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意外来临
莫及揣摩半天,也没能明白,老门主让自己跟云兕来寻宝的用意何在。
干脆就不想了,一门心思用在了,如何保证自己二人安全出来上。毕竟这次同行的,可不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毫无二心的师兄弟。
专程找了目前看来还算友好的复生和纫兰,希望到时候遇到危险,能够互相搭把手。
又摒弃嫌隙,找师父清愚,了解他在沉碧潭里遇到的种种,分析推演,如果自己遇到了这些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故,一进沉碧潭,他便全身心的观察周遭的地形、水源、出路等等。
虽有很多问题,想跟云兕进一步沟通,但碍于人多眼杂,也一直没能实行。
见云兕看过来,忙点头承诺道:
“云姑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相信,不管多大的危险,只要我们会帮互助,就一定能渡过。
我们在那步步惊魂的死亡谷里,就是这样过来的。”
看了看四周这些都在点头附和,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同行人,莫及想起死亡谷里云兕的那番话,
“来自敌人的伤害并不可怕,因为你时时防备着,来自所谓的友人、甚至亲人的刀子,才是真正的伤人利器,因为你总是措手不及。”
不敢掉以轻心,补充道:
“宝物都是死物,可别为了些身外之物,互相伤害,外来的危险不可怕,身边的伤害才防不胜防。
如果到时候遇到了,不止一个人想要的宝物,还望大家多想想往日的情谊,别为了个身外物争执。
我师父说,这里面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只要不想着独吞,都能有份的。”
众人闻言,纷纷表态,自己绝不做那等小人。一时间,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表面上,到落了个其乐融融。
云兕见莫及站在自己一边,心中满意,小走两步,拿起那流波山的胖子贡献的扇子,贴心的给他扇风。引来众人一阵善意的恭喜声。
莫及一本正经的脸色,被众人看得好似打翻了红色颜料桶,轻声道:“我不热,云姑娘还是给自己扇吧。”
被无视的凤绯,见对手如此低能,一脸失落的表情,片刻便转化为满满的斗志,抢过云兕手里的扇子,灿烂笑道:
“我给江姑娘扇吧,既然莫公子这般不领情,咱们就别强求了。”
热心的纫兰,很想掰开莫及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是浆糊,看着别的男人对自己的未婚妻大献殷勤,不生气就算了,未婚妻主动示好,还拒绝。。。简直不敢看云兕伤心的眼神。
云兕的脸色却一切如常,呆板的莫及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可爱。
出于女子的小虚荣,她一边享受着凤绯的小意,一边兴致勃勃的谋划着,要怎样让莫及对自己动心,为自己所用。
“啊~~啊~~”
带着尴尬的粉红气氛,没能维持多久,便被一个拖着长音的惊叫声打乱。
休闲的众人忙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那贡献了扇子的胖子,因被凤绯挤开,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个被风化了的柱子状石头上。
大概是体型太过庞大,竟将那石柱整个撞塌了,现出个丈宽的黑漆漆的凹口,自己也被惯性带着,倒向了那凹陷处。
此刻正用右脚尖死死踩着地,左脚抬高,比旁人腿还粗的双臂,夸张的挥舞着,想要维持平衡,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浑似块巨大的抹布。
眼见着那脚下的地,被他磨得裂痕越来越多,随时可能发生第二轮塌陷,莫及和复生忙飞身上前,一人拉住他一只手臂,将他拖出凹陷区。
可,未等他三人落地,耳边便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石头崩塌声,和起此彼伏的惊讶呼痛声。
莫及定睛一看,适才众人站立休息的地方,竟不约而同的同时开裂、坍塌。
碎石泥土落下的滚滚烟尘,被地底带着潮气的风吹起,呛得人连连咳嗽,泪眼迷离。
到处是扑腾、跳跃着寻找支撑的人影。
云兕在那胖子意外砸出凹陷时,便提高了警惕,脚底的地刚有响动,便直直飞起,往早就看好的,看着比较坚固的一块整石方向去。
刚到中途,便被一个被沙尘迷了眼,在空中乱窜的大块头横撞过来,避让之下,又与另一个扑腾的身影不期而遇。
来回翻腾几次,除了让那本就狭小拥挤的空间,更加拥挤不堪,让那微弱的视线,更加朦胧以外,没能有任何变化。
没去中间折腾的凤绯,在外围试探几次想要将她带出来,都是刚碰到片衣角,便被乱入的行人给隔开了。
刚刚表态要共渡难关的众人,牢记着不互相动手的承诺,虽都在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却只是碰到人便让让,或是换个方向找出路,倒是没有流血事故的发生。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坍塌的范围越来越大,脚底一直踩不着实处的众人,体力渐渐不支,对脚下不知有些什么的黑洞的恐惧,也越来越真切。
终于,一个修为较低、对这些同行人戒备颇深、一直远远站在外围的寻宝者,身体晃了几晃后,尖叫着掉落下去。
离他最近的凤绯,象征性的伸了下手,与他挥舞挣扎着的手,正好错过。
视线不清的云兕,听到声音,忙沿着那方向抛出一根长长的彩带,试图拉住他。
彩带准确的卷住了他的脚腕,云兕回手往上提时,却觉得那端重愈千斤,使出八成修为,没能将他提起,反倒被那重量拖得自己忍不住下坠。
莫及见此,忙放开惊魂未定的胖子,奔向云兕,拉住那彩带,帮她往上提。
两个人合力刚刚与对方维持住平衡,还没来得及上升,便又被对方一顿猛拽,在空中踉跄着下滑。
莫及直觉不对,对着彩带那端的虚空高声喊道:
“这位兄台,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放松些,我们将你拉上来。”
回答他的,是呼呼的风声,和更大力气的拉扯。
莫及使出九成力气,仍被对方毫不费力拖着直直下坠,忙转头叫云兕松手,自己也放弃那彩带,轻身往上。
另一端的对手,却不容他撤退。那彩带追上他,裹粽子似的缠了一圈,连带着没来得及松手的云兕,一起拖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暗
云兕艰难的抬了抬手指,想要从混沌的黑暗中醒来。无处不痛的骨头经络,刺激着她有些迟钝的神经。
手掌反向支撑着抬头睁眼,却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云兕试探着小声的喊了句:“莫公子。”
耳边传来几声有点怯怯的回音“莫公子”“莫公子”“莫公子”。。。
云兕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年,被大恶人关在那山洞里,不见日月的那些个日子。
不自觉的抱紧手臂,缩回脚,屏住呼吸,倾听四周是否还有其他的呼吸声。
半响没有动静,云兕额头的汗珠滴到了嘴巴里,咸咸的味道,让她的身体有了除了疼痛以外的其他感觉。
站起身,伸出手,试探着走了两步,脚下的地还算坚实,也没踢到碎石泥土,不知道自己此刻离那塌陷处有多远。
又走了两步,云兕清楚的听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咚咚咚咚’的巨大心跳声,忍不住又提高了点声音喊道:“莫公子。”
“莫公子。”
“莫公子。”
“莫公子。”
“云姑娘,咳咳,我在这儿。”
夹杂在回音里的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让忐忑的云兕瞬间恢复了活力,想也不想的大步奔着声音的来源方向而去。
刚跨出两步,脚尖便踢到一个软中带硬的阻挡物,身子顺势一个筋斗翻过去,撑地的手掌触到一滩湿哒哒的黏腻物。
云兕忙抽风似的抖手,想要将那滑腻的触感甩出去,那腥膻的味道却随着手臂的抖动,在空气中散开。
“云姑娘,你受伤了吗?”
调息了一会儿,精神稍微好了点的莫及,闻到空气中的味道,紧张的问道。身子向着云兕方向而来。
云兕听得‘嘭’一声,重物落地的力道,砸得四周又起了‘嘭’‘嘭’‘嘭’‘嘭’的回声,忙回道:
“我没事,可能是那个拖我们下来的人摔死了,你怎么样?这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你别动了,我过来吧。”
说罢,在自己的衣服上胡乱擦了几下手,往莫及摔倒的方向奔去。
莫及吐出口中的泥,沙哑的回道:
“我也没事,刚才好像是掉在了一个凸出来的平台上,往前走的时候没注意,就掉下来了。”
他没说的是,自己发现在下坠时,马上运功想要弹回来站住,却没能完成这个最简单的动作,像个残废似的直直摔了下来。
自己身体的几处关键大穴、手筋脚筋,都毫无知觉,明明摔下来时,自己还曾运气阻挡自己和云兕下坠的速度。
云兕磕碰着到了莫及所在的位置,摸索到了他的手,长出一口气,挨着他的身旁坐下,感觉周边的黑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静悄悄的环境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有些不规律的心跳声。
云兕突然感觉,也许这黑,也没那么难以忍受。又向着莫及方向慢慢挪了挪,听见了衣服的摩擦声才停止动作。
她温热的呼吸,喷到莫及颈边,带来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
莫及僵硬着身体,有些吃力的运气调息,试图抹去,由颈间延伸到四肢百骸的灵敏触感,却让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越来越重。
云兕听到他的紧张,心里对这未知环境的恐惧尽去,看不见表情的脸上挂满了满意的笑容。
伸出手准备握住他的手,猛地又想起,那手刚才可能碰过死人的血,顿觉晦气,忙讪讪的受了回来,在身边的地上使劲儿的摩擦,想要抹去那黏腻。
“没想到刚刚保证了要互相帮助,转头那个人,就把我们这救人的拖下水。
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掉到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早知道,就不救那个人了。”
云兕懊恼自己一时好心,却引来这么个结果,明明自己的目的是夺得灵石的,救人什么的,果然不是自己这个邪魔外道应该做的事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救不救他,可能都有这么一遭的。别想了。
这里眼下看着暂时没什么危险,我们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找出去的路吧。”
莫及听她抱怨,那粉红的紧张感消散不少,身体的气血也顺畅多了。顺着话头轻声安慰道。
“我觉得这里可能不会亮了,你看四周完全没有光的感觉,便是夜里,也不至于黑成这样吧。”
云兕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这浓得化不开的黑,还以为是自己眼睛瞎了。
找到了莫及,慢慢适应了这黑,却还是本能的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这么黑,不是因为现在是夜晚。
莫及早就发现了这点,只是不想让云兕害怕,才说等天亮,实际上是想让云兕休息下,自己则趁此机会调养身体。
见她也发现了不对,想她本已不是胆小怕事的普通女子,且声音听着没有精神还不错,倒不如看看能不能早点离开这里。
想起她那藏着各种东西的宝贝镯子,问道:
“你的夜明珠带了吗?”
“怎么把它给忘了。”
云兕忙拿下手上那丑丑的镯子,施术将临行前魑魅给自己准备的各种东西,一股脑儿的变了出来。
夜明珠蓝幽幽的光晕下,两人看清了眼前所处的环境。
一个到处竖立着形态各异的石笋、石柱的山洞,自己二人此刻靠着的,是一块没怎么被风化,还算完整的石壁。
前面约莫两丈远,俯趴着那失足坠落的修真者。身前一个脸盆大的坑洼,里面集满了红的发紫的血块。
上面有一个小巧的手印,想来正是云兕刚才不小心碰到的那处。
再往前,是三个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的身后不远处,摆着三张同样大小、四四方方的桌子,每个桌子下面有四条长石凳,桌子上还摆着石制的碗筷。
只是,此时已集满了灰尘和青苔。
云兕见此,将身前的一堆杂物,除了食水和夜明珠,又收回镯子里。
对着最前面的桌子板凳,轻挥几下,待那上面的碗筷都干净如初了,扶着莫及去那儿休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缺的是什么
“这里有三个洞口,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出路啊?”
云兕托腮望着不远处,在夜明珠光晕边缘的三个洞口,思索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依次序扔出三颗差不多大小的石子试探,石子滚进去后,蹦跶两下便没了声音。
莫及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些气力,身体阻滞的气血多方调息,又用了两颗活血化瘀的药,却仍没什么好转。
好像自己的修为,突然间全被抽走了似的。不知是这洞里有什么古怪,还是那拖二人下来的不明势力在作祟。
将不远处那具没什么异状的尸体,看了又看,实在不相信在彩带的另一端,与自己二人角力的只有他。
危险随时会来临,云兕虽看着没什么大碍,但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风险,莫及心底是万分不愿的。
必须尽快离开,这看似安稳的洞里!莫及警惕的目光,在光线昏暗的洞里四处搜索。
他觉得,出路也许根本就不在那三个洞口。
目光转到云兕身后巨大的石壁时,莫及发现那密布的尘埃下面,好像有什么凸出的东西。
扶着桌子起身,刚站直身子,腿便出来一阵针扎似的疼,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
云兕见状,忙双手扶住他,担心道:
“你怎么样啊?怎么伤得这么重?”
莫及不想让她知道真相,跟着操心,强忍道:
“我没事,可能是坐久了,突然立起来头昏。那墙上好像有东西,我们过去看看吧。”
说罢,拿着夜明珠,就着云兕的支撑,往墙边走。
云兕的手臂,明显感觉到莫及身体的重量,心知他的伤肯定有问题,不然不会这样依靠自己。
只是,他明显不想让自己知道。云兕默默加大力气,让他整个身体半靠着自己往前走。
到得墙根处,云兕如法炮制,用那扇子斜对着石壁一顿扇,那被历史的尘埃掩盖的图像,便慢慢浮现出来。
云兕见那露出来的,只是些姿态各异的人物生活画像,没有藏宝图,也没有出路的线索,有些扫兴的转头看向莫及,嘟囔道:
“这些人画这个干什么,不就是些采石、打铁,制造机括法器的描述么?奇肱谷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生活。”
莫及审视的眼神,仔仔细细的扫过那墙上的图像,回道:
“越简单的东西,隐藏的信息越多。我在想,他们制造的,是什么东西。
你看,最前面发现那块石头的人,表情很自然,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到最后,那个拿着成品的人,脸色欣喜若狂,周边的人纷纷下跪,神色全是敬畏。
如你所说,奇肱谷这些人,整日里与这些东西打交道,什么样的成品,会让这些工匠如此敬畏?”
云兕顺着他的目光定睛一看,那墙壁的边缘,一个明显是领头人的工匠,双手朝天平摊着,正捧着个什么东西。
喜悦的脸上夹杂着得意。身前数十个、年龄跨度较大的工匠,五体投地,诚惶诚恐的跪着。
身旁站了个眼冒精光,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喜色,衣着打扮简简单单,整个人的气场却贵气逼人,跟周遭的一群工匠很是不搭的年轻男子。
“他手上的东西不见了。”
那幅画最关键的地方,那工匠手上捧的东西,却是个被削掉的空白。云兕很是遗憾的说道。
莫及想起死亡谷里,在水底姜宥的宫殿里的经历,让云兕扶着自己到那近前,试探着按了按那空缺处。
除了手上沾了些,没完全被吹掉的积灰外,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自己的推测是错的?眼前这堵墙,不是出路所在?
师父说,他在一个迷宫一样的地道绕了很久,后来悟出来那墙上刻的壁画,是一套修行法门。
将人体的经络运行秩序,与那壁画修炼的部分相结合,才找到了正确的出路。
莫及换个思路,重新观察那壁画,仍然无果,怎么看也不像是修行法门啊。
云兕学着莫及的样子,将那打扮与众不同的人的位置,小心敲了敲,四周一切如常。
不死心,又将那跪着的人群,逐个拍打一遍,还是安静如初。
有些灰心。见莫及的脸色疲惫,压下焦虑,甜美的笑道:
“我们还是去桌子那儿休息吧。这里除了黑了点,也没什么危险,多呆一会儿,多休息下,也是好的。”
“好。”
莫及顺从的任她扶着往回走。脑子里突发奇想,思考缺的那个东西,会不会就是老门主说的异宝。
把自己二人拖下来的那股,奇怪的力道,会不会就是这宝贝。
如果是,这宝物还未现世,就引得一人死亡,自己重伤,只怕没那么好拿。
感受到扶着自己的,云兕的手臂传来的热量,莫及有些紧张担忧的心,坚定起来。不管有多凶险,自己总是要尽力保全她的安全的。
等身体恢复一点,找个她休息的时候,再去那墙边仔细观察下吧。
云兕的脑回路,跟他神奇的一致了。
反复回味,莫及强调的,叫人敬畏的宝物,觉得那壁画描绘的,可能是意外捡到灵石,然后淬炼做了什么兵器的一整个流程。
那这宝贝现在在哪儿呢?自己不会运气这么好,就这样随便掉下来,就遇到正主了吧?
想到这里,云兕有些焦躁不安的心,慢慢沉静下来。打算找个莫及休息的时间,自己再单独去那墙边找找线索。
心事重重的两人,短短的距离,走出了长路漫漫的感觉。
云兕没注意踢飞一颗石子,‘扑通’一声,正好落在了那血泊里。
“咦,那个人的尸体怎么不见了?”
云兕循着声音抬头,却见那本已凝固的血洼,竟恢复成了流动的液状,旁边早该僵硬的尸体,却莫名消失了,只留下个人形的印子。
莫及闻言,忙看过去,却见那人印子越来越淡,那红色液体流动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中央处还开始鼓出个个气泡,像是煮沸了一般。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掏出武器,凝神戒备。
第一百六十四章、去留
那洼地鼓出的气泡,越来越多,暗红色的蒸汽,飘散弥漫,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云兕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正被蒸煮的鱼,在渐渐被抽干水分,抹去呼吸。
失去修为,此刻比普通人还不如的莫及,更是难受,腥热的空气吸进去,浑身的血液像被点着的酒精一样,熊熊燃烧着无形的烈火。
云兕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烫人热意,强忍着才没把莫及甩开,看他脸上的皮肤红得发光,忙将他往后扯,想要离那热源远点。
“我没事。那坑洼下面可能有地热,说不定就是出口所在,我们盯紧些。”
莫及尽管浑身热得快要窒息,却不愿后退,错过可能出去的机会,眼下这里的空气,只会越来越热,呆得越久越不安全。
云兕将他强按在石凳上坐下,一边大幅度挥舞,那号称是东海玄冰制的扇子,给他去热,一边担心的抱怨道:
“就算是出口,你也得有命才能出去啊。救你这样子,还没走到那边缘,就被烫死了。”
见那扇子作用下,他额头的汗水果然少些,四周空气的温度也没再升高,舒了口气,庆幸道:
“还好想着它多少有点用,从那凤绯手里拿了回来。”
动作间,看看那已然滚沸的血洼,对莫及交代一声:
“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去试试,这扇子能不能灭了,那地下的热源。”
说罢,足尖轻抬,腾空一跃,几个呼吸便到了那翻腾的血洼上空,闭息对着那温度最高的中心地带,一顿猛扇。
“风不能灭火!”
莫及焦急阻止的话,没能影响云兕翻腾的脚步,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她动作,祈祷两人运气好。
可,事与愿违,扇子带起的冷风,不但没能灭热降温,反倒让那热量借着风势,散播得更快了。
刚好了点的莫及,又被这来势汹汹的热量侵袭,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疼,竭力压抑着难耐的干痒,却还是不住的咳嗽。
撕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喊道:
“云姑娘,别扇了,快回来!”
云兕自己,也被那突然上冲的一大股热气,熏得四肢酸软、头晕眼花。
倔劲儿上来,不顾莫及声碣力嘶的阻扰,咬咬牙,身子翻转,尝试着往左右侧面,又扇了几次。
那看不见的热源,却丝毫不受影响,有条不紊的,释放着自己的光和热。
云兕侧身间,躲避不及,娇嫩的脸颊,被腾起的热气冲出一串透明的水泡,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一张嘴,那滚烫的热气,立马顺着呼吸道往下,侵入四肢百骸,血管里‘咕咚’‘咕咚’的响声,此起彼伏。
身体的平衡被打乱,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眼见着就要跌倒在那滚沸的血泊里。
莫及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边高喊道:“快回来!”一边撑起滚烫的身子,尝试御剑,想将她带回来。
然,经过热气熏蒸洗礼的虚弱身体,根本无法操控,静悄悄躺在桌子上的宝剑。无论用什么样的剑诀,都无济于事。
离开那桌子,准备自己过去,刚迈出半步,膝盖就撞到坚硬的石凳边缘,毫无意外的侧摔出去。
奋力挣扎,却连再次站起来都办不到的莫及,心急如焚。第一次产生了,对力量的无穷渴望,无比愤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完好的左腿点地,双肘一前一后往前衬,艰难的向前爬行。
云兕翠绿的裙角,在那滚烫的血水中拂过,脚尖清晰的刺痛感,传遍全身所有的神经,对死亡的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兕脚尖绷直,双手往后用力,身体借着反冲的劲道,往前划出丈远,‘哐当’一声,重重的跌在了正中间的洞口边缘。
云兕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洞口,如释重负,身体火辣辣的痛感,都被死里逃生的喜悦消去不少。
翻过身,对着焦急爬行的莫及,开心的喊道:
“我没事,你别动了。”
不想动作幅度太大,将那满是水泡的脸颊,蹭到了地上的石头,挂下一层皮来。白色的水,红色的血,灰色的泥,交织。
脸部的肌肉疼得直抽搐。
莫及见她成功逃脱,快要蹦出来的心,稍稍放下。
转眼又看到,她原本光洁如玉的右边脸颊,此刻好似块打翻了颜料盘的破布,心疼不已。
又一次尝试运气,体内的各个穴位,却依旧空空如也。
又一次反思,自己一直鄙视的,师父和无垠师伯,对那宝物的追寻,是不是错了。
想要自己活命,想要保护爱人,都需要有力量啊。像自己现在这样,便是心意万千,又有什么用呢?
莫及沉下心来,决定尽可能的拿到那秘宝,以后再遇到危险,也好多个筹码。
见云兕躺在那洞口处,暗自思忖,那壁画没线索,这洼地又如此凶险,眼前可以出去的路,只有那三个洞口了。
热气越来越浓,自己二人不出去,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自己眼下什么都做不了,带着自己,只会拖累云兕,不如让她自己去试试,往那洞口走,兴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对云兕道:
“云姑娘,你待会试试,往那洞口出去吧。刚才那三颗石子没有响动,说明这洞口是通向外面的,应该是出路。”
“好,等我歇一会儿来扶你。”
云兕喘着粗气回道。
“不用管我,我刚才怕你担心,没跟你说,我掉下来以后,不知为何,全身的修为尽失,现在就是个废人。
你带着我走不远,你自己出去吧,若是遇到其他人能搭把手,再回来救我,若是没找到人,就别回来了。
你现在伤这么重,再带着我这个废人,出不去。”
莫及知道不说真话,云兕不会丢下自己,坦白道。话说完,心里有种顿顿的痛感,又有种解脱了的轻松感。
云兕早就猜到了他的伤有问题,却没想到竟是修为尽失。
理智上,这个人可能已经达不到,自己选择他做帮手的目的了,又是在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应该果断的放弃他。
可,心底那莫名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你会后悔吗
云兕安静的躺了一会儿,死里逃生的喜悦散去后,身体各处的伤痛纷至沓来。
简单处理了一下血肉模糊的脸,和血、水、衣物黏在一起的左脚。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的,绕过那沸腾不止的血泊,与莫及汇合。
费力的扶起莫及,两个人靠着那石凳坐在地上,感受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云兕突然觉得,也许,就这样结束了,也挺好的。
至少,黄泉路上还有个人陪着。
让那些什么灵石,什么成仙,都随风去吧,先人费尽心思,不也是个‘一捧黄土,两滴清泪’的结果么?
莫及见她回来,有些伤感,可能这里,要成为两个人的埋骨之地了。
更多的,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那些爱情故事里,歌颂的同生共死,是真的存在,还让自己遇到了啊。
便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莫及感觉,云兕原本有些沉重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明亮的杏眼,安详的闭着,挺翘的长睫毛,扇子似的铺在上面,好像睡着了一般。
以为她是因空气稀薄,昏迷了,忙轻摇她的肩膀,唤道:
“云姑娘,醒醒,醒醒,别睡。”
“莫及,如果我们这次死在这里,你会后悔吗?”
云兕仍旧闭着眼,身体一动不动,只嘴里吐词清楚的话,显示着她的清醒。
莫及听她声音,松了口气,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她放弃希望,安慰道:
“我们不会有事的,你祖父和我师父,都不会让我们就这么死了的。
打起精神来,兴许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那三个洞口,我们都没走过呢,说不定出路就在其中呢。”
“我是问你,如果,我们就这样死了,你会不会,后悔跟我来这里?”
云兕没理他的安慰,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我不后悔。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但是,你回来陪我走这死路,我心底是窃喜的。”
莫及看着眼前这张,半边脸都是坑洼,和翻开的血肉,全无美感的小脸,却觉得,她比自己之前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漂亮,郑重的回道。
说完,将她轻轻揽过来,在那满是汗水和污尘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听到他的答复,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云兕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姑姑,会一直对那个大恶人念念不忘。
经历过生死的感情,总是令人难以割舍吧?
不管明天,是不是会成为敌人,只是这一刻,我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我,就很满足了吧?
云兕重新闭上眼,轻轻靠在他肩上,数着他不均匀的心跳,浑忘了今夕何夕。
那沸腾的洼地,已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外输送乌红色的滚烫液体。
所到之处,‘咕咚’‘咕咚’的气泡破裂声,与地上石头被腐蚀的‘滋溜’声,交相辉映。就像是一曲,对死亡的赞歌。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莫及一动不动的身体内部,疯狂的呐喊着,意志力绷到了极致,又一次尝试催动,体内那不知藏在哪里的真气。
眼见着那不明成分的液体,就要漫到两人的腿,安静靠着的云兕,陡然睁眼,抛出手上土黄色的镯子。
镯子触地的瞬间,那地抖索两下,起了条整齐的裂缝。
随着裂缝越来越大,二人所在的那块地,也越抬越高,直到与莫及先前摔下来的平台齐平。暂时阻断了,那烫人液体的侵袭。
莫及见云兕,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要活着出去的信念,溢满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空乏无力的指尖,慢慢感觉到了气的运行。
可每到关键处,那气都会遇到无形的阻碍,就像有人在自己的身体里,安装了无数个看不见的栅栏一样。
莫及将数次与那无形阻碍抗争,被折腾得抽搐不已的左手,狠狠压在地上,触地的五根手指,几乎被折成了与手背垂直。
‘噼啪’,第一个关节发出了碎裂的哀嚎,转瞬,便被涌动的真气带来的酥麻感取代。
汹涌的真气,以五根手指为根据地,开始勇往直前,开辟新的领地。
从手肘,到整个左臂,再到五脏六腑,莫及让自己的身体内部,像放鞭炮一样,炸裂开来。
抱着云兕的右手臂,也不自觉的用力。
云兕感受到那突然加重的力道,听到他血管里,不绝于耳的爆裂声,知道他在拼着自伤,找回修为。
觉得自己那颗,本不属于自己的心,有了随自己思维的跳动。
默默往他身前,又挪了挪,将自己整个身体,窝在他怀里。双手牵过,他因用力而青筋凸出的手,环在自己腰上。
与他交握的手掌,传去一股沁凉的真气,与他温热的真气一起,冲击他心脉四周最后的阻碍。
‘嘭嘭’‘轰轰’,好似烟花盛开的声音,莫及侧身,吐出一口鲜血,感觉自己整个呼吸都顺畅了。
云兕停止真气输送,手却仍与他十指交握,看着断层下高度不断上升的流体,燃起一股熊熊的斗志。
“那下面好像有个东西。”
看莫及恢复修为,对眼前处境的担心少了些的云兕,眼尖的发现,那洼地中央,露出个金属材质的东西来。
莫及运气,将眼前暗红的迷雾扒开,见那汩汩冒泡处四周,四只饕餮角形状的金属外耳若隐若现。
对着那外耳施术,用去五成功力的一声‘起’,仅将那外耳提起了寸高,便又直直坠下。
那熟悉的沉重力道,却叫莫及心中一喜,对云兕道:
“将我们拖下来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云兕见找到了,害自己二人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毫不迟疑的施术助他,想看看那东西的真面目。
两个人各用了八成修为,却还是没能,将那沉重的不知名物体,彻底提起来,只看到是个圆形的鼎状物。
两人努力几次,都无法与那鼎状物自身的重量抗衡。
眼睁睁的看它一次又一次的,上升下落,上升下落,带起阵阵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和金属独有的嗡鸣声。
第一百六十六章、九鼎
“那东西太重,我们得找个支撑的东西,阻止它落回去才行。”
莫及思索道。
经他提醒,云兕茅塞顿开,忙将手上土黄色的镯子,褪下,往那露出丝缝隙的鼎腹下沿一扔。
镯子精准的卡在了缝隙里,快速变长变宽,化作一面土黄色的墙,将那物体,稳稳的托在上面。
二人再轻轻用力,一只造型古朴,雕着异兽纹路,四只饕餮角形状的外耳,九只龙纹立足的圆鼎,便完全暴露在,那土墙上面。
鼎下无火,鼎内却源源不断的溢出,烧得通红的流体。看着很是诡异。
“这东西,会不会就是,江爷爷说的那个什么宝物?”
云兕见那鼎露出真容,下面的通道被镯子变成的墙阻断后,鼎内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滚烫的液体,明了,它至少是个,跟自己的镯子一样,另有乾坤的宝物。
可,看着实在不像灵石啊。难道自己理解错了,老门主真的只是想,拿出一些宝物,来回馈这些人?
莫及却想起,遇到复生师兄妹时,师父说的那个传说,结合那壁画里,那个贵气的青年,和那群敬畏的工匠,回道:
“这应该是,传说中,得之能安天下的九鼎。消失这么多年,原来是,又回到了奇肱谷的人手中。”
说罢,将清愚讲的那个故事,说给云兕听。
云兕听了,却很是失望,只要不是灵石,再好的宝物,也不是自己眼下需要的啊。
莫及见她兴致缺缺,这九鼎也跟自己想要的,护身的法器,不是一类,建议道:
“我们还是找出去的路吧,这九鼎若出世,怕是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就让它继续呆在这里吧。”
“好,我们去那三个洞口看看吧。”
恢复了修为的莫及,揽着腿脚不便的云兕,往最中间的洞口,飞身而去。
刚走了几步,云兕便想起自己的宝贝镯子,还在那鼎下当垫脚的,忙转身要回去取。
莫及其实有些担心,那镯子取走后,那鼎生出什么变故。
但见识过多次那镯子的厉害,叫云兕放弃这宝物,也委实不妥,还是小心的扶着她,往回走。
云兕施术收回那镯子时,九鼎没有重新坠落回去,反倒腾飞至半空中,‘嗡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云兕将镯子带回手上,转身准备继续刚才的探索时,那沉重的九鼎,旋风似的,旋转着跟了上来。
莫及抱起云兕,就地一滚,避过它沉重的撞击。不待二人起身,将墙撞了个大窟窿的九鼎,便又呼啸而至。
莫及忙挥剑抵挡,锋利的宝剑,粘上那鼎外的不明液体时,剑身瞬间变得通红,犹如置身熔炉之中。
莫及握剑的手,被那温度烫得不自觉的一抖,剑尖一偏,向着鼎下的虚空方向刺去。
毫发无损的九鼎,继续向前,目标明确的,对着云兕而去。
云兕挥舞手上的镯子打过去,那鼎不闪不避,俯身倾斜鼎口,想要将镯子装进去。
镯子进入鼎口范围,云兕急念扩大法术,阻止九鼎吞噬手镯。
手镯‘蹭蹭’长大,至正好覆盖鼎口时,停止了变化,无论云兕怎么催动,都毫无反应。
那鼎有了镯子变的盖子遮挡,不再往外溢出不明液体,响起阵阵悠长、舒适的叹息声,像是故交重逢的感慨。
莫及横肘回剑,剑尖直指鼎心,想要助云兕夺回手镯。
那鼎像人一样侧身避过,并不与莫及纠缠。带着盖得严丝合缝的镯子,往洼地方向后退。
云兕见自己弄得脸伤腿瘸,不但没寻得宝物,还可能失去自带的宝贝,气怒不已。
几次尝试召回手镯无果后,拔出腿上的匕首,用足气力,将那锋利的寒芒,对着鼎口而去。
匕首在云兕的指挥下,身姿矫捷的,前后左右腾挪扭转,将那鼎出去的方向,封得密不透风。
九鼎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洞口里,施展不开,突围几次,将那保存完好的洞口,撞得千疮百孔,却没能成功出去。
可不管云兕如何动作,那鼎就是不愿放弃,做了盖子的手镯。
莫及见此,挥剑从后方协助,与云兕的匕首,形成夹击之势。
九鼎嗡鸣的声音更盛,旋转撞击的力度,也更大,像是失去了耐心。
本就庞大的身躯,也随着越来越快的旋转速度,而变得越来越大,将整个洞口,都给堵住了。
云兕的匕首,被隔着另一端,没了方向的指引,跟无头苍蝇似的,在那鼎身上,刮刺出串串,金属摩擦独有的声音。
莫及的剑,数次挑、刺,也没能伤到那鼎分毫,像给它饶痒痒一样,在那鼎身上,留下几道清浅的痕迹。
一番周旋后,二人一鼎,谁也没能取得,压倒性优势。
莫及见云兕动作的频率,渐渐变慢,心知自己二人都有伤在身,拼体力,肯定比不过这金属物件,需得速战速决才行。
回想起,自己刚才险些刺到那鼎心时,这九鼎明显的停滞,看准时机,身体后仰,与地面平行着,往那鼎的底部方向,飞身而起。
身体将将挨着,那鼎足时,手中的剑斜向上一挥,正对着那流光溢彩的鼎心方向,用力刺去。
一击得中,那鼎发出一阵,急促的哀鸣声,庞大的身躯,瞬间缩小不少。
莫及见方法有效,落地后一个翻转,又向着那鼎心方向而去。
那鼎却不给他,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快速拔高身体后,侧转,冲向边上暂时歇息的云兕方向。
云兕急忙挥舞匕首,学着莫及的方法,往鼎心方向刺去。
九鼎灵活的避过,匕首只在那鼎足上,擦出星星火光。
那鼎大概是见,这两个人找到了自己的要害,不再打时间战。
放着身上不断新增的划痕不管,避着鼎心位置,对着云兕二人,直直撞去。
二人躲闪几次,见巨大的阴影,又笼罩过来,莫及不敢硬抗,拉着云兕匆忙后退,往洞口深处跑去。
那鼎这次却没见好就收,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
第一百六十七章、尘埃落定
莫及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声,越来越沉,手上后退的力道,越来越大,忙停下,让云兕歇会儿。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看到云兕的脚伤崩开,拖出一地的血迹,正想给她处理一下,就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九鼎撞到墙上的‘轰隆’声。
不敢耽搁,将她打横抱起,继续狂奔。
屋漏偏逢连夜雨,腿上本就有伤的莫及,带着一个成年人急速奔跑,没注意脚下的路,不小心踢到个台阶。
怀里的云兕,被惯性甩了出去,莫及忙飞扑上去,给她做了肉垫,却也撞飞了,云兕手上的夜明珠。
等二人缓过劲儿,爬起来,那夜明珠早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莫及有些歉意道:
“大意了,眼下只能摸索前行了。你要是害怕,我们就说说话。”
云兕垫脚,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响亮的回道:
“我不怕。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莫及‘嗯’一声,将她重新抱起,继续寻找出路。
黑暗中不辨方向,莫及尽量循着风来的方向跑,刚想歇口气,便听得身后九鼎,沉重的金属轰鸣声,只能继续拔步狂奔。
如此往复,也不知跑了多远,黑漆漆的前方,有了隐隐绰绰的微光。
莫及心中一喜,忙往那光源方向而去。
云兕环着他的脖子,听着他紧张有力的心跳,连被落下的碎石,砸到脸上的伤口,也不觉得痛了。
只觉得觉得眼前的黑,有种亮晃晃的感觉,诡异的希望,这条逃命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很快,两人便看清了,那光源的所在,正是两人先前,曾仔细研究过的壁画!
那画上跪着的人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的火把,熊熊火光,将整个山洞,照得灯火通明。
两人出来的地方,正是那最左边的洞口。
“这三个洞口,里面是相通的,最后都是通向这里。”
莫及叹口气,果然自己一开始的推测,就是对的,出路不在这里。
“会不会是要我们,把那鼎,放回画里?”
云兕看到,那在火把的强光下,特别明显的残缺,猜测道。
莫及也是如此推测,听到耳后传来的沉重风声,身体腾空,抱着云兕,往那壁画方向飞去。
身后的九鼎,果然也跟着来了。
莫及正好到那壁画残缺处时,将云兕身上的彩带一扯,卷起她,往先时二人呆的高台上抛去。
自己,则定定的呆在那残缺处,继续吸引九鼎。
九鼎袭来时,莫及快速倾斜身体,让出身后的残缺壁画。
那九鼎庞大的身躯,将壁画所在的石壁上方,那些个石笋石柱,撞得扑簌下落。
却没如两人所期许的那样,被那壁画吸附住。而是很快,就调整了方向,再次袭向,引他撞壁的莫及。
莫及双腿一曲,头平伸,腰向下压,正好从九鼎的底部擦过。
趁着九鼎,又一次调整方向的档口,莫及双手前伸,双腿在壁画上,用力一蹬,反冲出去。
见那九鼎没跟上来,转向了高台上的云兕方向,忙旋身起立,双腿对着鼎腹狠狠一踢,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九鼎沉重的身体,经这一踢,晃了几晃便立住了,气势汹汹的对着莫及袭来。
被反弹的力道,弄得站立不稳的莫及,闪身不及,忙运气封住几处大穴。
云兕在彩带的力道缓冲下,安然无恙的落在了高台上。
刚想问莫及怎么回事,就看见那闪着金属幽光的九鼎,重重的撞在了莫及身上。
莫及虽早做好了准备,运气护住了重要筋脉,却还是被那排山倒海的力道,冲破防线,‘噗’‘噗’的吐出几口鲜血。
那血,随着他委顿倒地的身体,斜向上飞去,正好沾到了九鼎底部,曾被莫及刺伤的鼎心上。
“莫及!”
云兕惊呼一声,不管不顾的跃下高台,连滚带爬的上前扶住他。
因担心惊吓,而变得冰凉的手指,抖索着给他探脉检查,毫不意外的发现,他的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此刻跟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虚弱。
“我没事,咳咳,你先去那高台躲一下,等那鼎解决了,再下来。”
莫及擦擦嘴角的血迹,断断续续的声音,跟个破风车似的。
云兕趁他张嘴说话,将身上仅有的两颗伤药丢进去。
转头愤恨的看着,那像个疯子一样,在洞里翻腾、旋转的九鼎,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它收服。
那九鼎不知为何,庞大的身躯,再次越转越小,直至与脸盆大小仿佛,对着云兕二人呆的地方,再次袭来。
莫及忙去推云兕,云兕却厌倦了躲闪。大力将他推开后,自己将浑身修为,聚集在左手心,对着袭来的九鼎,就是一掌。
九鼎前进的脚步,仅仅是微微停顿,云兕却听到了,自己关节断裂、血管爆炸的声音。
那九鼎,见这不自量力的对手,颓然倒下,趁热打铁,又一次旋转着身体,冲向云兕,准备将她彻底抹去。
云兕匆忙后退,窝在壁画残缺处,躲过一劫。
石头生冷的力道,却也让云兕,刚才还维持着表面安稳的脏腑,彻底乱了秩序。身体无力的,慢慢滑落。
九鼎却很快就卷土重来,对着云兕,再次出击。
云兕不甘的挪动着身体,却赶不上那鼎的速度,眼见着就要葬身鼎下,一个温暖的怀抱,扑了过来。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角落里的两个人,都安静了。
云兕看见莫及脸上,如释重负的笑意,轻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最后一点力气,抱紧他,缓缓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那土黄色的手镯,在主人倒下后,终于离开了鼎面,变回原形,‘哐当’一声滚落在地,自行扭转着,套在了云兕左手上。
带起阵阵微弱的暖光。
那行凶的九鼎,却仍不肯罢休,红彤彤的鼎口,对准地上躺倒的两人。
红光闪烁的眨眼间,洞内恢复如初。
没有四处流动的不明液体,没有嗡嗡作响的九鼎,也没有鲜活的,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满目山河空望远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焚烧万物的无情火,早没了那毁天灭地的气势,只剩下角落里的些微火苗,还在挣扎着,想要变大变强。
四周的水雾,到处飘散着,呛人的烟火气。
洛之渊瘫坐在地上,听任雨打风吹,手还维持着,抱着桑哥儿的姿势,尽管孩子早已被偃行带走。
一柄油纸伞,静静的撑在了,他的头部上空。伞上画着朵朵,开得正艳的荷花。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真的是蚩尤的化身么?”
洛之渊疲惫的闭上眼,又睁开,有些迷茫的抬头,望向那白衣飘飘的撑伞人。
“你体内,的确有蚩尤的一缕残魄。无垠引你来从极之渊,就是想唤醒他。但是,我想让你亲眼去看看,这前因后果。
我希望,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和立场,而不是被别人牵着走。”
女子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正是引洛之渊,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婴宁。
“我自己么?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的生活就是修行,给师父找药,偶尔行侠仗义。
现在知道,我还有亲人,在苦苦盼望,还有一个,可能随时会爆发的魔神残魄,在体内蠢蠢欲动。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要怎样,去面对我自己了。”
洛之渊此刻,是真的迷茫了。
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可以冷静理智的,利用小玉的感情,来寻找出路。知道了这些,自己竟有种,莫名的伤感和不甘。
是蚩尤的残魄,带来的感觉么?自己会像小时候一样,被他控制吗?
“数千年的时光过去了,蚩尤早已是个传说故事。你已是新的你,不必纠结于过去的种种。”
婴宁温柔却坚定的说道。
“是啊,我是洛之渊,不是蚩尤!”
洛之渊定定的重复道。跟随偃行这些年,洛之渊一直活得洒脱自然,短暂的迷茫过后,被她一提醒,很快便想通了。
前尘往事如云烟,更何况,那还不是属于自己的前尘往事。
只是明明自己家人俱在,师父为何要编造一个故事,带走自己呢?
想起那苦苦等待的祝老夫人,洛之渊对自己一直当做父亲的师父,有了怀疑,他也在利用自己吗?
“你被烧得只剩半条命后,蚩尤的残魄,稳稳的占据了你的灵体。
偃行耗去半身修为,给你治好了烧伤,怕你继续留在祝家,会被蚩尤残魄彻底占据身体,失了本性,引发祸端。
便抹去了你的记忆,收你为徒,带着你四处流浪,想要消掉蚩尤残魄的杀伐之气,对你的影响。
祝家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并不知道。
他怕祝家人以为你死了,伤心,还特地扮做算命的,告诉他们你安然无恙,时机到了,自会回归。
他是想等你修为有成,心性定了,再告诉你这一切。
不想你被无垠引到了这里,又被小玉取走了火灵石,假以时日,好不容易被控制住的蚩尤残魄,便又会苏醒了。”
婴宁看他眼里有些黯淡的光,猜到了他的所想,解释道。
是啊,自己这些年,一直就没感受到,那什么蚩尤残魄的存在,定然是因为,师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洛之渊知道自己爱戴的师父,是真的在照顾自己、爱护自己,暗叹自己的小人之心。
“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还有我们在死亡谷的相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回过神来的洛之渊,开始冷静思考婴宁的目的,她明显是在帮自己,可她不是跟姜宥的妻子有渊源吗?
还有死亡谷里那一场相遇,自她消失后,他便一直念念不忘。
当时有多冷静抗拒,过后就有多纠结怀念,总觉得自己真的有个妻子,叫婴宁。
有那样一场难忘的简单婚礼,有那些平凡又温馨的相处片段。
即使她以狐狸形象出现时,洛之渊眼底心里看到的,也始终是那个巧笑倩兮的明媚女子。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本是山野中的一只九尾灵狐。
还未修成人形时,被蚩尤的捕猎部队所获,因长得可爱,留得一条性命,被送给了刚嫁过来的姜菡做宠物。
陪着她弹琴作画,看她运筹帷幄,给蚩尤出谋划策,她身故时,希望我能替她照顾她的后人。
我便在死亡谷里生活,守着那里不为外人打扰。我这数千年里,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回忆姜菡在时的种种过往。
我一直幻想着像姜菡一样,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一个相濡以沫的夫君。
我不需要他多有出息,多有钱,只需要他愿意,陪我渡过漫长的无聊岁月,陪我体味,人世间最普通的柴米油盐。
你出现的时候,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我想看看,拥有蚩尤残魄的你,如果做丈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你一直冷静自持,不管我幻化的那些回忆,有多温馨美好。
也许拥有蚩尤魂魄的你,注定不甘于平凡。喜欢的,还是姜菡那样,能与你比肩,为你掌家献策的女子吧。
我却始终觉得,她活得太累了,只想做个最普通的庸人。”
婴宁轻柔的语调,随着情绪的变化起伏,听得洛之渊忍不住,又回想起那虚妄的美好回忆来。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我成为你们的帮手吗?”
洛之渊突然有些害怕,如果她真的要自己,恢复蚩尤的记忆,站在他们一边,与师门作对,自己该如何自处?
心底又有点小期待,她肯告诉自己这些,是不是说明,那美丽的幻梦也迷了她自己,她在心里,也把我当作了亲近的人?
婴宁神色认真的看着他道: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就做你的洛之渊,不要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当中。
几千年了,我看着蚩尤的后人,为了复活他,为了寻那通天途,舍身忘死。良辰美景,无心欣赏;爱人孩子,也疏于陪伴。
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虚无的梦想中,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便是真的复活了他,真的登上了仙途,又能怎么样呢?
漫长的寿命带来的,不过是寒夜的清冷,和无人倾诉的孤寂。
满目山河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你也动心了吗?
洛之渊见婴宁的眼神,不自觉的露出丝丝疲惫和坚定。
默默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伞,将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碎发,细心的别在耳后,轻声安慰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只要他自己觉得值得就好了,外人怎么想、怎么看,其实并不重要。
你想让他们放下执念,好好活在当下,可,那不是他们想要的,对他们来说,再美再好,也味同嚼蜡。
至于我,其实最在意的,是待我如子的师父,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知道他没有利用我,我就放心了。
即使拥有一缕蚩尤残魄,我也已经是现在的洛之渊了。
蚩尤他再强大,也已是过去,他的敌人、爱人都已是黄土,他再独自飘荡在这人世间,也不过是个无根的过客。
我会想办法,让他的残魄离开,给他超度,让他安心往生。若是不能,他便随我,再看看这世间的风景。
最多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他终将随我一起,归为尘土。”
洛之渊说完,见婴宁的神色有些欣慰,也没有抗拒自己的亲近,因蚩尤带来的不适感,彻底抛却。
想起祝家那位慈爱的老夫人,接着问道:
“你来祝家,是为了,阻止我们进入从极之渊吗?他们怎么会接受,你以祝小姐的身份出现的?”
婴宁听到他说,最多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便终将归为尘土时,心底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喃喃答道:
“祝家藏着从极之渊的真正入口,云英怕闻风而动的寻宝人,扰乱他们的生活,让我来暗中保护他们。
他们是蚩尤臣属,灵山十巫的后人,祝老爷,是这一代的巫真。”
洛之渊看到祝家那花园时,便知道,他们一定跟姜宥和蚩尤,有某种联系,听得婴宁的话,倒没有太意外。
想起死亡谷里,云兕叫自己‘无桑哥哥’,还有她说的,家族跟巫真一族,颇有渊源,忍不住联想道:
“所以,我在死亡谷里遇到的,那位云兕姑娘,就是这一代的蚩尤后人?”
“是,她也是个可怜人。
本来她父亲云隐,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是想自己结束,这场持续了千年的无望寻仙路。让她放下一切,安心做个快乐的小公主的。
但二十年前,你的无垠师叔利用感情,骗取了云英的信任,抓着云兕,威胁云隐交出灵石。
幼小的云兕,却是个烈性子,为了不让父亲被威胁,自杀了。
云隐用上古神兽视肉的心脏,和自己的一半心脏,给她重塑了一颗心。
又用滋生万物的土灵石,给她涵养魂魄,花了七年时间,才让她重新睁开眼。
你看到她,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样子,是因为那七年里,她的生命停止了流动。
视肉本是蚩尤招揽的助力,曾随他南征北伐,蚩尤战败后,护着姜菡在死亡谷生活。姜菡死后,又一直默默保护着他们的后人。
他的心脏,留存了许多关于蚩尤,和姜菡一直求而不得的秘宝,灵石的记忆,还有云隐的未酬壮志。无形之中,影响了云兕的所思所想。
让她将寻得灵石和四方天柱,带领族人登上仙途,作为毕生目标。
只可惜,今时今日,能为她所用的已所剩无几。
便是死亡谷里那些灵兽、异人,也多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再执着于,这古老的过往了。”
婴宁有些伤感的说道。
“既然她一直生活在死亡谷里,那她说的,寻找象骨的理由,就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阻止我们几个,深入死亡谷内部吗?”
洛之渊想起,云兕说她去死亡谷的目的,追问道。
潜意识里,他还是把自己,当做那个首阳门的洛之渊,本能的想多了解一些,自己可能的对手的信息。
“死亡谷,只是蚩尤后人生活的地方的外围。她并不知道,你们也要去死亡谷。
云隐当年,其实并没有找齐灵石,阿美拿回来的水灵石,只是一半,金灵石,是假的,木灵石其实也有问题。
所以当时尝试开启四方天柱,失败了。后来,到手了的火灵石,被偃行带走,给了你。
云英一直觉得,自己引来了无垠,才发生了这么多事。很自责,也不想让云兕,再去为这些做牺牲,一直不让她离开生活的地方。
她趁着云英外出,偷跑去死亡谷里找线索,正好遇到了你们。”
婴宁缓缓说道。
“那那些灵石,究竟在哪里?”
洛之渊听了这么多,忍不住还是对那传说中,能通仙途的灵石,产生了探知的欲望。
“你也动心了么?不是说,要忘记蚩尤的过往,做当下的洛之渊吗?”
婴宁有些哀伤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带点质问道。
洛之渊刚想给她解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将这所谓的灵石彻底毁去,便不会再有这些个纷争,便听得小玉气愤的声音:
“你就是这样,完成姜氏遗愿的吗?主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蛊惑他,忘记过去?”
专心眼前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衣钗缭乱的小玉,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门口。
“主人的遗愿,是照顾好她的后人。我一直在保护他们。
可他们一代又一代,执着于虚无的仙路,人生乐趣全无,我只是不想洛之渊,再继续这样的生活而已。
你也一样,这么多年了,有些东西,该看开了。蚩尤和姜菡,都已是过去,就让他们彻底归去吧。”
婴宁怜悯的规劝道。
“笑话,你一个狐狸精,知道什么是人生乐趣?
主人的雄途伟业,你懂吗?力量决定命运的道理,你懂吗?
如果他们自己拥有了,无穷的力量,成为了世间的主宰,哪还需要躲躲藏藏几千年?哪还需要,你一个狐狸精来保护?”
小玉尖利的鄙视道。
“我是不懂,我只是看到,他们一个又一个,都英年早逝,或者众叛亲离,觉得不值。
无穷的力量,谁不想拥有,可如果付出了无数的代价,还得不到,那还有什么意思?”
第一百七十章、洛之渊,回来
“你怎么知道得不到?总是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主人最大的败笔,就是没找到好手下。一个个只想着吃喝玩乐,贪生怕死,见利忘义。
当年,要不是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下属拖累,主人早就打败那姬轩辕了!”
小玉气得眼睛通红,上前粗鲁的冲开婴宁,对洛之渊恳求道:
“主人,现在你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跟我去拿神斧,我们从头再来,胜利依然是属于我们的。”
洛之渊见婴宁被小玉撞倒,忙后退一步,伸手去扶,看她没受伤,才回小玉道:
“小玉姑娘,我刚才跟婴宁说过了,即使现在证明了,我体内真的有一缕蚩尤残魄,我也是洛之渊,不是蚩尤。不会再去做,蚩尤想做的事了。
你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也累了,是时候往生休息了。”
“往生休息?你是想叫我魂飞魄散吗?你被这狐狸精,灌了迷魂汤了吗?”
小玉又笑又哭的嘲讽道。说罢,神叨叨的补充道:
看来那个人说得没错,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主人了。主人,对不起了,我也是为了你好。”
洛之渊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婴宁却如临大敌,拉着洛之渊,往那连接祝家后花园的门口跑。
没跑出两步,便被瞬移过来的小玉挡住了去路。
小玉手上,一颗红光闪闪的珠子,熠熠发光,正是洛之渊随身佩戴了二十年的火灵石!
洛之渊本能的伸手,想要去夺那珠子,小玉轻轻一个侧身,便灵巧的避过了。
小玉脸上堆满甜美的笑意,声音也极尽温柔的说道:
“别着急,一会儿就还给您。”
说罢,右手五指捏着那珠子,对着洛之渊的眼睛有规律的晃动,耀眼的红光,将黑漆漆的夜照得火辣辣的。
洛之渊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蜜蜂在叮咬,又痛又痒。
婴宁右手袖子一卷,一股怡人的凉风挥向洛之渊,左手掌同时伸出,遮住他的眼睛。
小玉见此,空闲的左手在那火灵石上一抹,金灿灿的明火瞬间聚于手心,对着婴宁就是一掌。
婴宁双手将头晕脑胀、呆立不动的洛之渊,大力一推,自己顺势前扑,右腿踢向小玉带火的左手掌。
小玉左手掌往侧面一让,避过这一踢,右手往天上一抬,将那火灵石直接抛向,洛之渊脑袋上空。
大红色的光晕,将洛之渊毫无保留的笼罩其中。
洛之渊强忍着脑中的剧痛,运气召唤那珠子,珠子没听他使唤,红芒倒越来越盛。
跟过来的婴宁,手刚伸入那红芒范围,便被烫出一串的水泡。身后传来小玉凉凉的警告声:
“想死,你就过去,我不介意用一只烤焦了的狐狸,来迎接主人的回归。”
洛之渊见婴宁受伤,忙放弃取那珠子,大步往她的方向走,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那珠子和红芒随着他的移动,快速前移,始终将他笼在中心位置。
几步下来,倒让本只在外缘的婴宁,被那红芒烤遍周身,仙气飘飘的白衣,从边角开始燃烧,浓烈的烟火气,四处飘散。
洛之渊大骇,想起刚刚经历那场恐怖的火,止住脚步,对婴宁道:
“你快走,我不会有事的。”
刚说完话,便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跃跃欲试,想要冲破藩篱。急念清心诀,守住本心。
婴宁后退丈远,默念口诀,身体飞速旋转几圈,灭了身上的明火,双眼微闪,对着开始捂住头挣扎的洛之渊,温声念道:
“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
感觉自己在一片迷雾中乱窜的洛之渊,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忙四下寻找,循着声音的来路往回走。
刚看到她俏丽的身影,便被身后一只粗壮的手,扯得一个踉跄。洛之渊回头,一张模糊不清的大脸,映入眼帘。
洛之渊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脸的主人,后退,转身,拔步狂奔,一气呵成。
跑得气喘吁吁,刚停步歇口气,便看到那张脸赫然就在前方。
换个方向又跑,还是一样的结果。那高大的身影,好像有无数个分身,不管洛之渊往哪里跑,都会与他不期而遇。
洛之渊疲惫的脚步,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闭上眼,闭上心,想要用意念,将那恼人的高大声影,驱逐出去。
专心呼唤他的婴宁,被小玉一掌拍在后心,喉中一呛,一口鲜血喷出来,一双美目泛出紫红色,红润的脸色被青白取代,不得已停止呼换,运功控制伤势。
婴宁勉强压住了,喉头翻涌不止的腥甜。手向下一翻,一条洁白细长的毛制链子,自袖中滑出。
手一压一提,那链子便灵蛇般,甩向小玉脖颈。
小玉不退反进,用先前被婴宁抓伤的那只手,抓住链子尾端,脚下重重一跺,横肘,后弯,用力一扯,将那端的婴宁直接拖倒。
婴宁手中的链子被小玉抓牢后,索性彻底放手,脚步轻点,往空中一翻,落到小玉身后,幻化出九个影子,手牵着手,绕着小玉团团转圈。
被小玉握住的链子尾部,竟长出个小巧的狐狸脑袋,那脑袋绕着小玉的双手,飞速穿梭,绕了个8字结,往小玉眼睛方向扑去。
小玉忙侧身避过,那脑袋搭在她肩上后,继续往下,落在小玉斜对着的脚上,小玉脚一踢,它又借力跃到肩上,几次下来,将小玉身体整个绕了一圈。
婴宁见此,手心向上平伸出去,那狐头便稳稳的落在婴宁手心,变作个链子样子。
婴宁手握紧,轻轻一拉,小玉身上被那狐头光顾过的地方,便纷纷现出有形的链子,将小玉捆了个严严实实。
小玉手脚用力,想要睁开,却让那链子越缠越紧。
刚松了口气的婴宁,转头便看见洛之渊捂头挣扎的身体,越来越平静,脸上痛苦的神色,却越来越深,忙靠那红色光晕近些,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洛之渊,提高声音道:
“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与蚩尤的对话
洛之渊的脑海里,一会儿是婴宁温柔的笑脸,一会儿是蚩尤得意的面庞,来回交叉,闭上眼,却闭不上心。
“你已经死了,就好好离去,也不过就是二十年,你的雄途伟业,便又可以开始。何苦缠着我,白白浪费你的时间。”
洛之渊不想放弃,师父牺牲了那么多,才控制住这蚩尤残魄,自己怎能就此缴械,尝试与他沟通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融为一体,只有合作,才能继续生存。
我一离开,你马上就会,因心智不全而成为傻子。我们一起,去获取无穷的力量,享有无尽的生命,不好吗?”
蚩尤高大的身躯,盘腿而坐,苦口婆心的规劝道。
这二十年来,偃行为了压制他,以肉身承袭了,他被火灵石淬炼千年的毁灭之力,让他无法与火灵石相通。
又带着洛之渊四处奔走,看尽人间悲喜,不断加固洛之渊本身的魂力,双重作用下,他只能暂时沉睡,节省精力,以待时机。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哪会甘心再在被打压、禁锢。
只是他沉睡的这二十年,在火灵石的聚灵之力影响下,已与洛之渊本体的魂魄,交涉太深,离开洛之渊,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怕是都不能支撑到,他找到新的宿体。
只能牢牢抓住,眼前的这根稻草,不管他有多难控制。
听洛之渊讲道理,他忙改换姿态,拿世人都想拥有的,力量和长生不死,来诱惑他。
几千年过去,当初那个耿直没心眼,做事单纯靠一身神力的蚩尤,也学会了用手段耍心机。
“无穷的力量,无尽的寿命,都只是虚妄,你们的人,努力了数千年,都没能成功,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做事情,天时地利人和,少了哪一个,都不行。更何况,你现在哪一个都没有。
现在已经不是,你跟黄帝分天下的时候了。如今九州一统,皇室莫姓一族,治理有方,颇得人心。
而我,不过是个世外门派,再普通不过的弟子,即使你控制了我,你也达不到你的目的。”
洛之渊怜悯的说道,打心底里,他就从没相信过,那什么灵石,可以助人长生不老,改天换日。
即使有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听了婴宁的讲述,他也只把那灵石当作是,威力强大的工具。
在他看来,做任何事情,最关键的因素,都是人本身。
蚩尤千年前,时机更好时,会败,千年后,什么都没有了,就更不会有机会胜了。
“我现在又不想,再去争什么人间的皇位,只想寻得仙途,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各界出现。如何不可?
再则,你不想跟婴宁长相厮守吗?她是灵兽九尾狐,你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
你愿意,她从此都活在怀念里,或者再去寻找新的伴侣,跟别人相知相惜吗?”
蚩尤听到,婴宁越来越大的召唤声,也改换了说服洛之渊的方式。
短短几十年,只有短短几十年啊,洛之渊听到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一块地方,不自觉的碎裂了。
可,婴宁告诉自己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被蚩尤残魄所迷吗?
如果可以,她是愿意,用漫长的寿命,来换取蚩尤残魄的彻底消失的吧?
如果自己不在了,她会寻找新的伴侣吗?自己现在,也根本算不得,她的伴侣吧?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可,洛之渊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一幕幕,婴宁与自己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看书。。。的场景,只是那转过头来的男主角,变作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婴宁的笑,还是那样真实。心底那个隐蔽的角落,裂纹越来越大。
不甘心啊!
蚩尤见洛之渊冷静的神色,有了挣扎,有了不甘,心中暗喜,不枉自己,冒着飞灰湮灭的风险,幻化出这生动的场景,总算是让他心智不稳了。
悄悄靠他近些,继续诱惑道:
“你看,如果接受我的存在,你就能拥有,跟她一样的,漫长寿命。
你们可以有无数的时间,去赏花观景,游山玩水,做一切你们想做的事。”
洛之渊眼前那些画面里的人,随着蚩尤的描述,又变作了洛之渊自己的脸,一张全无忧郁神色,满是开心与爱意的脸。
“相公,你愿意陪宁儿一起渡过,这漫漫余生吗?不管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我们都陪着彼此,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画面里的婴宁,深情款款的问道。
“我愿意!”
洛之渊不假思索的回道。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弯弯的笑眼。
手指刚碰到,婴宁带着暖意的肌肤,便被婴宁的手,牢牢的握住了。婴宁脸上的笑,也变成了焦急和担心,嘴里殷殷呼唤道:
“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
洛之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睁开眼,一把将身旁紧挨着的蚩尤推开,跟着前方那白色的影子,狂奔而去。
专注控制洛之渊的蚩尤残魄,术法幻境被破坏,高大的身躯,从四肢开始现出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双手握肩,将自己的身体狠狠抓住,陀螺般扭转,将那空洞,逼作一个个,圆形的气泡,驱逐出去。
自己的身体,也随着对空洞位置的弥补,而越来越小,等到终于没有缝隙时,已只有六七岁的孩童大小。
那短小的手臂,看着却肌肉鼓鼓,很有力量,不似原先身材高大时,那样虚无。
黑灰色的瞳孔,闪着赤红的亮光,五官分明的小脸,赫然是童年洛之渊的样子。
双足轻点,身体便像支,带着火焰的箭般,准确射向洛之渊的后心。
婴宁见洛之渊平静的身体,忽的剧烈颤抖了一下,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如释重负。
停下呼唤的术法,顿时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四周的声音、景物,都迷糊无比。
刚想歇口气,便听到了,洛之渊悲痛的惊呼,身体软绵绵的飞起,重重的摔在了洛之渊身旁,火灵石光芒闪烁的中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梦醒了
火灵石灼热的光芒下,婴宁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无形的火焰,疼痒难耐,仙女般的身形,缩成了扭曲丑陋的蚯蚓状。
洛之渊抖索着的手,轻轻抱住她,想要为她减轻痛苦。
那手碰到的地方,却直接起了明火,点燃了她身上,本就烧掉多半的衣物。
婴宁强忍着痛苦,在地上来回翻滚,想要灭掉那火。
美丽的脸上,渐渐长出了绒毛,两只耳朵,也慢慢变尖、变长。
洛之渊骇然,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除了熟悉的掌纹外,什么也没有。
再看地上的婴宁,四肢也已开始缩小,长毛,只那原本洁白无瑕的皮毛,此刻是泥炭般的焦黑,隐约可见皮下红肿的皮肤。
她小巧的脸上,肌肉绷得僵硬至极,眼角的泪大颗大颗的下落,嘴皮都咬破了,却始终不发一声。
洛之渊将力气聚在手心,手背对着她,用力一掌。
婴宁被带着火气的掌风,推到那通往祝家的门后,眼见着就要撞到门上,洛之渊手往身前一回,婴宁便慢慢下坠,轻轻的落在了门后的地上。
静悄悄没了声息。
一手制造了这场惨剧的小玉,扔掉那已成废物的狐毛链子,利落的走向,仍被火灵石光芒笼罩着的洛之渊。
洛之渊黑色的眼睛,泛出丝红色,转瞬便又恢复作黑色,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主人,你回来了吗?”
小玉期待的问道。
“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辛苦了。”
洛之渊缓缓起身,很是享受的,一边吸收着火灵石的能量,一边对小玉赞许的说道。
小玉空落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觉得自己这几千年的等待,都值了。听洛之渊吩咐道:
“先别过来,火灵石之力,我还没有完全掌握。”
小玉心头一暖,止步,崇拜的看着洛之渊,幻想着自己今后的美好生活。
刚设想到,蚩尤改写巨鹿之战的结果,凯旋归来,自己奔出去迎接,便真的扑了出去,像只飞鸟似的,悬在了半空中。
小玉飘散的思维被惊醒,定睛一看,坚固的地板,出现了横七竖八的裂缝,天空也开始剥落。
想起这是婴宁制造的幻境,刚才她受了重伤,生死不知,定然已经无力支撑,这幻境内部的运转。忙运功顶住那漏洞,延缓它的塌陷。
专心吸收灵石之力的洛之渊,感觉脚下的地,在变轻变软,火灵石照在身上的耀眼红芒,也在极速减弱。
耳边听得小玉高声的示警,“主人,九尾狐编织的幻境,要崩塌了!快跟我走。”
洛之渊不慌不忙的轻轻一跃,便将那光芒黯淡下去的火灵石,握在手心。
对着天空中,苦苦支撑着,不让幻境崩塌的小玉,邪魅的一笑,直直飞向她。
小玉看他笑得奇怪,本有些担心,怕他想不开,要跟那半死不活的九尾狐一起,留在这里,见他向自己方向而来,卸下担忧。
撤去支撑的力道,将修为集在左手,对着幻境最薄弱的边缘,一拍,准备打通,通向自己势力范围的路径。
不防,身后一阵剧痛袭来,惊讶的小玉,错愕的看着,洛之渊再次袭来的手掌,忘了疼痛,忘了躲闪,愣愣的问道:
“为什么?”
洛之渊却不跟她废话,吸附了火灵石之力的手掌,又一次毫不容情的,重重拍在了她身上。
早就是个魂体的小玉,这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肉体的疼痛。五脏六腑,都在移位、逃命;四肢百骸,全是炙烤的火辣。
小玉眼前,又出现了,上一次,让自己这么痛苦的那一天。
那是哪一年那一月啊?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萧瑟的秋日。
自己如往常一样,无聊的在花园里,一边假装欣赏美景,一边在心里,默默为出征的主人祈祷。
一阵忙乱的人来人往,苦苦等待的主人,大败而归。自己远远的看着,担心忧虑,却又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等到那姜氏不在,自己躲在主人寝宫的帷幕里,想偷偷给他问个好,告诉他自己的关心。
却听见他的幕僚说,那黄帝姬轩辕的兵器,是神兵‘断水剑’,加注了天地灵气,收割人的性命,如切菜般简单。
而主人的斧头,虽是天外陨石所制,力大无穷,但因没有灵力加持,跟它相比,不过是个破铜烂铁。
建议他,用九九八十一个童子的鲜血,来加固斧头,增强其凶性。
主人不愿意,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那幕僚改口道,若能寻得与这斧头的原石,同一日、同一地点落地的未婚女子,用她一人做祭品,也可达到一样的效果。
看着蚩尤明显心动的神色,小玉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虽对主人有满腔的爱意,却害怕成为那个可怜的祭品。
没错,蚩尤就是在去寻那陨石时,被陨石之力反伤,被小玉救下的。
小玉的父母,都是贫苦的百姓,母亲怀胎将产时,还在田间劳作。
那日落下陨石,母亲受到刺激,在田里生下她,那陨石正好做了她的产床。
自此以后,小玉便跟那陨石,有了莫名的缘分,旁人靠近它,总是会或多或少的不舒服,自己却越靠近,越有精神。
陨石被蚩尤带回去后,难以炼化,也是小玉去跟它聊天,告诉它,自己喜欢这个人,希望能帮他,陨石才变作了蚩尤的斧头。
小玉至今,还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去找那陨石倾诉。
那一天也是如此,小玉躲在漆黑的兵器房里,抱着已成了斧头的陨石,闻着那上面新鲜的血腥气,无声的哭泣。
斧头沉重的叹息,她没有听到,只听到窗外,说主人伤势恶化,急招医官的声音。
只听到,那幕僚说,以灵女重新淬炼斧头的灵力,可以救主人的声音。
小玉带着,那陪伴了自己一生的陨石斧头,一起跳进了,制练兵器的熔炉里。
第一百七十三章、小玉的结局
“主人,你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只要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我也是开心的。”
小玉看着洛之渊眼里,卑微的自己,哀声问道。
洛之渊看着,她慢慢委顿下去的身体,慢慢破碎消失的肌肤,怜悯的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当初那话,本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要让神斧威力达到最大,需得献祭人心甘情愿。”
“呵呵,怪道姜氏总是瞧不起我,嫌弃我笨。
我是真的笨啊,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只知道一心一意的对你,哪知道你们上等人的世界,每句话都是弯弯绕绕。
可,哪怕知道是假的,我也希望你骗骗我,让我继续做梦不好吗?”
洛之渊的眼神,有瞬间的挣扎,转眼便又是一副淡漠的神色,冷淡道:
“何苦呢?被禁锢在这里几千年,你也累了吧,早日往生去吧。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我会想办法,让你有个完整的魂魄的。”
小玉敏锐的捕捉到了,洛之渊神色的瞬间变化,带着点雀跃的看了眼婴宁方向,轻声笑道:
“不用了,你如果真念我们的交情,就将神斧,带去你发现它的地方,让它从此安静的,做块普通的石头吧。”
说罢,对着虚无的天空道:
“我自出生,便与你相伴,你是我在这世间,最亲近、待我最好的。我却无知的,将你带进,这肮脏的红尘世界。对不起了。
希望你也早日归去,莫再卷入,这尘世的纷纷扰扰了。”
宁静的天空,忽地想起一声惊雷,一把巨大的斧头,从天而降,锋利的斧刃,将婴宁编织的幻境,彻底击碎。
有火灵石相护的洛之渊,仍被那突来的强大力量,砍伤大半个手臂,斧头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快要彻底消失的小玉制止道:
“让他走吧,我有今天的结局,是我自己蠢,怨不得人。”
斧头寒光闪闪的白刃,变作柔和的暖黄色,绕着小玉,已只看得见眼睛和嘴的身体,哀鸣不止。
小玉伸出虚无的手,拍拍它,温柔的说道:
“谢谢你来送我,和这几千年的陪伴。以后,你要自己渡过,这漫长的岁月了。不用被我的怨念所扰,你可以做个,快乐的石头了。”
话音刚落,那终于去了幽怨的眼睛,便也消失不见。
悲泣不已的斧头,逼人的寒芒对着洛之渊的脖子,晃了又晃,终于还是没有进一步动作,转身,追随那消逝无踪的万点星光而去。
洛之渊卸去防备后,松软无力的瘫坐在地,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
手随意一抹,便是满手的血污,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伤了。
简易的处理几下,正思索眼前是个什么情况,鼻子里便嗅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猛然想起,刚才自己被火灵石笼罩,婴宁为救自己,好像被那火光灼伤了,忙四下寻找她的踪迹。
终于在那门后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只,毛烧得焦黑的狐狸。
洛之渊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将她小心的包起,去开那道,连接两个天地的门,打算从祝家的后花园回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治婴宁的伤。
用力拉了几次,都没能打开那门,正准备暴力破开,便听得门后,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洛之渊忙停止动作,屏住呼吸,藏在开门方向正对着的角落里。
“你不是说,那姓曲的又在弹琴了吗?我们不去跟踪他,到这破院子来干嘛?”
浑厚的中年男声问道,洛之渊听出,是那名叫苏赫巴鲁的昆仑门人。
“侄儿打听到,首阳门的偃行,二十年前,曾救了这祝家小公子,住进了祝家。
当天晚上,这祝家后花园,就起了场大火,偃行和祝家小公子,都消失了。
刚才我又看到了火光,这祝家的后花园,说不定,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年轻的声音回道,正是那唤作旭川的公子。
“这一路上,连个低级修行者,都没遇到,一院子的老弱妇孺,哪会有什么线索。
咦,这有扇门,灰这么厚,好多年没人来过了吧。”
苏赫巴鲁转入园子,便眼尖的发现了,那封得严严实实的门。
旭川闻言,忙往他的方向走,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察那门。很快,仔细的他,便发现了不对。指着门栓处,压低声音道:
“这里有人动过,而且是最近。印记很浅但很新,是个高手。”
“进去看看?”
苏赫巴鲁提议道。
旭川脑海里,飞速浏览着,丁三子提供给自己的,祝家的布局图,确定这门后面,应该是条,最普通的过道。
旭川纠结了,有些拿不准,后面到底,会遇到什么情况。素有谋略的他,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对于师叔的提议,有些犹豫不决。
苏赫巴鲁却没那么多纠结的,见他不回答,挥手让他退后,自己手对着那几处门栓,轻点几下。
满以为轻松打开的门,却毫无反应。
苏赫巴鲁这下,是真同意旭川的说法,这门后有问题了。要知道,便是皇宫大院的门,也禁不住,自己刚才这轻飘飘的几下。
用了内力再试,力道刚到那门栓处,道道无形的气劲,便将之反弹了回来。
苏赫巴鲁急忙侧身,才没被那强劲的力道反噬。
旭川又惊又喜,有人对这门,设了强大的禁制,那这门后,定然不简单。很可能是,像自己推测的那样,这门,是从极之渊的另一个入口。
苏赫巴鲁退远些,顺手折断几根花枝,将七成内力,加注其上,对准那几个,门栓扣环的反方向,打过去。
门栓处显出数道强光,与那树枝的力道,你来我往,激烈角逐。
苏赫巴鲁忙又一次,施术加力,终将那光芒压下去,门栓被强硬的,推回了门后,几根洁白细长的狐毛,无声的落下。
“我先去看看,你暂时留在这里。”
苏赫巴鲁吩咐道。面冷心热的他,觉得后面危险,不想修为不高的师侄涉险。
洛之渊听得那门后的动静,瞅准时机,趁苏赫巴鲁身子探进来的瞬间,一跃而出。
第一百七十四章、童年云兕
“这个哥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啊?”
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姑娘,有些无聊的趴在窗前,看大人们,围着那,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孩子转悠。
“月儿,你又跑这里来啦,功课做了吗?”
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小姑娘开心的转身,扑进她怀里,撒娇道:
“姑姑,我可不可以,不做那些功课啊,我又不要考状元,学那些个经史子集做什么。”
“学史可以明智啊,就是不考状元,也需要懂道理、知世态人情啊。”
身姿修长,容颜秀丽,淡紫色绣花上衣,配米白色百褶裙,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放下手里提的食盒,俯身抱起小姑娘,柔柔的说道。
“云英来啦,进来吧。”
一身黑衣,形容疲惫的男子,咳嗽着打开门,拎起云英放在地上的食盒,又转向里屋。
“爹爹,你怎么总咳嗽啊。”
圆脸的小姑娘,一边疑惑的问道,一边双手伸向黑衣人。见黑衣人,没伸手迎接自己,圆嘟嘟的小脸有些失落。
云英侧身,轻声哄道:
“姑姑抱月儿,爹爹这几天累了,让他休息下,好不好?”
“爹爹是为了,照顾那个哥哥,才累的吗?”
小丫头已经学会了吃醋。
“不是,爹爹有很多事情,月儿要体谅爹爹的,是不是?”
小丫头不知道,什么叫做体谅,只觉得姑姑的怀抱香香的,呆着也不错。
那个哥哥这么久,都不动一下,也不能出去玩,好可怜,暂时将爹爹的注意力,分一点给他吧。
醒了,就不行,嗯,就到他醒。小姑娘默默在心里说道。
床上黑炭状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列为了抢爹爹的嫌疑犯,在心里呼唤,自己的爹爹,快来救桑哥儿啊!坏蛋要追上来了!
极度的紧张,牵扯到全身的肌肉,桑哥儿觉得自己,全身都在被,烧得通红的针扎,桑哥儿好痛!祖母,爹爹,娘亲,快来救桑哥儿啊!
“桑哥儿,忍忍,忍忍,不痛了,不痛了。”
偃行看孩子,激烈的抽搐,心疼得不行,将内力化作温润的水,抚遍他全身,减轻他的痛感。
“这样不行,治标不治本,孩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找不到根治的方法,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半边脸被烧毁的离朱,有些焦虑的说道。
小月儿看到,离朱刚结了些疤的脸,本能的往姑姑怀里,靠得更紧了些。心里对小哥哥,抢了自己爹爹这件事,忽的没那么在意了。
默念道,你快点好起来,陪我玩好不好?
“他这伤,是被火灵石淬炼了数千年的蚩尤残魄,与火灵石的灵力,相互吸引的结果。火灵石的毁灭之力,已经深入他的肌体。
只有两个办法,可以治好他,用水灵石的水系灵力,去抹平火灵石的灼伤。
或者,有个人,用自己的身体,将他体内的,火灵石之力,承袭过来。
但是现在,水灵石不知所踪。找人来承袭,这火灵石之力,那继受的那个人,便会成为,他现在这个样子。”
云英无奈的说道。
“将那灵力,引到我身上吧。他会变成这样,是因我而起,便是以命换命,我也得将他,完好无损的,还给祝家。”
偃行看着孩子,刚平息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抽搐的身体,坚定的说道。
“这是场意外,我们可以,继续寻找水灵石的。”
云英有些不忍。理智上,借此机会除掉,首阳门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对自己一方,有百利无一害。
但偃行这个人的品行,她是真的欣赏,不想这样的英雄人物,有个如此荒谬的结局。
“偃兄的担当,云某佩服。
这件事我觉得可行,偃兄修为高深,未必会有生命危险,只是痛苦是少不了的。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处理吧。”
黑衣人赞同偃行的做法,又对云英说道:
“阿美拿回来的东西,虽不是水灵石,但一定跟灵石,有密切的联系,也能起到,压制火灵石之力的部分效果,你去拿来做辅助吧。”
云英见哥哥同意,不再说话,点点头,抱着小姑娘出门,去做准备工作。
莫及睁开眼,见自己身上毫发无损,先前受伤的那些地方,半点痛觉也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个魂体。
四下望望,阳光明媚,草木繁盛,鸟语花香,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平和美好。
暗道,难道自己去的,不是轮回转世的黄泉路,而是众人向往的天庭?
只是缺了,跟自己一起遇难的云兕。莫及忙四下寻找。
沿着自己醒来的山顶,方圆一里,挨个找了个遍,却没有见到,云兕的半点影子。
大声呼喊,也没人应答,连那鸟雀,也只是懒懒的抬头,无聊的看他几眼,飞也不飞。
莫及从山上往下走,走到半山腰,袅袅炊烟,和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民房,出现在眼前。
天庭的建筑,也如人间普通人家,一样的朴实无华吗?莫及对这‘天庭’的好感,倒是多了些,至少看着,还挺有人情味的。
莫及眼睛看着,那富有生活气息的房子,脚下没注意,踩着片松软的落叶,身体失重下陷。
回过神来,忙运功稳住身体,往上拔高,头顶却被个木制栅栏,重重一击。
看看坑底的动物毛发、粪便,莫及疑惑,自己这是落到,猎人的陷阱里了?天庭也有猎人?
“哈哈,抓住啦!”
莫及甩甩头,刚准备越出陷阱,就听得头顶传来,一个兴奋的小孩声音。
原来是孩子的恶作剧啊,莫及释然,身子直挺挺的拔地而起,冲出那栅栏,将那趴在洞口的小孩拎起来。打算吓吓,这调皮的小仙童。
孩子被莫及拎在空中,没有害怕,反倒开心的直拍手,大声喊着:
“高一点,再飞高一点!我要往那边飞!”
莫及跟着她的手势移动,感叹天庭的孩子,胆量就是不一样。
等看清了孩子的脸,却愣住了,那眉眼、脸型,分明就是,一个小版的云兕!
第一百七十五章、无垠叔叔
“不要停下,我要继续飞!”
孩子见莫及,落在地上,有些不满的说道。
莫及还没缓过神来,定定的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云兕也到了这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小时候,还是说,眼前的,只是一个,长得像她的小孩?
“大哥哥,你怎么啦?在生气刚才,掉陷阱里吗?月儿不是故意的啦,你又没受伤,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们大人,不是总说,大人有大量么?”
小姑娘看莫及呆滞的眼神,以为他生气了,狡黠的说道。
月儿!真的是她!莫及紧张的心,缓缓落下,只要她没事就好,至于为什么,变成了小孩子,还不认得自己了,都抵不过她的平安。
只是‘月儿’,实在是个,很常见的名字,为求保险,莫及确认道:
“月儿能告诉哥哥,你全名叫什么吗?”
“我叫云月,云朵的云,月亮的月。哥哥你叫什么?”
小姑娘毫不认生的答道。
“我叫莫及,月儿你好。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啊?”
原来她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活泼胆大,倒是比长大了,总是故作成熟的样子,可爱一些。
莫及的担心,彻底放下,开始研究,此刻的情景。小云兕明显是,早就在这里的,那这里,应该不会是什么天庭吧?
想起死亡谷里的经历,莫及琢磨道,难道自己二人都没死,而是像那次一样,进入某个幻境了?
她以小孩子的形象出现,这里应该是,离她家不远才是,可周围的景物,跟那次幻境里,看到的庸人谷,完全不一样啊。
“爹爹姑姑他们,都忙着救那个小哥哥,没人陪我玩,我就来看看,后山的陷阱,有没有抓住什么猎物,然后就抓住你了。”
月儿有些低落的说道。
莫及看小丫头吃醋的样子,有些好笑,安慰道:
“哥哥受伤了,所以爹爹姑姑他们,才关心他,要是月儿有事,他们会更担心的。
月儿这个时候,要照顾好自己,不让他们担心,是不是?”
“嗯,我知道的,我是大人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哥哥才需要被照顾。
对了,大哥哥,你会飞,是不是也会治伤啊?”
月儿小大人似的,挺直身体,表示自己很厉害,脑袋瓜一转,准备把莫及,也忽悠去给小哥哥治伤。
“月儿,你在跟谁说话呢?”
莫及正想回话,便听得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莫及心中一惊,自己的修为,何时这么不济了,有人走到身后这么近,自己居然一点没发现,更惊讶的是,这声音如此熟悉!
“无垠叔叔!”
小月儿见到来人,立马扔下莫及,欢呼着扑过去。
莫及有些艰难的转身,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五官舒朗、气色上佳,生机勃勃的脸。
想起自己在首阳门见到的,那张同样的脸,那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样子,莫及凌乱了。
不知道无垠师伯,怎么会认识,幼年的云兕。还非常亲近。
想起师父说的那些话,和云兕的奇怪来历,所以她真的是,那魔神蚩尤的后人么?
那无垠师伯,又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明显不是有仇的样子啊。
师伯也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自己这是,回到二十年前了?可云兕的年龄,明显不对啊。
莫及抛开这些杂乱的思路,先给无垠见礼道:
“师伯好。莫及见过师伯。”
说完才想起,这个时候的无垠,应该根本不认识自己,要怎样跟他解释,自己是你二十年后的师侄?
无垠却根本没理他,将小月儿举起,在空中,上下抛落几下,引得孩子咯咯大笑后,将她抱好,问道:
“好玩吗?”
月儿点点头,红彤彤的脸蛋上,满是孩童的纯真笑意。
“你姑姑他们,最近忙什么呢?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了?”
无垠细心的拭去,月儿额头的汗珠,问道。
“有个哥哥受伤了,爹爹和姑姑,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叔叔,都在想办法救他呢。
好像是什么火灵石,还是水灵石的伤的。很严重,很可怕的,像灶里的炭一样黑。”
月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为了增强自己的语气,还用手比划着,哥哥是怎么,疼得全身颤抖的。
莫及看见,月儿说到灵石时,无垠眼中,闪过精光,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想此刻,到底是怎么回事,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回走。
月儿也好似,全然忘了,莫及这个,刚刚陪自己玩过的大哥哥,窝在无垠怀里,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无垠夸张的语气和表情,逗得孩子,一路笑个不停。
很快,三人便走到了村落中间,一座精致的竹楼前,月儿欢快的喊道:
“爹爹,姑姑,福爷爷,我回来啦!”
“嘘,你爹爹他们,在做重要的事呢,月儿小声些好不好?”
一个胡子头发花白,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年约半百的男子,走了出来,满脸慈爱的,对无垠怀里的月儿说道。
莫及一眼就认出,那是在死亡谷的幻境里见过的,云兕唤作‘福爷爷’的那老头。自己这是,进入云兕的回忆里了吗?
月儿睁大眼睛,小手捂住嘴,认真的点点头。
老头接过月儿,对无垠客气的说道:
“阿英他们,要闭关一段时日。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无垠公子这段时间,还请自行安排,有什么需要,直接给侍女说就行,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福伯太见外了,我也不是什么客人,哪还用得着,专门招待啊。
听月儿说,阿英他们,收治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有什么我能搭把手的,还请福伯不要客气。”
无垠谦恭的回道。
福伯客气的谢过,请他先到客房休息,抱着月儿,转入屋内。
莫及凭着直觉,紧随无垠,看他蹙眉在房内,走来走去,直到村子里的灯火俱灭,天上只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
看他换上夜行衣,往云家后院,仍亮着灯的一个房间,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