娘心思倒是灵巧。
“二位公子请进,这间房可是我这小店最好的一间,视野开阔,后面正对着就是合欢园,这季节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呢。”
“白日里各家美貌的姑娘,三五成群的来这儿赏花,您二位足不出户,便可尽赏美景美人。”
老板娘径自走进房间,推开了斜对着大门的窗户。
洛之渊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成片星星点点或粉或白的小花,在夕阳的微光下随风轻曳,还有被清风送来的,不易察觉的淡淡香气,倒真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丛一看到窗外的景色眼珠子发直,转头冲着洛之渊疑惑的眨了眨眼,看到师兄平静的目光也冷静了下来,守住了将要出口的惊讶声。
“您二位在这儿稍事休息,我这就去给二位安排酒食。二位是要送上来,还是堂吃啊?”
老板娘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若无其事的问道。
“在房间里吃吧,来几个小菜,一壶清茶就行了。劳烦老板娘了。”洛之渊答道,说罢,掏出一块银子,客气的递给她。
“客气什么啊,您二位光临小店,是蔓娘的福气。”
老板娘接过银子,笑盈盈的接着说道:“几个小菜,一壶清茶,马上就来。”说罢,转身离开房间,还贴心的将门给带上了。
“师兄,那花,是不是跟无垠师伯在后山上种的一样啊,颜色间距,八卦图的位置排布,花径的走向,都一模一样。”
丛一见老板娘离开,鬼鬼祟祟的在门边听了一会,料是蔓娘已经走远,迫不接待的拉着洛之渊问道。
洛之渊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花坡轻声说道:
“我就是看到,这里有无垠师伯做的记号,才找到这里来的,他应该是故意引我们来的。只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去看偃师伯的时候,好像听他念叨了一句‘他还是不死心,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惹出什么大祸来’”
“无垠师伯,破了掌门设下的禁制,跑下山,又留下个奇怪的条子,引你来这里,该不会是,那个什么从极之渊真有什么凶险,想拿我们做探路的吧?”
丛一想起老板娘说的话,心里有些发毛。
洛之渊也在怀疑这个,虽说是同门师伯,但无垠师伯一直被关在后山,自己这辈弟子中,只有爱听各种奇闻异事的莫及时常去看他。
自己与他见面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从死亡谷回来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一起去的师父,也重伤而归,但对那段时间的经历却讳莫如深。
而且这么多年,他从没说过,有什么药可以治师父的伤,掌门一下山,他就突然抛出这个诱饵,自己几次跟丢,他都故意留下记号,着实可疑。
只是,从极之渊有玄冰花能治师父的伤,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即使无垠师伯真有什么目的,眼下,自己却也要去走这一遭的。
但,丛师弟却不能就此去冒险,遂规劝丛一道:
“师伯目的不明,这家店也疑问重重,师弟你明早就回去,跟莫师弟说下师伯的事和这里的情况。”
“他对无垠师伯比较了解,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到时候用这个传讯与我,你们也不要再来。”
说着递给丛一一个五彩的贝壳状玉器。
“我不走,这里这么危险,怎么能留你一个人,我虽修为不及几位师兄,跑跑腿也好啊。”
“再说,莫师兄跟掌门去奇肱门拜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再说凶丫头可能也在这里,得弄个明白才行,丛一心里默默加了句。
洛之渊很是纠结,既不想师弟去冒险,又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回去。
“师兄别担心,死亡谷,我们不也平安回来了吗?这从极之渊,还能比那里更可怕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师兄弟合作,其力断金,一定没问题的。”
“再说了,无垠师伯怎么说,也是我们同门长辈,不会害我们吧,对,肯定是我们想多了。”丛一安慰洛之渊和自己道。
洛之渊看着窗外迎风飞舞的合欢花,心思转过千遍,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第一百零四章、子虚酒
洛之渊收敛心神,小心戒备着打开门。
妩媚的老板娘,端着几盘酒菜,夸张的嗔怪道:
“这么久才开门,吓得蔓娘还以为两位公子,出什么事了呢。您知道,我们做客栈生意的,最怕的就是,客人出事砸了招牌,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说罢,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洛之渊接过酒菜,客气的解释道:
“老板娘多虑了,屋外的风景太美,适才我和师弟贪看飞花,让您久等了,抱歉。”
“那就好,二位公子远道而来,也是累了吧,蔓娘就不打扰公子们休息了,床头有个红丝线,二位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拉一下,蔓娘就会过来的。”
老板娘说着,给二人示范了一下。
洛之渊心里一惊,刚才光顾着那花圃,都没仔细检查这屋子里的机括,这么疏忽可是致命的。
全身心应付好眼前事,才是正经的,可不能因为未知的担忧扰乱了心神。
遂点点头温声道:“老板娘设计很是周到,多谢。”说罢,陪着蔓娘出门。
“对了,忘了跟二位说了,晚上这边不太平,二位公子吃完早点歇息,可别乱走,出了事,蔓娘我一介女流,可是帮不上忙啊。”
洛之渊正准备关门时,蔓娘又折回,形容狡黠的叮嘱道。说罢,不待洛之渊回话,摇着团扇扭着腰,婀娜的离开了。
洛之渊看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料想不会再回头了,才关上门,关上窗,将客房从房梁到地板,挨个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又给房门和窗,都设下警示的禁制,才稍微松了口气,坐在桌边,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丛一帮着他检查了房间,暂无异常后,看着桌上的美食很是心动。
一盘葱绿的青菜,一盘黑白相间的山菇,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牛肉,一盘炸得焦黄的豆子,两碗米饭。
一小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外面用大红的纸写了“子虚”二字,一壶清茶。
“想吃就吃吧。”洛之渊看丛一的样子温声说道。
丛一脸色有些踌躇,悄声说道:“这家店这么古怪,这酒菜,应该不是普通的酒菜吧?”
洛之渊不置可否的回道:“这店的确不简单,不过师叔不远千里引我们来,不会就这样让我们没了的。我总感觉,真正的危险还没有来。”
说罢,拿过茶壶倒了杯茶,又夹了棵青菜尝了下道:“还真不错。咸淡、火候、色泽都恰到好处,这小店还真是卧虎藏龙。”
丛一见他如此,那点担心也抛去了九霄云外,拎起酒坛子啧啧赞道:
“还真有子虚酒啊,我还是在藏书阁的一本老古董里,看到过这玩意儿,这子虚先生,也不知活了多少轮回了。”
说罢,起开封泥,瞬间,沁人的酒香四溢而出,似桃非桃,如兰非兰,酒的颜色也不是普通的透明,而是带着点点绿意。
“果然好酒,光闻着香气,就醉了三分。书上说,这酒是黄泉水酿制,喝之世俗烦忧尽忘。”
“那时总想着存他几坛,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就喝一杯,师兄弟们都笑话我,痴人说梦。”
“说子虚先生,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子虚酒。今日得见此酒,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丛一给洛之渊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满足的嗅着酒香,一脸陶醉,全然不见了刚才的担忧。
“你这性子,本就是无忧人,哪还需要这酒来忘忧。”洛之渊感叹道。
“师兄过奖了,人活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有什么人,真的是无忧无虑的。”
“不过是过尽千帆,看尽人世沧桑,再回头,镜花水月转头空,把很多东西都看淡了罢了。”
丛一饮下杯酒,有些感伤的说道,眼神深邃,表情怅然,大异平时。
洛之渊有些吃惊,年纪轻轻的师弟,如何突然变得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丛师弟生活简单,在山上长大,除了去山下的县城,就只有之前跟自己一行人,去了趟死亡谷,又一向大大咧咧,是个乐天派,怎么突然变得,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了。
不待洛之渊回话,丛一已是自斟自饮了三杯,接着说道:
“子虚乌有,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本就是场空,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徒劳,千年的轮回,千年的守护,不是她想要的,都是粪土。”
“子虚酒能给人解忧,可谁能解我之忧啊?”说罢,又是三杯酒下肚。
洛之渊眉头紧锁,看了看自己杯中,原封不动的酒,制止丛一道:“师弟,你喝醉了,别喝了。”
丛一拂开洛之渊抢他酒杯的手,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的站起来道:
“师兄,你别管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说罢,竟掏出佩剑,在狭窄的室内舞起剑来。
脚步散乱,看似毫无章法,又被屋内的桌椅家具阻挡,歪歪扭扭的身子,更是显得毫无形象,但剑尖每到之处,都有凌厉的剑气。
眨眼功夫,屋内的摆设皆被剑气扫过。
看着毫无变化的桌椅家具,待丛一的剑一停,便整齐划一簌簌倒下,每个皆是一分为四,不多不少。
剑气行至洛之渊四周时,洛之渊佩玉上的赤色珠子颜色变得血红,光芒大盛。
珠内死亡谷里收入的,那把姜宥的佩剑叮当作响,剧烈的抖动着,大有破珠而出的架势。
剑气最终巧妙地避开了洛之渊,剑一停,珠内的佩剑,也随之安静了下来,珠子也慢慢收敛了光芒,恢复到原来那平平无奇的样子。
洛之渊想起死亡谷里的经历,知道丛一大概是被这酒所迷,入了幻境,只是惊异于丛师弟的修为,何时变得这么高深了,难道这酒,还有突然大幅增加修为的功效?
又看着佩玉,暗道,刚才这佩剑是想保护自己吗?死亡谷里走一遭,自己得了这么个宝物,难道丛师弟也是那时得了什么机缘,突然修为精进了?
“好酒!”
丛一见饭桌将要倒下,右手随手一挥,宝剑不偏不倚接住了下落的酒坛子,左手捞起酒坛子,仰头咕咕灌着。
好一幅落拓的豪侠样子。
第一百零五章、凤求凰
丛一灌下一坛子子虚酒,没等洛之渊强行打晕他,竟自己歪靠着被他剑气击碎的桌脚,打起了瞌睡。
洛之渊将丛一搬到床上躺下,靠在床沿,思索这一路的种种,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四周出奇的安静,以洛之渊的修为,竟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客人的呼吸声。
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清晰可闻,整间客栈好似一座空城。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洛之渊正凝心感受客栈其他人的所在,就听得窗外传来了铮铮琴声和有些飘浮的歌声,明明是幕美人求偶的歌曲,歌声却有些哀凉,辨不出男女。
洛之渊悄声移到窗户边上,透过窗户的缝隙小心观察着,只见合欢花坡往前,有丝幽幽的蓝光,映照着周围赤红色的花朵。
形成了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花路,嫣红铺道却鬼气森森。
洛之渊回想着白日里这条路的样子,这么艳丽的花,如若白日里有,自己不可能没看见。
且因为跟无垠师伯种在后山的花一样,每一个细节,自己都仔细观察过,确认白日里,那里盛开的合欢花周围,是些深绿色的枝叶,杂乱无章,叶子也比合欢花的粗大些。
洛之渊白日里,还以为这花圃种的不同类的花,那些是开过了花季,所以园丁没有用心打理,更没有这么整齐的一条小路。
再仔细一琢磨,虽则合欢花长得都差不多,但排布的位置,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应是跟着八卦图的卦门走的。
只不知眼前这艳丽的道路,是生门还是死门。
一个块头不小,身形却很是轻盈的黑影子,从客栈一楼跃出,几下便越过了数十丈的距离,向着花径深处而去。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消失在花径深处后,琴声未停,歌声未歇。良久,好似他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又一个影子,从先前那人跃出的房间,沿着同样的路径而去,不知是担心自己的同伴,还是耐不住对未知琴声的好奇。
客栈还是诡异的安静着,只洛之渊明显感觉到,好几股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又是一炷香过去了,客栈叽叽咋咋的讨论声,愈见清晰,却迟迟没有第三个试水的人出现。
想来是都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前路凶险,想等前面两人有个具体的结局,再做打算。
“不管了,黄泉路只现七天时间,错过了这次,不知又要等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取回信物回师门,既然来了,就去里面看看。”
“我就不信,以我们几个的修为,难道还敌不了这些歪门邪道。”
洛之渊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二楼的左侧房间,突然传来一个粗矿的声音,操着不怎么标准的汉语。
洛之渊有些警惕。这两柱香的功夫,自己一直在聚集心力,聆听周遭的一举一动。
但直到刚才,那人突然提高声音,才发现了他的存在,想来修为决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敌人怕是个大麻烦。
“师叔您别冲动,就因为只有七天时间,我们才得等。”
“据苍梧遗书的记载,这八卦做成的六十四阵门里,只有一条可以通向生门,找到引路人。”
“这么多岔路,若是贸然前去,怕是凶多吉少。如果找不到生门,在黄泉路现世的七天时间内回来,我们就得困死在里面了。”
“乌梅山二友去了有段时间了,以他二人的修为,如果遇袭,不会这样无声无息的,琴声歌声也未变,应该是还没找到引路人。”
“我在那乌梅山二友的身上,放了苍梧花的花粉,用他们走过的路推演排除,能省掉很多寻找的时间。”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再看看情况再说。”
只听得一个很是年轻的男声安抚道,说的是纯正的中原话。
“你怎么就知道,那什么乌梅山二友,会先去探路呢?”粗矿的男声很是疑惑。
“小侄一路上,已将冲这儿来的几波人的底细,都打探过了。”
“这乌梅山二友修为颇高,但性子急躁,凡事都喜欢做出头鸟。且,这二人据说二十年前曾来过此地。”
“正是从里面得了些机缘,才突然修为精进,从两个普通的走镖莽汉,变成在正道中享有一席之地的”乌梅山二友”的。”
“而其他人,要么修为较低,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城府颇深,想要静观其变,最好是能坐享其成。”
“综合来看,故地重游,轻车熟路的乌梅山二友,当然是试路的不二人选。”年轻人成竹在胸的解释道。
“还是你们中原人花花肠子多,拿别人做试路石这样的事,做得驾轻就熟,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可别跟那离朱似的,满口的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端着所谓的名门正派的架子,行事一板一眼,到最后只有埋尸荒岭的下场。”
离朱?难道是当年跟师傅并称“正道双壁”的昆仑派离朱公子?
苍梧花,是了,苍梧花是只长在昆仑之巅的宝物,传说是天帝精血所化,能解百毒,倒不知,竟还有跟踪人的功效。
离朱公子消失多年,传说远游海外去了,原来竟是不知何时,埋尸荒野了么,师父知道了,该是会伤感一场吧。
洛之渊有些感慨世事无常,提起的心稍微平稳了些。
“师叔说笑了,旭川只是想与同道中人,互相协助罢了。并没有什么歪心思。”
“乌梅山二友,也是正道中数得上号的人物,我虽借他们试路,却并无害他们之意。”
“他们若是找到了生门,黄泉路这么凶险,我们循路前去,也可助他们一臂之力。”
“若他们找不到生门,我也会替他们收敛后事,大家同路不同目的,不正该互帮互助吗?”年轻人的声音很有些狡黠。
“行了行了,你那乖徒弟、好儿郎的形象,留着回去,做给你那正人君子师父看吧,我苏赫巴鲁是个粗人,不耐烦你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你说我们还要等多久吧,今日不行动我就睡去了,这不眠不休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粗矿的男声不耐烦的回道。
“师叔若是累了,就先行歇息一会儿吧,这里小侄盯着就行了。”年轻人很是恭谨的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遇见
“这水好清,只是没有渡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啊?想不到这树多水多的地界,竟比我们大漠还热。”
素色上衣淡灰色夏裙的女子,拿清凉的河水抹了把脸,问身旁的男子道。
白皙的肌肤,被烈日晒得红霞片片,眼眶深陷,五官深邃,睫毛长的好似扇子,明艳异常,好似一副活生生的西域美人图。
这长相跟身上素净的衣衫极为不搭。
“等等看吧,奇肱门主大寿,谷内肯定会来人,接送前来贺寿的客人的。”
男子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也被晒出了丝丝红色,也捧清水擦了下手和额头。
再常见不过的灰衫短打打扮,衬着男子结实有力的肌肉,没怎么打理的络腮胡子。看着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常走江湖的凌厉气息,五官倒是中原人样子。
“那边有片阴凉的地方,我们去那边等吧。”
素衣女子环顾四周,发现了两颗靠着山石的巨树,枝繁叶茂,营造出方圆丈宽的阴凉。
树下还摆着个石桌,几方石凳,看颜色应是常有人使用的。
两人坐定歇息了很久,灼人的烈日渐渐失去光辉,拂过河面的清风,开始带来混着水意的凉气。
女子姣美的脸上,已不见滚落的汗珠,和烈日下赶路带来的丝丝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休息后从容的神色。
可河上依旧平静如初,别说专门迎接的渡船,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啊,这么久也没船来,连其他贺寿的客人也没见着。”女子有些疑惑的掏出身上的地图,铺在桌上查看。
“应该没错,二十年前我跟师父来过一次,这条河开始就是奇肱门的地界了,只是那时候从下游上的船,没看到这树和石桌。”
“可能是我们前面赶路太快,来早了,其他贺寿的客人还没到,毕竟离老门主的寿筵,还有将近一个月。”男子思索片刻回道。
“二十年前,师兄才多大点啊,那时候的事,还能记得清楚吗。”女子不以为然的笑道。
“当然记得,我本是街头乞儿,若不是那一年遇见师父,将我带入昆仑山,现在还不知道在那里要饭呢。”
看着高壮,有些粗糙的男子,竟露出了些微哀伤的神色。
女子见此有些尴尬,安慰道:“对不起师兄,触动你的伤心事了。”
“不过虽然他们都说,离朱师叔死了,但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可能只是不想,再理这些凡尘俗事,去海外隐居去了。”
“我们昆仑山,几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弟子,天下间有几人能要他的命。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与他重逢了呢。”
“但愿吧。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上游看看,可能平时谷内进出,没走这么远的地方下船。”
男子收起哀伤,转移话题道,说罢,沿着水流逆方向走去。
“好,那我去找些吃的,咱们半个时辰后,在这里会面。”女子回道。
说罢,转头看了眼清亮的河水,狡黠的眼珠子一转,掏出狭长好似半月的弯刀,对着身后大树的枝桠随意挥舞几下,十几条尺余长的树枝,便伴着纷飞的叶子簌簌落下。
女子收拢好树枝,又用弯刀细心的削去多余的枝叶,将树枝的一头削得尖尖的。收起弯刀,带着一串枝条,直对着河水而去。
到得离水流寸余的地方停住,手一扬,十几条树枝便四散插向河水中,‘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待听得声音基本消逝,女子手对着四散的枝条一握,手臂朝着左侧草地用力一甩。
片刻间,枝条便整齐划一的自水中飞出,倒在了青草上,每个枝条上都插着一条巴掌大小,还在苦苦挣扎的鱼。
女子满意的拍了拍手,又整理了下,被飞溅的水滴沾湿的衣襟,捡起草地上串着鱼的枝条,回到大树底下,拿刚才剩余的枝条和树下的落叶,搭起一个火堆将鱼串烤在上面。
整个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显然平时没少练习。
不多时,鱼就被烤的焦黄,带点腥气的肉香味,让人闻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女子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轻手轻脚的,将火维持在刚好给鱼保温的大小,等待同伴归来。
“想不到竟有人敢在这条河抓鱼,真是不知死活!”一个有点年纪的声音好笑的感概道。
女子抬头一看,一个倜傥身形、气质温文、眉眼疏阔的青年男子和一个个子不高、看着年纪不算大,眼神却看着很有些阅历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斜对面三丈远的地方。
两人都是白衣长衫打扮,这一路的树枝草叶又是烈日炙烤,那白衣上竟片尘不染,也不知是如何打理的,那声音正是来自矮个男子。
“这两人看着挺精神的,竟是胆小如鼠,连抓个鱼都害怕,还是男人呢。”
女子心里很是不以为然,腹诽了一句,有些不屑的反问道:
“不就是抓几条鱼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两个大男人,连抓鱼都不敢,中原人竟是这般软弱无能么?”
“软弱无能?这奇肱谷外,到处是机关秘术,一不小心触碰倒了机括,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以为会几招法术,便可以在这里招摇?”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矮个男子鄙视道。
女子虽听他说得严重,可自己这一路走来,并未遇见任何危险,刚才抓鱼也轻轻松松,打心底里觉得他没见过世面,小题大作,桀骜的回道:
“吓唬小孩子的话,还是回家说去吧,我可没工夫陪两个胆小鬼闲聊。”
“胆小鬼?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我徒儿这般谦逊有为的呢,不想竟还有这般狂妄不知事的。”
“你师父就这样放你出来奇肱谷拜寿?也不怕好事变成丧事?”矮个男子被他气笑了。
女子听他鄙视的语气,想自己也是门里数一数二的弟子,连师父都不曾这样训诫过自己。
师门虽远居塞外,却也是正邪两道都不敢忽视的硬茬,眼下竟被一个连抓鱼都不敢的懦夫笑话。
实在不爽。
第一百零七章、交锋
愤怒的女子将师父临行前细细叮嘱的,与人为善凡事多忍三分,抛到了九霄云外。
眼一抬,就着手上烤的焦黄的鱼一用力,带着火星的树枝对着矮个男子直直刺去,准备给他个教训。
矮个男子动也不动,鼻翼微动,脸上竟露出一丝陶醉的神色。
眼见着火红的树枝就要刺到胳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弹,树枝便自空中横着旋转了个方向,握手的那方朝向了男子。
矮个男子在被转向的树枝失去力气坠落之前,慢摇摇的伸出左手,握住了枝条,将烤得焦黄的鱼拿到鼻边满足的嗅了嗅。
咬下一口鱼肉,仔细地品了品,赞道:“你这小丫头,脾气修为不怎么样,烤鱼的手艺倒是不错,跟我那师侄有得一拼。”
女子虽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故意没往要害部位刺,可见他如此轻松就破解了,自己带了五分力道的攻击,还吃了自己精细烹制的鱼,越是生气。
对着眼前的火堆一挥衣袖,通红的火星,便朝着男子方向扑簌飞去。
一直不言不语的高个男子,广袖一挥一卷,纷飞的火星便齐齐聚在中央,火星瞬间弱了下去,直往地下坠落。
女子眼见着火星将灭,雪白的右手对着垂死挣扎的火星一发力,火光得了助力,“扑哧”一声竟显出了金灿灿的明火。
女子喊一声“去”,手掌往外一送,火势蹭蹭往高个男子方向烧去,眼见着男子的广袖就要被点着。
矮个男子眼里露出了丝惊讶,用打量的目光端详了素衣女子片刻,说道:“倒还不赖。”
却没去管那看着可怖的火势,而是继续悠哉悠哉的吃着鱼。
吃完随意的将树枝扔给高个男子,对女子道:“再来一条。”
高个男子不紧不慢的接过树枝,将之朝河水方向一抛,再掐了个手势往火光方向一指,说了声“灭”。
那树枝竟变作青绿颜色,引着一条拇指粗的水流,浇向了女子营造的火焰,适才狂放的火焰被浇了个透心凉,只剩下点点灰渣,扑簌落下。
火焰熄灭后,那树枝便也恢复成原来那,被火烤得枯黑的残败样子,也安静的落在了灰渣上。
女子美丽的大眼圆睁,手掌对着落下的灰堆,反复来回施为几次,却没能将连星星之火都没了的灰堆,再度催然。
矮个男子笑道:“别挣扎了,便是天帝再生,也不能将无源之火引燃。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再给我来一条鱼,味道真不错。”
女子不紧不慢的给几条鱼翻个身,又取出随身携带的佐料洒了一圈,闻着是薄荷的味道。
弄完看着他甜美一笑道:“想吃鱼,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吃下去了。”
说罢,右手拿起一条烤鱼的树枝,左手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积出个白色的光圈,手掌翻平对着烤鱼横向抹过,手肘一动,将烤鱼对着矮个男子方向送了出去。
这回矮个男子却没伸手去捞,而是双手合十,又交叉成九十度角后分开,推出双掌对着飞来的烤鱼说了声“散”。
那香喷喷的烤鱼突然自燃起来,转眼间便是焦糊一片。
矮个男子一脸惋惜的说道:“暴殄天物啊,浪费粮食要遭天谴的。去掉外面的皮,里面还能吃,送给你吧。”
说罢,右手手指微动几下,焦糊的烤鱼树枝,便稳稳的回到了女子身前的烤架上,像先前一样,跟其他鱼一起,被温温的火光烤制。
只面前那层焦黑色,显示出它那段与众不同的经历。
女子神色却没有刚才法术被破解时的恼怒,而是带着一种有些诡异的笑容,满足的拿起那条焦黑的鱼,学着矮个男子刚才的样子用鼻尖闻了闻道:“好香。”
衣袖掩映下,女子不经意的掏出成人大拇指大小的镂空玉瓶闻了闻。
高个男子不知是累了,还是赶路被晒了太久,挺拔的站姿有些微变形,双腿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手指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矮个男子倒还是稳稳地站着,只盯着女子的眼神凌厉了许多。嘴里一字一顿道:
“竟使下毒这等卑劣手段。昆仑派已沦落至与了么!看来不给你点教训瞧瞧,你是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女子听他说出自己的师门来历,心里一惊,暗道还是个识货的。
虽想起师父一再交代,外面的世界藏龙卧虎,行事要小心谨慎,不要随意得罪人,但她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又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师父宠着她,门中众人也让着她,便满不在乎的回道:
“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便是好猫,用毒可是一门最精深的学问,我昆仑派自是要好好研习运用才是。”
高个男子快速的点了自己手脚的几个穴道,却没能止住手脚的痉挛,矮个男子没有表情的的脸上,也开始冒出几颗汗珠,悠然站着的身子感觉僵硬了许多。
女子见此姣美的笑道:“既然知道姑奶奶的来历,还不速速求饶,看在你慧眼识珠的份上,本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可以让你们少些痛苦。”
“狂妄。”矮个男子缓慢的突出两个字。
言罢,左手平直手掌自自己的额头向下,平直着运气一圈后,回放到身侧。
右手如法炮制,自逆向丹田往上到额头,回走一圈,青色的发丝上冒出袅袅白烟,还有汩汩的响声,好似水沸腾了一般。
白烟散去,响声渐歇,矮个男子上下左右转了转脖子,又收放几下十指,感觉活动如初了,也不管自己的同伴,右手食指和拇指交合,对着女子方向轻弹三下。
三股劲风便朝着女子面门方向直直而去,远远便能觉察出泠泠寒意。
女子直觉的飞身侧退几步,躲过了正面袭击,那劲风却好似长了眼睛似的,随之朝着她退的方向转弯,凛冽袭来。
女子腾挪几下,皆没能避开如影随行的劲风,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感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索性不再躲闪,掏出弯刀加注内力,对着风向横砍下去。
那风本是无形,哪会被她所动,仍就直直袭来。
女子见此,一咬牙,逆风而上,对着矮个男子直直砍去。
第一百零八章、复生
矮个男子见她被风吹得毫无血色的俏脸,和一往无前的神色,不意她竟如此坚持,一时有些愣神。
眼见着明晃晃的弯刀,便要与他伸出的右手来个亲密接触,突听得一声急促的大喊:“纫兰,住手!”
矮个男子默默收回还击的力道和凛冽的疾风,见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将女子的弯刀隔开,拉着女子退出几丈远。
站定垂首,双手向下竖握着宝剑,对着矮个男子恭敬的道歉道:“师妹年少无状,还请清愚前辈见谅。”
女子被他突来的阻拦弄得措手不及,踉踉跄跄拐了好几步才站稳,不满的抱怨道:“师兄,明明是他们先无礼的,干嘛给他道歉。”
络腮胡子严厉的瞪她一眼,道:“胡言乱语,这是首阳门掌门清愚前辈,怎会对你无礼,还不给前辈道歉。”
女子自是知道,与自己师门并列正道之首的首阳门的。
只她年轻气盛,刚才一番交手,又没觉得这所谓的掌门,有比自己厉害多少,心里有些不服。
但慑于师兄的权威,仍是不情不愿的嘟囔了句:“纫兰无状,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与我计较吧?”
“你认识我?”矮个男子有些疑惑,没理被逼道歉的女子,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络腮胡子的样子。
自己已经多年未出山门了,他虽看着沧桑,但应才三十岁左右,不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旧识。
可也不记得在山上,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啊,他还没自恋到,认为自己这么出名,人尽皆知。
“晚辈是昆仑派弟子复生,二十年前曾与家师离朱先生,前去首阳门拜访,只是当时,晚辈尚是垂髫幼龄,想来前辈已无印象了。”
络腮胡解释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给离朱抱剑那个,凶巴巴的枯瘦小孩,长这么高壮了啊。”
矮个男子恍然大悟,想起二十年前,瘦得跟竹签似的黑小孩。说是九岁了,可看那身形,不过才五六岁的样子。
黑漆漆的双眼,跟狼似的,对谁都戒备万分。抱着快有自己身长的宝剑,亦步亦趋的跟着离朱。
师兄弟们都偷偷议论说,离朱翩翩佳公子,却收了个平平无奇的小叫花子当徒弟。
不是放出豪言说,只有形象、根骨俱是举世无双,才配做他离朱公子的徒弟么?这下可不是个大笑话吗。
自己彼时年轻淘气,看着这小不点一副“我很老成”、“离我远点”的样子很好玩,故意捉弄于他。
将他引到无人的西坡,想让那些山猫野鼠吓吓他,让他有个孩子本来该有的样子。
谁想北坡的黑熊岭,有冬眠的黑熊提前醒来,四处觅食闯入了后山,将他当作了捕食对象。
这小子眼里掩不住的惊恐,手脚都抖个不停,却愣是没哭没闹,也没呼喊求救,咬牙切齿的给自己鼓气道: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说完便拖着离朱的宝剑,冲着扑过来的大熊撞去。
自己当时都给吓傻了,要是它被黑熊拍成肉饼,自己拿什么还给离朱。
清愚想到这里,彷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段日子。
枯瘦的黑小孩,穿着崭新的蓝布棉衣,小巧的鹿皮靴子,但伸出来的双手上,全是红肿溃烂的冻疮。小手指甚至都可以看见白森森的指骨。
吃东西永远躲在墙角,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白面馒头,几口就下肚了,噎得直打嗝,也不肯吃慢点,给他两个馒头,还总会偷偷的藏一个。
偃师兄说,这是长期挨饿养成的,生怕下顿没得吃了。
无垠师兄带回来的云英姑娘很喜欢他,细心的给他满是冻疮的手擦药,又给他温汤,怕他噎着。
他也不说谢谢,只半夜就着月光,偷偷给云英精心打理的花圃翻土除草,用茅草铺垫被冻伤的幼苗。
大家都感叹,虽是个野孩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想来离朱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破了誓言,将他带在身边。
那夜自己发现黑熊的踪迹,便知道不好,沿着几乎被黑熊足印全部淹没的小脚印,忐忑的在林中飞速行进,生怕看到的是一堆新鲜的骨头。
结果那黑小子,竟鼓瞪着眼睛跟大熊对视,嘴里年年有词,不待自己出手相救,便拖着快与自己等长的宝剑,朝大熊冲了过去。
身躯足有四五个成人大小的黑熊,抬起掌,准备把眼前这不自量力的食物给拍碎。
却不想,这胳臂只成人拇指粗细的小不点,竟拔出了离朱认主的宝剑。
皓白的月光,照在断水剑如水般透明的剑身上,又返照在四周皑皑白雪上,顷刻间光芒四起,晃得整片林子好似白昼。
清愚慌忙侧头,才没被剑光伤及眼睛。
那庞大身躯的黑熊,却是被剑光刺得,双目直接流出了殷红的血泪。
黑小孩自己的右眼睑往下,也被灼出一条寸长的血痕。
清愚侧身闭眼的瞬间,受伤的黑熊狂躁的挥舞着双爪,抓到的有形物,都被它尖利的爪子撕得稀烂。
黑小孩初战告捷,鼓着腮帮子,胡乱挥舞着断水剑,无刃的宝剑划过黑熊的前爪,半截熊掌被齐整整削去。。
倔强的黑小孩,也被血淋淋的熊掌拍飞了出去,手上还紧紧抓着剑。
清愚忙飞身上前,接住了如离枝的枯叶般坠落的黑小孩,素白的衣裳前襟,被黑小孩喷出的血,染出朵朵暗红色的梅花。
顾不得处理发狂的黑熊,清愚抱着黑小孩飞奔回偃师兄住处,焦急的找万能的师兄抢救黑小孩。
陷入昏迷,被偃师兄丢进药筒的的黑小孩,没喊痛,也没哭,只迷迷糊糊的重复着:“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师父你看,我可以的。”
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胸前被熊掌抓得血肉模糊,后背上还有好几处,深的浅的疤痕,想是原来乞讨是留下的。
闻讯赶来的离朱,爱怜的叹了声:“痴儿!”
与偃师兄一起,给他输内力抢救,直到第三日傍晚,才算是捡回一条小命。
离朱很是开心的,对努力睁开眼的黑小孩说道:“既然你已经历了死劫,以后就叫做“复生”吧。这把剑就归你了。”
说着指了指,黑小孩昏迷了,仍紧紧握住不肯松手的断水剑。
第一百零九章、往事
想到此,清愚尴尬不已,看他眼角还有明显的疤印,呐呐道:
“该是我给你道歉才是,当年年少好玩,险些让你送了性命,实在惭愧。这二十年你还好吗,胸口的伤没事吧?”
“多谢前辈挂念,小伤早已无碍。说来,还得多谢那次事故,晚辈才能因祸得福,正式成为师父的弟子。”
“晚辈自跟师父回昆仑山后,一直在山上修行。”
“此次奇肱谷老掌门大寿,轩辕掌门因正是闭关修炼的关键时刻,不便亲自前往,加之晚辈幼时,曾与师父来过此处,故遣晚辈和师妹前来贺寿。”
“因我们等待了一下午,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晚辈适才去河流上游探看了一番,不想师妹年少,与前辈起了冲突,还请前辈海涵。”
复生恭谨答道,又再次弯腰致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清愚机械重复道。
复生发现了清愚的尴尬,再次强调道:
“都过去二十年了,前辈本是无心之过,晚辈还因此得入昆仑派,晚辈当时都没怪过前辈,何况如今,前辈真不必再自责了。”
又见地上的高个男子仍在运功逼毒,转移话题道:
“纫兰快把解药给这位道兄。前辈请这边坐。”说完,让出身后的石凳。
“不用不用,我徒儿他没事的。”不待女子回话,清愚便接道。
果然,不待女子拿出解药,高个男子便长呼一口气,站了起来。
复生忙对高个男子拱了拱手道:“这位道兄有礼了,师妹莽撞,伤到道兄,还请见谅。还请这边就坐。”
说罢,做了个屈身引导的动作。
清愚落座后,见复生真的没有记恨自己的意思,心里的尴尬也减轻了些,温和的笑道:
“你们也坐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做老成样子,不爱说话,见谁都一副酷酷的样子,现在倒是健谈了许多。”
复生憨厚的笑了笑道:“那时候,刚被师父捡到,过上有吃有穿的日子,生怕表现不好,又要四处行乞,一心想给师父证明我有用。”
“师父说,我若能将他的剑护住七日,不被人抢走,就正式收我为徒。我便满心满眼里都是宝剑,看周遭的人,都像要抢我的剑的样子,让前辈见笑了。”
“对对对,你可宝贝那把剑了,师兄治伤想掰你的手指,给你擦药,结果费力弄开了,你手上的皮,都被剑柄扯掉一大块。”
“一拿开剑,昏迷了三天两夜的你,马上就奋力睁开了眼,拼尽全力,才说出了醒来的第一个字“剑”。”
“那时候偃师兄就感叹,离朱看人的眼光真是毒辣,你虽根骨不算上好,但有这毅力,没有做不成事的。”清愚回忆道。
“是啊,我刚上昆仑山的时候,学什么都不如门里的师兄弟们,剑诀法术,他们大都一遍就会,我却总是不得要领。”
“我就想,学一遍不会,我就学十遍,十遍不会,就练百遍,直到千遍、万遍,总有会的一日。”
“这些年,我都不记得,那些看似简单的功夫,我练习过多少遍了,总算是学会了一些东西。”复生坚定的说道。
清愚和高个男子听了都肃然起敬,忍不住鼓掌。
复生被他们欣赏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高个男子道:“还没请教这位道兄尊姓大名?”
高个男子拱了拱手道:“首阳门莫及,见过复生兄。复生兄的这份毅力,实乃我辈楷模。”
“莫兄过奖了,早听轩辕掌门说过,莫兄修为精湛又博览群书。”
“前段时间,还带领几位同门,自死亡谷中全身而退,实是年轻一辈不可多得的人才。”
“今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后还请莫兄多多指教。”复生认真回道。
提起死亡谷,莫及有些怅然道:
“说来不怕复生兄笑话,死亡谷内的经历,好似幻梦一场,至今我都没想通,我们是怎么突然就出来了的。”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否真的去过这么个地方,遇到过这么些人和事。”
“那里本就玄妙无穷,千百年来,也没人真能说清,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是我师父与贵派无垠先生,那样惊才绝艳的人才,也没能在去过之后毫发无损,莫兄走这一遭,已是远胜前人了。”
复生安慰道,说罢,眼眶微有湿润。
莫及和清愚,都想起他的师父,离朱公子,就是在去了一趟死亡谷后人间蒸发的,都传说是折在了里面。
莫及很是谦然道:“复生兄见谅,离朱先生的事,实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离朱没事的,可能就是不方便现世,或是到哪里隐居起来,寄情山水去了。”
清愚打断莫及道:“虽说一直没有消息,但老话说的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况且,我那师兄,都活着从死亡谷回来了,虽然他与离朱同为两门当时最出色的年轻弟子,但说句不敬的话,论形象气质,他可以与离朱一比,论修为,他比离朱还是略有不如的。”
“他都能活着回来,离朱就更不会有事了。时机到了,离朱自会出现。”
“前辈说的是,晚辈也一直相信,师父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复生很有信心的说道。
“别前辈前辈的,太客气了,说来我们也算是旧识,离朱与我偃师兄,也一直是兄弟相称的,如若不弃,便叫我一声师叔吧。”
清愚挥挥手道。
“是,复生见过师叔。”复生自是愿意,与这位首阳掌门的关系亲近些的,从善如流的回道。
“都师叔,师兄的了,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昆仑派的啊。”
火堆边被冷落良久,百无聊奈的女子,翻了个白眼不满的嘟囔道。
复生神色有些尴尬,转头唤女子道:“纫兰,过来,给清愚师叔和莫师兄见个礼。”
又对清愚和莫及介绍道:“师妹纫兰,是轩辕掌门的关门弟子,有些孩子气,还请师叔和莫兄多海涵。”
女子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低着头踢着地上的落叶,拖拖拉拉的走到石桌上,敷衍的行了个礼道:“清愚掌门好,莫公子好。”
第一百一十章、奇肱谷传说
“坐坐坐,看小丫头这脸色,是还记恨,我刚才吃你的鱼呢?”清愚笑道。
又想起刚才让自己和徒儿中招的毒药,疑惑道:“你是什么时候下毒的,我竟没发现?可惜了一条鱼。”
纫兰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嬉皮笑脸,一上来就教训自己的人,跟德高望重的首阳掌门,联系在一起。
掌门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师父那样,沉稳大气,惜字如金,不苟言笑,一个眼神,就让门下弟子噤若寒蝉的吗?
哪像这个人,逞口舌之利不说,还胆小如鼠。
因为出门前师父再三交代,下山后一切听师兄的,自己才勉为其难的道歉。
现在听到他问及毒药,更是心头偷笑道,看来这掌门,修为也不咋地嘛,假装淡定的说道: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啊,只是让人手脚抽筋不能用力而已。这湖里鱼多的是,想吃自己抓就是了。”却没回答自己怎么下的药。
“是酥筋散,昆仑山顶有一种苍梧花,浑身都是药,叶子味道清凉,花瓣味道馨香,磨碎了都可以做去腥气的香料。”
“但却不能一起用,一起用了,就会让人四肢无力,手脚抽搐。”
“因我喜欢吃用叶子做佐料的,师妹却喜欢花瓣的味道,想来师妹是将两种味道的鱼混了,才让师叔和莫兄中招。”复生解释道。
“所以刚才她明面上是在施法,实际是在一条用了花汁撒的鱼上,撒了花叶做的调料,我闻味道以为是薄荷,只注意破解法术,却没想到杀招不在这里。”
“还真是巧心思。我就说,昆仑派什么时候开始学得些邪门歪道的下毒,原来是苍梧花,这天帝留下的东西,果然浑身是宝啊。”清愚赞叹道。
“那是当然,我们昆仑山,是天帝陵墓所在,承天地之灵气,奇花异草、仙禽灵兽数不胜数。”纫兰自豪的说道。
“我看植物典籍上有记载苍梧花,说是天帝精血所化,只长在昆仑山顶,天帝陵墓前,能改变方圆百里的晴雨。”
“故天帝陵周围,历来风调雨顺。花粉沾上了,千里之外都能追踪到踪迹,倒不知这花叶和花瓣,也有奇特功效。”莫及插话道。
“叫师叔见笑了,莫兄说的是,说来也是巧合,那苍梧花,千年来,年门中也是一直按着这典籍记载的培育使用。”
“却不想师妹和师弟年少顽皮,不想练功,躲到天帝陵旁烤山兔吃。”
“旁人都对这天帝遗物敬畏三分,从不去破坏,偏这两个都是胆大包天的,因没佐料调味,看着花叶闻着清香,便采来调味,意外发现很是美味,以后就常有这用法了。”
“师妹醉心于,发现各种新奇的东西,发现苍梧花这书中没有的用途后,很是开心。”
“将这苍梧花各种实验,也就发现了,花叶同时燃烧的气味,能致人四肢抽搐无力。”复生细细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道这小丫头连奇肱谷外的河,都敢抓鱼,从小就是个不知道害怕的。”清愚感叹道。
莫及却在感叹,自己真是着相了,神农尝百草,方知草木本性。
自己却困于书本之中,不知大千世界变幻无穷,实践才能出真知,对事对物,还得多加尝试、体验才是。
“这河里的鱼,有什么问题吗?”复生也很是疑惑,为何清愚一个堂堂首阳掌门,会觉得师妹抓鱼的事奇怪。
“贤侄有所不知,奇肱谷擅制各种机括法器,这条河是入谷的第一道屏障,河内怕是得有,百余种法器。”
“若是普通的渔民撒网打鱼是没问题的,若是修道之人用法术抓鱼,便会触发法器,四面八方的攻击,防不胜防。”
“每年不知多少想要进奇肱谷寻宝的人,喂了这河里的鱼。”
“这湖里的鱼,因有法器滋养,也有了灵性,普通的渔民撒网,根本打不着鱼,久之,便也不来这里了。”清愚解释道。
“竟是这般残忍。寻宝的,也不尽是坏人吧。”复生有些不忍。
“这却不能怪他们,奇肱谷的人,虽擅制各种法器,但因身体原因,却不能修习法术,若是这些修行之人进去了,有歪心思,对整个谷里的人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
“便是尘世间的这些王公贵族,也一直没有放弃过,想将他们招致麾下的企图。毕竟,打仗离不开得力的武器。”
“传说数百年前,便有个诸侯公子,假装落难,混入谷中,控制了谷内的老弱妇孺,令数百名手艺精湛的清壮男子,为他打造可定天下的九鼎。”
“那九鼎以人血为祭,每日需要献祭一名童男一名童女,献满百日方成。”
“九鼎铸成后,原本势力弱小、四处逃难的公子,很快便返回故国,不知怎么就掌了权。”
“不消三年时间,更是接连战胜了周边好几个强大的诸侯国,将自己的势力版图,由偏居一隅的弹丸之地,扩张至大半个中原。”
“到第四年上,更是一举坑杀雄踞南面百余年的,漪南国百万雄兵,如愿一统天下。”
“这批工匠,却成了诸侯一统天下后,第一批祭鼎的人。那以后,奇肱谷就在这谷外设了诸多禁制,绝对禁止外人入谷了。”清愚解释道。
“怎么史书上,竟没看到过这段,那诸侯公子杀了谷内清壮,竟放过了其他人么?”
喜欢听志怪故事的纫兰,听得入了迷,觉得这么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实在不合逻辑,顾不得眼前是自己讨厌的人,追问道。
“他自是不想留下后患的。”
“只是当时,有个精明的族人对他说,族里人本是魔神蚩尤后裔,除了继承了先祖神力,能制各种威力无敌的法器外,还留有一颗藏了千年的长生不老药。”
“只是这药,一直保存在海外仙山上,那仙山飘渺难寻,需要族人的灵力引路,才能找到,眼下族中已无青壮,灵力式微,合全族之力,才有可能得见仙山。”
“那九鼎是族人的心血所成,也须得带着,才能入得仙山。”
“那诸侯公子掌权后,体会到富有天下的乐趣,却日渐衰老,最想的,可不就是长生不老么?”
“虽觉得有诈,却不愿放弃可能的机会,遂带了精兵三千人,押解这数百老弱妇孺,出海寻仙山。”清愚接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如影随形
“后来呢?找到了吗?”纫兰追问道。
复生和莫及也眼巴巴的看着清愚,显然也在等待下文。
莫及更是感叹,怎么这段时间,感觉每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师父以前怎么没讲过这些故事,虽说是掌门,却不大关心门中事务,最常说的就是“随意,你看着办就好”。
还对自己总找无垠师伯打探死亡谷的事,不怎么满意,现在想来,难道是在怪自己,放着眼前人不问,却跑去问一个疯疯癫癫的?
“不知道,一出了鹏海,这刚一统天下没多久的诸侯,和那神奇的九鼎就神秘消失了。”
“这荒废了许久的奇肱谷,也重新有了住户,只是没人见过他们,不知是先时那些出海的遗孤,还是从哪里迁居来的。”清愚回道。
“天下之主消失了,都没人来兴师问罪?还敢再回这谷里居住?”纫兰觉得不可思议。
“那诸侯为了一统天下,杀人无数,早就是民怨沸腾。他消失后,他的次子马上矫诏,将在外巡查的太子赐死,而后自立为王。”
“二王子王位还没坐热,就又被自己的亲信给杀了,其余十几个诸侯公子、王孙,也在一月内,因为各种原因死亡,竟是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一时间群龙无首,本就是刚统一没多久,那些旧国势力,也纷纷打出各自的旗号,争抢地盘,天下又是数百年的纷争,哪还有人顾得上,小小的奇肱谷。”
“再者,跟奇肱谷有关的这一系列事件,实在太过离奇,那时候大家都怕,利用了奇肱谷的异术夺得天下后,遭到反噬,明面上,便没人再关注这个地方了。”清愚解释道。
“那它为何又会再次现世呢?”复生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是给奇肱谷老谷主拜寿。
若是它几百年前,便不再对外开放,那自己一行人还来干什么?而且自己明明记得,二十年前跟师父一起进去过啊。
谷主是个看着很和蔼的独臂老人。
“大概两百年前,奇肱谷开始重又在世间出现,初时售卖一些刀剑给镖局武馆,也做些基础的法器,卖给修道之人。”
“慢慢的做出了名声,找它打造机括法器的,便多了起来,到现在已是千金难求了。”清愚说道。
又对纫兰道:“你那把刀,就是老谷主亲手打造的,名叫‘如影’,取如影随行之意。”
“只要被此刀所伤,即使逃到千里在外,对着人形再次出刀,原伤口仍会撕裂,难以痊愈。”
“听说轩辕余回是答应了老谷主一个秘密条件,才换得此刀的。刚才你捕鱼,这河没动静,想来是那些机括法器,认出了老谷主的气息。”
纫兰不易这把自己平时用来,砍柴杀鸡的刀,竟有如此来历,忍不住掏出来,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你不是骗我的吧?这刀就随意摆在兵器阁里。师兄弟们挑法器的时候,都嫌它中看不中用,只我觉得砍柴杀鸡都方便,就选了它,怎会这么厉害。”
“而且,它连名字都没有,师父就叫他弯刀啊。”
“法器都讲究个缘法的,在不能用的人手里,自是中看不中用,在有缘人那里,却是神兵利器。”
又转向复生道:“复生师侄那把离朱留下的断水剑,传说是上古时期,奇肱谷第一任谷主,为天帝征战魔神蚩尤打造的。”
“此剑不开刃,剑身如水般透明,却是一等一的利器,可一剑阻断水流,有千钧难当之势。”
“这剑会自动选择主人,旁人根本拔不开剑鞘,你当年遇到黑熊,便是这剑认你为主,借月光灵力击伤的黑熊。”
复生也忍不住掏出自己的佩剑,很是珍惜的抚摸一番,想到师父竟把这样的宝物给了自己,心里一暖又一酸。
莫及也在想,就在自己眼前的师父,从前只觉得自己的师父万事随意,对弟子的修炼,对门中事务,都是放任自流的状态。
有些孩子气,性格跟丛师弟如出一辙。如不是长相实在差别太大,还以为他们是父子俩呢。
师祖师伯师叔们,都夸自己少年老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却经常叫自己,要有年轻人的朝气,不要整天端着,很累的。
不想竟还是个兵器专家,修为,应该也绝不像师叔们说的那样粗浅,所以师父是一直在隐藏自己吗?
那现在又怎会,突然在两个昆仑派的弟子面前,谈这么多呢?
就算这复生师兄,是旧时相识,也终究是外人啊,首阳门跟昆仑派的关系,可没好到两小无猜的地步。
尤其是在离朱公子和无垠师伯一起去了死亡谷,师叔疯疯癫癫的回来,离朱公子却从此销声匿迹之后。
记得自己小时候,昆仑派曾几次前来,想要师父去让无垠师伯说出离朱公子的下落。
犹记得,师父每次都在言笑研研的打发走来人后,对着屋内镜子中的自己气愤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有本事别来问我,直接把无垠那个疯子绑走啊。。。”
看到偷看的自己,还会给自己额头几个暴栗子,假装很凶的说:“还不去练功,再偷听,把你送给无垠那个疯子做徒弟去。”
莫及越发觉得自己师父深藏不露,这般作为,一定另有目的,安静的看着他和复生师兄妹热切交谈。
思忖间,清愚已由奇肱谷的传说,讲到了上古的轩辕天帝,在巨鹿之野,大战魔神蚩尤。
清愚讲得绘声绘色,又是与昆仑山颇有渊源的天帝的故事,复生师兄妹听得入神,不觉已是月亮初上,虽是盛夏,这河边上却也起了丝丝凉意。
纫兰这才想起,自己精心烹制,引发一场纠纷的烤鱼,“哎呀”一声,匆匆回头查看。
只是没待众人享受美食,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远远传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众人警惕的回头,见一直风平浪静的湖面,突然出现了一条有些破败的渔船,船上一盏孤灯,隐隐绰绰。
第一百一十二章、曲才子
“昨天急匆匆的,没仔细看,这小镇还挺热闹啊。”丛一休息了一晚,精神百倍的四下打量着。
洛之渊眼神也在观察着四周,脑子却没跟着眼睛行动,仍在回想着昨晚上的种种。
昨夜自那乌梅山二友之后,又有三拨人,先后禁不住诱惑,去那条鲜花铺就的路探看,却一个也没见回来。
那琴声和歌声,也反反复复的响了一夜,直至天将破晓才安静下来。
琴声停歇后,那红艳的花路,也瞬间消失了,合欢花圃眨眼间便又是,昨天日间见过的,那跟无垠师伯种在后山上的,一般无二的样子。
那准备做黄雀的昆仑公子果然很有耐心,一直也没新的动作。
洛之渊刚想闭眼休息片刻,便听得楼下老板娘中气十足的喊声:
“小白,小灰,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客人洗漱用的水烧好没?”伴随着“砰砰砰砰”的拍门声。
一个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答道:“早准备好了,小灰四更就在漱房烧着呢。”
“老板娘,小点儿声,你这客栈晚上闹鬼,又弹又唱的,睡都睡不着,这才刚安静下来,你又开始喊了,叫人怎么休息啊。你看我这黑眼圈都出来了。”
洛之渊听见自己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
洛之渊心头惊骇不已,自己昨日竟完全不知,旁边房间有人,便是刚才他开门自己,也没听见脚步声。
“是曲才子啊,您不出去会文,又做白日梦呢?我做得可是正经生意啊,这客栈都开多久了,从没听说过有闹鬼的,您可别传谣言坏我生意啊。”
老板娘笑盈盈的反驳道。
“你这还是正经生意啊?蒙鬼呢?该不会弹琴的就是你吧?“凤求凰”,你这是被哪家公子勾了魂啊?”
“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牵个线、做个媒呢,这满城的公子少爷,高矮胖瘦,有钱没钱,脾气性格,我可是一清二楚,保你不亏。”曲才子调笑道。
“哟,这是改写情爱故事啦?也是,整天写些个鬼啊怪啊的志怪话本,觉得周边都是仙啊狐啊的,住个店都听见鬼弹琴了。”
“情爱故事,还能在梦中勾搭个美娇娘呢,可不是一大乐事。”
“我这徐娘半老的,就不劳您惦记啦,要弹琴也是‘凰求凤’才对,我可没您这男女皆宜的长相。”老板娘毫不客气的回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什么志怪话本,那叫文学创作,懂不懂?”
“还有,身体发肤虽不过是外在皮囊,但无论黑白美丑,皆是父母的恩赐,岂可妄作贬低比较?”
“给我来一桶热水,在准备一份外带的早点,本公子今日约了几位才子在状元楼论文,可没工夫在这儿跟一个妇人嚼舌。”曲才子高傲的说道。
“好好好,这就来,祝您马到成功,一朝成名天下知,好让我这无知妇人也沾沾光。”
“以后啊也可以出去吹嘘说,我这儿可是名动天下的曲才子,住过的地方。”老板娘回道,听着心情很是不错。
洛之渊透过门缝看去,曲才子是个着青绿长衫的年轻人,带着书生方巾,身形清瘦,中等个头,手上的皮肤白得透明,依稀可见皮下青色的血管。
转头进门的瞬间,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大眼修眉,高挺的鼻梁,唇色不点而朱,男生女相。
若不是在眼下这奇怪的客栈里,老板娘刚才又叫他“曲才子”,洛之渊还以为,是哪家俏皮的千金,乔装打扮出来玩乐呢。
曲才子进门前,对着洛之渊的房间,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显是发现了门后的偷窥者。
洛之渊正聚精会神的,等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却施施然的关门进屋了。再听不见一丝动静。
“我这是在哪儿啊?”舒睡一晚的醉鬼丛一,醒来看着头上方陌生的床帏,很是疑惑。
这一出声打断了静坐着,试图探听邻居更多动静的洛之渊的心思,答复他道:“客栈,你昨天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酒,醉到现在。”
丛一闻言皱眉细想,只记得自己喝了杯子虚酒,后面坐了什么竟全无印象,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
“我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了。这酒可真厉害。没耽误什么事吧?”
洛之渊摇摇头道:“起来漱洗下,我们到楼下吃点东西吧。时辰不早了。”同时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这桌子凳子怎么回事?”丛一惊讶的看着外屋,被洛之渊垒在墙角的残破桌椅板凳。
补了一句道:“这东西也太不结实了吧,老板娘不会叫我们赔吧?”
洛之渊有些无奈,叹道:“你昨晚上喝醉了,练剑,将这些劈碎的。”
丛一不意自己昨晚上醉得这般厉害,尴尬得脸红到了脖子,呐呐着想解释几句,却被隔壁的开门声打断了思绪。
曲公子朗声喊道:“老板娘早点还没好吗?动作快点,不守时,会被张公子他们笑话的。”说罢,传来有些刻意的咚咚脚步声。
“来了,来了。您最爱吃的“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店小二小白,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已在中堂等待的曲才子道。
“总算还有个有眼力界的。赏给你的。”曲才子递给小白一锭完整十两纹银,接过包裹满意的转身离去。
““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有意思,你们这菜名也起得很有水平,也给我来一份。刚才那位公子好生俊秀,不知是哪家名门之后啊?”
洛之渊刚下楼,便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问道,正是昨夜那试图用乌梅山二友探路的,昆仑派弟子。
“咳,不就是黄米糕和青笋头么,那是个写志怪故事的落第秀才,非得要给这些东西,取个文绉绉的名字,想取个好彩头。”
“我们开客栈的,还不是客人怎么要求,就怎么做不是。”唤做小白的店小二无奈的解释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偶像出没
“我看他身形轻盈,气质不同寻常,怕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吧?”年轻人并不满足于,店小二避重就轻的回答,追问道。
“公子,我一个跑堂的店小二,哪知道什么气质不气质的啊,依我看,您比他可一点不差。是要黄米糕和青笋头么?小的这就给您拿去。”小白淡淡回道。
年轻人见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补充道:“再来一份酱牛肉,一壶热马奶。”
“好嘞,马上就到。”小白爽快的转身去向后厨方向。
洛之渊带着丛一,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悄悄打量着,坐在大堂正中央的两人。
年轻的大概与丛一一般年纪,偏棕的肤色,胖瘦适当的体形,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灰色长衫,头发用暗蓝色的头巾,方方正正的扎着。
微微倾斜着坐着,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左手附庸风雅的拿着把扇子,有些无聊的开开合合。
五官竟隐隐有种熟悉感,洛之渊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旁边的中年人虎目粗眉,肤色偏黑,方正的大脸,眼眶深陷,鼻梁也比常人偏高。
头发用一个灰扑扑的布巾扎着,发丝微微卷曲,长相与常见的中原人样子差别较大。
灰色斜襟上衣,土黄色长裤,打扮得像个田间老农,只那隔着衣衫都可感觉到的鼓鼓肌肉,和久居上位造就的威严气势,出卖了他的伪装。
笔直的坐着,右手一直按在放在桌上的刀柄上。想来就是昨晚上年轻人唤作“师叔”的那位。
大堂中不一会就坐满了人,彼此心照不宣的互相观察、评估着,却又很有默契的没有交流。
年轻的公子向每一个看过来的目光,报以微笑和点头示意,旁边的中年人,则视若无睹的大口吃着牛肉。
那一大早就吆喝着扰人清梦的妖娆老板娘,不知去了哪里,竟一直没出现过。
连那会回答问题的店小二,小白,也没再出现,只一个始终沉默的小灰,来回穿梭着给众人送餐食。
整个大堂熙熙攘攘。
“快去看啊,曲才子在状元楼会文呢!”
“是写‘狐仙报恩’、‘人鬼未了情’的曲才子吗?我还等着他这期的话本呢”
“是啊,是啊,听说是个俊美的年轻公子呢”
“真的吗?快走快走。”
“哎呀,昨日怎么没在状元楼内场,定个位置呢?这下肯定挤不进去了。”。。。
洛之渊被一阵或欢欣雀跃,或娇气懊恼的,女子惊呼声,唤回了思绪。
抬眼望去,一群身着当地服装的年轻姑娘,朝一个装修看着很是气派的酒楼,蜂拥而去。
刚才还热情讨价还价的,卖胭脂水粉的小贩,瞬间没了顾客,嚷嚷着:“别走啊,就你说的价,卖给你。”
“不要了,不要了,我要去看曲才子论文呢。晚了没位置了。”
姑娘头也不回的拧着裙子往前跑去。那边卖头饰梳子的,卖小食点心的,卖丝线绣帕的,也是此种待遇。
年轻的小贩,恨恨的看了两眼姑娘们奔跑的方向,不满的抱怨道:
“不就是个写话本的小白脸么?有什么好看的?好看能当饭吃吗?现在的姑娘,真是又傻又笨。”
“谁让人家是读书人呢,以后说不定就是当大官的,这些姑娘可精明着呢,听说那曲才子还未娶亲,都做着状元夫人的梦呢。”
“像我们这大字不识一个,便是貌似潘安也没人搭理啊。也罢,今天看来是没什么生意了,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去休息下也好。”
对面年长些的小贩回道。
“这曲才子这么有名啊,昨日怎没姑娘来我们客栈观看。师兄我们也去看看吧。”
看着小贩们垂头丧气的相携离去,丛一想不到,自己觉得不男不女的邻居,在此地竟是现象级人物,对洛之渊道。
说完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和昨日的荒唐,对自己的年轻好玩很是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改言道:“
我又忘了,我们是来做正事的,还是去找师叔吧。师兄放心,下次不会了。”
洛之渊看他的神色变化,暗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师弟虽是年轻爱玩闹的性子,但一向分得清是非轻重,昨日里也不是故意的,多半是那酒有问题。
自己虽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到底严厉了些,遂温言道:“走吧。”说罢,抬脚往状元楼方向而去。
“还是别去了吧,我只是一时好奇,找师叔要紧。”丛一跟上来道。
“这曲才子有些奇怪,去看看多了解一点也好,找师叔不急在这一时。”洛之渊边走边回道。
“师兄也觉得他奇怪啊,长得不男不女的,吃个点心都要取个“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名字,可见功名心有多重,还这么招姑娘喜欢。”
“也不知道这些姑娘怎么想的,难道真如那小贩说的,是幻想着做状元夫人?”
“这未必是他的真面目,他应该,至少是昨夜入住咋们隔壁的,可我们入住前,老板娘说过这里安静,旁边几间房都没人住。”
“我昨晚一宿没睡,却直到今晨他开门,才发现隔壁有人,而且他开门,我也只听到了开门声,没听到他出门的脚步声。”
“这么年轻,修为这么高的人,应是不多,但以前却从没听过,哪派有这样出色的后生。”
“那老板娘好像跟他十分熟稔,说不定,他会是我们解开一些谜题的突破口。”洛之渊轻声解释道。
“是奥,我就说他皮肤白得跟鬼似的,说不定,他就是师兄你昨晚上听到的,那个弹琴唱歌的人。”丛一大胆猜想道。
被他这一提醒,洛之渊也觉得,曲才子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些。
只是眼下谜团太多,便是他真是那弹琴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来自哪里,从极之渊里隐藏着什么,一切都还有待进一步发掘。
二人很快便到了水泄不通的状元楼门前,丛一踮起脚,仍只能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人头。
感叹道:“这曲才子,号召力真是无敌啊,也不知道这些人看到曲才子的真面貌,还会不会这般痴迷。”
说完又回忆起自己今早上,远远看过一眼的曲才子,虽是男生女相,倒的确是白净俊美,的确是年轻姑娘们会喜欢的样子,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状元楼
洛之渊抬头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状元楼,楼高三层,整体漆成朱红色,屋檐房梁细节饰以各色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顶层,四面皆有一个开阔的弧形观景厅,既将楼内一楼、二楼的风景尽收眼底,也可面朝外部观赏四周的风景。
厅内摆着考究的桌椅茶具,每个厅子的门顶上都写着句诗。
东面的是“海上升明月”,南面“曲径通幽处”,西面“千山鸟飞绝”,北面“独钓寒江雪”,正对应着各个方向的景色。
二层的檐柱雕成了各种乐器状,窗户,上则是画的各种聚会宴饮的场景,有‘杏林赏梅’,‘蟾宫折桂’,‘天子宴乐’。。。
一楼大门顶上挂着快鲜亮的牌匾,上面龙凤凤舞的写着“状元楼”三个大字,两边竖着一副对联,“十年寒窗莫笑痴,一朝成名天下知”。
此刻,一楼被有些疯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挤得满满当当。
二楼,几个打扮得很是光鲜的青年公子,打开窗户,嬉皮笑脸的跟楼下各色姑娘们挥手招呼。
三楼倒是很安静,厅子里空空如也,只衣着整齐划一的店小二,来回添加着各色酒水果盘,想是在等什么人。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啊。”状元楼内出来一个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试图分开门前拥挤的人群。
但他客气的声音,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莺声燕语中,听不见任何回响。
“让开,让开,都让开。”
人群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很不客气的女声,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上衣白色褥裙,肤色偏黑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指挥着几个壮实的家丁扒开人群。
“魍魉!师兄,你看那是不是,我们在死亡谷见过的那个,凶丫头魍魉?我就说昨天在客栈门口看到的人影,怎么那么眼熟。”
丛一看到女子的正脸,跟洛之渊确认道。
洛之渊点点头,两人想上前看清楚些,却被纷乱的人群困住,只见魍魉身后停着一顶粉色的小轿,轿子四周都装饰着合欢花。
风吹起轿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位一身白衣,蒙着面纱的女子。
“让什么让,先来后到不懂啊。”一个拉扯间被推倒的女子,很是不忿的冲努力分散人群的家丁吼道。
“抱歉姑娘,家丁鲁莽,您受的损失,我们状元楼会全部赔偿。”终于挤了出来的状元楼主管,客气的说道。
说罢回头招呼道:“归园,送这位姑娘去医馆,药费记状元楼账上。”
女子见他如此客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跟着店小二走了。
“你是怎么搞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形似魍魉的姑娘,很是不满的训斥总管道。
“实在抱歉,小艾姑娘,实是没料到那曲才子,竟有这般大的号召力。小的马上解决问题。”总管恭敬地说道。
说罢转向围观的人群,高声道:
“诸位,今日状元楼歇业一日,请诸位勿再围观,凡今日楼前的,待会均可领餐劵一张,日后可在我状元楼免费用餐一次。”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见见心心念念的曲才子无望,有些失望。
但状元楼的一顿餐食,却也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消费不起的,这个补偿倒也是不差了。
于是总管的话一说完,便有人领了小二递来的餐劵,三三两两的离去,不一会儿便只剩下几个,看衣着明显不缺钱的,还在执着眺望。
总管见门前清静了,留下店小二继续劝说那几个固执不走的。
自己转向女子道:“观景阁已经照小姐要求的准备好了,快请进去吧。”
那貌似魍魉的女子手一招,四个轿夫抬着轿子进入了状元楼,转入后堂直至消失不见。
“师兄,你干嘛拉住我啊?我想去问问那个凶丫头,死亡谷是怎么回事呢。”
轿子消失不见后,丛一终于挣脱了洛之渊的钳制,不满的问道。
刚才一看到那姑娘的正脸,洛之渊便将开心挥手招呼的丛一,强制拖至隐蔽的角落里。
直到状元楼门前的喧嚣淡去,仍静静的呆在,斜对着状元楼正门的这个隐蔽地带,只是放松了对丛一的钳制。
洛之渊也不知如何回答丛一的问题。他只是本能的觉得,魍魉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
而如丛一所说,昨日她看到丛一看过来,就飞速离开。刚才她的眼神,也明显是看到自己二人了,但却故作不识,显然是不想与他们相认。
虽然遇见他们以后,自己一行人就遭遇离奇,但的确没受到什么伤害,那三个古怪的姑娘,对自己一行人应是没什么恶意的。
此刻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自己和丛一冒然上去,很可能会打乱她的计划,倒不如在外面静观其变,真有个什么,兴许还能搭把手。
“她眼下可能并不想认识我们。刚才她看到我们的。我们去后面看看,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出来。”
洛之渊说罢,绕过隐藏的角落,往另一条街走去。
丛一想想,虽说人潮拥挤,但自己和师兄,在一群女子中还是很显眼的。
自己又一直在叫她,她回头时的眼神也有变化,确是不想与自己相认,泄了气,耷拉着脑袋,跟着洛之渊往旁边的街道,绕到状元楼背后。
二人见四周无人,轻轻一跃,便翻过了状元楼不算低矮的围墙。
状元楼的后院靠墙处,竟放养着两条凶恶的狼犬,昂首阔步来回巡视着。
二人避过恶犬,穿过打理得很是整齐一片菜地,循着悠扬的乐声,来到了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前。
假山上有个只有一张圆桌的方亭。亭子里,那引发骚乱的曲才子,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他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头上斜别着串翠玉做的叶子状头饰,乌黑的及腰长发,身形婀娜,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想来正是刚才那轿中人。
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沏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也不知是何种茶叶,那香气杳杳,熏得远远看着的丛一和洛之渊,都有些沉醉。
假山下靠着湖堤的地方,摆着圆形的石桌,两个弹琵琶的乐女正轻拢慢捻抹复挑,倾心弹奏着。
小艾和那状元楼的总管,笔直的站在乐女身后不远处。
第一百一十五章、重逢
“不是说论文吗?怎么只有两个人?还是个女的,看着也不像云姑娘啊。”丛一小声问道。
洛之渊觉得这个背影,很像一个最近时常出现在梦里的人。
“怎么停了?”晃神间听得丛一的疑惑声。
两个琵琶女对着假山上的凉亭方向一屈身,绕过假山往楼里去了,总管和小艾不知何时已上到了厅子里。
小艾小心翼翼的抱着把筝,总管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两个婢女。
小厮一个抱着琴案,一个抱着琴凳,两个婢女一个端着盆水,一个拿着毛巾。
小厮麻利的摆好琴案琴凳,婢女伺候曲才子净手后,便随总管退出了凉亭,小艾摆好琴后,也回到了刚才站立的水边。
曲才子试了几个音后便闭眼弹奏起来,正是昨晚客栈后山响了一夜的“凤求凰”!
只是唱歌的是那背影美丽的女子,女子声音圆润温柔,有如春风拂面,唱着求偶的爱情歌谣,更是听得人心醉。
弹琴的真的是他!
洛之渊没想到,丛一无意中的一句话,竟发现了困扰一客栈人的真相,以至于听到女子熟悉的歌声,都不那么意外了。
丛一掩饰不住的兴奋,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得小艾一声大喝:“什么人?”
两人以为自己被发现,赶忙屏息低头,却见小艾脚尖轻点,朝着假山背后而去。
“哎呦,轻点,轻点!”
小艾将手上提着的,小厮打扮的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男子手上的盘子坠落,晒下一地的豌豆子和糕饼点心。
男子揉着腿,很是无辜的控诉道:
“姑娘这是干什么啊,小的骨头都摔断了。”
“说,你是谁?为何在那偷听?”小艾毫不客气的又踹了他一脚。
“我是来给曲才子和小姐送茶点的,刚走到假山后面,就被姑娘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拎过来了。”
“你看,这点心都落地上了,总管呆会还不打断我的腿。我这个月的工钱又要没了。”
男子说罢,悲从中来,伸出没受伤的另一条腿道:
“姑娘干脆把我这条腿也打断了吧,这样,兴许总管他老人家还能看我可怜,饶我这一回。”
“油嘴滑舌,你是不是还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牙牙学语的幼儿啊?能换点新的托词吗?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小艾鄙视的说道。
“是啊是啊,全家就指着我这份儿工钱过日子呢,小的真没撒谎,我真的是店里小厮,我发誓,不信你叫总管过来对质。您看,这是我的腰牌。”
小厮掏出一个木质的牌子递给小艾。
小艾接过牌子来回翻看一番,有些戏谑道:“张二狗?”
“诶,穷人家起贱名,污了姑娘耳朵了。”
“你真叫张二狗?”
“是,是,小的张二狗。”
“这牌子上明明写的是‘陈阿毛’,还说你没撒谎?活腻歪了是吧?”
小艾十指交叉,上下左右活动一圈,神色生冷。
说罢,手掌对着旁边突出的一块山石,轻轻一拍,那看着坚硬的山石瞬间便碎成齑粉。
小艾秀气的手指,轻轻弹掉手掌上沾着的粉末,阴森森的说了句:“也不知道是这石头硬,还是人的脑袋硬?”
“我说,我说,是一个外地口音的白衣贵公子,给了小的一锭银子,叫小的跟着曲才子,将他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
“小的见钱眼开就答应了,小的刚到这假山下,就被您发现了,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那小厮见识了小艾的凶狠,不敢隐瞒,磕头回道。
“真扫兴!好好的陪美人弹琴,非要来些扫兴的苍蝇。”曲才子停止弹奏,意兴阑珊的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公子的魅力太大,今日可是引发状元楼好一阵骚乱呢,刚才,我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进来的。”
美人停下美妙歌声,笑言道。
“哪是我的原因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从极之渊的宝贝,才是那诱人的香饵。”曲才子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最平常不过了。哪能都如公子这般,对能颠覆天下的宝贝,都弃之如敝屐。”
美人谬赞道。
“过奖了。我也是因为无法拥有它,才这样想。若我同这世间人一样,有血有肉,定也免不了被它所惑,为它所驱使。”
曲才子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
“那还是别了吧,如公子这样,不为这些凡尘俗事所动的多好。”对面的美人温声道。
“本是红尘人,如何无烦忧。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滋味。若是可以,我是真想好好体验一番的。”曲才子答道。
“公子写尽世间曲折,爱恨情仇,让那些痴男怨女沉醉不已,若不是真有感悟,哪能这么生动啊。”
女子说罢转身唤道:“放他走吧,收拾东西,我们也该回去了。”
婴宁!真的是你。
洛之渊在心底暗叹一声,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自己是很想再见到她的吧。自她消失后,那些在幻境里看到的,与她相处的画面,便会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脑海,分不清是梦是真。
告诉自己她只是个幻象,是死亡谷里的迷雾,却又忍不住自我反驳道,不是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鲜活。
“是,便宜你了,下次别让我在碰见你。”
小艾扔下,已被她挖出祖宗十八代的小厮,往假山上走去。
“今日一别,不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珍重。”
美人对着曲才子盈盈一拜道。
“珍重,其实你应该过自己的日子的,这么多年了,前尘往事都做了土,何苦在固守这些有的没的。”曲才子劝道。
女子神色有些复杂,见小艾已走到近前,对着曲才子又拜了下,便转身离去。
“走,跟过去看看。”洛之渊见婴宁已往门外走去,赶紧对丛一道。
曲才子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眼神飘忽,默默无语,半响叹道:“我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