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何来喜欢
颜非谨好不容易等许轻舟走了,便来到战冰的房间,只见那人依然还在沉睡,颜非谨拉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暂时也没什么事做,不知不觉便看着战冰发呆。
这人醒着的时候张扬跋扈,一副流氓样,可睡着了,她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害怕些什么,倒显得有些微可怜。
颜非谨刚给她抚平眉宇间的褶皱,不一会儿她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来,颜非谨也不知怎么了,非得和战冰的眉头杠上,一遍遍不胜其烦地给她抚开眉头。
颜非谨脑子会胡乱猜想: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这个看起来强大到什么都不害怕的女子如此不安呢?
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欠扁样,可真正的她会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他是没机会知道的了。
颜非谨轻轻摸着战冰的眉,道:“你怎么还不醒呢?”语气温柔极了,若是战冰看见,只怕得立刻从床上诈尸跳起来。
到了晚些时候,颜非谨又过来,便看见床上原本躺着之人竟然坐在床上,正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周身萦绕着一股子极其危险的气息,见到他来,便立刻抬起头来,立即变脸如翻书,笑盈盈道:“你来了。”
颜非谨大步走过去给她垫了个枕头,斥责道:“你不知道你失血过多?现在应该卧床静养,怎的刚醒过来便直接坐起来了。”
他语气虽然不好,可却将战冰高兴坏了,立刻道:“保证以后都听颜大人的话。”
颜非谨白她一眼,终究无奈道:“想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想。”战冰毫不犹豫的回答。
颜非谨到来了水,递到战冰面前,战冰委屈巴巴地道:“手疼,拿不动杯子,谨谨帮我可好?”
颜非谨:“......”都能自个儿爬起来坐着,还跟他说拿不住杯子。
不过他还是认命地将水放在她嘴边,道:“喝吧。”
战冰喝完一杯水,颜非谨问她可还要喝,她摇头。
“你还以为我醒来你已经走了,没想到你还在,看来谨谨是真的关心我。”
颜非谨叹了口气,“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自然应该等你醒来,不过既然你已经醒来了,我明日也该回城了。”
战冰扬着笑意的脸顿时僵硬,随后她又绽开笑容,“我也打算明日回城,谨谨我们一起吧。”
“不行。”颜非谨立刻严厉回绝,“你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爬出来,现如今应该好好休息。”
战冰笑道:“没事,我皮糙肉厚,死不了。”
颜非谨却及其不喜她对自己身体的无所谓,忍住怒气道:“这是你自己的身体,若有什么事需要回京可以与我说,我帮你,你只需在此养好身体。”
战冰笑了笑,道:“好吧,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颜非谨疑惑地看一眼战冰,这人竟如此轻易就算了?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他还是答道:“明日一早就走。”
“这么早吗?”战冰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道:“我饿了,想谨谨给我做饭吃。”
颜非谨:“......好。”他想,这人为了他受伤了,现在为她做一顿饭也没什么不可,想来做饭也没什么难的。
直到他最后端出一碗煮得稀巴烂的粥出现在战冰房间里,他肠子已经悔青了,做饭真的是一件尤其艰难的事。
战冰看见那碗粥的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后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问颜非谨:“这是谨谨第一次做饭吧。”
颜非谨沮丧又尴尬的点头,连“嗯”一声都觉得丢脸。
战冰却欢喜得眼珠子都快看不见了,语无伦次地道:“如此说来,谨谨的第一次给我了,我感觉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颜非谨:“......”这话真让人没法接。
“你以后还是唤我非谨吧。”
战冰裂开的嘴角僵硬一下,随后爽快道:“好,非谨。”
颜非谨指着那碗粥,道:“那你现在还要吃吗?”
战冰点头,理所当然道:“当然,只要是谨谨、不是,只要是非谨做的,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吃完。”
颜非谨听完脸色爆红,别过脸道:“别胡说,你一个女子说话就不能稍微矜持些吗?”
“可我学不会矜持怎么办,非谨你便不喜欢我了吗?”
颜非谨垂下了眼睛,直觉告诉他战冰这是话里有话,可他只能假装不知,硬着心肠道:“我何时说过喜欢过你?”
战冰放在床上的手用力握紧,却还是死皮赖脸道:“自然是我猜的,谨谨、非谨不必放在心上。”她使唤颜非谨道:“非谨你喂我吧,我手抬不起来。”
这话题转换得非常生硬。
颜非谨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第二日,太阳还懒洋洋地在地平线上迟迟不肯上来,昨晚又下了雪,照得整个世界尤其明亮。
颜非谨一大早便赶回城,未曾想在城门口竟然看见郭新飞和牟略在驾车进城。
不用想,战冰此时定坐在那辆马车上。
颜非谨走过去,牟略和郭新飞行礼喊道:“颜大人。”
颜非谨点了点头,只见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里面之人热情地与他打招呼,亲切地问候道:“非谨,早上好。”
颜非谨无奈,只好也道:“早上好。”
“见过颜大人。”董小青这时也跳出来与颜非谨打招呼,随后看了一眼颜非谨骑的马,道:“咦,颜大人你竟然是骑马来的,我在马车里都快闷死了,能不能与颜大人换一下位置。”
颜非谨还在犹豫,只见董小青已经走到他那匹马面前,亲切地与那马打了招呼,一个漂亮的翻身便骑上去了,末了。还不忘称赞道:“颜大人的这马果然是好马,叫什么名字?”
颜非谨:“......未曾取名。”
董小青撇撇嘴,摇着头道:“可惜了。”她黯然神伤,又道:“马是通人性的,这么好的马应该有一个好的名字,不若颜大人给他取一个吧。”
颜非谨笑道:“董姑娘提议甚好,只是这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董小青听完眼睛一亮,转过身子跟战冰提议道:“对了,老大,你不是最擅长给马取名吗?不若你给这匹马取名吧?”
战冰笑道:“就我这点学识,还是算了吧。”
董小青拼命给她使眼色,战冰问她:“董小青你怎么了,眼睛怎么一直在抽搐,若眼睛不好的话便让许大夫帮忙看看。”
这话逗得牟略和郭新飞撑着肚子滚一边去笑。
董小青狠狠等着牟略,郭新飞很自觉地离开战场。
这时,后面又挤出一个脑袋来,道:“小青妹妹眼睛怎么了,可要我看看?”
董小青连忙摇头,讪笑道:“有劳许大夫,我眼睛没事,可能是这风太冷,眼睛有些不舒服,感觉有些凉凉的。”最后这话她看这战冰,也不理还在捂着肚子笑的牟略。
战冰很淡定地开口:“那不知许大夫会不会将人心焐热的医术啊,若有,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二。随即她又嘻嘻笑道:“我家小青可就拜托你了。”好似那所谓的将人心捂热的医术只是一时兴起,说过就忘。
许轻舟笑着,目光放肆地在颜非谨和战冰身上转,也没有说话。
董小青朝着战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不用劳烦许大夫了,我眼睛好得很,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匹马,竟然没有名字,我记得老大你以前说过,一匹好的马没有名字,那简直是天理难容的事。”
都被战冰这样拆台了,董小青依旧热衷于给战冰和颜非谨牵线搭桥。
战冰不轻不重地瞪一眼董小青,董小青撇撇嘴,别过头去,终于闭嘴了。
这时颜非谨道:“听董姑娘如此说,”他试探着问战冰,“不知可否请将军为他赐名,想必这世间也没有几匹马能得大舜战神赐名的吧,不知将军可愿?”
颜非谨喊的是将军,不是战冰,虽然有失落,战冰内心却又止不住地高兴。
这时,董小青和牟略、郭新飞心里都不约而同地道:她非常愿意!
这还是第一次听颜非谨叫她将军,也不知怎么想的,最后战冰听得还有些小开心,以前他与她说话都是没有称呼的。
果不其然,战冰立即道:“如此,那我便献丑了。”他仔细看了一遍那匹马,道:“此马炯炯有神,毛色极好,看起来与他的主人一样,便叫他小白吧。”
此时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句话:所以你前面说了那么多最后却取了个小白是什么意思。
就在所有人都无语的时候,许轻舟却鼓起掌来,道:“战将军果然不愧是我大舜战神,便是取名字这等俗事也能如此有趣,实在是令人佩服。”
都这个时候了,战冰没想到还有人能昧着良心夸人,她惭愧道:“许大夫过誉,只是名字本就是让人叫的,还不如取一个顺口又好记的名字。”她问颜非谨:“你说是吧,谨谨。”这不,一不小心,又叫回谨谨了。
她道:“抱歉,下次我一定记住不叫了。”
颜非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最后颜非谨还是坐上了战冰的马车,主要是他的马已经被董小青骑走了,除了与战冰一起坐马车也别无他法。
战冰刚回到将军府,管家便说有客来访,一问,这才知道是尚慎,便又拖着病体去见了人。
董小青却在听到尚慎来了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道:“那个臭流氓竟然还敢在姑奶奶面前晃悠,他这又是要来带坏老大,看我不去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说完,风风火火地提着剑走出去。
吓得郭新飞赶紧拉住她,可郭新飞又怎么可能拦得住董小青这急躁性子,等他追到董小青之时,董小青已经提着剑与尚慎打起来了。
战冰很没有诚意地喊了两嗓子,见那两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优哉游哉地坐下来,喝着管家刚泡好的茶,看好戏。
牟略更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觉董小青在将军府也不可能吃亏,便也学着战冰的样子悠闲地喝起了茶,不过仔细看,却能过发现牟略的目光都放在董小青身上。
“好看吗?”战冰冷不丁问。
“好……”牟略顺口接道,接着又觉得不对,可又细想,也不知道战冰具体问的是什么,牟略选择没什么错处地答:“看得出来小青进步不少。”
“那是,我们开小青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还有一身武艺傍身,虽然败家了些,到底还是挺好的一姑娘。”说到次,战冰也很自豪,问:“看来以后给她找婆家的时候要挑得我眼花。”
牟略张了张嘴,心想又不是给你找婆家,你挑花什么眼,就知道瞎操心。
郭新飞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那边打得难舍难分,两人还互相讥讽,这边两个人看戏看得如痴如醉,和着就他一个人在这里瞎操心。
于是郭新飞气不过,也找了个地方坐着,学着那两人的样子喝一杯茶,结果觉得茶这东西又苦又涩,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喝酒来得痛快,便将那茶杯放下。
打到最后,董小青以一招之差输给了尚慎,她过来气鼓鼓地狠狠剜了一眼看戏的三人,帅气地倒一杯茶喝下去,再潇洒地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转过头指着尚慎:“此次是本姑娘失误,下一次本姑娘定要将你打得屁滚尿流。”
尚慎潇洒地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道:“尚某随时欢迎小青姑娘前来赐教。”
“赐屁的教,少跟姑奶奶说这些有的没的,输了就是输了,本姑娘又不是输不起。”说完便将剑收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牟略起身道:“我跟过去看看。”
郭新飞看了一眼战冰,便道:“我也跟过去看看。”说完便跟在牟略身后走了。
战冰挑挑眉,这是两男追一女的戏码吗?
尚慎不由得笑道:“他们三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都不怎么喜欢我。”
战冰尴尬道:“别理他们,三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其实尚慎就是听说战冰受了伤,知道她今日回府便过来拜访,还给战冰带来了不少疗伤的药和补品,战冰看到那堆得跟个小山坡似的花花绿绿的东西,眼都直了,被吓的。
“你这莫不是将你家库房的药品和补品都搬空了吧?”战冰无语。
尚慎却理直气壮到:“你是我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尽管吃,不够了我再差人送来,”他拍拍战冰的肩膀,豪气道:“不必跟我客气。”
战冰被他这一拍扯到伤口,疼得不由“嘶”叫了一声。
第17章 守住北疆
由于受伤,战冰又很顺利地在家窝着,最后才磨蹭着去上朝。
原本她还是比较希望能够和颜非谨一起上下朝,但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在面对颜非谨的事情上,战冰似乎从来没有如意过。
在她刚受伤那段时间,颜非谨还经常来看他,时不时给她带一些吃的用的,有时候还会跟她说说话,或者在她假装疼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时候给她喂喂食,之后颜非谨又接了一个案子,便再也没有踏进将军府半步。
战冰怀疑,恐怕再过一段时间,颜非谨就会忘记这京都还有她这么号人物了。
她倒是借着探望颜父颜母的借口去过颜府找颜非谨,结果两次都没遇到颜非谨,反而每次去颜府都被弄得挺不好意思。
当然,能让战冰感觉很不好意思的事情总归还有那么一两件,其中就包括长辈的偏爱。
她去到颜府。颜父颜母不仅好吃好喝招待她,还差人给她送来很多礼物,颜夫人还与战冰说了很多贴心话,又谈起当年她与自家娘亲相识的过程,还拉着战冰的手只说她这些年受苦了,搞得战冰全身都不自在,心里却又暖洋洋的。
去了两次,战冰是不敢再去了,似乎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的脸皮变薄了,再也做不到每日跟在颜非谨屁股后面跑。
很多时候,其实一个人想要清醒真的很容易。
可在清醒的时候又难免犯糊涂。
据说颜非谨那件案子已经结案了,战冰一大早起来,穿上朝服,骑着马便想要直接去上早朝。
董小青原本是不放心的,打着哈欠起来,看到战冰竟然要骑马去上早朝,一时间瞌睡全醒了,张着嘴巴想说什么,最后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说她家老大太不拘小节了,还是还说她家老大脑子被驴踢了,在这京都,就算官职再低,人家也是坐着官轿去上朝的,哪有直接骑马去的?
“老大,你是想成为今后整个京都的笑话吗?”董小青毫不留情地讽刺:“让所有人都知道,威名赫赫的战将军竟然连一辆马车都坐不起去上朝?”
战冰还真把这茬忘了,而且将军府就他们四个人,就连看起来最娇弱的董小青其出门都从来不坐马车,所以战冰怀疑地问道:“那咱们府里有马车吗?”
董小青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知道你们这三个人都靠不住,我前几天去买了一辆,你自己叫管家带你去看吧。”
说完,董小青便打着哈欠又慢摇摇地回去了。
在管家将一辆马车徐徐带到战冰面前来的时候,战冰第一次开始怀疑她这么多年以来的好视力,直到那辆马车走得近了,战冰才清晰看见那马车长什么样。
马车看起来倒是挺贵的,做工什么的看起来也没的说,可那花花朵朵,红红绿绿的图案又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大老爷们,呸,她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就让她坐这个去上朝。
战冰指着这马车,吞了口口水,后退一步,问管家:“你确定要我坐这个去上朝?”
管家低着头一直不敢看战冰,听我这话,只将头放得更低了,道:“将军,这是小青姑娘准备的,她说……”
战冰黑着脸,咬着牙齿问:“她说了什么?”
管家将头弯得更低,这才道:“那将军你听了之后一定要沉住气。”
战冰:“你再磨磨蹭蹭的,直接去军营领二十军棍。”
管家也是战冰军营里出来的,一听到二十军棍,立刻头也抬高了,声音也洪亮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小青姑娘说将军你本就是大舜第一个能够走到朝堂的女子,坐一个好看些的马车去上朝,朝中人看你这风格,便不会忘了你是女子,自然会让着你些。”管家说话一气呵成,一句话快速给说完了。
战冰压着怒气,指了指那马车,道:“放屁,老子还用的着别人让,还有,你跟我说这马车好看。”战冰一顿劈头盖脸骂下来,“你他娘的睁大眼睛看清除这花花绿绿的叫好看?”
管家心里那叫一个委屈,这又不是他买的,他当时也劝了董小青,结果那姑娘非要买这辆马车他又有什么办法。
战冰平复了一下心情,直接翻身上马,咬牙道:“你告诉董小青,从今以后她出门都坐这辆马车了,如果不坐这辆马车,她也不用出门了。”
随后她一夹马肚,马儿便跑出去好远。
管家这才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赶紧吩咐人将那马车抬走。
之前心心念念一起与颜非谨站在一起上朝,可朝会刚开始没多久,战冰便后悔了之前的这个想法。
这么长时间,颜非谨只是在目光碰到她的时候向她轻轻点头,刚开始的时候战冰还能将看颜非谨当作是一件趣事,只是看得多了眼睛也累,瞌睡自然也就来了。
战冰总结:这上朝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儿。
上朝就是一帮老头子与另一帮老头子吵架的地方,再加上一个皇帝时不时调节一下,战冰差点就直接站着睡着了。
直到李识寒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原本吵杂的朝会突然安静如鸡,战冰才一脸懵地看着上方的李识寒,道:“陛下适才是在叫微臣吗?”
李识寒笑着道:“朕问你对于莫将军死在自己府中之事有何看法?”
战冰一个激灵,连忙站直身体,恭敬道:“陛下,请问你说的莫将军是那位?”
李识寒:“镇守玄夜关的莫振山莫将军。”
战冰按了按耳朵,还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甚至怀疑是不是她幻听了。
战冰没忍住,大逆不道地重新确认:“陛下,您是说莫振山将军死了?”
李识寒倒也不生气,耐心地点头,又道:“此案朕已经交给颜侍郎去查,莫将军刚死,玄夜关的边关告急,这两个消息几乎同时送达,你在北疆长大,朕让你代替朕与颜侍郎找出杀害莫将军的真凶,同时守护好玄夜关,你可愿意?”
听到李识寒这个笑面虎竟然还会如此亲切真诚地问一个人是否愿意做什么,朝中这些老臣们只感觉跟铁树开花一样新鲜。
战冰上前一步,道:“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那你们两人明日便出发吧。”李识寒道:“你身体还有伤,朕会让许轻舟跟着你一起,方便照顾你。”
许轻舟可是京都最擅长治疗外伤的大夫,只因为这人向来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反而每日沉浸在各大青楼里,颜非谨那所谓的风流成性的名声跟他比起来简直不够看,这位才真的谈得上是阅女无数,且每个好看的女子都能在他一句话之间成为她的妹妹。
李识寒说的这番话听在众朝臣耳中,根据个人精明程度便能弄清楚不少事情,也大概摸清了今后该如何与这位大舜战神相处的门道。
下了朝,战冰被叫住,她跟着太监来到了明辰殿,这是历代皇帝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
战冰还奇怪李识寒为何会让她回北疆,原来是对方怀疑战坤的死与此次莫振山之死有关,这才让战冰跟着一起去查。
战冰心中倒是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多诧异,更多的事对李识寒竟如此熟悉北疆情况的震惊,她当初虽然觉得她家老头子死得蹊跷,但那是因为当时她跟她家老头子一起在战场上,这才能够发现这些蹊跷,如今也不过是查到些蛛丝马迹,为何李识寒却也这么怀疑,除非他知道些什么。
李识寒一眼便识破了战冰的疑惑,只是、眯着眼睛等着战冰询问。
战冰道:“陛下缘何会有此怀疑?”
“朕在北疆的时候也算见识过战老将军的能力,当时便觉得战老将军不应该会因为那场战役而死,这不,才过没多久,莫振山老将军竟然也出事了,”李识寒目光看向战冰,“若非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你。莫老将军这一走,北疆便可被轻易攻陷。”
战冰道:“所以陛下是想要我回去守住北疆吗?”
李识寒反问:“你愿意吗?”
若这事放在以前,战冰可是巴不得,可现在,她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说起来,她与颜非谨其实不过只是有一纸婚约,再加上她家老头子给她灌输的思想都是要对自己的媳妇一心一意,而军中那些成亲了或是已经订婚有心上人的汉子们,更是每天都念叨着心中的姑娘,闲来无事,大家便会攀比一番自己的心上人。
如此一来二去,战冰便很自觉地将颜非谨当作了一种责任,得到什么好东西时第一反应便是留给对方,加之颜非谨长得实在是好看,对美人从来没什么抵抗力的战冰自然轻易将对方放在了心上。
不过之前的颜非谨对她来说,更多的只是将对方当做责任,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无论是颜非谨本身的聪明,还是比画像上更加精致好看的容貌,都彻底让战冰沦陷了。
李识寒看她的表情,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苦涩。
早在北疆之时,他便喜欢战冰,他敢肯定那时的战冰也并非就非颜非谨不可,他原想,告白心意这种事不用急,未曾想被突然唤回京,之后又匆匆登基,知道她要回京时,他激动得一夜没睡,更是亲自带着朝臣去接她,为的只是能早一些见到她。
他知道,若他不尽快表明心意,她肯定会很快与她的未婚夫熟悉起来,然后爱上对方,于是,他使了个心机,在朝堂上当众以贵妃之位求娶她,他想,如此一来,即便她对他没有感觉,她应该也不会当众拒绝他这个皇帝,事后他只需要给她服个软、道个歉便可以了。
没想到的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她直接在朝堂上表明已有未婚夫,即便因此得罪皇家。
皇家人想要拥有一份感情是极其困难的,李识寒会想,若他并非这高高在上的皇帝,她可会爱上他,或者只要颜非谨不喜欢她,她是否会回头看一眼自己。
可是,见到她犹豫的神情,他突然感觉他嫉妒那个什么都不做便能俘获她心的那人。
第18章 醉酒当歌
从皇宫出去的路上尤其安静,人们做事都尽可能地放轻了手脚,一言一行战战兢兢,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
在战冰看来,这座宫殿其实更像是一座看着光鲜亮丽的孤城,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为了让自己远离这座皇宫,还是早点离开京都为妙,免得最后李识寒又反悔,心血来潮之下直接封她个贵妃。
从皇宫出来,正值正午,天气好不容易放了晴,战冰独自牵着马,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西街的闹市,经过打听才知道今日此处赶集。
人群里闹哄哄的,若是自己一个人走路倒还好,可现在她还牵着战烈这匹马,自然不好进入人群,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食物的香味,战冰控制不住口中唾液争前恐后地冒出来,站在次移不开脚了。
于是,在西街的集市门口,人们便看到了这么一幕,一人一马相互对视,那马生得高大威猛,若识货的人看到定会夸一句好马,那人长得很是英挺好看,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尤其让人沉迷。
只见这人敲着马儿的额头,恶狠狠地指着马头道:“你自己回家,不许给我惹事,我便给你吃最好的草料,外加......”她闭着眼睛,忍痛割爱道:“外加十个苹果。”
只见那马儿摇着头“嘟嘟”叫,似乎并不满意这个条件。
战冰见战烈这逮着杆子往上爬的性子越发变本加厉,便指着马脑袋,生气道:“赶紧的,现在能找到一个苹果已经不易了,给你十个已经很不容易了,老子养活一大家子容易吗?还一个个的跟我讨价还价,不然你爱走不走,我看你能不能挤过这人群。”
说完,她拍拍马脑袋,毫不犹豫地转身,潇洒走了。
战烈看着自家主人无情的背影,烦躁地在街上刨了刨蹄子,嘴里“嘟嘟”地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大概是在骂那无良的主人吧,眼睛一直随着战冰的身影,直到见那无良主人走得毫无留恋,战烈只好垂下头,又烦躁地刨一下蹄子,自个儿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没有了马儿,战冰自个儿背着手逛了一会儿集市。
京都的小吃多得数不胜数,战冰搓着手,先吃了一碗馄饨,之后又一路将街边看着味道还不错的小吃每样买了些,到最后逛下来,她手上已经放不下了,这个时候便特别想身边有个人可以帮忙分担。
于是,在战冰内心渴望见到一个熟人之际,上天果然给她送来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
战冰立刻跑到对方面前去,道:“许大夫也是来逛街的?”不过这人不像是能帮忙的,战冰心里有些可惜。
许轻舟这会儿准备去欢意阁,路过这条街的时候才想起今日是集市开放的日子,这里离欢意阁不近,但姑娘们却都喜欢吃这里的小吃,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翩翩佳公子,自然得照顾好这些好看的妹妹们,许轻舟便亲自来买东西去哄美人了。
在此遇到战冰,许轻舟也是异常意外,一般有钱有势的人家都不会来这个地方,这么多年,战冰可是他第一次碰到的熟人。
难不成将军府已经穷到只能来这里找吃的了?
想是如此想,却不能让战冰发现,许轻舟道:“是啊,未曾想还能在此遇到将军。”说吧还习惯性地摇着扇子。
战冰不懂这些文人都什么破德行,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在这寒冷的大冬天还摇着个扇子,即便不冷的被他这扇子一摇瞬间感觉冷死了,她暗自抖抖身体,幸好谨谨不会。
虽然心里嫌弃,可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反而热情道:“许大夫这是要买东西吗?”
她脸上神情自然,语气亲切熟悉,动作更是丝毫不见外。
许轻舟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如实道:“路过此处,这才想起今日是集市,忍不住嘴馋,想着正好也可以给欢意阁的妹妹们带些。”对于一个不熟悉的人编谎话太费劲了。
战冰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直白,大白天逛青楼竟然被他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不过性子倒是颇合她的胃口。
“原来如此,那我便不打扰许大夫了,”她将手中的东西递到许轻舟面前,道:“许大夫若不嫌弃,不妨吃一吃这糖炒板栗,挺好吃的,另外的这些也还不错,你都可以尝尝。”
许轻舟楞了一下,随即礼貌性地从她手中拿了一个板栗,道了谢,剥开板栗,眼睛微微睁大,惊喜道:“这是老梁头家的板栗。”
战冰又将板栗递给他,道:“老板说这是今日最后一份,便被我买来了,看牢许大夫经常去买。”
许轻舟这回瞪大了眼,摇扇子的手都不自觉地停住了,随后摸着后脑勺,着急道:“今日怎的卖得如此快,翠鸾妹妹、秋月妹妹、牡丹妹妹可是最喜欢他们家的板栗了,我还想买些过去给她们尝尝呢,居然还是来晚了。”
战冰笑而不语,一口咬在手中的糖葫芦上,只听到“嘎”一声,酸酸甜甜的味道混合在唇齿之间。不知为何,小时候吃这些东西感觉到的都是甜,现在感觉到的却只有酸了,她不由得眯住了眼。
人生的滋味,真是越长大越酸啊。
老梁头家的板栗没有了,许轻舟又不想让那些漂亮妹妹失望,便将注意打在战冰身上,道:“战将军,你看能否将你手中的板栗卖给我,我愿意以十倍的价钱给你买,你看行吗?”
战冰苦着脸,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故作犹豫道:“可这板栗我确实喜欢得紧,我也是排了队才买来的,着实是舍不得。”其实当时她前面就只有一个人,她刚站在那里前面那人便已经买好了。
许轻舟可不知道战冰随随便便撒的谎,他虽然行事荒唐,但也知道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一时便犯了难,打着商量问战冰:“战将军,你看这老梁家板栗着实难买到,我这也并非为了自己过嘴瘾,若是翠鸾妹妹、秋月妹妹、牡丹妹妹知道自己竟然与这板栗如此擦肩而过,一定会很伤心的,你想想,美人落泪,这该是何等令人悲伤的事情。”
战冰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几下头,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道:“确实。”
许轻舟还以为这话有效,眼睛都亮了,结果又听到战冰道:“可美人是否落泪我也看不到,那便是与我无关。”
许轻舟张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这时只见战冰将那板栗丢给他,道:“不过既然是许大夫要的,便无不可,也多谢许大夫的救命之恩,这包板栗算是我请许大夫的。”
许轻舟眼见拿到了板栗,自然喜不胜收,连道多谢。
战冰无所谓的笑笑,跟他告辞,最后说道:“明日见。”
许轻舟不知她为何如此说,便道:“难不成战将军明日要来欢意阁?”
战冰摇头,笑道:“在下倒是想去,可惜怕是没那个机会了,祝许大夫玩得愉快。”
说完,她又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许轻舟站在原地拿着板栗想战冰如此说的用意,发现想不明白,随即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又风度翩翩地继续逛街买东西去讨漂亮妹妹的欢心。
因着手中东西太多,战冰在遇到几个小乞丐时便顺手将东西给了他们分。
手中的东西送完之后,又还不想早早就去军营点兵,闻到一丝悠长的酒香,循着酒香找去,总算在一偏僻的小巷中找到酒香的来源。
这家店里面有三四个人,有一人抱着剑正在煮酒,一人连酒都懒得煮,便直接一口接着一口地猛喝,另外的两人在对饮,小火慢慢升起,面前还放着一碟花生米,看起来好不悠闲。
店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低着头似乎正在忙着做什么,见战冰走进来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便继续低头鼓捣自己手中的事情。
战冰看了看,径直走到店主面前,道:“一壶酒。”
老头头也没抬,指着上方的酒架:“自己拿。”
战冰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上面最烈的两坛酒。
老头道:“先付钱再喝。”
战冰:“......”
待喝完了两壶酒,战冰又再去拿了两壶,再感觉快要醉了之时才离开了这家酒店,心想:这酒还不错,也不知此后何时才能再喝到。
待走了一段距离,突然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喝了那热过的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了。
等晕着脑袋停下之时,发现已经来到了颜府门口,还被颜府的婢女搀扶着进了颜府,这会儿颜夫人正一脸心疼看着她,一脸关切地摸着战冰的头。
战冰用力锤了一下脑袋,努力睁开眼睛,便看见颜非谨似乎正朝她走来,还喊了一声“谨谨”,不过颜夫人轻轻摸着她的脸颊,那感觉过于温和,不由得让人产生一丝迷恋,战冰又继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颜非谨快速将战冰扫了一眼,小声道:“娘,她怎么来府里了?”
颜夫人没好气地瞪颜非谨一眼:“自己的媳妇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这么大个小姑娘独自出去买醉,你这些年读的书都喂狗了?”
说着说着,颜夫人还抹泪了,于心不忍地注视战冰:“刚刚看见你爹的时候还泪眼婆娑地喊爹,恐怕这是想爹了吧。”
颜夫人摸摸战冰的头,叹了口气,起身道:“此次去北疆要好好照顾好她,莫再由着性子胡来,顺便给你大哥带些家里的东西过去。”
还要带什么过去?兄长不是立刻就要回来过年了吗?
不过颜非谨也顾不得反驳,反而听到战冰泪眼婆娑的时候诧异不已,实在想象不出那场面,便只得暗自将那场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恭恭敬敬对着自家娘亲道:“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颜夫人瞪他一眼:“你若真知道了,便赶紧给我成亲,将阿冰娶回来。”
颜非谨:“......”
颜夫人看见儿子又不说话了,便恨铁不成钢道:“阿冰如此好的姑娘你都不要,偏要那够不着的天边月,不对,应是水中月,为娘的也懒得说你,只是人生在世,莫让后悔占据自己的心灵,我已经吩咐过了,由你亲自来照顾阿冰,其余人等一概不许插手,待晚些时间再将她送回去。”
颜非谨:“......是。”说好的懒得说我,其实说了这么多已经不懒了。
待颜夫人带着人走了之后,屋子里面顿时便只剩下了颜颂和颜非谨。
颜颂:“公子,若无其他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颜非谨闭着眼,苦恼地挥挥手。
第19章 趁机报复
颜府在朝中虽然没什么实权,可颜太师毕竟是帝师,在朝中亦有不少人巴结。颜府向来不参与任何纷争,又得帝宠,颜非谨自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虽说他身边只有颜颂一个人照顾,但从来没有干过照顾人的事,唯一一次就是战冰受伤昏迷不醒那次,颜非谨实在不知道颜夫人哪来的自信他能照顾好人。
床上之人看起来脸色正常,若忽略那隔着老远都能熏死人的酒味,基本上看不出来这人喝醉了。
在京都这个繁华富贵之地,什么人都有,有喝醉了之后会打婆娘孩子的,也有喝醉之后疯疯癫癫出尽洋相的,当然,酒品稍微好一点的,喝完之后倒头大睡,不过像战冰这样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颜府,又一觉睡死过去,脸上没有丝毫潮红,就有些少见了。
难道这人在装醉?
可这也说不通,若是装醉,应该不会见到颜太师就喊爹。
这人将自己当作了铁做的人,丝毫看不出这是个还在守孝期的人,她从来不说悲伤,也从不悲伤,从不软弱,甚至还有心情去逛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有多没心没肺,亲爹死了都看不到她伤心一下。
这人不过是将所有的悲痛咽进了肚子,和着血水一起吞下肚。
颜非谨刚如此想,这边的战冰像是为了肯定他的猜想,嘴里一直喊道:“老头,不要去。”
能喊亲爹作老头的,在这京都里除了这人便再也找不出别的了,光是这称呼就能想出这父女俩平时打打闹闹的光景,他们的感情应该比寻常人家父子女关系更亲密。
亲爹死了,又怎会真的一点儿都不伤心呢,不过是只能坚强罢了。
颜非谨想了想,打来一盆水,给战冰擦额头上的汗。
其实仔细一看,战冰长得挺好看的,回来这段时间皮肤白了不少,此时闭上眼睛,虽然眉头依然皱得死死的,但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变得很平和,令人看得险些移不开眼,高挺的鼻梁令人嫉妒。
颜非谨看了一眼还睡得无知无觉的战冰,便捏住这人的鼻子,只见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恶狠狠的臭着一张脸,似乎要将那个捏住她鼻子的人暴打一顿。
可惜现在她是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鬼,皱眉也无济于事,颜非谨捏她鼻子的手恶趣味地捏得更重了些,战冰便闭着眼,咬着牙喊了一句:“你想死吗?”
颜非谨被战冰这毫无感情的一声吓了一跳,随后又不以为意。
这人平时都如此凶狠吗?以前觉得她没有个将军该有的样子,现在倒是样子十足,可惜比那流氓样好不到哪儿去。
找到了报复的机会,颜非谨使坏地将战冰的鼻子捏得更紧,只见这人迫不得已,微微张开了嘴,眉头依旧皱得死死的。
不是说这些会功夫的人都不允许旁人近身的吗?甚至会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刀,怎么战冰被人捏住鼻子了竟只是皱一下眉头,虚张声势地喊一句“你想死”,依然睡得死死的?
眼见这人睡得太死,颜非谨突然勾起嘴角,又将他那作恶的手指伸到了平时覆盖着那双金黄色双眼的睫毛下,还细细搓了搓那长长的睫毛,心中想道:还真是女孩子,长这么长睫毛。
他还不知道,战冰也曾如此对待过他。
被叫醒的时候,战冰脑子昏昏沉沉,感觉身体被车轮压过似的,浑身都在叫嚣着不对劲,好似骨头里突然都生了锈。
董小青是一个不懂温柔为何物的女汉子,还在用力拍打着战冰的脸。
看她的样子,拍得挺畅快,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兴奋,可见是战冰平时将人欺负得很了,如今能够拍上战冰那张脸便足以让她笑到去世。
“老大,快醒醒啊。”董小青愉悦地又一巴掌拍在战冰脸上,手劲到底是不敢太过用力,显然人还有理智,没高兴到发疯的边缘。
颜非谨嘴角抽了抽,这都是一群什么人,自家将军手上流血不止之时,见他们似乎也没有多担心,趁着战冰现在喝醉酒,还趁机拍打战冰的脸,颜非谨现在严重怀疑战冰的御下能力到底有多差。
刚睁开眼便看到董小青这丫头片子在以下犯上“啪啪”拍着自己的脸,战冰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董小青,我看你这手是不想要了吧。”最后还“呵”了一声。
董小青一看她家老大周身萦绕着的那杀人如麻的气息,立刻乖乖收回手背在身后,老实道:“老大,我就是想叫醒你,可你一直都叫不醒......”她后面低着头,看起来似乎还很委屈。
战冰一手扶着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伸开双手伸懒腰,这才看见房中的颜非谨,两只手就诡异地举在空中,诧异道:“谨谨怎的在此?”
颜非谨:“我送你回来的。”
战冰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你喝醉了,”颜非谨道:“之后去了我家,我便送你回将军府,既然你醒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他行了个礼,便走了。
直到人已经走出去了好远,战冰才反应过来,将没伸完的懒腰伸完,又揉着太阳穴,轻飘飘看一眼旁边还低着头装傻的董小青,面无表情道:“将他俩给我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自以为自己躲过一劫,董小青飞快答道:“是,老大,我这就去。”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跑了。
“你也要来。”战冰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飘起,董小青脚不由得一软,差点与门框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转过头看着自家老大好似下一刻就要杀人的眼神,小心翼翼道:“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
战冰没什么情绪地答:“赶紧。”
董小青苦着一张苦瓜脸,恍恍惚惚地飘走了。
很快郭新飞和牟略便过来了,战冰问郭新飞:“让你们查的事情进展如何?”
郭新飞沉着脸,摇了摇头,沮丧道:“之前的府邸本就是官家府邸,现如今礼部右侍郎一家住在里面本就不方便探查,又因为时间久远,好多有关物证暂时找不到。”
牟略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战冰禀报:“我们原本打算去找吴大人生前来往密切的那些大人,结果都吃了闭门羹,现如今只有大理寺周大人和工部严大人没有去拜访。”
战冰点头头,“除了这些呢?当年吴府逃出来的人如今找到了没?”
牟略摇了摇他那羽扇:“没找到。”
“明日出发去北疆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战冰又问。
“好了,老大你就放心吧。”董小青赶紧抢答道。
战冰没什么表示,道:“我再去看看。”
董小青问:“现在?”
战冰没回答她,自顾自穿衣服,边低头系腰带边道:“此次飞飞留在京都继续查案子,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人手和银钱,另外,以后颜府送来的东西尽量不要收,实在躲不过去了便将大门锁了,我们的事情最好不要牵扯到颜府。”
郭新飞顿时愣住,随后坚决道:“我想与老大你们一起战斗。”
战冰白他一眼,“你别忘了这么多年你的坚持是什么,而且我是让你将事情办完之后赶回北疆,你以为我是让你在这里养老的?”
郭新飞一噎,总感觉今日老大的脾气很不好,便不敢再多说别的,喏喏地点了头。
牟略这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老大,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跟你说,是关于颜二公子的。”
战冰扣腰带的手一顿,又将腰带扣好,道:“说吧。”
牟略:“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颜二公子似乎也在查飞飞家当年的事。”
过了一会儿,战冰才道:“知道了。”将鞋子穿好,她便转身出门。
难道她早就知道了?牟略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大不是一向都对颜二公子的事情很上心吗?
董小青赶紧将一件黑色大氅拿在手上,追着跑出去,边跑边道:“老大,你刚刚才酒醒,还是将这大氅穿上吧,免得着了凉。”
没等战冰拒绝,她又道:“你可是刚刚才病愈,现在这大冬天的,等到了北疆还会更冷,你可是还要去替莫老将军报仇的。”
战冰也懒得跟她理论,便可有可无地披着董小青给她披上的衣服。
牟略捂着嘴大惊小怪道:“呀,咱们家小青何时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了?”董小青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牟略似乎也不在意,摇着羽扇,笑看董小青的背影,沉默不语。
郭新飞过来猛拍牟略的肩膀,挤眉弄眼地顺着牟略的视线看过去,戏谑问:“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看我家那只喜欢举着爪子挠人的小花猫。”牟略道。
这语气,这深神情,郭新飞当即一身鸡皮疙瘩掉地上,擦掉跳起来,摇着头啧啧道:“你酸不酸啊?还小花猫。”郭新飞缩着身体,那络腮胡子的打脸上是一言难尽地嫌弃。
“你还小,不懂我也不怪你。”牟略道。
郭新飞顿时离这人远远的,老妖这脑子不对劲啊。
第20章 解除婚约
京都这几日都再没看见过雪,老早就能够看见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徐徐升起。
许轻舟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皮子还没能完全睁开,上眼皮和下眼皮还难舍难分地告别。
他被自家小厮告知要跟着战冰去北疆的时候只感觉被雷劈了,而且还是跟他最讨厌的颜非谨同行,幸好战冰虽然是那家伙的未婚妻,但通过这为数不多的相处感觉人还不错。
许轻舟是最后一个到的,考虑到他和颜非谨都是文人,战冰便特意给他们安排了马车。
颜非谨却不知脑子里想些什么,说战冰一个女子都能骑马,他一个男子自然也不能成天躲在马车里,便主动要求要骑马,随后颜颂将小白拉了出来。
战冰只是迟疑了一下,也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许轻舟见颜非谨骑马,自然见不得自己输给颜非谨,便挑衅地看着颜非谨道:“那我也要骑马。”
战冰是知道这两人不对付的,不过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只道了声好就走了,接着就去忙其他事,再没有时间管他们到底骑马还是坐车。
从京都到玄夜关,差不多要半个月,若是大批军队行进,便也要耗费二十日的时间。
第一天晚上,军队是在河边扎营,虽然此时没有蚊虫的叮咬,可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一股子寒意,战冰怕颜非谨不习惯这样的行军路程,便特意抽了时间去找他。
“怎么样,可有什么地方不习惯?”战冰拍拍身上溅到的泥,用手搓了搓,发现搓不掉,也没再管衣服上的泥。
颜非谨:“还可以,你应该有许多事吧,怎的来我这里了?”
“来看看你,”战冰眨眨眼,“毕竟你是我未婚夫嘛。”
颜非谨扯着嘴角笑笑,不知道怎么回这话。
战冰似乎也不在意他暂时的沉默,翘着行军床的木板,道:“我记得你之前说待匠人失踪案结束之后有事要与我说,但之后一直都没提,”她将头又凑到颜非谨面前去:“正好今晚有时间,你说吧,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颜非谨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变成一条线,宽大的袖子底下,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一瞬间心跳地尤为剧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战冰挑眉毛,从行军床上起来,凑到他面前,似是好奇一般,好笑道:“难不成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她伸手往颜非谨的肩膀上拍,却又在快要接触到的时候停顿下来,最后只是轻轻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玩笑道:“说吧,我挺好奇非谨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的。”
颜非谨袖子底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道:“我想解除我们的婚约。”
说出这话话的瞬间,颜非谨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快,甚至手心还出了汗,他原以为他此时的心情应该会很轻松,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了。
随后他还想张嘴,可一张嘴动来动去,却发现之后再怎么解释都觉得虚伪至极,倒像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于是他沉默着,目光往地上看去。
战冰脸上的笑容只是僵硬了一下,舌头在嘴里顶了顶腮帮子,盯得感觉舌头都发麻了,一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随后才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啧啧,看来以前对他还是太好了。
颜非谨:“对不起,之前我做了错事,毁了一个女孩一辈子,我必须找到她,用余生来补偿。”
突然很讨厌现在的自己,颜非谨却还是逼着自己将这些话说出来。
作为一个男人,起码要有自己的担当。
战冰咬着嘴唇,将脸上的笑容全收回去,道:“原来如此。”脸上很平静。
她转过身,抬起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颜非谨低着头跟他说:“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战冰转过身,问:“能告诉我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颜非谨想了想:“她弹琴极好。”
战冰:“原来如此,难怪你的诗词和高超的琴技为人所知,是因为她吗?”
“不是。”颜非谨缓缓吐出两个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面的话题,便尴尬笑道:“你的事迹可传遍了整个大舜,我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心虚,颜非谨想,终归是他对不起她。
战冰却只是笑了笑,笑着道:“你要与我说的事我知道了,那现在该我跟你说我要说的事情了。”
颜非谨松开手掌,认真点头:“你说。”
“我此时此刻满心满意都是你。”她重新笑起来,霸道道:“我才不管你欠谁一辈子,反正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除非有朝一日你能与我解除婚约,或者让我心甘情愿放弃这段感情,否则,我这一辈子便赖上你了。”
颜非谨顿时被她这一通流氓宣言以及脸皮厚度震惊到了,反而笑起来,颇为无奈,道:“哪有你这样的?”
“因为我就喜欢这样。”她微微抬起头,又将脑袋凑到颜非谨跟前,挑眉道:“你有意见啊?”
这语气,这神情,够嚣张。
颜非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突然觉得这人没以前那么流氓了是怎么回事?可这人说的话听起来依然很流氓,甚至还带着一股霸道和嚣张。
“有意见,”他摇着头,笑容有些落寞,道:“也不知你一个女孩子是如何将自己的脸皮练得如此厚的。”
战冰:“大概怕明天就来不及说了吧。”
颜非谨以为自己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战冰摇头,耸耸肩,道:“就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颜非谨还想说什么,战冰已经先开口了:“从今天起,我们做朋友吧。”
颜非谨即便再聪明,脑子反应再快,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想一出是一出是怎么回事。
“你刚刚不是说......”
战冰打断他的话:“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会更好些,不过你要是愿意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相处的话我也不介意。”
颜非谨:“……你就继续贫吧。”说完转过脸去。
战冰将手搭在颜非谨肩膀上,道:“作为朋友,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好似怕颜非谨拒绝,立刻道:“不能拒绝。”
颜非谨一时间还不能适应两人关系转变,当战冰的胳膊放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他整个身体不由得抖了抖,整个人非常不自在,,转过脸来,故作自然问:“什么忙?”
战冰拍拍颜非谨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颜非谨镇定摇头,肯定回答:“没事,什么忙你说吧。。”
“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我想说什么,现在还假装问我。”战冰手指着颜非谨,手上下晃动,“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你可不能推脱。”
这种被当做猎物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颜非谨愣了一下,停止转动的脑袋这才重新转动起来,结合刚刚讨论的话题加上战冰刚刚的说辞,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希望我们的婚约能够继续下去?”
战冰高兴地抱着颜非谨的脸亲了一口,夸奖道:“非谨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夸人的同时还不忘自夸,这世上除了战冰也没谁了。
颜非谨被她亲得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放在腰间,右手成拳放在左手上,目光呆滞。
“你......你在干什么。”颜非谨手指着战冰下意识地捂住刚被亲过的脸,那张好看白皙的俊脸骤然通红,一直从额头的位置延伸到脖子,连说个话都结巴起来。
像被轻薄的良家妇女!
“亲你啊!”战冰笑得轻浮,说得理直气壮:“这算是之前作为你未婚妻没有得到的福利,你若不答应,我便再亲一次。”
言罢,真的撅起嘴就要凑过来。
颜非谨赶紧后退一步,同时警惕地看着他,指着她让她别再动。
战冰只好委屈地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看颜非谨,不过要多心虚有多心虚。
别看战冰这话说得理直气壮,霸气威武,实则眼睛一直乱飘不定,她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攻敌攻心。
之前她以为日久见人心,对付颜非谨这种聪明人,要让他对她的存在从心里认为且理当如此。
可她忘了,颜非谨不仅聪明,而且还是刑部侍郎,对危险可是敏感得很,他就像一只猴子,不仅聪明,而且还怕生,想要不动声色地攻陷这人,没那么容易。
可她战冰为了颜非谨守了这么多年的心,如今还放任自己彻底爱上他,随随便便给她来一个弹琴弹得好的不知名女人便想让她退出他的生活,她又不是傻子。
在战场上,有一个计谋叫以逸待劳,乘虚而入。
战冰还记得当时自己被那些兵书背得多痛苦,什么“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损卦,上艮下兑,上山下泽。”现在看来,这兵法还挺有用,不仅在战场上能用,在生活中也可以用。
战冰此时的心里只剩下了傻笑,她还不信以她如此聪明的脑袋还搞不定颜非谨。
之前颜非谨跟她说案子结束以后有事情跟她说,战冰就猜到了颜非谨要说什么,却只作不知,原本以为颜非谨会迫不及待地要来跟她说解除婚约的事,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颜非谨的到来。
战冰早就暗中列出了好几个计划,想着趁颜非谨说接触婚约的时候要如何做,从而赢得美人芳心,可左等右等就是没登来颜非谨,她最好主动出击,来找颜非谨。
虽说听到颜非谨真要跟她解除婚约的时候是真难过,不过更多的却是生气,想着既然如此,那你可要准备好迎接我的攻势。
此局看似是战冰被逼无奈放弃与颜非谨的婚约,实际上最终赢家还是她。
在她看来,她之于颜非谨,从来都是不重要的,颜非谨一直没有将她当做所谓的未婚妻看待过,时刻与她保持距离。
只要颜非谨不认可她未婚妻的身份,这个未婚妻的名号就不属于她,若弃掉这个名号反倒能因此与他成为朋友,也挺不错。
而朋友之间,便不能再梳理了,而是需要真情实感了。
颜非谨脑子很聪明,可他对战冰一直怀着愧疚之心,战冰提的要求也不过分,看起来甚至还很大方,颜非谨没法拒绝。
况且战冰在他印象中实在不像会搞这种阴谋诡计的人,自然不知道自己被设计了。
他这会儿刚从被战冰亲了的晴天霹雳中冷静下来,控制全身上下的所有神经放松身体,不停给自己暗示:不过就是亲了一下脸,在风月场所这最是正常不过的了。
若那些耿直正气的士兵知道颜非谨将他们严肃正经的军营当做风月场所,只怕会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起来将这个不食人间疾苦的颜侍郎丢出去。
他们可是最正经不过的军人了。
正经得都快不正经了。
待安慰好自己,颜非谨咳嗽一声,略微不自在地摸着鼻子,对这战冰严肃道:“下次不许如此。”
战冰笑呵呵的,道:“非谨你还没答应我的要求呢。”她来到颜非谨的耳朵边上,吐着温热的气息:“还是说谨谨希望我再亲一口才答应我?那我这次要亲脸。”
说完立刻作势要亲,被颜非谨一巴掌拦住了,他黑着脸,心情复杂,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
这人到底有多不要脸。
“唉,”战冰失落地将自己的脸从颜非谨手中收回来,嘟着嘴,委屈道:“谁让咱们皇帝陛下看上了我的美貌,硬是要娶我呢。”
颜非谨直接捂脸,他一直愚蠢地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去测战冰的脸皮有多厚,却发现这人其实是没有脸皮这个东西的,而他还能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与这人相处久了,他怕有朝一日他将自己的脸皮也弄丢。
他们那位皇帝陛下怕更多的是看上了战冰手中的战家军吧,这人从来都没照过镜子吗?不然她哪来的自信说她美貌?
除非脑子不好使?
两人又扯皮了一会儿,战冰见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外面还有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处理,又苦哈哈地跑去处理公务。
一边走还一边依依不舍地看着颜非谨,好似从此就是生离死别。
颜非谨嘴角抽搐,干脆转过身去不看战冰刷宝,觉得这人脑子是真的有病。
第21章 将军被杀案(一)
北疆的冬日里,鹅毛大雪总是少不了的,在一些人烟稀少的道路上甚至还结下了厚厚一层冰,风轻轻吹来,直叫人打哆嗦。
走到玄夜关已经是二十日以后了,途中不仅要接受严冬的考验,还有人想要让他们这个军队直接消失,故而在走出京都五天后便经历了不少战斗,直到接近北疆才消停下来。
到玄夜关,风雪已经大到举步维艰,城中看似平静如常,可这大雪天的,竟然还有不少人在城中闲逛。
玄夜关少将军莫安在前面带路,他和战冰自小相识,两人见面寒暄过后也没有说客气话,便直接带着人进了莫府。
莫家世代守护玄夜关,即便莫振山被奸人杀害,可莫家人世代累计的威严和信誉在此,加之莫安自小便年少老成,这些年一直在军中从底层小兵做起,威望还不错,致使玄夜关没出什么岔子。
李识寒特意派颜非谨来查莫振山的死因,也幸好此时天气寒冷,而玄夜关的天气更冷,人虽然已经死了一个月,但因保存得当,尸体除了稍微有些发肿外,几乎看不出来人已经死了一个月。
刚坐下喝了一杯茶暖身子,颜非谨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查案,唯恐战冰又突然对他来个朋友之间的关心,或者来个朋友之间的对话,亦或是促夜长谈。
这段时间战冰对颜非谨的骚扰可谓是花样百出,手段借口层出不穷,颜非谨算是怕了她,能够减少两人相处的时间颜非谨绝对会非常欢喜。
从尸体留下的痕迹以及莫安的说辞,莫振山是晚上在书房吃过晚饭之后被人杀害的。
奇怪的是莫振山常年征战沙场,武功自然不会很弱,可现场并没有丝毫打斗痕迹,到就寝时间,莫夫人差人来叫,才发现人已经被杀。
尸体上的伤口可以看出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被人从正面刺进胸口当场死亡,身上也未见任何中毒痕迹或者别的伤口。
颜非谨带着手套,仔细翻开胸口处的伤口,伤口处并没有任何异常。
他还细心地在头顶检查许久,头上也没有类似金针一类的致死物。
目前为止,莫振山的死因似乎就只是胸口的匕首伤口,既没有中毒,也查不出别的死因。
“那晚可有什么人去见过莫将军?”颜非谨将手套摘下来,他身后的助理温之祁立刻将手中记录的笔放下,将托盘跑着端过来。
莫安摇头,肯定道:“没有,我爹的书房里面大多放的是兵器,不然就是平时需要处理的公务,等闲时候除了府里伺候的老管家,就只有我和阿冰能进去,我那段时间在军营训练。”
颜非谨听到这话倒是多看了一眼战冰,似乎未曾想到战冰在莫府的待遇如此之高。
莫安说完,一圈打在面前的棺材上,拳头捏得死死的,眼圈变得通红。
温之祁立刻将端盘放在桌子上,又开始专心记录案情。
颜非谨安慰莫安道:“莫少将军请节哀。”
随后确认问:“也就是说,案发当时能进书房之人其实只有三人,你、老管家、还有莫将军本人,而事发之时你并不在府中?”
莫安道:“是,”他看了一眼颜非谨,道:“此地不宜谈话,还请颜大人往客厅,那边有地热,会好受些。”
颜非谨也没有推辞,这停放棺材之处位于地下,闷且不说,还冷。
来到客厅,老管家也早早待在那里,还没等颜非谨问话,便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一遍,详细到饭菜都有哪些,以及用的碗筷。
结果是一切正常。
而这种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莫振山驰骋沙场,戎马一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从正面一招直接将他杀死?
还是说杀死他之人是他所信任之人?
一般来说,若是杀手行凶,一般都会选择从背后偷袭,以期一招成功。从正面胸口插-进匕首,除了正面对敌,便只有在极其放松的情况下,被极其信任之人所杀。
也就是说,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其实是老管家。
可指向性太明显,颜非谨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几日玄夜关经常有哈赤国的人进城抢粮,甚至还杀了不少城中百姓,战冰将这几日的情况了解清楚,回到莫府时已经大晚上了。
通过二十来日的路上行军,许轻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战冰熟悉起来,两人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成天许兄来战兄去的,听得人不胜烦扰。
这不,战冰刚踏入莫府的大门,许轻舟已经差人来请她去喝酒。
战冰看着颜非谨房间微微亮起的灯光,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这至少已经有七八个时辰没有见到了,算一算,也算是有两个秋天没有见到,故而十分想念,战冰进入莫府后脚步恨不能跑起来。
可这已经到了门口了,反而在最后收回了踏进门槛的脚。
不知想到什么,她最后还是跟在了许轻舟小厮身后走了。
战冰刚走,颜颂便将情况报给了颜非谨。
颜非谨只面无表情说一句“知道了”。
颜颂想说什么,想了想,道:“公子,你真确定要与战将军解除婚约?你也不是没看见,如今战将军和许公子走得很近,而许公子向来爱与你做对,若战将军因此......”
后面的话颜颂故意没说,可以他家公子的聪明程度也能知道他要说什么。
若许轻舟为了和颜非谨作对而最后和战冰好上了,届时脸上无光的就是颜非谨了。
颜非谨终于沉下了脸,问颜颂:“你是不是很闲,话怎么这么多?”随后又肯定道:“他不会。”
颜颂也不知这个“他”指的是谁。
颜颂立刻摇头,语重心长道:“公子,我不闲,主要是人家许公子闲,而且还是陛下亲自交代必须跟在战将军后面,负责战将军的安全,你可想好还怎么做,我先退下了。”
颜非谨手中的书被他捏破了一个洞,他才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咬牙启齿道:“赶紧滚。”
颜颂滚之前还伸长了脑袋去看那本被写满了注释的书就怕真被弄坏,这本书公子经常拿出来看。
他这行为惹得颜非谨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郁闷了,他直接靠在深厚的椅背上,不由得揉了揉眉。
颜非谨自然知道李识寒派许轻舟来的目的,许轻舟向来与他不对付,李识寒又喜欢战冰,对他这个战冰的未婚夫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便派许轻舟来给他添堵,再者也要报复之前雨中山情急之下,为了救战冰而选择通过李识寒来让许轻舟出手救战冰之事。
所以说,大舜的这位皇帝陛下心眼着实有些小了,颜非谨大逆不道地下结论。
他低头看一眼桌山的要案录,顿时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情。往后一躺,将自己甩死在椅背上,椅背的边缘与后脑勺相碰,发出一声“嘶”,手揉了揉后脑勺,觉得今日诸事不顺,看这椅背也越发地不顺眼。
闭着眼睛不知想了些什么,颜非谨又从椅背上撑起来,继续翻着那本要案录,他想通过看这些案件来寻找莫将军被杀一案的线索或启发点。
颜非谨虽然没有温之祁一样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基本上看个两三遍也能将书上讲的东西记下来,可如今一个案件都看了四五遍了,脑子里还不知道这个案件讲述什么,不由得更加烦躁。
果然,今日诸事不顺。
正在颜非谨愁眉苦脸地强逼着自己多看会儿案件之时,战冰端着一碗白雾缭绕的汤过来。
战冰:“非谨,快过来喝汤,我看你这几日脸色不太好,每日裹着大棉袄也被冻得瑟瑟发抖,我让许轻舟给我弄了这碗御寒的药,喝了应该会好些。”
颜非谨这才抬起头来,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
难道之前来到门前又退回去就是为了这碗汤?
战冰反问:“难道我不能来这吗?”
颜非谨咳嗽一声,坐直身体,一派悠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颜颂说你好像被许轻舟叫去喝酒。”
战冰走到颜非谨面前来,药被她放在颜非谨的桌子上,从旁边拉来了一张凳子,又端起碗,极其自然道:“啊,张嘴。”
颜非谨被她这波操作弄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面不改色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这强装镇定的模样毫无破绽,若非他那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战冰也不坚持,伸手将碗拿给他,动作无一丝越矩,即便已经摸到颜非谨衣袖下面白皙的手,也没顺手摸一把,看起来确实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非谨的手很滑,让人有想摸的欲-望。”只是这句话一出口,便暴露了某人居心不良,色-胆包天,所图并非朋友如此简单。
颜非谨很遗憾还未来得及喝这碗里黑漆漆的东西,不然他一定要喷在这口无遮拦的人身上。
颜非看已经对战冰打着朋友之名行流氓事的行为感到无奈,其实他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或者直接疏离她,但莫名的,想到此便觉得胸闷气短,在暂时还没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前,颜非谨觉得以不变应万变为最好。
颜非谨一口将那碗所谓的汤喝了,将碗放下。
“胡言乱语。”这是颜非谨的评价,并且神色自然,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战冰的“胡言乱语”。
被说“胡言乱语”的人还很认同,毫无节操地用力点头,赞同道:“非谨说得对极。”
颜非谨的嘴角顿时不知不觉往上扬。
战冰不由得看得痴了,觉得她家谨谨什么时候都好看。
欣赏完她家谨谨好看的容颜之后,战冰总算想起来正事,问颜非谨:“哦,对了,非谨,莫叔叔的死因可有线索了?”
“没有。”说起这个话题,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莫将军是被人从正面以匕首刺进胸口心脏而亡,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别的死因,我怀疑是被信任之人所杀。”
“书房作为案发地,除了莫将军自己,就只有一个老管家和莫少将军能进去,当天老管家送完饭便出去了,并没有人看到老管家拿着饭盒出去,所以老管家的话暂时还不知真假,莫少将军当时在军营,书房我也去看过了,里面布局简单,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很自然的,颜非谨将自己的发现毫无保留地给眼前之人说了。
“那你可有什么线索?”战冰问。
“毫无线索。”
战冰:“听你如此说,似乎老管家的嫌疑最大,你觉得呢?”
颜非谨点头:“线索太明显,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目前为止,确实所有的异常都指向老管家。”
看颜非谨绞尽脑汁的较真样,战冰拍着大腿站起来,道:“明日我再和你去书房看看,争取早日找到真凶,也算是报答莫伯伯的收留之恩。”
颜非谨挑眉:“收留之恩?”
战冰咳嗽一声,尴尬道:“早年顽劣,被我家老头子追着打,正好玄夜关离万岭关不远,莫伯伯又是与我爹一个帐篷睡出来的交情,我小时就是跟着他一起学练武,他也算是我半个师父。”
颜非谨点点头,“难怪莫府中还为你准门准备了房间,而且连莫夫人都不能进的书房你能进。”
颜非谨又问:“你明日应该有事吧?”颜非谨知道战冰的事情只会比他更忙,故而有此一问。
战冰拍颜非谨的肩膀,自从他们成为所谓的朋友之后,这人就多了个臭毛病,拍人肩膀,还眼睛都不眨地道:“朋友之间拍拍肩膀很正常。”可是颜非谨回应她的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眨眨眼,狡黠道:“许多事情只要吩咐下去便可以了,何谓将帅之道?”她挺直胸膛,答曰:“统兵,陷阵,征讨,封疆尔。”见她如此模样,亦可想象她在战场上的身影是如何淡定从容、英姿飒爽。
颜非谨不由得会心一笑,似乎当真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却道:“可我也知道有一句话叫:为将者,冲锋陷阵,战无不胜。”
“这就是非谨你不懂了,”她一手揽住颜非谨的肩膀,大言不惭道:“那是别人的战术,你不知道吗,每个人行军打仗都有自己的战术,我的战术与旁人不同。”
颜非谨笑着点头,“哦”一声表示明白了,同时笑眯眯地用力抓住战冰的胳臂,原本想直接将那不安分的手拍掉的,奈何这人的手臂好似一块坚硬厚重的铁块,他便直接用力拧了一下,将那爪子从肩膀上拿下去。
末了,眯着眼一笑,道:“将军的爪子不想要的话可以与我说。”
读书人的力气虽小,不过世家子弟自小便需学习射箭,虽然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却也学了几年,臂力也算不错。
然而颜非谨到底是读书人,战冰那是长年累月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的,颜非谨这等贵公子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战冰却厚脸皮道:“难道非谨对我怀有别的心思,却苦于无法开口,故而想要我一只手臂以解相思?”
颜非谨淡定道:“是又如何?”
战冰顿时被噎了一下,谨谨变得越来越好玩了,以前他可不会这样的,“谨谨学坏了啊。”
颜非谨眯着那双桃花眼,目光放在战冰身上,淡定道:“都是与你学的。”
战冰:“......”你如此深情的模样会让我误会的。
第22章 将军被杀案(二)
玄夜关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走在大街上,还能看到沿途的小店卖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在这风雪交加的寒冬,人们脸上捂着巾帕来去匆匆。
战冰带着人在街上已经巡逻了一段时间,其实巡逻这种简单的事情本来不该由她亲自做的,若没有哈赤国在旁虎视眈眈,战冰其实更愿意与颜非谨腻在一起,咬着耳朵与颜非谨说悄悄话。
哈赤国目前表面上除了派人来城中抢粮和闲逛,似乎也没有别的动作。
战冰不明白哈赤人为何能在城中如此肆无忌惮,这些人哪来放肆的底气。
随行的士兵解释道:“因为这些人乔装之后本就与城中百姓难以区别,士兵也不能轻易将人抓捕打死,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人,这些哈赤人嘴尤其硬,根本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久而久之,少将见这些人暂时没什么威胁,便也顾不得了。”
何时当兵的如此仁慈了?
对于这番话,战冰是嗤之以鼻的,她家老头子出事那段时间她不仅要处理老头子遗留下来的军务,还要耗尽心力打敌人,大晚上又要回家安慰身体不好的娘亲,可她从来没让敌人占过一分便宜,也不知道莫安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竟然给敌人留下这么大个漏洞。
她一声令下,以后但凡遇到疑似敌军的,一律抓起来,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士兵,只要抓到人并确认敌军身份,皆可领赏钱。
走了一段时间,暂时没发现那些探子想要做什么,又到了与颜非谨约定去书房的时间,基本情况了解了,战冰也懒得再看了。
她刚要踏进莫府,牟略和董小青的声音便从大老远处传来。
两人你打我一下,我抓你一爪,活像两个三岁孩童。
回头一看,这两人朝她挥手,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战冰收回脚,站在原地等。
“老大,你快看这是谁。”董小青将那姑娘拉到战冰面前。
只见这姑娘披着董小青早上穿出去的披风,虽穿着朴素,却丝毫不掩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脚上的鞋破了个洞,露出大脚指,但她看起来丝毫不见窘迫,举止落落大方地与战冰见礼。
战冰无意间看见她藏在有些窄的衣袖下的手满是冻疮。
这姑娘看起来很眼熟,脑海中已经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可战冰终究没想起来。
牟略在一旁捅董小青胳臂:“怎么样?我就说老大肯定认不出来的,还记得你答应了我什么吧。”
董小青没理他,走到战冰身边与战冰道:“老大,你再仔细想想。”
战冰没好气将董小青的手甩开,道:“你我授受不亲。”闭着眼睛认真在记忆里找这个人。
美人在一旁含着笑看他们三人打闹,样子生动可人,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越发衬得她美丽动人。
这样的美人根本没人会忘记,更何况战冰还是一个爱看美人之人,不一会儿,果真在记忆深处找到了这美人。
战冰大笑:“原来是吴妹妹,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害我都不能第一时间认出你。”
三年没见,当初那个穿戴用具无一不是最好的北疆第一名妓,很难与眼前这个朴素的姑娘联系在一起,不过都很好看!
说完,也不等人说话,便将人拉着走进莫府。
董小青挑衅地看一眼牟略,转身跟着两人一起踏进了莫府,牟略摇摇头,又转身往外走去。
战冰没看见的是,就在拐角处,颜非谨和颜颂正好走来,刚好看见她拉着一个姑娘迫不及待往她房间走的一幕。
董小青还不嫌事大地挑衅看着颜非谨主仆二人,然后将头一转,喊道:“老大,你如此着急做什么?”
颜颂:“……”
颜非谨:“……”想打人是怎么回事?
颜颂听得嘴角抽搐,却又不敢笑出来,没见这会儿公子这浑身低气压吗?
战冰将吴镜心、现如今的郭镜心拉到自己的房间,董小青也毫不见外地跟着进来。
“怎会孤身一人来到此处?”战冰将郭镜心拉到床上坐好,朝着董小青喊道:“小青,倒一杯热水来。”
董小青大喊道:“知道了,老大,热水这就来。”
战冰蹙眉,在房间里还喊这么大声干嘛,又有些局促地跟郭镜心解释道:“让吴妹妹见笑了,她就是这样子,嗓门还特大,你别理她。”
只见郭镜心笑着道:“不碍事,小青是真性情,我倒是喜欢她的性子喜欢得紧。”
随后战冰又问她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模样。
郭镜心倒也没隐瞒,苦笑道:“当地县令想要娶小妾,便打听到了我,让媒人上门来说,我一介女流,只得假装答应,继而寻找机会逃脱,结果在来的路上被县令派出的人追到,为了帮我引开那些人,小桃以身犯险,对方发现不是我,竟将小桃打死了,我在当地寻了一户人家将她埋了,听说将军要来玄夜关,这才一路寻来。”
话说完,她低着头,已经满眼双红,双拳握紧,手还在不停发抖。
战冰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没事了,”周身顿时散发出一股令人畏惧的气息,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人给小桃报仇,一定不会让小桃冤死。”
战冰着实不会安慰人,而且还有着许多军人都有的毛病:怕女人的眼泪。
眼见美人儿在自己面前低声抽泣,却不知要做什么。
直到董小青的一碗热水端来,战冰才感觉松了口气,道:“吴妹妹,先喝些热水吧。”
郭镜心接过水,掩面道:“小女失礼了。”
战冰连忙摆手,忙道“无妨”。
这时被董小青捅胳臂,小声提醒道:“现在已经是郭妹妹了,下次别叫错了。”
也不知这没大没小的脾气是被谁惯出来的。
“去厨房找些热饭热菜来,傻站在这干嘛?”
只见董小青竟然很麻利地应一声“知道了”便干脆利落的走了,反常得与往常判若两人。
联想到董小青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的作为,战冰懒得管她,却听郭镜心问道:“敢问将军,不知兄长在京都可查到有用的消息?”
战冰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暂时还没有。”她又补充道:“不过当年吴府的案子牵连甚广,想要调查起来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相信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郭镜心点头,“多谢将军安慰,我相信兄长,这些年也多谢将军对兄长的照顾,将军大恩......”
“来世再报答吧。”战冰最怕的就是听到这话,连忙打断她的话。
郭镜心说话的声音滞住,这话熟悉又遥远,来世报答?谁知道有没有来世,来世又是什么样的。
不过她还是破涕为笑,扬起了笑脸:“好,一切听将军的。”
趁着董小青去拿饭菜这会儿功夫,战冰让莫府的丫鬟找来一套衣服给郭镜心。
刚换好衣服,便听见外头董小青的大嗓门,“哎呀,吓我一跳,颜大人你怎的在此,可是找老大有什么事?”
颜非谨和颜颂被她这大嗓门吓得跳起来,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现在颜非谨可以肯定董小青是故意的,可他自认没得罪董小青,之前不是还非要撮合他和战冰吗?怎的现在好似很讨厌他?
战冰听到颜非谨来了,便抱歉地朝着郭镜心笑一下,快速走出去,颜非谨也刚好走进来。
“非谨,你怎么来了?”战冰的眼里充满了惊喜,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
颜非谨摸摸鼻子,“看你许久没过去,便过来看看。”
董小青提着食盒在后面嘀咕道:“呵,虚伪。”
颜非谨:“......”他的眼睛看向别处。
“董小青。”战冰呵斥。
董小青撇撇嘴,谁让这人有眼无珠,竟然对不起老大,也亏得老大对他死心塌地,结果这人却只想着和老大解除婚约,她就是替自家老大不平,可惜老大就是一根筋,非得让人伤得体无完肤才肯罢手。
战冰只见董小青头也不回地提着食盒进了里屋。
战冰叹了口气,解释道:“被惯坏了,快进屋来,外面太冷了,颜颂自己去找地方待着吧。”
说完还不等颜非谨犹豫,便一把将颜非谨扯进屋。
恰好这时郭镜心转过头来,战冰便拉着颜非谨介绍道:“郭妹妹,这是当朝刑部左侍郎颜非谨,我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不知你可会介意?”
郭镜心摇头,看着颜非谨的神色恍惚,不过战冰没能注意到她的异样,她现在满心满意都是颜非谨,又跟颜非谨介绍道:“这位是飞飞的妹妹,刚从万岭关赶来。”
战冰转过头,见颜非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郭镜心,揄揶道:“可是被我郭妹妹的美貌迷住了眼。”
在这点上,战冰从来不会嫉妒,在她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颜非谨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董小青在一旁握紧双拳,决定颜非谨再敢在老大面前对别人露出这种神魂颠倒的表情,她也一定要替老大揍颜非谨这混蛋,即便之后会被老大暴打。
这时,只见郭镜心起身,盈盈一福,落落大方,道:“小女见过颜大人。”
颜非谨飘回的思绪被拉回来,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慢半拍才道:“无需多礼,你可是吴七小姐?”
郭镜心只是笑笑:“小女现名郭镜心。”
搞了半天,原来大家认识,战冰诧异不已:“原来你们认识。”
想想也是,以前的吴家在京都也算是高门大户,郭镜心也算是名满京城,而那时的颜非谨并没有那些风流浪荡的名声,在京都也是大家赞叹的世家公子,这两人认识倒也不奇怪。
郭镜心盈盈一笑:“当初在京都曾与颜公子以琴会友,颜公子琴艺了得,故而曾有数面之缘。”
战冰却在听到以琴会友之时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随后勉强笑道:“原来如此。”
以琴会友?
吴七小姐?
第23章 将军被杀案(三)
吩咐董小青留下来招呼郭镜心之后,战冰与颜非谨一起出来,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同样的,颜非谨也如此,故而两人一路都未曾说话。
待走到书房,王管家将门打开之后,两人的思绪才回来。
各自心里都有事,无一人开口说话。
看到颜非谨和郭镜心的相处,战冰就一直心绪不宁,她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曾经那句“她弹琴极好”却在耳边来回回荡。
这世界可真小,战冰抬着头,无奈想到。
吴家当年被打下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一夕之间吴府几百号人全部下狱,后来未成年的族中男子皆流放至边陲之地,女子直接卖进青楼。
郭新飞当年因为仗剑天涯且自小离家闯荡江湖而幸免于难,后辗转进了军营,之后找到流落风尘的郭镜心,托着战冰的关系才赎了身。
这些年兄妹俩相互扶持,吃了不少苦。
书房里看起来很宽大,正中间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堆着一些纸张,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一眼便能看到里面都放了些什么,这样的地方的确不适合藏人。
也就是说,凶手若想藏在房里,伺机从正面杀人,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战冰在莫府之时得王管家照顾良多,大晚上的便让他回去休息,王管家应了,眼睛却还是看着战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只是战冰这会儿心神不宁,没注意到王管家的异常。
“今日去问莫夫人可有收获?”想了想,战冰还是先开口。
“未曾。”颜非谨道:“莫夫人与莫将军可是感情不合?”
战冰抬眼看一下颜非谨,随后淡淡移开眼,只是点头“嗯”一声,便低下头翻看桌子上的文书。
颜非谨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了?”
战冰只是摇头:“无事,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莫叔叔被害的真相,我觉得城中现在的情况跟莫叔叔被害有关。”
战冰指着椅子,“当时莫叔叔就是坐在这里被杀死的。”
颜非谨抿唇,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莫将军一个公道。”
恰在这时,门外的王管家声音响起:“少爷。”
莫安走来,他匆匆向颜非谨行礼:“见过颜大人,”问战冰:“爹的书房可是有什么不妥,我听说你们来了书房便赶来,若是有什么线索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莫安的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捏得紧紧的,目光坚定,“我一定要找出杀害我爹的凶手。”
战冰微微蹙眉,随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我只是过来陪颜大人的,并不会查案,若有了结果亦或是要知道什么他会找你们。”
颜非谨跟着安抚道:“少将军放心,有什么结果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根据房中的布置,莫安又仔细说了一遍当时莫将军被害现场。
可说来说去,事情听起立却很简单,就是莫老将军吃过晚饭之后,坐在这张椅子上被人杀了,王管家说他送完饭出去时并没有看见房中有别人。
所以,这算是一桩密室杀人案,可人总不可能自己杀自己,颜非谨看过伤口,他杀和自杀的伤口很容易区分,莫将军身上的伤口分明是他杀形成的。
三人讨论许久,眼看也没有什么结果,战冰便道:“我看暂时也不能发现别的线索,我又对探案一窍不通,便先回去了。”
等人走了,莫安看一眼战冰离开的方向,问颜非谨:“这是怎么了?”随后又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战冰还学会搞忧郁了?从进门以来我就觉得不对劲。”
颜非谨被他这话说得一愣,迟半拍地问:“她心情不好?”
莫安抬头,诧异地看一眼颜非谨,随即缓缓笑道:“战冰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人认真对待。”
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雪花簌簌落在雪白的地上,一脚踩下去,只听“扑哧”一声,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一时之间,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自己。
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战冰抬起脚朝许轻舟的房间走去。
许轻舟的房间在颜非谨房间的东南角,想着颜非谨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她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颜非谨,或者说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凡颜非谨表现出一点点对她的喜欢,她便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心生怯意。
可悲的是,颜非谨不喜欢她。
她一腔柔情蜜意,最后感动的不过是自己。
这样的感情是自己想要的吗?战冰不由得产生疑问。
战冰对莫府熟悉,去取了两坛酒,敲开许轻舟的门。
不一会儿,许轻舟便来开了门,战冰递给他一坛酒,问:“许兄可要喝酒?”
许轻舟将酒放在鼻子前问了问,一脸陶醉地道:“好久啊,战兄,你这是从何处寻来的,至少得有三十年了吧。”
“不告诉你,”战冰晃着手中的酒进了屋,屋子里面极暖和。
战冰揭开盖子与许轻舟碰了一下,便准备豪饮,被许轻舟一把夺去酒壶。
“冬日饮酒你知道最讲究什么吗?”也不等战冰回答,,许轻舟便自顾自地道:“那就是须得细细将酒温热,若是能够在冰天雪地的凉亭里温酒,再有几枝梅花那就最好不过了。”
战冰白他一眼:“就你们这些酸腐的读书人屁事多。”
许轻舟嗤笑一声:“也不知是谁时常为某个酸腐的读书人而伤透了心,现在还来我这里借酒浇愁。”
“阿鸣,准备温酒。”许轻舟朝外喊道。
只听外面应了一声:“是,公子。”
不过片刻,阿鸣便招呼莫府的小厮拿来两个小火炉,之后又拿来一堆东西,战冰不知道喝个酒搞这么麻烦干嘛。
莫府可不像是有这些小玩意儿的地方。
许轻舟:“之前在路上没办法只能凑合着喝,现在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了,我可不愿意再继续陪你喝冷酒。”
战冰看他磨磨唧唧的,这酒也不知要到几时才能喝,干脆先倒一杯在杯中,随在许轻舟还来不及阻止便一口闷了。
“哎,你这是干嘛?”许轻舟立刻将酒壶抱走,“我记得你是来找我喝酒的吧,怎的还一个人喝上了。”
战冰白他一眼,“想找你问个事情。”
许轻舟立刻抬手制止她往后的话,微仰着头道:“让我先来猜猜你要问什么。”
战冰:“无聊。”
许轻舟可不管,自信满满道:“你一定是来问你家颜非谨和吴七小姐的事情吧。”
战冰直接点头:“还请徐公子赐教。”
战冰深信,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自己,就是你的敌人。
为了能更深入了解颜非谨,她才想到接近许轻舟的,之后相处的过程中,确实也有两人志趣相投的成分,不然战冰也不会跑来这让别人看笑话。
许轻舟满意地笑了,递给战冰一个糕点,才道:“当年不知情的人只知道颜二公子与吴七小姐有过那么一段,以琴会友,之后暗生情愫的故事,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是如何暗生情愫的。”
战冰认真听着,将那糕点一口酒吞了。
许轻舟停下来直摇头,又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颜非谨确实于琴之一道上有极高的天赋,在学堂时常被太傅夸,学堂中除了个别太傅,根本无人琴技能与他媲美,后来他听说吴七小姐琴技高超,打听到那天吴七小姐要去文华寺祈福,便带着琴去拜访吴七小姐。”
“后来颜非谨以一手高山流水见到了吴七小姐,当时吴七小姐只有十四岁,颜非谨十七岁,两人相谈甚欢,便结成了琴友,之后颜非谨又去结交吴府的公子们,时常出入吴府,与吴七小姐弹琴论琴。”
许轻舟补充道:“你也知道,弹琴亦是谈情,自然而然的,两人之间的事便这么传开了。”
这也是战冰第一次从别人嘴里知道关于颜非谨风流成性的名声从何而来。
吴家后来因为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举报之人是颜非谨书院的学生。
那天那群学生是颜非谨拉着一起去吴府的,那人偷偷去了吴府的书房,随后找到了所谓的谋逆证据,便大声喊了起来,当时的学生都是京中各大家族子弟,很快这件事便被立了案。
吴府众人入狱以后,由于吴镜心未到及笄之年,她才貌之名远扬,也有不少人为她求情,最后的结果是流放青楼。
颜非谨便将吴府发生的事情当作自己的过错。
当时颜非谨想尽办法帮助吴家,奈何势单力薄,刚开始还能收到吴镜心的消息,几经辗转,却还是将吴镜心的消息弄丢了。
之后颜非谨开始出入各地大小青楼,打听吴镜心的消息,又将自己写的诗词在各大青楼传唱,希望能够得到吴镜心的回音。
再之后,颜非谨卯足了劲进入刑部,希望借此查当年吴府之案,他办的案子从无一个出错,甚至李识寒还当众表扬过颜非谨的探案能力。
听了这些,战冰久久无言,但奇异的,心情却尤为平静。
原来,颜非谨说欠了一个女孩一辈子,是这样的。
战冰脑海中除了自己所爱之人不仅好看聪明,琴艺了得,还是一个有担当、重情重义之人之外,暂时也装不下其他的。
“其实我跟你说啊,”许轻舟神神秘秘地,特意确认没人才小声道:“你别看颜非谨有个什么风流成性的名声,但我敢打赌,在情场上这人就是一个白痴,所以你只要慢慢感化,我觉得你还有戏。”
说完还贱兮兮地朝着战冰挤眉弄眼。
战冰扯着嘴角笑了笑:“或许吧。”
许轻舟诧异地看着战冰,像是在研究什么东西一样,随后点头:“算了,随你们吧。”
趁许轻舟不注意,战冰仰头喝掉一杯冷酒,问:“听说你自小喜欢与他作对,他爱逛青楼,你便也开始了逛青楼?”
“放屁。”许轻舟突然站起来,“你看看颜非谨,上青楼除了写诗词外加和姑娘们弹弹琴,什么都不会,现如今还是个感情白痴,我可不一样,我可是真正阅女无数的人,别拿他跟我比。”
许轻舟挺在意此事。
此时酒已经温好,战冰反倒不着急喝了,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若非你一直对我家谨谨恶言相对,我都怀疑你是否喜欢他。”
许轻舟被她这惊天言论吓得手抖,一不小心滚烫的酒就洒下来,却没顾得上手上的疼痛,反而掏耳朵,“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他咆哮道:“我申明,我只喜欢女人,更对颜非谨那样的完全没兴趣。”
战冰赶紧顺毛,连忙道歉,唤来外间的阿鸣给他处理伤口。
等阿鸣拿来药膏的时候,许轻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火辣辣的疼,开始嗷嗷乱叫。
战冰不得不捂紧耳朵,将头往后仰。
待将伤口处理好,许轻舟义正言辞指着战冰说道:“说好了,以后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再说了,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他抖着身子:“现在想想就令人直哆嗦。”
战冰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至于吗?”
许轻舟却是一脸严肃,将拳头抵在战冰肩膀前,认真道:“我还不想晚上做恶梦。”
“我更不想谨谨跑去别人梦里。”战冰坐直身体,同样一本正经。
许轻舟毫不留情地嘲讽:“你堂堂三品大将,人称战场修罗,谈个恋爱却跟要了你的命,至于吗?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颜非谨还不是什么好草。”
战冰叹了口气,放柔了眉角,目光缱绻,道:“你不懂。”此时的她,如一股和暖的风,自由自在,自带温暖。
许轻舟对她这模样嗤之以鼻,觉得“战场修罗”不该是这为情所困的模样,这与他印象中的“战场修罗”可差远了。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战场修罗”的称号能够用性命去换来,可爱情谁又敢保证一定能换来。战冰将一口酒喝掉,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的思想境界竟然提高了这么多,战冰有些好笑,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成长吧?
第24章 将军被杀案(四)
与许轻舟喝酒,战冰这个寻醉之人没有喝醉,反而是许轻舟喝得东倒西歪,随即诗性发作,吵着要给京都的某个妹妹作诗。
好容易乱七八糟写了一堆,又要拉着战冰去湖边冬游,被战冰一掌打晕这才老实下来。
阿鸣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立刻将战冰当作必须远离的对象。
难以想象那一掌拍在自己后脑勺是什么感觉,阿鸣急急忙忙将许轻舟拖去床上,唯恐那看起来就凶狠无比的手刀砍在自己脖子上。
从许轻舟那里出来,战冰已经没了买醉的心情,脚步一拐,来到莫府关押犯人的地方。
牟略见战冰过来,有些惊讶,见她脸上竟然带着浅浅的笑,顿时被吓得不轻,也没胆量知道这是真笑还是强颜欢笑。
牟略可是早就猜到郭镜心的到来会引发什么后果,既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索性趁早开溜,也只有董小青那傻子还不知道。
牟略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战冰问:“审得如何了?”
牟略:“还有两个人死活不开口,不过从其他人口中也将事情推测得差不多,确实跟你想的一样,城中有奸细,才能让哈赤人在城中肆无忌惮地行动,但具体是什么人并不知道。”
战冰点头,起身,走了。
牟略一时间不知道她这是打算干什么,怎么刚来就要走?
“那个,老大,那些人要如何处理?”牟略大声喊,主要是怕战冰心情不好所以装聋作哑。
“你自己决定。”战冰转过头:“我又不聋,喊这么大声干嘛,叫魂啊。”说完又晃悠着走了。
牟略:“......”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和以往判若两人,牟略摇着羽扇,叹着气摇摇头。
女人心海底针呐!
他不知道,一向嚣张又流氓的战冰给自己的思想进行了洗礼,整个人思想境界顿时提高了许多,已经参悟了凡尘的爱恨情仇,离飞升成仙只差一步了,所以这会儿脑子不太正常。
战冰虽然想开了,可想到颜非谨以后会成为别人的未婚夫,别人的丈夫,与她再没有关系,突然觉得她的怒气能够一拳将一面墙壁打倒。
若不放弃,现在她又能做什么呢?
心中好似长了无数只蚂蚁,它们慌乱地爬着,将平静的心湖搅起一层层波澜,闷闷的,呼吸渐渐开始不畅。
接下来的时间,哈赤国突然派人晚上偷袭,战冰忙得脚不沾地,虽说这玄夜关是莫家的,可她却成为了最忙的一个,莫安要与颜非谨探查莫振山的死因,便很少过来参与战略决策。
“老大,这哈赤小儿都是傻吗?为什么在你没来的时候只是在城里逛逛,你来了反而要来攻城?”董小青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哈赤人架着云天梯费力往上爬,颇为不解。
战冰:“自己问你家军师去。”
董小青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老大,你可别乱说,这还不是我家的。”说到最后,还扭扭捏捏的。
这两人昨晚相互表明了心意,两人一整日嘴都快要弯上天了,在一起的时候也黏黏糊糊的,战冰总有揍这两人一顿的冲动,奈何没时间。
这会儿见董小青甜腻的笑容,战冰感觉眼睛需要洗一洗,懒得跟这人说话,颇为嫌弃地留给董小青一个背影。
战冰走到一个士兵面前,道:“你现在的姿势不对,小心待会儿还会伤到自己。”
这个士兵一看就是第一次上战场,腿肚子都在打颤,双手抖得不行。
那士兵立刻应道:“是,将军。”
战冰嘴角一扯,“你知道战场上什么是最恐怖吗?”
士兵答曰:“不知道。”
“敌人将你的同伴全都杀死,你能看见他们的肠子和胃都被捅出来,肠胃里面的屎合着血腥味充斥在你鼻子边上,你耳朵里除了同伴的惨叫声什么也听不到,眼睛里看到的除了暗红色的血再无其他。”
她说得声情并茂,好像这般情景此刻就发生在眼前,士兵被她噼里啪啦说的这一通直接弄吐了,手中的长枪也“哐铛”一声,落在了还留有积雪的地面上。
董小青在一旁听得咋舌,忍不住感慨道:“老大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心。”
这套说法每一届新兵都能在上战场前听到,遇到老大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增加一些更血腥的东西,遇见她心情不好,这人直接照本宣科背下来。
所以,今日这小兵很幸运,因为老大心情似乎不太好,不然一定还会听见更多有色彩有味道的场面,保准直接在现场吐得昏天暗地。
战冰刚跟士兵说完话,便看见颜非谨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战冰神情泰然地走过去,问:“怎么了,非谨,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她话刚刚说完,直接颜非谨那双狭长好看的桃花眼正瞪着他,然后弯下腰,顿时一通呕吐,还边吐边咳。
战冰第一时间去将人扶住,顺便给人拍背,关切问:“这是怎么了?”
颜非谨丝毫没有功夫理她,继续弯着腰吐得天昏地暗。
战冰没办法,着急找来水给颜非谨,可这会儿颜非谨脑海中出现的全是尸山血海,臭气熏天,看到这水吐得更厉害了,忙不迭地将头转向一边,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液体。
战冰有些手足无措,怎么看到这水好像看到毒蛇猛药一样?难道读书人都已经到了如此吹毛求疵的地步了,竟连别人的水都不要?
还是说他只喝我喝过的水?
想到此,战冰烦闷的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看他吐得越来越厉害,战冰愁得眉毛都快要烧起来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根本没人有时间来帮忙。
想着战事暂时还未开始,对方还有所顾忌,即便真出了事,有牟略和军中那帮人在也不会有事,于是她一个公主抱,将人抱了起来。
突然的悬空感令颜非谨更想吐了,他张嘴刚想问战冰这是在干什么,便感觉胃里涌来阵阵难受,吓得他连忙闭紧了嘴,任由着战冰一路在众目睽睽之下威风凛凛地抱着他走了。
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颜非谨自欺欺人地艰难捂住了脸。
战冰还关心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你忍一忍,待会儿让许轻舟给你看看。”
颜非谨:“……”憋屈得说不出话。
待许轻舟看了,战冰一脸慌乱地捏住许轻舟的手问:“他怎么了?身体可有大碍?要如何才能……”
许轻舟听不下去了,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她自己快要死了也只是淡淡的,无比镇定地吩咐人去救困在雨中山的颜非谨吧,现如今颜非谨屁大点事没有,却好像这人已经只差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许轻舟没好气:“放心,死不了。”
战冰:“那为何会一直呕吐不止。”
“怀孕了吧。”
“啊。”战冰傻站在原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待反应过来时,一顿猛咳,可谓是撕心裂肺。
这要是真有了孩子,这孩子可以算是颜非谨和自己的吗?战冰在心里暗戳戳地想,脑子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后和颜非谨的孩子长什么样。
战冰早就忘记了,她之前还在考虑是否要放颜非谨自由之事。
如若目光可以杀人,大概现在许轻舟已经连渣渣都不剩了,颜非谨的目光放在他身上,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许轻舟:“看什么看,柔弱的颜二公子,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别气坏了身子。”
颜非谨撑着软绵绵的身体,让自己站起来,挺直了背,冷冷道:“你若不会说话,我不介意让你一辈子都说不了话。”
许轻舟轻蔑地“嗤”一声,完全不在乎,高傲地看一眼颜非谨:“若真有那本事,你又何必跑来我这里让我说,是吧,怀孕了的颜二公子。”
颜非谨同样同样“嗤”一声,“总比某人学医的却一闻到药味就像小姑娘似的晕倒,”颜非谨“哦”了一声:“我忘记了,小姑娘都不会晕倒。”
许轻舟:“……你确定现在要互相揭短?”
颜非谨冷冷哼了一声,过去拍拍战冰的肩膀。
战冰眨眨眼,开口就问:“谨谨应该不会怀孕吧?”
这不确定的语气听得颜非谨眉角抽搐,眼神狠狠刮了一眼笑得东倒西歪的许轻舟,黑着脸,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你觉得呢?”
这人是没带脑子出门吗?谁听说过男人会怀孕,这话猪听了都不信好吗?
亏他还担心她在前方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结果一去就听到那么有声有味有颜色的画面,当即被恶心得吐了,现在还被问会不会怀孕。
“最好不会,”战冰立刻恢复冷静,还加了一句:“要怀也只能怀我的。”嘴上虽如此说,可她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根本没人注意到。
许轻舟听了之后立刻压抑不住自己的猪叫声,狂笑个不停,虽说现在正面临外敌入侵、内有内乱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如此放肆大笑,可是,他停不下来啊。
没看见颜非谨的脸已经堪比锅底颜色了吗?没看见战冰那张刚毅的脸上一脸理所当然吗?
颜非谨真恨不能撬开战冰那简单得过分的脑袋看一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偏在这时,许轻舟笑得花枝乱颤还不忘说话:“非谨,你赶集(赶紧)给我们心急如粪(心急如焚)的战熊(战兄)生个孩子吧,哈哈哈,战兄也真是狗哈哈,可怜,此屎此禁(此时此景),哈哈哈哈。”
许轻舟笑得话都说不利索,还不放过人耳朵。
颜非谨听得嘴角抽搐不已,原本软绵绵的身体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突然来了力气,一手拽住战冰的手,硬拉着听了许轻舟含糊不清的话后也开始傻笑个不停的战冰走出许轻舟的房间。
许轻舟真是医者里的败类。
走出去好远,颜非谨看了眼还在傻笑不停的战冰,断定这人确实如许轻舟所说,是狗。狗可能都比她聪明,不会怀疑男人不能怀孕这个事实。
战冰的脑海中现在还能回响起许轻舟魔性的哈哈大笑,笑得只差没在地上打滚的模样,以及话都说不全便只剩下“哈哈哈”,说出来的话还特搞笑,还赶集生孩子。
想到这,本来快要停住的笑声又上来了,她索性一把抱住颜非谨的胳膊,笑得全身发抖,连带着颜非谨整个人都是抖的。
颜非谨这会儿已经无奈又无语,忍不住揉着眉心,深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任由着战冰拉着,也不说话。
战冰笑够了,总算想起来颜非谨刚才还呕吐不止,没见这会儿脸色苍白吗?脸盲松开颜非谨,嘘寒问暖道:“非谨的孕吐可好些了?”
颜非谨忍不住又嘴角抽搐,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黑着一张脸,警告的眼神落在战冰身上,这才道:“无事,休息一会就好。”
“对了,”战冰赶紧转移话题,问:“你去城墙上可是有什么事?那边现在很危险,以后不要过去了。”
颜非谨突然愣住,总不能说他是因为突然没来由的心慌,颜颂又不在,身边没人可信任,怕她出意外,便忍不住去城墙亲自确认她安全。
现在外有强敌,内有隐患,颜非谨不想战冰分心,便道:“我找颜颂没找到,以为他在城墙上。”末了又补充一句:“他一直仰慕你,故而有此猜想。”
战冰长长地一声“哦”,笑着道:“我知道了。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去看看前面怎么样了。”
第25章 将军被杀案(五)
战冰回到城墙上,果然如他所想,哈赤人原本打算出其不意搞突袭,在第一波突袭被化解之后,只怕还会憋着更大的招,迟迟没有攻上来。
对于哈赤人,战冰这些年与他们也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多数人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虽有血性,可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次来袭只怕是另有隐情,既然敌人不出招,那她便将这些人彻底赶出玄夜关。
“吩咐下去,收购城中所有长得丑、凶恶的面具,并以两倍的价格收购凶神恶煞的面具,越凶越好,不需要太过精致,还有,让一小队做好准备,晚上出任务。”
副将有些不解,却也知道战冰从来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根本没给别人说不干的时间,她鬼点子出奇的多,他们这些手下就只需要做事便可。
“是,将军。”副将很快领命而去。
牟略刚过来,这时斥候来报:“报告将军,目前发现敌军约三万人,骑兵一千,弓箭手多少还无从得知。”
“再探。”
“老大,我也正是要来说此事的,我在城中打听,据传哈赤国几天前刚换了国王,不过国内捂得紧,还没多少人知道。现如今的国王努尔哈赤好大喜功,贪得无厌,今年又恰逢哈赤遭遇天灾,现已有许多百姓因没有吃食饿死,我猜测他们是想趁莫将军被害之际趁机攻城。”
战冰却摇头,“此事没那么简单。”
牟略拍了拍战冰的肩膀,“就哈赤人那脑袋,只怕也没想那么复杂。”
战冰:“只怕不是哈赤人。”
牟略原本轻松的脸色顿时如被一层蜡浇下来凝固住,随后皱眉道:“如此细细想来,好似整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就算哈赤人再傻,也知道要在将军赶到之前攻下玄夜关吧,可他们却是在将军来之后才着急攻城。”
战冰摇摇头,无语道:“亏你还是军师,说出去不要说是我带出来的。”她嫌弃道:“我看是这几日和董小青腻腻歪歪过了头,脑子都不知道怎么用了。”
“那总比老大你被拒绝了好,”牟略损起自家老大来丝毫不嘴软,还大言不惭道:“再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你有本事也给我来一个两情相悦。”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战冰气得一脚踢在牟略屁-股上,拳头捏得“嘎吱”响,阴恻恻地道:“你再给老子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只能两情相悦?”
牟略立刻打了个哆嗦,立刻正色道:“老大放心,只要你喜欢的,管他什么两情相悦,我一定给你绑了来,时间长了,这感情就来了。”
战冰一脸糟心地看着牟略,“你还记得你不是土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牟略:“……咳咳咳。”他用力摇着手中那把丑不拉几的羽扇,瞬息之间从土匪变成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战冰:“……”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战冰:“行了,别废话,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牟略也很上道,摇着羽扇想了一会儿,便抬起头道:“事情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只怕此次事情牵扯到的人远不止表面上这些,甚至……”他转眼看着城中莫府的方向。
战冰替牟略说完他没说完的话,淡淡道:“只怕有些人已经通敌叛国了,所以你再叮嘱董小青,这几日务必贴身保护好郭妹妹。”
“这事暂且先不要声张,这几日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非谨和许轻舟,你暗中将莫府查一遍,我必须要知道莫叔叔的死因,我总觉得莫叔叔的死与老头子的死有什么关联,却又想不通是什么。”
牟略道:“都死得太蹊跷。”
战冰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点头道:“对,我怎么没想到。”
两者看似没有关联,实则又总觉得死得过于突然。
老头子看似是死在战场上,可以老头子的实力,那场仗根本不会败,甚至还全军覆没,到最后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知情人也全都找不到。
而莫叔叔看似是被人莫名其妙杀害在家中,但死的时机又过于巧合。
无论表面来看有多不合理,镇守北疆的两员大将一前一后去世,死法突然,这便是最大的不合理。
也就是说,不仅莫府有奸细,战家军里面同样也有。
战冰将她爹那场战役中所有人的人脸都扫了一遍,发现他们一个个的面孔都那么鲜活,谁都不像所谓的奸细。
“老妖,你现在立刻派几个可靠之人秘密回万岭关,暗中查看当日与我爹上战场之人有没有人秘密活下来的,另外,漠北的探子可以动用起来了。”她弯着嘴角,“我想起来一个地方,今晚或许能够知道莫叔叔死因的一些线索。”
牟略虽有疑惑,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没有问能找到线索的是什么地方便急匆匆地走了,连装作读书人的羽扇都忘记摇了。
战冰将整件事情在脑海中梳理一遍,想得脑子疼,这个时候就不由得想到,若是颜非谨在,他肯定能很快根据这些找出所有线索的关键点。
不过,既已决定放手,她就不该再将他牵扯进战家自己的事情里来。
夜幕降临,大雪依旧下不停歇,高高的城墙被一片白色所覆盖。
四周一片寂静,还能够听到树枝在大雪的压迫之下,将白白的雪花抖落在地的声音。
此时,若仔细看,便会看见城墙上的白色似乎在移动。
一小队的士兵是从小跟着战冰一起长大的那些人。这些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算是战冰自己的亲卫军,总共有一百二十人,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只见所有人脸上都戴着一个个恐怖凶狠的面具,看起来好似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饿鬼。
下了城墙,战冰一挥手,所有人立刻向四面八方散去,却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那就是哈赤人的营帐。
不过片刻时间,便听见哈赤营帐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尖叫声,在这冰天雪地里,还燃起了滚滚炊烟,哈赤士兵们巡逻的时候只感觉身边刮过一阵风。
这寂静的夜,注定不平静。
哈赤军营之中,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看见,未曾想刚回过头,便看见一个恐怖鬼脸骤然出现在眼前,胆子小的当即便吓晕了过去,胆子大些的,也哆嗦着身体,直求神佛保佑,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在未来得及反应之前被一刀毙命。
类似的事情出现在哈赤营帐的各个角落,待哈赤人反应过来之时,这些从地狱来的恶魔已经一个个不见了。
这一晚上,哈赤营帐里,各种流言飞起。
哈赤人天生敬重鬼神,如今被这所谓的“鬼神”摆了一道,有许多人便开始想此次背井离乡来打仗究竟是对是错,神会不会惩罚他们。
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战冰带领的一小队却是在回去以后睡了一个好觉,只有他们的将军大半夜又干起了梁上君子的勾当。
颜非谨今日调查案件原本就睡得很晚,好不容易才刚睡下,便被战冰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吓到。
战冰在颜非谨还未来得及啊开口之前便道:“我想到有一个地方或许能够查出些莫叔叔被害的线索,不要惊动任何人,趁着现在去看看。”
颜非谨听到此,便也顾不得再训她半夜三更不得擅闯男子卧室之类的话,将战冰赶出去,快速穿好衣服。
奇怪的是,他刚说让战冰出去等着,若放在往常,这人肯定会磨蹭一会儿,非得在嘴上沾些便宜才会出去,如今却一反常态“嗯”一声,干脆利落地出去了。
颜非谨只当她是真的关心莫振山的死因,倒也没有将这反常放在心上。
战冰带着颜非谨躲过莫府守卫,最后来到了莫振山的书房。
为免引起注意,他们并没有点火取明,只是借着外面白色的雪堆照进来的微光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这间书房难道还有什么线索是没发现的吗?”颜非谨对自己的探案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却在看到战冰脸上认真的神色而有些怀疑。
战冰却只是摇头,闷声说了一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知为何,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颜非谨暗骂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战冰凭着记忆中的手法,很快便打开了书房后面的一扇石门。
若非战冰打开机关,颜非谨根本不可能想到这间书房后面还有一间密室。
战冰挥挥手:“非谨,走吧。”
“好。”颜非谨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的?”
战冰:“小时候莫叔叔带我进去过,那里面有许多莫叔叔收藏的兵器。”
这些记忆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只是在昨天,战冰眯起眼睛,回忆道:“我自小便喜欢把玩各种兵器,可我家老头子又没时间给我弄这些,莫叔叔知道后,便开始收藏各种兵器,谁知道这收藏兵器最后反而成了他的爱好。”
“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
通过战冰的一言一语,颜非谨推测出莫振山在战冰心中的位置犹如第二个父亲。
可她这人表现出来的,似乎无论是亲爹身死,还是犹如亲父的莫振山之死,她从来不流露出一点悲伤的模样。
颜非谨也只能透过她平时的只言片语,才知道她将悲伤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这样的一个女子,用她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扛起了太多不该由她承担的东西,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来表达。
这一刻,他心疼这个总是一副流氓无赖的女子。
“没关系。”战冰沉着声音:“我会替他报仇,无论那人是谁。”
即便那人是莫将军的亲生儿子吗?颜非谨不敢将这话问出口。或许战冰大概也对莫安这个人有所怀疑,只是他们一起长大,总归有些情意吧。
一时间,两人再没有说话。
“到了。”直到战冰的声音突然响起,才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这是一间地下室,空气似乎有些潮湿,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战冰仔细分辨着这些气味,奈何战场上出来的人天生对血腥味便十分敏感,她还是闻到了那股不易察觉的尸臭味。
战冰很自然地挡在颜非谨面前,道:“此处有......异味,你小心些。”
却听见颜非谨带着笑意,主动走到她的身边,拍着她的肩膀,道:“无妨,我相信你,此处既是莫将军用来收藏兵器的密室,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战冰愣了一下,心口处突然胀胀的,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战冰回头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你现在将你放心交给我吧。”
颜非谨:“......好。”鬼使神差的,竟答应了她这明显有些暧昧的话。
战冰对他的回答也是有了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便回过神,寻着那股刺鼻的味道,她来到一个大柜子面前。
那柜子看起来比一个成年人还高出一大截,站在这柜子前面,那股死亡的腐臭味感觉更加浓烈了,战冰有种直觉,这里面一定有某些她不愿看到的事实。
闭着眼睛用力吸了一大口气,战冰才睁开眼,竭尽全力才控制住她颤抖的手,这时颜非谨的手却搭在她的手上,轻声道:“我来吧。”
战冰的手收回去,只见颜非谨将柜子们打开。
许是柜子的密封性太好,柜子门刚被打开,一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
能够看见里面都是一把把亮堂堂的兵器,全是枪和刀,不同的刀排成一排,枪也被整齐排列好,还有一切枪和两把刀被随意丢在柜子底下。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能够看到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尸体腐烂程度不高,依稀还能看见这是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也还完好无损,脸上全是血污,眼球突出,整个尸体肿胀膨大成巨人,其生前容貌已经难以辨认。
可战冰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是谁,一句“莫叔叔”卡在喉咙里,却久久没有喊出来。
第26章 将军被杀案(六)
整个屋子里放置了许多兵器,以及一些小孩子玩过的半旧玩具,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战冰都能在记忆中找出来,甚至还记得这她童年时最爱的一把弓也被放在了这里,当时被拉断了弦,现如今已经被人接好了。
可以看出,这些东西经常被人细细擦拭,才能保持如今的光亮整洁。
而如今精心打理这一切的那个人,只能憋屈地躺在柜子的一角,死后多日也不曾被人发现。
战冰眼睛通红,双拳被捏得“嘎吱”响,一直盯着柜子里的人看,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她没想到,那个总是对自己千百般宠爱的莫叔叔有一日会与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若知道是谁杀死莫叔叔,她必要那人以命偿命。
直到她指尖掐破掌心流出了血,战冰依然死死盯着那具尸体。
若观察仔细,可以看到她全身都在发颤,不过她那张脸依然一如既往,过于镇定,便让人一时难以察觉。
这时,一双温暖又光滑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耐心地掰开她的一个个手指,轻声道:“你的手给我。”
战冰看了颜非谨一眼,这才看见手中的血迹已经将颜非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染上了红色。
“无妨。”战冰抽回手,极其冷静地问颜非谨:“依照现在尸体的腐烂程度,你可能看出莫叔叔的死因。”
颜非谨想也不想,自信肯定道:“能。”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似乎充满了光辉。
“好。”她转过身去,“那便麻烦非谨了。”
以前她可从来不会与他客气,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与他说这般客气的话。
“不麻烦。”颜非谨干巴巴地说出这么几个字,说出来以后再回想,又觉得很蠢。
随后颜非谨走进尸体,尸体腐烂的味道更加刺鼻,可他却面不改色,很快带起手套,在尸体旁边看了一会儿。
战冰只是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此时的她,跟平时与在一起颜非谨的样子大相径庭,颜非今一时间没缓过来,不过倒是与她“战场修罗”的名号沾上了边,整个人周身萦绕着一股杀气,却又拼命将这股杀气压住。
直到颜非谨走到她面前,她那修罗般的气息才总算渐渐消散,这也是颜非谨第一次见到与平时模样不同的战冰、一个真正从无数战役中厮杀活下来的将军。
“怎么样?”战冰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显然已经是情绪极度控制后的效果了。
颜非谨:“中毒,至于是何毒我也不清楚,只是血迹比起正常死亡的血迹颜色深许多,我对毒这方面不熟悉,不过根据莫将军身上的特征,可推断出此毒发作缓慢,毒发身亡需要一定时间,也就是说下毒之人一定经常待在莫将军身边才有机会下毒。”
颜非谨尽量描述得没那么可怕,毕竟这人是战冰视为亲人之人。
战冰点头。
“今夜之事,还请非谨帮助保密,任何人问起都不要说,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安排,也劳烦非谨帮忙一起找出真凶。”战冰说话声音很稳,脸上所有异常都被她收起来。
颜非谨不由得有些多想:之前战将军战亡,她可也是如现在这般,强忍住悲伤,强逼着自己将心力投放在其他地方?
可人的喜怒哀乐本就是自然之事,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颜非谨郑重地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杀害莫将军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他蠕动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了想,道:“你若伤心,莫憋着,我在这里,即便你哭泣我也不会笑话你,也不会与旁人说。”
战冰听了这话,神色莫名地看着颜非谨,却没有感觉自己被安慰到。
“放心吧,我没事。”战冰道:“我们先出去吧。”
颜非谨不赞同地看着战冰,战冰却没有理他,只是拉着他的手快速离开了密室。
“莫将军的遗体你准备怎么办?”颜非谨问。
此时的战冰像换了个人,颜非谨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与她相处,只得干巴巴地问出这么一句。
战冰似乎在想些什么,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道:“现在莫府太乱,待我将这些人收拾妥帖之后,找出杀害他的真凶,再接他出来,我希望莫叔叔时候灵魂能够得到安息,不用整日面对杀害自己的凶手。”
“如此也好。”颜非谨点头,“你现在可是要去看外面那具假尸体?”
“嗯。”看着颜非谨,战冰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堵住,她道:“董小青擅长易容之术,我先回去让她来看外面棺材里这人是谁,或许可以从此人入手,找出杀害莫叔叔的真凶。”
看出战冰丝毫没有要他陪同的意思,几次张嘴,想说什么,最后,颜非谨只是道:“如此,有何需要我的,一定要与我说。”末了,又忍不住叮嘱道:“回去记得好好休息。”
“嗯。”
战冰很快将颜非谨送回房,颜颂睡眼惺忪地看着战将军将公子送到门口,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战将军都不进来坐一下吗?”颜颂赶紧跑过来给颜非谨加了一件衣裳,眼睛看着战冰的方向疑惑不解。
颜非谨却只是轻轻地摇头,便回屋去了。
战冰来到董小青的屋子里,将睡得沉沉的董小青一手提起来,扔给对方一堆衣服,道:“赶紧起来与我去一趟地下室。”
董小青一听,哼哼两声,继续抱着暖呼呼的被子不放手,假装自己还没醒。
战冰没心情跟她耍赖,便道:“再不起来,我将你丢在外面去。”
董小青怨气颇大地睁开眼,不满嘟囔道:“老大,你大半夜不睡觉这是要干嘛?”
若非他们相伴多年,知道她家老大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现在来找她怕是真有急事,董小青早一拳挥去了。
“地下室棺材里的尸体不是莫叔叔的,真正的莫叔叔尸体我已经找到了,你随我去查看现在地下室里的假尸体面貌。”战冰三两句将事情说清楚。
董小青被她这话吓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火速穿好衣服,风风火火跟着战冰出门,脚在踏出门槛之时身体明显打了个寒颤,却还是急急忙忙地跟着战冰走进冰天雪地里。
地下室门的钥匙在莫安身上,战冰也懒得去莫安那里拿,一面惊动对方,幸好之前与欧阳询在那险些要掉她半条命的地道里学了些开锁技巧,而地下室的门锁虽复杂,到底是被战冰打开了。
原本就冷得掉冰渣子的冬天,在进入更加冰冷的地下室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快被冻傻了。
董小青用力吸溜了一下鼻涕,嘟囔道:“老大,我这若是因此感染了风寒,你一定要记得付医药费。”
战冰白她一眼,反问道:“请问你现在吃的用的玩的哪一样不是我付的钱?”
董小青:“……是啊,我忘了。”她摸摸头,又厚着脸皮抱着战冰的胳膊,整个人恨不得直接挂在战冰身上,“我就知道老大对我最好了。”
战冰看了她一眼,眼里渐渐开始有了温度,罕见地没有推开董小青,董小青原本随时做好被毫不留情地推开,没想到一直胆战心惊地走了一会儿还是没被推开,不由得暗自开心了一下。
对于战冰来说,董小青现在是她唯一能抓得住的热源,大概也只有在累的时候,还可以这样装作漫不经心地让她汲取温度之人也就只有董小青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了。
两人很快打开了棺材,戴着厚厚的手套都能感觉到那层层袭来的寒冷之气,冷得董小青一个劲地双手合十不停哈气。
为了能够早些出去,董小青手脚奇快,不一会儿便将棺材中人的原本面貌漏了出来。
战冰在旁边给董小青磨墨,董小青只得又提着已经快要被冻僵的手将棺材中人的画像快速画下来。
战冰见她冷得手都快握不住笔,便握住董小青的手,道:“先歇一会,待捂暖了些再画也不迟。”
战冰的手总是很暖,董小青当即舒服地叫了一声,叹息道:“老大,为什么同是人,差别如此之大,凭什么呀?”
战冰毫不留情地奚落:“凭我在练功的时候你在睡觉,冬天的时候叫你去军营怎么都叫不起,你算一算你有多少个冬天是在床上度过的?”
董小青应一声“哦”,假装自己失忆了,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战冰,她这张脸长得漂亮又妖孽,看得战冰只想给她一耳巴子。
最后将画像交给战冰,董小青又继续苦哈哈地给棺材中那人恢复妆容,大半夜地不睡觉,还被拉来在一个死人身上摸来摸去,偏生天气还如此之冷,气得董小青将棺材中躺着的倒霉蛋以及与这件事有关无关的一干人等骂了个遍。
无论骂得多难听,战冰也罕见地没有阻止,任由他骂下去,似乎如此做,她的心情也会稍微好点。
于是,董小青越骂越起劲,最后都忘记冷了,工作效率反而提高了不少。
早知道就应该让董小青一进来就开骂,如此可能这会儿都已经结束了,战冰毫无人性地想。
两人走之后,这里又好像没有人来过一般,冒着寒气的棺材迅速将所有痕迹覆盖。
第27章 将军被杀案(七)
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悠悠地落在墙角的梅花树下,一点点血红从白色的世界中淡然开放,悠扬婉转的琴声和着点点腊梅,花儿听了也欢喜起来,只见风一吹,便用力将身上的白色抖落下来,继续昂首挺胸的看着这白色的世界。
“颜二公子的琴艺与当年相比可谓是进步惊人,这首曲子有一种万物生机勃勃的感觉,像是置身于春意无边的春日里,只不过这春意里,似乎还藏着一丝困惑。”
颜非谨抬起头,礼貌道:“原来是郭姑娘,快请坐。”
郭镜心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因为是冬天,莫府还特意在凳子上加了软垫,石凳上甚是暖和。
“听到琴音,便觉得音色清脆细腻,婉转动听,便猜到可能是颜二公子在弹琴,只是没想到能够在此见到伏羲琴。”郭镜心看着伏羲琴,问:“不知我可否看一看这把绝世名琴?”
颜非谨这几日正愁不知该怎么与郭镜心搭话,现在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自然可以,请看。”
战冰被琴声吸引过来,亭子被卷帘遮了起来避风,快要走进亭子时,曲子停下了,里面传来谈话声。
“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够用伏羲琴弹上一曲,只是可惜了,我的琴艺已经配不上这绝好的伏羲。”
“我倒是觉得郭姑娘这一曲极妙,没有了之前的浮华与富贵,琴声中似乎倒多了一些常人难有的洒脱和平和,虽生出逆境,亦不断进取。”
颜非谨想了想,有些激动,声音不由得也高两了些,道:“似乎很复杂,令人听了在难受之际,却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亭子中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战冰从来没有听过颜非谨在他面前如此高谈阔论,言语非常,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他此时眉飞色舞的样子,肯定自信又迷人。
他们两个人,大概是真的没有缘分吧。
亭中的两人还在为曲子里该不该有鸟叫而争执不休,战冰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战冰开始了第二次偷袭作战。
当哈赤人发现的时候,与第一次一样,舜国士兵已经全部撤离,只不过这次偷袭的时间比昨日早了些。
到了第三日,哈赤军中已经有些躁动,特意在晚上的时候加强巡逻,以防偷袭。
结果守了一晚上,也没等到舜国士兵来袭,在刚睡下的时候,战冰带的一小队又给他们来了个突袭。
此时所有人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那青鬼獠牙的面具都差点看不清楚。
趁着这个机会,此次战冰带领的一小队更是将哈赤军营搅得天翻地覆。
等哈赤人瞌睡彻底醒了,发现敌人早跑完了。
直到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哈赤人每晚都要防止舜国士兵时不时的偷袭,整个队伍渐渐人心涣散,而哈赤士兵也被战冰的一百多人的小队伍斩杀了七千多人。
就在他们的将领决定直接以十五万大军直接强行攻城,未曾想却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战冰带领着战家军以及玄夜关的五万将士已经冲破哈赤第一道防线,直接攻进哈赤军营。
一小队这些天下来,已经将哈赤军营摸熟了,很快便直接找到了还在慷慨激昂准备直接攻城的哈赤将领。
战冰亲自将哈赤将领头颅斩杀于剑下,才不过三个时辰,大舜军队便大获全胜。
颜非谨早早地便等在城门口。
远远的,便看见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高兴呐喊的声音。
好不容易今日没有下雪,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马背上,战冰一身战袍从上到下全都被鲜血溅湿,整个人血淋淋的,像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森然又血腥。
她身后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容,可她脸上却一片平静。
“老大,打仗胜了,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牟略骑着马,摇晃着羽扇。
“没什么,胜利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牟略:“……你家颜大人在等你。”说完用力拍打战烈的屁股,战烈回过头不满地瞪一眼牟略,这才撒丫子跑起来。
北方的冬天寒风冽冽,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好似要将人千刀万剐,硬生生将人的脸都给刮烂。
颜非谨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战冰,整个人好似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森罗无情,眉宇间微微皱起,看起来残酷又森冷,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说一句“战场修罗”确实不为过。
战冰见颜非谨已经整个人冷得恨不能缩进大氅里面去,偏又将那张好看的脸努力伸在外面,看着她时似乎眼睛都亮了起来,朝她挥了挥手。
有些人还真是撩人不自知啊。
战冰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非谨怎的来了?”战冰停下马,却没有下来,她现在的模样她自己知道,身上的血腥味肯定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了,她还是离他远些。
颜非谨只好仰着头,用手捂着鼻子,道:“我不放心,想过来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战冰不满道:“难道非谨不相信我的能力?”
颜非谨看她一眼,道:“没事就好,莫将军的案子还需要回去再梳理一下,你军营的事情安排好了来找我。”
说完,朝着不远处的颜颂招招手,若无其事地走了。
战冰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嘴唇都被抿成了一条线。
牟略无语道:“还看,人都走了。”同时难以置信地啧啧称叹,“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战场修罗也会有成为望夫石的一天。”
战冰一马鞭抽走牟略身下的马儿身下,道了一句:“啰嗦。”
可怜的马儿:“……”
偏才送走了一个牟略,不怕死的偏将老吴又过来:“将军,你惹颜侍郎生气了?”
战冰:“少说废话,老妖负责问出奸细,安置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老吴顿时嚎叫一声:“啊,将军,我已经好几晚没有睡觉了。”
寒冰回过头反问:“你比我睡的还少?”
老吴成功闭了嘴,心里呐喊:你那是正常人吗?白天晚上都没见好好休息,结果比所有人都要精神。
不过这话也只是在心里喊一喊,老吴很识趣地骑着马无精打采地走了,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几日战冰日日都在军营,连莫府的家门都没有踏进一步,起先莫安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战冰的帮助,结果在看到整个玄夜关的将士都对战冰言听计从之后,就变成了每日军营家里两边跑的状态。
这不,战冰刚回到军营,才拜别了来迎接她获胜的许轻舟,莫安又带着老管家来了,顺便还拿着两叠公文。
“恭喜阿冰凯旋,这些公务又要麻烦你了。”莫安将一叠公文放在战冰面前,一系列动作做起来轻车熟路,看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将玄夜关当作自己的第二个家,想为玄夜关出一份力的心情是真的,所以对于这些事情倒也没有不耐烦,如此还能拖住莫安。
不过被人算计的感觉确实很不好,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被人逼着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战冰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更讨厌被人这样明晃晃的算计。
战冰笑笑:“无妨,目前找出杀害莫叔叔的真凶最要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只能帮你看看这些公文了。”
随后莫安客气了几句,便又匆匆忙忙地带着老管家出了军营。
战冰看着桌子上那高高一堆公文,心里不由得冷笑。
莫安还真是使得一手好牌,拿这些公文来给她处理,不仅能够表现出他对她的信任,也还能通过这些没什么意义的公文浪费时间,好让他在府中做事更方便。
可真是想得美!
牟略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战冰冷得快要掉冰渣子的脸。
牟略:“你干嘛呢?”
过了一会儿,战冰才道:“我没事,奸细找出来了吗?”
牟略立刻收起羽扇,拍着胸脯自信道:“放心,我办事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些是从哈赤人嘴里说出来的人名单,你看一下,另外那个副将说要见你,他还知道一个人,但是你必须亲自去他才肯说。”
战冰:“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先晾一下他,明天早上再去吧。”
战冰想了想,摇头:“算了,明日我还有事,现在就去吧。”
牟略:“……哦,可需要我陪你?”
战冰挥挥手,“你去陪大家喝酒庆祝吧,就说我今晚还有事,会晚些过去。”
牢房深处,战冰站在牢房前,看着牢房里浑身鲜血的大胡子,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现在可以说了。”
大胡子抬起头来,那双眼睛顿时出现了一抹亮光,战冰的到来令他脸上多了笑容。
“原来是战将军啊,久仰大名。”
战冰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转身就走。
大胡子见此情况,眼里多了些急切,但还是打算端着,直到战冰的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他才开始着急,忙喊道:“战将军请留步。”
战冰的脚步声停下来,却一直站在原地,转过头道:“你有什么最好赶紧说,我脾气不太好。”
大胡子偏将赶紧心里暗骂:装什么装,不过一个臭娘们。
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无比,“战将军,难道你不想知道玄夜关的那个奸细是谁,这个人可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你若想知道这人是谁,只要你承诺饶我一命,我一定告诉你这人是谁。”
战冰:“哦,我知道了。”战冰这才抬起眼皮子,不轻不重道:“你想说的人是莫安吧。”
大胡子原本自信满满的脸顿时被惊讶填满,不由高声问:“你怎么知道?”
战冰:“我不知道,所以来找你亲自确认。”
战冰走出牢房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尤其明亮,光线亮得刺眼,此时已经天黑了,但在雪白色的夜色里,却总觉得这样的光线尤其刺眼。
第28章 将军被杀案(八)
休息一晚上,将心情整理好,在进入颜非谨的屋子前,战冰又用力深吸一口气,敲响房门。
颜颂来开门,见到敲门之人是战冰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战将军来公子的房间何时学会敲门了?
不过这问题颜颂没有问出口,猜测两人这是闹别扭呢。
颜颂正准备侧身让路,却听见战冰说道:“你家公子可起了?”
颜颂点头,此时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场景是战冰来不及等开门便立刻跑到颜非谨的床前去,无论颜非谨起或没起,一定会肉麻地来一句“我家谨谨着实好看”之类的话。
似乎只要能看见颜非谨,从她口中说出的赞美之言便无穷无尽。
如今这反常模样,只怕两人真闹别扭了。
战冰不知道颜颂想的这些,见颜颂点头,便抬脚走进屋子,进卧室之前还礼貌地敲门示意自己要进来了,这让颜颂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战冰到的时候颜非谨正在梳头,用一个白色玉冠束发,边摆弄着头发边道:“你且坐着别动,我一会儿便好。”
战冰看了他一眼,没有如往常死皮赖脸粘上去,只是笑道:“好。”
言罢,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
没有言语调戏,没有任何撩人的小动作,更难得的是没有
对于战冰如此乖巧有礼的行为,颜非谨诧异片刻,总觉得很不对劲,但见战冰目光还一直看着他,他自觉脸皮还比较薄,再也没管她。
这人无论如何变,脸皮倒是一如既往的厚。
这几日战冰在战场上负责杀敌,颜非谨也没有闲着,他一直在查莫振山被杀一案的有关线索。
如今外敌已除,战冰大清早过来便是为了莫振山被杀的真相。
待颜非谨梳洗打扮好,温之祁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温之祁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平时话不多,颜非谨破案的时候,只要带着温之祁,便只需要专心破案,所有需要记忆或者文案书写的工作都是温之祁来做,这会儿温之祁便是被颜颂拉来记录的。
可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个人,在这冷得掉冰渣子的大冬天里瑟瑟发抖,还要捧着他那套笔墨纸砚,却很有风骨地将腰身挺得笔直。
战冰看见,内心“啧啧”两声,这些文人怎么都一个样,都冷成这样了还端着文人的架子。
幸亏颜非谨不会如此。
随即又想到颜非谨是否会如此都自己无关,战冰只感觉吞下去的口水都是苦的。
颜非谨将得到的线索跟战冰说了一遍。
战冰听过之后,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道一句:“原来如此。”
这会儿她心情复杂难言,觉得听着颜非谨的声音既苦又甜,于是不太想说话。
颜非谨自诩沉浮官场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却看不透战冰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这人一会儿心情犹如夏日明媚的骄阳,一会儿又似寒冬腊月的风雪,想要安慰也不知从何下手。
战冰从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只有在对颜非谨这件事上有过如此纠结又难言的心思,这样的情绪既然没法控制,战冰索性放着不管了。
眼前还有更多事,战冰根本没多余的时间给人纠结,抓出杀害莫叔叔的凶手才是最重要的。
她双手紧紧握成拳,用右手支撑着下巴,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复抬起头来,眼中的杀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便道:“我去带人抓人。”
颜非谨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却还是反应及时地拉住战冰的衣袖,道:“莫安的罪名和罪证虽说都已拿到,可……”颜非谨顿了顿,“若将他们两人都抓了,这整个莫府可就真的没人了,而且你真的确定要杀死莫将军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血脉吗?”
战冰冷哼一声,语气森冷无比,道:“莫安他都有本事弑父,又哪里在乎还是不是莫叔叔唯一的血脉?至于她……”战冰嘴角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弧度,“你找不到证据,但我手中她的罪证只怕她死一万次都难以赎罪。”
她说着这话之时,全身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或许是错觉,颜非谨感觉自己竟然闻到了沙场上的血腥味。
这就是一个将领身上该有的味道吗?
说完,战冰挣脱开颜非谨的手,“我带人去抓人,你到衙门去等我。”
颜非谨还没从刚才战冰带给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未及说什么,战冰已经走出去好远。
颜非谨有一种感觉,他正在与战冰渐行渐远,不知为何,这种想法令他有些不安。
想做些设什么来阻止,又觉得自己这种情绪莫名其妙。
莫安被抓到公堂的时候,公堂里已经或站或坐满了人,都是莫家族人以及城中大小官员。
见到族中之人,莫安异常冷静,笑着看抓住他胳膊的两个人道:“你们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到在我莫府抓起人来了,战冰还真以为她随着玄夜关的将军了?我倒要看看她想要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架住他的人两人都是一小队的,对莫安的话充耳不闻,手劲反而用得更大了些。
莫家一位花白须发、满脸褶皱的大长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将拐杖重重捶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一张脸阴沉沉的,道:“不知莫安犯了何错,竟让将军将他在我莫府的地盘上拘了起来。”
压根没将颜非谨这个主审官放在眼里。
战冰身后又跟着一队士兵,中间还押了个人,那人显然是莫府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的莫夫人。
见到连莫府的女主人都被人毫不客气地押过来,莫家族中之人便一个个都气愤地站起来,免得极其不善。
战冰身上嗜血的气息在此时肆无忌惮地放出来,冷冷地目光扫过众人,顿时义愤填膺的莫家人好似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倒是清醒不少。
官员们看到此等情况,只恨不得自己此刻是透明人。
莫夫人常年在佛堂李吃斋念佛,对府中之事并不如何管理,除去一些重大场合,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缘何如今在自己家被人如此欺负。
莫家族人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战冰却一派若无其事,只是冷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目光轻飘飘地扫一下眼下闹哄哄的一群人。
所有人只感觉这填满了地热的厅堂比风雪交加的外面还要更冷,一时间嘈杂声渐渐没了。
“今日请诸位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情,一是有关莫叔叔的死因需要告知诸位,二是与诸位商量如何处置奸细。具体情况请颜侍郎给大家说吧。”
说完,战冰便自顾自地靠着身后的椅背,也不管因为她一番话而乱成一锅粥的人们,顺便长长地将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
待人们的讨论声逐渐消失,颜非谨这才慢悠悠地拍拍衣服站起来,用力一拍惊堂木,高声道:“想必诸位心中一定有诸多疑虑,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烦请颜侍郎告知真相。”大长老拄着拐杖,看着莫安和莫夫人的眼神已经有些怀疑,知道若没有确凿证据,战冰是不会轻易将人如此押来公堂。
莫安原本轻松淡定的神色也不由得有一瞬的慌张,莫夫人见状,声音顿时严厉冷酷道:“怕什么?这玄夜关是你的,爹也是你的,所谓的证据也不知道是谁胡编乱造编出来的,既然那人欲陷害你,不妨看看他们要给你怎么将这弑父和勾结外敌的罪名按上来。”
莫夫人此话一出,原本对莫安有些猜测的人也闭上了嘴,毕竟如莫夫人所说,莫安根本没有理由做这些事情。
颜非谨看到众人脸上神色,对莫夫人的厉害程度再次有了新的认识,仅凭三言两语便能搅乱人心,确实厉害。
不过颜非谨只是笑笑,并没有搭理莫夫人的话,而是朝温之祁招招手,温之祁便将一沓书信放在颜非谨手中。
颜非谨没有错过莫安在看到哪些书信的时候眼睛突然瞪大,随即连忙仓促地低下了头,被衣袖盖住的手还在微微抖动。
颜非谨又用力拍了惊堂木,莫安被他吓了一跳,似乎才回过神来,颜非谨这才道:“此乃在莫少将军的卧室里面找到的书信,大家不妨看一看。”
随即他手中的厚厚一沓书信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道:“这些都是莫安勾结北漠和哈赤的往来书信,若存疑虑者,可自行来看。”
那些信摊开了来看足有十三封,每一封信都在商量如何将玄夜关不动声色地送给别人。
大长老刚看信时还慢吞吞的,越到后面人越急,急切地将信一张张看完,脸色渐渐开始变得通红。
莫安和莫夫人被押在地上跪着,他心里没底,眼睛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桌子上的那些信,被莫夫人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些微不安的神色在看到莫夫人镇定自若的那张脸彻底平静下来。
莫夫人不屑道:“就是这样的几张纸,我倒是想问你们有何证据证明这些东西是莫安的?”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战冰和颜非谨心里不约而同想到。
不过战冰却没有插话的打算,只是脸色晦暗不明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但她的存在却不容忽视,这人简直就是个杀神。
莫夫人的目光扫过战冰,好似一条毒蛇一样死死缠住她,不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收回目光。
战冰却只是冷冷一笑,眼睛便转向别处。
莫夫人的话将大长老的理智拉回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便问:“那颜侍郎又要如何证明这些信是莫安的?”
第29章 将军被杀案(九)
如何证明信是莫安的?
本就无法证明。
毕竟他们做事警惕,这十三封书信上都没有署名。
好在颜非谨对这些有所准备,道:“这些书信是莫府管家亲自看着我从莫少将军的屋子里搜出来的,管家可以为我作证。”
这时管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证实颜非谨说的确实是实话。
莫安一脸难以接受地看着老管家,似乎难以置信,关心道:“王伯你可是被什么人威胁了,这才说出这种言不由衷的话。”
王管家眼神复杂地看着莫安,微微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少爷,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王管家闭着眼睛,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莫安抿着唇,受伤地看着王管家,似乎坚定地认为王管家是被人收买了,急切地看着大长老,道:“大长老,我是你们亲眼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清楚,王伯大概是被人诓骗了。
王管家任由莫安说话,不辩解。
眼前的情景,真想究竟如何,大长老早已心知肚明,一时间脸色苍白,顿时觉得莫氏一族的脸都丢尽了,再不理莫安。
见大长老不再搭理自己,莫安又转过头看着战冰,“还有阿冰,你这一声不吭将我带来,又让人诬陷我是杀害我爹的凶手。我自认对你还不错,任你在莫府登堂入室,却不知你怀的是这等心思。”
战冰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住,随后长长地“哦”一声,便没有再说话,她怕多与这人说一句话,她会忍不住将这人打死在公堂之上,给颜非谨带来麻烦。
见莫家母子这抵死不认的模样,颜非谨知道再不拿出些实质性的证据来,只怕这两人还会抵赖到底,恐怕最后脏水全都抛到战冰头上来了。
他拿着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只听“嘭”一声,所有人这才噤了声。
“你们不承认也没关系,那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们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便可以了。”
没等他们回答愿不愿意,颜非谨已经开始发问:“请问莫夫人,莫将军的致命死因是什么?何时死亡?死亡地点于何处?”
可能颜非谨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产生了不想让别人伤害战冰的心思,这才重拍惊堂木,希望早点将这两人绳之以法。
莫夫人倒是没有不耐烦,耐心回答道:“先夫于十一月初十在书房被匕首刺中心脏而亡。”
颜非谨点头,又问莫安:“请问莫少将军,莫将军可是你亲自服侍梳洗打扮放进棺木的?”
莫安点头,觉得颜非谨问的这些问题多此一举,这不很明显吗?身为莫振山唯一的儿子,自然得亲自服侍自己父亲。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颜非谨的问题。
颜非谨:“莫将军死时你们分别在何处?”
莫安:“我在军营训练,军营的所有人皆可以为我作证。”
莫夫人道:“我常年在佛堂诵经,那时自然是在佛堂,至于证人,这倒是没有,我礼佛之时从不喜欢被人打扰,这事府中众人都知道。”
“莫将军作为你们的亲人,你们能够一眼认出他吗?”颜非谨在莫夫人回答完,立刻发问。
“能。”莫安答道。
莫夫人心中的不安越发放大,却还是点头,说:“能。”
“那就是说你们也知道现在棺材里的躺着的那人不是真正的莫将军。”颜非谨立刻发问。
莫安张嘴,却被反应极快的莫夫人抢了话,偏着头问颜非谨:“颜侍郎这话是何意?什么叫棺材里躺着的那人不是真正的将军?”
颜非谨没理她,只是道:“只需回答问题即可,至于夫人你的问题,我待会儿自会解答。”
“不知道。”莫夫人这回极快地回答。
莫安也说不知道,还一脸迷茫又诧异地希望颜非谨能尽快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公堂上的人因为颜非谨这一出问话而窃窃私语,颜非谨沉着脸,惊堂木往桌子上拍,旁边的衙役喊着“威武”,人群声这才静下来。
颜非谨继续问:“不知莫少将军平时都穿什么布料的衣服。”
莫安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看战冰在一旁认真看着等待他答案的样子,莫安只得道:“我的衣物平时都是府中下人备好直接送来,我一个大男人对这些也不甚在意。”
颜非谨点头,“原来如此。”他道:“我在府中叨扰多时,发现少将军的衣服乃是江南苏锦刺绣,布匹经常穿的是缘衣坊绸布,布料软硬适中,还抗皱,府中这种布料只有你一个人穿。”
莫安这时不由得对颜非谨高看了几分,这人竟然细心到这种程度,能够在平时与人相处的过程中将人看得如此清楚,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他原本以为颜非谨也不过就是徒有虚名之人,这几日在府中除了研究他手中的几本破书,就是在书房和棺材前一直徘徊,甚至还和他府里的下人拉拉扯扯,看起来就是个风流无度的主。
“听颜侍郎如此描述,或许是吧,我确实不清楚。”莫安倒不觉得仅仅通过一件衣服就能定自己的罪,既然颜非谨问了这个问题,察觉到颜非谨确实有些本事,莫安也不敢轻敌,选择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回答。
对于莫安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颜非谨办案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便只是笑笑,道:“无妨,负责府里衣物的妈妈现在正在外面候着,问一问她便清楚了。”
说着,看一眼温之祁,温之祁立刻收起笔走了出去。
莫安脑子里快速转动着,思考这几个问题之间有什么关联,却还是不明白这些问题有何关联。
很快,负责府里衣物的妈妈走进来了,她还是一头雾水,颜不知道为何突然将自己叫来公堂,顿时吓得腿直哆嗦,直到看到被押着跪在公堂上的莫安和莫夫人,这妈妈的腿抖得更哆嗦了。
见此,战冰扫了一眼底下这些人,发现没人愿意说一句什么。
也对,莫安毕竟是莫家人,大长老即便再怎么愤怒失望,却不会帮着人来给自己莫家之人定罪的,他们可能还希望这位妈妈能够撒谎说些别的,只不过这样也谎言很容易识破就是了。
战冰道:“吴妈妈,你不用害怕,只需要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能因你一句话找出杀害莫叔叔的真凶,相信莫叔叔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的。”
听到这不疾不徐的话,吴妈妈顿时感觉心里安慰许多,随后又反应过来战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居然记得自己,心里顿时颇为高兴。
犹犹豫豫地看一眼莫夫人和莫安,莫夫人转过头冷冷瞥一眼吴妈妈,吼道:“看我干什么?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
听了这话,吴妈妈也不在乎莫夫人的语气。
待颜非谨问她府中各人的衣物布料,她也只是目不斜视地回答。
结果与颜非谨说的一样,莫安穿的衣服确实是府中最为特殊的。
他本出身世家,在玄夜关,可以说就是莫家的地盘,却又因为军中训练,世家公子穿的安歇柔软布料在军营很容易坏掉,为了显出世家公子的风范,同时兼顾衣物的牢固性,府中给他准备的衣服布料都是江南苏锦刺绣。
莫夫人这时候似乎耐心耗尽,不耐烦道:“颜侍郎,你问了这许久的问题,又说我夫君之死以及城中奸细之事与我母子二人有关,我想问这些问题与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颜非谨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夫人何必如此心急,我为何问这些问题,夫人待会儿便可知道,不必急于一时。”
莫夫人冷哼一声,顺便又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战冰。
看起来战冰与这莫夫人之间恩怨颇深。
战冰皮笑肉不笑道:“夫人念佛这么多年,身上的戾气怎么反而更重了?莫非夫人在佛前心里也想着害人之事?”
莫夫人怒目而视,冷笑道:“那就不劳战将军费心了。”
颜非谨想: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仇怨,战冰可不是会与人废话之人。
颜非谨朝颜颂招招手,颜颂将一个小瓷瓶拿给莫安。
颜非谨问:“不知二位可识得这是何物?”
莫安一向镇定的脸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被他极快地掩饰过去,还装模作样地将里面的药粉倒出来闻许久,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血候吗?这血候又跟本案有何关系?”
颜非谨点头,用眼神向颜颂示意,颜颂又将那小瓷瓶拿给莫夫人看。
莫夫人看了之后,说自己并不认得此物,也看不出这是血候。
颜非谨再从确定:“二位可看清楚了,究竟是否认识血候?”
血候长于西南一带,药性极强,顷刻间便可使人丧命,在整个大舜,血候都是被禁止买卖的。
莫夫人:“妾身自小便少出家门,确实没见过此物。”
莫安则一脸肯定这就是血候。
颜非谨将血候收回来,挺直腰背,问:“二位确定对于自己适才说的话都是实话?若确定是实话,我便开始审理莫将军被杀一案了。”
第30章 将军被杀案(十)
颜非谨将这几日调查的结果先与众人说了一遍。
颜非谨去查看莫振山的尸体回来后,又瞒着人进去将尸体检查了一遍,发现了莫振山的手指在生前是握紧的状态,以致死了手都一直握着拳,白森森的尸骨呈现出弯曲的形状。
从手上的一堆腐肉中,颜非谨找到了一几根线,线的颜色已经泛黄,即使洗干净之后也只能勉强看出一根丝线是蓝色的,而布料却是莫安经常穿的缘衣坊中的绸布。
之后颜非谨又检查了莫振山的尸体,想要找出使莫振山中毒而亡的药物,却没有结果。
此时他便想到了地下室棺材里的那个人,按理来说,这种有预谋的谋杀案,如果杀死一个人想要用另一个尸体来做替身的话,那么这个人肯定或多或少跟被害人有一定的联系。
从莫振山的身上找不到别的线索,颜非谨便打算调查棺材里那人的信息,有了战冰给他的那人生前真正的画像,颜非谨很容易便知道了棺材中人的真实身份。
那人是莫府的家生子,叫莫平,刚死不久。据说是上山做事,结果山上雪太大,一个没站稳直接摔死了,找到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辩认不出本来的面目。
颜非谨打听,莫平死亡的时间跟莫振山死亡的时间刚好能够对得上,且身量大小跟莫振山的也差不多。
跟莫平的家人说话时,颜非谨就发现,这家人眼里似乎没有寻常人该有的悲伤。
据说莫平的儿子这几天日还四处跟狐朋狗友去青楼喝花酒,偏生这几人除了知道莫平是上山摔死的,其余的什么都问不出来,让人不由得起疑这是否是一家人,又或者莫平的死就是这样人造成的。
颜非谨一看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经过一番敲诈勒索后,这才知道,原来这莫平是自愿将命卖给了莫夫人,以此换来儿子的前程和女儿的大好婚事,只等莫振山一死,这边莫平也会很快死亡,只不过莫夫人这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原本计划好的在年后才动手,让莫平跟家人过完年,结果最后直接提前将人给杀了。
莫平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杀,一心就要再过最后一个年,莫夫人哪有耐心跟他耗,为能使此瞒天过海之计顺利施行,莫夫人吩咐莫平娘子在他所食饭菜里加入血候,在莫平将死之际,让人用匕首插-进了莫平的心脏。
血侯的毒性颜非谨是知道的,但他查看的莫振山身上的毒却不像是急性毒药,像血侯一类的急性毒药发作,人死后尸体会泛红,骨头里会浸满了血,而莫振山死后脸色正常,明显是中慢性毒药而亡。
为防出错,颜非谨又谨慎地再去查看莫振山的尸体,再次确定莫振山是慢性中毒而亡。
那么,莫夫人为什么要用血侯来毒杀莫平,而对莫振山用的却是慢性毒药呢?这两者之间定会存在某种关联。
为了找出答案,颜非谨去药铺问老板,走了许多家,最后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见多识广,说他早些年游历到北漠,那里有一种药,名为卡拉斯,这药的中毒特征跟血侯一模一样,要是没有经验的,根本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毕竟人刚死,也没有人会去破开死人的皮肉,取下骨头来分辨这两种毒。
为此,颜非谨还特意将这老大夫秘密请来,查看莫振山所中之毒是否是他口中的卡拉斯。
卡拉斯在漠北也是极为稀少的,主要用于皇室之间的争权夺位上,价格极其昂贵,根本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经老大夫确认,莫振山所中之毒确实是卡拉斯,也就是说,莫振山其实是死于卡拉斯之毒,一种慢性毒药。
玄夜关居然出现了只有漠北皇室才会用的卡拉斯,而且这卡拉斯还被用来毒杀大舜的守边大将军,而哈赤人此次来袭是否跟漠北有关?
联想到其中种种关联,颜非谨不敢耽搁,立刻让颜颂秘密将消息送去军营给战冰,其实他也想过亲自去军营告诉战冰这个消息,却还是在想到上次被一大堆男人围着喊嫂子的经历时打消了这个打算,最终决定让颜颂去。
颜非谨不知道战冰如何看待这些事情,这些天他也见不到战冰,现在见到了也还没来得及与她讨论这件事。
知道这些事情,却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莫振山是莫夫人和莫安所杀,因为莫振山的饮食一直都是王管家在看顾,颜非谨便开始怀疑王管家也参与进了此次的谋杀。
经过调查,却发现王管家也在暗中调查莫振山的死因,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第一时间跟颜非谨说,还是待颜非谨查到他身上了,他才将他调查到的事情跟颜非谨说了。
对于王管家没有第一时间将所知道的消息全都告诉自己,颜非谨多少也能猜到,之前与战冰在一起之时,几次见王管家看着战冰欲言又止,恐怕就是拿不定主意,毕竟面也算是他亲自看着长大的,算是莫振山唯一的继承人。
王管家说,有一晚他在府中做事很晚才回家,回去之时看见莫夫人跟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假山后面说话,他也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必死无疑”、“查不出来”、“不会发现”之类的话。
起先王管家没将这件事与之后莫振山的死联系起来。
颜非谨觉得奇怪,看王管家的模样,似乎对莫夫人三更半夜与陌生人私会这件事没有半点在意,不过这是莫府的家事,颜非谨还想问这是为何,王管家显然不愿意多说,只说此事他还在调查之中,有了结果会与颜非谨说,便也只得作罢。
之后颜非谨也在莫府里面听到了些风声,莫夫人早就与莫振山不和,甚至时常会在夜里跟别的男人私会,而莫振山对于这些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不理会。
这些事涉及到莫府的名声,莫府的人肯定不愿意跟他这个外人说。
颜非谨想战冰肯定知道此事,欲找她询问莫振山与莫夫人只见关系如何,战冰却在军营忙得天昏地暗,他连人影都找不着,更别说问她这些事。
将所有事情说出来,有关人证、物证一一摆上,颜非谨道:“莫安,郑氏,你们二人谋杀朝廷戍边大将,又几次三番与敌人勾结,使得家国不安,这两条罪,无论哪一个都罪无可恕,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们可认罪?”
随即颜非谨给战冰一个颜色,战冰朝着外面挥一挥手,牟略和董小青便抬着一个担架进来。
那担架上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又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整个公堂顿时恶臭难闻。
好在颜非谨之前就已经让他们先准备好手帕,这会儿一个个都用手怕捂住鼻子,却还是有人没忍住,当下便吐了出来。
在座对于这个味道没有反应的,也就只有一个战冰,连董小青都捂着嘴别过脸。
不过战冰还注意到颜非谨的小助理温之祁似乎没有嗅觉,也并没有受多大影响,不由得有些诧异,便多看了几眼。
要知道,只有经常跟尸体打交道的人,才会在此种情景下表现得若无其事,战场上刀剑无眼,比这更臭的味道战冰都闻过,这才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反应大。
当然,还有一种人对这些味道没有反应,那就是嗅觉失灵之人。
温之祁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存在感极低,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他说起话来总是给人满腹经纶的感觉,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
真是个矛盾有趣的人,战冰下结论。
“这才是真正的莫将军。”颜非谨正要起身,战冰先一步给他递了个眼色,便面不改色地站起来,几步作一步去将担架上那块白色的布掀开。
战冰道:“在座诸位都算是莫叔叔的老熟人,想必单凭一个背影也能认出来莫叔叔,他常年穿的衣服无非就是那几件,他出身行伍,身上的伤如过江之鲫。”
说到这,战冰又看了一眼那已经变得发肿发胀的尸身,小心翼翼地用闻却将尸身上已经变色了的衣服划开,指着上面一道翻滚起伏的疤痕道:“这是七年前被迟奎砍的,当时差点没抢救回来。”
“这是五年前在战场上被敌军刺的,直接从前胸刺进肺腑,之后一到阴雨天便咳嗽连连。”
战冰又指着面前尸身上的一条条丑陋肿胀的疤痕,嘴里说出这些疤痕背后的一个个故事。
到了后面,战冰的声音渐渐变得没有任何感情,越发冰冷。
颜非谨知道,她这是在克制自己多余的感情,不让自己陷入回忆之中。
许多时候,战冰都是将情绪嚼碎在肚子里,然后和着已经被伤得鲜血淋漓的血肉一起吞下,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些伤口被捂着,若没有及时处理,时间长了难免不会长出脓包。
对于这样默默承受一切的战冰,颜非谨第一次觉得心疼。
作为未婚夫,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吧?
随着战冰对伤疤的一条条描述,众人才知道,莫振山这一生为了守住玄夜关,保卫大舜疆土,竟然受过这么多伤,而现在他死了,却被人藏在一个狭小幽暗的密室里,连真正的尸身都没人知道在哪。
眼见莫振山的尸体已经被找了出来,自己又背负弑父罪名,莫安之前的淡定终于开始龟裂。
莫安质问战冰:“你说这人不是父亲?父亲身上有多少伤疤我都不知道,你又如何能记得如此清楚?”
战冰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她的这个笑容却刺激了旁边的莫夫人,莫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自然是她那个爹与莫振山私相授受,暗地里眉目传情,恐怕莫振山身上有几块肉战坤都知道。我想这世间还没有人知道,赫赫有名的莫振山和战坤其实有分桃之好。”
说到此处,任何人都能听得出莫夫人的怨恨,她一双眼睛怨毒地直直盯着战冰,不屑又痛恨道:“恐怕莫振山身上的一个细小毛孔长何样,咱们的战将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场众人皆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一时之间膛目结舌,无意识地张着一张嘴,用力咽下一口口水,没想到来听个审还能知道这么个惊天大消息。
战冰凉飕飕地看了众人一样,被吓得不轻的众人才回过神来,顿时脸上表情不一,却都及时收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战冰看着莫夫人仿佛大仇得报,却又怅然若失的疯癫样,冷脸道:“那不过是你龌龊的想法罢了,我爹和莫叔叔生死之交,你只知道日日派人看守着莫叔叔,却从来不知道莫叔叔哪怕受了伤,我爹看不过,这才派了医官跟在莫叔叔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战冰摩擦着战烈的剑柄,低沉的嗓音响起:“你若再污蔑他们的身后名,我必不会让你好受。”
她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修罗,森冷阴鸷,令人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
莫夫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这世间多么可笑的笑话,一直笑个不停,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停下。
莫夫人“呸”了一声,脸上疯狂又不屑,道:“你说身后名?他们做都做了,现在还来担心所谓的身后名?”
言罢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战冰:“我说了,那天晚上我爹和莫叔叔只是喝醉了,什么都没做。”
莫夫人却冷冷一笑,道:“我可没你那水做的娘一样好骗,他们说没什么就真的没什么,我更愿意相信我的眼睛。”莫夫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抬起头,道:“既然他莫振山未曾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苦念着他。”
莫夫人慢慢露出微笑,一字一句道:“他红杏出墙可以,我自然也可以去找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笑得尤其开心,“他想绝后,我偏让他有儿子,于是,而且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将别人的儿子当做自己的来养,我要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生前是,生后亦如是。”
说完,她自己呵呵呵地笑起来,似乎大仇得报,整个人疯疯癫癫。
战冰突然觉得心累,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为了报复不顾一切,不惜将自己的儿子都拖下水,却只是想要搞垮一个人的名声。
大长老脸色青紫交错,最后吩咐人将莫振山的尸体抬出去,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莫夫人面前,问:“如此说来,颜侍郎说的事可是真的?莫安并非我莫家子,是你们将他杀死,还联合敌人来工大玄夜关。”
莫家世代从军,镇守边关,人丁本就稀少,大长老看起来七八十岁,但其实不过才六十三岁,他四十二岁那年在战场上受了伤,身体也废了,之后就只能在家养病。
莫振山的双亲都死在了战场上,莫夫人是大长老给莫振山娶回来的,即便当时的莫振山极力反抗,想起这些,大长老不由得有些痛恨。
莫夫人却笑得灿烂,眯着眼睛,道:“是,我不仅做了这些,莫府里面早就被我安排进了各国的奸细。”她顿了一下,点着额头笑道:“哦,对了,几乎整个莫府的人其实都参与了这件事呢。”
说完,似乎是再也忍不住,她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