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美景,美人
过了叫人揪心的校场,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道阖上的、普通的木门。
洛之渊用剑尖轻轻推了一下,木门便应声而开。
门内,是个面积不大的小花园,花园四角点着门楣上一样型号、一样明亮的灯笼。
中间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两旁被成人小腿高的常青树,围成了太极形状的花坛。
灯光掩映下,郁郁葱葱的花草,有的蓄势待力、准备着明日的含苞待放;有的还维持着白日里娇艳怒放的明媚姿态,有的想是白日里争奇斗艳累着了,此刻正俯眉低眼休养生息。。。。。。
那芍药上困倦的虫儿,慵懒的看了眼扰人好梦的外来客,没感受道恶意,便又侧过身子继续安眠。
花草根部,一只肥硕的田鼠屁股着地,两只后爪随意的搭在地上,两只前爪则捧着截草根,专心致志的啃着。
花坛松软的泥土下,几尺肥硕的青虫,正在壳内笨拙的扭动着身子,想要破茧成蝶。
花园尽头一颗高大的褩树上,头顶一戳红毛的啄木鸟,正勤劳的抓虫除害。。。。。。
大家好像习惯了,时不时出现的不速之客,连个打量探究的眼神,都懒得奉送。
一切的一切,和谐美好得好似个世外桃源。
刚经历过校场的压抑,看到眼前这美景,洛之渊和丛一无心欣赏。
有些手足无措,警惕的四下逡巡着,时刻准备着,迎接新一轮的变化,抑或是打击。
可直到两人走出小花园,都没发现、遇到任何异常,好像刚才校场里的一切,是一出皮影戏,现在戏散场了,到后园赏花喝茶环节了。
洛之渊走出花园,便见着一排七间古色古香、极为宽敞,装饰很是气派的房子。
正中间一间大敞着门,侍从婢女端酒的、上菜的,各司其职,鱼贯而出,空气中有些熟悉的酒香四溢,丝竹声阵阵。
待走得近些,听到传来的,跟自己先前在墙外探查时隐约听到的嬉笑声,如出一辙的笑声。
远远看到几个娇艳明媚,好似足以媲美适才花园中最骄傲的花儿的美人,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轻薄纱衣,在一群放浪形骸的男人中,穿梭笑闹时。
洛之渊一直揪着的心,奇异的放松了。
丛一更是忍不住长呼一口气,觉得,这才是这座诡异的宅子,应有的样子。
“终于来了,这速度比乌龟还慢,酒菜都凉了。”
懒洋洋的声音的主人,竟是个肤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还是个熟人。
洛之渊和莫及昨晚上的邻居,今天白日里,引得无数大姑娘小媳妇趋之若鹜的曲才子。
不过此刻的曲才子脸上多了几分生气,歪歪扭扭的坐在一个宽大的案几后面。
左手搂着一个满脸娇羞的丰腴美人,右手握着个铜制三角酒觚,一脸惬意的自斟自饮。
“站着干什么,不累啊,坐下来喝一杯吧。”
曲才子见二人呆立不前,放开美人,指着身旁的案几招呼道。
两个皓首蛾眉的美人,身着单薄的纱衣,裙子只到膝盖,头发简单的披散着,只头顶上带了串细小的珍珠制成的花环,袅袅娜娜走向二人。
光滑的玉臂缠上两人的手臂,将两人往案几方向拖。
思索着此刻的曲才子与白里日见到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一时走神了的洛之渊,被那柔滑的玉臂一缠,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了。
好似被一条滑腻腻的蛇缠住了,脑袋瞬间清醒,忙挣开美人的玉臂,又拂开拉着丛一的女子,拉着神色有些迷茫的师弟,在曲才子身旁的案几坐下。
两位美人被无礼对待,也不生气,转身走向大厅中央,腰肢轻扭,手臂翻转,跳起舞来。
柔弱无骨的身姿,含情脉脉的眉眼,在场中来回穿梭,好似两个水中的漩涡,要将观者一举吸附进去。
“怎么还呆着,还在想刚才那些死人?眼前的美人不好看吗?还是美酒不够香醇?”
“这可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子虚酒。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看你们两个小子顺眼,才特地拿出来的,昨天那几个莽夫可没这待遇。”
“可别跟我说,首阳门的弟子,心里承受力就这么差?”
曲才子举杯敬洛之渊和丛一,嘴里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叫曲公子见笑了,刚才在下师兄弟二人,确实是很震撼。”
“师弟自幼长在首阳山上,有众位长者同门爱护,虽是粗茶淡饭,却也安宁平和、衣食无忧。”
“在下虽出生贫苦,少失父母,但儿时便得师父相救,也一直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乍然看到那壁画上的图景,胸中本生出一股,铁血男儿疆场建功立业的豪气。
待看到校场光影下的种种,才知道战争的可怕,才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活着竟这么艰难,活着便是万幸。”
“谢谢曲公子今日的教诲,我们师兄弟日后行事,定当时时记得换位思考,时时记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之慎施与人。
洛某敬曲公子一杯。”
洛之渊语气很是诚恳,双手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爽快,你比你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满肚子坏水的师叔实诚、大气多了,我喜欢。”
曲公子也将酒饮尽,爽朗大笑道,默认了他对自己的称呼。
“公子认识我师叔?”
洛之渊本就是来找无垠的,听曲公子言语,干脆直接问道。
“如何不认得,二十年前,那贼小子还是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迷倒了一片的大姑娘小媳妇啊。”
“都说红颜祸水,我看啊,男人做起祸水来,也不逞多让啊。”
“男人还有个见异思迁的毛病,便是一时被迷,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大伤害。
那些女子可就惨了,本就死心眼爱钻牛角尖,这一头扎进去了,不脱掉一层皮,是出不来的。”
曲才子很是嘲讽的概叹道。
洛之渊想起昨天晚上,丛一被那子虚酒所迷,神神叨叨说的那些话,暗道,难道那时做手脚的便是曲才子?
他的心上人被师叔抢了?可能还因此发生了什么意外?
洛之渊对这位,几乎没有接触,最近却时时出现,甚至隐隐控制着自己动向的师叔,愈发好奇、警惕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莽汉情痴(推荐加更)
“哈哈,美人儿我抓住你了,来来来,跟我离开这鬼地方,到外面去吃香的喝辣的,让爷好好疼你。”
一个一身灰色短打,肌肉鼓鼓啷啷、脸色透红、眼神看着却很是清醒的彪形大汉,追着个穿着轻透的绿色纱衣,微嘟着嘴、脸上有些婴儿肥、神色颇为稚嫩的美人,从房间内侧的帘子后面转了出来,神色颇为自得。
那被追的美人,莲步轻移,到得洛之渊丛一坐的案几前,好像踩着个什么东西,脚步一顿,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朝着端坐的洛之渊倒去。
洛之渊忙右手急动,伸出带鞘的宝剑,对着双手扑来的美人轻轻一送,稳稳的止住了她的跌势。
美人好似被突来的剑鞘惊到了,愣了两秒,波光盈盈的双目有些哀怨的看着洛之渊。
洛之渊被她看得微微心虚,却着实不想在这敌我不明的情形下,惹出什么桃花债。
何况他已认出,后面那追逐的大汉,正是昨日夜里那昆仑山弟子口中,寻找前去寻找黄泉引路人的乌梅山二友之一。
正想进一步观察情况,以便见机行事。
这片刻的停滞,那大汉便到得近前,猿臂一伸,将小美人牢牢禁锢在身前。
小美人儿挣扎了两下,见那手臂有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索性放弃抵抗,头靠在他胸前,柔弱无骨的身子依偎着他。
也不说话,怯生生的举起自己如玉的手臂,展示上面巨大的红色手掌印。
低垂着的眉眼下,滚圆的珠泪一颗颗下坠,落在大汉肌肉鼓鼓的手臂上。
大汉本就被他迷了个满心满眼,此刻见她如此委屈,更是心疼。
忙松开钳制她的双手,将她身子翻转成正对着自己,捞起那截通红的玉臂,尽量轻柔的抚摸它,迭声道歉道:
“我出身草莽,粗鲁惯了,行事没个轻重,弄疼你了,对不起,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下次再也不会了。”
说罢又对着那手臂小心的哈气,想要吹散那红得发紫的手印。
美人儿见他道歉,贝齿咬着下唇,神色越发委屈,抬起水光满满的双目望一眼他,又有些失落,有些无奈的低下头去,继续垂泪。
大汉见她如此情状,更是手足无措,笨拙的拿与她脑袋一般大小的手掌,去替她抹泪,一边用宏亮的嗓门低声下气的安慰道:
“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我是个粗人,不会做精细事,也不会说漂亮话,你心里难过,要打要骂都可以,可别这样憋着啊,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小美人见他认错,也放低姿态了姿态,抽抽答答道:
“我知道,你只当我是个烟花女子般低贱的玩物。你被困在这里时寂寞无聊,拿我当个调剂,离了这里,哪还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怨你,我本就连俗世中的烟花女子都不如。”
“她们至少有个实体,能陪你生老病死,可我却只能被困在这四方天井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有青春不老的娇艳容颜,却无人驻足、无人欣赏。”
“你说要带我出去,我即便心里再明白不过,那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可心里却忍不住欢欣雀跃。”
“忍不住相信,你是真的心里有我,忍不住想要在这仅有的几天时间里,让你看到最好最美的我。”
“可你,才过了一天,便不记得我身子脆弱,受不得力,捏得我骨头都碎了,便已只把我当作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物了。”
“就不能让我的梦晚一点醒吗?我的心好痛,我求求你,再多看我几眼,在骗骗我好不好?”
女子抚着自己娇嫩的脸颊,神色凄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顾影自怜的孤寂感。
大汉见那朦胧的泪眼里,倒映出自己清晰的胖脸,心都碎了,连声道:
“这说的什么话,我要不是为了你,会在这鬼地方呆着不走,连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不顾了。”
“什么烟花女子,你在我心里就是那天上的仙女,便是那些皇家公主、千金小姐,也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
“别哭了,你掉眼泪我心疼,你要还是气不过,就捏我的手出气。”
说罢,挽起袖子,将自己线条分明、满是紧致肌肉的手臂,递到美人儿眼前。
美人儿见他动作,大大的泪眼盯着他好一会儿,低下头,双手扶着他的手臂,对着那鼓起的肌肉一口咬下去,留下几颗浅浅的齿印。
声音还有些哽噎的美人儿,看到自己的杰作,仰头得意的对着大汉笑道:“这下我们扯平了。”
大汉见她露出两颗小虎牙,得意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清明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点点头降低音量道:
“嗯,扯平了,我以后再不会欺负你,叫你哭了,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去外面过普通人的生活。”
美人儿得到满意的答复,不在考验他的耐性,心满意足的倚靠在他的怀抱中。
两人旁若无人得紧紧相拥。
从进屋就一直晃神的丛一,被他那五大三粗的外表,和受气的小媳妇般的语调间的巨大反差,逗得哈哈大笑,打乱了这场中情意绵绵的氛围。
大汉铜铃般的巨眼,恼怒的瞪向搞破坏的丛一。
那小美人儿则趁其注意力被转移的机会,身子一矮,像条灵蛇般游走出他的包围圈。
像模像样的对着丛一遥遥一拜,眼睑下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端的是我见犹怜。
便是见惯了美人的曲才子,也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好一个弱柳扶风的姿态。
洛之渊示意还在开怀大笑的丛一收敛些,又对那大汉歉意道:
“师弟适才被外面的光影所惑,魔怔了,打扰了兄台,还请见谅。”
那大汉对洛之渊和丛一,可没有对美人的耐心和温柔小意。
蒲扇般的大掌,在空中挥舞几下,便幻化出一把头部足有成人两个脑袋大小的石制斧头,对着二人跪坐方向,毫不惜力的砸下去。
二人忙飞身后退,那斧头砸在二人身前的案几上,将那上好的乌木砸得七零八落、木屑四飞。
斧头的力道却没停下来,沿着案几往下,将石制地板,也砸出一个斧头大小的坑。
第一百三十三章、魔神的斧头
洛之渊和丛一,都忍不住庆幸自己躲得快。就这力道,若是砸在自己身上,怕是得半身不遂了。
洛之渊不想在这危险重重的地方,给自己树一个劲敌,高声喊到:
“这位兄台,我们无意与你无敌,师弟刚才也是无心之失,在下代他向你道歉,还请莫要冲动。”
大汉却不听他解释,见一击不中,快速收回斧头,对着洛之渊和丛一躲闪的方向,霸气的砍去。
洛之渊忙将丛一推到曲才子身旁,自己则拔出宝剑应战。
因见识了大汉的神力和斧头强大的破坏力,洛之渊没有选择正面跟他对上。
而是灵活的左冲右突,将战场移到屋外庭院,以避免伤及无辜。
大汉也怕伤了自己娇滴滴的美人,便半推半就,随他来到宽敞的庭院中。
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不待洛之渊站好,便手舞着斧头,几个跨步出去,拉进双方的距离,算计着洛之渊在攻击范围内,便果断地出击。
洛之渊纵身一跃,脚踩在斧头上,微微借力,身体翻向大汉的后方空门处,剑尖对着大汉颈间穴道位置,打算打晕他。
还没出剑,便听得那与大汉纠缠的美人惊叫一声:“五郎小心!”
大汉有美人关心,如有神助,既不转身也不躲避,手中的斧头往头上一甩,直落向自己身后,悬在自己后被中心处。
洛之渊的剑,到得离大汉身体尺远的距离,便再不能近,无论洛之渊怎么用力催动。
大汉背对着洛之渊,右手掌横向一挥,那原本灰扑扑的斧头,顿时光芒大盛,在大汉身后庭院范围内,掀起一股强大的气劲,将洛之渊的剑震得簌簌发抖。
操控宝剑的洛之渊,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气劲冲击,将修为用到九成,才堪堪保持自己站稳。
比外家功夫,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这大汉身形庞大,武器也是沉重型,只能在耐力和灵活度上做功夫了。
洛之渊思及此处,收回宝剑,后退丈远,避开斧头气劲攻击范围,四下观察可供借力,便于灵活腾挪的位置。
大汉见洛之渊离开攻击范围,左手一伸,将那巨大的斧头横在胸前,长腿连跨,几步就到了洛之渊躲避的地方。
洛之渊忙朝着刚才看好的方向侧身腾跃,又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大汉见此,立时收住脚,跟着侧身转向他躲避的方向,只他身躯过重,又转得突然,初时脚步有些踉跄。
洛之渊见这招有效,腾挪的速度更快,方向也更刁钻,从四十五度角,转到七百二十度转圈,伴着空中飞旋和周遭茂密的树枝遮挡。
几十个回合下来,虽然大汉将一把斧头,舞得密不透风,却没有伤到洛之渊分毫,反倒是自己好几次收步不及,险些摔倒。
那大汉能在无数寻宝者中,脱颖而出,确也是个外粗内细的。
见洛之渊拖时间,消耗他的体力,不再追着洛之渊走。
而是定定站在庭院正中央,效仿洛之渊的打法,利用自己力大无穷,武器又破坏力极大的优势,毫无规律的四下乱砸。
那冲击的气劲,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噼啪作响。
屋内的丛一担忧师兄的安全,听得瓦片碎落的声音,早奔出门来观察。
见洛之渊被斧头激起的碎石多次擦伤,难以与大汉正面抗衡,后悔自己的莽撞给师兄惹祸,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又恼怒这大汉的小肚鸡肠,趁着大汉背身砍向师兄的功夫,一剑飞出,攻向大汉的后背。
那大汉身经百战,虽将全部的怒气都对准了洛之渊,但得益于对危险的敏锐直觉,早早感知了丛一毫不掩饰的敌意。
放弃攻击洛之渊,转而将斧头挥出,正面对上丛一飞过来的利剑。
蕴藏了强大气劲儿的宝剑,被除了个头偏大外,看似平平无奇的斧头正面砸中,竟直接断作两截。
瞬间失了流转的光华,成了两块破铁片,有气无力的摔落在地上。
小美人儿也很是担心心上人安危,不顾危险站着门边观战,见大汉大显神威,星星眼的望着他。
大汉见此,更是心花怒放,将那沉重的斧头,舞得威风凛凛。
丛一和洛之渊,都有些骇然。
丛一的佩剑,虽不是什么顶级的神兵利器,却也是玄铁炼制,又加固了术法修为,对付个普通的刀枪剑戟,所向披靡。
此刻却被一柄有些豁口的斧头砍断了,两人都有些接受不能,盯着大汉手中的斧头沉默不语。
大汉却不给他们感叹喘息的机会,再接再厉,加大攻击力度,誓要拿下二人,好在美人儿面前表现自己的神勇,加固她对自己的一腔情谊。
洛之渊看大汉朝着失了武器的丛一方向而去,顾不得多思考,极速飞插进去,大力的一掌,将丛一拍进了宴会厅内。
转身看着迎面而来的巨斧,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佩珠内的姜宥的佩剑,忙扯下玉佩,对着斧头扔去,希望他大发神威,救自己与斧头之下。
那珠子与斧头相撞,果然毫发无损,还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那斧头却也毫不相让,周身晕染着一层锋利的白光,两种光交相呼应,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洛之渊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大汉却有些气恼,自己的表现计划被中断,想要收回斧头重新来战。
那先时在他手里运用自如的斧头,此刻却有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无论他是使用操纵口诀,还是直接上手去拿,都纹丝不动。
反倒与那玉佩的越靠越近,两种光芒越演越盛。
大汉见此,更是焦急,他虽想教训扰自己好事的洛之渊二人,却不想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耐以树立威名的宝贝。
遂运起全身修为,想要将两件宝物分开,却被斧头突然炽盛的光芒弹飞。
庞大如山的身躯,如片离开树枝的树叶般,被轻飘飘甩到院子的角落里,吐血不止。
那先时对他极为关心的美人儿,却没有前去扶持安慰,反而盯着光芒四射的斧头,满脸激动之色,跌跌撞撞的走向那斧头。
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的说道:“魔神的斧头现世了,是您回来了吗,主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从天而降的如花美眷(推荐加更)
“莫公子,恭喜啊。”
“恭喜,恭喜。”
“莫公子大喜。”。。。
莫及沿着白色鹅卵石铺就的阶梯慢慢走着,一边享受着海风带来的片刻清凉,一边思索自己那不靠谱的师傅的去向。
身体还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的惨败,却莫名其妙的收到无数羡慕的、嫉妒的、善意的、调笑的。。。五味杂陈的各种恭喜。
第一个人这样说,莫及以为对方认错人了,因为自己也不认识对方。
第二个人这样说,莫及琢磨着,这谷里难道有一个跟我长得很像,还同样姓莫的人要办什么喜事吗?
第三个、第四个。。。
知道多少个人这么说,莫及有些惊恐。
自己最后的记忆,是跟那个可能是云兕的姑娘比武。
然后她用了个奇怪的水滴状法器,让自己感觉仿佛被困深水中,五脏六腑都被巨大的水压压迫,再后来,就没有意识了。
难道在自己受伤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人尽皆知的喜事吗?自己这个当事人还半点不知。。。
“莫师弟”
“莫公子”
莫及神游天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沙滩上无意识的行走时,忽听得两个熟悉的声音招呼道。
“复生师兄,纫兰姑娘,你们也来散步啊。”
莫及见到两个正常的熟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正想跟他们打听一下,自己受伤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就听纫兰崇拜的说道:
“莫公子,你真厉害,才来一天,就俘获了奇肱谷门主宝贝孙女的芳心,成为奇肱门的乘龙快婿,我要是也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奇肱谷门主的宝贝孙女?我没见过啊。”
莫及听了纫兰的话,更糊涂了。
“早上还参加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比试呢,这会儿就说没见过了,该不会是,嫌弃人家姑娘不够美貌吧。”
“放心,我已经替你打听过了,虽然少有人见过这位江姑娘的容貌,不过也没听说,她长相有什么毛病的。”
“而且,据说她爹当年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神仙公子,女儿肖父,她也不会差的。”
“再说了,你要是不想娶人家,去参加比武招亲干什么啊?始乱终弃、坏人姻缘,可不是我们名门正道所为。”
八卦的纫兰见莫及神色毫无喜色,以为他不愿接受这门姻缘,好意劝说道。
早上的比武招亲?那个肖似云兕的姑娘,就是奇肱谷门主的孙女?
这是云兕真正的身份,还是自己弄错了,她们确实是不同的两个人?
莫及感觉眼前尽是迷雾,跟纫兰解释道:
“纫兰姑娘误会了,我早上参加那比武招亲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位姑娘是门主的孙女,而且那场比试我并没有赢啊。”
“原来你误会自己打输了啊,我就说,你不像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嘛。”
纫兰发现了症结所在,解说道:
“据说比试到最后的时候,那姑娘使出个绝杀法门,差点将你击败,但你临危不惧,以深厚的修为竭力对抗。”
“那姑娘使的法子虽然极为厉害,但她修行时间不够,还不能自如的运用,为了对付你冒然使出来,却被你强劲的内力反击回去,伤了自身。”
“虽说你为了不要伤到那姑娘,生生控制住力道,没叫她输得太难看,反倒是你自己,被反冲的内劲弄昏迷了。
但她输了,是不争的事实,旁观的有不少高手,她抵赖不了的。”
莫及听得更迷糊了,自己在那水滴法器压迫之下,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哪来的什么强大的内劲与之对抗啊?
想起把自己扔上场的师父,暗道,难道是他偷偷帮了我?这可胜之不武啊,而且自己真的没有打算,要娶那姑娘啊。
也不知道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了,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必须马上找到师父问个清楚才行。
莫及思及此处,忙问道:“不知两位可有看到我师父?这件事情太突然了,还得与他商议一番。”
“清愚师叔,现在应该还在老门主那里吧,刚才我们出来时见着奇肱门的人,来请他去老门主那儿,商议你们成婚的具体事宜。”
复生回道。
“找他干嘛啊?那个势利眼,巴不得拿你这个徒弟去跟奇肱门主换好处呢。”
纫兰还记着昨天初遇时的尴尬,对清愚颇有些不满,诋毁道。
“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他虽有时候孩子气了些,却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后辈的,婚姻大事,不会擅自替我做主的。”
莫及刚说完,就想起早上,清愚将自己扔进擂台说的那句话,暗道一声“糟糕”。
‘师父是不会自作主张,让我娶不喜欢的人,可若是他误会了,以为我喜欢她,又不好意思说呢?’
纫兰见莫及变幻的神色,以为他虽嘴里维护,实则也不相信清愚了。
想想清愚也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反倒是颇有些维护之意,师门跟首阳门也一直守望相助的,悔不该离间他师徒的关系,忙补救道:
“莫公子别急,其实这个事情,你也不亏啊,奇肱门主的孙女,便是个丑陋的无盐,也多的是人想娶呢。”
“更何况那姑娘不仅相貌可人,才智、手腕也样样不缺的,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也想娶呢。”
“我不是因为她不好,才不想娶她,只是她比武招亲,想要找的是打败她的人。”
“可我,虽然你说我胜了,可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事情有些蹊跷,我对自己如何得胜的,毫无所知,所以想找当时在场的师父问个清楚,以免将来出现什么误会。”
莫及不好说自己的推测,简单解释道。
“我觉得吧,莫公子你想得太多了。
那姑娘也是个聪明的,这个时候摆擂台,不就是为了,趁着各路人马齐聚奇肱谷的机会,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吗?”
“你这样出身名门、年轻有为,又知道分寸的,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当然得抓住啊。”
“别说是你胜了,便是你本赢不了她,只要你的修为不是太差,也是要故意输给你的。”
“要不然,等到那些虽修为高强,却心思不正,或者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来打败自己,这么多人看着,又不能毁约,可不是哭都没地儿哭?”
纫兰旁观者清的分析道。
便是纠结的莫及,和冷静理智的复生,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第一百三十五章、神秘敌人
“徒儿啊,你去哪儿了,为师到处找你?刚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就到处乱跑?落下什么病根,以后可怎么办?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爱惜。”
莫及刚走回住的地方,便遇到了面色焦急的清愚。一脸黑线的听他婆婆妈妈的唠叨了半天,才有时间问起正事。
“师父,听说您给我定了个亲事。”
“是啊,为师这不是看你喜欢人家,又不好意思说,只好豁出这张老脸去跟老门主求了。”
清愚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瞟了瞟徒弟的脸色。
“我哪里有喜欢人家。只是觉得,她跟我在死亡谷遇到的那个姑娘很像,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莫及觉得师父的想法,纯粹是一厢情愿。诚然,自己在死亡谷时,是对云姑娘有丝丝好感,但那跟对她身份来历的怀疑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莫及见清愚一副你这是在欲盖弥彰的眼神,补充道:
“就算我有一点喜欢她,那也没达到要定亲的程度啊。”
“再说了,眼下她的身份这么奇怪,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就这样定亲,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我们跟奇肱门的关系岂不是会很尴尬?”
“你们定亲后,她会跟我们回首阳门,到时候,你的疑问,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清楚。至于其他的,师父相信你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还要跟我们回首阳门?这也太草率了吧?”
“您以前不是总教导我们说,无垠师伯就是因为带回了个不明来历的女人,才引出的后面的一系列事故,让我们遇到女人,尤其是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吗?”
“怎么出趟门,就要带个连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回去啊?”
莫及感觉出趟门,自己的师父整个人都变了,警惕、怀疑的眼神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清愚。
“你那是什么眼神,师父这还不是为了达成你小子的愿望么?再说了,她是奇肱门主的孙女,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
清愚假作生气的撇了一眼,脸上写着大大的问号的徒弟,语重心长的补充道:
“师父不会害你的,这个江姑娘是老门主一手带大的,脾气品性不会差的。”
“我不是质疑您的出发点,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了。您不是说,天象有变,变局将起,万事都要小心为上吗?我们才来奇肱谷第二天,就跟他们联姻?”
“正因为天象有变,才需要跟奇肱谷联姻,共同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啊。”
“我们不是正道之首吗?还需要用联姻这种方式,来寻求支持?”
莫及没想到,竟真让纫兰说中了,师父真的是用自己做联姻的工具,接受不能,有些伤心的质问道。
“我们首阳门虽说传承千年,但近代一直较为安稳,没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也少有特别出色的弟子。”
“二十年前,偃师兄和无垠师兄本有望突破修行瓶颈,带领我门达到一个新高度,奈何一场变故让他们一个重伤一个疯癫,修为从此止步不前。”
“最后,我这个什么都比不过他们的,成了新任掌门。”
“这些年来,我一直勤奋修行,想要参透先人留下的各种典籍,可收效甚微。”
“若是现在我遇到了,二十年前将两位师兄伤成那样的人,结局也只有一个。”
“年轻一辈中,你与之渊根骨均是上佳,但你们修行时间有限,又没什么实战经验,短时间也是难成气候。”
“那个人到底是谁?真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你们都语焉不详,讳莫如深的样子。”
莫及想起自己从死亡谷回来,去看无垠师伯时,他不住的念叨着:“他来了,他来了。”语气惊惧又期待。
对这个最近时常出现,现在又直接导致自己多了门婚事的神秘敌人,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探究和战胜的欲望。
即使有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理智,年轻气盛、一帆风顺的莫及,也没觉得有什么人,是需要这般严阵以待,甚至拿自己的婚事去换取同盟的。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什么时候会出现。”
清愚很是认真的说道。说罢,转身关上房门,仔细检查了屋内的各个角落,确保没人偷听,又设下两重禁制,才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传说轩辕黄帝大战魔神蚩尤的时候,得仙人相助,得到了聚天地灵气的秘宝五灵石,集齐了五灵石就可以通过四方天柱,到达天庭。”
“五灵石在无数次的争夺中散落无踪,渐渐被大多数人忘记了,四方天柱的具体位置也随着时间的流转、山河的变换,而没了下文。”
“但有心人从未放弃过寻找。我们首阳门的四峰,因其形状、排布位置,与传说中的四方天柱多有重合之处,更是一代又一代妄想登上仙途的人,造访的对象。”
“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我在藏书楼那些书里,也没看到过这段啊,首阳四峰,我每一个都登到最高处看过,除了灵气多些,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啊。”
“对了,最奇怪的是,这次在死亡谷,云姑娘的那张死亡谷地图里,有首阳四峰。”
莫及快速思索分析着各种纷杂的信息,想要理出个头绪。
“因为,那不是传说,是历代掌门口口相传的秘密。”
“可惜,上一任掌门,我的师父,死得很突然,并没有告诉我最关键的地方,四方天柱的入口在哪里。”
清愚叹口气,幽幽说道。
“二十年前,作为下任掌门培养的无垠师兄,听说五灵石就藏在死亡谷里,便起了贪心,想要找到五灵石,登上仙途。”
“结果,死亡谷里走了一遭,灵石没找到,反倒是自己险些丧命。”
“此时,一个自称魔神蚩尤后人的人,横空出世,声称自己已经集齐了五灵石,只要无垠师兄跟他合作,说出四方天柱的入口,就可以带他一起成仙。”
第一百三十六章、无垠
“所以,无垠师伯是知道四方天柱的具体入口的?”
莫及敏锐的抓住了关键点。
“他并不知道,只是跟你现在一样,听师父提起有这么个事,想要骗那人的五灵石。”
“因担心势单力薄,不是那魔神后人的对手,他还放出风声说,死亡谷里,藏着魔神蚩尤留下的秘宝,得之,可改天换日,拥有无尽的财富和美人。”清愚接着回忆道。
“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五灵石呢?财富美人能吸引的,更多是那些凡夫俗子吧,真正的修道之人,有几个会去?”
莫及对无垠的做法有些不解。
“你可别小看这些没多少修为的凡夫俗子,三人成虎,双拳难敌四手,再差的对手,到了一定的数量级,也是不容小觑的。”
“而且,他们思维散乱,没有套路,不能以修道之人的所思所想去揣测,对付起来,很多时候,比对付那些修道之人,还要困难。”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怕说出五灵石之后,引出那些隐世的强者,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为别人作嫁衣裳。”清愚细细分析道。
“他做这么多小动作,那魔神的后人,就一点没察觉吗?”
莫及不相信,那位敢提出这交易的魔神后人,会这样简单的被师伯算计。
“我不知道他是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但觉得不足为惧,懒得搭理。总之,他除了一开始跟无垠师兄联系,被路过的弟子看到过以外,一直没在人前出现过。”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有没有可能,这整件事,其实都是无垠师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莫及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疑惑道。
“我也曾经怀疑过,但他这样做得不偿失啊,他大可以等师父告诉他四方天柱的具体入口后,偷偷想办法寻找五灵石,何苦弄得人尽皆知?”
“也许,发生了什么不在他控制之内的事情。要不然,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会密会魔教的人,正好被路过的弟子看到。”
莫及觉得这一点太不合逻辑了,猜测道。
“可能吧。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从极之渊,便是上古时候黄帝与蚩尤大战的战场,巨鹿之野,也是死亡谷的另一个入口。”
“便邀请了与他齐名的另一位年轻俊彦,昆仑派的离朱公子,也就是复生的师父,与他一起自从极之渊入手,反向进入死亡谷,去寻宝。”
“离朱前辈,竟也对那五灵石有兴趣么?”
这两天听清愚和复生的谈话,莫及觉得,离朱该是个,像偃行师伯一样磊落洒脱的人才是。
“离朱多半是受了师兄诓骗,以为那魔教中人,作恶多端,想去替天行道。”清愚叹口气道。
“那人不是都不出现在人前么?怎么就作恶多端了?”莫及觉得整件事,到处都是漏洞。
“当时,昆仑派的老掌门和我师父,接连被人重伤,放眼天下,能重伤他们两个的,除了那不知深浅的魔神后人,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
“你们有证据吗?就因为他可能修为很高,就怀疑他?会不会是身边亲近的人做的,他们没有防备,所以受伤?”
【“那些神仙和正道中人做起恶来,可一点不比那些妖魔差。还因其身份的天然优势,让人没有防备,带给别人的伤害,比那些你日日防备着的妖魔,要大得多。”
“这些真正的大恶之徒,通常还不会受到什么惩处。若是个妖魔,做的恶事还没这么多,也早被各种卫道者群起而攻之了。”】
莫及脑海里,飘过在死亡谷里云兕质问的言语,忍不住阴谋论道。
“掌门们受伤的时候,离朱和无垠师兄正好在场,跟那个人交过手。”清愚解释道。
“能重伤两位掌门的人,却轻松放过了他俩?”
莫及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对这两人的怀疑蹭蹭上升。
我尊敬的长辈是个想占别人便宜,骗别人宝物的卑鄙小人。。。我敬爱的师父,正拿我的婚事换奇肱谷的支持。。。
莫及的脑海里,不断飘过在姜宥的宫殿里,云兕那些犀利的话语,对照眼前的认知,深深的迷茫了。
“他们也受了伤,只是可能那人先前一战已是乏力,无心恋战,甩开他们,便消失了。”
清愚当年本就对这件事颇多不解,现在被莫及一问,心中的疑窦更深,解释的声音不觉弱了下去。
“后来呢?他们找到五灵石了吗?”
莫及虽已差不多肯定,他们没能成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语气颇有些意兴阑珊。
“无垠师兄自以为聪明,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人摸清了四方天柱的具体位置不说,自己还被困在死亡谷三年,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还成了个疯疯癫癫的模样,再没有往日令人钦羡的下任掌门的风采。”
“离朱也从此消失了。也不知是折在死亡谷里了,还是厌倦了这些纷争,隐世而居了。”
“自那以后,无论是死亡谷、昆仑派还是首阳门,都诡异的安静了,想来那个人虽重挫了师兄他们,自己却也受伤不轻。”
清愚有些哀伤的缓缓说道。
“偃师伯,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受的伤?”莫及想起偃行的腿问道。
“是,师父那时候还不知道,无垠师兄暗地里做的这一切,以为他是想为自己报仇,才冒险去闯死亡谷,很是担心他的安危。”
“也怕五灵石真的被魔族中人集齐,引发翻天的祸端,便派偃师兄去帮忙。”
“只是偃师兄一去半年,却并没有找到无垠师兄。还不知经历了些什么,一改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从此心灰意冷,四处流浪,不理尘事。”
“直到收养了你洛师兄,想是想要孩子有个家,才每年年底回师门看看。”
清愚一想到这场事故,让两位惊才绝艳的师兄,成了现在这般一个疯癫,一个避世的模样,也是无限感伤。
第一百三十七章、思想碰撞
“成仙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再长的寿命,如果面对的,是无尽的孤独,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今日的这些听闻,让原本道心坚定的莫及,有了怀疑和动摇。
“没成之前,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好呢?生老病死,人最怕的,不就是一个死字吗?”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你的一切的美好愿景,一切的雄途伟业,不都要建立在,你有命享受的前提下吗?”
清愚觉得今天自己尽在叹气了。
不是不知道,说这些,会让涉世未深的徒弟,对人对事的认识,产生动摇,产生怀疑。但即将发生的事,得有人去面对,不知前因后果,到时候岂不是更吃亏。
“现在跟我说这些,是因为那个什么魔神后人,又出现了么?”
莫及缓了缓心情,接着问道。
“是,师父临终前说,如果通天峰有变,就要警惕那人卷土从来。”
“本来偃师兄回来后,曾再三交代过,以后门内弟子都不要再去死亡谷。”
“可通天峰落日崖一现异象,马上就传来了,死亡谷外的槐树村,有上古凶兽患出没的消息。
我好几次卜卦,都是大凶。觉得还是应该去探个究竟,可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人,去走这一趟。”
“你自请去死亡谷探查,我本是万分不舍,当天的卦象,却显示出了生机,我虽是你师父,但也是首阳门主,最终还是狠狠心,让你去了。”
清愚的语气既骄傲又无奈。
“师父不必自责,本就是我自己想去的。我也是首阳门的一份子,门内的事物自当义不容辞。”
莫及认真的说道。
“你果然平安回来了。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本想着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聊一聊这些前尘旧事,听听你在谷里的见闻,看是不是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你不是在藏书楼,就是跑去思过崖,跟无垠师兄嘀嘀咕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谈起这些事,就没好提起。”
“师父也并不是突然给你定这么个亲事。”
“你还记得我们昨日,我给复生师兄妹讲故事说起的,奇肱谷一个聪明的族人,对那要杀人灭口的诸侯说的,自己是魔神蚩尤后人的事吗?”
清愚缓缓说道。
“记得,昨天本想问你的,你后面还说了复生兄的断水剑,据说是第一任奇肱谷主,为黄帝大战蚩尤特地打造的兵器,既然奇肱谷是黄帝一边的人,又怎么会是蚩尤的后人啊?”
细心的莫及昨日就发现了这个疑点,只是不好在复生师兄妹面前戳穿,破坏师父的形象,今日又意外连连,没时间单独问询。
“千万年前的事,到现在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奇肱谷跟传说中的五灵石一定有某种关系。”
“他们做出来的法器得天独厚,很大可能是因为借助了灵石之力。那个让诸侯公子一统天下的九鼎,可能就是灵石之一。”
“所以您让我娶那个江姑娘,不是为了获得他们的帮助,而是想让我取得他们的信任,再借此打探消息,夺得灵石?”
清愚平淡的语调说出的话语,叫莫及听得心惊不已,合理推测道。
“你觉得师父的做法很卑鄙,不是正道所为是不是?”
清愚见徒弟的眼里掩饰不住的失望,心底也有些挫败,觉得自己把这个孩子教得太单纯太正直了,可人世间这些事,哪是那么简单的是非题啊。
叹口气接着说道:“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阳春白雪,片衣不沾尘。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些时候,为了更少的伤亡,更好的达到目的,用些技巧是无可厚非的。”
“我的终生幸福,江姑娘的终生幸福,在师父眼里,就只是一个更快达到目的的小技巧而已吗?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冷冰冰的工具。”
莫及的伤心再也止不住,不自觉的拔高声音道:
“我不赞成这么做,如果您真觉得灵石那么重要,成仙那么重要,徒儿便是闯遍刀山火海,舍去性命修为,也会为您找到它,但我不会拿一个无辜者的人生幸福来换。”
“曾经我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觉得为了个虚无缥缈的成仙梦,就斗个你死我活,真的值得吗?觉得无垠师兄的所作所为不对。”
“可,做了掌门,担起这许多人的生计之后,我渐渐懂得,人活着,不能单单为了自己快乐逍遥,还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要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锄强扶弱,除魔卫道,说的容易,可真的做起来,免不了有冲突死伤,无垠师兄,偃行师兄,离朱公子,都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结果怎么样?疯癫的疯癫,失踪的失踪。”
“如果有一个方法,可以避免冲突死伤,又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你觉得利用了江姑娘,心里过意不去,那你就加倍的待她好,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不就是有人疼有人爱吗?”
清愚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实在不讨喜,可有些话总要有人来挑明,有些恶人总要有人来做,只希望徒弟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说得轻巧,你会爱一个毁你家园,夺你宝物的人吗?恨不得剥皮剔骨才是吧。
你是想让我日日生活在,随时可能会死在自己妻子手下的恐惧中吗?”
气愤的莫及,连对师父的尊称都忘了。
“我们并不会毁掉奇肱谷啊,只是想找到灵石,寻得登仙路径,甚至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带着奇肱谷的人一起成仙。”
清愚发现徒弟误会了自己的初衷,也不生气他呛人的质问了,耐心解释道。
“我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合作共赢,而不是独吞宝物啊,无垠师兄和那魔神后人,之所以失败,就因为他们都想消灭对方,自己独享好处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各有打算
师徒俩的对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此时,奇肱谷的中心位置,一座绿意盎然的小楼里,也在进行着一场对话。
“姑娘,你真的要跟莫公子定亲吗?首阳门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么?我们的目的,不是找一个强大的帮手吗?”
昨日里杀伐果断,让一众英雄好汉为之汗颜的侍女,很是不解主人的决定。
“是啊,有什么帮手,能比敌人自己人更好更有用?与其找一个虽然强大却会引人戒备的帮手,还不如要一个,不够强大却能打入敌人内部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年轻的主人轻轻摘下头饰,面纱,对着镜中的自己意味深长的说道。
镜中的姑娘圆脸杏眼,神色有些幽深,正是莫及猜测的云兕。
身后面色略微苍白、焦虑的侍女,正是随她死亡谷探险的魑魅。
“他怎么会帮我们对付自己人,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可是他们争相消灭的对象。”
魑魅觉得云兕有些异想天开。
“事在人为,不去尝试一下,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呢?再说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找到四方天柱通天的入口,又不是将首阳门的人赶尽杀绝,对他不会造成什么坏影响啊。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让他随我们一起成仙,他们辛苦修行不就是为了得道飞升吗?换一种更简单的方式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云兕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妙。
自己翻遍各种古籍传说,想要知道前人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成功集齐五灵石,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登上仙途的原因,好总结经验教训,少走弯路。
最后发现,不是因为他们武力不够高强,或是智谋不够精密,而是因为他们总想着自己独占好处,不知道团结协作,大把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互相防备陷害上了。
既然人间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种族、不同身份来历的人共同生活,天庭为什么不可以?
一切的纷争、抢夺的根源,不就是因为,资源不足以达到人人皆有的程度吗?
到了什么都不缺的天庭,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多几个人少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还不用每天对着的都是同样的面孔,那么无趣。
云兕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眼睛越来越亮,已经开始思索怎样尽快取得莫及的信任,让他为自己效力了。
细心谨慎的魑魅没她那么乐观,继续规劝道:
“哪有这么简单啊,首阳门的人诡计多端,那莫公子又心思缜密,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夫人当年不也是像你一样的想法吗?还以一个完全清白的身份,进入到首阳门内部,结果呢?
不但没能成功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还损失了火灵石和金灵石。
更别说现在,莫公子一行人早就在死亡谷见过我们,虽说我们现在换了身份名字,可你连样子都不修饰一下,他怎么会不怀疑?
还有他那师父,看着就不是个简单的,故意将他扔上台来,说不得是藏了什么阴谋呢。
你们交手,本来那莫公子已经全无抵抗之力了,你却突然四肢无力,法器也被震飞。
我亲眼看见他师父动了动手指,却连他怎么出手的都没发现,你就莫名被打败了。便是朱先生和夫人的修为,要想赢他,怕也不是易事。何况你我?
说不定,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呢,就被他给消灭了。”
魑魅担心云兕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中了清愚的圈套。
“要的就是莫及他怀疑啊。
我们在死亡谷里,给他们灌输那么多是非黑白的另类思想,不就是想动摇他们心底的坚持,让他们犹豫,让他们自己去探究、发现真相吗?
等到他发现所谓的名门正道,比我们这些邪魔外道还要龌龊不堪,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就是个笑话,他这样端方正直的人,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那时候我再稍加挑拨、引导,他便可为我们所用。
有什么比让他们从内部土崩瓦解,更省时省力,更解气的呢?
姑姑会输,不是因为她的伪装不够好,而是因为她对那个人动了真感情,那个人却没有把她当回事。
任何事情,一旦沾上了感情这个东西,所有的实力、计谋便都成了空话。谁更在乎,谁便是输家。
可我不会,一个连自己的心脏都没有的人,是不怕这些小道伎俩的。”
云兕信心满满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片刻,收敛情绪继续说道:
“至于他师父,能在当年的巨变中全身而退,登上掌门之位,还没有任何坏名声的人,最擅长的便是扮猪吃老虎吧。
不过,不管他有多会隐藏,我相信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缺点,有缺点就会有对付他的方法。
他带莫及来祝寿,又主动将他抛出来,不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吗?
这么快就同意江爷爷提出的婚事,只怕是早就得了风声,也想趁此机会,利用我们打探奇肱谷的消息吧。
朱叔说过,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每个人都在利用与被利用,至于谁能最后得到胜利的果实,就看谁棋高一着了。”
魑魅想起主人的身体,对云兕兵行险招多了几分理解,不再强烈反对云兕的决定,转而操心起计划如何才能更顺利的执行:
“等我们找到了五灵石和四方天柱的入口,得登仙途,姑娘就可以真正重塑一颗心脏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虽然我们背着夫人跟奇肱谷交易,顶替了江月这个身份,还跟莫公子订了亲事。
可四方天柱入口这么大的秘密,掌门夫人也不一定知晓吧?何况是可能的下任掌门的未婚妻。
夫人当年在首阳门呆了那么久,还取得了门内上上下下的人的信任,也没能打听到准确的消息。
得到的只言片语,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无垠为了引她上钩,故意放出的诱饵。我怀疑,那个无垠自己也不知道真的入口在哪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礼物
“我现在,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办法,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总觉得无垠放出来的消息,有一部分应该是真的。
他这样多疑的人,得到了四方天柱入口的消息,可他不敢肯定,传说的通天途,通的,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很大可能,他故意放出消息,是想让别人先替他试出一条安全的路来,他再除掉这个试路的,坐收渔翁之利。
等去了首阳门,我再想办法一一验证。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云兕缓缓说道。
“你的手怎么样了?便是输给那个云浮城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早跟你们说过吗?
不管做什么,都得首先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云兕回过神来,见镜中魑魅的脸色很是苍白,转身一边查看她手上的伤口,一边说道。
“这点伤不碍事,那个云浮人的伤药还真挺不错。我可能是天太热了有点中暑,歇一下就好了。
云浮城也是当年最早得到消息,前去天地之极抢夺灵石的几方人马之一,沉寂这么多年,突然现世,只怕所图不小。
我是怕他搅乱姑娘的计划,才执意将他击退出局的。”
魑魅顺从的边让云兕检查伤口,边解释道。因虚弱而显得苍白的脸颊,有丝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因为中暑还是什么。
云兕见她手腕伤口虽已不再流血,外翻的血肉却仍可见森白的腕骨,心底叹气她的固执,扶她坐下,将凤绯送的药又涂抹一层,思量片刻道:
“香饵在前,云浮城的人想要分一杯羹,也是在所难免。
都从奇肱谷入手,想来背后也是花了大力气调查的,一时间也看不出是敌是友,我们先小心观察着吧。”
魑魅见主人被云浮城的不明来意吸引,没留意到自己的脸色变化,悄悄松了口气。
将白日里偶然听到的,清愚透露的,那陆老头与云浮城的奇怪过往告知主人,怀疑道:
“云浮城本就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境,秘宝无数,竟会用鬼魅手段夺取一介凡人的传家宝,实在不合常理。
姑娘觉得,那陆老头被云浮城的人骗去的传家宝,会不会就是五灵石之一?”
“很有可能,我们打探这么多年,金木土火灵石都有个大概的方向。
唯有水灵石自被阿美一分为二之后,另一半就一直没有消息,意外被不知其用途的凡人所获、当作普通宝物珍藏,倒也说得通。
这样看来,水灵石很大可能是落到了云浮城的人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眼下我们还不能对他们避而远之,得找机会弄清楚才是。”
云兕越想越觉得可疑,索性用行动来代替猜想,吩咐魑魅道:
“明日你就挑选几样上好的舒筋活血的伤药,给那凤绯送去,感谢他在比试时对你的礼让和赠送的伤药。
先将我们想要交好的信息,传递过去,看他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好。天色不早了,姑娘早点休息吧。”
魑魅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得门外想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节奏很轻。
“谁啊?”魑魅小心戒备着扬声问道。
“月姑娘,您休息了吗?有位凤绯公子送了东西过来。”
敲门的声音回道,云兕听那声音是个叫小鹿的奇肱谷的侍女,老门主让她跟着自己,她却一直不冷不热,明显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
这会儿竟肯替凤绯送东西,语气还这么恭敬,云兕有些诧异凤绯的受欢迎程度,对他的警觉又提高了几分,也十分好奇他这个时候送的是什么东西。
示意魑魅坐下休息,自己起身开门,接过小鹿手里雕工精美的白色玉盒,问脸上毫无表情的小鹿道:
“这是什么东西?”
“凤公子说,是姑娘想要的东西,姑娘看过就知道了。东西我已经送到了,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小鹿一板一眼的回道,说罢,也不等云兕反应,径自转身离去,眨眼功夫,身影便完全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姑娘,我来开吧。”
魑魅见云兕准备打开玉盒,紧张的抢过去道,小心谨慎的她,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未等魑魅做好屏息戒备的准备工作,那玉盒在交接中被碰到旋钮,‘啪’一声自动弹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毒雾、机关,只有一支通体透明的发簪静静的躺在里面。
细长的簪身,跟普通簪子没什么区别,簪尾是颗水滴状的椭圆坠子。
魑魅看看云兕梳妆台上还没收拾的发簪,又看看玉盒里除了颜色以外,几乎跟它一模一样的发簪疑惑道:
“他是看姑娘戴这发簪,就送了个一样的么?谁会总用一样的首饰啊?这人送礼也不用用脑袋。”
魑魅嘴上说得轻巧,心底却不知怎么有股莫名的酸意。
云兕仔细的看着那发簪,那平凡无奇的外表下,内里的透明液体好像在循环流动,只是速度非常慢,极难察觉。
试探着运功,用风势吹动发簪,果然,那流动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变快,甚至有了波浪的起伏翻涌。
云兕加大力度,那破浪也随之奔腾不已,眼见着便要突破狭窄的簪体,奔涌而至。
透明的水光,先一步透过簪身倾泻而出,将灯光昏暗的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云兕忙撤去内力,轻抚簪身。
那耀眼的光芒瞬间转柔,快速消失不见,好似从没出现过。
那簪内跃跃欲试的潮水,也好似突然被抽去了力气,软趴趴的跌回原位,回到了初时那普普通通的样子。
魑魅见此,想到刚才云兕与自己的谈话,心中惊骇不已,压低声音道:
“他这是知道了我们的谈话,告诉我们水灵石真的在他手里吗?”
说罢,运起法力,四下探视一圈,想要找出凤绯探测的痕迹,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应该还不敢贸贸然在奇肱谷监视我们,只是从我白日里用的法器发现了一些端倪,猜测我们在找水灵石,拿此来试探。”
云兕回道。
第一百四十章、小玉
“主人,您终于醒啦。”
洛之渊昏胀的头刚刚有点清醒,便闻得阵阵带着浓浓甜意的女子体香,听得一个娇滴滴的惊喜声音欢呼道。
费力睁开沉重的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个很眼熟的美人,繁复隆重的发髻,精致大气的鹅黄绣花衣裙,搭配她有些稚嫩的脸,感觉很不协调。
美人微躬着身站在榻前,背后不远处是面雕着高山流水的玉质屏风,玉色苍翠,雕工鲜活,一眼便知价格不菲,屏风侧面依稀可见外面宽阔的开间。
头顶是高高的房梁,九根大小一致的梁柱,每根直径都足有三尺长,刷着鲜艳的红漆。泛黄的日光打在那梁柱上,晃得洛之渊眼都花了。
洛之渊的眼神陆续扫过屋内的桌椅摆设,无一不是美轮美奂,精雕细刻,显然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有品位还有财力、地位的人。
“主人,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洛之渊飘忽的意识被带着担忧的甜美声音带回眼前,好半天才认出这是昨日里,与那莽撞大汉痴缠,引得自己险些死于斧头之下的小美人。
只是不知她为何装扮风格突变,还叫自己主人。
昨日姜宥的佩剑与那斧头互相角力,将那试图分开他们的大汉震飞后,院内远远围观的观众也没能幸免,被那四溢的气劲弄得气血逆行,站立不稳。
洛之渊最后的记忆,是四周原本阴森森的屋宅被那强光照得好似透明的,支柱墙体都开始慢慢剥落,脚底下的地也没了实体。
自己失重跌落到未知的深渊中,试图御剑寻找支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听到下坠的呼呼风声。
汇聚修为强行让大脑保持清醒,仍只能像块碎石般,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里直直下坠。
浑身的骨头被周围强大的气压压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碎成齑粉,飞散无终。
全身心的挣扎无数次之后,终于还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主人,您头还疼吗?小玉给您按压一下吧。”
美人见洛之渊目光仍有些呆滞,头昏脑涨的混沌样子,眼神愈发心疼,莲步急动转向床头,葱白的玉指向着洛之渊头顶百会穴的方向而去。
大概是没习惯这繁复的装扮,走动间头上的簪佩叮当作响,好不悦耳。
洛之渊被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眼前突然放大的俏脸彻底惊醒,身子飞速侧转,避开美人伸过来的玉指,顺势坐直,问道:
“这是哪?姑娘为何要叫我主人?”
“这是您的寝宫啊,您不记得啦?您为了迎娶那姜氏,特地花大价钱修建的。”
美人回道,说道后半句时,那语气里的幽怨和羡慕掩也掩不住。
姜氏,主人,洛之渊恢复神智的大脑快速运转,思考这是个什么情况,电光火石间记起昏迷前那女子对着斧头念叨的那句:
“魔神的斧头现世了,是您回来了吗,主人?”
暗道,难道这主人是指蚩尤?那为什么又叫自己主人呢?曲才子和那大汉又去哪儿了?还有丛师弟,也不知是否安好。
想起那威风凛凛的斧头,洛之渊忙四下摸索,想看自己的玉佩还在不在。可惜身上、榻上均不见其踪影。
思及这玉佩上的珠子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还关系着自己的身世,洛之渊很有几分着急,忙问女子道:
“你救我的时候,有看见一块玉佩吗?上面有个火红色的珠子。”
“就知道您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这个东西,那姜氏害得你这么惨,你却总也记不住教训,把她送的东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连自己的武器都不要了。”
女子很是怨念的回道:“我把他跟您的斧头一起放在兵器库里了,那把剑是姜氏哥哥的吧,他现在倒是舍得,一起给了您。
只可惜,敌我不分,专坑自己人。当初他若是肯帮您,您就不会败给那姬轩辕,在人间受苦受难这么多年,才得以重聚形体回到这里了。”
洛之渊被她说得云里雾里,剑是姜宥的,姜宥不肯帮妹夫蚩尤,所以蚩尤被黄帝打败了?
可自己在死亡谷里,听冰颐说的,姜宥不是因为杀害了河伯遭到天谴,国破家亡了吗?这两场战事,谁前谁后?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重聚形体回到这里,她这是把我当成蚩尤的转世了?
还有自己的玉佩是姜氏送给蚩尤的?可师兄弟们明明每个人都有一块啊。
想起王子夜说的,那红色的珠子曾在冰颐的梳妆盒里见过,是姜宥送的聘礼,难道冰颐又将这聘礼做了姜菡的嫁妆?
那又是怎么到了师父手里,给了自己了?我不会真的是什么蚩尤转世吧?
洛之渊摇摇头,想要甩开这纷乱的思绪,专注解决眼前的问题。
又想起在死亡谷里遇到婴宁的经历,推测自己这又是进入某个幻境了,决定果断摈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先将玉佩要回来再说,跟女子套话道:
“能把玉佩先给我吗?我一直随身携带的,突然没了很不习惯。”
“给了您,您是不是又要走啦,小玉等了几千年才再次见到您,您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么?
您看,您看,我现在已经是您喜欢的样子了,这些首饰,衣物搭配,都是照您喜欢的样子做的。
还有弹琴作画,吟诗作赋,这些我都学会啦!见过我表演的人都说,一点儿也不必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公主小姐差。”
女子站直了身子,在榻前自认为优雅的转了个身,满脸期待的让洛之渊看她的穿搭。
洛之渊觉得她今日这身隆重的打扮,好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穿了主人的华衣,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不如昨日那有些轻浮的打扮,还能看出个弱柳扶风的姿态。
不忍打击她的自信,又牵挂丛一的安危,洛之渊转移话题道: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先前宴饮时,与我一起那位年轻公子,你有看到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小玉(二)
“小玉只负责照顾主人的衣食起居,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该在哪儿在哪儿,爱在哪儿在哪儿,我可没时间管这些杂事。”
女子见洛之渊根本没注意自己的精心装扮,只顾着打探消息,很是伤心。
却还牢记着主人喜欢坚强的女人,倔强的抬起头,不让滚圆的珠泪落下,瘪瘪嘴毫不在意的回道。
转瞬又收敛了情绪,一脸关心的对洛之渊道:
“您昏迷了这么久,是不是饿啦?小玉给您上点吃的吧?厨下备了您最爱吃的炭烤羊肉和卤煮猪肘。”
“不用了,谢谢你。我想先四处看看。”
洛之渊见问不出想要的信息,不在多言,起身下榻,打算先看看外面的基本情况再说。
“也好,您离开这么多年,是该先熟悉熟悉的。小玉给您引路吧。”
女子见洛之渊要走,忙跟着转身,双手伸开,想要挽住洛之渊的手,洛之渊忙不迭的前进一步避过。
女子本就个子娇小,又被沉重繁复的衣饰阻挡,没几步便被故意大步行走的洛之渊拉开了距离。
女子见此,娇俏的小脸上浮现出丝丝懊恼的神色,伸出去的手臂恨恨的握拳收回,转为提起自己的裙裾,小步慢跑着跟上洛之渊。
洛之渊走出房门,入眼便是一个花草茂盛的园林,精致的小桥流水,蜿蜒的九曲回廊,郁郁葱葱的各色花草点缀其间,莺飞蝶舞,生机盎然。
可洛之渊无心欣赏,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莫名的熟悉,埋头苦思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秀气细腻的风格。
“这些年来,我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让他们都停留在主人走时的样子,这样您回来就不会有陌生感了。
您看,您之前与那姜宥比试,斧头失手削掉的那个凹痕,还有那转角处掉的漆,都是原来的样子。”
跑得气喘吁吁的小玉,见洛之渊驻足不前,眼神迷惑,以为他在惊讶这里保存的如此完整,很是开心的解说道。
说罢,满眼期待的望着洛之渊,等待得到他的一句赞赏。
洛之渊兀自沉思这景物到底是在哪里出现过,根本没发现小玉的欢喜期待。
小玉半天没等到满意的回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檐角弯弯的凉亭,期待的神色层层剥离,变作了满满的嫉妒。强颜欢笑道:
“姜氏喜欢的弹琴作画的地方,我也没动它,您以前就喜欢站在这里看她做这些。”
小玉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只要主人回来了就好,只要还能再见到他、呆在他身边就好,他从不属于我。。。
可那嫉妒的酸水忍也忍不住,从前有姜氏的时候他不属于我,现在只有我跟他两个了,他为什么不可以属于我?!
嫉妒的蛇信子侵蚀了理智的大脑,小玉毫不客气的讽刺起主人不通音律,不识文墨的现实,补了句:
“虽然,您也听不懂、看不明白那些东西到底有趣在哪里。”
话一出口,便后悔自己毁了自己一直以来在主人面前树立的温柔可人,小意贴心的美好形象。
怯怯的捂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欲说还休的盯着洛之渊。希望他能关注自己的好姿色,忽视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
可惜,她之前对付那些闯入者无往不利的完美容颜,没能引得对她早已产生戒备之心的洛之渊的垂怜。
敏感的洛之渊,从那屋内的短短几句对话里,便已发现了小玉对自己这个‘主人’求而不得的心态。
因着心急寻找丛一和玉佩的下落,也顾不得什么谦谦君子的道德操守了,一边思索景物的由来,一边故做怀念的停滞不前,引小玉嫉妒,好说出更多的线索来。
眼角的余光瞧见小玉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也不去安慰,反倒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见她没有继续说的打算,干脆再加把火,提步就走。
小玉在洛之渊露出不耐烦神色的那一刻,便心知不妙,主人最烦哭哭啼啼的女人,最常说的就是,要是自己不在了,姜氏自己要活活活着。
那姜氏从前,便是听得自己毁家灭族也不掉一滴眼泪的,只会思考怎么找到仇人,报复回来。
见洛之渊要走,小玉急忙追上去,轻轻拖着他的手,哀求道:
“主人,小玉知道错了,小玉不是软弱无能的人,只是等了太久、盼了太久,太激动了,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见洛之渊没有拒绝她的搀扶,忙再接再厉道:
“您看,您走之前吩咐小玉,要守好这里,莫让那些肮脏的人扰了这里的清净,我便一直守着这里。
数千年如一日,不让它被雨打风吹,鼠咬虫蛀,更不会有除您以外的第二个人,能出现在这里。
一切都是最开始、最美好的样子,就等着您回来。”
洛之渊在看到那凉亭的那一刻,已是记起这园林为什么这么眼熟,正是自己一行人在死亡谷里见过的,姜宥的花园的样子。
那亭子,就是自己师兄弟疗伤时呆过大半天的地方。
想来是蚩尤为了缓解姜菡的思乡之情,特地仿照她的家而修建的。
在死亡谷时,从亭子左侧的小门转出去便是外面的地界了,不知道这里的构造是不是一样。
听得小玉说,不让他以外的第二个人进入这里,料想师弟应是不在这里,稍微放心了些,嘴上却很是冷淡的回道:
“我才是最不该来这里的那个,只要姑娘把我的玉佩还给我,我就马上离去,不搅了这里的清净。”
说罢,拂开小玉细滑的手臂,往早就看好的后侧门走去。想要通过小玉的反应,来测试门外是否真的是出口。
“主人,那里什么都没有,您往那儿走干嘛?小玉带您去看前院的荷花吧,您不是最喜欢红色的荷花吗?
您走后那池子里的花,不知怎么就枯萎了,我用了好多灵力,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让它们重新盛放的。”
小玉紧张的抓住洛之渊的手,阻止他往门的方向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宝物
洛之渊见小玉如此紧张,心里了然,那门后便不是出路,也定然另有乾坤,只眼下自己的玉佩还在小玉手里,就这样走了实在有些不甘心。
也想弄清楚,这小玉为何认定自己是她等待的主人,她和这景物又究竟是为何数千年没有丝毫变化的。
遂半推半就的顺应她的哀求,停住脚步,假装无奈的叹口气道:
“小玉姑娘,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昨日在那曲才子的宴席上,不是见过我和师弟么?”
“昨日第一眼见着主人,小玉就觉着十分亲切,只可惜主人辗转千年,变了模样,连性子也是大异从前,对小玉竟无丝毫怜惜之意。”
小玉想起昨日洛之渊的疏离,又忍不住泪盈于睫。抽抽噎噎的补充道:
“也怪小玉,光顾着应付那讨厌的道士了,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主人的归来,主人生气也是应该的。”
洛之渊昨日见过她的精彩表演,又一直对黎宅里的一切十分警惕,见她如此,表情纹丝不动,听她提及道士,顺嘴问道:
“你那相好,乌梅山二友呢?他用的那斧头,就是传说中魔神蚩尤的武器吗?”
“那傻子才不是小玉的相好呢,不过是个粗鲁暴躁的亡命之徒,若不是看他有把子力气,能勉强使用主人的斧头,我才不会搭理他呢。
这些年,那些不知死活的人类,为了寻找主人留下的宝物,想法设法的寻找这里。
小玉一个弱女子,硬碰硬哪能都是对手,少不得用些技巧。
不过主人您放心,他们什么便宜都没占着,我只是与他们逢场作戏而已。”
小玉急切的解释道,生怕洛之渊将她当作轻浮之人。说罢,又想起洛之渊竟使用姜宥的佩剑与斧头相斗,伤心道:
“主人出去一趟,竟连自己的武器都不记得了吗?还用那姜宥的兵器对付它,可怜它这些年一直在这里替您守着这院子,陪着小玉等您回来呢。”
主人留下的宝物?难道就是那客栈老板娘说的,从极之渊的秘宝?这小玉才是守护宝藏的人,那曲才子又是怎么回事?
洛之渊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了。干脆直接问道:
“这里就是从极之渊吗?传说中从极之渊的秘宝,就是蚩尤留下的各种兵器?”
“什么从极之渊?这里是您的宫殿啊。您不是常说刀兵都是害人的凶器吗?怎会留下那些东西当宝贝?
若是您,也像那姬轩辕一样,早早储备精兵利器,也不会被他打败了。您怎么什么都忘记了。”
小玉的表情有探究有伤心,却没有怀疑。
蚩尤说刀兵都是害人的凶器?他不是挑起战争的那方吗?
蚩尤是南方九黎部落的首领,可子归城在偏中原的地界,自己从子归城里出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那黎宅,这里距离黎宅不该太远才是,怎会是蚩尤的宫殿所在地?
洛之渊更不明白的是,她是怎么这么肯定,自己就是蚩尤的,还是说跟婴宁那次一样,只是一个完美的局?思及此处,干脆挑明道:
“你的主人魔神蚩尤,不是早在巨鹿之战时,死于黄帝之手了吗?我跟那乌梅山二友一样,不过是个意外闯入的路人,不是你等的主人。”
“那姬轩辕打败的不过是具世俗的躯体,您的灵魂便是历尽千险万难,也会重新振作,回到这里的。
您的斧头是天界的陨石所化,只认您一个主人。
前几日沉寂多年的斧头,突现异光,我就知道是您要归来了,怕那姓曲的故意刁难您,才特地去黎宅迎接您的。
那什么乌梅山二友,不过是两个贪心不足的无耻之徒,多年前我不过是等您的时光有些无聊,就给了他们两块破铜烂铁,让他们陪我娱乐娱乐罢了。
谁知道他们竟这么蠢,以为这里的宝物都是可以随意攫取的。又闯了进来。
还意外发现发现了主人的斧头,为了争抢这斧头,可是毫不犹豫的就对自己多年的兄弟下死手。
不过,他也就能拿着做做样子,哪能真的发挥出这斧头的威力来啊,这不,您一回来,斧头便自动认主了。
您放心,这次他连块石头都搬不走。”
小玉表情生动的解说道,边说边留意洛之渊的神色变化,生怕他生气自己自作主张,看那乌梅山二友身形有些像原先样子的主人,便默许了他拿拿斧头做武器。
洛之渊本就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又是故意套话,哪会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小玉娇俏的表情渐渐有些维持不住,活泼的音调也慢慢低了下去。
她当然期盼主人不介意、容忍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安慰下自己这么多年独自守候的辛苦,就像他常对姜氏做的那样。
可如果这些都没有的话,那有愤怒也好啊,至少证明他在意这些事,知道自己的辛苦。
现在这样什么情绪都没有,小玉感觉自己这些年的坚持都不过是个笑话,是场自己臆想的空梦。
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主人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世事轮回,有陌生感、有变化也是很正常的。
他认识了那姜氏以后,行事风格不也改变良多吗?
自己等了这么多年,最初的愿望、最大的梦想,不就是再见他一面,知道他还好好的吗?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眼下这些多余的期盼,都是不该有的虚妄贪心。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看过这么多无常世事,自己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
洛之渊平静无波的看着小玉多彩的神色变化,消化她说的信息,看来是那斧头最后出了什么问题,才让小玉误认为自己是蚩尤的化身。
那蚩尤留下的宝物究竟是什么呢?里面会不会就有无垠师叔说的,可以医治师父顽疾的玄冰花呢?
洛之渊绞尽脑汁思索,怎样才能让这思维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的蚩尤侍女,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玉洛之渊迟迟不语,想起蚩尤生前再三交代的事,以为洛之渊是在生气自己只顾着倾诉自己的一腔思念,忘了他的交代,忙补充道:
“主人放心,您交代的事,小玉一件都没忘。那些宝贝都在荷花池底好好的,谁都发现不了,我带您去看看吧。”
说罢,殷勤的往前引路,见洛之渊默默的跟着走了,心里松了口气,被繁琐的衣物拖慢的走动步伐,也不自觉的轻快许多。
洛之渊跟着小玉,顺着花园的围墙往左,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看到一片不见边际的荷花池。
挤挤挨挨的嫩绿荷叶,手牵手肩并肩,恣意舒展着柔软的身姿,将那池水都给染成了碧色。
带点薄粉的红色花朵,层层叠叠,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肆意绽放,红得别样娇美。
宜人美景在前,洛之渊有些警惕的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了些。淡漠的眼神也略微有了些温度。
仔细观察了片刻,没发现这一池荷花除了开得特别灿烂以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一般人到了这里也不会注意到这美景下掩映的东西,这小玉将宝物藏在这里倒是个巧心思。
小玉见洛之渊神色放柔,心知自己这招棋走对了,待洛之渊四下观望的眼神回归湖心,向前一步对着那湖水中央,左手向前微抬,手掌成莲花姿势来回轻摇了几下。
那挤挤挨挨、不见缝隙的绿叶红花便好似长腿了一样,有规律的四下散开,湖里的水自觉也往后翻卷,形成两堵与小玉身高仿佛的水墙来。
眨眼功夫,小玉脚下至那湖心正中,便分出条约莫丈宽、光洁如玉、倾斜向下的水路来。
小玉放下手,有些得意的看着洛之渊道:
“主人,我们走吧。”
洛之渊沉默的跟在她后面,往那充满未知数的湖底走去,二人脚步一过,身后的水墙便自动倾泻而下,那莲叶莲花也恢复做初见时那难见缝隙的样子。
一路上小玉叽叽喳喳的回忆着与蚩尤的各种‘甜蜜’往事,试图唤起洛之渊对自己的记忆。
洛之渊一边挑选着有用的信息,一边小心观察着眼前路,脚下的路越往下光线越暗,到得完全不见天光时,水墙两面开始有各种明明灭灭的人物、景色幻影出现。
“这个指法力度要轻一点,转音才能有婉约的感觉。”
一个音调平和、音色比较大气的声音传入洛之渊的耳朵。
顺着声音的来路转头,洛之渊看见左面的水幕上出现了那花园里见过的凉亭。
亭内,一个与小玉今日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在教导另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弹琴。
那女子身材高挑,端正的鹅蛋脸,略粗的浓眉,黑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
小玉身上不合身的华衣,应是为她量身定做,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洛之渊就觉得有一股逼人的气势透墙而出。
低着头的娇小女子,声音软软糯糯,有些怯怯的回道:
“谢谢夫人指点,小玉重新弹一次。”
然,许是太过紧张,这次的效果较上次更差,高低突变还出现了杂音。
高个女子眉心微动,淡淡道:
“你的心乱了,勉强练习也没什么效果,先下去休息,改天再练吧。”
“是,小玉不打扰夫人观景了。”
小玉躬着身子,低眉顺眼的起身,准备退出凉亭。洛之渊从她快被刘海完全遮住的双眼里,看到了不尽的屈辱与不甘。
“夫君既然认你做妹妹,你便叫我一声‘嫂子’吧,‘夫人’什么的太生分了。”
高个女子待小玉做足了礼数后,缓缓开口道。
小玉闻言,刚站直的腿忙不迭的弯了下去,恭敬的跪着,诚惶诚恐的回道:
“小玉不敢,夫人是高贵的姜国公主,小玉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只是碰巧救了主人一命,主人他心善,才想以此让小玉有个好点的身份。
小玉自己明白自己的身份的,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呆着,还不愁吃穿,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不嫌弃我蠢笨,肯亲自教我读书认字、弹琴画画这些我从前想都不敢想得东西,小玉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了。
只是小玉天生蠢笨,学得太慢,让夫人费心了。”
说罢,满脸感激之色的对着高个女子连连磕头。
高个女子忙曲身扶住她,清亮的眼神里尽是疼惜,又掏出精致的绣帕轻轻擦拭小玉泛红的额头,怜爱的责备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夫君是真心将你当作妹妹,我也是一样的,一家人哪来的什么身份之分,夫君知道我们这么生疏,该生气了。
我只是觉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过是个陶冶情操的工具,会不会都无伤大雅。
你要是喜欢、能坚持,就去学去练习,若是心底并不喜欢,甚至觉得疲惫厌烦,那就没必要了,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需要你曲意讨好什么人了,做简单快乐的自己就好。”
“小玉喜欢的,每天在练习,只是太笨,做粗活做惯了,学这些精细的东西,总也学不会,叫夫人费神了。
夫人其实不必亲自教小玉的,随便找一个会这些的奴仆教,小玉就很满足了。”
小玉生怕失去这个能让自己脱胎换骨的机会,连声强调道。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刚开始学是会困难些,这些东西本也是需要日积月累才会有效果的,你也别太急了,慢慢来就是。
今天也练了大半日了,差不多了,回去休息下再继续吧。”
高个女子握着小玉的手,柔声安慰道,闭口不提叫奴仆来教的话题。
“是,小玉告退。感谢夫人亲身教导。”
小玉就着高个女子的手,双腿前曲,躬身致谢,没在坚持跪下去。
高个女子见她千恩万谢的走了,叹了口气,柔婉的神色变得有些无趣。
洛之渊正思索这女子身份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身手矫捷的跃上了小玉适才练习的琴案。
第一百四十四章、白狐
高个女子见到白狐,淡漠的神色转为欣喜,上前两步抱起它,修长的玉指温柔的给它顺毛。
“这个女人就是这么虚伪是不是?嘴里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这么生分’,可事实上呢?对一只多毛的畜生都比对我真心多了。”
小玉不削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惊扰了洛之渊纷飞的思绪。
洛之渊暗道,你们本就是虚与委蛇,没付出真心,又怎能奢求对方的真心?那女子一看便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哪能看不出小玉心里的小九九?
这小玉明明自己不够聪明,偏还喜欢自以为是的与人耍心眼,也难怪数千年都只能空等。
小玉明晃晃的满头珠翠提醒了洛之渊,这女人穿成这样出现在这幻影里,应该是这里的主人才是,这个夫君是蚩尤?
这就是小玉一直羡慕嫉妒,试图取而代之的姜氏?只是小玉先前在自己醒来时,一直各种抱怨她,现在为何会让自己看她的幻像?
“婴宁你说,夫君他是真不知他这‘小玉妹妹’的心思,还是不忍伤她的心,故意将矛盾转移到我身上啊?”
洛之渊正在心里默默吐槽小玉的自欺欺人时,忽听得那高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了。
婴宁在这里?她跟蚩尤姜氏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会给自己设计那样一场幻梦?
洛之渊听此,注意力从姜氏和小玉身上转移,四下寻找画面上的变化,想要寻找婴宁的踪影。
却只见那可能是姜氏的女子,满脸讥嘲的对着虚空自说自话。
“我若是像你一样,可以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每天只用思考吃什么玩什么该多好啊,做人真是太累了。
明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意思,非要理解成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为了些莫须有的东西你争我夺,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上了。
逃不开躲不了。古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人心不歇,欲望不止,诚不欺我。”
女子的声音很是无奈的接着说道。
“心思最多的就是她了,还好意思说别人曲解、算计。
前脚答应主人,要将我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后脚就让我磕头下跪,不过是在主人面前做个贤良淑德的样子罢了。”
小玉很是不满的嘟囔道。
狐狸!
洛之渊想起在死亡谷里,那吕一心说婴宁是只九尾狐妖,看着女子手中乖巧可爱,此刻正用毛茸茸的脑袋来回蹭女子手心,逗得她‘咯咯’发笑的小家伙,眼神变得怀念又温柔。
原来你的真身是这个样子啊!
正鄙视高个女子的小玉,忽见洛之渊的眼神变化,以为他看的是那水幕中的女子,诋毁的话戛然而止,变成了空落落的失望:
“果然是命定的劫数么?即使过了千年万年,即使连自己生活起居的地方、随身携带的兵器都不记得了,却还是忘不了她么?”
专心观察婴宁的洛之渊,压根没听清小玉低沉的抱怨声。耳朵里全是小狐狸很有节奏感的‘吱吱’‘吱吱’叫声。
“看我,是憋闷到什么程度了,竟跟你抱怨起这些了,可不要把我快乐的小婴宁,变成个愁眉苦脸的受气包了。”
女子被小玉弄得有些低落的情绪,经憨态可掬的小狐狸一阵撒娇卖萌,变得明朗起来。
抱着小狐狸转身坐到琴凳上,将它放在琴案上,双手调试音准。
小狐狸乖巧的跃上琴头,小巧的四肢轻搭在雕得栩栩如生的五彩凤凰尾巴上,身子前倾一副倾听的样子,狭长上挑的眼睛露出陶醉的神色。
女子素手转轴拔弦,轻拢慢捻,淙淙琴声欢悦而出。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洛之渊听得这熟悉的曲调,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身大红嫁衣、正在跳舞的婴宁,和那个同样身着喜服,正给她伴奏的‘洛之渊’。
再看看那听得如痴如醉,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小狐狸,洛之渊忍不住轻声跟着唱和。
“我是不是特别蠢,明明一直想要您忘了她,现在您已经忘了她了,我却又来唤醒您的记忆。
我们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形象,重新相识相知,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了,只有你和我,你的眼里却还是没有我。”
小玉见之前一直对自己冷冰冰,还一再否认自己是蚩尤的洛之渊,此刻竟神色温柔的跟着那姜氏的幻影唱和。
就如当年躲在躲在角落里的自己无数次观察到的那样,声碣力嘶的说道,语调满是无力和无奈。
小玉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贝齿咬破了下嘴唇,高仰的头颅再也阻挡不了,随着重力下坠的颗颗珠泪。原本满是惊喜期待的心情跌到谷底。
水墙上原本凉风习习、莺飞蝶舞的花园,不知是不是感染了小玉的情绪变化,渐渐起了风。
风势越来越大,姜氏的衣物被刮得烈烈作响,小狐狸柔顺的白毛被吹得直直立起,明亮的花色也渐渐变得暗沉无光。
光滑如镜的水墙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纹,坚实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晃晃。
洛之渊感觉整个园子的生机,好似都在不断流逝,不知是不是幻境将要崩塌的征兆,忙收敛神思握紧宝剑,戒备可能出现的危机。
小玉见洛之渊对着幻影温和无害的神色,对着自己就变成了警惕凝重,右手还紧紧握着剑柄,有些自嘲的笑笑道:
“主人如今竟怕小玉伤害您吗?我舍去性命,祭祀神斧,等待千年,等来的就是形同陌路和敌对戒备么?”
小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喷涌而下。
奋力扯下身上精致的华服,随手抛在水墙上。头上亮眼的金玉也被她恨恨的摔得东一个西一个。
第一百四十五章、白狐(二)
四周的水墙,也随着小玉变幻的情绪翻山倒海,从四面八方涌动奔流,来回冲刷着洛之渊和小玉站立的小小空间。
已有堤防的洛之渊,虽运气护住周身,却仍被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打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那翻涌的浪花看着凶险,却只是在打得洛之渊气血不稳、摇晃几次后,便不再跟他近距离接触,转而在他周围形成个仅供他站立的透明的水墙,将他围在中间。
洛之渊挥剑刺向那水墙,剑身毫无阻挡的直直透出墙外,待洛之渊准备顺势越出时,那水墙却成了坚硬的实体,将他挡了回来。
回剑换个方向,仍是一样的结局。以肉身相撞,那水墙却又成了软绵绵的流体,将他轻飘飘的回弹回来。
尝试无数次,那水墙均只阻挡他出去,半点不伤他。
一直秉着看戏心态对待小玉种种表现的洛之渊,也不得不感叹小玉对主人蚩尤的用情之深,便是气成这样也只是想困住他。
对面哀伤的小玉,见洛之渊无用的挣扎,露出丝笑意,隔着水墙温柔珍惜的抚摸着洛之渊的脸,嘴里喃喃念叨道:
“主人您放心,这里很安全,小玉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您的。等小玉解决了讨人厌的姜氏,我们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快乐美好了。”
洛之渊心知她已陷入了臆想的执念里,本想再次否认自己不是她等的主人,劝她不要冲动。
但看她那有些癫狂的神色,觉得与其让她一直憋着一直念着,不如让她发泄一下,再劝她彻底放下过往。
反正姜氏早已作古,眼前的不过是个无知无觉的幻影,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遂只是怜悯的看了眼她,没有多言。
自认为已安顿好洛之渊的小玉,转身面向虚影里的姜氏方向,如花的可爱容颜变得凄厉可怖。
右手摘下头饰上那根狭长锋利的簪子,对着摇晃的水幕里自得其乐的姜氏全力刺去。
幻影里的姜氏毫无所觉,头也未抬,顾自陶醉的弹琴歌唱。
那正闭眼摇着尾巴倾听的白狐狸,却好似感觉到了隔着水幕的危险,突然尖利的叫了几声,睁开眼警告的瞪着小玉。
见小玉嘴角阴冷的笑意和那半点不停的簪子,白狐两只后腿在琴上用力一蹬,两只前腿伸直,借着反冲的力道,像支离弦的箭般对着小玉刺来的簪子飞射而出。
白狐前爪抓住那簪子的一瞬间,本是虚影的狐身,竟慢慢有了实体,越过那水幕,到了小玉身前。
“不过是只多毛畜生,不好好呆在山里,竟想学人享受世间富贵,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今日就让你们主仆团团圆圆,好好在那阴曹地府弹琴作歌。”
小玉拿簪子刺那水幕中的幻影,本是气昏了头,胡乱找个撒气的东西,哪曾想这白狐还能生出实体与自己角力,沉积几千年的怨气这下全都找到了出口。
被她抓住簪子后,不闪不避,拼着自己的手被狐爪抓伤的风险,将那簪子斜撇向下,对着白狐颈部动脉处又往前推进了几分。
白狐机灵的一个后空翻,避过锋利的簪尖。
两只前爪侧移抓住簪尾小玉的手,尖利的狐爪立马叫小玉精心保养、皮肤细嫩的右手皮开肉绽,显出条条红艳艳的血痕。
小玉吃痛,忙不迭的甩开右手,白狐顺势滑落,落在了支离破碎的地面上。
特别爱惜容颜的小玉,见自己好不容易才去了劳作的粗糙痕迹,变得细滑的手如此情状,怒火更甚,双眼变得血红。
左手自袖中抽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加注法力对着白狐胸口方向挥去。
白狐在匕首到达的瞬间,瞬移到小玉身后,前爪踩住她拖在地上的裙摆,往后用力一拉。
小玉脚步前滑,身子忍不住后仰,侧身就着手上的匕首斩向那华丽的裙摆和其上的白狐。
华贵的裙摆被一刀两断,快速撤退的白狐也被削去一戳颈毛。
一击得中的小玉再接再厉,将那匕首隐去实体,化作万点光影,对着白狐挥去。将白狐周身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狐立马竖起周身的细毛,毛尖点点微光相连,形成亮闪闪的一圈,将那匕首的寒光拒在圈外。
“看来这几千年你也没闲着,都敢与我正面对抗了。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几千年是怎么过的。”
小玉见匕首难以寸进,激进愤怒的大脑反倒清醒了许多,癫狂的神色也被昂扬的斗志所取代。
血肉模糊的右手五指张开,逆时针画圈,由慢到快,手上的血色越来越浓,慢慢向外散开。
到那血色已经蔓延到困住洛之渊的水圈边沿时,小玉停止画圈,快速翻转手肘,血淋淋的手背对着白狐站立的方向送出。
五条殷红的血色气流顺着小玉的五指倾泻而下,将周边的青碧的水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气流到得白狐毛圈的光晕范围时,那暖暖的保护光晕快速萎缩,白狐抖索着蓬松的尾巴,试图加强光晕,却还是被一点一点侵蚀。
白狐‘吱吱’‘吱吱’的尖声叫着,尾巴像个扫帚一样左右摇摆,细小的四肢很是焦灼的抓耳捞腮。
本想安静看戏的洛之渊,见那水幕幻影中的白狐忽的越出帘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深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控制住小玉。
见她雪白的狐尾已被小玉的法术侵蚀,烧出焦黑的一圈,不管不顾的对着困住自己的水墙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冲出去救她。
那白狐不知是不是尾巴被侵蚀的痛太难受,尾巴毫无节奏的疯狂乱砸,四肢抖动的频率也更快了。
正将得意的小玉准备彻底了结她时,银光乍起,那焦黑的狐尾忽的自动愈合,还生出其他八条来。
九条狐尾齐齐扫向小玉面庞,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吹得小玉眼睛都睁不开,小玉忙侧身躲闪。
白狐见此,奔向洛之渊方向,狐尾对着困住洛之渊的水墙重重一拍,那水墙便碎裂无踪。
也不跟洛之渊多言,转身跃入姜氏所在的水幕里,空间扭转的瞬间,洛之渊毫不迟疑的随之进入未知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