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八章、主持大局
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清愚怀着忐忑的心情,站在西山峰顶。目光紧紧锁定坍陷的正中央,异光频现的地方。
丝毫不在意,这座山是不是会受到影响,跟着坍塌。更没想过,自己此刻应该担当的,安抚人心的重任。
首阳门内,群龙无首的弟子,惊惶的四散逃命。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往“平地跑”,大家便一窝蜂的,往山中唯一的大块平地,莫及他们比武时的校场跑。
去往校场的路,都是羊肠小道,推攘的、踩踏的,不计其数。山崩余波没伤到几个人,逃命的路上,倒是流血事故频发。
“你看,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一点点小事,就全乱套了。”
正对着校场的北面山峰上,一个一身紫衣、身材高挑的蒙面女子,对身边带着半边金色面具的男子说道。
“生死之间,有几个人能面不改色?蝼蚁尚且偷生,活命不过是最本能的选择,何必太苛责。”
男子虽说着存大爱的话语,目光却无悲无喜。
“兕子比我有魄力,二十年前的我,从没想过,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做个决断。这个位置对不对,马上就会见分晓了吧。”
女子骄傲的目光,越过人潮涌动的校场,望向只看得见各色异光通天峰,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将要现世的结局。
“如果,我是是如果,整座山都塌了,也没有什么天柱入口,你要怎么办?”
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
“不会的!如果没有,无垠怎么会守在这里二十年!那个老头,也宁死不肯吐露半个字。”
紫衣女子的声音,突然拔高,色厉内荏的否认道。
“你不觉得,首阳前掌门,选择去死,就是为了迷惑你的视线吗?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需要弄出,正常人穷其一生,也解不出的机关?死亡谷的路径机关那么复杂,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放眼四海八荒,当权者住的地方,虽然守卫重重,但有几个,是会让自己人也迷路的?
没有反抗之力的弱者,才需要保护;根本不存在的宝物,才需要故布迷障。”
男子的音调不疾不徐,语气却分外坚定。
“你们都安静些!推推嚷嚷成个什么事?!嫌地动夺命不够快,想自己努力,早点去见阎王吗?!
这地动都是一阵一阵的,最开始、最强大的风波,已经过去了,现在还慌什么?!”
满腹心思、尴尬沉默的两人,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线还有些稚嫩,语气却饱含力量的少女声音。
抬头一看,异域面目的纫兰,正跳上莫及他们比武的高台,有条不紊的安排底下,乱糟糟的首阳门众人。
纫兰其实心里比他们更慌,在常年积雪的昆仑山,见识过多次恐怖雪崩,甚至自己的父母族人,都死于其中一次雪崩的她,对山上一切的大的动静,都说不出的恐慌。
心中对丢下门中众人,独自逃命的清愚,一万个鄙视;又担心到现在都没有现身的师兄复生,是不是遭遇了意外。
但她知道,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也不熟,凭借个人的力量,是基本没可能,找到师兄并活着走出去的。
这些首阳门的弟子,虽然单个的修为未必多高,但人多势众,又从小在这山里活动,知晓这里的每一条路径,集合起来,可比自己单打独斗强多了。
纫兰感受着脚下,是不是传来的震动,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将那些愿意组织起来,听她指挥的弟子,分成几路,各司其职。
胆子大、还能走动的去查看震源的大概位置,看看程度,以便确定,究竟是走是留。
剩下的拿一部分人,就近寻找、储存食水,别到头来没被石头砸死,却饥渴而死了。
另一部分,仔细梳理山中的各条路线,争取找出最快、最安全的逃生路线。
有几个不愿被一个外来的女子指挥的弟子,也被纫兰强力的武艺和不怕死的倔劲儿镇压住,不情不愿的帮着疏通道路。
“这丫头倒有几分,先祖当年的气势。”
紫衣女子赞叹道。
“昆仑山下,曾经最大的部落,歌舒部的遗孤。
父母全族人,都死于一次诡异的雪崩,只有当时还是个婴儿的她,被几个冻僵了的大人护在身下,等到了轩辕师兄的救援。
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不知道,无垠和清愚,把个小丫头引诱过来做什么。”
男子说道这里,越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己原本以为,清愚的目标是复生,纫兰只是好奇,自己要跟着来玩。复生也的确被他引去了无影洞,可能还如他所愿的,与莫及一行人发生了争执。
可刚才无意识的一句话,正是复生当时告诉自己的,清愚邀请的,是他和纫兰两个人。
纫兰一开始,就在清愚的算计中,这个姑娘身上,除了轩辕余回徒弟的身份,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吗?
歌舒部,整个都灭族了。这些年,纫兰也一直将之归为天灾,在昆仑山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没想过,要下山去,跟占据了族人原有领土的夜狼部,争点什么。
难道说,当年的灭族,另有隐情?
歌舒部常年生活在雪山地界,分辨天气变化,早有传承,个别人外出来不及回归,是有可能的。全族的大行动,没勘察天气,绝不应该。
这么着急的迁移,是为了躲避,可能比遇到雪崩更可怕的敌人吗?
自己的师兄,看着高义,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出现雪崩的地方,经常会再次崩塌,他冒这么大风险,去救个没有交集的婴儿,决不能简单的归结为善良。
男子越想越觉得可疑,仔细端详着,几乎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纫兰,跟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什么相似处。
没有相似处!男子突地福至心灵,纫兰的父母,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孩子与他们,完全不像,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
第两百四十九章、飞
纫兰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猎物盯住了,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望遍了四周,除了那几个,把不服由脸上转移到了心底的弟子外,没见着什么异常。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现在还不知道,数千年都没地动过的首阳山,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么严重的地动,本身就在死亡边缘挣扎,有危险的预感,也是正常的。
纫兰将那奇怪的感觉驱逐,继续安排眼前的事宜。
很快便有弟子回报,主峰通天峰,几乎从中折断,且还在不断下榻,夹杂着刺眼的异光,也不知是不是还有火山爆发。
纫兰听了弟子生无可恋的汇报,想起昨天师兄说的,清愚特地强调的路线,莫及他们闭关修炼的地方,就在通天峰的落日崖,心中有八成肯定,这次的事故,是人祸,不是天灾。
难怪清愚竟不出来主持大局,整件事,就是他弄出来的!那师兄,多半是已经被他引了过去,此刻就在那通天峰!
纫兰强压下怒气,安抚无辜的弟子们道:
“我昨天听贵派清愚掌门说,贵派几位杰出的弟子,在通天峰落日崖下的无影洞,闭关修炼。
既是那里出了问题,贵派掌门又没有个说法,我想,多半是莫公子他们修炼有成,功力外放引发的小故障,不是地动,不需担心。
未免万一,大家还是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以观后效。”
纫兰说完,叫那个回报的弟子带路,自己亲眼去看个究竟。
刚安静下来的众弟子,见她走了,又开始闹嚷嚷的乱做一团。纫兰却无心再管,只想尽快找到复生。
“乌合之众。这样的一群人,竟占据着中州大地,最黄金的修炼位置,我的族人,去只能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蜗居在死亡谷那方寸空间里!天道何其不公!”
紫衣女子心中满是怨愤。
“你们如果不执着于过往,愿意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生度日的。
现在九州一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时时战乱的年代了。”
面具男子感叹道。
“我们本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凭什么要屈居人下、任人宰割?先祖当年,就是心软退让了,才会被一步步逼上绝路!”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男子见她又陷入了执念,不再多言,望着通天峰越来越耀眼的光芒说道。
发现了纫兰可疑的身份,他对今日的事,更没有把握了,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向下了全副赌注的女子泼冷水。
清愚见下面的亮光,始终只有四种颜色,信心满满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难道,复生真的不是,第五颗灵石的主人?可没有灵石依傍的他,如果能跟洛之渊和莫及对抗这么久?还是说,下面的塌陷,不是灵石比拼造成的?
“正午时分快到了,天柱入口就要见分晓了吧?”
无垠不知何时,无限在清愚身后。
“第五个人,没有出现,你失算了。”
清愚平淡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怎么会,师弟算无遗策,定是不会叫我失望的。这不是来了吗?”
无垠眼尖的看见了,斜对面的北峰上,正紧张眺望,想找路下去的纫兰道。
“你还真相信,这个小丫头片子,是第五颗灵石的主人?”
清愚有些好笑,叫纫兰来,是因为当时进去沉碧潭幻境的,是她和复生两个人,但清愚从没把希望,放在这个迷糊的小丫头身上。
“越是看着不可能的,才越可能是真相。轩辕余回,可不是离朱,随意收养孤儿这种事,他不会做的。
是与不是,我助她一臂之力,让她下去,就知道了。”
无垠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动,隔着数百丈远,根本没有发现对面山峰有人的纫兰,只觉得脚下忽的一滑,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外倾斜。
紧急抓住一棵树,正要翻身上去,手碗却突的一麻,无力的松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往烟尘弥漫的事故中心坠落。
纫兰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摔成一滩肉泥。
“你干什么?!这样摔下去,她能活吗?!”
清愚对着那掉落的身影,连点几次,都没能阻止她下坠的趋势,怒道。
“她若是灵石的主人,自是不惧此等试探;若不是,死了也就死了。你连门中圣地,都毁了,还在乎轩辕余回的责难吗?
还是说,你竟会看上这么个小丫头?”
无垠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个随意宰杀的鸡鸭!你这样的人,便是找到了通天的路口,仙人也耻于与你为伍!
也是我多虑了,二十年前,你就能杀害养你长大的恩师,和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二十年后,又怎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怜悯的情绪。”
清愚嘲讽的说道,又一次后悔,自己因为一时贪心,就伤了贼船,与狼为伍。
无垠没理他的抱怨,目光盯着急速下坠的纫兰,希望她马上祭出灵石,让那五彩的光芒漫天闪耀。
筹谋了这么久,他承受不起失败。
“她怎么这么笨啊!她都不会飞,是我们仙族的吗?”
“糊涂仙,是不是又喝多了,找错人啦?”
“救不救她啊?随便干涉人间的事物,有违天和吧?”
“好歹是条命,既然遇见了,就是有缘,管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是搭把手吧。”
纫兰耳中,听得两个十分稚嫩,带着淘气的声音,大声的交谈着。我应该会飞吗?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我能自救!
纫兰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周身,集聚在自己的手臂处。那里好像变成了翅膀,试探着震动了两下,下坠的速度明显减缓。
我真的会飞!
纫兰惊讶的在空中转了个圈,试探着往上拔升了一段,都行动自如,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摔糊涂了,还是在做梦。
迷糊的脑海里,还牢记着,自己是要去通天峰救师兄的,又直直往下,扑向异彩纷呈的塌陷中央。
第两百五十章、木牌
无垠见纫兰,忽的停住不动了,正要庆幸自己的试探成功了,转眼又见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托起似的,往上升了几丈远,跟着便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直直下坠。
自己期待的第五道异光,却始终没有出现。
“又害死了一个无辜者,感觉怎么样?你的天路,看来注定是达不到了。”
清愚看着纫兰的身影,消失在异光中央,有些绝望的嘲讽道。
无垠觉得自己不会错,所有的可能,都算计过了,第五道光不出现,只能说明,它的主人,还没有到危急时刻,没有用到它。
不跟清愚斗嘴,抬头望着天上的日头,静静的期待,正午时刻的到来。
隐在树后的紫衣女子和面具男子,也看见了,纫兰下坠途中的片刻停滞,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原因,只能等今日事后,再回昆仑山去找答案。
塌陷的迷宫中,莫及顶着飞溅的乱石,给云兕疗伤。
莫及惊诧的发现,云兕身体里的筋脉,全乱了秩序,分割成了一块块的小王国,气血在小圈子里,各自为政,到拒绝往心脏位置走。
莫及试了无数次,还是没能将那筋脉理顺,让血流回归正常。
自己当初被灵石所伤时,没有这症状啊,何况云兕的身体,在幼年时,就一直靠着土灵石而活,洛之渊和复生无意识的一击,应该不会造成这样大的伤害才是。
凤绯见他治了半天,云兕的脸色,越来越白,焦急道:
“你到底会不会看啊?不会,让我来!”
莫及让出一块位置,说出自己的疑惑,将云兕的右手给他查看。
凤绯的内力一进去,便被云兕的内力吸住,凤绯忙抽手,却还是被眼前一黑,就这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内力,便被吸附了至少一成。
凤绯警惕的看向莫及,见他也要输内力来试,才确认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眼下还需要他一起对付,打架的两个疯子,才阻止他,并将自己方才的遭遇告诉他。
莫及经历过被金灵石改造体魄的过程,暗道,难道云兕现在,也在跟土灵石融合?
可土灵石往战斗中心,越逼越近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它是想将洛之渊和复生二人的灵力,都收归已有吗?
比拼已久的复生,在洛之渊越来越强烈的攻势下,渐渐力不从心,被他一剑刺中心口位置。
带着火灼之力的这一剑,让复生浑身宛若火烤,血液都要沸腾了,脚步却寸土不退,手中的断水剑也准确的刺向了,洛之渊的脖子。
洛之渊脖子轻轻一偏,手上的力道加大,那剑却遇到了阻碍物,迟迟不能寸进。
剑尖上的火灵石,比见到老敌人断水剑时,还要兴奋。
不受云兕控制的土灵石,更是在空中跳起了摇摆舞。
被莫及拿来给云兕疗伤的金灵石,和保护几人的金灵石,也纷纷忘却了自己的职责,同时飞身上前,围在复生身边。
“木灵石果然在他手里!”
所有人的脑中,同时闪过这一句。
复生见与自己兄弟相称的莫及,也任由兵器袭向自己,心中一片悲凉,对首阳山众人的观感,跌倒谷底。
骨子里的倔劲儿,彻底被激发。
一手继续挥剑,刺向洛之渊,一手握住刺向自己的那把剑,将它强行拔出。
粗糙的手掌,被锋利的剑刃划破,云集了全身热气的滚沸鲜血,顺着那剑,流向握剑的洛之渊。
洛之渊来不及抽回去的手,被烫出好几个血泡,从未想过,还有这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打法。
慌乱中,握剑的手一抖,剑往上挑,火焰将复生脖子上的细线灼穿,一个带着剑痕的木牌,‘啪’一声,掉落在地。
躁动的四颗灵石,瞬间扑过去,与那木牌组合,形成了个等边五角形。
洛之渊停下攻击,全心全意等着,五星连线后,出现天柱的入口。
婴宁叹口气,看了莫及怀里,奄奄一息的云兕一眼,只希望今日真的能,了结这一切。
“正午了!”
洞外山上的无垠、清愚、紫衣女子和面具男子,也望眼欲穿的看着塌陷中央,那与日光齐辉的四道异彩。
木牌占据那个角落,安静如初,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你是不是,没有使用过这个木牌?”
凤绯焦急的问复生道。
洛之渊更是上前一步,想抓住复生还在滴血的手,将那血滴在木牌上,让它认主。却被早有防备的复生,灵敏的躲过了。
连因为云兕受伤,丛一几个消失,而对这一切颇有怨言的莫及,也紧张的看着那木牌,希望它能给个明确的答案。
“木牌不是木灵石,我们还是想办法出去吧。”
从没抱希望的婴宁,最先醒过来,建议道。
“不可能!”
洛之渊和凤绯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样的难以置信,一样的不敢放弃。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结成同盟,一左一右,扑向复生,要让他与木牌融合。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师兄!”
纫兰在废墟里,穿梭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发现复生几人的所在。气急败坏的冲过来,对着洛之渊就是一刀。
洛之渊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手向后,想将她回弹回去,一手继续配合凤绯,去抓住复生。
纫兰纵身一跃,避过那掌风,翻到复生身旁,对着洛之渊的前胸,又是一刀。
洛之渊放弃复生,回手防御,纫兰却没接着攻击,而是拉着复生,飞到了凤绯身后,狠狠的一脚,将凤绯踹向洛之渊。
凤绯往前扑了两步,才止住去势,和洛之渊一起,重新评估突然冒出来的纫兰。
尤其是凤绯,他在沉碧潭曾经见识过纫兰的修为,绝没有今日这般手段,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难道,这个丫头,才是木灵石的主人,这个木牌,是她送给复生的?!
凤绯目光炯炯的盯着纫兰的手,想取一滴血来测试。
谁都没注意到,伤势沉重的云兕,什么时候睁开眼,一个箭步,冲向场中,将五样宝物,全部收在了手中。
第两百五十一章、翻转
“都退后,这几样宝物的威力,你们都见识过了,不想死的,都退后!”
云兕还有些苍白的脸色,被紧张和兴奋染上了彩霞。目光中却没多少暖意,尽管眼前站着的,除了复生和纫兰,都跟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的伤,是装的吗?”
莫及确认道。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吗?那仙途真就那么好,值得人抛弃一切吗?
“我的伤,二十年前就埋下了,要活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既然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个传说,把这个灵石给我,也算全了这场相逢了。”
云兕平淡的语调里,透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这些石头认主,你便是拿过去了,又有什么用?
让它们在这里,我们试出昆仑山的两个人,到底谁是木灵石的主人,五个人一起运功,找到天柱入口,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凤绯不能理解,云兕突然变化的逻辑,尝试着劝解道。
“真正的木灵石,不在这里。这些灵石,早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主人了,它能认主,就能易主,要这么多各有想法的主人,不是徒增麻烦吗?
还是要多谢表哥你的,若不是你那两成功力,今日我怕是坚持不到现在。”
云兕将土灵石手镯套回手腕上,整个人便好似,得逢甘霖的花朵般,又生机勃勃了。
“其他的我不管,木牌还给我。那是我亲身父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你也说了,它不是什么木灵石。”
复生紧张的看着云兕,将那几样宝物,都收进了镯子里。
“我是为了你好,虽然我知道,它不是真正的木灵石,但无垠、清愚和千千万万的寻宝者,可不知道。
留在你手里,你就要面对无数次,像今日这样的争斗。既然他们都抛弃你了,又何苦留着这么个东西,给你招祸。”
云兕完全是,看在离朱这二十年,一直兢兢业业的守卫死亡谷的份上,才揽下这个麻烦。
“他们都在外面守着吧?刚才那异动,木牌毫无反应,传说中的天柱入口,也没有如愿出现,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复生根本不相信,云兕的说辞。上前几步,就要动手抢。
“你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拦住复生的,却是云兕一直重点防备的洛之渊。
他一直嫌弃云兕这些后人,办事不利。可当云兕突然跳出来抢宝石时,他看到了,来自自己和姜菡的野心和魄力。
云兕也不问缘由,转身往外。眼下虽然得到了灵石,但无垠和清愚都守在外面,自己必须,尽快跟姑姑和朱叔会合,才能安全离开这里。
“你已经没有了火灵石,我的断水剑,却还在,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你一个首阳门弟子,帮着外人,抢自己师门的东西,不觉得羞耻吗?”
复生不知道,首阳门的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的敌人,不应该是抢灵石的云兕吗?
“就凭你,便是不用兵器,我也能轻松拿下。刚才一直陪你游走,不过是想逼你用木灵石罢了。”
洛之渊还真没把复生当作对手,他心目中的对手,是姬轩辕,是应龙,是无情的天道。
“你去帮我拦住她!”
复生见纫兰也拔刀砍向洛之渊,指挥道。
纫兰想着,以自己飞行的速度,拦住云兕再回来帮师兄,也完全没问题,毫不迟疑的转向。
有人却比她更快,心如死灰的莫及,挡在了云兕身前。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稳的音调道:
“金灵石可以给你,把复生兄的木牌,还给他。他跟你们这些虚妄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
“引他过来的,是你的好师父,可不是我。
再说了,若不是朱叔当年收留他,他早就不知道,是哪儿的孤魂野鬼了,哪还有力气,争什么父母留下的遗物。
我不过是,替朱叔收回,他当年的小小馈赠而已。
你有时间在这里堵我,不如早点想办法离开这里。
你那师父和师伯,如果知道了,你不仅没能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还把灵石给弄丢了,你觉得,你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过?”
云兕寸步不让,反劝莫及道。
“所以,这个木牌,就是木灵石,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封印了,不能发挥作用,是不是?”
云兕执意要取走一个,无关紧要的木牌,莫及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你真的很聪明,若是你不是首阳门的人,该多好。”
云兕是真的遗憾,在某一瞬间,自己也是真的为他心动吧。可惜,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两个人,不能走到一起。
“你毁了这里,是因为,真正的四方天柱入口,根本不在这里吗?既然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为什么你们一代又一代的,都要来扰乱这里?!”
莫及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竟然真的会相信,一个魔族妖女说的话,还想着为了她,算计自己的师父和师门。
“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初砸墙,是想尽快找到你,怕洛之渊会杀了你抢灵石,想救你。”
云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他越来越深的失望,心中忍不住一痛,自己最后,还是陷进去了吗?
“莫公子,你还跟她磨蹭什么啊?她都动手抢你宝物了,你还当她是你未婚妻啊?”
纫兰本是看莫及主动帮忙,还有点念着跟师兄的交情,心怀感激的。
结果听了半天,发现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被抢的宝物,而是这个妖女的想法。
怕他被迷惑,自己和师兄二人,对付不了这么多对手,忙高声制止道。
“你走吧。出了这里离,你我再无瓜葛。你要寻仙途,要找无垠师伯报仇,我都不拦你。
但你若是伤害无辜,或是再到我首阳山,兴风作浪,我也不会客气!”
莫及压住,窜到嗓子眼儿的心头血,一字一顿的说道。
云兕仰头,不让密集的泪珠滚落。这个自己一手主导、意料之中的结局,真经历起来,是出乎意料的痛啊。
第两百五十二章、混战
纫兰见莫及指望不上,不再浪费时间,看准机会,趁云兕心思浮动之时,一刀砍向她带着镯子的手腕。
云兕手一抬,刀刃正好撞到镯子上,将纫兰反弹回去。纫兰一个旋身,便稳住了脚步,继续攻击。
云兕急于脱身,劝解了纫兰几句无果后,便直接下狠招。一手用自己惯用的匕首,打乱纫兰攻击的步伐,一手用土灵石镯子,牵引周围的乱石,从四面八方打向纫兰。
纫兰的身体,像浑身都是眼睛一样,总能在石头砸过来的前一秒躲过。
云兕加快手腕旋转的速度,乱石以更凶猛的姿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袭向纫兰。
云兕料想,纫兰短时间根本无法脱身,看了眼凤绯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便轻轻松松的转身离去。
谁知,刚走了丈远,眼前便闪现一记,明亮的刀光。纫兰含霜的俏脸,赫然就在身前。
云兕忍不住回头,身后的乱石,扔在有序的飞舞,那中间的倩影,却已淡化得几乎不可见。
“这是移行之术?昆仑山何时有的这秘法?”
昆仑山的各种修行之术,云兕都在离朱那里见过。她很确定,便是离朱本人,也很难从自己的石头阵里脱身。
只有传说中,轩辕黄帝在对付先祖蚩尤时,曾使用过的移行之术,有这功效。
云兕太过震惊,以致忘了眼下的情景。纫兰却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回话,继续对着她带镯子的手腕砍。
身后的莫及,本能的推开她,自己举剑对上纫兰。
刀剑一碰,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立场,气自己还是对她狠不下心,放弃抵抗,由着纫兰砍伤自己的手臂。
纫兰跟莫及本就没有仇怨,复生还多次提起,莫及是个值得深交的人,见误伤了他,有些怒其不争的质问道:
“莫公子,你这又是何苦?!我也没想杀了这个妖女,只想拿回属于师兄的东西。”
“那个东西,真的是个祸害。既然她这么想要,就成全了她。我倒是想看看,拿到了,是不是真的就能成仙!
复生兄师从离朱公子,这个东西这些年,离朱有无数次机会取走,都没有行动。到今天,却要拿回去,我想他自有他的道理。
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抛弃身份,藏在死亡谷二十年,但我想,复生兄的这身修为,还是原来那个人教的吧。”
莫及一直对离朱的事很怀疑,觉得他不是个会为了女人,或者仙途,抛弃自己理想信念的人。
而在沉碧潭时,复生提到离朱的表情,感激却不悲伤,证明他一直知道,离朱没有死,甚至可能,离朱还一直在偷偷教导他。
知道这是木灵石,还能够封印它的,本没几个人。其中,一直寻找灵石的云英,和跟复生最亲近的离朱,是最有可能的。
离朱跟云英的交情,可能远早于,二十年前死亡谷的事故。连离朱当年收留复生,都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莫及心里越失望、越悲伤,脑中却越清醒、越有斗志。他想证明,云兕他们一直期盼的,不过是一场虚无,想让她看清,真实的世界,回到现实。
他觉得,无垠和师父布的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云英设计好的。
这么轻易的,就让金灵石给了自己,多少年也不跟中州大陆来往的云浮后人凤绯,也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云兕叫他表哥,云兕的母亲,叫凤鸾,云兕的母亲,是云浮山的人!他们早就联合了,沉碧潭的种种,可能只是一出,给自己和师父看的戏!
无垠和师父,知道这一切吗?云英早就锁定了五颗灵石的位置,为什么一直不行动?所谓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
莫及越想越觉得,都是谜团。他还是打心底里不信,真的有所谓的仙途,让云兕去试吧,这样她才会彻底死心。
“不行!那是师兄的东西,谁都不可以抢走。你要送你的宝贝,我无权过问,但你没资格,决定别人的想法。
你若不想与我昆仑山为敌的话,就让开,如果不肯,我也不怕多一个对手!”
纫兰觉得莫及被迷昏了头,都这时候了,还帮着云兕。
又觉得今日自己的状态,莫名的好,随手一挥,身体修为,就能按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发挥。便是多一个莫及,也不是不能战胜。
婴宁满眼失望的,看着云兕今天的一举一动,这个死循环,还是不能打破,姜菡的后人,还是前仆后继、不顾一切的寻那仙途。
他们连自己都瞒了,是怕二十年前的内奸事件重演吗?还是打心底里,对着整个世界,都失去了信任?
罢了,罢了,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有城府还果断,自己的保护,已经无足轻重了,是时候离开了。
婴宁最后看了一眼,兴奋的跟复生打斗的洛之渊,这个人,也不再是那个,令自己心动的人了,自己的路,终究还是只适合,自己一个人走。
心中事太多的众人,只恍惚看见,一个雪白的毛茸茸影子,一闪而逝。
云兕以为,婴宁是先去给姑姑报信了,还无形中多了几分底气。
“你还不快走!”
一掌拍飞了复生的洛之渊,见云兕这么长时间,还在原地,呵斥道。
他感觉到,周围到了好几道,非常强大的气息,那不是清愚之流可以散发出来的。他怀疑,无垠找了秘密的帮手。
听到洛之渊的斥责,云兕才从,莫及还在帮助自己的复杂心情中醒来。‘谢谢’,‘你跟我走吧’在嘴里交错几次,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身离去的背影,没有刚才那样干脆洒脱。
“师兄!”
纫兰见复生无力的倒下,忙放弃跟莫及对峙,奔向复生。走动中,手中的刀,毫无章法的飞向洛之渊。
洛之渊横剑抵挡,那刀却巧妙的避过剑锋,往他身后飞去。他感觉到后背的寒意,立即移转身形,那刀也马上跟着转动。
一时间,洛之渊竟被它围了个严实。
第两百五十三章、穷途
洛之渊用比对付复生时,更多的功力,却只能堪堪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不被纫兰的刀砍伤,全无还击之力。
而刀的主人纫兰,一心查看复生的伤势,根本就没有任何,操控那刀的动作。
洛之渊看得出来,这把刀,沾染了一点金灵石的灵力,比一般的兵器要更锋利。
但它现在展现出来的杀气,却远远超出了,它应该有的高度。便是昨天,莫及用来跟王全殊死一搏的金灵石本身,也没有这样,叫自己全身寒毛直竖的危机感。
那是一种,遇到可能致死的强敌时,本能的警惕和畏惧。自己上一次有这感觉,还是数千年前,和姬轩辕生死一战时。
这个丫头,就是无垠的后招吗?不管她是何方神圣,今日都叫她有来无回!
洛之渊久居上位的傲气被激发,凝神静气,把灵识调动到最敏锐的水平,去捕捉刀的每一个动作。
但他失望的发现,这刀形成的包围圈,竟没有明显的缝隙,且好似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一样,自己动,它就动,自己静,它就静。
洛之渊故意露出个破绽,它冲到一半,洛之渊刚要回击时,它就迅速撤退了。
洛之渊再试,它却连动都不动。绝不贸然攻击,就像一匹,一心等待敌人露出致命缺陷,再一口咬上去的狼。
洛之渊的血肉之躯,终有疲惫晃神的时候,它的钢铁之躯,却毫无影响,不多会儿的时间,已经给洛之渊造成了,好几处深深浅浅的伤口。
一直旁观的凤绯,也不知是想帮助云兕的同盟,还是对这奇怪的刀感兴趣,突然将手中的玉笛,扔向那刀,准确的在无数刀影中,砸中了它的本体。
刀身一颤,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影,瞬间消失,只剩下还有些迷茫的刀身,孤零零的战斗。
洛之渊抓住机会,一剑挥过去,将刀逼向与主人纫兰相反的角落,自己移到凤绯身旁,谢过他的相助。
正想问他,是怎样精准找到,刀的本体的,就听凤绯喊道:
“小心!”
却是纫兰,见复生伤势严重,心中气怒不已,瞪着洛之渊的双眼,好似要生吃了他。
那刚被打倒的刀,体会到了主人的愤懑,刀尖在触底的刹那折转,重新袭向洛之渊后背。
洛之渊身体立即往纫兰方向移,手向后出剑,剑刃与刀锋正面相撞,火花四溅。
洛之渊也不去管那刀剑,继续奔向纫兰,他发现纫兰似乎可以通过意念,控制兵器。
直接抓住她,让她不敢反抗,比一直跟个冷兵器游斗,要省时省力得多。
洛之渊很有艺术的,将袭击的手,伸向还没缓过气来的复生,料定纫兰会以身相挡。
纫兰没有兵器在手,只能赤手对上洛之渊,一掌拍向洛之渊的手臂。
洛之渊觉得手上的穴道,像钻入了万跟钢针一样,痛痒难耐。怒火中,拼着这只手被废掉的危险,继续对着复生心口处拍去。
纫兰回救不及,疾呼一声“退!”,竟以一手之力,拉着复生退到了,斜对面婴宁原先站的位置,正好被洛之渊、莫及和凤绯围在中间。
“你跟无垠是什么关系?”
洛之渊见纫兰误打误撞,进入包围圈,笃定她插翅难飞,开始探究起她的身份来。
她刚才展现的身法,和无垠以王全的身份,跟自己和莫及打斗时,颇有相似之处。
洛之渊想知道,无垠还有多少个,这样厉害的帮手。
“怎么?还想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杀我和师兄?畏惧我昆仑山的追究?我了推卸责任,将我与从没见过的,首阳门败类扯上关系?
很抱歉,我来之前已经跟师父说过了,如果我们在首阳门,遇到任何意外,都是首阳门的人所为,绝非偶然。
我昆仑山将和首阳门,不死不休!”
纫兰没想到,自己以为的游玩之旅,竟会是这样的结果,恨得牙呲欲裂。
“你今天使的这些招数,是今天才会的,还是上次在沉碧潭是在藏拙?”
凤绯从纫兰与云兕对上,便一直在观察,她轻易逃出,云兕用土灵石设置的包围时,还只是觉得,她修为进步很快。
到她跟洛之渊对上,隔空操控那刀,发挥如此大的杀伤力,开始怀疑。
到自己拿祖上费尽心机,从天上偷带下来的玉笛测试,她的进一步反应,凤绯基本可以确定,她会传说中,仙族的以意念控物的法术。
自己还是小时候,听醉酒后的祖父讲故事说起过,他听他的祖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仙族的种种神术。
他想知道,这是她以前,在哪里得了机缘学会的,还是今天灵石齐聚,四方天柱入口开启的功劳。
她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天柱本应开启的正午时分。凤绯觉得,也许今天的试验是成功的,只是得了机缘的,是偶然出现的纫兰,而不是一直等待的自己一行人。
“我会的多了,识相的,就让我和师兄离开这里。不然的话,我拼着一死,也要让你们全部陪葬!
这把刀,叫如影,如果被它所伤,就算隔着天涯海角,只要我在心里再次想象,砍向同样的位置,那伤口就会继续伤下去。
你们能保证,在自己不受伤的前提下,拿下我,就动手吧!”
纫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解。想起自己今天的奇遇,知道他有忌惮,也不说清。还将听清愚说的,弯刀的神奇之处,做夸大处理。
洛之渊对纫兰的威胁,不以为意,自己做了数千年的鬼魂野鬼,肉体的痛,甚至消亡,再他看来,都不是个事。
他在意的,是凤绯的问话。凤绯刚才能一击得中,明显是知道,纫兰这邪门法术的来路。
他虽是第一次见凤绯,但从属于洛之渊本体的记忆里,读出了云浮山的种种传说,知道他可能是这世间,最接近仙族的人。
如果纫兰涉及到的,是那仙途,那就更不能放她走了。
纫兰嘴上拖延时间,心里的想法却没停,如影刀的三道刀影,同时砍向三人。
第两百五十四章、二十年后的重逢
“月儿,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无垠叔叔吗?”
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塌陷中央的云兕,疾步往北面山峰奔走,去跟云英和离朱会合,刚到断裂的通天峰边缘,就遇到了表情和善的无垠。
云兕竭力控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现在就解决了无垠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还在记恨,我当年的无心之失吗?我那时候,是真没想过,要伤害你的。只可惜,事情总也不能,按照预想的发展。”
无垠的脸色,很是感伤。
云兕拿不准,他现在的修为到底怎么样,不想贸然动手,更不愿听到他假惺惺的声音,忍着恶心回道:
“少在那儿虚伪,你要真还有点良心,就让开。”
“一步错,步步错,我现在这身污水,是怎么也洗不清了。你费尽心机拉拢莫及,终于到了这里,都没见着结果,就离开了?
你不想知道,灵石为什么没有用吗?”
无垠见云兕周遭的空气,都透露出对自己的极度不喜,带着怀念笑容的神色,却丝毫不受影响。
老奸巨猾的他,已经从云兕没有第一时间暴起,看出了她隐在心底的怯。
虽然没想通,最后一道光,为何没有如期出现。但无垠从云兕的态度推断,她应该已经得到,所有的灵石了。
她现在有筹码在手,承担不起再次失去,才不敢跟自己硬来。到底是年轻啊,还不知道两方对阵时,气势和信心的重要性。无垠在心底感叹了一番,借机诱导道。
“你如果早就知道,灵石会没用,还会精心设计这个局,把所有的灵石,都聚在这里吗?
你在等谁?你的帮手曼娘吗?我早就对她下了诛杀令,她现在应该躲在哪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承担后果吧?
说来还要感谢你,给我们找出这个叛徒,又送来朱叔这样的帮手。
听说你们曾经是好友,不知隔了二十年再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朱叔,无垠就交给您处理了。”
有些紧张的云兕,同样从无垠的话里,听出了他的不确定,他没能掌握灵石的核心秘密,所以才迟迟不动手抢灵石,他怕到手了,也是几样死物。
云兕却不想跟他耗下去,虽然现在洛之渊和凤绯,都放自己走了,但时间长了,他们想明白了中间的利害关系,难免会后悔。
还有一心想夺回木牌的复生和纫兰,自己实在不宜,在这里跟他耗下去。
云兕双眼冒光的,对着无垠身后的废墟喊道,身体趁机往左侧快速游走。
“你还是小孩子脾气,玩这种过家家的伎俩。”
无垠好笑的看着,云兕浮夸的表演,越发笃定,她不敢跟自己动手,不但没回头,还往前逼近了几步,正好堵住云兕的去路。
云兕的计谋被识破,也不着恼,淡定的站住,直接问道: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灵石是不会给你的,我虽不像你一样恶毒,不喜欢伤及无辜,但你若执意相逼,我也不介意,将真个首阳山,夷为平地。”
“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这么暴虐,动不动就是,将一整座山夷为平地。你该学学你姑姑,女孩子要温柔才可爱。”
“温柔和善,你才可以,肆意践踏是不是?你以为,还是二十年前的时候吗?”
无垠做贴心长辈状教导的话语,还未落下,就听得身后一个寒气逼人的女声回道。
无垠有些艰难的转身,身后的紫衣女子,还是二十年前的眉眼。只是那总是带着温暖浅笑,好似一汪清泉的眼里,此刻是摄人的凉意。
“怎么?贵人多忘事,不认识我这个旧人了?”
女子轻巧的脚步,缓慢的踩在乱石上,也踩在无垠心底。他觉得,心口处的伤,又裂开了,骨髓里面,都是痛觉。
云兕纵身一跃,跳到女子身旁。双手挽着她,撒娇道:
“姑姑您可算来了,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我们回去吧。”
云兕虽远远看见了,离朱和云英的身影,还拿来虚张声势,想逼退无垠,却不想姑姑真的,再次跟这个伤她至深的人对上,再揭一次伤口。
“故人重逢,还没有好好叙叙旧呢,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你呀,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些人情世故。”
云英收起身上的寒意,怜爱的理了理,云兕因打斗而飘得有些纷乱的发丝。
“阿英,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毁了这里,四方天柱就再也找不到了,你兄嫂,逝去的族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就为了报复我,值得吗?我是真的想弥补,当年的过错。”
无垠不动声色的长吸几口气,缓和心底压抑的痛和紧张,决定先下手为强,忽略掉,像个树桩子一样立着的离朱,捂住早就看不见伤口的心口位置,痛心疾首的质问道。
他想过,云兕不会那么容易交出灵石,特地将她排除在第一批进去的人中,打算将莫及等人擒住,再逼她就范。
奈何,那两人的修为,竟如此厉害,自己险些成了被擒的那一个。好在云兕还是自投罗网了,清愚也成功将凤绯和复生,引了过来。
他们的争执,也成功激发了灵石的灵力,引发了山崩,眼见着就差临门一脚了,第五颗灵石,却始终没有发威。
数十年前,木灵石就曾大显神威,现在却突然沉寂下来,明显是有人不想让它动。
“你知道吗,刚才差一点就成功了,我看见昆仑山的那个丫头,在极速下坠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时间正好是正午。
是灵石的灵力作用,引发了天柱入口的短暂开启。但因为缺了一部分,她最终还是掉下去了。
如果你不封印木灵石,今天我们就成功了!你可以救回云隐,我们也可以抹掉过去那些伤害,在天上做一对神仙眷侣!”
无垠说得声泪俱下,连自己都相信了。云英的表情,却越来越嘲讽。旁边的离朱,没有面具的半边脸上,都是尴尬。
第两百五十五章、狗血的剧情
“我当年,怎么会相信你的呢?我幻想过无数次的,未来夫君的样子,都是哥哥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带点沧桑,带点神秘。
你这样,无论是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还是实际上的满腹心机,都挨不着边啊。
我可能还是被外表所迷吧,你这样好看,我从小就对一切好看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云英拂开云兕紧拉着的手,走到距离无垠不过丈远的地方,一双妙目像个无知少女般,盯着无垠俊俏无匹的脸,自嘲道。
无垠听着她,极尽轻佻的话语,伤口的痛,延伸到心底。她从来都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一旦转身,比谁都决绝。
自己这番带着真心的剖白,在她看来,只是一个笑话吧,终究是回不去了。
“你不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吗?既然生下他,为何又要抛弃他?报复了我,你就好过吗?”
无垠知道,今日的局面,自己已经难以掌握主动权了,但他筹谋了这么久,不想就此出局,抛出另一个重磅炸弹。
云英完美的表情,有刹那的停滞,转瞬就被更深的嘲讽所取代:
“一个从开始就不该出现的东西,在哪里,什么时候消失,有人会在意吗?
本来婴儿的骨头,用来卜筮不错,可他不争气,生来残缺,连这点用处都没有,只能任他自生自灭了。”
“你为了打击我,就这样诋毁自己吗?罢了,罢了,我做得再多,你都不会领情,我这番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像我一样后悔。
他被埋在了废墟里,你现在去,还来得及。你若是带着灵石离开,以后就真的只能,在他的坟前哀悼了。
那年你将他扔在首阳山上,我想着我们爷俩,一起去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可孩子的哭声,引来了野狼,他就要成为那狼的盘中餐的时候,我舍不得了。
他还那样小,什么都不知道,不该因为父母的过错,就这样凄惨送命。我拖着满身的伤,杀死了野狼,靠着另一只野狼的母乳,艰难的养活他。
他长大了一点,我怕他跟着我这个,为世人所不容的父亲,将来难以在世间立足,想让他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坦荡的出现在人前。
正好清愚看护不利,让中州皇族莫氏送来学艺的小孩儿病死了。我就跟清愚商量,抹去了他小时候的记忆,让他顶替那个孩子的身份,做了清愚的徒弟。
昨日他和洛之渊与我打斗,受了致命的伤,没死,应该是灵石发挥了作用,改造了他的肉体凡胎吧。
你应该最清楚,这样的人,离了灵石的护佑,会怎么样吧?”
无垠面色灰败,讲出来的故事,更是触目惊心。
云兕难以置信的看着姑姑,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假。莫及,竟是姑姑和无垠的儿子?!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姑姑什么时候,有个儿子的?
他已经跟金灵石,融为一体了吗?那他还这样轻易的,就将灵石交给自己。这个傻瓜,是不知道,离了灵石,他会慢慢枯萎死亡吗?
云兕看到了朱叔,让自己先走的眼色,可那灵活的双腿,此刻像灌了铅一样,拔都拔不动。
“你为了活命,也真豁得出去,编的故事,是越来越像真的了。你既然这么心疼他,拿你的命,换他的命,如何?
你只要告诉我,当年你是不是真的知道,四方天柱的入口在哪里,再自裁,我就把那颗灵石还给他,全了你的一片爱子之心。”
云英不为所动,继续逼近无垠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连自己骨肉都利用的卑鄙小人。
你以为我这二十年,是真的没有机会,拿到火灵石吗?
我只是不想,那个跟你有渊源的小孩,有什么意外,尽管他的体内藏着蚩尤,这个随时会苏醒的定时炸弹。
对别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我最爱的女人,留给我唯一的礼物?我把他交给清愚后,便强迫自己远离他,让他真正做那个莫氏的小孩。
如果不是今天,可能危及他的性命,我也不会给你说这些!我将他引进无影洞,本是想送他一场机缘的,却阴差阳错,叫他送命...”
无垠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角泛出泪光。
云兕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若不是离朱阻止,恨不得立马返回去,将金灵石还给莫及。
但她将这归结为,对姑姑的愧疚,不想她为了族里的事,牺牲自己惟一的儿子。
无垠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云兕的担忧,信心倍增,继续说道:
“那仙途,当年我只是从师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个大概的方位,但要怎样去,灵石怎么用,是真的不知道。
这二十年来,我看遍了无影洞中的典籍,才找到正确的方法。今天本是设计好的,天柱显形的日子,只可惜,你横插一脚,让它功亏一篑。
这里毁了,以后要怎么去,甚至四方天柱还会不会,再次现身,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至于我这条贱命,你想要,随时可以取走。浑浑噩噩这么多年,本想最后做件好事,到头来还是个,空空如也的笑话。”
无垠说罢,走向云英,一副任她处置的样子。
云英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精心修剪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没感觉到疼。
当年一时气愤,将那孩子丢在首阳山上,回来就后悔了。
不断告诉自己,那是自己无知的象征,是哥哥死亡,和族人失去等待了多年的时机的原因,是最深的耻辱。没有亲手掐死他,已经是仁慈了。
可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那样软绵绵,毫无攻击力的小小一团,如果自己好好教导,他会是个,像月儿一样贴心的小宝贝吧?
他的父亲不是个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可她的骄傲,族里的重担,都不允许她回头,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弱点,便是午夜梦回,都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第两百五十六章、狠绝
云兕已经从姑姑的僵直的身体,读出了这件事的真相。也读出了,她准备再一次,牺牲掉莫及。
“姑姑,我们将他一起带走吧!”
云兕不知道,自己出声相劝,是不想自己将来后悔,还是舍不得姑姑继续这样牺牲。双脚往前,只等云英点头,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
“刚夸你长大了,成熟了,就现原形了!别人随便说点什么,就能扰乱你的心神,我如何放心,将族中事物交给你?!”
云英猛的回头,严厉的训斥道。
云兕知道,姑姑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反驳她,可对一个如此完美的解救莫及的借口,她实在舍不得错过,固执的继续说道:
“他跟无垠真的不一样,虽然在首阳山长大,又有清愚不停的鼓吹,但他从没想过,要跟他们狼狈为奸,将灵石据为己有。
今天如果没有他,我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完成计划。我们相信他一次,也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你又赢了,算计人心,真是没人比得过你!当年留下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父子之情,而是留着今天这种时候,保命吧?
只不过,我今天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云英没回答云兕的恳求,将痛麻木了的心,埋到最深处,咬牙切齿的对无垠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一时糊涂,让原本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害了无辜的孩子,要死在亲身母亲手里。
也罢,能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还能跟孩子在地下,做一对真正的父子,已是邀天之幸了。”
无垠像一只,洗干净了脖子,等待屠宰的羔羊,含情脉脉的望着云英。
云英修长的指甲,对着那双,曾叫自己深深沉迷的眼睛一挥,一道齐整的血线,将无垠情谊无限的眼珠,变得阴森可怖。
无垠没了焦距的眼神,仍朝向云英方向,尽管疼得嘴角不自然的一缩,仍维持着和煦的笑意,等待云英的下一步惩罚。
“姑姑,杀了他,和救莫及,没有矛盾的。若是你想慢慢折磨他,我们可以将他先带回去。”
云兕忍不住,再次出声道。她能感受到,周边的灵力冲击,越来越强。也不知失了金灵石的莫及,能不能敌得过,可能得了仙力的纫兰。
还有敌我不明的洛之渊和凤绯,自己走了,若是他们将失去灵石的账,算在莫及头上可怎么办。
她不想将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跟无垠赌气上,砧板上的鱼,想处置多得是机会。
“月儿没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她不知道,你就是为了让她真正的绝情,才忍着痛,不去救那孩子的。
我们寻那仙途,都失败了,其实就是因为,我们还不够绝情吧。七情六欲,都是成仙的大忌,可惜我没能一早看穿。
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硬要去挣扎,到头来,两头都没落着好。我若是能早想通,劝你放弃,我们安心过这一生,该有多好。”
无垠还在滴血的眼睛,露出丝悔恨和遗憾。声音中,尽是无可奈何的苍凉。
“你闭嘴!”
云兕怒斥道,自己竟然相信了,这该死的无垠的话,心底的担忧,怎么也压不下去。
甚至思量着,姑姑和朱叔,应该足以对付无垠,自己一个人,可以先去救莫及。
云兕刚想睁开朱叔的手,找机会离开,就听得耳边轻轻的风动,是朱叔平稳的声音:
“不要受影响,你姑姑自有打算,无垠的话,不可信。”
云兕看看,一直面无表情的朱叔,问不出口那句,姑姑的打算,就是让莫及自生自灭吗?
“挡我者死!”
一声娇呼,横空出世,划破场中的紧张气氛。
云兕只觉得脚下的地,在剧烈震动,一个白色的单薄身影,提着个比她大好几个号的男子,携万钧之力,从地底冲出。
一把弯刀,幻作无数光影,将周遭的空气,激得犹如浪涌。
好不容易站稳的云兕,看清那是纫兰和复生,毫不犹豫的大力推开朱叔禁锢的手,扑到纫兰冲出来的洞前,想查看莫及的状况。
明晃晃的日光,将满身是血,瘫倒在洞内的几个人,照得一览无余。
云兕惊呼一声:“莫及!”
纵身一跃,就要落到莫及身边,后颈的衣服,却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把木牌交出来!”
纫兰冰冷的弯刀,卡在云兕脖子上。
用了最快的速度,冲过来的离朱和云英,连纫兰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
心底不约而同的咯噔一下,明白刚才无垠拿来转移视线的猜测,可能成真了,这个偶然闯进来的丫头,成了今天这场筹谋的最大赢家!
“你放开兕子,木牌在我这儿。”
云英试着谈判道。
“将木牌丢过来,我就放人。”
纫兰握刀的手,丝毫不动,将云兕挡在身前,靠近云英。
“好,马上,你别伤害她。”
云英爽快的答应道,手往衣兜里伸,眼神瞟过离朱。
“找到了!给你!”
云英快速从怀里扔出个牌子道。与此同时,离朱从侧面出动,袭向昏迷不醒的复生。
纫兰左手一掌拍开云兕,用她的手去接那木牌,右手挥刀挡住离朱。
云英五指一合,那木牌便在空中碎成齑粉,伸手去接云兕时,纫兰已反应过来中计,手掌恼怒的一回,云兕便像提线木偶一样,飞速后退,重新被纫兰抓在手里。
离朱趁纫兰捉拿云兕之机,再次对着复生出手,纫兰脚远远的一踢,一道可剥皮剔骨的光影,便直对着离朱而去。
离朱侧身避过,后退丈远,重新寻觅时机。
莫名成了人质的云兕,见纫兰如此凶残,料定下面不知死活的几人,已没什么生机,悲从中来。只想将纫兰的无垠,都碎尸万段。
心中默念口诀,袖中的土灵石手镯,滑溜的飞出,带着主人强烈的恨意,将纫兰的刀影,尽数吸收。
第两百五十七章、两女之争
纫兰俏丽的脸蛋,被那吸力压扁,几乎成了个平面状。
没有意识的复生更惨,健壮的身躯,像被抽干了水的空壳,若不是纫兰死死的拽着,整个人都会被吸进那镯子里。
纫兰越挫越勇,迅速调整心态,将自己毁天灭地的意识,一步步散开,抵御土灵石的吸引力。
四中的山石泥土,都被土灵石赋予了全新的使命,贪婪的吸食着,一切可以捕捉到的生命力。
那被搅动的空气,在初始的倒戈后,又被纫兰牢牢控制住,化作无形的利刃,切割着它能侵蚀到的每一个东西,除了纫兰和被她的意念保护的复生。
云英精致的裙摆,瞬间变作万条丝缕,如瀑的长发,从尾端开始断落成指节长的碎段,又被那空气冲向,云英露在外面的肌肤。
离朱笔挺的长服,也被分割得,好似个捡来的乞丐衫。
倒是离得远些的无垠,没受到多大影响,带着丝惋惜道:
“看来,今天我们一家人,得去地下团聚了。好好的升仙之旅,都被私心给毁了。”
云英心里气的吐血,恨自己没听云兕的,先把他抓回去,再慢慢处理。没想到,他蛰伏二十年,竟培养了个如此厉害的援兵。
“后退!”
离朱看云英,还要往风波中心冲,忙阻止道。
他看着纫兰长大,非常清楚她有几斤几两,今日的表现,绝非一个偶然得了仙缘,可以解释的。
想起自己先前对她父母的疑惑,推测,她很可能,生来就有这强大的杀伤力。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今日意外得了仙缘,又遇上生死关头,才把潜力激发了出来。
她能毫发无损的跟灵石对阵,说明他们很可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自己这些人,便是修炼了千年万年,跟那些天然就拥有这一切的,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离朱的示警,没能唤回一心营救侄女的云英。
反倒让场中的纫兰,学到了他使过的围魏救赵之术,抽身出来,留五成的力道跟云兕周旋,一成保护复生,另外四成,都注入弯刀上,砍向插进来的云英。
云英用了八成修为的一击,被纫兰的刀一拍,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胀大、崩开。
细密的气劲,顺着她的肌肤,游走到体内的每一个角落,将里面的真气统统抽走,只留下空荡荡的骨、肉。
云英初时还有点意外的舒适,好久没有过的,全身放松的感觉。渐渐的,四肢的关节处出现了胀痛,像是剧烈运动后,没能及时疏解。
再往后,疼痛也消失了,只剩下从心里开始蔓延的无尽空虚。找不到来路,看不见出口,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空白。
离朱倾斜着飞驰,想要接回飘在空中的云英,有个人比他更快,无垠袖子一卷,手一揽,云英便被他拉出纫兰的攻击范围。
无垠抱着云英,继续后退,快到山石边缘才停下。温热的手指,犹如翻飞的蝴蝶,在云英的周身关节穴位处,逐一点击。
每到一处,一团白蒙蒙的空气,便被逐离云英体内,往上蹦跶几下,在无垠眼前打个旋儿,终于消逝无踪。
离朱见他没有加害云英的意思,不远不近的站着,任他施为。
云英软绵绵耷拉着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又有了支撑的力道。
更叫离朱惊讶的,是无垠方才还在渗血的眼睛,竟随着那白雾越来越少,而越来越亮。
到最后一团白雾消失,已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红线。像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调皮姑娘,画的独特的妆容。
无垠能用纫兰制造出来的气劲疗伤,离朱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难道纫兰,真是无垠的帮手?!
自己每月一次的昆仑山之旅,竟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吗?!
离朱的心,越来越沉,开始重新审视起,那位做什么都不显山露水的师兄来。
另一边,云兕见自己最敬重的姑姑,被纫兰重伤,落入死仇无垠之手,双眼血红,将镯子带回手上,不停的大力晃动手腕。
四周的碎石,自动褪去还算光滑的外衣,纷纷露出不规则的棱角,从四面八方,袭向纫兰。
一波被粉碎、击倒,新的一波,马上跟上。虽然好长时间也没有一个,成功打到过目标纫兰,却依旧像扑火的飞蛾般,不管不顾,前仆后继。
纫兰化空气为利刃,云兕集山石为尖刀,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时难分胜负。
原本高耸入云的通天峰,被拦腰截断后,又被钝刀子割肉,彻底削去峥嵘,排布有序的首阳四峰,顷刻间,便成了一个笔直的折角。
站在山上的清愚,神色复杂的看看,侧面平坡上,惊恐无助的众弟子,又看看前面,表情狰狞的两个娇美姑娘。
转身,一步一顿的下山,走向自己早该出现的位置。
在心底祈祷,今日之后,首阳门可以彻底摆脱,这纠缠了前年的宿命,真正做个世外修行的圣地。
“朱叔,麻烦您带姑姑先回死亡谷,这里我来处理。”
云兕预感,今日只怕是不能善了了,就算牺牲自己,也要除掉纫兰这个大敌。
这世上只有自己和姑姑,可以操纵土灵石,只要能活一个,就还有希望。
至于将木灵石还给复生,换取息战,云兕从看见,生死不知的莫及的那一刻起,就从没想过。
“这么好看的戏,错过了,多可惜,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无垠抱着像个布偶娃娃状的云英,避开离朱,绕到纫兰身后。
离朱数次出手,都没能抢回云英。
云兕心知,无垠又想玩二十年前的把戏,等待关键时刻,用姑姑来威胁自己。
不再多言,将攻击的范围,扩大到无垠立足的地方。伤到了云英,也毫不在意。
纫兰今日鏖战已久,体力渐渐不支,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的不能集中,横刀对着自己的手臂砍下去,用尖锐的痛觉,刺激意识的回流。
四周的空气布满血腥味,尖锐的石头纷纷退让,云兕艰难维持的灵石法阵,摇摇欲坠。
第两百五十八章、神秘消失
“快走!”
一直淡定看戏的无垠,突然冲还在试图夺回云英的离朱喊道。
自己的动作更快,带着云英,几下就越出塌陷范围,往北面清愚先时站的山峰而去。
离朱虽不知他示警的目的,但见云兕这里,自己也帮不上忙,没做犹豫继续跟着云英的方向。
两人刚到达半山腰,便听得身后一阵轰隆声,较之云兕砸破无影洞时,更大面积的坍塌和风暴袭来。
飞溅的乱石打在,早有防备的离朱和无垠身上,仍是深可碎骨的力道。只有被无垠护在怀里的云英,还有个干净些的形象。
离朱忍不住回头,山下,红色的雾中,纫兰目光空洞的直视前方,手臂仍在固执的挥舞着弯刀,只是没了杀伤力,像是宫廷表演的慢动作。
复生离了她的手臂,被风卷起,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飘飘荡荡。
云兕从足尖开始,慢慢虚化,像是被烤了的冰雪,太阳一出来,就消失无踪。那虚无的脚步,还在往纫兰方向走,想将她一起拉入深渊。
“兕子!快回来!”
离朱的呼唤,只换来云兕无意识的一个抬头,身体动作半点没停顿。
“没用的,她的意识,已经被灵石控制了。现在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无垠冷淡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惋惜。
“你又赢了!云英准备了二十年,还是算计不过你!你留着她的命,是想让她后悔离开你吗?
你放心,她只会后悔,没有早点杀掉你!”
离朱心知,今日自己一方,是难以挽回大局了,只想将云英,从这个恶魔手里夺回来,消掉她的记忆,让她永远不要再跟这些事、这些人,再扯上任何关系。
“你错了,我今日做的唯一一件事,是看在二十年前的交情上,救了你们两个。
我们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离朱愤怒的话语,丝毫没影响无垠的好心情。带着还未苏醒的云英,继续大步往前,远离下面的争端。
早前被纫兰击倒昏厥,此刻又被强烈的刺激惊醒的洛之渊,一睁眼便看见眼前的世界,以极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剥离、消失。
洛之渊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火灵石禁锢住的那种感觉。四周全是迷雾,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也找不到可依托的实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强烈的空虚和恐慌,促使洛之渊拼命的挣扎,想逃离这团血雾,回到现实,继续自己的寻仙之旅。
同样刚刚苏醒的莫及,入眼便是已没了半截腿的云兕,四下望望,站着的,就只有她和不知在与谁为敌的纫兰。
莫及一时间,有些迷糊,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早就离开的云兕,为何会在这里,功力突然暴增,以一己之力制服自己三人的纫兰,又是怎么,变作这个有些痴呆的样子的。
莫及慌神的功夫,云兕的半截身子,都成了虚无。不由自主的担心,让他顾不得思考更多,勉力支撑起身体,想去拉开云兕。
平日里最简单不过的一个起身动作,此刻是那么难,莫及用尽了力气,也才让脑袋离地不足一尺,手脚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不听大脑使唤,蹲坐都办不到。
刚微微抬起的脖子,被无意识飘荡的复生一撞,又无力的回到原位。
“没用的,那个地方的能量场,凡夫俗子根本抵挡不了。我们现在还好好活着,是因为用的人,没有掌握完整的方法。
想要阻止,或者改变,是不可能的。祈祷我们运气好吧!留着点力气,兴许待会儿能救命。”
莫及再一次抬起脑袋,目光对上跟他离得不远的凤绯的眼睛,凤绯不无遗憾的说道。
“什么地方?你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已坐直了半截身体的洛之渊,焦急的问道。等了数千年,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败了。
“你们一直苦苦追寻的那个地方啊!那丫头今天对付我们,用的手段,是只有那里才有的。
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的玉笛,可以准确找到她刀的本体吗?因为这玉笛,是先祖从那个地方偷带出来的。
这丫头,要么是从那个地方来的,要么,就是在今日我们用灵石做引的时候,被那里的气息改造过了。
百般心机,万种筹谋,都抵不过一个时运好啊!”
凤绯此刻,开始领悟先祖一直强调的‘机缘’了,天道弄人,不得不服啊!
洛之渊闻言,转向纫兰的目光都绿了。不同于凤绯的遗憾,他从来都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眼下这诡异的境遇,在他眼里,成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抓住纫兰,如果她本身来自那里,就通过她找到路径;如果她是今日得了仙缘,就再复制一次,这种种条件!
“困住她,别让她死了!她知道仙途的秘密!”
洛之渊见只剩下个脑袋,还有实体的云兕,操控的土灵石就要砸到纫兰,忙高喊道。
云兕的大脑,早就是一片空白。根本听不见四周的动静,也看不见已经醒来的莫及和洛之渊。
只凭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那点执念,跟着土灵石,本能的往纫兰方向走。
毁掉她,一切就都结束了!
灵石如愿砸到了纫兰的后颈,那洁白纤细的脖子,众人担心的身首异处,却没有出现。
那细脖子,仅仅颤抖了一下后,便稳住了自己的骄傲。
见识过灵石威力的莫及和洛之渊,这下对凤绯的推测,更是深信不疑。
云兕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可见。纫兰慢动作挥舞的刀,往云兕先前站的那个方向时,却遇到了阻力,她顿了片刻,才重新取出来。
莫及唯一能动的头颅,高高仰起,强迫自己不去想,关于云兕的那些回忆画面。杀了纫兰报仇吗?纫兰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啊!
无辜的纫兰,被土灵石砸中的脖子处,出现了一道,头发丝大小的黑线,慢慢扩散,直至将她的整个身体吞噬。
感受到灵力消散,再次回头的离朱,只看见一堆乱石泥土,那朝气蓬勃的人,都不知所踪。
第两百五十九章、溪边闹剧
明媚但不炙热的阳光,到成人腰际的水绿色野草,清澈见底的小溪缓缓流向,一块由个方圆数丈的大石头,隔断出来的水洼里。
水洼边上大石前端,几个粗布素服的女子,正在浣衣。
“诶,你们知道吗?东头莫小子捡回来的那个姑娘,是个傻子。”
人群中央,一个身材粗壮,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看着不远处的角落里,笨拙的独自敲打着衣物的年轻女子,自以为小声的说道。
年轻女子小巧的耳朵,微微动了下,那兴奋的八卦声,一字不落的飘入。但她神色未变,头也不抬,继续跟手里,不听她使唤的浣衣杖较劲。
“不会吧,看着挺精灵的啊。那皮肤,一看就是没做个重活的。我寻思着,怕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落难小姐吧。
别看莫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这关键时刻,可是不含糊啊。这样品貌的姑娘,十里八村头一份呢。
若是我那两个小子,能学着点就好啦。一笔彩礼钱,可是要存不少时间呢。”
另一个妇人,擦擦额头的汗水,满是羡慕。
这莫家本是村里最穷的一家,一家子人,在二十年前的瘟疫中,死得只剩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若不是村头的一个孤寡老太太,施舍口吃的,那孩子也早没了。这几年,莫小子长大了,能进首阳山寻点野物什么的,生活才慢慢好点。
但那老太太年纪大了,一身的病痛,莫小子换回来的那些银子,去掉药钱,也就能供祖孙两个糊口。
娶媳妇什么的,村里第二穷的人家,也不愿将闺女嫁过去受苦。
结果人家就是运气好,出门打猎,就从山里带回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来。
来的时候,伤痕累累的,村里的大夫都直摇头,那小子愣是不死心,把留了二十年,村里人早先要买他都不肯的老宅子贱卖了,跑城里去请了个大夫,才把她救活了过来。
醒了以后,那傻小子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询问姑娘的家庭住址,想送她回去。
但那姑娘丫头,可能先前伤到了脑袋,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更别说其他的。无处可去,就一直呆在老太太的破屋里。
也不知是人勤快,还是怕没有用处会被赶走,屋里屋外的活,都抢着干。只是这干活的效果,一言难尽。
“有什么可羡慕的?长得个妖精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在这农家顶什么用?你看看,就这么两件衣服,都锤烂了,也没洗好。
白养着一张嘴,等到无米下锅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我们打赌,要不了半个月,那莫小子就该赶人了。”
第一个八卦的妇人,很是不屑的说道。说完,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真正的压低声音补充道:
“也许也不用赶人,带到城里的楼子里卖掉,这品相起码得这个数,先前投进去的,一下子就回来了,还能存下不少呢。”
妇人伸出沟壑遍布,粗糙如树皮的五根手指头,眼神里尽是羡慕。
“不能吧,那可是害了人家姑娘了。莫小子不会贪这个钱的。”
另一个妇人,也为那自己从没见过的银两数字心动,都有些想自己去做这事了。但质朴的生活环境,还是让她悬崖勒马,辩解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你想去那儿受苦,人家老鸨还不收呢。
那些大点的楼子里的姑娘,哪个不跟千金小姐似的,进出都有些人伺候。
至于要服侍男人,你在家里,不也一样吗?累死累活不说,还没人家那收益呢。”
第一个挑起话题的妇人,不屑的憋憋嘴。
她年轻时曾在城里的大户人家帮佣,见过无数次,主人带回来的那些花娘,娇滴滴的样子。连当家夫人,都要退避三舍。
“还是你的话在理,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也只有那些地方,才养得活这些娇娇女。
我们这些穷人家,长得好看不好看,不重要。有把子力气,能干活才是真的。”
另一个妇人恭维道。话音未落,那洋洋得意享受吹捧的妇人,粗壮的身体突的往后一仰,手舞足蹈着跌落溪中。
惊慌的‘救命’声,尖利的响起。
正准备去拉她的妇人,见她闭着眼睛,在刚没过膝盖的水中,咋咋呼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另一边,终于拾掇好几件麻布衣物的年轻女子,眉眼弯弯的往回走。
路过已经爬上大石的妇人身旁,一改平日里冷漠的样子,看着妇人湿了水,紧贴在身上的衣物,很有礼貌的招呼道:
“大婶身体不错,摔一下,连身材都变好了。多来几次,减掉点肥肉,想必相公会更满意的。”
“是你在搞鬼!我就说我洗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滑下去。我打死你个小蹄子!”
妇人的相公,是个玩刀子的屠夫,自己又泼辣,在乡野里蛮横惯了,何时吃过这等亏,扔下衣物,就要扑上来。
女子轻轻一侧,就避过了她的袭击,反倒是下盘不稳的妇人,收势不住,跟着惯性往前冲,又摔了个狗啃泥。
“小心点啊大婶,这乡里缺医少药的,摔断了骨头,可是要命的啊。”
女子表情夸张的上前关心道。
“我打死你!”
妇人的湿衣服,沾上地上的草泥,样子更是狼狈,跟个泥球似的扑过来。
女子用手上的木盆一挡,将她的手撞得通红后,脚步轻移,绕到她身后,对着膝盖弯处一踢,妇人毫不意外的再次摔倒。
想要站起来,找回场子,那膝盖处,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但凡动作大点,就锥心的疼。气怒的招呼,一起浣衣的其他妇人道:
“你们还不过来帮我一把,外人都骑到头上来了!”
这个村子民风淳朴,这些妇人,平日里大多是背后说人是非,当面对骂的都少,此刻那看着和善的女子,竟如此凶残,一时间竟愣住了。
听同伴叫唤,才纷纷上前劝解。只都怕波及自身,不敢靠得太近。一个眼尖的妇人,看见远远走来的人影,忙招呼道:
“莫小子,这里!”
第两百六十章、庄周梦蝶
莫及一手拎着两只野鸡,一手拎着几丛草药,背上背着把弓箭,迟疑着往前走。
没明白近里见到自己,总是窃窃私语的大婶们,怎么今日这般热情。
他完全没看见,被大婶们庞大的身躯挡住了的云兕。只听见一阵‘哎呦哎呦’的奇怪叫唤声,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莫及直觉的就想绕过他们往旁边走,却被热情的大婶连拖带拽的拉了过去。
“好啊,来得正好,你看看你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连长辈都敢打了!枉我灾荒年间,自己都快饿死了,还给你省下口吃的啊。”
地上的妇人见了莫及,立马停止叫骂,也不试图挣扎起身,半侧着身体,收起凶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
莫及好半响,才认出地上看不出原状的人,是平日里总是气势汹汹的齐婶。听她的意思,貌似跟兕子起了冲突。
莫及忙转身,见姑娘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那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从没出现过的样子。
莫及忍不住的心疼,走近点关切道:
“伤到哪里了?不是不让你做这些吗?就这么几件衣物,我回来一会儿就洗好了。”
姑娘害怕的摇摇头,躲在他身后,避过周遭摄人的目光。莫及看不到的地方,姑娘对着恨不能吃了她的妇人,一记凌厉的眼刀。
那妇人见她气焰如此嚣张,气得肝疼,顺手捡起快婴儿脑袋大小的石块,不顾挡着的莫及,砸向姑娘方向。
也不知是在地上躺的那会儿休息好了,还是愤怒提升了气力,先前怎么也站不起来的妇人,此刻轻轻松松的,就大步扑来。
莫及忙帮忙挡开,更心疼了,这群妇人,平日里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今日竟还动起手来了。
兕子现在完全没了修为,又重伤才醒,哪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妇人的对手。
只是记忆里,这些人的确都曾在,自己幼年衣食无着时,伸出过援手。自己又是个大男人,也不好跟一群妇人争执,只能委屈兕子了。
莫及满脸都是歉意,将云兕往包围圈外面带,走动间,轻轻擦碰到了齐婶的手臂。
齐婶见他如此,哪里肯依,就地倒下,‘莫家小子杀人了’‘村里省吃俭用,养出个白眼狼’‘为了个小妖精,要打杀长辈了’...
各种哭喊叫骂声,越来越大。
莫及哪见过这种阵仗,满头是汗,好话说尽,又把刚到手的,准备拿来给兕子和祖母补身体的猎物,都交了出去,那妇人还是不肯罢休。
正闹得起劲,耳边忽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
“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全家,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妖女。”
妇人惊恐的抬头,见莫及身后的云兕,冲她盈盈一笑,纤白的手,还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妖精来啦!”
妇人惊骇的声音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浑身抖索着,莫及带着人离开。连刚讹到手的野味,也没敢要。
云兕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满腹委屈、可怜兮兮的随莫及回去。
第好多次进入这破旧但整洁的小屋,云兕还是兴奋依旧。
有限的几张桌椅,两张狭窄的木床,一个眼神不好的慈爱老太,云兕闭着眼睛,都能精准的找到他们的位置。
她不知道,云兕是不是自己本来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怎么会满身是伤的倒在山林里。
只凭着直觉,信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和他的亲人。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找不到半点真气的痕迹,去能听到很远的人说话。
自己心里想着,要怎么教训下这个人,什么也不做,那个人就真如想象的那样,出现异常。
她将这归结为,人们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坦然的接受了,命运的馈赠。
但她跟随潜意识的声音,向自己现在最信任的人,隐瞒了这个特异功能,专心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莫及将她带进屋,自己便去向后院晾衣服,处理野味。老祖母听到脚步声,无比满足的说了句‘回来啦,回来啦就好’。
每次送莫及出去,她都提心吊胆,去山林里找食,在她眼里都是拿命在搏,但她说不出口阻止的话。
在这个山多地少的村子,自己眼睛几乎看不见,莫及连屋后的菜地都侍弄不好,不进山,没有其他活路。担心着他,倒让自己垂老的心,有点奔头。
莫及麻利的炖好野鸡汤,将野兔挂在屋檐下,唤一老一少出来吃饭,心中满满的梦幻感。
他记得自己是中州皇族莫氏的子弟,大小被送到首阳山学艺,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后,说好携手的云兕,突然翻脸,自己心灰意冷,又被突发神威的纫兰重伤。
垂死之时,看见身体被虚空吞噬了的云兕,和纫兰同归于尽。
本以为要就这样奔赴黄泉,了此残生了,醒来去在一个低矮的茅草屋里。
脑中的记忆显示,自己叫莫及,是个无父无母,与一位好心的孤寡老人相依为命的孤儿,靠打猎为生。
自己所在的地方,叫首阳村,是根据背后的大山,首阳山取名的。但老祖母和村里的人,都没听说过,那山上住得有,一个叫首阳门的修真门派。
自己先前受的伤,连个印子都没留下,体内充盈的真气,也荡然无存。
现在拿手的,是在山林里设陷阱,抓些小兽。那日想去山上面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中途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云兕。
她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更没有记忆里的高深修为。从不离身的土灵石镯子,也不见踪影。
自己叫她云兕,她欣然应允,却没有这本就是我的熟悉感。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莫及总会忍不住想,自己明天醒来,会在哪里?到底,这两段记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第两百六十一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跟莫及有同样疑惑的,还有复生。他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醒来,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或低头抽泣,或无声垂泪,年轻靓丽的脸上,没有应有的鲜艳生气,尽是即将枯萎的惶恐和死寂。
见他睁开眼,哭声立止,五花八门的香气和颜色,争先恐后的扑过来,娇声倾诉安慰。
复生本就迷糊的脑袋,这下更混乱了。索性闭上眼睛,希望她们能识趣的离开。
熟料,那些花朵般的女子,见他又没了动静,刚止住的哭声,瞬间更大规模的爆发。复生觉得,房子都快被她们嚎榻了。
只有一个神色坚毅的美人没有哭,身手矫捷的,大力扒开前面挡路的娇娥,跨上复生躺着的寝榻,死命的掐他的人中。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大王龙体!来人啊,给我把她拖出去砍了!”
旁边一个盛装丽人,怒斥道。
“啰嗦个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他死了,我们都得陪葬,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死了!”
榻上的娇娥,毫无惧色的鄙视道。
其他的人,呆呆的看着她的动作,礼教告诉她们,这是大不敬之罪,但她们同样不想在,如花的年纪,冰冷的逝去。
权衡了片刻,一致的挡住了,要来托人的侍从,任那胆大的女子施为。
娇娥圆润的指腹,虽已经很用力,但对经常练功受伤的复生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可那衣襟上,扑鼻的浓香,熏得他忍不住打喷嚏。复生不得不,再次睁开眼。
这一睁眼,那些袖手旁观的红花绿柳们,再不迟疑,毫无形象的抢夺最佳慰问位置。
捶腿的捶腿,捏手的捏手,一张张梨花带雨的娇颜,都展现出最佳的姿态,务必让榻上的复生,感受到生的美好。
见复生眉心紧皱,一脸不耐,一个身形消瘦、形容憔悴的美人,哀声哭了出来:
“就为了个心不在你身上的野猫,就要抛下我们姐妹,和这偌大的王国,您对得起这把王位交给你的先王吗?!
若是您就喜欢那样的,我们可以广发告示,长得像的、脾气像的,沾点亲带点故的,都给您找来。求求您,不要想不开,好不好?”
“是啊,你若是真想死,便先把我们都赐死吧,我可不想被活埋!”
另一个美人说道。
“凭什么,想死不能先放我们出宫吗?我们小心翼翼的伺候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当日行一善,把我们都放了,怎么样?
我们出去了,一定会为您歌功颂德,祝您早上抱得美人归的。也不再嫁人,让您戴绿帽子。”
那掐人中的娇娥,想法与众不同。
一波又一波的嘘寒问暖,哀哀示弱的、以死相逼的,复生只觉得头通欲裂。想继续晕过去,又怕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啼哭声。
他接触得时间长一点的,有限的两个女性,无论是温温柔柔的云英,还是有些刁蛮的师妹,骨子里都很坚强,遇到事情,想办法解决就是。
何曾见过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复生默默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些王公贵族,心都是怎么长的,对着一屋子女人,还能收放自如。不觉得浑身烦躁吗?
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复生,索性用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将气势调到最盛,板着张脸,冷冰冰的吩咐道:
“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会。谁再闹,就现在就让她去死!”
众女立即止哭,鱼贯而出,只那掐人中的美人,满脸喜色的回了句“您不想去死就好”。
耳朵清净下来的复生,绞尽脑汁回忆,想弄清楚,眼前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脑海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一个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四处流浪的乞儿。
直到九岁那年,因为跟一帮乞丐打架悍不畏死,而被路过的师父离朱收留。
没过几天好日子,师父便消失在死亡谷。掌门轩辕余回,怜悯的看了自己一眼,将师父原来的居所,交给自己,便再不管一个九岁孩子的死活。
自己没日没夜的练剑,想早日修为有成,去死亡谷找回师父。却因无人教导,天分又不高,而没什么成效。
直到半年以后的一个夜晚,一个半边脸带着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练剑的地方,复生从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师父回来了。
小小年纪就见多了世事无常的复生,没有询问师父明明活着,却不回昆仑山的原因,只趁着那短短的时光,将自己的所学,都演练给师父看。
师父也会耐心的指导,一如他能白日里出现在昆仑山的时候。
一开始师父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复生的好多个晚上,都在等待中逝去。
到了第七年,师父开始固定在每月初七,出现在后山。自己也因为,在几次门中比试表现突出,而开始被掌门重视。
今年,将给奇肱谷老门主拜寿,这样的大事,都交给你自己。
可,本以为只要中规中矩的完成就好的拜寿之旅,意外不断。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叫来解决师父二十年前的旧事。
又跟一个不讲道理的首阳弟子,大战一场。到最后,还失去了陪伴自己近三十年,可能是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的木牌。
师妹也因为,想帮自己夺回木牌,而与他们大打出手。想起师妹纫兰,复生的思路,就飘到了另一段记忆上。
记忆中,自己是个叫做‘神木国’的海外大陆的王。作为上一代王的独子,一生下来,就享尽荣华富贵。
耳边听到的,都是恭维赞美;眼里看到的,都是最好的风景;嘴里吃道的,都是珍馐佳肴...
渐渐地,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太没有挑战性了,整天就想着,要做点不一样的事,要到外面去看看,到九州大陆的中心,去看看。
老王上为了留住,心飞了的儿子,就告诉他禁地的密室里,藏着这个王国最大的秘密,等他参透了,就可以离开。
第两百六十二章、神木国的来历
所谓的密室,其实是个很大的书房,里面放着神木国,从建国以来的各种记录。
老王上打的主意,本是让复生旺盛的精力,消耗在浩如烟海的书卷里,忘却出去的想法。
他知道儿子,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眼界又特别高的人,没找到真正有意思的东西,是不会离开的。
可事与愿违,这个复生,虽看上去吊儿郎当,却天资聪颖,很快就真从琳琅满目的书海里,找到了这个秘密。
神木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数千年前,第一任王上,在巨鹿之战后,得到了神通广大、可登仙途的木灵石。
但相较于清冷的仙途,他更喜欢人间的富贵。拿到木灵石后,没再继续找寻其他的灵石,而是远渡海外,占岛为王。
到晚年的时候,这位先王,开始舍不得丢下手里的富贵,幻想着能够永远拥有这一切。排了几波人,回道中土,秘密寻宝。
此时的中土大陆,蚩尤已成为故事;曾经强盛的姜国,烟消云散;得胜的黄帝,也于早几年做了古。
不知真相的手下,带着用来做引的木灵石,在黄帝和蚩尤原来的领土上,转悠了一年,仍是两手空空。
怕回去被处罚,又怕不回去,岛上的妻儿老小受牵连,集体选了个,最会溜须拍马,名唤阿弩的,回去试探情况。
这阿弩还在船上,就听到岸上哀乐大作,加了十倍的钱,叫船夫在隐蔽处等着。趁着守卫的士兵,都去了王宫维持秩序,偷偷回家。
问明白,死了的,正是王上,连夜联系了那几家人,收拾了点细软,乘船离开。
好在初时为了掩人耳目,租的是搜大商船,快到岛上,才换的小舟,这才将一拉子人都带走。
等到新王稳定了王位,想起老王的交代,要召回那些寻宝人时,才发现,手里的筹码,那些人的家人,早已消失无踪。
新王倒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人,根本没想过,要按照老王的吩咐,将这些耽误他升仙的人,统统处死。
但他们带走的木灵石,是王国赖以生存的基础,是必须要追回来的。
新王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委派了自己的心腹之后,便着手改善吏治。想从其他地方找补回,因失去木灵石的灵力护持,而变得不那么风调雨顺的气候的影响。
心腹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当初寻宝的那群人,当时那群人正在躲避追杀。
原来,当时老王并没有给他们多少盘缠,逃出来的时候匆忙,也没来得及转移大件的财物,中原居,大不易,这么多口人,没多久就没了余粮。
就想把老王的宝贝木牌,拿去当了,换取银钱。找了好多个当铺,见是个材质普通的木牌子,都扔了才出来。
众人都怀疑,老王是不是让人给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物,也难怪自己一行人寻找无果。
那将大家的家眷救出来的功臣阿弩,这时候又站了出来。
让大家将身上的最后一点钱,都贡献出来,制了套镶金绣银的衣服,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最红的青楼里,跟人争最俏的花娘。
张嘴就是万金,成功引得好几个,挥金如土的大家公子竞争,到最后及时收手。
就花了点茶水钱,就与城里最富有的一波人搭上了话,还让那多赚了许多金的老鸨,送他许多抽头。
用这抽头,和租来的大宅子,成功扮演了,一个落魄的豪族公子哥儿。
一次酒后失言,说出自己是海外的神木国王子。为给父王找寻,当年巨鹿之战时,遗落的秘宝而来。
等有心人听了进去,想方设法的,要套出那宝藏的具体位置时,再半推半就的掏出木牌,告诉他们,这个就是宝藏的引子。
说自己知道,其实这宝藏多半是假的,只是父亲想传位给另一个儿子,又不想看到手足相残,支走自己的幌子。
但自己不识五谷,带出来的银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去那什么天地之极寻宝。
第二日酒醒后,阿弩忙紧张的去试探,昨日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又连声的说,自己酒后喜欢胡言乱语,如果说了什么,还请大家不要当真。
一起喝酒的人,都说他不实诚,竟隐瞒了这么大的事,将好兄弟当贼一样防。
说在座的,那个家里不是富可敌国。是看他这个人,是个可交之人,才愿意与他同席而坐,他竟拿那庸俗的金银之物,来衡量感情。
阿弩忙不迭的道歉,见好兄弟还是不满意,大有要断绝来往的架势,无奈的缴械投降。
拿出那木牌,将昨日里的说辞,又讲了一遍,再三强调,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木牌,父王可能是在骗自己。
自己眼下已无力寻找,只想在中土找个地方落脚,好好生活。
就有人提议,让他就在此地落户,他们赞助他银两去寻宝。只要他发达了,还记得这帮子好友就是。
阿弩连连摆手,说不能为了个虚妄的东西,浪费诸位兄弟的钱财,自己连那地方在哪儿,甚至有没有这个地方,都不知道呢。
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阿弩拿了钱,带着大家一起去寻宝。
暗地里,选好了个荒郊野岭,让同伙早早埋伏好,准备将这些公子哥儿悄悄杀了,拿钱跑路。
哪知道,这帮人早将他的底细查清,打得是杀人夺木牌的主意。
阿弩中途见势不对,当着那帮人的面,将木牌交给伪装侍卫的同伙,自己假意小解,逃了出来。
通知埋伏的人,赶紧撤退,反正到手的钱,已足够一行人,几辈子无忧了。
便是那个牺牲品侍卫的家人,也没有二话。
可那帮人,却没想放过他,一路的追杀。还是因着此前寻宝,跟好几处的山匪水霸,攀上了交钱,才屡次躲过。
新王的心腹,由得他们做饵,吸引那夺宝者,好抢回宝物,找到的,却只是些小喽啰。
那宝物,早被真正识货的人,藏了起来。从此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