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将军为妃
舜国的都城尤为热闹。
寒风烈烈,大雪呼啦啦地刮着,却依然遮挡不住人们脸上的喜气洋洋。
茶楼里,说书先生一边喝着热腾腾的白开水,一边拍着案板,问道:“你们可知此次战冰将军是如何将胡人赶出我大舜边境的?”
底下看戏的人或有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也有大碗喝酒的,站着的,坐着的,还有躺着的,有人翻着白眼大声道:“当然是用她手中的战烈赶跑的呗。”
“好了,别卖关子了,赶紧讲。”
“咳咳,话说那胡人真是猖獗,两个月前残忍杀害战老将军,战冰将军历经丧父之痛后,抗下了重振战家军的重任。”
“痛定思痛之后,整整一个月埋头在复仇计划中,最后成功复仇。那你们可知道咱们的这位女将军是如何复仇的?”
底下人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老头,你就别卖关子了,再说了,咱们将军不能看作是寻常的女子,复仇对于将军来说根本就不足挂齿。”
那说戏的老头嘿嘿笑两声,便继续道:“将军亲自带着一队人马闯入敌营,摸清敌军情况,最后一把火烧了敌军粮草,还顺手做了些小动作,让胡人铁骑根本上不了战场。”
“……”
“将军将胡人的大将军一刀砍下马之后,她自己也受了重伤,”老头对着皇宫方向一拱手,“今上念其忠心为国,特许她回京休养,并将战俘胡人首领以及大王子押回京交由皇上处置。”
“听到这里,大家是不是都想要看看传闻中骁勇善战,在北疆还能止小儿夜哭的战将军长什么样?”
底下的人“切”了一声,说:“这不废话吗?老子从战将军七岁逛青楼的事情一直听到她今天战胜回京,家中她凶神恶煞的画像就有一沓,我就是来听完你这最后的故事,就打算去看战将军长得是否真如画像上那般,能止小儿夜哭。”
“是啊,老子还有两沓。”
“我有三沓!”
“……”
“话说将军是如何让胡人的铁骑不能动弹的?”
说书人摸着胡子神秘一笑,道:“此等军中机密要事,老夫也不知道。”
顿时气得底下人连骂无耻。
“走走走,战将军应该快到了,我也要去看看。”
这些人出来之时街上人潮涌动,人们都挤着身子使劲地往前走。
“来了来了。”
“你们猜谁是战冰将军?”
“肯定长得凶神恶煞,不然怎么止小儿夜哭?”
“……”
身为女子,却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男子如此倾佩,这样的女子,历史上大约也出不了几人吧。
顺着人们的视线看去,迎面而来的是两面红色大旗,后面是骑着马也整整齐齐的军队。
军队中,战冰骑着一匹纯黑色俊马,身披白袍,表情严肃,对周围姑娘的呼叫声和男子的称赞声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她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剑战烈上,战烈似乎随时等待着破鞘而出。
据说战夫人是北方某国的公主,战冰继承父母的优点,眉眼深邃,一双金黄色的眼睛顾盼生辉,她五官分明,鼻梁高挺,一张脸带着北疆异域色彩,却又着一张精致小巧的嘴。因常年在外征战,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眼神犀利,周身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举手投足之间,全然看不见一丝女人味,倒更像是大多数无知少女怀春时的梦中情人模样,英俊挺拔,煞气逼人。
有大胆些的女孩子甚至还朝她丢手帕、抛媚眼,含羞带怯地望着她。
她微微勾起嘴角,朝那些女孩看去,女孩们顿时满脸羞红,傻站在原地。
要如何形容这个笑容呢?
如同春风吹走了这寒冷的严冬,吹打在身上的冽冽风雪也变得和风细雨,明明是爽朗正气的笑容,却又有些邪魅肆意的流氓之气流出,让人心脏“扑通扑通”瞎跳不停。
她身后是几个囚笼,押解着穿着皮袄的囚犯,囚犯的后面跟了一队悲壮矫健的士兵,其后却是一个黑漆漆的棺椁。
噪杂的人群似乎也被军队中悲壮的氛围感染,变得沉默起来,人们纷纷对军队中的黑色棺椁行注目礼,有人还默默在人群中鞠躬。
这时,有人骂着向囚笼中的囚犯丢了一个臭鸡蛋,那蛋没有砸中人,反而砸在地上,“啪”一声,一股浓浓的臭味扑面而来,离得近的人立刻捂住鼻子,还有一人差点吐了。
那人眼看没砸中,后面的臭鸡蛋随之而来。
战冰习惯性地拔剑,想到由此可能会被臭鸡蛋撒一身,动作顿了顿,战烈最终还是与那臭鸡蛋来了个甜蜜的亲吻。
只见空中传来“嘭嘭”两声,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立刻变得臭不可闻,可这丝毫抵挡不住女孩们的热情,一个个的目光如狼似虎,巴不得变作其中一个鸡蛋。
只恨老天不长眼,世间阴阳颠倒,竟令这如此帅气逼人的将军生作女子,平白惹人伤心。
她旁边的侍卫郭新飞努力憋着笑,一张密密麻麻的胡子脸被憋得鼓鼓的。
军师和董小青却已经笑得花枝乱颤,身下的马儿不耐烦地“突突”叫,似乎在提醒马背上的人你悠着点。
战冰警告地看这三人一眼,用她那常年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沙哑低沉的声音道:“若有人再乱扔东西破坏街道容貌,直接带去京兆府。”
她声音一出,有人缩了缩脖子,感觉凉凉的,有人甚至还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裤裆。
她明明只是用正常的语气说了一句正常的话,可很多人却已经联想到了“战场修罗”的称呼由来。
这人,光是她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以瞬间让人如坠地狱,相信地狱修罗也不过如此。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想起这眉眼凌厉,高鼻梁、长相英朗的人是一个女子,她站在那里,她便可以成为世间最勇敢之人。
队伍在慢慢前进,直到离那人远一点,有人才开始大口呼吸,疑惑:将军真是个女人?
酒楼中,有人谈论,这比男人还像个男人的女人也不知将来是嫁人呢还是娶人呢。
今日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到宫门口迎接军队凯旋,战冰不得不将身上的盔甲脱了,以免待会儿在皇帝面前落下个不敬君王的罪名。
舜国的都城繁华热闹,坐落于都城的皇宫自然更是贵气逼人,这里是每个国家建立之后都城的首选位置,故而这座宫殿历经几个朝代,已在不知不觉中积累出它应有的威严和贵气。
战冰下了马,在宫门前跪拜皇帝之后,上交俘虏和征战而来的一些战利品后,便被皇帝热切地拉去朝堂。
“战冰将军实乃我大舜国之栋梁,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可称得上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是朕能给的,一定应允。”皇帝大声说道,看起来心情甚好。
刚上朝,战俘战利品一概不说,而是先关心将军的赏赐,看到的人也无不叹一声君臣和睦。
战冰躬身接道:“陛下别具慧眼,胆魄非凡,是微臣要感谢陛下给微臣信任,让微臣得以有保家卫国的机会,大舜有陛下,实我大舜之幸。”
皇帝李识寒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那张脸平时喜怒不定,让人捉摸不透,此时他却看着战冰,带着些许无奈道:“行了,少拍马屁,快与朕说说你要何赏赐?”
战冰也不推脱,立刻跪下道:“微臣此次在战场上不幸受了伤,希望陛下准许微臣在家中休养一个月。”
这位被不少臣子在暗地里成为笑面虎的皇帝明显一愣,未曾想到她要的赏赐竟是这个,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点头道:“罢了,既然受伤了,便好好养伤,朕待会儿吩咐太医院给你送去伤药,你是我大舜的战神,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战冰连连点头应是,之后李识寒又称赞了一番战老将军为国捐躯的忠烈之举,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什么的,还有一把前朝大师倾尽一生打造的一把剑,一块免死金牌,以及正式统领战家军的诏书,并封为正三品大将威武将军。
“战家军保家卫国,战将军尽忠职守,北疆的江山有一半都是战家人打来的,朕觉得这些死物不足以表达朕的感激之情,”李识寒顿了顿,又笑眯眯地看着战冰道:“正好后宫空虚,不若朕便封阿冰为朕的贵妃,不知阿冰可愿意?”
战冰笑得有些僵硬的脸皲裂了一瞬,差点将手中朝笏摔在地上。
她赶紧跪在地上,“多谢陛下厚爱,陛下给微臣的赏赐已足够多,微臣惶恐,在小的时候家中双亲便已为微臣定下了亲事,先父临死前还念叨着让我赶紧回来成亲,万不可辜负了人家。”
李识寒作沉思状,点头道:“原来如此,是朕鲁莽了,竟不知将军还有一门亲事,只是不知对方是谁。”
这称呼从将军变成阿冰,末了又变成将军。
战冰蹙眉,道:“陛下日理万机,身份尊贵,自是无暇顾及此等小事,说起来,当年订亲宴家中双亲还请了朝中几位大臣作证呢?”谁他妈会将自己的未婚夫丢出来给你这个无耻的皇帝当箭靶子?
李识寒了然地点头,随后又问道:“不过将军你还没说对方是谁呢,”他状似玩笑道:“好歹得让朕知道朕是输给了谁才是。”
试问这世间谁敢赢了当今皇上,战冰只想吐口水。
眼看搪塞不过去,暗骂李识寒装模作样,明明在北疆战场时他就已经知道她未婚夫是谁,这个时候还敢让她给他当劳什子的贵妃,还非得要问出她未婚夫是谁才满意,这是要做什么?
诽谤归诽谤,战冰立刻调整好表情,淡淡道:“陛下说笑了,陛下贵为天子,乃是我大舜最尊贵之人,何言输给了谁之说,不过这门亲事是当年家母与颜太师颜夫人所定。”
颜太师颜夫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这朝堂上站着的另一个人身上。
这人低垂着眉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他长得芝兰玉树,样貌俊美绝伦,一身正正经经的官袍在这满是老头的朝堂上独树一帜,风采迷人。
要说他除了那张好看的脸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贵公子形象让人印象深刻外,最令人难忘的便是他那双多情美丽的桃花眼了,他看你时,那双眼睛似乎时时刻刻在向你传情,诉说衷肠,他不看你时,又觉得这人目光过于冷淡。
看起来这确是一个风流韵致的人物。
这朝堂上的众人都难以置信,不知道这两家家长是有多想不开,竟想要将这样的一对奇葩组成夫妻。
第2章 良辰美景
此人名唤颜非谨,是颜太师的第二子,京都有名的风云人物,现任刑部左侍郎,断案入神,观察入微,几乎除了处理朝务之时,其余时间都泡在各个秦楼楚馆。
偏生这人长得还特别好,人又聪明上进,且还是古板严肃的颜太师之子,也有真才实学,在京都年轻一辈中属于佼佼者。
这样的人物,自然会有不少风流韵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大人家的小姐因为对其倾慕有加,时常在朱雀大街与颜非谨偶遇,一来二去的,这毕家大小姐便非卿不嫁,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要与颜非谨结为连理,即使做妾也无所谓。
这事气得毕大人直接晕倒导致第二天没来上朝,毕夫人也躺在床上将近半个月。
之后又是李家三小姐,吴家七小姐,张家二小姐……
又或者是今日又在欢意楼与某个姑娘吟诗作赋,共度良宵,今日又为某个姑娘作了一支小曲。
总之,这位就是京都一大祸害,自持有才有貌,将京都一半女子的心都勾了去。
也幸亏他是刑部侍郎,脑袋灵光,破了不少大案,加之办起案子来经常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太多时间去风流浪荡,这才没让颜太师将他打死。
而现在,他只是低垂着眉眼,专心致志地看着地面,好似上面有金银珠宝,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跟战冰之间毫无半点未婚夫妻该有的关心。
想象一下,刚毅铁血的将军与风流成性的侍郎结成夫妻,也不知婚后会闹成什么样。
他二人还没成亲,这朝堂上的大多数人却已经在等着看热闹了。
他们这边还没下朝,战场修罗战冰竟是风流公子颜非谨未婚妻的消息便已经开始传开,当晚全京都半数女子都失眠了,一半是因为战冰,另一半自然是因为颜非谨。
如此说来,这两人也算得上般配。
且不论别人如何议论,别人口中的两个主角却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相见了。
“谨谨,快起来,你看这是什么。”战冰神神秘秘地将什么东西放在颜非谨的床边,便直接掀开颜非谨的被子将颜非谨整个人拉了起来。
“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子来我一个大男人的房间干什么?你爹的灵位都已经安置好了?”颜非谨睡眼朦胧,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衣襟拉好。
提到战冰她爹,战冰脸上的笑骤然被悲痛取代,拳头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只是很快,她又松开手,含笑注视着颜非谨,若无其事地评价道:“嗯,身材一般,以后还需多加锻炼。”似是不愿再提别的事。
颜非谨直接甩给她一个字,“滚。”
“你这三更半夜的来干什么?”颜非谨看了看周围,“也不知道这颜颂死去哪了,将你放了进来。”
战冰头也不抬地拿起她拿来的木盒子,“被我弄晕过去了,”她将盒子打开,“原本不打算这么晚了还来找你,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我特意带来给你的,你也知道安国公府那群人有多贪得无厌,若再晚一些只怕你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颜非谨只见她一个包袱装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大件,鼓鼓囊囊的,另一只包袱则小许多,但也鼓鼓囊囊的。
若安国公府那群人知道这人轻易便将这么多东西往这里拿,只怕会气得想要将颜府拆了。
战冰直接将两个包袱放在颜非谨床上,将包袱打开,问颜非谨:“快看看可喜欢?”
只见那大大的包袱中间装着一个琴盒,旁边那些小东西自动被颜非谨忽略了。另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北疆那边的小玩意儿,颜非谨看了一眼,还是被那琴盒所吸引。
“这是?”颜非谨有些激动,若他没看错,这可是绝世名琴伏羲,据说已经失迹许久,未曾想会在这里遇到。
他刚才的从容淡定完全消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丝楠金木制成的琴。
颜非谨仔细抚摸着琴的每一根弦,又再将琴身摸了个遍,那小心翼翼中又欣喜若狂的模样,看得战冰醋意大发,只想立刻化身为他手下的这把琴。
战冰看颜非谨这样,心想若非此时已至深夜,他定还要弹两曲。
战冰拉着颜非谨还要继续抚摸下去的手,无赖道:“谨谨,这要是个姑娘,再被你摸下去人家都快要怀孕了。”
颜非谨被吓得手哆嗦了一下,幸好伏羲琴没什么事,他白了战冰一眼,“我在怀疑你是否会说话。”
战冰:“我不会那你教我?”
见颜非谨已经不想理她,战冰压低声音道:“谨谨,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前,难道不应该做些什么吗?抱着一把琴多无趣呀!”语罢,她还调皮地眨眨眼,强硬将颜非谨的身体转向她。
颜非谨感觉全身上下都在掉鸡皮疙瘩,这人有多不要脸,这么一副猛汉子的打扮来他房里,还自比佳人。
若世间的佳人都长战冰这样,他便自挖双眼,自断双腿,从此不看佳人,不逛青楼。
见颜非谨不说话,战冰直接戳了戳他的嘴角,道:“谨谨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颜非谨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觉得伏羲琴比你这个佳人更令人赏心悦目。”他特意咬重“佳人”的发音。
“啊,”战冰捂着胸口,抱着颜非谨的胳膊喊道:“谨谨你未免也太过狠心了。”
颜非谨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道:“这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这要是被人听见你堂堂威武将军,夜闯男子卧室,还与男人在床边拉拉扯扯,看你如何应对。”
战冰睁大了眼睛,道:“如此正合我意,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喊大声些呢?”
颜非谨:“……”这是什么人,竟能如此不要脸,若京中那些人在此,恐怕再也不会说他风流无度了,实在是他那点小技俩比起这人随便说句话便风流撩人的手段比起来不值一提。
“你可以试试。”颜非谨咬牙切齿,这人的脸都不要的吗?
战冰看真将人惹毛了,赶紧顺毛,义正言辞道:“还是算了,我也是堂堂威武将军,让人知道了也忒不像话。”她将那个小包袱拿过来,推到颜非谨面前,献宝似的道:“谨谨,你再看看这些。”
颜非谨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人……果真是没脸没皮!
颜非谨这才有心思去看刚才被他忽略的那些东西,只见那大的包袱里面装的竟然全是各种玉,那些玉有雕琢好的,也有没雕琢过的,大的小的,无一不是好玉,小的包袱里装的是北疆各种有趣又实用的小玩意儿,看起来送礼之人很是用心。
颜非谨看得膛目结舌,不可置信道:“你这不是去当兵,怕是去作土匪了吧?”
战冰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忍俊不禁道:“那我可告诉你,当兵那可比当土匪更像土匪,只要赶跑了敌人,这些东西就是你的,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些玉很衬你,君子如玉,理当如是,我那里还有更多,哪天带你去看。”
其实她看到什么好的东西都觉得很衬颜非谨,她从敌军那里搜刮来很多东西,原本都打算送给颜非谨的,结果实在太多,知道颜非谨一定不会心安理得地收下她的东西,这才只拿了这些来。
她说得理所当然,言之凿凿,害颜非谨都以为他真是什么君子如玉的人,似乎从来没有那些风流成性的名声。
颜非谨将嘴角的苦涩迅速掩盖住,眼睛再放到那些玉上去,饶是见过不少大世面,颜非谨还是被战冰说的话震惊到了,问:“我今天不是看你已经上交了不少珠宝到国库了吗?你到底还有多少?”
说来也是好笑,别看今天皇帝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其实那些东西全是将士们打战上缴朝廷的战利品,现如今大舜的国库也不知亏空到何等程度。
战冰笑笑,没说话。
在北疆这些年,她在战场上搜刮的金银珠宝有多少她不记得了,反正全都用完了,毕竟北疆路途遥远,若是每年只靠朝廷给的那点俸禄,只怕北疆早就让敌人踏平了。
虽然这些玉颜色品质皆是上成,可无功不受禄,他拒绝道:“既然这些都是你的战利品,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我断不能收。”
他拒绝得坚决,可战冰送出去的东西又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这些东西在我那里本就是暴殄天物,我一个粗人也用不了什么玉,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你是我的未婚夫,我送你东西本就天经地义,你若不收下,我便大喊,让伯父伯母来评评理。”
颜非谨:“……”他爹娘这几天都念叨着战冰,说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爹爹,还一直在他耳边唠叨让他好好安慰这人,若真将他二老吵醒了,只怕也没人会理回自己。
战冰看这句话果真有用,便迅速从床上站起来,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跟伯父伯母说我过几日再来拜访,现如今我还得在家养病。”
颜非谨顿时又是一阵无语,他实在看不出这人哪里有病需要养,也不对,这人恐怕脑子有病,是得好好养。
见颜非谨不说话,战冰也不在意,在桌上倒了一杯冷茶,狠狠灌了一口。
此时颜非谨才后知后觉,这人进他房间许久,他竟不曾招待过人一杯茶水,看她那样子应该是很渴吧。
战冰看颜非谨一直看着他,便又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笑道:“给你。”
颜非谨这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别过脸去,道:“不用了。”
战冰笑看着他,仰头便又喝了一口,又将被子递到颜非谨面前,道:“跟小时候一样,我一口,你再喝一口。”
颜非谨听到这话,想到儿时的黑历史,随即黑了脸。
这人小的时候就是小霸王,在两家订了亲之后,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听来的歪理邪说,无论吃什么喝什么一定要一人一半。
小颜非谨从小就长得非常好看,便很容易讨人喜欢,小魔王整天调皮捣蛋不说,打起人来更是毫不手软,不过对小颜非谨却极好,只是小颜非谨心里却极其怕她。
小颜非谨迫于她的淫-威,每天含着眼泪吃下小战冰的口水,还被那没眼力见的小魔王以为他是感动的,因此那段时间小颜非谨每天最怕的就是遇到小魔王,偏生小魔王还一整天缠着他不放,天天给他喂口水。
小到每日喝的一口水,大到各种山珍海味,只要是她有的,一定会满足地吃一半,再笑眯眯地将另一半塞进小颜非谨口中。
每次战冰回京,总是不忘给他喂口水,还说什么这叫相濡以沫,气得小颜非谨想去杀了那个教小魔王这个词的人。
小颜非谨哭着给她解释相濡以沫不是相互喂口水,可那小魔王就是不听,后来小颜非谨只得天天躲着小魔王。
所以,颜非谨平生最讨厌与别人吃喝同用一副餐具,更是习惯了走哪里都自备餐具。
颜非谨想到这些,感觉肝都疼了,等他回过神来,战冰已经将茶给他喂进嘴里了。
颜非谨当即黑了脸,却见战冰还眨着那双漂亮的金黄色眼睛笑着问:“是不是很好喝,我还以为长大了你会嫌弃我。”说着她自己倒先失落上了。
颜非谨张了张嘴,却只见那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于是,颜非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就知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次只要战冰用她那双眼睛如此看他,他就绝对拒绝不了这家伙,不然他何至于到现在还喝这家伙的口水,现在回想,心软是病,得治。
“你赶紧走吧,天色也不晚了,明天我还要早朝呢。至于这些东西,过后我会折合成银钱差人送去给你。”
“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的,若没有你,指不定已经跑进某个家伙的口袋去了,所以折合成银钱送给我就算了,再说了,”她靠近颜非谨,作受伤状,“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私下送你这么多东西?”
颜非谨一时间无言以对。
战冰见他没说话,便又立刻笑道:“我也想每天和你一起上下朝,不过这段时间我还是先在家里养养伤。我会经常来找你的,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嗖”一下走得无影无踪。
颜非谨看着空淡荡的屋子,才回过神来,却是羡慕她,说道:“上朝是这世间最无聊的事了。”
李识寒赐给了战冰将军府,只不过如今还没有修缮好,她爹以前在京都的屋子更是破破烂烂的,她又还得叫定国公府的老妇人一句祖母,现如今战坤的牌位还要放进宗族祠堂,故而战冰便住进了定国公府。
战冰虽然对定国公府没什么好印象,可这些人名义上还是她的亲人,即使她家这一支已经被分出来了。
战坤是定国公府老夫人的二子,却因为当年一个老道的一句“二公子命硬,命中煞气过甚,必惹得家宅不宁,仕途无望”。
于是,战坤差点被掐死,最后是老夫人不忍,将他送给了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
后来战坤上了战场,立了军功,又被定国公府认了回来,战坤了解了事情原委自然不肯认祖归宗。
直到定国公府以领养战坤的那对老夫妻性命做要挟,战坤才回到定国公府。也幸好他常年不在京都,待成了亲之后便立刻要求分了家。
战冰只知道,自己的祖母祖父是那两个满脸褶皱却笑得一脸慈祥的老人,如今已经过世,对定国公府的那位只称为老夫人,而且面对着一家对她殷勤的面孔,她就打心眼里不想再在此待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战冰便起来习武训练,她才刚洗好澡,战老夫人那边便派人来请她过去。
战冰只得匆匆吃了点早饭,便跟着来见战老夫人。
待说了寒暄的话之后,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战老夫人便开口了,想让战冰给三房的一个堂兄在军中安排一个清闲又地位高的职位。
战冰就等她这句话等得心急,这战老夫人一说她自然是满嘴答应下来,至于她那位堂兄能不能胜任那个职位,可不是她能说了算的,毕竟军中什么脾气的人没有,一不小心被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战冰立刻说了一个职位,战老夫人听后立刻笑得眯起了眼,直说她可比以前懂事多了,便让战冰暂且退下。
战冰也不恼对方这用完就丢的做法,大步流星地就走了,走得干脆利落。
过了一会儿,她便来向战老夫人辞行,说是要回将军府。
战老夫人目的已经达到,假意挽留几句,便任由她去了。
至始至终,这位老夫人甚至没问一句她那二儿子是如何死的,还有她那病怏怏的二儿媳妇和孙子在哪里,为何没有一起回京,可谓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第3章 待无人时
将军府目前虽还有些简陋,住着却比定国公府舒服多了。
战冰到的时候,董小青正在院子里逛得兴致勃勃,满意的打量着府里的一切,时不时点个头,她后面还跟着看起来不情不愿的牟略和郭新飞。
战冰立刻站到梨树的后面去,她可没有兴趣陪董小青逛院子!
牟略对董小青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嗤之以鼻,讽刺道:“你一大早就来逛了,还没逛够?再说了,你拉着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陪你瞎逛算是怎么回事,这里看来看去不就是那几样东西吗?”他打着商量问董小青:“你看,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
牟略将一根树枝丢到董小青头上去,打着商量的语气,“不然让飞飞陪你吧,反正飞飞现在也没事。”
郭新飞立刻坚决地摇头,同时道:“我想起来了,我还要给老大报备颜大人的情况呢,这颜大人真不是个好东西,他奶奶的,竟然敢背着我们老大找女人。那个,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速度快得牟略伸出去的手差点没抓住。
“那是老大的私事,你跟着瞎操什么心,我只知道,你若直接去跟老大说,她一定会先宰了你。”
董小青也撇撇嘴,抖了抖身子,认同地点头:“自从将军去世后老大的心情便一直不好,虽然看起来还跟平时一样,可根本瞒不住我,我看你还是别再去添乱了。”
郭新飞被牟略眼疾手快地抓住,两人哥俩好的搂在一起,郭新飞只得被强行拖着跟在董小青的身后。
寒风瑟瑟,光秃秃的梨花树似乎也打了个寒战,枝丫上的雪被抖落了下来,砸在树下的战冰身上。
战冰拍了拍身上的雪,其实很想问他们颜非谨去哪里找女人,最后又忍住了,毕竟自己的男人背着自己去外面花天酒地,她还真丢不起这个人,反正颜非谨能找姑娘的地方就只有那几个。
待乔装一番,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穷书生模样以后,战冰这才火急火燎地出了门,若非之前在李识寒面前称慌装病,恐大摇大摆出去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届时再告他一个欺君之罪,那事情可就玩大了。
战冰并没有直接去找颜非谨,而且来青楼的男子也并不一定都要做什么,有时候只是喜欢这里的氛围,她觉得她应该相信颜非谨。
譬如她自己经常去青楼,仅仅是因为那里有美人,却从来不干别的。
战冰十岁前就将北疆能玩的都玩遍了,尤其喜欢青楼,里面的姑娘善解人意不说,还很美,尤其会服侍人,她也算是青楼的常客,就是银子太贵。
战冰来到一个破房子里,用石头敲了三下,对着空气喊道:“可有买卖之人在?”
她说完之后,没一会儿才有人出来。
这是一个小叫花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他叉着腰,仔细打量战冰,被战冰那长年累月形成的煞气瞬间吓得哆哆嗦嗦。
他身后还有几个畏畏缩缩的小叫花子,为了找回面子,他抬着下巴问道:“你要做什么买卖。”
战冰笑笑,丝毫不在意这小屁孩的态度,只是让他帮忙找人,这才知道颜非谨是去了欢意阁。
欢意阁是京都有名的地方,就连战冰这个在北疆长大的野孩子也知道这么个地方,正好她也想去看看。
欢意阁并非寻常烟花之地,这里每日辰时开业,亥时之前便不再接客。
战冰刚踏进欢意阁,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令人闻之难忘。
她刚踏进门槛,便有人笑着过来迎接。
最后战冰找了一个能够看见整个阁楼情况的地方坐下,又要了两个美人唱曲儿。
美人的歌声缠缠绵绵,清丽婉转,一曲听完,战冰手中的瓜子根本就没吃几颗。
她用力鼓掌,高声道:“欢意阁果然名副其实,两位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这曲儿唱得也甚妙。”
战冰给她们赏钱,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把折扇,她想要像那些浪荡公子哥一样潇洒地抛出折扇,未曾想用力过大,那折扇直接碎成两半了。
战冰扇扇子的姿势尴尬地悬在空中,她自己却半点儿未见尴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定解释道:“这扇子做得也太不仔细了,竟然让我在两个姑娘面前失了礼,实在是不该,”随后她面不改色道:“实不相瞒,在下从北疆千里迢迢赶来,实则是为了一睹佳音姑娘芳容,不知二位姑娘可否帮忙引见。”
那两位姑娘原本看她长得英俊帅气,出手又阔绰,想要再与她聊聊,听到她说这话,这才知道原来又是来找佳音的。
“公子能找到我们这里来,想必也是早早打听好了,佳音与我二人交好,只是阁中也有阁中的规矩,还望公子莫要为难我二人。”
战冰常年混迹在烟花柳巷,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不少门道,急忙笑道:“两位妹妹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保证不会牵连两位姑娘。”
那两个姑娘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福了福身子,轻声笑道:“公子请稍等,奴家去去就回。”
战冰含笑颔首,与留下的那个姑娘说笑,那姑娘端着一杯酒,莹莹素手端着酒杯,战冰摸了摸姑娘的手,就着那姑娘的人喝下了酒,引得那姑娘咯咯直笑,夸赞她海量。
战冰在北疆素有骁勇善战的名声,更有“北疆一霸”的恶名,这些年因为在战场上拼出了些名声,曾格格名声才逐渐被“战场修罗”所取代。
她长相好,嘴又会说,逗得那姑娘捂着嘴笑个不停。
才过了不一会儿,另一位姑娘便来了。
那姑娘看了房中两人一眼,只见她那向来眼高于顶的妹子正躺在那长相帅气硬朗的公子大腿上,两人有说有笑,那笑声都传出去老远,她笑道:“看来公子与妹妹相谈甚欢呢,我看倒不如公子便莫去找佳音姑娘了,反正这会儿她也有客人。”
战冰笑着站起了身,躬身道:“多谢妹妹抬爱,见到佳音姑娘实乃我一生之心愿,不然区区不才,也是愿意陪两位妹妹吃酒聊天的,如此,便有劳了。”
那姑娘捂嘴笑得乐呵,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嘴上说道:“公子客气了,那你可要记得以后找我们姐妹玩。”
战冰立刻笑嘻嘻应是。
那姑娘又告诉战冰佳音姑娘现在有重要的客人,佳音姑娘不会与她单独见面。
战冰故作疑惑,又有些不情愿地点了头。
毕竟谁花了大价钱来找姑娘,自然都是希望那姑娘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等到了一扇门前,那两位姑娘便走了。
门内,还能听到里面姑娘们若有似无的嬉笑声。
战冰整理了衣襟,又低头仔细看,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敲门。
还未进门,便听到琴声悠扬婉转,琴声中似喊着无限情思,战冰这个不懂乐礼之人都听出了里面满满的情意。
进门之后,便看见五六个女子甩着袖子在跳舞,前面坐着一个女子,在唱小曲儿,她们以一个颜华美好的公子为中心,那唱曲儿的女子与那公子相视一眼,含情脉脉。
那姑娘生得花容玉貌,清冷中带着一丝妩媚,她温柔地看着她身前的公子,笑着念她面前屏风上的词谱,旁边的姑娘们甩着衣袖,扭着腰肢、含笑看着两人。
这两人在一起,似乎就活成了一幅画,战冰差点儿就想退出去了,幸好她及时刹住脚,倚在屏风边上,用力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战冰眼力极佳,远远看去,也能看到屏风上写的是什么,上面写道:大雪飞白,游遍人间山川色;寒风刺骨,拂过美人额间愁。行也伤愁,坐也愁伤,三杯两盏肚中去,相思却也到来迟。
战冰平时虽最不喜的便是这些无病呻-吟的诗词,幼时却也被逼着学了一段时间,倒也看得懂这是一首相思的悲情词。
这词毫无疑问便是颜非谨写的,因为他手中的笔墨还没干,也不知他相思之人是谁,但应该不是他眼前的那位姑娘。
待琴声休憩,战冰站直身子,有礼道:“小生见过佳音姑娘,以及各位姑娘,”战冰可以将嗓子压得低低的,让她原本就粗犷的声音更加像个男子。
女子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道:“公子多礼,请坐。”佳音柔柔一礼,整个人看起来更娇媚柔弱。
如厮美人,声音好听,人也好看,就连行礼也带着旁人没有的风情,战冰眼睛都看直了,心想北疆的美人果然比京都的美人少了些味道。
战冰还沉浸在美色之中无法自拔,就听见颜非谨的声音响起:“我记得只要我在,佳音都是不见任何人的,”他将手搂住佳音,道:“如今怎的放进来了旁人。”
战冰:“……”冷静个屁,竟然已经成了她的未婚夫,人就是她的,还敢当着她的面搂着别的姑娘宣示所有权?
可所有权这种东西,谁没有。
战冰勾起嘴角,痞痞一笑,道:“你的就是我的,你我一体,佳音姑娘自然也能见我。”不像是书生,更像是流氓。
这是什么人?他们认识吗?颜非谨差点被这不要脸的说法给气得吐血,这人穿得不伦不类也就罢了,似乎连话也不会说,还说什么“你的就是我的”,也忒不要脸了,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某人。
“公子说笑了,非谨自以为不认识公子,你与我的概念还是要分清一些。”颜非谨特意咬重了“你与我”这三个字的发音。
战冰笑着摇着她那把破折扇,略一沉思,深以为然地点头,道:“确实,你与我的关系不应该如此分,”她走到颜非谨面前来,也一只手搂住佳音的另一只肩膀,俯身在颜非谨耳边道:“因为你就是我的。”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没有刻意掩饰,声音又不大不小,能使房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顿时所有人都八卦又克制地看着这两人,只是那震惊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一时无法散去。
颜二公子何时还与男人不清不楚了?
佳音脸色也有些僵硬。
若非听声音,颜非谨还真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打扮得斯文败类的男子就是战冰。听到这厮说的话后,他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知道是她,他竟开始无故心虚,随后搭在佳音身上的手很自然地收回来,脸上却丝毫不见窘迫。
颜非谨给这屋里的姑娘一个手势,那些姑娘立刻浅笑盈盈地走了个干净,他才道:“你一个……来这里干嘛?”这家伙似乎跟皇上说她在战场上受了伤需要休养,现在却跑来逛窑子?
她身上那儒雅的青衫被她穿得不伦不类,好好的一身书生装扮穿在她身上就像是街头的流氓混混,看得颜非谨想戳眼睛。
战冰看他自以为潇洒风流的挺起胸脯,耸耸肩无奈道:“你也知道我以前呆的地方连个像样点的青楼都没有,欢意阁远近闻名,军中兄弟们都想来玩玩,我便先来安排一番。”
这谎话可谓是信手捏来。
颜非谨将信将疑,说了句“是吗”。
战冰自以为一派潇洒风流地点头,若放在平时,她做这动作确实会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不过现如今以他的装扮,她要的效果似乎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了。
看得颜非谨只想戳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便没有说话。
旁边的佳音见这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怪,便忍不住插嘴道:“未曾想如此有缘,两位竟然认识,不然我们坐下来再聊。”
战冰顺势应下。
颜非谨见此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时不时打量战冰几眼,偏他那双桃花眼让人误以为他对所视之人情深不移。
战冰第一次感觉到心脏砰砰直跳的感觉,便嬉皮笑脸地道:“谨谨一直看我,莫不是被我的魅力所折服。”说着还给颜非谨送去一个大大的媚眼。
颜非谨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女人真是没脸没皮。
旁边的佳音颇为尴尬,这两个大男人竟在她这欢意阁花魁面前打情骂俏,还真是史上第一怪事。她将一杯还带着白雾的茶放到战冰面前,笑道:“公子请喝茶。”
战冰这才仔细观察这位传说中的花魁,这一看眼睛差点儿就移不下来。
若非看见颜非谨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战冰只怕都舍不得收回眼神了。
她装模作样咳嗽一声,道歉道:“抱歉,以前只听说姑娘佳名,今日有幸与姑娘近距离接触,便惊为天人,”她的眼睛似有若无地瞟一眼颜非谨,这才道:“若非在下心中已经看过这世上最美之人,只怕眼睛都舍不得从姑娘身上离开了。”
若是寻常人说这样一番话,只怕早就被人说成是登徒子了,偏她坦坦荡荡,一副诚恳的模样,便只让人觉得这人简单实诚,颜非谨却对她这话嗤之以鼻。
佳音也是第一次听见如此直白的话,被她逗得笑了起来,笑容倒是比之前真切了许多。
战冰被美人的笑晃花了眼,差点回不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颜非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急忙暗叹一声要命。
以后成亲了,可一定不能与颜非谨来逛青楼!
佳音注意到颜非谨的不同,不由得关切道:“颜公子可是身体不舒服?可要紧?”
看得出来她很焦急,这让战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人是她预订好的未婚夫,何时由得别人来担心了?
不过佳音是女子,还是一个好看的女子,战冰自来最是怜香惜玉,便只是问颜非谨:“谨谨你没事吧?”战冰立刻倒了杯茶递过去,道:“来,喝点水。”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水递到颜非谨面前。
颜非谨顺势张开了嘴,在佳音目瞪口呆中将那杯茶喝得干干净净。
战冰问他:“可还要再喝些?”
颜非谨摇头,看见一旁的佳音目瞪口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他竟然又喝了战冰的口水?
战冰顺着颜非谨的视线看过去,用手中的折扇敲敲大拇指,上前解释道:“哦,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而且他的是我的,我的便是他的,所以全世界他只不嫌弃我。”
佳音再次目瞪口呆,这年头两个男人如此高调真的好吗?这语气里满满的自豪是闹哪样?她忍不住轻轻咽下口水,最后勉强笑道:“原来如此。”
不知是否是耳朵出了问题,为何她竟听出了那个男人话中别样的暧昧。
颜非谨看战冰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让别人误会,一时间脸色更难看了。
他上前来在战冰身后,拧一下战冰腰间的肉,希望她能收敛些,未曾想战冰立刻“啊”一声叫出来,那叫声真叫一个销魂,让听到之人都面红耳赤。
偏生她还不知收敛,又接连叫了几声,委屈巴巴地眼睛控诉地看着颜非谨,“谨谨,你为何要摸我的腰?你若想摸,待无人时……”
颜非谨眼捷手快地捂住战冰的嘴,顿时一张脸红了个彻底。
第4章 我抱你去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战冰一句话成功让人半晌说不出话,颜非谨的脸更是黑的不行。
战冰的声音本就不同于京都女子细软温柔,反而因为常年行军打仗致使嗓子低沉婉转,很有磁性,何况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她那双金黄色的过分好看的眼睛,颜非谨成功地没说出话来。
佳音见这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竟诡异地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是如此地般配。
她立刻掩唇咳嗽,堆起笑容道:“两位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坐下吧。我记得这位公子是想听曲儿,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
战冰这才歉意地笑笑,问道:“不知姑娘都会那些曲儿?”
佳音转过头看颜非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道:“回公子话,京都流行的曲儿奴家都会一些,不过登台时唱得主要都是颜公子写的。”
战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谨谨对佳音姑娘不一般啊。”
佳音将手帕掩住嘴唇回道:“哪里?承蒙颜公子看得起,不嫌弃奴家将他的佳作照本宣科。”
战冰道:“姑娘谦虚了,既然如此,姑娘便随便唱一首谨谨作的曲吧,他作的曲一定不会差。”说着,她又问一直沉默的颜非谨,“是吧,谨谨?”
颜非谨回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佳音平时说话声音轻声细语的,很舒服,她的歌声却缠绵悱恻,似有万千柔情藏在心头,歌声中诉说着情人浓浓的思念和深情。
这明晃晃的示爱,战冰这个多余的人想当做看不见也不行,而颜非谨只是撑着脑袋含笑听着,目光一直放在面前的姑娘身上。
战冰凑到颜非谨身前去,轻车熟路地爬在颜非谨耳朵边说道:“我未婚夫在我眼前与人暗送秋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颜非谨皱眉推开她,刚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敲门声。“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颜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颜颂进来在颜非谨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原本一派风流潇洒的表情逐渐凝重。
待两人说完,颜非谨甚至来不及告辞便急冲冲地走了。
看佳音的模样显然已经见怪不怪。
看来颜非谨是经常来找这位花魁了。
战冰忙跟在颜非谨身后追出去。
门被彻底关上,佳音端着一杯茶,弥漫的雾气将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衬托得仙气飘渺,她看着门外那两个早就消失的身影陷入沉思。
据说颜非谨的未婚妻是那个战场修罗,还是个男人婆,难不成便是这个看起来像个流氓的书生的……男人?
战冰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经遭到怀疑,她追上颜非谨的时候,只见颜非谨已经坐上马车了。
她忙上前去敲门,着急问道:“谨谨,出了何事?”
“刑部刚接了个案子,需要我尽快回去,你且自己玩吧,我先走了。”颜非谨的声音传来。
战冰“唔”一声,又敲门,道:“你先出来。”
颜非谨不明所以地掀开帘子,正想问她要做什么,只听战冰又道:“我带你走近路会更快些。”
颜非谨原本想说什么,可见战冰严肃以待的认真模样,他顿了顿,想着冬日去刑部的路上指不定得堵成什么样,一时便犯了难,最后还是下了马车。
颜颂心里快速搜索哪里还有去刑部的近路,还没想出结果来,便听见他未来主母跟他家公子说:“我抱你去,运着轻功很快就到。”
颜非谨被她吓了一跳,无论战冰看起来多么彪悍,她终究还是女子,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人来抱。
颜非谨刚想反对,便感觉整个人已经被腾空抱起来,他张口想让战冰放他下来,未曾想被冬日凌厉冰冷的寒风灌了满嘴,只能不停咳嗽。
天空中飘洒着淅淅沥沥的雪粒,战冰直接拉着颜非谨的手搭在她的脖子上,着急问道:“怎么了?”
颜非谨根本没有时间回答战冰的话。
可怜的颜颂与风雪中的马儿相视一眼,只好驾着马车朝原定的方向驶去。
颜非谨被灌了一嘴的风,便一路也没有说话。
一刻钟时间不到,颜非谨已经站在高高悬挂的“刑部”两个烫金大字下面。
颜非谨第一反应是赶紧看周围有没有人。
“放心吧,没有人看见。”战冰很积极地道。
颜非谨:“……”
“你是女人吗?”颜非谨很认真地问。
战冰难得地愣了一下,随后还真认真思考起来。
颜非谨想捂脸,难道自己是男是女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吗?他想,此时他的心情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懂。
颜非谨不想再与这个人说话,便转身就走。
战冰见状,想也没想便拉住他的手。
“我是你的未婚妻,是女子无疑,但你也知道,我自出生那日起便在军营长大,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女子。”她的表情带着少有的认真,看起来便过于凶狠。
颜非谨没时间搭理她,一句“知道了”三两步走进刑部大门。
战冰的眼神暗淡下来,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了。
刑部两个守门的人看到他们是一起的,想拦人来着,奈何这两人的气场一个比一个大,那两人索性装作瞎了眼,反正这人是颜侍郎带进去的,出了事他们顶多被按个看护不力的罪名。
刑部的内部构造与它带给人的不容于情的形象不同,青石板路边开着灿烂的紫薇花,烟雨画桥,假山上种满了各色小花。
他二人到的时候,刑部的人已经到齐了,见到姗姗来迟的两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动忽略战冰,一副了然地看着颜非谨。
“你还知道回来,老夫差点以为我的刑部侍郎醉倒在哪个温柔乡里起不来了。既然你如此清闲,我看这个案子便由你全权负责。”
说话之人正是刑部尚书孙鸣,留了八字小胡须,脸拉得老长,让他那张本就足够长的脸看起来更长了,他一身官袍上在显眼的地方还有一个小补丁。
今年北方旱灾,已经饿死不少百姓,皇帝缩衣减食,不少大臣自然要上行下效,许多大臣便想出了在官服上加补丁以示节俭的高招。
颜非谨恭敬有礼地行礼,并没有对孙鸣的话提出反对,而是将案件情况仔细询问了一遍。
元老将军一生驰骋沙场,平生最爱各种武器,其府中据说收藏了无数名兵锐器,为了得到一把好兵器,早早便辞去了军务,从此与天下铁匠名家结交。
元老将军近日托京都的一个周姓铁匠给他打造长鞭,到了约定的日期元老将军亲自去取,然却未找到人,后来从其家人处才得知其已有五六日不曾回家,其家人将其失踪之事报到京兆尹处却没等到任何结果,于是这位老将军便亲自来到刑部报案。
若说此案真的仅仅只是普通的失踪案倒也就罢了,此等小案根本找不到刑部来,偏这位老将军找人心切,带着他以前手下的兵去查,发现已经有不少铁匠在不同的时间失踪。
于是,这件事刑部便不得不插手,现如今皇上已经命刑部尽快查明真相。
此时元老将军还在刑部的中堂等着,而谁人不知元老将军的倔脾气,便是连皇上见了他都头疼不已,那可是个说一不二却又固执至极的人,真将他逼急了,只怕整个刑部都要被他掀翻。
元老将军这些年已经退出朝堂,而要寻找之人也不过就是一群没什么权势的铁匠。
刑部尚书张鸣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之人,这个案子无论破没破他都不能从中获取好处,自然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颜非谨听完了叙述,便很痛快地接过了这桩看上去没什么好处的案件,这让许多人都诧异不已。
“你可别犯傻,这个案子破了没人记你的好,可若破不了,你可就要得罪元老将军,你也知道元老将军什么脾气。”右侍郎马庭安赶紧扯了扯颜非谨的衣袖。
张鸣最容不得手下之人背着他密谋什么,当下便问:“你们俩在嚼什么舌根?”他狠狠瞪了一眼马庭安,便和颜悦色地看着颜非谨:“既然非谨接下了这个案子,那便早些去破案吧。”
颜非谨当即答“是”,他刚抬脚走出去,就听见张鸣又道:“既然如此,你便自行去与元老将军交接去吧。”
颜非谨心里将这个老不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才转过身应是。
战冰若有所思,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颜非谨却要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刑部这些人似乎没一个愿意接手这个案子?
刑部的中堂之中,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大白胡子在来回不停地踱步,他背着手时不时不善地看向大门,脸色越发不善。
颜非谨和战冰到的时候,对方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他两人还没走进中堂,只见这位精神抖擞的老将军已经迫不及待走过去,大嗓门语气不善道:“你们刑部他娘的什么意思,在听到有案件不说赶紧来了解真相,反而一个个躲起来讲悄悄话,这是嫌皇上给的俸禄太多了?将老夫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当真以为老夫不敢将这刑部给拆了?”
颜非谨赶紧赔笑道歉,并保证一定会帮忙找到那位周姓铁匠,元老将军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待两人说好了话,元老将军才看见跟在颜非谨身后不声不响的战冰。
这位老将军眼光毒辣得很,仔细打量了战冰不一会儿,便已经叫出了战冰的名字。
“冰小子,你不是在家养伤吗?”他“啧啧”摇头,“老夫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养伤,而是借着养伤的由头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随后元老将军疑惑地看着战冰,“不过你逍遥快活一般不都去青楼吗?怎的还玩到刑部来了,还和某些狐假虎威的家伙在一起?”
被称为狐假虎威的家伙只得无奈赔笑。
战冰立刻不着痕迹地偷看颜非谨的表情,只可惜对方神色如常,一时间叫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便给元老将军递眼色,让他闭紧他那张大嘴巴。
奈何这位老将军压根不理她。
战冰摸摸鼻子,还是看着颜非谨,解释道:“那个,我去青楼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是单纯地欣赏美人。”
颜非谨可有可无地“嗯”一声,便开始与元老将军讨论整个案件的细枝末节。
偏这元老将军老了也不正经,时不时抖动着老脸戏谑地等着看战冰的笑话。
第5章 匠人失踪案(一)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草,讲究的是弱肉强食的规律;而人类世界的规律,便是将人分为三六九等。
有些人生来富贵,性命便比贫贱之人金贵,而贫贱之人的性命却没有多少人在乎。
于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无论死多少人,只要你没有高贵的身份,便不会被人在乎。
而那些心有不轨之人,便趁机利用人性的偏见行恶事。
据元老将军所说,他因为得了一块好铁,便去找到了周铁匠,让他做出一柄好的矛,之后他得了空便会经常去找周铁匠讨论锻造矛的事。
可前天他去找周铁匠,发现找不到人,只在院中见到打斗的痕迹。
周铁匠的打铁铺建在城外,平时都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铁铺的外面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郊外,一条通往城中。
等到元老将军找到周铁匠家里去,周铁匠的家人告诉他周铁匠两天前就失踪了,去京兆府报了案也没人理。
之后元老将军便亲自去京兆府报案,京兆府这回认真了许多,却依然对查案一事并不上心,这位老将军便悄悄派人去京兆府找事,却让他发现了这两三年来竟然有不少铁匠失踪。
老将军觉得蹊跷,便直接闹到刑部来了。
颜非谨听了之后,总结道:“也就是说,此案有四点可以确认。第一,此案并非是寻常失踪案,而且一起连环铁匠失踪案;第二,这些人大白天就敢抓人,说明其有恃无恐,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有恃无恐暂且不知;第三,出了这么多起失踪案,京兆府却不管不问,其中有何隐情也未可知;第四,这些人既然只抓铁匠,定然有所图,不过肯定跟兵器有关,那么,对方需要这些兵器来干什么。”
元老将军没想到颜非谨脑子转得这么快,他才刚说完,颜非谨就已经将他说的话疏离得调理分明,说话也不偏不倚,便赞道:“不愧是那颜老古板的儿子,还挺聪明,不过你可不能跟你那古板的爹学啊。”
颜非谨:“……”
颜非谨带着人去案发现场查案,战冰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去。
其实颜非谨更想让战冰赶紧走,她一副不伦不类的书生装扮实在是令人倒胃口,奈何战冰不知脸皮为何物,非要凑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铺子周围已经遇见过几个人,铺子周围是用篱笆围起来的。
铺子似乎与寻常铺子没什么不同,不过颜非谨注意到地上一个打翻了的水桶,还有旁边石桌上的一处黑黝黝的地方。
战冰问他:“可看出来什么没有?”
颜非谨抬头看周围,道:“周铁匠应该是在打铁之时被人闯进来,他察觉到有人,便将手中还滚烫的铁器向来人打去,铁器当时还未彻底成形,故而在石桌上留下了这个烙印,而旁边的水桶应该是当时打斗时将里面的水打翻了。”
战冰疑惑,围着那桶转了两圈,问颜非谨:“你是如何知道水桶里面有水的?”
颜非谨手指向一处,道:“那里原本才是放水桶的地方,若其中没水,这桶便不止滚到这。”
战冰点头,便转身到别处去了。
颜非谨身后的小助理温之祁却问道:“那颜大人,我不明白这水跟我们本案有什么关系?”
颜非谨解释道:“你也看到了,这铁铺里的土因为常年冶铁的缘故,颜色与别处不同,桶中水撒在地上,那人似乎还与周铁匠打斗过,鞋上自然会沾上此处的泥。”
温之祁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似有疑惑,问:“那颜大人是如何知道周铁匠与那人有过打斗呢?”
颜非谨转过身,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看着蹲在地上的战冰方向,道:“你可看出这是何兵器所留痕迹?”
战冰站起身来拍拍裤子,肯定道:“这是铁鞭留下的痕迹。”
颜非谨靠近看了一眼,疑惑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战冰肯定地点头,“我自小与军中之人打交道,里面用什么兵器的人都有,自然不会认错,不过……”
她摸摸下巴,陷入思考。
颜非谨皱纹问道:“不过什么?”
“这一般男子都会选择硬兵器为主,女子即便选择鞭子也多是软鞭,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那么一个奇葩用这种鞭子,他还跟我说这世上就他家鞭法天下无双。”
战冰想起那人,眼神暗淡下来,只不过那人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找到人尸体的时候脑袋和身体早就分了家。
颜非谨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变得如一座不言不语的山,山中还带了寂寥,便也没再问什么。
颜非谨了解情况之后,便立刻跑去京兆尹,三天两夜不吃不睡,将京周边的匠人失踪案全都找出来,发现这样的案子从几十年前起就开始了,记载在案的共有三百二十一人,失踪的不止铁匠,还有木匠,而这起匠人失踪案,甚至还追溯不到源头。
这就说明,这些匠人的失踪不是巧合,而是一个惊天大阴谋!
不过令人想不通的是,这些匠人的失踪为何从未引起朝廷重视。
虽有“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的说法,然而在此四民中,“工”排在倒数第二,工人的性命自来也没有那些士大夫的值钱。
要说这里面没一点猫腻,只怕是有一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
战冰闲来无事,每日跟在颜非谨后面跑。
若颜非谨看书查资料,她便在颜非谨的书房前练武,颜非谨挨家挨户询问线索,勘探现场,她便很自觉地充当护花使者,极其自然地顶替颜颂的位置,若非是家生子,颜颂或许会怕她抢饭碗。
最近三年共有匠人失踪三十二人,比往些年的人口失踪比例增加不少。
在拜访第二十家人的途中,颜非谨因为过度奔波,加之天气寒冷,很幸运地感染了风寒。
战冰不得不勒令他休息,可不知这人是怎么回事,工作起来便全然不见了往日的风流浪荡,好像是与谁卯足了劲儿,只要工作不要命。
眼见阻止不了他探案,战冰能做的便只能是尽可能地帮他破案,故而也收起了她那些兵器,每天与颜非谨沉浸在各个案情书卷里,真可谓是要了她的老命。
想当年她被她家老头子追着打了三条街,愣还是从学堂逃了出来,就是不愿面对书本上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字,打死她都不会想到现如今她会主动去看这些字。
“你若累了便回去休息吧。”颜非谨劝战冰。
“无妨,我陪你。”战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泪眼朦胧回答。
颜非谨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一本看起来有些泛黄的书卷,说道:“可是你打哈欠影响到我工作了。”
战冰:“......”
“不然的话我坐远些?”战冰试探着开口。
颜非谨斩钉截铁,“不需要。”
任凭战冰软磨硬泡,颜非谨最后还是将她赶出了书房。
待从颜府出来以后,寒风扑面而来,原本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战冰想了想,决定去给颜非谨找线索。
她有一种感觉,颜非谨似乎很在意这个案子。
寒冷的冬天除了耳边呼啸的寒风以及踏在雪上发出的“噗呲”声,便再也听不到别的。
破庙里,一阵寒风吹过,那破败的土墙似乎随时都会坍塌。
在破败的佛像下面,坐着一堆骨瘦如柴的人。他们面黄肌瘦,脸上只能看见搞搞耸立的颧骨和凹陷的大眼珠子。
这里大概有二十多个人,或躺或坐或站,都紧紧挨着抱紧胳膊。每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有些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悲切,那些年岁大点的人脸上则只剩下麻木以及空洞的眼神。
战冰踏入这个破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这些人见到战冰这么个异类出现在这里,立刻全神戒备,一个老乞丐站出来拄着一根棍子问:“你来这里为何?”
战冰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丢给那老乞丐,道:“我想知道城西的周铁匠失踪的所有消息,”随后她又再拿出一个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继续说道:“之后你们每提供一个匠人失踪的消息,我便给他一块银子。”
许多乞丐顿时眼冒金光,纷纷开始将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一时间这小小的破庙热闹不已。
战冰赶紧抬手阻止他们的叽叽喳喳,待拿出笔墨纸砚后,一个小乞丐很有眼色地立刻给她找来两个不甚干净的棒子压在纸上,战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谢!”
“我记得初一那天,天气很冷,我原本打算去城东讨些吃的,结果刚出门我就不敢再继续走了,就怕被冻死在路上,便改了主意去城西讨饭。我在周铁匠家不远处歇歇,起初听见周铁匠问‘你们是什么人’,接着又听见东西碰撞的声音。过了不一会儿,我便看见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将周铁匠打晕扛走了。”
战冰问说话的乞丐可有看见那两个黑衣人有什么特征。
那乞丐看了一眼起初那老乞丐,这才继续道:“我当时离得远,没有看清,不过当时下雪,等他们走后,我出来,在雪地上发现上面有一种奇怪的花纹,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战冰立刻来了精神,这天气太冷,便哈了口气搓手,才问道:“你可会画画?”
那乞丐摇头,正当战冰失落之际,那乞丐继续道:“不过我们这里有人会画画,平时都是我们口述他画的,画出来的东西基本八九不离十。”
战冰当即让那个人出来。
谁知这人出来以后光是看着他的钱袋子却不动作,战冰便丢了一块碎银给那乞丐。
于是这两乞丐一人口述一人画画,倒是在战冰询问其他人别的消息之前画好。
不过战冰看到那张纸上看起来花不像花,草不像草,还有一些不知道该叫什么的东西组合成的一个图形时,她敢保证,就算她这个只会画地图的残废画得也比这好。
再三确认这张图没有画错,又将所有得到的消息整理好之后,战冰便离开了破庙。
当战冰带着自己得到的情报去找颜非谨时,刑部的人告诉她颜非谨竟然独自一人出去调查。
战冰当即气得想将人抓回来狠狠打一顿,怎的生病了也如此不省心。
她火急火燎地去寻颜非谨,就怕颜非谨因为探案而罔顾小命。
说来也稀奇,平时秦楼楚馆,花天酒地,潇洒快活,可工作起来又完全不要命,可真是矛盾的一个人。战冰心想,以前的谨谨分明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颜非谨长得好看,可惜脾气也大,战冰又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两人刚接触的时候经常打架闹别扭,每次都以颜非谨鼻青脸肿而结束。
后来在战老将军的教导下,战冰终于知道媳妇是用来疼的,同样的,未婚夫也相当于媳妇,是用来疼的,这才开始各种讨好颜非谨,只可惜她之前给颜非谨留下太多不美好的回忆,颜非谨之后总是对她爱搭不理。
如今想想,战冰也是委屈,谁小时候不做些糊涂事,何至于长大了还这般冷淡对她?
心里是这样想,但终究自己造的孽要自己还。这不,外面的天渐渐黑了,风雪也跟着来了,她还得迎着风雪去找人。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呼呼地从耳边走过,似尖锐的刀子狠狠刮在人脸上,便忍不住将手碰到面前来吹一口热气,再用双手互相搓一搓。
颜非谨弯着腰将他所处的屋子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冷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鼻涕便也不受控制地跟着流了出来。
他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一下,又继续弯着腰在那里看。
战冰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说实话,这样的颜非谨看起来确实不好看,可战冰莫名觉得这样的他更可爱了,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悄悄地塌陷了。
她也顾不得生气,先赶紧给颜非谨披了一件大氅。
“你以为你是铁做的,都这样了还出来,还是说你以为这风雪是跟你这风寒开玩笑的,出来也不会披一件厚的衣物。”
颜非谨没功夫理回她,低着头继续专心致志地看地上。
战冰深吸了口气,努力露出一个笑脸。战冰随便在这屋子里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没想到她才坐下,便听到“嘎”的一声,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颜非谨看过来,皱着眉头问道:“你在干什么?”
战冰:“……”她想打人。
她硬生生扯着嘴角,一只手捂住脸别过头去,云淡风轻道:“没干什么,你自己去忙吧。”
颜非谨看她一眼,便又转过身去不管她了。
战兵可悲地发现,裤子底下湿漉漉一片,温热的液体一阵一阵涌来。
第6章 匠人失踪案(二)
世间最令人尴尬的事,就是当你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的时候,上天却跟你开了个玩笑,让你状况百出,当你以为你已经摆脱尴尬的时候,更大的尴尬来临得猝不及防。
战冰捂着脸,暂时不想说话。
颜非谨脑袋瓜子反应奇快,看到战冰深黑色裤子下方那点不同寻常的颜色后,一时间脸上也不知道该出现什么表情。
没一会儿,他便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还停不下来。
“没想到……哈哈哈……”颜非谨捂着肚子,身体抖动得厉害,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得更厉害,断断续续道:“堂堂威武将军,哈哈哈,有一天竟然会……因为一张凳子脚断了……摔在地上被吓出尿来。哈哈哈……”
战冰顿时黑着一张脸,无语极了,为什么她会给颜非谨有摔在地上而被吓出尿来的印象?
她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那个,月事来了。”
颜非谨很自然地顺着往下说道:“原来你也有今天啊!竟然是月事来了。”随后才反应过来,张嘴想说什么,不幸咬到了自己舌头,顿时满脸泪水,他却浑不在意,眨眨眼,问:“你说什么?”
战冰解释:“葵水来了。”
颜非谨:“......”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战冰,涨红了脸,指着战冰,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说这种事都不会害臊吗?”
在北疆肆意惯了,一不小心在亲近之人面前便暴露了本性,说话竟口无遮拦。不过这种事在战冰看来还真谈不上要到害羞的地步。
她娘自生下她之后身子便很弱,根本不能将她带在身边亲自调养,战府也穷,养不起多少仆人,又因她在武之一道上颇有天赋,便时常被战坤带去丢给军营中那帮人,那个有空,便教她一手,可以说她自小就见识了百家之长,同时军营就是她的第二个家。
就这样,她一直被当做男孩来养,而她的长相和性格也不像个女孩,反而比男孩还要能调皮捣蛋,故而战夫人甚至在她年纪到了之时,硬是没想起给女儿讲这些事。
她刚来月事之时,确实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绝症竟血流不止,在她以为自己会因流血过多而亡之际,又不想惹得她那本就身娇体弱的娘伤心,便写了一封书信,谎称自己离家出走,实则准备寻一地方等死。
说干就干,她自小受伤无数,因此包扎手法极好,便将她自以为的伤口包扎好,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不过年少心性,哪里会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想着至少也得是战死沙场,于是便去医馆看了大夫。
给她看脉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模样大夫,听他描述完症状以后,年轻大夫也脸色沉沉,着急给他把脉,只是随着时间越长,年轻大夫的脸反而越红,年少的战冰都开始胡思乱想:这脸怎么比苹果还红啊,要是现在能有一个苹果咬一口就好了。
最后年轻大夫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只说她没事,却又不肯说出她为何一直血流不止,两人在哪里红着脸急得团团转,一个是着急得,另一个是害臊的。
还是一位老大夫看见,赶紧将那年轻大夫拉开,又将医馆中的一位妇人请来给她说明白,她这才知道原来女人还有月事这个东西。
一直到战冰十六岁,战夫人身体已经养得好了些,这才猛然想起女儿的月事,磨蹭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晚上才偷偷摸摸地将战冰拉到一个角落里,四处观察一遍,才低着头通红着脸,小声问她月事的事。
战夫人这才知道战冰十三岁就已经来了月事,又愧疚不已,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惹得战冰心惊胆战,连忙说没事,又仔细安抚一番,这才赶紧将战夫人送去给战坤。
所以,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人告诉战冰,月事这种事不能在男人面前说,反正他们在军营什么脏话荤话都说过,她从来没觉得“月事”两个字有什么需要害羞的地方。
不过这些事情颜非谨可不需要知道,战冰理直气壮道:“你是我的未婚夫,有什么不能说的?”
言罢,觉得裤子应该是脏了,她将身上的衣服勒紧了些,还转了个身,问颜非谨:“现在能看到吗?”
颜非谨:“......”这女人还能要点脸吗,竟然问他一个男人能不能看到那种东西,他别过脸去,脖子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战冰看他模样,若非怕唐突佳人,他这幅秀色可餐的样子,她不调戏一番都对不起她前十多年在风月场所花费的时间和金钱。
不过这也不妨事,撩一下自己未婚夫谁敢说什么?战冰凑到他耳边去,故意拖长着调子道:“谨谨。”
颜非谨却像被虱子蜇了一般跳起来离她远远的,皱着眉头不满道:“战冰你是不是有毛病?”同时脸已经红到脖子底下了。
颜非谨抖了抖身子,似乎要将刚刚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抖掉。
战冰准备大笑的脸顿时僵住,眼中闪过某些晦涩的东西,又若无其事地装无辜求饶道:“我不是故意的。”
颜非谨瞥了一眼她无比真诚的眼睛,道了一声:“无妨。”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咬咬牙,随后道:“等这件案子结束,我有话对你说。”
他认真的样子让战冰感觉到将会发生什么,却还是眯着眼笑着点点头,应道:“好。”又蹲在刚刚颜非谨蹲的地方,问:“刚刚可是发现了些什么,为何在这里看了这么久。”
“你看这个。”
战冰只见颜非谨伸手到她面前,她想也没想地便抓住他的手,感慨道:“谨谨的手很好看,光滑如羊脂玉……”
她话还没说话,颜非谨的手已经被猛地抽走。
“你有病吧,我是让你看我手中拿着的线。”颜非谨忍无可忍,总感觉和战冰在一起他总是要时时刻刻忍住不发脾气。
战冰尴尬地摸头,讪讪地从颜非谨手中接过那根丝线,仔细看了看,除了看出这可能是衣服上的丝线之外就不知道这根丝线还有何特别之处。
她将丝线交给颜非谨,“这不就是一根寻常的丝线吗?”又小声嘀咕道:“还没你的手好看呢。”
颜非谨没听到她后面的嘀咕,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好脾气地解释:“这是蜀州特有的丝线,由于路途遥远,到了京中就已经被炒成了天价。”
战冰:“也就是说劫走这个铁匠的人是一个达官显贵,还是特有钱那种?”
颜非谨摇头:“我觉得不是。”
“为何?你不是说这线很贵吗?那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战冰不解问到。
颜非谨:“从蜀而来之人也能穿。”
其实战冰也有此疑惑,总觉得从始至终,颜非谨对这个失踪案的方向都没找对。
人失踪了,难道不应该尽快去案发现场寻常失踪人的线索,然后尽快找到失踪人口吗?
可颜非谨非但没有,反而是在失踪者失踪的地方似乎在寻找什么,却绝口不提要去寻失踪之人。
在战冰看来,颜非谨好像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反而是每天没日没夜地找各种案底资料。
之后战冰将她打听到的消息以及那个图案拿给颜非谨。颜非谨看着那个图案,脸上表情晦涩不明。
战冰问他可是见过那图,战冰却只是摇头,没说话。
回去后,战冰想了许久,决定找颜非谨问个明白。
也不知为何,今年的京都雪尤其大,天气也较往年冷了许多,甚至还有人饿死。晚上的时候风在耳边不停呼啸,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地落下来。
颜非谨看到战冰的时候就想扶额,这人怎么还在啊。
颜非谨:“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故而来问问你。”
颜非谨头也没抬,“那你问吧。”
“你可是已经知道了那些匠人的下落?”她这话虽是疑问,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颜非谨这才抬起头来,问她:“为何如此以为?”是什么让她对他如此信任的?颜非谨自己都干感觉这种信任来得莫名其妙。
战冰:“直觉。颜非谨想了想,反问:“为何不能是我尸位素餐,不将这些匠人的生死放在心上。”说完这话,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鼻涕跟着喷出来,战冰连忙递给他手帕。
“我认识的颜非谨不是这样的人。”战冰回答的毫不犹豫。
颜非谨这才开始认真打量战冰,她看起来比京都的许多男子都要高一些,蜜色的脸看起来很是英气潇洒,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看起来更让她多了一丝神秘和温柔。
原来,当年那个熊孩子已经长得这样出色了。
这个女子,比一般的男子更英勇,也更有胆略,如若有可能,甚至这人还会成为他的妻子
可惜,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对。
颜非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虽感动于她说的话,却也只是道:“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你怎知你记忆中的我便是真正的我?何况世事无常,人又怎会一成不变。”
战冰微微蹙眉,不太喜欢他说的这话,也没有与他争论,问他:“你知道那些匠人的下落吗?”
颜非谨颔首。
战冰表示明白,笑道:“可这几日我一直与你在一起,你何时查到的?”
这才是战冰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颜非谨也没有瞒着战冰,只是简单说了他之前查案时恰巧知道那些匠人被关押的地方,之后听到这个案子,便接下了。
战冰虽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颜非谨可能在调查别的什么,不然怎会接手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匠人失踪案,他却在听到的第一瞬间便不管不顾地着急赶回去。
还猜到他做这些并非是对工作的尽职尽责,不然他早在第一时间将那些匠人救出来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需要确定他会救出那些无辜之人。
随后她死皮赖脸地拖着还时不时打个喷嚏、流着鼻涕的颜非谨回家。
颜非谨出门都是坐马车的,战冰更喜欢骑马,可若要她与颜非谨一同坐车,她自然是欢喜的。
可惜的是颜府是文官府邸,将军府是武将府邸,所以两座府邸坐落位置相隔有些远,战冰下了车以后还得一个人穿过一条街,再走两个巷子才到将军府。
冬日的夜晚里,街道上的雪在白天时虽已被清扫干净,而晚上的一场大雪,又将街道上的路掩盖得严严实实。人们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这个时候,街上只有战冰一个人与一辆马车。
战冰正在想会是何人劫走那些匠人,苦思冥想,却迟迟没有答案。
当她终于放弃思考之时,听到后面一个声音试探着喊:“战兄。”
战冰转过头,便看到身后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露出一个男子的头,等他转过身时,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那人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兴奋地跑到战冰面前道:“真的是你啊,战兄,我老远就看见你,只是一时间不太敢认,没想到还真是你。”说完一掌拍在战冰肩膀上。
他立刻给战冰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知道你打仗回京,原还想着要找个机会跟你聚一聚,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你也是,竟然都没想着去找我,好歹坐下来喝一壶。”
战冰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笑道:“这不是有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去找你,倒是先在这里遇到了。”
两人分开,战冰笑了起来,骂道:“你小子还好意思说,当年走的时候匆匆忙忙,本来还想去送你一程的。”
尚慎后退两步,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战兄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蛮力。”
战冰立刻大笑道:“谁让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弱呢?”
战冰与尚慎是三年前认识的,当时尚慎逃婚到北疆,在逛窑子的时候惹到了当地的巡抚,又不愿说出真实身份,被对方欺负,战冰遇到,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随后的两人臭味相投,很快便熟识起来,尚慎这京都逃婚来的小少爷会的花样比他们这些穷苦地方的孩子多,而战冰早就将整个北疆能玩的都玩了个遍,两人凑在一起,便整日鼓捣那些损人有趣的整人法子,又或者卯足了劲地去逗姑娘,爬树揭瓦,无所不干。
后来尚慎走了,战冰还一度将牟略几人跟尚慎比,总说他们三人死板又过于笨拙。
三人当时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那是你整天上窜下跳跟个猴似的闲不下来好不好。
战冰每天被战老将军逼着在军营训练,训练的量是旁人的两倍,结果这人好像精力无限,别人训练完了只想趴在地上就睡,就她还有时间到处蹦哒,这便苦了他们这些人。
北疆一别,两年多没见,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若非尚慎有要事在身,只怕要拉着战冰一醉方休,不过即便没有一醉方休,两人也约好下次喝酒的时间地点了。
第7章 匠人失踪案(三)
战冰刚走到将军府边上,远远便看见郭新飞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一脸焦急地往远处看,还烦躁地抱起他那把大刀在门前那柱子上敲出“咚咚”的响声,战冰都怕他将柱子敲断。
战冰刚露出身子,郭新飞看见,便急急忙忙地跑来。
郭新飞平时还是挺沉得住气的,可现在却如此急急忙忙的,只怕真出了什么事,战冰忙问:“出了何事?”
“老大,皇上来府上了,这会儿老妖和小青在客厅陪着,你赶快去看看吧。”郭新飞想到他家老大欺骗皇上在家养病实则在外四处行走,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时间后背直冒冷汗,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战冰问:“那为何不快些去找我?”
郭新飞跟在他身后也苦恼,道:“皇上吩咐不许去打扰你,只叫你回来去找他,所以我也不敢……”
战冰没好气道:“就你这出息,以后别说是跟着我混的。”
战冰还真不怕什么欺君之罪的,她当时跟李识寒说在家养伤的鬼话只怕李识寒也是不信的,她早就盼着李识寒来给他解禁了,只要李识寒这个皇帝同意,她就能光明正大的不再每天出门都要装扮了。
郭新飞都快哭了,这个时候是计较他有没有出息的时候吗?
郭新飞只得催促道:“老大,你还是走快些吧。”
来到客厅,果然见一男子坐在大堂正中央,他身穿浅蓝色的衣服,悠闲自得地端着茶细品,飘渺的雾气将他的容颜衬托得有些飘渺,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那个修仙的仙人,与那皇位上高高在上的笑面虎相去甚远。
战冰心想:这京都果真是养美人的地方!
想到此处,战冰连忙低头,怕暴露了自己的想法,走进来行跪拜礼,口呼:“微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识寒笑着将茶杯放下去扶起她,无奈道:“上一次见面我们还称兄道弟,怎的现在再见动不动就要拜啊,朕是来看朋友的,又不是来接受臣子跪拜的。”
说到后面,李识寒还故作不开心。
战冰爽朗一笑,立刻一本正经道:“这可是陛下你亲自说的,那朋友之间是不是应该互相保守秘密呀?”
李识寒愣了一下,随即眯着眼点头,拍着战冰的肩膀感慨道:“你还是如当年一样,一点儿都没变。你都如此说了,我还能将朋友的秘密泄露出去不成?”
“那是因为我无事一身轻,才不会变,倒是陛下,身上压着大舜的千千万万子民,却是变了不少。”
说完,战冰大喊一声,转身跟身后的牟略和董小青道:“唉,你们两个,快去将府中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陛下难得出一次宫,自然要好酒好肉招待。”
牟略笑着应了声是,便立刻与董小青一起出去了。
大厅之中顿时只剩下两人。
李识寒主动问道:“话说回来,你刚刚是去哪里了?虽然知道你不会安分守己呆在府里,但也没想到这风雪交加的你还出去。”还如此晚才回来。
虽然已经想好怎么说了,不过战冰还是迟疑了一下,才道:“去追心上人去了。”
若是之前李识寒不提那一嘴封妃之事,战冰自然不怕这事会得罪他,不过相比于得罪李识寒,战冰更怕的是一个皇帝的猜疑。
自古帝王总是多疑的,为将者少有不被猜忌。所以,他在李识寒面前必须装得坦坦荡荡。
战冰确实看到李识寒脸色确实有微微变化,不过李识寒随即便笑道:“我记得在北疆那会儿走在街上就你最受欢迎,出去姑娘们抛手绢一大半都进了你的怀里。”他逗趣道:“倒是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你还会去追求谁。”
战冰叹了口气,真心道:“主要是你们京都的美人太难搞定。”
李识寒顿时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直乐。
心想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眼里的笑意又增了三分。
“那进展如何?”李识寒八卦问道。
战冰自信满满,“那肯定是会成功的。”她微微抬起下巴,挑眉道:“他是我认定的人,任他郎心似铁,山人自有妙计。”
李识寒无语片刻,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可你没听过那些京中传言吗?颜二公子的风流韵事可是传遍京都的,更是京中无数小姐的欲嫁之人。”
“陛下你可别污蔑这些姑娘的清白啊,”战冰道:“再者,我管那些做甚,反正我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婚书都定下了,我只要脸皮再厚一点,相信不用多久便能赢得美人心。”
李识寒似笑非笑地看战冰一眼,喝了一口茶悠悠道:“那我便等着看吧。”他笑眯眯地开口:“若是那一日变心了?记得我的贵妃之位永远都是你的。”
战冰抖了抖身体,脸上一言难尽,连忙作求饶状,“我的皇帝陛下,求你饶过小人一条小命吧。我这要是真进了宫,还真怕忍不住将你那皇宫拆了,”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笑笑,道:“毕竟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别说进宫作妃子,便是作女人也是不合格的。”
李识寒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笑着道:“那我也不怕,在我眼里,你就是你。”
战冰心里连连叫苦,心想到时候你那些修缮宫殿的钱不也还是老子上供的吗?你当然不怕,可是老子怕啊。
她面上却正儿八经,道:“陛下,说正经的,那皇宫于我而言就是囚笼,你若真的非要我进宫为妃,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呢。”
李识寒嘴角的笑意淡了些,目光突然直逼战冰双眼,认真道:“若朕不是这天下之主,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吗?”
战冰心中叫苦不迭,心想李识寒这是疯了,她是傻子才会回答李识寒这话。
“天下事,从来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不过都是早有安排,陛下自有陛下的传奇,我也会有我的人生,就算重来一次,你我都还是会做如此选择,自然没有必要做这些假设。”
李识寒听了这话,似乎是想了想,笑道:“说的也是,若是有下辈子,我就不做这帝王了,那时,我追求你,你可答应?”
战冰:“……”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为何李识寒还如此执着,她分明记得在军中之时她没做什么令人想入非非的事吧,明明离开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的这下就非要让她对他的感情有个回应啊?
当时李识寒去北疆时是匿名去的,与战冰的相识也只是因为战冰那天将孔盟主的儿子打伤,最后被人家告上门来,北疆情况复杂,战坤迫不得已,只得打战冰五十军棍来平息北盟怒气。
于是,战小将军将那个仗着家里实力,便无所不为的盟主之子打了一顿的消息顿时在军中悄悄走开。
很不巧的是,李识寒就与那位盟主之子发生过争执,又因为身份不便,最后只得硬生生吃下一个闷亏。
战冰自小混迹军营,早就跟众人打成一片了,听到战冰将那盟主之子揍成了猪头被罚军棍,很多人便去慰问战冰,李识寒作为新兵,也想要见识一下这个敢打北盟盟主之子的人有多厉害,便也跟着大伙一起去了。
无论在何处,只要战冰想,她便能迅速跟人打成一片,李识寒欣赏她豪迈爽朗且武力高强,又看重她在军中的影响力,便刻意地亲近,于是两人倒也成了朋友。
在北疆,走来的十个人里,就有五个是她战冰的朋友,李识寒自然不甘成为战冰那平凡普通的朋友中的一个,在李识寒的刻意接近下,加上他的脾气还算合战冰心意,两人关系也算不错。
闲暇之时,战冰也会带着一些朋友出去摸鱼捉鸟,爬山斗虎,又或者拉着两三好友去观看某个大人家的小妾和主母是如何斗智斗勇。这个时候,战冰有时也会拉着李识寒一起。
当李识寒的皇子身份揭晓之后,以前关系好的那些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开始对他疏离和敬畏,可战冰看起来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待他的态度与从前无二,两人的关系反倒更好了。
不过战冰若是知道一时年少义气会发生之后这些破事,只怕当时就会离李识寒远远的。
战冰想了许久,还是不明白李识寒是什么时候对她产生那种心思的。
虽然战冰是女子的身份在北疆人人皆知,却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将她当作女子看待过,连她的父母家人都不曾。李识寒应该也知道她女子身份,战冰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放着那些温香软玉的娇美人不要,反而看上了他这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
想不明白,战冰便放弃继续想下去。
这李识寒也不知发什么疯,若今日得不到答案或许就不会罢休了,她想:反正下辈子的事谁知道,还是先将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吧。
战冰笑笑,“或许那时你长得好看还是我追求你呢?”
她这话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李识寒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不由得笑了出来,但还是爽朗地笑着道:“那便说好了,下辈子你追求我。”
战冰:“……好。”天知道她说出这句昧心的话有多难。
董小青拿来酒,推杯换盏之间,好不容易将李识寒盼走了,战冰累得怀疑人生,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去了。
郭新飞身后跟着另外两人恰这时也走了进来。
“老大。”郭新飞抱拳低着头不敢看战冰。
董小青小的时候被家人买了逃出来,之后流浪街头,经常与街上的乞丐抢吃食,有一日被战冰看见。那时的董小青明明个子挺小,和人围在墙角打架,似乎是有人抢了她的吃食,可她打人时一双眼睛却很平静,顿时引起了战冰的兴趣,将人救了回来带回将军府,战夫人让她作战冰的侍女。
可战冰性子受不得拘束,哪里愿意身边时常跟着这个一个小姑娘,何况她还时常出入军营。说是侍女,董小青更像是将军府的小姐,反倒是战冰这个真正的小姐被当做男子养,吃的用的还没有董小青讲究。
董小青在心里是将战冰当做亲人的,这三人中,就属董小青跟战冰说话最没大没小。
这会儿董小青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郭新飞,想起听到的那番话便差点憋不住笑,只好躲在后头不说话。
没想到老大竟然还有男人喜欢,心中顿时对李识寒敬佩不已,真不愧是大舜的皇帝,勇气可嘉。
“看戏看够了?”适才与李识寒说了那么多话战冰便有点渴了,倒了一杯茶,继续道:“也难为你们三个了。”
听老大的语气心情还不错,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互相对视一眼,搞不懂老大什么时候这么会体贴下属了。
不过三人还算有点脑子,尤其是牟略,赶紧笑着开口道:“咱们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只要为老大你做事,无论怎样都不为难。”
另两人也跟着附和,只是董小青那耸动的肩膀让人难以忽视,一看就知道还在憋着笑。
战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若有似无地“哦”了一声,便没有说话,反而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了。
三人自知今日这事儿他们做得不够义气,将老大独自一人留在客厅陪李识寒,便很自觉地罚站,除了眼神交流,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那茶杯中飘起来的渺渺白雾,以及杯盏相碰发出的声音。
第8章 匠人失踪案(四)
“既然你们这样想,那便好。”战冰笑看着他们,三人心中顿感不安,总觉得那笑容太过不怀好意,只恨不得立刻从此地消失。
战冰也不看那三人,神情自若道:“从今日起,董小青每日早晨起来训练加倍,飞飞和老妖我有任务安排给你们。”
老妖是牟略的绰号,在军中,喊人总喜欢在人的姓氏前面加一个“老”字,于是牟略便叫老牟,战冰被逼着学了些成语,知道老谋深算,便擅自将牟略的绰号改为老妖。她想:那些老谋深算的人可不就像个老妖怪吗?
听到噩耗,牟略和董小青一时间哀嚎不已,唯独郭新飞却眼前一亮。
牟略太了解战冰了,一般她这样说,这个任务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任务,便试图讨价还价,耍赖道:“老大,你不是说回京让我们好好休息吗?这只有七日时间休息,我感觉全身都甚为疲惫。”
战冰面无表情,但也认同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看来你们是想去军营啊,正好,老吴跟我说他想休息一两日,我看就准了吧,让老妖你去代替他。”
牟略立刻摆手,“老大,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我是一个文弱的书生,真的不会舞枪弄棒,你就饶了我吧。”
牟略爹是战坤的军师,于是牟略自小又被当做战冰的军师来培养。战冰自小便聪明过人,更是天生的将才,尤其酷爱舞刀弄枪。
而牟略自小身体孱弱,武将们平时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而牟略家也算是军人出身,从小也跟着一堆军中子弟玩,便经常被嘲笑太弱,小时候还好,渐渐长大了,牟略便也觉得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五大三粗的一点也不讲究,因此也不太与这些人走动了,为了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还给自己配了把丑不拉几的羽扇。
战冰当时却是军中子弟里的小霸王,两人自小相识,形影相伴,战冰虽然没有其他人性格恶劣,可调皮捣蛋无所不为,牟略小时候很乖,战冰便很喜欢带他一起出去玩,这样如果惹了事,她老爹也不会跟她耳提面命牟略那小子有多乖。
对待战冰,牟略是没招的,这人既比他聪明,又比他能捣乱,最主要的还是这人武力值太高,牟略只好一直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小的时候还雄心壮志,发誓总有一日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将她踩在脚底下,长大了才发现,人家不仅武功比你高,就连心智计谋都比你用得好,便也彻底死心了。
要说牟略一个军师却为何在战冰提到让他去军营就面色惨淡,那也冤枉牟略了,实则是因为战冰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众所周知,军中的那些大老粗识字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平时一个个的倔起来那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战冰自然对他们恨铁不成钢。
想了许久,便想起她从前也是一个粗鄙不讲理的熊孩子,可自从读了书之后,便明理了许多,便想出了让这些大老粗识字的办法。
可军中读书人实在少得可怜,于是牟略自然而然地成了先生,可惜军营里那帮人平时舞刀弄枪惯了,提起笔连画个王八画得连王八他老娘都不认识。
整个学堂之中,战冰在的时候每个人精神奕奕,战冰转过身一走,学堂上立刻倒下一大片,有时候让学生起来回答问题,原本的“白日依山尽”被理解成是“一个叫依依的姑娘被男子白白享用了身子不说,因为长得太漂亮,最后又被一座山看上”气得半死,当即被这解释雷得半晌说不出话,整个学堂里魔音入耳的狂笑声响遍军营。
而那罪魁祸首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自认为自己也算是天才,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到位,此后,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天地,上课回答问题特积极,只是每次说的答案足以让人捧腹大笑个三天三夜不停。
这样的事情每天要经历无数遍,牟略从最初的想要将这些满脑子只有女人的莽夫揍成猪头,到现在的面不改色,天知道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自此,军中凡是三十岁以下的士兵,每日都需在训练完之后还要再读书识字,好不容易回了京都,牟略只想让战冰在这里找个别的先生去教那些莽夫,可千万别再叫他了。
若再让他去教那群莽夫,只怕若有一日有谁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让他忍不住不惜犯下死罪也要将那猪头杀了,那他的罪名可就大了。
战冰懒得听他装傻掰扯,直接道:“废话少说,两个选择,自己选一个吧。”
牟略立刻收起笑脸,严肃道:“老大放心,我一定会和飞飞完美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他拍着郭新飞的肩膀,说道:“是吧,飞飞。”
战冰嫌弃地挥手:“赶紧滚吧,至于什么任务飞飞知道。”
牟略立刻眯着眼,阴恻恻地问:“所以你这几天大半夜地跑出去就是因为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出去的?”
还不等他们说完,就被战冰赶出去了。
于是郭新飞立刻被那两人用眼刀子去刮,待出了客厅,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声尖叫声和打闹声,战冰耳力好,还能听见地上雪被踩发出的“咕咕”声。
待郭新飞走了之后,董小青哥牟略相看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董小青抬起下巴,语气不善。
牟略立刻从善如流:“是没见过你这样的美男。”
董小青顿时直接上脚,一脚踢在牟略屁股上。
牟略收起羽扇,指着董小青:“你还要不要脸,你看哪个女人会踢男人屁股,你还要不要脸了。”
“关你屁事。”董小青道。
“也不知道以后谁会倒霉娶到你,我看我还是先回去烧三柱高香,给那人祈祷平安。”牟略毫不留情地讽刺。
“烧个屁,我看你还是给你自己烧吧。”董小青撩起额前的一缕头发,大言不馋道:“能娶到我这样的绝世大美女那是多少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牟略翻了个白眼,“我是给娶你的倒霉蛋烧香,你却让我给自己烧。”他凑到董小青的边上,问:“难不成你想要嫁给我?”
董小青一张脸顿时红成了猴子屁股,在牟略的脸上拍了拍,道:“你脸可真大。”
说完便慌不择路的走开了。
“那里是去茅房的路,小心别掉茅房了。”牟略喊道。
只见董小青的身影立刻僵住,随后大声道:“我就是要去茅房,关你屁事?”
牟略站在原地无奈地摇摇头,又将他那羽扇扇了起来,看着董小青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往上扬。
第二日一大早,京都的上空终于见到久违的太阳了,人们不约而同地跑出去晒太阳。
战冰还是准时起床,雷打不动地先去军营训练,回来之后便直接去刑部找颜非谨。
走到刑部的时候,颜非谨果不其然又在研究那些案件书籍。
战冰将买来的糕点放在桌子上,走过去快速将颜非谨桌上的书扫一遍,便索然无味地缩回了头,拉着颜非谨道:“我今日给你带了徐记的板栗酥,你不是最喜欢吃他家的板栗酥吗?吃完再看。”
颜非谨被她推着坐在了凳子上,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板栗酥,问道:“今日怎得想起买板栗酥了,还是徐记的?”颜非谨拿了一个放在嘴里,疑惑道:“他家的东西不都是要预定的吗?”
战冰随口就道:“我今日起得早,便先预定好再去军营,再说了,这送上门的生意谁会有推出去的道理?”
小的时候,战冰记得颜非谨就极其喜欢徐记的板栗酥,只是战冰去预定了几次都订不到,于是今早便亲自跑了一趟,她将名号一亮出来,再拿着一把大刀,那掌柜的立刻二话不说保证先给他做。
当然,这种小事就无需让颜非谨知道了。
颜非谨显然是不信的,却也知道这人不想说的话即便是套也套不出来,索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人总不会扛着大砍刀去逼人吧。
颜非谨哪里想到他随便瞎想的竟被他猜对了,只能说他对战冰的了解还不够。
战冰也拿起路过小摊时买的几个大肉包子连同两个大肉饼吃了起来,那饼很大。见颜非谨吃板栗酥吃得慢条斯理,她用力一掰,将那大饼掰成两半,递到颜非谨面前,问道:“再多吃些吧,你昨晚肯定又没回家,自己看看眼睛都黑成什么样了?”
颜非谨将那散发着肉味和蒜香味的东西往旁边推了推,从战冰那边拿着一个包子,道:“我再吃一个豆腐包便饱了,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在北疆节俭惯了,战冰来的时间又短,也不知道颜非谨喜欢吃什么,好不容易打听到他的喜好,又发现自己将军府根本就没有那种水准的厨娘,因此她还在找会做颜非谨喜欢的食物的厨师。
想了想,战冰也只能算了,只是想着回去还要赶紧催一下董小青,那丫头来京都之后每天只知道逛街买买买,也不知道找厨师的事她是否记在心上。
颜非谨看战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想,问战冰:“你吃吗?”他将板栗酥推到战冰面前。
说起来,他似乎还不知道战冰都喜欢吃什么,做什么,而这些天,战冰每天都给他带各种吃的用的,陪他东奔西跑地查案,他却对她一无所知,颜非谨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愧疚。
战冰回过神来,眼见颜非谨将板栗酥分给他,便立刻笑眯眯地拿起一个,边吃边直勾勾地看着颜非谨,舔着舌头,暧昧道:“很香。”
颜非谨:“……”他黑了脸,原本想着问她喜欢吃什么的心思也散了,这人,一个姑娘家的,不知羞耻,颜非谨说不出自己现在心中的复杂感受,便只得歪过头不去看那性格恶劣的家伙。
趁战冰不注意,颜非谨唤来颜颂,颜颂听到颜非谨让他去查战冰喜欢吃什么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随后认真道:“公子,你是打算对战将军好吗?”他认真道:“我觉得如此甚好,战将军对你可谓是掏心掏肺,你可莫再辜负人家了,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辈子,公子你……”
颜非谨赶紧叫他打住,再一次后悔起来,当初选侍卫的时候为什么会选了这个话唠,说起来,这就是年少无知的错了。
颜颂这小子长了一张惜字如金的脸,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这小子又冷又酷,实际这家伙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话唠。
他当年就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小子人狠话不多,便毫不犹豫地选了他,现在想起来,放一个话唠在身边,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了。
这件事教会了颜非谨一个道理:看人永远不能只看表面。
颜非谨怔了一下,只是让人调查一下她喜欢的吃食,在外人看来就是对她好吗?
颜非谨不得不反省,他以前对战冰很不好吗?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随即又想,他既然不喜欢她,自然不应该对她太好,徒惹人误会。
他没有想过的是,以战冰的性格,只要他们那一纸婚约还在,即便他对她态度再恶劣一百倍,只要不触及底线,她也会一如既往地粘他。
第9章 匠人失踪案(五)
早上迎着朝阳,金色的光芒照在雪地上,世界似乎瞬间就被照亮了,金黄色的丝丝光线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雨中山位于京都东面,距京都不过四五十里,因山中有一条大瀑布,常年雾雨连绵,便被称作雨中山。
泥泞的道路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一人踏雪而过,顿时白白的雪面上出现一个污泥的脚印,再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当所有人走过去之后,原来白茫茫的小路上只剩下溅得四处飞的污泥。
“谨谨,你是如何知道匠人们被关押在雨中山的?”战冰骑着战烈,也就是她那匹宝贝的黑马,她将自己吃剩的一块鸡腿直接塞给战烈。
“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见战冰竟然拿鸡腿给马吃,颜非谨匪夷所思道:“它不是吃草的吗?你怎么还给它肉吃?”
战冰楞了一下,随后指着战烈,问:“你说的是小烈吗?”
颜非谨点头。
“这个啊,”战冰解释:“小烈跟我一起出生入死,在我心里他一直是我的兄弟,兄弟自然是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有鸡腿当然也要一起吃。”
战冰话锋一转,指着颜非谨,道:“不过你别想转移话题啊,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匠人们在哪里的,你也应该可以跟我说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我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水太深了,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但你也要告诉我,让我有所准备。”
“此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周,”颜非谨之前确实是有这个打算,被战冰戳破之后,只好认真道:“我原本便不想牵累你,所以待会儿你千万不要出手,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今日跟我出来,此事定不能牵连到你,你所代表的不止你一个人。”
刚听到他第一句话的时候,战冰还诧异他怎么如此爽快便认了错,感情人家根本就没想过要她帮忙,她充其量不过就是自己死皮赖脸缠上来的,不过听到最后一句话,她便沉默了,即便颜非谨说得很好听,可心中总感觉很不得劲。
北疆人向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喜欢便与你亲近,不喜欢直接表示拒绝,军中之人更是直接,战冰还以为颜非谨默认了她的亲近,就算不喜欢她,最起码就是将她当做朋友的,谁知道人家虽然不拒绝你,却也从来没将划进自己人的范围。
一时间,战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原意是想从颜非谨嘴里知道有什么危险,以便及时保护他,未曾想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想要与她划清界限,用她身后的战家军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毕竟现在战家军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时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样一个正确的表情面对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既然帮你,便是真心的,故而你不必与我说拖累,”她想了想,扯着嘴角,“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若你觉得我待在此不方便,待此番事了,我便不会再如此,只是此次情况特殊,我虽不曾看见一兵一卒,却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此事,我绝不能不管。”
颜非谨见她像是误会了什么,能够让她露出这种表情和语气的,颜非谨很快便猜到战冰确实是误会了。
颜非谨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解释。
他于她无心,让她早日对他死心也好。
于是,他只轻轻道了一声:“好。”
战冰闻言,将满嘴苦涩咽下,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道:“那你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看见颜非谨还有些犹豫,她笑道:“我不放心你,即便你不让我知道,我想要做的事难道你还能拦我不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颜非谨只是说此次这些匠人的失踪可能是一个延续了长达至少三十年的阴谋,朝廷里有人一次次将这些匠人失踪的案子压下来,关押匠人们的地方守卫严密。
战冰从他短短的只言片语里,便很快提取出了重要信息。
这怕是朝廷里那人不仅官大,还有可能不是一两个人,守卫严密,便是有人胆大包天在雨中山养了如此多士兵。
越往里走,瀑布的声音越来越大,林间郁郁葱葱,因是早晨,山间的雾气还没消散,又与瀑布形成的水雾混在一起,稍微隔远一些便看不到人了。
远处的瀑布声,即便相隔甚远,却如在耳旁。
战冰终于知道那人为什么会如此胆大包天了,如此绝佳的养兵之地实属罕见,即便是离京都近些那又何妨,光是此处地形条件便足以让人抛却一切顾虑,况且谁能想到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养兵呢?
待又走了一会儿,战冰侧过头,问道:“再往前走,若前方有敌人便对我方很不利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待雾气散开再走吧?”
颜非谨看了看周围,道:“好。”
颜非谨带来的士兵足有三千多人,又是秘密出行,他们似乎都做惯了这种事,行事都轻手轻脚的。
战冰拿出一个小罐子,朝颜非谨走过去,在颜非谨面前坐下来,道:“手伸出来。”
颜非谨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迟迟没有伸出手。
这人看起来总是一副聪明过甚的样子,现在这傻样还挺讨人喜欢的,战冰便笑了出来,若非怕惹来别人,她只怕会放声大笑。
颜非谨莫名其妙,见战冰伸过来的手,警惕地问道:“你干什么?”
“干-你……”战冰随口就来,这才想到现在不是在军营,面前这人也不是那些会和她开玩笑的兄弟,连忙改口道:“我是说,看看你的手,来的时候被划伤了都不知道。”
颜非谨却知道战冰原先不是要说这个的,可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她是如何说出此等伤风败俗之话。
气得说不出话的颜非谨差点被憋出内伤,他敢肯定,这话就连他这个风流成性的人都不敢说出口,这人却随口就来,一看就是说顺口的。
所以,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战冰这个女人,老流氓是最贴切不过的。
于是两人战冰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在颜非谨的心中深深地烙下了老流氓的印象。
待颜非谨回过神来,发现战冰已经给他擦好了药,正要往另一只手上抹药。
她平时做事不拘小节得很,这会儿给他擦药却温柔得不可思议,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些细小的伤口。
待擦完药,总感觉气氛很奇怪,颜非谨不自在地开口:“其实都是小伤口,不必这般仔细的。”
战冰立刻否定道:“伤口再小也是伤,若处理得不好会留疤的,”她道:“你不是喜欢弹琴吗?若手上留了疤便不好看了。”
“你还记得我喜欢弹琴啊!”颜非谨眯着眼睛,思维有些放空。
“自然记得,”她笑着将小罐子放进怀里,看着颜非谨道:“回去的时候再给你擦一次,”又道:“你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我都记得,我还记得当年你为了一本琴谱去了一个叫什么阁的拍卖会,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准小孩进去,最后还是我找了一个人,然后我们伪装成那个人的孩子进去的。”
颜非谨回忆了一下,也终于想起这件事来,不由得也是好笑,那本琴谱因为来之不易,到现在还被他珍藏起来。
“我记得那个时候那个人看我们两个小孩子这么有钱,于是恶从胆边生,想要绑架我们,最后却被你揍得鼻青脸肿,被你打在地上哭着求饶。”颜非谨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非现在环境不允许,战冰都想借此机会好好和颜非谨忆往昔峥嵘岁月了。
说起这些,颜非谨这才想起来,其实他们之前的回忆也有很多美好的,战冰在京都的半年时间,每日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替他出头打架,逗他开心,带他去做了许多他以前不会做、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
若不论年少时的自尊心作祟,其实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战冰也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两人说着往事,不知不觉,山中的雾气便已经散开了。
那些匠人被关押在山顶,见雾散开,队伍又开始行动起来。
待走到山顶,前面探路的士兵抓回来一个人,这人一身江湖人打扮,嘴里虽囔囔着“没天理、没王法”的话,声音却压得极低,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人。
被押到跟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拉着他的两个士兵讨饶好话说了一大堆,见到战冰二人,只一眼便将目光从颜非谨那张贵气好看的脸上移过,激动地看着战冰。
颜非谨想:如果不是那两个士兵将他架住,他一定会跳到战冰的身上去。
“你……你……你是骠骑将军战冰吧?”他声音颤抖,神情狂喜,眼里抑制不住的惊喜一直盯着战冰看。
当年战冰被封为骠骑将军,不过现在都没有这么叫了,一听到这个称呼,颜非谨猜测这人应该见过战冰,还是在两年前。
战冰镇定从容,问他:“我是战冰,阁下认识我?”
那人看了一眼那两个士兵紧紧捏着他的手,那两个士兵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他向战冰求救,战冰点头,视线却看向颜非谨,才又看着这人,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说清楚了自然便会放了你。”
这人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战冰身上,这才将他的来由说出来。
原来这人是怪才欧阳询,他的机关术闻名天下,此人性情古怪,常年见首不见尾,这世间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踪迹。
欧阳询最近两年一直被追杀,在多次交手后,他察觉到这些人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于是在再一次逃脱那些人的抓捕之后,他便东躲西藏,最后还将这些人的老底查了出来。
也是恰巧,他原本想去一个朋友家借住两天,去的时候却听闻他那朋友失踪了,于是他一路顺藤摸瓜,便找到了这个地方。
听他说完这番话,颜非谨问:“如此说来,你这几日一直在这附近?”
欧阳询点头。
“那你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颜非谨问。
欧阳询点头,“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我觉得这群人是有组织的,且他们每日作息都很规律,卯时起,亥时休,奇怪的是,他们不用吃饭似的,从来没见人送东西上山,搞得我都以为这是一群修仙的。”
第10章 匠人失踪案(六)
瀑布的声音很好的遮住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到了山顶,声音才开始变小。
颜非谨知道他对调兵遣将之事并不熟悉,想着战冰既然来了,便想将三千士兵的指挥权交给战冰。
战冰却拒绝了他,只说会从旁协助。
颜非谨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歇了心思。
山顶上没有一间房屋,战冰有些疑惑,这些人该不会打洞睡吧。
颜非谨却很是肯定地点头,道:“我之前派进去的人禀报,此处至少有三千人,他们怕会引来京都注意,因此挖了一个很大的洞,大的洞连接着无数小洞和地道,地形错综复杂,极容易走错,那些匠人被关押在此处,实则是在秘密制造兵器和机关,被抓的木匠和铁匠都被抓来做苦力。”
战冰疑惑,“若照你所说,光是打造洞和地道便要花费很长时间,若是我,定是不愿花费如此多的精力来做这些。”她摸着下巴思考,“而且你的人是如何进去的,轻易便将此处情况摸得如此透彻。”
颜非谨白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满,道:“我盯此处已经两年了,我的人是被当成木匠被抓进去的,情报绝对准确。”
战冰非但没生气,脸上的笑反而更加开心,谄笑道:“谨谨如此聪明,我相信你。”
颜非谨被噎了一下,这人脸皮是如何练就如此厚的,之前那幅不相信他情报的人不是她的样子是闹哪样?
颜非谨懒得与她说废话,直接问道:“你打算如何安排?”
战冰才收起嬉笑模样,想了想,问他:“你之前是如何打算的?”
“我原想让里面的人与我们里应外合,保护好匠人,我们将山上的每个出口都守住,从外面直接攻进去,如此,便能避免匠人被当作人质。待人质出来以后,再用火熏,将地道和洞里的人熏出来。”他道:“我从工部请来了人,他们会跟在队伍里,若遇到里面的机关,可让他们出面破解。”
战冰点头,道:“你能如此安排确实没错,只是如此一来我方损失必定惨重,且不说里面究竟是否真的只有三千士兵,就算真是如此,光是地形的问题就足以让我们吃亏,还有,你又是如何保证用火熏便一定能将敌人熏出来?”
战冰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颜非谨被问得哑口无言。
战冰看颜非谨被他问住没了话,眨眨眼,问他:“你真的认为那些人是仙人吗?”
颜非谨自然是不信的,便摇头。
“我有更好的办法。”战冰直接道。
颜非谨:“你是想……”
战冰颔首。
颜非谨立刻道:“不行,太危险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何从来不往山下买东西?”战冰徐徐善诱:“为何他们要在此处冶炼兵器,又抓这些木匠作那么多机关干嘛?”
颜非谨自然是想知道的,可他更不想战冰因为他而冒险,他本来就愧对战冰,又怎能让她再因为他而冒险。
颜非谨执着道:“我会自己查清楚。”
战冰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道:“你若能查出来,恐怕早已经查出来了,若你是对方,你想你会轻易让别人发现你真正守护的秘密吗?”
战冰这人,平时在颜非谨面前都是嬉皮笑脸,平易近人的,这也导致颜非谨会忘了她其实还是一个将领,在一个将领面前,除非你能拿出让她信服的理由,不然她不会轻易放弃她的目标。
最终战冰还是说服了颜非谨,又重新布置了作战计划。
战冰凑在他耳朵边说了一会儿,因为听得认真,颜非谨甚至都没能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距离靠得太近。
“好,就这么办。”颜非谨的脸微红,激动的,兴奋得一拍手。
此法虽然冒险,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抛开战冰安全的顾虑,颜非谨甚至颇为喜欢此种作战方式。
战冰不要脸地想,他红起脸来真好看,他因为她羞红了脸的时候一定更好看!
要是颜非谨知道她脑子里一天净想这些,一定会忍不住将她的脑袋打碎来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战冰的计划很简单,颜非谨在外面指挥,吸引敌人注意力,战冰带人潜入后方,寻找敌人的秘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或许还能与颜非谨内外合击。
战冰原本先从军队里找一个士兵和懂机关术的欧阳询与她一同进去,可颜非谨不放心,硬是要颜颂一起跟着,眼见颜非谨执意如此,战冰只好妥协,很快便带着颜颂和欧阳询进了洞。
这些人很谨慎,巡逻的人排得满满的,几乎让人找不到漏洞可钻。
可惜这些人遇到了战场修罗战冰,这是一个从小钻地爬树,无所不作的人精,若她真心想要去一个地方,基本上没有人能拦得住。
很快,他们便跟在一队巡逻的士兵里面,又悄无声息混进队伍里面。
半路上他们便从一个地道里脱离这个队伍。
欧阳询对能够和偶像一起并肩作战这件事还非常激动,刚离开巡逻队便开始和战冰聊起来,两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颜颂几次想插嘴,却又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最后只好默默一个人跟着这两人,一路上基本都不怎么说话。
战冰见颜颂一路走来却一个字都不说,心想颜颂这也太闷了,还在琢磨要如何和他打好关系,从而多套一些颜非谨的消息。
待又走到一个分岔路口,前面分别有四条路,三人停下来,欧阳询问:“战兄,我们现在应该走哪边?”
战冰虽是女子,可大概在别人眼中她与男子无疑,欧阳询唤他战兄她也很爽快地应了,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倒是当时与她在一起的颜非谨脸色有些不对,不过应该是顾忌着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令战冰有些失望。
战冰拿着来之前颜非谨给的图,发现上面其他三条都标明了里面是什么,只有中间第二条路却没有标明前面有什么。
战冰看着地图,指着中间第二条路,道:“走这条。”
两年的时间,进来的人却连这条路后面有什么都不知道,一看便是有猫腻。
果不其然,这条路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竟然还还没看到分叉苦口,不过周围全是灰尘,看得出来,此处很少有人来。
再往前走不远,只听到“蹦”一声,再一看,后面的路竟然被堵死了。
战冰问:“这是什么?”
“若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吴家机关术,这面凭空出现的墙其实是将机关装在顶上,再出其不意,将敌人困住。”
战冰听后陷入沉思,道:“前面还有路,也就是说,前面肯定会有更厉害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一般情况下会如此。”欧阳询回答。
战冰反问:“若在不一般的情况下呢?”
欧阳询不假思索道:“那便是有去无回。”
战冰沉默,转过身跟一直不说话的颜颂道,“这次连累你了。”
颜颂摇头,“将军客气了,”同时赶紧表明心意:“其实我一直崇拜将军来着,因为你是公子的未婚妻,我还高兴得想着以后能与你住在一个屋檐下,能够跟随将军并肩作战,我想大概是所有大舜儿郎的梦想,今日能有幸与将军一起并肩作战,是颜颂的幸运。”
战冰看他神情严肃的模样,好似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
战冰没想到她人气这么好,原本费尽心思想要搞定颜颂套话,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成功了。
“没想到你也钦佩战兄?”欧阳询问,似乎是因为找到了知音,即便是在面对颜颂那张惜字如金的脸也毫不畏惧。
战冰看这两人正在讨论她某场战役的表现,也懒得提醒他们那都是那些说书先生编的,之前她便跟欧阳询解释过了,可欧阳询一副大遭打击的模样还在眼前,她原本想颜颂话不多,等他们说完再走。
结果这两人一说便停不下来,战冰只好叫停还在滔滔不绝的两人。
欧阳询道:“颂兄弟,没想到你这张脸看起来惜字如金,这么会说,我刚开始还以为你不喜欢说话呢,搞得我都不敢与你说话。”
颜颂有些尴尬道:“我家公子嫌我太唠叨,在外人面前我都不怎么说话,主要是怕人家嫌烦。”
“可是战兄不是外人啊,”欧阳询拍拍胸脯,“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我说,我这人一闲下来嘴就不能停,有你在我身边咱们还能解解闷。”
战冰听这两人一路叨叨半天,似乎她还是这两人崇拜的对象吧?这两人却直接撇开她相聊甚欢。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两人真的很聒噪,而所有的体力活和脑力活竟然都是她一个人在干。
她其实是一个女子啊。
这要是跟在她后面的是她军营里的,只怕这会儿直接随手抓一把泥塞住那人的嘴不能叨叨了。
然而,这里一个是她需要巴结之人,一个是她需要紧紧抱住大腿之人,这两人她都惹不起。
“战兄,我看你好像受伤了,还是先包扎一下吧。”
战冰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深色的,今日她穿的便是一件黑色的衣服,若非她留了太多血,根本看不出来。
欧阳询拉过她的胳膊,手上一摸,只见全是血红一片。
战冰摇头,跟欧阳询打招呼:“你在周围找找,此处应该有机关。”
“可是你的伤口……”欧阳询还想再说什么,颜颂主动走过来,“你去找机关控制那些机关人,我来给将军包扎,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待会儿那些机关人过来便不好了。”
原本刚开始的时候除了一点小打小闹的机关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颜颂和欧阳询便松懈了下来。
直到后来,突然就是各种毒物毒虫、机关要术,好几次都是战冰凭借着超强的轻功和反应力带着两人死里逃生。
他们刚刚摆脱血乌鸦的追击,还没有来得及停下来歇口气,竟然又遇上了能够行走自如的机关人。
这些机关人刀枪不入,根本不会累,机关人站的位置形成了一个阵法,能够将人困死在里面,欧阳询和颜颂都是会武功之人,可若没有战冰,或者是个他们都出不了这个阵法。
出了阵后,战冰也受了伤,若非她脸色苍白,欧阳询也不能这么快发现她受伤了,因为这人受了伤也能面不改色,行动自如,丝毫看不出来她的胳膊被划了重重一刀。
颜颂问她还有何处受伤时,这才发现她几乎到处都是伤,却还能在路上跟他们贫嘴。
一时间,颜颂对战冰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恨不能为了表达自己的崇拜而按着他家公子的头当即与战冰成了亲。
若非因为公子,战将军其实不用来受这个罪的,可公子的心却不在战将军心上。
战冰不知道颜颂心里这些,她只是咬咬牙,便将衣服撕破,看着还有些愣住的颜颂道:“药给我吧。”
颜颂回过神,见战冰的衣服被撕破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立刻俊脸一红,赶紧别过脸去,道:“那个,将军,你这……”
战冰不懂他这些少男心思,直接从他手中拿过药瓶,动作利索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颜颂见她痛得出了一身汗却一声没哼,也意识到恐怕除了在他家公子面前这位才会有那么一点女人的自觉,其他时候她根本就当自己是男子,自然不会顾忌所谓的男女大防。
颜颂一时间也不知该为颜非谨感动还是悲哀。
想到这里,颜颂索性也抛开了顾忌,掏出一块手帕给战冰擦汗。
战冰将身上大一些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欧阳询却还没过来,她扶着墙站起身来,颜颂赶紧去扶她。
颜颂紧张问道:“将军,你要做什么?”
战冰:“我去看看欧阳询那边怎么样了。”
颜颂道:“这,将军,还是我去吧,你身上的伤太重了,后面还有多长的路也不知道,你到时候别……”
战冰打断了他的话,“无事,我的身体我清楚,你对机关术可谓是一窍不通,若莽撞过去只怕还要我去救你。”
颜颂:“……”为何公子不在的地方战将军的嘴如此毒?
欧阳询这边,这些机关人除了身体较之常人笨拙了些,其余的根本让人找不到破绽,他不仅要对付这些机关人,还要找准时机来破解机关人身上的机关。
幸好他是在阵外,这些机关人没有脑子,他可以一个个破解掉这些机关人身上的机关。
只是这对于别人来说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他眼里,破解机关人的机关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大笔财富,这些机关人也不知是何人所著,破坏掉着实可惜。
战冰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欧阳询蹲在地上爱怜地抚摸一个散成一地的机关人。
这时,只见一个机关人手中的长枪向他刺来,这人似还无知无觉,战冰一口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第11章 匠人失踪案(七)
顾不得身上的伤,战冰手中的长剑闻却已经划破长空,直接与机关人的手臂发出“嘭”一声,机关人由于惯性身体往旁边偏移了些,它手中的长枪恰好从欧阳询的额上方擦过。
“你不要命了。”战冰本就不是脾气好之人,更是讨厌这种不敬重生命之人,便顾不得别的,吼了欧阳询一嗓子。
欧阳询被她吼得有点儿懵,随即反应过来他刚刚差点死掉,眼见那机关人又继续袭来,而旁边又来了一个机关人,他赶紧打起精神来与机关人对打。
战冰重新捡起闻却,立刻加入了战局。
“你专心破解机关人身上的机关,我来应付攻击。”战冰习惯性地下命令。
欧阳询也立刻应道:“是。”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意识地按照战冰的命令去做了。
待将所有机关人身上的机关都破解之后,战冰还很好心地给欧阳询留下了一个以作研究。
欧阳询顿时被感动到了,连忙感谢,之前被战冰一嗓子吼得耳朵疼外加自尊心受挫的小小不满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脾气,因为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自尊心自然比一般人要强,更何况是欧阳询这种有才能还被无数人追捧的。
虽然他十分崇拜战冰,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谁又说的清呢?
战冰依然武将出身,心思到底比一般的武将细腻了些,知道不能得罪这种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然愿意去讨好对方。
战冰给欧阳询留下的机关人站起来还不到她腰部位置,不过这么大一个东西带着确实不好赶路,欧阳询恋恋不舍地将机关人放在原地,这才跟着战冰重新出发。
幸好之后的一路需要战冰出战的机会不多,有什么危险都是颜颂在前面,若碰到机关,欧阳询便很自觉地走出来,两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一路上沉默得战冰都差点儿不习惯了。
再走了不多时候,除了来时的路,前方已经无路可走。
“将军,前面没有路了。”颜颂转过身疑惑道。
战冰抬头看了一眼,刚想喊欧阳询过去看一下,人已经很自觉地走出来的东敲敲西碰碰的。
过了不一会儿,欧阳询走过来也摇头,意思是连欧阳询这个机关大师竟然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战冰直觉此处是有路的,只是他们没找到打开的方法,可欧阳询都摇头了,他们三人这便是毫无方法了。
总不可能他们闯过那么多危险的地方,来到这里却告诉他们没有路。
战冰沉思后跟欧阳询问:“你是如何确定此处没有路的?”
欧阳询愣了一下,若是别人胆敢质疑他的机关术,恐怕那人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幸好这人是战冰,不仅是他崇拜之人,而且还是他救命恩人,欧阳询只得好脾气地跟她说了自己的判断。
欧阳询是根据敲打墙壁以及此处的走位来判断此处五路可走。
墙壁都是实打实的,且他们一路走来皆是向下走,而且这里没有任何机关存在的痕迹,故而欧阳询才有此判断。
听了欧阳询的解释,战冰总觉得还有什么被忽略了。
奈何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忽略的是什么。
三人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找出路,却眼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们现在可谓是饥肠辘辘,进来之时也只是带了一些干粮,现在早就已经吃完了,带来的水也只剩下半壶不到。
“战兄,这我也是没撤了。”欧阳询这会儿脸色难看,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在那些墙上敲敲打打,却依然没能找到任何机关的存在。
一个机关大师,却可笑地被困在一个没有机关的地方,就算有全身技艺却毫无用武之地。
“找了这么半天都还没找到,难道这路还在天上不成。”欧阳询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无昔日的侠士风采。
战冰想事情想得入了神,猛然听到欧阳询说的话,激动问他:“你说什么?”
欧阳询被她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往后倾,有些莫名,却还是道:“我说这根本找不到路。”
“我要你的原话。”
欧阳询:“我说找了这么半天还没找到,难不成这路还跑到天上去了。”他这话说得小心翼翼,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战冰猛地拍欧阳询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还真被你说对了,这路还真在天上。”
欧阳询和颜颂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难不成战冰找路找得走火入魔了?
“将军。”颜颂试探着喊道。
“好了,有事随后再说,先找路出去。”战冰抬头看头上的天花板,“上面的天花板其实看似纹路与旁边的墙壁颜色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推开左边的天花板就可以出去了。”
欧阳询和颜颂一脸懵,他们抬了看上面的天花板,感觉这天花板跟旁边的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战兄,”欧阳询指着左边天花板,问:“我怎么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除了颜色一样,便没有任何地方一样。”她指着天花板,“为了不让人起疑,当初的设计者甚至还将这块地方做成凹凸不平的样子,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上面刮风时,下面便会感觉到细微的风,所以我推测上面的很有可能是木板。”
“木板与石壁自然也是不同的,石壁上有盗汗,但是木板上不会有。”
战冰大量欧阳询与颜颂一眼就看到了,与颜颂说:“颜颂,你过来。”
颜颂依言走过来,道:“将军可是要上去看?”
战冰颇为赞赏地点头,道:“不愧是谨谨身边的人,能够通过一个人的前后言语来判断对方的行为。”她一本正经点评道:“不过还是比谨谨差了许多,以后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还应该多跟他学学。”
颜颂扯了扯嘴角,无奈道:“多谢将军教导,属下谨记。”
战冰毫不客气便踩在了颜颂的肩上,她伸手推了推上面的天花板,那天花板很容易被她推开。
这时,她脚下的颜颂只感觉战冰身体突然一个哆嗦,忙问:“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只听见战冰气定神闲地答:“没什么,等着我上去拿绳子拉你们上来。”
颜颂“哦”了一声。
欧阳询问颜颂,“刚刚怎么了?”
颜颂摇头,疑惑不解道:“应该没事,可能是将军身上的伤口裂开了,我感觉到她身体突然哆嗦,上去我再给她看看。”
欧阳询了然地点头。
这时,战冰的绳子放下来了,颜颂对欧阳询道:“你先上去吧,我来断后。”
欧阳询知道自己身上只有轻功还算过得去,武功却不如颜颂,因此也不逞强,很快便利索地绑上绳子朝上面的战冰喊道:“战兄,可以了。”
颜颂看着欧阳询慢慢上去,却在快要到上面的时候听见他撕心裂肺地一声“啊”,听得颜颂心神一震,差点儿耳膜没被震碎。
“你怎么了?欧阳兄。”颜颂以为出了什么事,不由得紧张不已,声音却还在故作镇定。
只听上面的欧阳询半晌才回答:“没事,就是刚上来突然接触到亮光,眼睛有些不能适应,你上来的时候小心点。”
颜颂听到他这样说才放心,随后绳子又被甩下来,颜颂将自己绑好,确定没什么事以后,便让上面的两人拉他上去。
上面光线应该挺足,在快接近地面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光亮。
这时,只听欧阳询的声音传来,道:“颜颂,你可要先将眼睛闭上,不然待会儿的强光你眼睛或许会受不住。”
他们已经在地上待了起码三四个时辰,根本见不到一丝光线,眼睛若骤然见到光线确实会很难受,颜颂便应好,将眼睛闭上。
听到欧阳询跟他说可以睁开眼了,颜颂这才将眼睛睁开。
这一睁眼却差点儿将他的半条命都吓没了。
只见在他的正上方黑漆漆的,而那所谓刺眼的光其实只是洞口正上方这一块被铜镜的灯光照耀着。
只见一个人影穿着一身红得发烫的衣服,披头散发地站在他的前面,那人影手中还拿了一把蓝色的火把,火把影影绰绰,让人时隐时现地看到那张红到极致地衣服下的脸。
那张脸看了令人生怖,恐怕之后的好几天里都睡不着好觉。只见那张脸上,鼻子眼睛嘴里咕噜咕噜地冒出血水,颜颂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血水冒出来的声音,而那张脸还张大了嘴,似乎随时将下面的人一口吞掉。
颜颂被吓得一时间连尖叫都忘了,只感觉双腿颤颤,浑身无力。
直到欧阳询喊了一声,他才总算回过神,这才发现上面明亮如昼,那个红衣服的人影已经被移到墙角去了。
战冰看颜颂面色如纸,还真怕吓到他,这人要是因为他的恶作剧而吓出个什么事情来,战冰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颜非谨交代。
战冰将水放在颜颂嘴边,颇为尴尬地问:“颜颂你没事吧?”
颜颂摇头。
欧阳询道:“颜颂你胆子也太小了,以后还需历练啊。”
颜颂:“……”他终于明白之前战冰突然的身体哆嗦以及欧阳询为什么会叫得那么撕心裂肺了,也亏得这两人硬是忍住,什么都没说,就为了整他。
若非常年跟在颜非谨身后,也见过许多惨死之人,不然颜颂都不知道他今天还能不能活命,欧阳询居然还敢说他胆子小。
颜颂毫不犹豫地反击道:“我可还记得适才欧阳兄你只是因为光线太亮而吓得失声尖叫的事呢。”
欧阳询尴尬了一下,随即又道:“光线太亮,这种事被吓到正常。”
颜颂“……确实,比见到披头散发又血淋淋的一张脸要正常许多。”
欧阳询被噎了一下,也觉得有些丢脸,便道:“今日之事咱们谁也不许说出去,反正谁说出去我和谁拼命啊。”最后那句话声音还挺高。
战冰见他俩还有精神互相挤兑埋怨,便知道颜颂大概是没事的,在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称赞,果然不过是谨谨带出来的人。
战冰在欧阳询的眼神下保证道:“放心,此事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我绝对守口如瓶。”
说完还象征性地捏住嘴唇。
欧阳询这才满意,又开始算起账来。
欧阳询肯定道:“战兄,所以你这是故意整我们的,你刚上来时也被吓到了!”
战冰一脸不知道你说什么的表情,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也被吓到了,我有也大喊得手舞足蹈、胡言乱语到去求各路神仙保佑吗?”她该特意加重了“也”的读音。
欧阳询:“……战兄你不是说不提了吗?”
“现在确实只有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你看了颜颂的丑态,颜颂至少也应该知道你的丑样才行,所以你也别挤兑他了。”战冰特意一副欠扁的样子,欧阳询好像上去打扁那张还笑得嘴都合不拢的脸。
见欧阳询还想再说什么,怕他又说什么惹得颜颂不开心的话,战冰连忙道:“我们赶紧出去吧,我直觉告诉我,这里肯定藏着一个大秘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2章 匠人失踪案(八)
此时的雨中山上,战冰出发之前完善了颜非谨作战计划的不足,他们很顺利地包围了雨中山,绞杀两千余人,俘虏八百,顺利将匠人们都救了出来,匠人们虽瘦得皮包骨头,但好歹命还在。
然而被俘虏的这些人不仅没有丝毫阶下囚的自觉,甚至还指桑骂槐骂他们这些人,诅咒所有人,颜非谨想,若是战冰听到这些话,以她的暴脾气怕是要直接送这群人去见阎王,哪里还能活着在这里叫嚣。
打扫完战场过后,从现场的很多东西拖测出这群人很可能是前朝之人,恐是失去了江山,心有不甘,一心想要复国,故而生出诸多事端。
洞里四通八达,稍不注意便会迷了路,很多地方颜非谨都是不敢去的,就怕遇上机关,队里的一些士兵因为不小心触发机关而死亡,颜非谨只能下令从洞中撤出来。
然而,在他下令刚走到洞口边上,只听到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大的“嘭”,整个山体似乎都在颤动,山上顿时黑雾缭绕,巨大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趋势。
颜非谨本能地护住头部,却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站起来。
他看见,好有许多来不及撤离的士兵被那股热浪抛出去好远,整个世界似乎都黑暗了下来,眼前能看见的除了雾蒙蒙的气浪,就只有漫天飞舞的四肢和鲜红的血液。
“颜大人,快蹲下,你会受伤的。”卫军偏将看到颜非谨竟然要是不要命似的直挺挺站着,也不知道伸着脑袋看什么,顿时吓得丢了半条命。
颜非谨却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吩咐道:“你让他们尽量找能避身之地躲一会儿,现在暂时不能下山。”
偏将立刻应是,又犹豫地看着他,道:“颜大人,您看您要不蹲下来吧,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波爆炸。”
颜非谨却没有理他,偏将见自己劝不动这位颜大人,便只好使一个眼色给待在周围的士兵,这才急急忙忙地去下命令。
颜非谨看着远处的山体不断坍塌,一时间激起满天灰尘。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能将被炸毁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那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可不知怎的,目光似乎被谁定住了,怎么也收不回来。
战冰还在下面,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这时,偏将走过来,小心翼翼开口问:“颜大人,已经过了如此长时间,应该没什么事了,我们还有些弟兄没来得及撤出来,您看……”
颜非谨这才回过神,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他坚定道:“挖开所有泥土岩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偏将立刻笑着应道:“是,颜大人。”偏将立刻跑去下命令了。
挖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那些堵住洞口的碎石头清理掉。
颜非谨已经顾不得别的,也跟着大部队一起挖泥土,顿时让不少士兵对他刮目相看,眼里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这边的动静闹得这么大,京都那边肯定会察觉情况,颜非谨已经派人去说明,可那边能不能来人还不知道,颜非谨只希望战冰他们三人能够平安无事,,不要被困在里面,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他一定可以救他们。
就在他满手鲜血,不要命地跟着挖泥土之时,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喊道:“谨谨。”
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接着又听到一个人喊:“公子。”
他一时间站在原地,害怕自己出现幻听。回过头,便看到面前出现三个狼狈非常的人。
战冰身上的衣服已经结了冰,眉宇间带着一层浓浓的疲惫和担忧,她一身黑衣,看不出来伤势如何,可那张苍白得犹如鬼面的脸能看出她伤得很重。
“谨谨,你没事吧?”她大步走上前来,拉起颜非谨的手,皱着眉头将他手中的血液轻轻擦去,随后又想到她衣服上有太多污泥,便又停下手来。
这会儿的她,看起来有些呆傻。
颜非谨这一刻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他含着笑摇头,道:“我没事。”
“那便好。”战冰说完,身体像突然断了线的风筝,说倒就倒。
幸好颜非谨与她离得很近,才能及时扶住她下坠的身体。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身上的温度很低且手掌接触到的位置湿答答的,颜非谨抬手一看,满手鲜红。
颜非谨好半晌才缓过来,大喊道:“医官,医官在何处?”他已经顾不得形象,抱着战冰身体地看着手都在颤抖。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医馆诊断说战冰是失血过多,恐性命难保,颜非谨只感觉天昏地暗,似乎整个大地都在旋转。
颜颂立刻走过去扶住他,焦急地问:“公子,你怎么了?”颜颂的声音沙哑,他那张惜字如金的脸这会儿蓬头垢面,实在是狼狈至极。
刚给战冰诊断完的医官连忙又给颜非谨搭脉。
颜非谨这时却站直了身体,好似被冬雪压弯了脊背却依然挺直身体的青竹。
颜非谨拂过医官伸过来的手,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请您务必保住她的命。”他突然弯下腰,长长作揖,道:“她是大舜的战神,每日在北疆杀敌卫国,卫我大舜疆土,佑我家国安宁,她一定不能有事。”
那医官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拉起来,道:“颜大人,非是下官不尽力,只是下官也无能为力,将军身上伤口过多,现在血也止不住,普通止血药物根本止不住血,眼下又找不到有效止血的药草,下官也实在是没办法。”
颜非谨沉着脸,道:“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他看了看四周,山上积雪未消,仍然白茫茫一片,瞬间让人产生一种茫然无力之感。
欧阳询突然拍脑袋,一下跳到颜颂面前去,拍着颜颂的肩膀道:“我记得战兄之前受了伤,不是你给她包扎的伤口吗?你身上应该有上好的止血药,军中的止血药效果很好的。”
颜颂却垂头丧气地摇头,“之前将军的伤已经用完了两瓶药,之后她的伤口裂开她都再没用药,恐怕已经没有了。”
颜非谨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烦躁,沉着声音道:“既然知道她已经受伤了,怎的还让她胡来?我不是让你去照顾好她吗?”
颜颂立刻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对不起,公子,属下有负所托,请公子责罚。”
欧阳询见势,赶紧道:“颜公子,此时确实怪不得颜颂,原本将军之前受的伤便已经止住血了,后来听到山上的爆炸声后,她便着了急,以为你出事了,不顾伤势执意上山来,我们怎么劝都没用,上山时遇到山上滚下去的石头因为太着急没来得及躲开,这才致使伤口又全裂开了。”
颜非谨听完,一时间心中酸甜苦涩尝了个遍,因为他,战冰不顾自身伤势,强撑着来找他,才让自己的伤势恶化,颜非谨死死盯着战冰的脸再也说不出话。
他别过脸,深吸了口气,胡乱在战冰怀里搜出一块玉佩,丢给身后的偏将道:“你派人去皇宫,将这块玉佩交给皇上,就说战将军血流不止。”
偏将连忙领命去做事。
颜非谨想了想,看着周围围了一大群人,便道:“你们先走开,留颜颂在此帮我给她止血,其余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有人都一愣,颜颂立刻道:“将军是我家公子的未婚妻,别耽误了将军的病情。”
所有人都有些发愣,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战冰本身是女子。
欧阳询原本也想留下来的,但看了看颜非谨的脸色,便很识相地走开了。他身上也有伤,还是先去包扎一下吧。
颜非谨这个时候只能祈祷,祈祷战冰平时有多带些药的习惯,祈祷她的药还没用完,祈祷她能平安无事。
他刚才拿玉佩的时候,并未发现她怀中有别的东西,不过那时人多,他也没仔细看,现在人都走完了,发现战冰衣袖里没有,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还能藏药。
看着面色惨白,再无往日无赖流氓样的女子,心想:我只是为了救你的命,还请见谅。
颜非谨伸手往战冰的怀里摸去,果然,找了一圈,半分药的影子都没发现。
一时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竟然真的没找到药。
颜非谨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失神地看着依然面无血色的战冰,她身上的血液还在不停往外流,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
很快,她身下的泥土被染红了。都说祸害留千年,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可见这句话是假的。
第一次,颜非谨觉得红色如此碍眼,却又无能为力。
第13章 匠人失踪案(九)
这世间什么最苦,大概是绝望最苦。
颜颂是第二次见到颜非谨这副绝望的模样。
战冰身上的伤口太多,血流不止的伤口就有三个,颜颂刚捂住一个,另一个伤口上的棉布又被浸湿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颜颂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看着战冰,又抬头看着还灰蒙蒙的天,颜颂心想,战将军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应该不忍心对她如此不公吧。她是将领,不应如此轻易便被夺去了生命,她不是被称为“战场修罗”吗,修罗是不会死的。
颜颂难受得正欲收回眼,却发现战冰胳肢窝旁边有一个鼓鼓的东西。
颜颂瞪大了眼,激动得指着那鼓鼓的一个,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激动,喊道:“公子,你快看这个可是将军用的药瓶,我记得她当时拿给我的药瓶形状就是圆圆的,大小也差不多。”
颜非谨猛然被颜颂这一喊,立刻抬起头来,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在战冰胳肢窝摸进去,果然摸到一个有些还有丝丝体温的小瓶子。
迫不及待地拿出来,却又在即将看到那小瓶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颜颂不明所以,着急道:“公子,怎么了?”
颜非谨深深吸了口气,他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他将那个小瓶子拿出来给颜颂看。
颜颂用力点头,激动道:“公子,就是这个,只要给战将军撒上药粉,血应该就可以止住了,在地道的时候将军便是拿这个撒在伤口上,那不停冒出来的血不一会儿就止住了。”
颜非谨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总算是落回原地。
颜颂有些尴尬,问:“公子,那我是否需要回避?”
颜非谨一时也没了话,随后想了想,想着他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完成,便道:“你先到一旁去,若有需要我再叫你。”
颜颂走后,颜非谨这才揭开战冰的衣服。
战冰腰侧有一处伤口血流不止,一处是胳膊处,还有一处是大腿外侧,其中腰部位置的伤口更严重,血不要命似的往外冒。
颜非谨对于战冰之前流了多少血没有直观感受,直到看着她身下已经红成一片的地方,心不知怎的,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微微有点疼。
他轻手轻脚地给战冰解开衣物,却被她身上没一块完好的皮肤所震惊。
伤口大大小小,颜色深浅不一,长的足有筷子那么长,小的也有一根手指长短,看得人心都揪起来了。
颜非谨难以想象,当时这些伤口有多疼,难怪欧阳询说战冰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们都没有发现,只怕她已经将受伤当做家常便饭,这种忍痛能力令人佩服的同时,心里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了心疼。
颜非谨已经难以说清楚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他包扎的动作变得很轻、很轻,好像他手下之人是一个金娇玉贵的瓷器人。
战冰腰部位置之前被包扎过,这会儿白色的绷带早就被染成了暗红色,只见血液在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待颜非谨将战冰腰间的伤处理好,撒好药粉后,看血液没有再一次将药粉全部往外冲,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寒冷的冬日里,他已经出了一身汗,却还没来得及擦一擦额角的汗水,又赶紧用绷带给战冰包扎好。
发现血液虽然将绷带染红了,却也算是止住了血,总算是能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又叫颜颂去拿他备用的衣服过来给战冰换上,才低头继续处理战冰胳膊和大腿的伤。
此时药粉已经被用去一半,颜非谨心里只希望这些药粉够用,药粉可千万不要再将喷薄而出的血液冲走了。
在将战冰身上的伤口处理好,突然坐下来,颜非谨这才感觉全身酸软无力,整个人心里白茫茫的,跟这满世界的白色很像。
颜颂拿手帕给颜非谨擦了擦脸,又喝了口水,颜非谨叫人拿着担架将战冰抬下山去,直到护送战冰下山的队伍已经看不见了,颜非谨才收回目光。
血虽然已经止住,可医官也说了,因为失血时间过长,能不能救回来也难说,所以他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宫中派人来,必须在不影响伤口的前提下赶紧下山尽快接受救治。
山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颜非谨即便再放心不下战冰却也不能丢下这一摊子事不管,只好让颜颂跟着战冰。
你一定不能有事,战冰。
颜颂跟着战冰走后,欧阳询这才有时间告诉颜非谨他们此次行动成果。
在欧阳询三人从地道出来以后,他们发现路上竟然有车辙印,便一路顺着车辙印往下,来到一个美如仙境的地方,起初他们还以为是误入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之后三人隐藏身形,在庄子里查看情况,却渐渐发现这个庄子的诡异之处。
庄子中的人上到七八十岁的老翁老妪,下到刚学会说话的稚子,皆对舜国怀着强大的仇视敌对之心。
甚至庄子里的人还用李识寒、先皇以及李识寒的爷爷无上皇的人偶作为靶子射箭。
他们三人见此,心中愤懑不已,便冒险去庄子里的藏书阁查看他们的仓藏书,结果发现里面全都是些大逆不道之言,通过推测,这些人是前朝皇室以及旧臣之后。
他们原本还想再继续探查庄子里的情况,只是突然听到山上传来爆炸声,他们三人才急急忙忙地赶来。
说完这些,欧阳询脸上的嫌弃和恶心已经快要从脸上跑下来了,活像生吞了粪便。
颜非谨沉着脸听完欧阳询这番话,眉头便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欧阳询在将消息送到以后便很没心没肺地走了,去找他九死一生也要找的朋友,他那位朋友如今受了点伤,他可还得照顾好友呢!
颜非谨知道此事兹事体大,他盯上这里本就是因为一桩陈年旧案,未曾想还引出了前朝之事。
他十八岁进入朝堂,随后的每一天都在查一桩前些年的冤案,只因朝中有人百般阻拦。
原本以为能够借助匠人失踪案将当年的案卷沉冤得雪,未曾想那桩案件没什么进展,反而牵扯出前朝暗中谋逆的阴谋。
颜非谨不敢有丝毫懈怠,若如欧阳询所言,只怕此次的山体爆炸也并非巧合,而是前朝那些人为了保护庄子里的人打出的幌子。
而哪庄陈年旧案竟然能与前朝谋逆之事联系到一起,只怕那件案子也不简单,朝中如今应该已经有不少前朝党羽,若庄子里那些对大舜满怀仇恨之人将来有一日混入朝中,后果不堪设想。
若此刻回京将此事禀报皇上定夺,便失了先机,可若此时出其不意,对方定以为将洞口堵死,庄子里的秘密便可以瞒天过海,此时出击,定能攻其不备,将对方老底全部端掉。
然而此次围剿带来的军队本就不多,现如今还能参战的也不过一千二三百人,欧阳询他们之前便遇到不少机关,也多亏欧阳询是机关高手。
对方在此次围剿中还不知有多少人沿着地道回到庄子里,现如今到底有多少人也未可知。
若此时回京搬援兵,一定会打草惊蛇,且审核盖章什么的也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失了先机才会得不偿失。
若贸然闯进庄子……
颜非谨想了许久,想着若是战冰在这里会怎么做。
没想太久,若是战冰此时站在这,定会选择直接进攻。知道此事不能再拖,机会只有一次,若成了,便能让对方大伤元气,若不成,也能重伤对方。
颜非谨决定围剿庄子。
他立刻找来欧阳询和偏将秘密商量,决定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欧阳询刚与久未见面的好友说了几句话便又被颜非谨叫来,心情本来还有些不爽的,听到颜非谨竟然要搞偷袭被吓了一跳,随后不爽一扫而空,立刻摩擦着手掌,答应了帮忙,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本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在庄子里看到的一切实在让人很难不愤怒。
才不过三四岁的孩童,学会的第一首童谣便是关于仇恨的,庄子里虽然看着美似人间仙境,但里面住着的个个都是恶魔,他们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偶有一个笑容,也要偷偷摸摸地藏住,怕被庄子里的其他人看见。
即便不是大舜人,看到此情此景定也会愤怒的,欧阳询觉得。
好似灭了国,这些人便连笑的权力都没有了。
欧阳询对这样的想法膛目结舌,但庄子里还有无数更令人感到心寒之事,看到最后,脸愤怒都麻木了,剩下的只有早日除掉这群人的一个念头。
由欧阳询带路,很快便来到他说的庄子前面。
庄子坐落在之前爆炸的那座山与另一座山连接的山坳处,庄子前面还有一片高高的树林,再在此处还能听见远处的瀑布声,能很好的将整个庄子藏起来。
军队来到此处,若非亲眼所见,定也不信这世间竟还有此人间仙境。
就在下令围剿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为何要毁灭这朦胧飘渺的人间仙境。
但是军人的第一准则便是要服从命令。
第14章 匠人失踪案(十)
不远处的瀑布声依旧自顾自地流淌着,即便在寒冷的严冬时节,依然阻挡不了它前进的脚步,它似乎成为了这冬日的主宰。
在严寒的冬日,眼前如仙境般美丽的庄子里面也只有点点雪粒,让人误以为这或许就是真的仙境。寥寥的炊烟升起,为这人间仙境又添加了一丝烟火气。
“不许动。”
“不许动。”
很多地方都同时响起了这个声音,不一会儿,庄子里没反抗能力的人都被穿戴整齐的士兵押在一起,堵住了嘴。
然而,一声响亮的“哐”发出,那是刀被推在墙上发出的声音,有人趁机将口中的布吐在地上,用尽全力大喊道:“敌袭,赶紧通知陛下。我大周儿郎不怕……”
随后,这人还没说完,被他推到一旁的刀手起刀落,他便倒在了原地。
“不是说要小心点吗?怎么把人都惊动了。”欧阳询皱着眉头,问颜非谨。
颜非谨这会儿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双拳被他握得“嘎吱”响,虽然没有战冰的用兵如神,可也知道兵在神速的道理,若围剿错失了先机,只怕会一败涂地。
颜非谨立刻下令:“吩咐下去,尽量不要伤及无辜,若遇阻拦者,杀无赦,手中抓到的那些人,必要时可作为人质用来牵制敌人,但切不可伤了人。”
顿时,这个人间仙境只剩下刀剑碰撞声以及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颜非谨不会武功,偏将担心他的安全便安排了人手保护他,可眼看着死的人越来越多,颜非谨道:“你们也去帮忙吧,留一个人在此即可。”
为首那人叫胡三斤,他有些犹豫,看这昔日的兄弟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很憋屈,他道:“可是颜大人......”
颜非谨抬手制止他说话,道:“你留下来吧,其他人都去帮忙,我自己会尽量避开些。”
很快,颜非谨身边便只有一个人。
前方敌人人数大增,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料想过对方会将山上的人马撤到庄子里,未曾想庄子里的人竟如此多。
偏将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咬着牙道:“颜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兄弟们撑不了多久了,我们现在必须启用那些孩子做人质,不然将会全军覆没,”
颜非谨没有说话。
战争是残酷的,可这些毫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又何其无辜?即使知道这些孩子长大后或许会成为大舜的毒瘤,可多年读的圣贤书还是让颜非谨有些于心不忍。
偏将又喊了一声:“颜大人。”
颜非谨今日穿的衣服是劲装,能够看到他手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沉着脸,似是用尽了全力,才一字一句道:“记住,不许伤害那些孩子。”
偏将立刻领命而去。
他想,今日或许是他行事猛进了,若今日这一千多人因为他的一个命令而死,他这辈子应该也无法睡好觉了。
这个时候,不可避免的,颜非谨想起了战冰,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背负着动辄几万人的性命作战的,那个时候她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有没有觉得压力很大?
就在颜非谨反省自己之时,只听见斥候来报,道:“后方出现一支军队,正在往这边过来,目测还有两公里到达,估计有一千余人。”
此处除了这些前朝之人,根本没人知道,那为何又有军队来呢?
一时间,颜非谨只感觉嗓子开始冒烟,脑子格外地疼。
可他只是慌神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道:“继续盯着,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旁边的偏将这时显然也慌了神,京都一向也用不着他们这些人真刀实战地去打仗,平时也就是去抓个人抄抄家,偏将刚来这个位置没多久,对指挥作战也只会纸上谈兵,真到了战场上,反而全都是颜非谨这个文臣来调兵遣将,这会儿着急道:“颜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颜非谨捏着拳头,道:“且先别慌,或许对方根本就不是敌人,而是派来援助我们的。”
这不过就是自欺欺人,此刻的两人心里都明白,但偏将听到他这么说,也稍微镇定了些,道:“下官失态了,请颜大人责罚。”
颜非谨挥挥手示意无妨,此时有人来报,颜非谨忙问道:“此时战况如何?”
“回颜大人,我们已经将一些孩子当做人质押出去了,你可要前去看看。”
偏将连忙想要阻止,被颜非谨抬手阻止了,他道:“既然如此,我便跟着你们过去看看。”
欧阳询从作战开始便也加入了战斗,他刚一剑刺穿一个人的胸膛,便看见颜非谨竟然这样毫不遮掩便出来了,又不敢喊他赶快回去,顿时心里便急了起来,赶紧将还插在人身上的剑拔出来。
欧阳询此时忍不住想:“为何战冰那样的盖世英雄竟会看上颜非谨这种小白脸?”
只见颜非谨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身战袍穿在身上,就站在离人质不远的地方。
偏将这会儿已经去和对方谈判了。
偏将:“对面的听着,如果你们再不缴械投降,这些孩子今日便会丧命于此。”
对面之人有一会儿没说话,随后回应之人语气听起来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只说了一句:“休想。”便继续指挥底下人作战。
偏将看了颜非谨一眼,见颜非谨点头,便高喊道:“带人质。”
这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看起来再这里面地位也挺高,但无论怎样问,始终问不出这孩子的身份,这些孩子表现出来的样子绝对不像个孩子,无论怎么恐吓都不管用,偏将便喊道:“如果你们还不停手,我便杀了这孩子。”
他这话刚喊完,便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箭已经准确无误地射向那孩子,偏将第一反应是自己这边的人射的箭,往射箭的方向看去,却是周人的方向射出来的。
那孩子眼睛死死盯着箭射过来的方向,却好似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角悄悄留下了一滴泪飘散在这血雨腥风中。
对面之人高声喊道:“你们记住了,桑子君是因为这些大舜人才死的,你们一定要给他报仇,我们大周的那么多无辜孩童已经被舜国这帮伪君子抓起来了,为人父母,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大舜众人:“......”这人莫不是疯子吧?
只见那人刚喊完,立刻便响起响亮的声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们似乎还没准备杀那些孩子吧,为什么感觉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等着了呢?似乎他们杀得越多,恰好正中对面的人的下怀。
颜非谨身边的胡三斤吞了口口水,忍不住问:“颜大人,那些孩子真的是周国人吧?”
颜非谨没有回答他,他现在可算知道当初欧阳询为什么说完这里的情况以后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这些人内心之扭曲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以这群人对大舜的敌视程度,若真放他们出去,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事,而现在朝中还有多少这样的疯子也不知道。
用人质威胁这招显然对这些人不管用,颜非谨便再无优势,总不可能真的将那些小孩杀了。
颜非谨只得下令让人将那些孩子都押回去,此时剩下来的人已经不多了,他让胡三斤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
即便今日真的死在此处,也不能让这些人出去祸害大舜万千子民。
颜非谨刚准备下令决一死战,斥候便来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悦。
“报告颜大人,前方来的是我战家军,一共一千人。”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犹如做梦,只感觉踩在云端不太踏实。
不一会儿,由牟略带领的战家军便迅速加入了战斗。
这群人各个都穿着战甲,唯独牟略还是一如既往的穿一身儒雅青衫,看得出来这件衣服应该是新衣服,上面还有几支竹子,牟略走路的时候都格外小心,就怕将新衣服弄坏了,他手中的羽扇被抓在手中,看得出来这人已经冷得直哆嗦了,仍然不肯放那可怜的羽扇休息。
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急急忙忙被叫来的,时间甚至等不及牟略去换一身衣服。
牟略走到颜非谨面前行礼道:“属下见过颜大人。”
颜非谨赶紧将他拉起来。
牟略又问道:“颜大人可有受伤?”
颜非谨又摇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明显有些惊喜道:“你们怎的来了?”没等牟略回答,颜非谨又问:“战冰伤势如何?”
牟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又道:“失血过多,不知能否醒来。”
见颜非谨的的拳头不自觉地握起来,牟略赶紧又道:“不过皇上派来了许轻舟许大夫,据说许大夫极其擅长外伤之术,且将军她皮糙肉厚,在战场上好几次情况比这危险都挺过来,阎王爷也没有将她收去,这点小伤相信她也能很快醒来。”
颜非谨道:“希望如此。”便沉默了下来。
牟略接着道:“颜大人也无须担心,将军在回去的路上便已经醒过一次,就是她让颜颂拿着她的军令到军营去找战家军的,我想她应该也是担心你出什么事,现在颜颂和郭新飞他们在外面迎战。”
牟略心想:战冰,我现在可是在给你说好话,你若是不早些醒过来,老子一定给你这帅气好看的未婚夫介绍一个别的姑娘,气也要将你从棺材板里气出来。
颜非谨不知道牟略想要给他介绍姑娘欲将战冰从棺材里气出来的想法,只觉得牟略可比战冰会说话做事多了,那人说的一口流氓话,流氓事做得也不少。
想到战冰,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牟略立刻很识趣地道:“颜大人想必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休息了吧,你现在还是坐着休息一会儿,不然我家将军只怕睡着了都不放心。”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有些奇怪呢?他休不休息难不成远在京郊的战冰还能知道不成?
颜非谨困得懒得说话,对牟略这话没有反驳,牟略见颜非谨要休息,也二话不说便走了。
就算知道颜非谨和他皆为男子,可牟略还是怕战冰醒来之后知道他与颜非谨孤男寡男共处一处,还说了那么多话,届时战冰那家伙知道了指不定又会怎么整他呢。
牟略可还记得在北疆那年,战冰托人在京都画了一张颜非谨的画像后偷偷藏了起来,后来被他和郭新飞找到。
因军中全是黑不溜秋的糙汉子,那画师又将颜非谨画得跟仙人下凡似的,害他们还一度以为那是女子,他们两人便拿着那画像讨论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太过投入,被战冰抓了个正着,他们当时还说了很多荤话,之后被战冰整了整整一个多月。
现在回京了,战冰也坚决不让他们与颜非谨有过多接触,就防着他俩真对颜非谨起了不轨之心。
其实这事他们两人是真的冤枉,那个时候的颜非谨容貌还没有张开,便显得有些雌雄莫辨,身上穿的又是一件白色长袍,看起来便很容易让人忽略性别,不然他们两个大男人还真没有兴趣去欣赏另一个男人。
不过战冰不这么认为啊,在她的认知里,你们看都看了,又说了那么多觊觎的话,还解释个屁,敢做不敢当。
第15章 将军夫人
远处的瀑布声依然很洪亮,然而之前的人间仙境,现如今却犹如人间地狱,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片红色,地上残肢断体,房屋倒塌,家具用什东倒西歪。
颜非谨作乱的前朝之人押送回京后,皇帝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即怒火中烧,可怜的颜侍郎站在前面汇报,李识寒怒极,随手将不知哪位大臣上奏的折子一下子摔在他的身边,严令彻查此事。
颜非谨松了口气,所谓的“他这个皇帝抢女人输给了颜非谨”这件事在李识寒这里应该算是揭过了。
每次京中的彻查,无论跟自己有关没关,总是会惹得人心惶惶。一时间,京都人人自危,确有其事的怕东窗事发,每时每刻都不得安宁,没有做过的,生怕一不小心被打上个勾结前朝余孽的标签。
之后就是一系列审问工作,皇帝名曰:“既然此事是颜爱卿发现的,朕想由你亲自跟进本案,务必要将此事给朕审问得明明白白,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那等吃里扒外之事。”
针对此次匠人失踪案,周朝人不仅分工明确,善于故布疑阵,且做事不计后果,疯癫无比。
他们有一批人负责劫走匠人,有人负责善后,战冰看到的鞭痕和蜀州特有的丝线便是为了将线索引向别处从而影响判断,而将匠人们带进雨中山的又是另一批人,又有专门的人负责去与官府交涉,确保朝廷不会注意到他们。
若没有遇到元老将军的阴差阳错,只怕现在整个大舜都还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余孽的巨大阴谋之中。
一个小小的匠人失踪案,其中涉及到的官员竟然有上百人,李识寒看到时被吓得不轻,也气得不轻,所谓的法不责众,总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于是杀了几个人以儆效尤,这件事便算完了。
其余的人虽说没有被降罪,可之后被贬职的贬职,失宠的失宠,到最后,有些人在路上被所谓的“山贼”杀掉,只是许多人都还不明就里罢了。
至于那些打造出来的兵器,那可全都是精良武器,皇帝念及战冰为此事差点献出性命,可谓之劳苦功高,所有兵器便归战家军所有。
反对之人当然不少,可李识寒笑眯眯地看着反对的老臣们,问:“那爱卿你们认为这批兵器该放在哪里,难不成再重新送去给那些前朝余孽?让他们来我大舜作威作福?”
帝王一怒,所有人连跪请罪。
至此,这批精良的兵器再也没有人敢明着觊觎,没有人想成为前朝余孽,至少明面上如此。
于是,这批装备精良的兵器落入战家军手中之后,若非这是战冰用命去换来的,只怕他们已经开始敲锣鼓舞了。
在处理好朝堂上的事务后,颜非谨还没来得及换件衣服,便跟着牟略一行人去城外的军营看战冰伤势如何。
到军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城外的军营条件简陋,战冰的卧室甚至还不如颜府下人住的房间好,白色的营帐里面,影影绰绰的灯光摇曳着,战冰的营帐已经是这里布置得最好的一处地方了。
这营帐内外都被人围满了,颜非谨从进入军营开始便听见有人讨论战冰的病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心,要不是牟略一嗓子让堵得远远的人都散开,颜非谨肯定是挤不过门外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的。
“他奶奶的,将军到底怎么样了,你说这个什么许大夫真的靠谱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肯定比不上咱们营里的老高,不然将军怎么到现在都还没醒。”
“管他的,他再要是治不好将军,老子就在他上厕所的时候把他堵在厕所里,蒙着头打上一顿,直到他把将军治好。”
听到这土匪一样的说话,牟略赶紧咳嗽一声,抬起头义正言辞地教训这三人,道:“谁让你们在这里说这种话的,赶紧来见过颜大人。”
那三人见颜非谨细皮嫩肉的,显然是京中哪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以为他是来军营里消遣的,便有些不屑,但看到是谋略带来的人,也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一声:“颜大人好。”算是给足了牟略面子。
颜非谨只是点点了头,这三人却有些不服气了,便有一人道:“这什么人啊,京都的小少爷们都是如此待人的吗?”
牟略暗自骂了这三个没脑子的,凑到一人身边去,小声道:“你们三个真是好样的,竟然敢对颜非谨如此说话。”
谋略说完,便跟在颜非谨后面摇着他那把破羽扇,装模作样地走了,剩下那三人却整个人都僵硬了。
在整个战家军里,颜非谨还是很有名的,这主要得益于有一次开会时,战冰却偷偷带着这位颜大人的画像,看得嗤嗤笑起来,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被战老将军当场抓包,那幅画当时就被没收了,战将军还亲自去偷了几次画像,都没偷出来,最后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件事,也知道了战冰的痴女属性。
那三人在还能看见颜非谨的背影的时候,立刻高声喊道:“嫂子好!”
颜非谨听到这话,转过头看了那三人一眼,转过头,有些疑惑,问牟略:“你们军营里还有女人在?”
牟略:“......”他在心里快速将那三个没眼力见的混蛋骂了几十遍,笑着道:“这个……自然是没有的,不过现在这不是回京了吗,可能有家属进来看家人吧。”
他刚说完,只听见后面一人立刻又道:“不对,是将军夫人,哎,好像也不对,”那人一拍脑袋,高声道:“总算想起来了,是将军的未婚夫。”
颜非谨:“......”
牟略:“......”真是没脸看了,这么笨的家伙竟然是他们战家军出来的,这三个家伙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颜非谨这会儿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最后变成了黑色,他挤出一口白牙,似笑非笑地看着牟略,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笑着道:“嫂子?将军夫人?”
牟略一脸尴尬,别过脸去用力瞪那几人一眼,又转过脸,一脸纯良地跟颜非谨笑道:“颜大人不要在意,他们就是爱开玩笑。”
“哦,原来如此。”颜非谨了然地点头,讽刺道:“不过你们这军营里的称呼还挺特别的啊。”
牟略:“......”他能说什么,他除了赔笑什么也不能干,主要是这军营里根本就没有女人从军,唯二的两个,一个是身为将军的战冰,另一个看起来虽然美颜可人,可说话做事也看不出来半点女人味,久而久之,谁还记得这军营里有女人,在军营里大家都是称兄喊弟的,那对方的老伴自然就是弟妹嫂子了。
可颜非谨不知道情况,牟略又怕多说多错,自然也不敢解释,他只怕他一解释,他家将军醒来知道后会杀了他。
刚走进战冰的屋子,便看见里面依然站满了人,全是军中的将领,牟略刚介绍完,所有人便一声整齐响亮的“嫂子好”,听到牟略眉角抽搐,却又忍不住想笑,干脆别过脸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颜非谨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这会儿更加难看了,这群人都男女不分的吗?
念及多年的教养,颜非谨还是硬挤出个笑容来。
这群人似乎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还躺着的战冰,还有人在屋子里转圈圈,敲着手掌问:“这怎么还不醒啊?”
颜非谨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人脸色苍白,但比刚开始见到那时好了许多,心中稍有安慰。
牟略将颜非谨强硬推到床边去,道:“颜大人,将军就要麻烦你了,你看看这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也不会照顾人。”
颜非谨:“......”他也不会照顾人。
还没等颜非谨说什么,所有人都被牟略赶出去了。
到最后,这空空荡荡的营帐里就只有颜非谨一个人。不知为何,颜非谨感觉很不自在,总感觉被这群人调戏了,可他一个男子,被人调戏这样的想法他连想都觉得丢人。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战冰都还没醒来,颜非谨也被半自愿半强行地留在了军营照顾战冰。
战冰身边那三人似乎在变着法子地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来看战冰的人都被那三人堵在了外边,颜非谨知道这三人的意图后,有些哭笑不得。
天刚亮不久,颜非谨便被董小青吵醒了。
“颜大人,你快起来看看,不知为何,我给将军喂药,却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去。”董小青风风火火地闯进这个临时给颜非谨准备的房间。
颜非谨心想:这随便进男子房间的行为真的跟战冰一模一样。
颜非谨很快将睡了一晚已经褶皱了的衣服拉好,道:“我跟你去看看吧。”
待走了几步,迷糊的脑子才总算反应过来,道:“我也不知医理,过去也不知要如何做,我去叫许轻舟过来看看能不能想些别的办法。”
董小青眼珠子一转,立刻拦住颜非谨。
颜非谨见她抓耳挠腮的,还以为战冰那里是又有什么情况,不由得着急问:“可是她的伤势又有别的情况?”
董小青赶紧道:“没有,不过许大夫刚去给底下的兄弟们看伤去了,这会儿不在,我这才来找你的。”
颜非谨这才放下心来,问她:“那是发生什么事了?”
董小青忙摇头,尴尬道:“真没有,就是那个......”
颜非谨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着急,却还是安抚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董小青深吸了口气,道:“其实我是想请颜大人去给我们老大喂药,她现在不是喝不下要吗,只要嘴对嘴喂进去就完事了。“
“嘴对嘴?”颜非谨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如此无所谓的将“嘴对嘴就完事了”这话说的那么堂而皇之,不过再想到这姑娘是战冰带出来的唯一一个女子,似乎也觉得不是那么意外了。
只是嘴对嘴,颜非谨整个人好似被煮熟的鸭子,全身都燥得慌。
他混迹青楼楚馆无数,见过嘴对嘴的场面也无数,可依旧不可避免的,从耳朵尖一直到脖子无一处不通红。
董小青连忙点头。
颜非谨却有些迟疑,不解道:“可男女有别,你们同是女子,此事由你来做岂不是最为妥当?”
董小青立刻退后一步,抱紧双臂,将头要成了泼浪鼓,坚决道:“颜大人,这话你可别乱说,我可还想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你可别坏我名声,不然到时候你娶我?”
颜非谨嘴角抽搐,无奈道:“女子之间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那可严重了,”董小青立刻提高声音反驳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老大看起来压根不像个女人,再说了,谁说的女子与女子就可以了,那你想一下,让你去亲一个男子你愿意吗?”
颜非谨:“……”
总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可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反正他是无法想象自己亲吻另一个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他也想象不出亲吻战冰是什么样。
见颜非谨没有说话,董小青赶紧将药碗放在颜非谨手上趁机溜走,边走边道:“颜大人,那我们老大便劳烦你了。”说完溜得比兔子还快。
颜非谨发现,战冰如今昏迷不醒,似乎她董小青、牟略和郭新飞都不怎么担心,好似笃定战冰一定会醒过来。
颜非谨的房间被安排在战冰旁边,他直接推开门进去,看了看碗里的药,又看了看床上依然昏睡不醒的人,心里在纠结是否真要嘴对嘴喂药。
就在他纠结得眉心都快打结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听这声音颜非谨就知道此人是谁了,也就只有许轻舟说话才会这么夹棍带棒的。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颜侍郎吗?这怎么还来军营了,该不会是来这里找乐子的,可这里也没姑娘呀。”许轻舟那欠扁的声音让颜非谨端药的手一抖,药汁差点被抖出来。
颜非谨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许轻舟却好像是才发现他手里的碗似的,惊讶道:“啧,瞧我这记性,我记起来了,你是战将军的未婚夫,据说战将军还是为了救颜侍郎,才变成了如今这幅差点儿去见阎王的模样。”
许轻舟啧啧道:“不过我们颜侍郎容貌姣好,战将军威猛神武,可谓是郎貌女才,只是可惜了那吴家七小姐,只怕再也等不到心上人去找她了。”
颜非谨将碗放在桌子上,冷着脸走到许轻舟面前,语气冰冷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以,但她不是你顺便可以提的,如有下次,我会让你为你的口无遮拦付出代价。”
许轻舟不屑地“嗤”了一声,道:“说实话,我还挺替床上这位战将军鸣不平的,她知不知道她拼尽性命救的人其实已经心有所属,而她要不是身体底子好,恐怕早就去见了阎王。”
颜非谨沉着脸没有说话,看许轻舟还要继续说话,便将药碗放在许轻舟手中,道:“你既然奉命来救治她,现在她无法进药,你自己想办法吧。”
许轻舟看颜非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在将药碗递给他之后便自顾自地又去打了一盆热水来。
许轻舟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问颜非谨:“哎,谁告诉你战冰无法进药的。”
颜非谨拧帕子的收一顿,反问他:“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许轻舟反常的没有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颜非谨觉得这家伙大概真是脑子坏了,笑得东倒西歪不说,最后连话都说不清。
颜非谨坐在床上,忍无可忍,不由得提高声音道:“你赶紧喂药,我还要给她擦脸。”
许轻舟却笑得更大声了,疯了似的,指着颜非谨张了张嘴,应该又是想说什么讽刺的话,却因为笑着抖得厉害没说出来。
颜非谨面无表情地坐着等他笑完,可这人笑起来没完没了,颜非谨可不想因为这傻子的傻气而让战冰的伤势出状况,便道:“我记得你是奉命来医治战冰的,你若是医不好她便等着皇上的降罪吧。”
许轻舟这才勉强止住了笑,撇了撇嘴,不屑道:“从小到大就只会这招,你不腻我都腻了。”
许轻舟很轻松地便给战冰喂了药,哪里看的出喂不进药的模样,颜非谨确定了这就是董小青想出来促进他和战冰感情的损招,顿时嘴角抽搐。
这个军营的人正是每一个正常的。
男的、女的。
老的、小的。
颜非谨才来军营一个晚上,战冰身边这三人便想尽各种办法,硬要撮合他与战冰,也不知道这几人平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战冰已经很不靠谱了,可这一对比才发现她这些下属更不靠谱,亏他之前还觉得牟略比较靠谱,他想:他脑子真是被驴踢了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许轻舟自然是逮着机会便不会放过损颜非谨的时机,自以为看破什么,指着颜非谨哈哈大笑道:“没想到风流成性的颜侍郎有一天被人设计,将大舜的战神送来给你亲,看来颜侍郎风流越来越甚啊!”说完,他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颜非谨却黑了脸,道:“你最好记住了,无论是战冰,还是吴七小姐,他们都不是你能挂在嘴边供你打嘴仗的人。”
说完,颜非谨便走了出去。
许轻舟掏了掏耳朵,丝毫不知收敛,反而还大喊道:“我之前说吴七小姐的时候看你激动的,现在却如此平静,这可是你的未婚妻啊,你不该上来打我一拳给她泄愤吗?”
看颜非谨头也不回地走了,许轻舟叹了口气,摇摇头,跟床上的战冰说:“你是大舜的战神又如何,人家心里照样没你,你这样拼死救了人家,结果到头来还是抵不过一个青梅竹马。”最后他评论道:“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