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战神探TXT下载战神探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战神探全文阅读

作者:马蹄下     战神探txt下载     战神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手术风波

    颜非谨走后,战冰的手术就开始了。

    蛊虫目前个头还不算太大,且数量繁多,必须将体内的所有蛊虫都清理干净,手术才算成功。

    手术期间,战冰必须保持一直清醒,尝试着配合常树引导蛊虫游出体内。

    若中间挺不住,昏迷过去了,手术基本上就是失败了,而将蛊虫慢慢引领出来的疼痛,万箭穿心还没有其千分之一。

    若非要用个比喻,就好比有人拿着一把钝的刀子,在你身上小块小块地割下你的肉,同时还在伤口上撒糖,引来一堆蚂蚁,啃噬你的血肉。

    许轻舟跟着常树忙前忙后,董小青跟小禾则负责照顾战冰,帮忙做一些打杂之事,其余人一概不许进入手术室,只能在门口站着。

    手术时间整整进行了三个时辰,凡是能够输血的,都轮流着去灌了一次血。

    尚慎被绑着,董小青嫌弃他的血不干净,是最后一个给战冰输血的。

    手术室里,战冰压抑的声音从刚开始的中气十足,到最后比小猫的声音还小,一声声听起来,倒更像是因承受不住痛苦而发出的呜咽。

    董小青和小禾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出来的时候却是红彤彤的,那些血水浓稠得,不知道的人还里死了多少人。

    到了最后,所有人的腿脚都是软的。

    手术室内,常树已经保持一个姿势将近有半个时辰了,他脸色也就比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战冰好上那么一点点。

    小禾已经饥肠辘辘,虽然感觉手脚酸软无力,却还在尽心尽责地给常树和战冰擦汗。

    这么点时间,战冰和常树流的汗多到小禾难以想象。

    若非亲身经历,她甚至都不会相信一个人还能在这么点时间之内,留这么多汗。

    不过更令小禾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她眼睁睁看着战冰身体里慢慢地爬出一条条虫子,那些虫子在战冰的身体里挣扎,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全都挣扎着往身体更深处钻。

    若非常树拿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外面,迫使得那些虫子不得不顺着割出的伤口,慢慢、慢慢地顺着血液,爬出体外。

    小禾刚开始看见那些爬出来还带着星星点点的鲜红血肉,差点儿没吐出来,幸好跟着常树和战冰有一段时间了,看见的血腥场面也足够多,才没有在手术室里帮了倒忙。

    小禾难以想象,这样的痛苦,战冰是如何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之下硬生生忍受着,还能同事听从常树的指挥,跟着一起迫使那些蛊虫移出体外。

    屋子里面,包括躺在床上的战冰,一共五个人,所有人脸上都镇定从容,小禾不得不迫使自己也变得勇敢一点,勇敢一点。

    她原本以为董小青也是女孩子,平时看起来对战冰也是心疼得要命,却没想到,在一刀刀在战冰身上割的时候,她的手甚至都没有抖一下,割得又快又稳。

    小禾只觉得,这次手术过后,她只想先找个地方,将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然后再美美的睡一觉,今后的一年之内,她都再也不敢吃肉了。

    好不容易,眼看着手术就快要结束了,却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

    小禾的手一抖,她正在常树脸上擦汗的手直接挡住了常树的视线。

    “不要慌。”常树的声音镇定自如,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沙哑,好似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太久没说话,突然间苍老又干裂听起来极其难听。

    可是莫名的,小禾心里却安稳了不少,回过神来,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常先生。”

    常树的声音依然干哑得厉害,“手抬开,挡住我的视线了。”

    闻言,小禾顿时面红耳赤,囧得只想捂脸,在余光看到董小青跟许轻舟有条不紊地动作之时,又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手,把手中的毛巾放进盆里,洗干净之后,拧干了,又抬手去给常树擦汗。

    此时,外面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听不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过了没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听见有人敲门,在门外响起牟略的声音:“常师父,外面没事,你们无需担心。”

    战冰这会儿出的气都比进的气多了,脸色与死人无异,她连说出一个最简单的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却还是看着董小青,又看向门的方向。

    董小青连忙走上前来,轻声细语道:“放心吧,我相信老妖跟飞飞,况且外面还有那么多将手守着,一定会没事的。”

    战冰的眼睛却还是在焦急地看着门外。

    常树道:“专心,外面的事情自然有外面的人来料理。”随后转头跟董小青道:“你出去跟他们说,那姓尚的那人可以再必要时拉出来挡一挡,大概再要一刻钟便可以了。”

    董小青点头,毛巾被她放在盆里,在出去之前,她认真将手擦干净,随后才小跑着走到门边,敲了敲门,大声跟牟略转述了常树说的话。

    牟略只道一句“放心”,脚步声渐渐远去。

    手术室里,血腥味彻底充斥在鼻腔里面,味道浓得已经闻不到之前特意熏的艾草味道。

    不知为何,眼泪竟在这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是手术室,常师父说了,必须保持干净,就连眼泪都不能有,董小青忙不迭地胡乱用袖子擦干眼泪,又匆匆跑到床前,跟战冰说:“老大,老妖让我放心,说不会有事的。”

    战冰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董小青强迫自己不去看战冰那张脸,又小跑到许轻舟那里,道:“许大夫,现在还需要往老大身体里面灌血吗?”

    许轻舟摇头,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只沉默地递给董小青一个药碗,里面黑漆漆的一团粘糊状液体,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恶心极了。

    董小青端着那碗粘糊状液体,跟在许轻舟后面,将这些液体抹在战冰刚刚被割开的伤口上。

    此时,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到了门外,此时,最后一只蛊虫终于出来了。

    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战冰更是差点儿晕死过去。

    就在几人都一屁股坐在地上之时松了一大口气之时,董小青突然指着战冰,瞪大了眼,道:“那里,还有一只蛊虫。”

第152章 无谓心疼

    董小青刚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战冰身上,只见战冰的皮肉里,凸起来米粒大小的形状,在她全身上下快速游走。

    手术室中瞬间弥漫着死寂一般的沉默。

    许轻舟眉头好似几根被人紧紧拧住的绳子缠绕在一起,“时间来不及了,这只虫子个头小,想取出来耗费的世间会很长,可眼下根本没有时间来给我们取下最后一只虫子。”

    战冰此时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耳朵却灵敏到了极致,不仅能够清晰听到外面的打斗情况,根据多年习武经验快速知道情况,更是将屋子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脑子里快马观花似的,将这一生经历的事情过了一遍,到了最后,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若说有,那也就是有那么点儿不甘。

    好不容易才与颜非谨互通心意,这好日子都还没过一日,便要与世长辞,在她死后,颜非谨肯定会伤心非常。

    那个时候,在阴曹地府,他看不见,也就无所谓心疼与否。

    只听董小青“嗖”一声站起来,“我在门边,只要有人闯进来,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战冰想让她不用要冲动,想让屋子里其他人阻止她,可董小青还是冲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叫住董小青。

    战冰甚至能听到,屋子里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比之前更加粗重。

    这些人显然全都抱了死志。

    战冰想叫他们不要管她了,赶紧该逃命就逃命,可她刚想动嘴巴,发现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若让这么多人陪着她死,她又怎能死得安心。

    “董姑娘守着门,小禾你接过董姑娘之前做的活。”常树又跟许轻舟道:“我们继续。”

    许轻舟轻轻点头,又托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忙活着。

    小禾被吓得面色惨白,给许轻舟递药罐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却还在咬着牙苦苦撑着,看起来无不令人动容。

    “劳烦小禾姑娘给我掀开阿冰胸前的衣服,我来上药。”许轻舟一丝不苟地刮干净药钵中的药,坐到床前去,小禾惊疑不定地看着许轻舟,哆哆嗦嗦地掀开战冰的衣服。

    董小青抱着剑站在门边,不时往里面看一眼,看见小禾那哆嗦个不停的手,听着外面近在咫尺的打斗声,恨不能自己一分为二,赶紧推开小禾,自己亲自上阵。

    只可惜,她也只能看着哆哆嗦嗦的小禾,还要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以防有人突然闯进来。

    此次手术,决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董小青忍不住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许轻舟刚上完药,常树立刻在刚上药的地方割出一个口子,然后拿着一根晒干的草药,又加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都洒在伤口上。

    董小青看见,战冰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你现在不能睡,不然这么多人的心血都会白费。”常树突然朝着病床吼了一声。

    “你只要保持清醒,不让蛊虫有机可乘,我便能保住你性命,用时也保住他们的性命。”常树的声音紧接着严肃起来。

    果然,战冰又极为缓慢地睁开了眼,虽然睁得不大,但总算能够证明她是醒着的。

    只要人还醒着,蛊虫就不能在体内四处乱跑,便能将蛊虫逐出体外。

    常树加快了动作,忍不住又往伤口上每样药材多放了些。

    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寂静无声,一片死气沉沉,外面却刀山剑雨,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屋内屋外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早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屋外的血腥味更重一些,还是屋内的更胜一筹。

    屋外,郭新飞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只能看见乌黑的头发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不时闪亮地看一下手术室。

    他费尽全力,又杀了一个人,而牟略就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躲在柱子背后,胆战心惊地看着鲜血一点点将这片土地染红,又变黑。

    牟略因为没有功夫,也没人特意关注他一个只会东躲西藏的书生。

    不过脱仔细看,便会发现,牟略虽然一直在东躲西藏,但活动的地点都是围绕着手术室活动。

    像他这样的小鱼小虾,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的行动轨迹,也没有人在意。

    有的时候,在全是练家子的地方,不会武功之人,反而是活得最长久的。

    因为想要杀死一个不会武功之人,对于那些自诩武功高强之人来说,不过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而眼高于顶之人,想来都不会在意蚂蚁死活的。

    来到院子里的刺客已经越来越多,而守在院子里之人却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此时,已经脱困的尚慎带着人,来到了手术室前面,眼睛首先看向手术室。

    “尚慎,老大一直待你入亲兄弟,如今你却带着人来要杀了他。”郭新飞提着手中厚重的大刀,一双眼睛猩红,死死盯着尚慎,挡在他前面。

    尚慎笑了笑,道:“正因为如此,你们和她才能活到现在。”

    尚慎靠近郭新飞,郭新飞手中的大刀立刻横在两人之间。

    尚慎笑了笑,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不然你以为你们能够那么轻易便抓到我,若没有我,你们还能拖这么长时间?”

    郭新飞没有说话,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尚慎对不起战冰的信任,更对不起战冰这么多年来的倾心以待。

    他带人来杀战冰,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心虚的借口。

    这时,尚慎又向前走一步,郭新飞也不跟他客气,大刀直接朝着尚慎的面容砍去。

    一刀不中,他又砍向其要害之处,他的每一刀,却都被尚慎一一轻轻松松地避开。

    郭新飞也不气馁,一刀不中,那就第二刀,第三刀。

    然而他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力气早在之前就已经耗完,尚慎却才刚刚出手,且尚慎身边还带着人。

    还活着守卫院子的暗卫全都集中在此,却寥寥无几,与尚慎身后那乌压压的一群人相比,便显得狼狈许多。

    郭新飞知道今日自己恐怕就要交代在此了,索性不再防守,攻势更猛,每一刀都不留余地。

    可就算他攻势再强,他手中的刀依然被震飞出去,掉在地上,与地上的石板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嘭”。

第153章 不死不休

    尚慎手中的折扇已经抵在郭新飞的脖子上,内力只需轻轻一催动,便可即刻要了郭新飞的性命。

    这柄折扇虽然看起来只是材质好了些,可郭新飞知道,这是一把杀了无数人的东西,他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抵在自己喉咙处,那股凉飕飕的冷意。

    战场摸爬滚打多年,若怕死,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只可惜,他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郭新飞想要偏过头,再去看一眼那手术室,却听见尚慎冷冰冰的声音道:“别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能活着。”

    郭新飞没说话。

    该来的,总会来的,又岂是他动或者不动便能避免得了的。

    郭新飞没理会尚慎的威胁,扭过头,看着手术室的大门,随后看到躲在柱子后面的牟略。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逝,郭新飞凝结毕生所有功力,突然一巴掌拍在尚慎胸前。

    与此同时,尚慎的折扇也脱手而出,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尚慎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鲜血慢慢浸透折扇,喷薄而出的鲜血被折扇一一挡住,又沿着扇柄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嘀嗒落在地上。

    郭新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随即却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也成为了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

    尚慎看着郭新飞慢慢倒下去的身体,一动不动,脸上神情莫测。

    牟略却在此时不管不顾冲出来,接住了郭新飞倒下的身体。

    “你感觉怎么样?”牟略的羽扇被他丢在一边。

    他摇着郭新飞还温暖如初的身体,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让你这么做的,你他娘的还有没有良心,你有没有考虑过作为兄弟,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倒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郭新飞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

    此时,尚慎身后的一个人举起刀就要砍过来,尚慎一个眼神看过去,那人举起刀,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给老子挺住,我带你去找常师父。”说着,牟略就要去扶郭新飞。

    这时,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是董小青走了出来。

    牟略大怒,吼道:“你出来干什么?赶紧给我进去。”

    董小青压根不理会牟略的嘶吼,她走出来之后,又转身关上门。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看起来专心致志的,似乎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比眼前做的事更重要。

    关上门之后,董小青转过身,目光终于放在了前方狼狈不堪的牟略跟郭新飞身上。

    她关心道:“飞飞,你没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你哪次遇到的危险不比这次少。”

    说着,她朝着郭新飞走去。

    郭新飞努力张嘴,才说出了几个字:“保……护好……老……老大。”

    董小青笑盈盈道:“你放心,老大不会有事的,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

    说罢,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郭新飞旁边的尚慎,手中的剑被她握得更紧,眼中的幽深又加重了些。

    董小青一步一步走来,牟略张了张嘴,想喊她,让她别过来了,可到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他知道,他的娘子一直都很勇敢,比他勇敢,比这时间很多男儿更加勇敢。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哪怕牺牲生命,她也会提着剑,站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危险更近,离死亡更近。

    直到董小青站在他面前,他终于想通了,大不了,他就陪着她,若她死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舍命相陪了。

    “你带飞飞进去,我在这里守着。”董小青站在郭新飞跟牟略面前,手里的剑被她提着,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划痕。

    郭新飞眼里的恐惧更甚,他焦急地看着董小青,又看看牟略,眼里都急出了泪,奈何喉咙已经黑割破,再也发不了声音了。

    他想喊:“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你们回去,保护好老大。”

    可惜,到最后,他一个字都再也发不出来,瞪大了眼,头终于软趴趴地掉下去。

    “我们,不死不休。”董小青一字一句,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尚慎的眼睛,牙齿被她磨得“咯咯”响,站在郭新飞与尚慎中间。

    尚慎笑了一下,道:“小青姑娘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尚慎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道:“脾气暴躁。”

    董小青却不跟他废话,依然死死地看着尚慎。

    尚慎明显也看出董小青这是在干什么,无非是恨他恨得牙痒痒,却清楚地知道,她连同她身后的那几个暗卫,根本挡不住他,所以故意拖延时间罢了。

    “他是我的妻子,她的脾气是否暴躁,轮不到别人来说。”牟略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兵器在地面上拖动发出的声音。

    牟略已经站起来了,上前一步,跟董小青站在一起。

    董小青着急喊道:“我不是叫你带他去找常师父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董小青头也不回,眼里的眼泪却已经哗啦啦地流下来,一滴快过一滴。

    “他,已经用不着我带他进去了。”牟略温柔地道:“现在他自己可以去。”

    董小青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可她只是眨了眨眼,强逼着自己将眼泪逼回去。

    她不能哭,哭了,眼泪模糊了眼眶,就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抵挡住敌人的攻击,她的身后,还有她要保护之人。

    董小青平静地道:“嗯,我知道了。”她头也不回,跟牟略道:“你没有武功,站在一边去,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你再来帮我。”

    牟略没说话。

    董小青也没说话,她的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尚慎的眼睛。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董小青突然吼道:“听到没有,要死一起死,可你不会武功,在这里只会给我拖后腿,你死了……”

    董小青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她轻轻道:“我就再也保护不了老大了。”

    听了这话,旁边的牟略终于动了动,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喉咙上下滚动几次,才从胸腔里发出一个字:“好。”

第154章 绝处逢生

    当一个人的身后有了想要保护之人,不能后退,便唯有前进。

    董小青经常跟在战冰身后,武功自然不会差。

    只是她既要学习练武,又要学习易容,有时候两头不能兼顾,更多心思就放在易容上,武功比起专心习武的尚慎来说,自然逊色不少。

    董小青清楚自己武功比不过尚慎,可她不能输。

    董小青一招一式,都直取尚慎面门。

    院子里,尚慎带来之人,见到尚慎动,也跟着动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地面一片狼藉,地上的血花溅起,又一滴滴散落在地面上,与暗黑色的地面融为一体。

    没过多久,董小青便节节败退,牟略站在一旁,想要出声提醒,却又不敢贸然出言打扰。

    他自幼熟读兵书,跟着战冰看过无数兵书剑谱,虽然功夫不好,但还是能够精准判断场上孰优孰劣。

    董小青跟战冰不同,战冰那是真正的习武之才,轻而易举就能达到别人达不到的境界,能够在打斗之时分出心神,听他在一旁分析战况,迅速转劣势为优势。

    董小青却非战冰,他出声指导,不仅不能帮到她,反而会使她分心。

    牟略站在一旁,一掌拍在旁边的柱子上,他的眼睛却好似长在了董小青的身上,压根没注意手掌疼痛与否。

    自己知道该如何破解尚慎的攻势,却不能说出来让董小青分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尚慎手中的折扇犹如他的手臂般,行动自如,分分合合,形状优美,嗖嗖的响声听起来也极为悦耳。

    董小青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此时她的手臂、腰部皆已受伤,鲜血淋漓,双手颤抖,手中的剑依然被五指紧紧捏着。

    尚慎乘胜追击,一剑直取董小青面门。

    牟略已经顾不得许多,不管不顾冲了出来,差点儿没被旁边的一个人一刀砍死,他慌乱地避开那一刀,抬脚就跑,却刚跑了两步,脚步硬生生停在原地不动了。

    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箭,及时射穿了尚慎的折扇,与此同时,箭矢堪堪擦过尚慎的手臂,带起一束血花。

    手臂的疼痛使得尚慎下意识地放松了手中的折扇。

    幸亏董小青躲避及时,在如此险境下依然没有放弃,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只是手臂被折扇锋利的扇面划伤,瞬间又冒出一摊血。

    因为在手术室里,她今日穿的衣服是浅绿色的,被鲜血染过的地方,一片鲜红。

    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处没有血迹的。

    趁尚慎未来得及反应之前,董小青狼狈从侧面快速过去,没有了尚慎遮挡视线,她才得意看清,原来是颜颂带着一群人赶来了。

    颜颂受手上拿着一把弓箭,被他甩给了身后之人,从那人手里快速接过自己的剑,快速跑来,将尚慎的人手几近包围。

    尚慎转过身,看了颜颂一眼,突然发疯似的左右攻击。

    董小青首当其冲受到尚慎的攻击,可谓是刚逃离危险,危险又倏忽而至。

    这时,颜颂拔出手中的剑,如入无人之地般,一路挡下沿途的拦截,没多久赶到了董小青周围。

    他已看出董小青的动作相形见绌,越发力不从心,必然不是尚慎的对手,便想着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尚慎,就不怕控制不住局面。

    可惜尚慎也不是傻的,见到颜颂直朝他而来,他现在已经身负重伤,再打败颜颂的把握不大,当即再不犹豫,再不与董小青纠缠,在颜颂的包围之下,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很快,包围圈就被他撕出了一个口子,尚慎带着人,快速跑了。

    颜颂与董小青此时都没有去追击人的心思,相视一眼,董小青捂着手臂,诧异问道:“颜侍卫不是与颜二公子走了吗?怎会在此?”

    此时牟略扶着郭新飞高大健壮的身体,颜颂看见,到嘴的话换成了:“郭将军这是怎么了?伤得很严重吗?”

    董小青的脸色顿时白了白,脚步停在原地,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往下掉。

    直到此时,她仍然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确认郭新飞究竟死没死。

    或者说,只要看不到,在她心里,郭新飞就不会死。

    多年来朝夕相处的同伴,怎会在一个转身之间,便阴阳两隔?

    即便是在打斗时,她也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郭新飞,似乎只有如此,这场战斗才有意义。

    可是,现在这算什么?

    董小青倔强地不肯回头,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要将人吸入那越来越黑的时空里去,再将人一点一点吞噬。

    这天居然下雨了?

    可是为什么这雨是在脸上下,其他地方却感觉不到。

    董小青伸出手,果然没有感受到雨滴落在手掌心。

    她收回双手,一手放在脸上,在脸上方感受了一下,没有雨。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往脸上一摸,满手湿淋淋的。

    这不是雨水,而是泪水。

    危险过去,院中的暗卫也退回暗处,只剩下抬头看天的董小青,闭着眼抱着郭新飞身体的牟略,还有正朝着郭新飞与牟略走去的颜颂。

    看到这两人怪异的神情,颜颂的心沉了沉,蹲在牟略旁边,“军师,郭将军这是?”

    牟略抱着郭新飞倒在地上的身体,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满目悲戚。

    颜颂伸手去探郭新飞的鼻息,这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入手之处,肌肤僵硬,冰凉。

    颜颂蹙眉,惊道:“这怎么会?”

    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能回应他的,唯有这满院令人呕吐的腥臭味。

    颜颂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那张经常被颜非谨嫌弃话太多的嘴左右动了动,半晌才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节哀。”

    没有人回应他,颜颂也没有在意。

    地上还乱七八糟躺满了一具具尸体,泊泊的血液还在往外流,看那架势,似乎要淹了此处才肯罢休。

    过了许久,董小青才同手同脚地转过身来,看见牟略那把羽扇被他丢在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手中捏着他宽大肥硕的衣袖,在认认真真地给郭新飞擦脸。

    在他的背后,颜颂正在将院中陈列的尸体一具具摆放在一起。

155章 初醒之际

    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深褐色和鲜红,耳边时不时飘过几声虫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黑沉沉的天气令人胸口发闷,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董小青终于挪动着好似灌了铅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牟略很郭新飞走去。

    到了,她蹲下身,从怀里拿出干干净净的手帕,递给牟略。

    牟略抬眼看她,忍不住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董小青却只是微微摇头,看着郭新飞的脸,一直没说话。

    直到许轻舟打开门,疲惫无力的声音说道:“可以进来了。”也不看路,歪歪斜斜踏脚跨出门槛。

    意料之中的欢呼声,雀跃声,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许轻舟不得已,半眯着眼,懒洋洋道:“怎么没人说话?”

    预料中欢快的脸没有看见,反而看见了董小青跟牟略,两人蹲在一个人面前,也不知在干什么。

    倒是颜颂已经站在他旁边,眼里的笑意冲破层层阻碍,光彩夺目地绽放出来。

    “许大夫,你是说二……战公子没事了?”

    许轻舟点头,又觉得不对劲,颜颂这反应总觉得很奇怪,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强硬压抑着内心的喜悦。

    “你不是跟颜非谨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许轻舟奇怪问道。

    “我跟公子在出村的小路上遇到了埋伏,后来公子成功脱险,他猜测你们这里可能也会出事,不放心,便让我回来看看。”

    颜颂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许轻舟便随口问道:“你们公子没事吧?”

    颜颂的眼睛转了转,随即摇头,“公子没事。”

    许轻舟根本不在意颜非谨有没有事,听完颜颂的回答,随即看了看蹲在地上的那两人,眼神快速扫过院子里。

    没发现郭新飞的身影,郭新飞与牟略夫妻俩,这三人在外,几乎形影不离,直到这会儿没看见郭新飞的身影,许轻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许轻舟轻轻“嗯”了一声,几大步朝牟略夫妻二人所在位置走去。

    果不其然,地上躺着之人,正是郭新飞。

    顿时所有的困意都渐渐从身体抽离,许轻舟捏着鼻梁,深吸了口气,抿着嘴没说话。

    在手术结束后,战冰再也熬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可就算再睡梦里,她依然睡不安稳。

    她感觉自己一觉睡过去,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有一个人一直在叫她,让她赶紧跟他走。

    那人的声音阴恻恻的,令人汗毛倒立。

    可她却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那个声音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个声音离得越来越近,战冰浑浑噩噩的意识才慢慢回来。

    她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不是个安生的人。

    那个声音让她跟他走,她偏不走,那股从灵魂里溢出来的叛逆劲儿,让她不会乖乖听从来人话语。

    没走多久,她便一屁股坐下来,打算不走了。

    神奇的是,即便如此,她居然还在跟着那声音走。

    战冰那是什么人物?

    她不想做的事情,竟然还敢有人强迫她去做?

    如此不依不饶,战冰挣扎得更厉害了,用尽所有力气以及全部意志力,跟那个声音的主人对抗。

    也不知这场拉锯战对抗了多久,最终,那个声音似乎耐心耗尽,猛地一下,把战冰甩出去很远。

    一头砸进黑暗,全身上下的感觉都消失了,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与此同时,褪失的记忆如流水般,缓缓与意识融为一体。

    手术时,为了能够让自己一直保持清醒,战冰用尽了一切方法,才让自己熬过来。

    到了最后,她已经连抬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身不能动,眼不能看,疼不能熬,唯一能够转移注意力的,就是听着这世间那些平时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声音。

    因为看不见,她的听觉似乎更加灵敏了。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发生的一切,她也全都听到了。

    一个恐怖的猜测占据了她的大脑,令她差点儿维持不住身形,痛不欲生。

    那种痛,比起销魂蚀骨也不遑多让,那种痛,是刻入骨髓最深处,印入人的灵魂最深处,只要灵魂不灭,痛苦不绝。

    她决不能死,她必须去确认,飞飞是否安好。

    通过牟略、董小青和尚慎三人的对话,得到的信息也模棱两可,根本不能准备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算她再心急,可周围无声无息的浓稠的黑暗,却悄无声息地将人团团裹住,无论如何,皆挣扎不开。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战冰才终于冲破黑暗,走出那层层阻拦。

    同时,身体瞬间感觉到疼痛。

    那种疼,一时之间难以让言语言说。

    好似被人用车轮来俩碾压过无数遍,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骨头,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整个身体跟散了架似的,在空气中支离破碎。

    似乎只要一阵风吹来,这具身体便会飘散开来,四分五裂。

    即便如此,战冰却是开心的。

    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身体的疼痛,那么也就意味着,她还活着。

    坚持了没多久,战冰再也坚持不住,带着疼痛,心满意足地再次陷入了黑暗。

    只不过,这次的黑暗里,有光,不再那么浓稠压抑。

    等到战冰再次睁开眼之后,刺眼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想抬手挡光,发现身体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手臂没有半分力气,竟然抬不起来,迫使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

    “动了,战公子的手指动了。”一个欢快愉悦的声音欢呼道:“我去叫常师父跟许大夫过来。”

    听这声音,战冰听出来这是小禾的,仔细去听,还能听见小禾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脚步声一个接一个,所有人纷纷跑来。

    战冰没有力气睁开眼,便只能聚精会神听着听到的每一双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分别是哪个人的,战冰心里大致有数。

    可她等了又等,却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战冰的心顿时又往下沉了几分,脑子里的那个想法如同初春冒出的竹笋,春风一吹,长得飞快。

第156章 飞飞在哪

    “飞飞呢?”战冰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沙哑着嗓子问郭新飞。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如出一辙地选择闭上嘴,集体性失聪。

    沉默了许久,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死寂,战冰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董小青,飞飞在哪里?”

    董小青低垂着头,不声不响,连眼皮都没给战冰一个。

    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成了真,战冰的目光一一扫过屋里的几人,牟略,董小青,许轻舟,还有抱着剑倚在墙边的颜颂,以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常树,她闭上眼,突然没了再问的欲-望。

    常树待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走了,许轻舟紧随其后,颜颂不可能像那两人那般直接走,看董小青跟牟略都没有上前一步的打算,便主动上前道:“您醒了,我给你倒水。”

    说着就去倒水。

    这时,董小青总算没有失聪,主动上前道:“我来吧。”

    颜颂顿了顿手,到底还是让董小青去忙活了。

    他想了想,道:“那我去厨房看看,给您煮些粥。”

    战冰没有半点儿声响,连眼皮都没抬,董小青倒是脑子慢半拍地抬着眼皮子,看一眼颜颂,没再和他争煮粥。

    倒来水,见战冰躺在床上闭着眼,董小青站在床前,想了想,道:“老大,起来喝点水吧,你嘴唇都破皮了。”

    战冰睁开眼,“嗯”一声。

    牟略赶紧走过来,扶起战冰靠在床头上,董小青那枕头放在下面给她垫着,这才伸手往前,杯子放在战冰嘴边。

    就着董小青的手,战冰喝完了杯中水。

    牟略要再去倒,被战冰喊住了:“别倒了,扶我起来吧。”

    还未等牟略说话,董小青立刻嚷嚷起来:“你起来干嘛?如厕吗?你现在身体不好,我去给你拿桶,牟略你出去。”

    战冰挣扎着起来,董小青又急又怒,忙拉着战冰,“你且等一会儿。”董小青吩咐牟略:“你快去拿桶。”

    “我并非要如厕。”况且就算如厕,也定不会就此在这里解决,那岂不成了废人。

    或许是因为刚喝了水,她的嗓子没有了刚开始的沙哑虚弱。

    “那你起来做什么?”董小青不容多言,直接按着战冰的身体躺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战冰却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坚持要起来。

    牟略站在一旁,忙道:“老大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我要做的事,你帮不了我。”战冰挣扎着要在床上坐直身体。

    董小青忍不住怒了,她的这条命是好多人拼命才保住的,现在她却不管不顾地折腾,当即吼道:“你不知道你现在什么鬼样吗?这张脸跟死人的也没差多少,之前割了那么多刀,流了那么多血,你真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做的,怎么作都不会死吗?”

    战冰的动作顿了顿,抿紧了唇,轻轻道:“我想去看一看飞飞。”

    董小青满嘴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金豆倒是一股脑地从眼眶里跑出来。

    牟略赶紧环抱住董小青,将她往身后拉,对战冰道:“老大,你,都知道了。”

    “嗯。”

    董小青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落下,牟略忙转身给她擦眼泪,小声在她耳边道:“别哭了,老大刚刚醒来,就看见你这样子,她心里肯定比我们更难受。”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他说着,自己的眼眶不由得也红了,脸绷得紧紧的。

    牟略用大拇指擦去董小青两颊的金豆,转过身,却看见战冰已经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慢吞吞的,正要下床。

    “不是,老大,你身上还有伤,需得躺床静养。”

    董小青闻言也赶紧胡乱用衣袖抹干眼泪,过去按着战冰的肩膀。

    “我待会儿带你过去,你身上有伤。”董小青道。

    牟略立刻道:“说什么呢?难道老大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你不知道她的身体现在什么情况吗?若常师父看见了,少不得一顿骂。”

    董小青摇头,转过身去给战冰拿衣服,边走边说:“那我便陪着她一起挨骂。”

    牟略顿时哑口无言,随后叹了口气,去给战冰找鞋。

    穿好衣服,战冰额头上已经出汗了,她却一脸平静,好似一滩似水,平静无波,低低道:“多谢。”

    董小青抿着嘴没有说话,牟略叹了口气,道:“看过之后,你要好好休息,无论如何,保重身体要紧,飞飞一直都希望能够保护你。”

    战冰没说话,抬脚往前就走。

    董小青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扶着战冰,牟略落后一步,忙也上前去托着战冰胳膊。

    “无事,我自己能走。”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瘫了还是怎么着。

    “闭嘴。”董小青道:“你是不清楚你现在什么样子吗?要非要作死到处跑,到时候常师父看见,被骂得狗血淋头你就开心了。”

    说要陪她一起一起挨骂的时候,现在发脾气说风凉话的也是她。

    以前,战冰受了伤也不肯乖乖在床上躺着,就指望着四处溜达折腾,每次都劝不住,有时气得狠了,董小青就不管不顾地逮着战冰开骂,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合就怼她。

    每当这个时候,战冰总会觍着脸笑一笑,嬉皮笑脸地道:“你看我这生龙活虎的模样,躺在床上没病也得被逼出病来。”

    可今日,战冰只是沉默不语,主动靠在董小青的身上,将身体大部分力量都放在两人身上。

    董小青难看的脸色终于好了些许,一把拉住战冰的手,让那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依旧不言不语。

    牟略摇着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牟略以为会一路无言之时,听见战冰问:“离手术那日,多长时间了。”

    董小青臭着一张脸,显然没有回答战冰的打算,也不是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成亲将近三年,牟略知道,这人有时就是如此别扭,明明在乎得要命,到了关键时刻,却反而端着冷着,你若只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便以为她万事不放在心上,才是真错了。

    董小青不说话,牟略只好道:“两天两夜。”

第157章 尚慎背影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得令人心醉,火辣辣的日光照射在人身上,不过短短一会儿,便滚烫得令人脱掉一层皮。

    与外面热得能脱掉一层皮不同的是,角落的一间屋子里,冷飕飕的,时不时似乎还能感觉到冷风在后背吹过。

    战冰站在一具黑得发亮的棺材前,看着里面躺着之人,久久未曾言语。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战冰伸手颤巍巍的那双从千军万马中过亦绝不颤抖分毫的手,在躺在棺木中的郭新飞鼻息上停留了一会儿。

    这件房间即便再阴凉,常树的防腐术再高明,郭新飞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发胀,可战冰自己却没想明白,还愚蠢地去摸鼻息。

    战冰站在棺木前,久久无言,只感觉眼睛酸涩,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良久,她挣脱开董小青和牟略的搀扶,对着棺木,认认真真地鞠躬,连续三次。

    她忍不住走上前,双手紧紧扣着棺木边缘,一双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上,青筋突突跳动着。

    她道:“对不起。”

    她的声音沙哑又平静,可仔细去听,却又令人想要落泪。

    董小青吸了吸鼻子,用力咽下满嘴苦涩,上前一步,站在战冰身旁。

    “直到最后一刻,飞飞,他还让我们保护好你。”董小青的声音哽咽道:“我们没有辜负他的嘱托,让你得以平安,只是,飞飞他却……”

    董小青忍不住揉着发酸的鼻头,抬头看向屋顶,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

    牟略这时也难掩悲怆,看着棺木中的郭新飞,脑海中尽是昔日相处的场景,那些场景历历在目,犹在昨日。

    在四人中,战冰是最耀眼的存在,董小青永远明媚阳光,牟略聪慧过人,潇洒倜傥,唯有郭新飞,他似乎总是安静的,看起来有些五大三粗,不修边幅,在这三人面前,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可每次只要出了什么事,他却是第一个跳出来的,死活非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活生生替人操心的命。

    例如战冰诈死那次,他便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非说是自己对战冰不够关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没能陪在战冰身边,将战冰之死间接归于他自己。

    还有这次,他也身先士卒,在所有人前面,扛住了敌人的攻击,将所有伤害放在自己身上,只为能够保护想保护之人。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傻之人呢?

    想到这些,牟略的眼眶都红了。

    他总是先想到别人,却从来不考虑自己,现在他死了,尸骨放在此处,冷冷清清的。

    之前因为战冰还没醒,吴府早已覆灭,郭新飞早就没有了家,郭镜心到现在还没有找消息,牟略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要如何处置郭新飞的尸体。

    常树那里有能保尸身不腐的药,想着此事也只有战冰才能决定,便将郭新飞的身体放在此处。

    想到此,牟略问:“老大,飞飞的身体,你打算怎么办?”

    战冰似乎没听见,许久都不曾应答。

    正当牟略想再问一遍之前,听到战冰如是问:“找到郭镜心了吗?”

    找人之事一向是由董小青负责,董小青红肿着一双眼,拧着眉,缓缓摇头。

    “加派人手,尽量找到郭镜心,至于飞飞……”说到这里,战冰停下,想了一会儿,才道:“他曾说过,北疆就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是他的第二个家,现如今吴府虽然翻案了,可吴府早已经没了人,当年既然是我救了飞飞,他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便送他回北疆吧。”

    战冰道:“在以前的将军府,为他举行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说着,战冰制止了董小青扶她的想法,颤巍巍地走到蒲团的地方,跪在上面,拿起放在旁边的纸钱,烧起了纸。

    “明日,就送他回去吧。”战冰道。

    “好。”牟略应道。

    明黄色的火焰跳动着,一团团地摆动摇曳,好似在跟人招手,犹如逝去的那人,在向人世间的一切告别。

    “一路走好。”战冰轻飘飘的声音轻得不仔细听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过了没一会儿,常树赶来了,看到跪在蒲团上的战冰,当即冷哼一横声:“不要命了,还没好就开始瞎折腾,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战冰苍白着脸,这次那张嘴终于没有任何花言巧语,乖乖认错道:“对不起,师父。”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常树猛地一声吼过来,他声音更冷了:“你对不起的是那些为了救你而死去之人,你以为你在这里作践自己,给他烧几个纸钱,便是对他好?”

    “你那是在糟蹋他们的性命,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才换来你的命,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给他们烧几个纸钱的。”

    战冰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师父。”

    虽然如此说,可她的手还在从旁边又拿起一叠纸钱,放在烧得旺盛的纸盆里面。

    “既然知道,赶紧过来喝了药,回去给我躺着,别动不动就作死。”常树说话压根就不知道何为客气,尽是一股脑地往人伤口上撒盐。

    战冰烧纸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来。

    常树看了看她的样子,甩甩衣袖,对着同样也跪在地上烧纸的董小青和牟略道:“你们俩带出来的人,自己赶紧想办法带回去。”说完,又强调道:“立刻、马上,回去喝药,躺床上。”

    不知为何,董小青对常树总有一点发怵,尤其是常树冷得掉渣的声音,每次总能让董小青害怕得抖抖身子。

    牟略站起身,给董小青一个眼神,扶着战冰一只手,道:“我们回去吧。”

    董小青也放下手中的纸钱,站起来,弯腰扶着战冰。

    战冰放下手中纸钱,看着闪烁不停的火光,顺着两人的力道站起来。

    回房吃了药,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床前只有颜颂一个人抱着剑,闭着眼,靠在墙上睡觉。

    战冰动了动发麻的脚,颜颂就睁开了眼,看着战冰,道:“二……战公子你醒了,我给你倒水。”

    说完,立刻去桌子上倒来水。

    喝完水之后,颜颂突然给战冰作揖,起身道:“战公子,我有一事,还需告知你。”

    战冰靠在枕头上点头,示意他说。

    颜颂道:“我怀疑那个尚慎,或许跟当初莫将军被杀有关,当时我与公子在牢房设计引出幕后黑手,那人与莫夫人在牢房说的话,想必战公子也知道了,那人的背影与前日我看到的尚慎背影极其相似,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等您醒来,给你说这事。”

第158章 因为崇拜

    尚慎突如其来的搞事情是战冰万万没想到的,不过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尚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颜颂说三年前就在玄夜关见过尚慎,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当年颜非谨托人带来的那段对话,战冰隐约还能记得,其中一句大概就是莫夫人在尚慎面前口不择言,无意中提到了她,被尚慎怼了回去,颜非谨从而判断那人是认识她,而且还与她关系较好,不然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维护她。

    当时颜非谨应该已经将她身边之人都查过一遍,但不知何故,竟然没有查出尚慎。

    尽管知道不该问,战冰却还是问出来了:“你确定你没看错。”

    颜颂一手抱着剑,一手挠头,皱眉道:“当时我跟他交过手,前日又跟他打过一场,看见他逃跑的背影,我这才觉得熟悉,之后回想,发现他的招式也极为熟悉,我有八成把握。”

    如若真是这样,颜颂所说的八成把握,放在别人身上,应该是十成把握了,颜颂大概是跟着颜非谨时间长了,只要自己没有确凿证据,话都不会说满。

    战冰心里有了数,垂眼将此事在脑海中过了一会儿。

    尚慎跟前朝到底是什么关系?北疆初见是否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接近?他在前朝的整个阴谋中,都做了什么?他又从自己这里得到了什么?自己有没有可能无意间泄露什么秘密,让尚慎抓到把柄,趁机对江山社稷不利?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尚慎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原来从始至终,尚慎都一直在耍她。

    战冰快速将之前与尚慎相处的情景想了一遍。

    想得昏昏沉沉的脑子更加晕了,奈何她并不是个细心之人,别说与尚慎相处的细节,就算与颜非谨相处的细节,也要前前后后将事情放在一起,才能勉强将将当时所有的场景还原,而且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记住所有细节。

    想了许久,她当时觉得没问题之人,现在再去回想,仍然不能发现问题,她索性也不想了。

    战冰抬起头,疲惫地按着额头。

    颜颂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问:“战公子可是身体不舒服,要我去请常师父来给你看看吗?”

    战冰赶紧放下手,摆摆手,“你就别让我挨骂了。”

    常树那张嘴有多毒,相信即便是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颜颂也应该见识到了。

    果然,颜颂心虚地紧紧闭上嘴,乖乖说道:“是。”

    “你不是跟你家公子回去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战冰老早就想问了,奈何事情突然堆在一起冒出来,既然颜颂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相比颜非谨暂时是安全的。

    颜颂想了想,道:“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追杀,幸好躲过去了,公子猜到你这里可能也出事了,让我过来确保你安全之后再回去。”

    一听这说话风格,战冰可以肯定,颜颂这些话肯定是按照颜非谨的原话说的,她甚至能够想到颜非谨是如何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让战冰不要担心。

    几句话轻飘飘的,战冰知道这场刺杀肯定不简单,若是普通的刺杀,颜非谨定不会快速联想到她这里也出事了。

    “谨谨他伤在哪里了?”

    与战冰满脸焦急截然相反的是,颜颂吞吞吐吐的的态度看得战冰心急如焚。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让你不要告诉我实情,怕我担心,可你看我这样,你觉得你说了我更担心,还是不说我更担心?”

    说到最后,战冰差点儿就吼出来了。

    颜颂却还在犹豫。

    战冰急得差点儿就下床准备敲开颜颂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将在外君名还有所不受,更何况事情根本没那么严重。

    “你是要看我急吐血吗?”战冰气得都笑了。

    颜颂在颜非谨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可在战冰面前,他真怕了,赶紧站直身体,双手抱拳,弯腰道:“属下不敢。”

    颜颂直起身,继续快速说道:“浣江湖的刺客将我引开伤了公子的左肩公子用《明因心经》的线索换取活命机会离开。”

    他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中间没有一点儿停顿,战冰大病未愈,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叽里呱啦,只勉强听懂了些,忍不住道:“你慢点说,我有不会吃了你。”

    ……就是怕你吃了我才不敢停顿的。

    虽然心里在诽谤,颜颂还是恭恭敬敬地又将这话加上停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战冰点点头,突然咳嗽了一下,颜颂几步走到桌子边去给她倒一杯水,给战冰拍了拍背,战冰不咳了,才站回原地。

    战冰擦了一下嘴,觉得嘴又苦又干,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才跟颜颂道:“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你家公子身边没人,你赶紧回去吧,告诉他,我已经没事了,待我伤养好了,回去找他。”

    颜颂抱拳点头,说了一声是,刚要抬脚就走,又不知因为什么,脚拐了个弯,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道:“您也要保重身体,这段时间不要悲伤过度,公子肯定也不希望你如此折腾自己的身体。”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瓷瓶,看起来小巧别致极了,小心翼翼地防在战冰手中:“战将军一定要好起来,这是皇上赏赐给公子的药,公子又赏赐给我的,据说抹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就能复原,且不会留下疤痕。”

    战冰看了手中的小瓷瓶,有两个大拇指大的小瓶子,因为瓶身晶莹剔透,还能看见里面的膏药用了不到一半。

    颜颂将这药贴身带着,脸色如此郑重,相比是很宝贝这药了,皇帝赏赐的东西,又被他家公子赏赐给他,他又怎会再送给她呢?

    没等战冰想出个答案来,回过神来,颜颂已经快要走到门槛处了,张嘴想叫住颜颂,想到这是颜颂的一番心意,顿时只好又闭了嘴。

    她经常捉弄颜颂,颜颂是傻了吗?怎么还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她?

    回想起刚刚颜颂喊的那句战将军,战冰那丢三落四的记性终于隐约想起来了,似乎在雨中山的地道里,颜颂说崇拜她,于是她还趁机和颜颂套近乎,想要更加了解颜非谨。

    所以这药,是因为崇拜她?

第159章 住乞丐屋

    相处多年的朋友说背叛就背叛,视若亲人的同伴为保护自己而死,所爱之人受伤还在朝堂孤军奋战,周围所有的人时刻都身处危险之中。

    原先打算卸下身上的责任之后,就一身轻松,什么都不在管了,可现如今的情形,战冰已经做不到独善其身了,她在乎之人,皆身在局中,她能做的,只有在暗处搅混这场局。

    没让牟略和董小青在这里待多久,她就催促着他俩回北疆了,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郭新飞。

    北疆那边也不安稳,舒将军同样差点儿因为各种原因受伤好几次,前朝的布局,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大。

    赶走牟、董夫妻二人,许轻舟却赶不走,硬要留下来跟常树学习医术,常树半推半就,许轻舟就此留下来了,跟着他们急匆匆地在被人再次刺杀之前,搬离了此地。

    战冰的伤在一天天地好起来,只是之前中了销魂蚀骨,终究伤了身子,骨头比以前酥松了许多,身体也没以前那么好。

    战冰刚能走路,就开始每日小跑锻炼,最后被常树骂了一通之后,才停了下来,不过等能走稳当了,再也没有人拦着,战冰开始了各种训练,这个时候常树也懒得管她了,专心致志地跟许轻舟讨论医术。

    也不知之前说不想让这身医术传言下去地人是谁?

    不过这话战冰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她还巴不得常树的眼睛每日都只盯着许轻舟,如此,她每日训练的强度还能再重一些。

    如此训练了一个多月,加上常树跟许轻舟各种折腾,使劲给她灌药,战冰感觉自己已经没事了,骨头也不会再隐隐作痛了,便决定去京都找颜非谨。

    常树骂了一通,战冰还是坚持要去京都之后,气得跟战冰打了一架,将战冰打得吐血,在床上躺了一天之后,战冰起来,活蹦乱跳地跟他告辞。

    战冰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说了离别的话,见常树仍然没有理她的意思,便站起身,拿着之前颜非谨拿给她的闻却,抱剑躬身行礼之后,转身抬脚就走。

    常树突然朝着战冰甩去什么东西,战冰左右手各一个,头顶还顶着一个,一看,双手抓着的是两个荷包,没拿剑的那只手往头上一摸,果然又拿下来一个荷包。

    这三个荷包款式大小颜色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的花纹,其中上年有一个图案,战冰越看越眼熟。

    还没等她仔细去看,常树不耐烦的声音道:“要滚赶紧滚,别磨磨蹭蹭的,锦囊里的东西你出去以后再拆开,或许能够帮到你。”

    常树说完,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茶杯放下,往后甩了甩衣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就走了,完全没有看一眼战冰这个唯一的徒弟一眼。

    战冰站在原地,捏紧手中还的锦囊,再次对着常树的背影弯腰拱手:“多谢师父,师父保重。”

    说完,又对着站在一旁的许轻舟拱手,道:“兄长亦多保重,也烦请兄长替我照顾好师父。”

    许轻舟摆摆手,笑道:“好说,好说,既然担了你一声兄长,你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你放心走便是。”

    说完,又朝着战冰丢来一个东西,战冰顿时无奈,抓住那块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的玉之后,上面还刻着一个张狂潦草的“舟”字。

    战冰举起那块玉佩:“这是?”

    “许家虽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但许家从医多年,宫中上下也行走了无数遍,这块玉佩是象征我身份的东西,你拿着它,有需要之时,或许能够帮到你。”

    许轻舟说完,也转过身,仙风道骨的背影给战冰挥着手,头也没回地就慢悠悠走了。

    战冰扯了扯嘴角,本来就不是那块料,装什么世外高人。

    战冰发现,许轻舟似乎很崇拜常树,现在还有样学样,时常学常树的样子。

    她拱手作揖,行了个大礼,大声道:“多谢兄长。”

    这才转身离去,手中的东西被她放在怀里,不放心似的,在上天蹦跳一番,感觉应该不会跳出来,这才用一只手摸了放东西那块儿,确定东西还在,才放心提起石凳上的包袱准备上路。

    到京都之时,正好赶上关城门,她气喘吁吁地给守城门的将士递了几个碎银,才总算进了城。

    此行本来是要低调行事的,想着这会儿去住客栈也不方便,眼珠子一转,去了城外围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城隍庙。

    庙里还有吵闹声,噼啪闪烁的柴火声。

    战冰踏进来的时候,引来无数双目光警惕地注视。

    她赶紧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拍着肩上的包袱,道:“来买消息的。”

    其中一个老得跟个人干似的老人赶紧变脸笑开了脸,忙颤巍巍地跑过来:站在门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客人请进。”

    战冰顺便扫了一眼这个破破烂烂的庙,里面脏兮兮的,同时还能闻到一股馊味,汗臭味,不用想,肯定是这些乞丐身上发出来的。

    战冰甩出一袋银子丢在还发着光亮的搭起来的桌子上,其中一个银子掉出来,在噼啪闪烁的火光下,闪着一层暖黄色的光,所有乞丐眼里顿时也缩着火光的闪烁在跳动。

    一个乞丐赶紧趴在那桌子上,也不管那破破烂烂补了无数个补丁的衣服,有没有沾到上面光亮的油层,迫不及待地拿起掉在外面的银子放在嘴里面咬了一口。

    他眼里的光芒更亮了。

    那站在门边的乞丐终于道:“不知公子想要问什么?”

    战冰很理所当然地又被人当作了男人,她也从不解释,只淡淡道:“我想要知道最近三个月内有关朝堂上的一切。”

    老乞丐眼神微闪,看着战冰,认真打量着她。

    战冰毫不在意对方的目光,反而在老乞丐打量的目光之下,仔仔细细地又将这座破庙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这里将要作为她今后最少两晚住的地方,得看看合不合适。

    “公子这些银两,多了。”那老乞丐终究选择实话实说,直觉这个人很危险,还是不要轻易惹怒对方为好。

    战冰倒是大方:“没关系,只需要你再给我散播个消息,顺便……”战冰转过头来真诚地看着老乞丐,“顺便还要在老者这里叨扰几日,我身上的银钱尽数在此,没钱住客栈了。”

第160章 铁面无情

    就此,战冰暂时歇脚与一堆乞丐歇脚在破庙里,白日之时,便四处在城中溜达,也不干别的,茶楼酒馆到处坐,顺便逛一逛窑子。

    如此这般,五天以后,才终于别离破庙,在晚上的时候来到颜府。

    颜府里面冷清清的,没有丁点儿人气,府中之人少了一大半,哪里看得出之前颜府的半分繁荣。

    这几日没先去找战冰,反而茶楼酒馆,还顺便逛了逛青楼,总算没浪费那些钱,探听到了不少消息。

    如今颜非谨在朝堂上已经站稳脚跟,虽然树敌颇多,但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朝堂目前连颜非谨的势力,分为四个阵营。

    一个是隐藏的前朝一派,这些人在各派之中都有人手,暂且不提。

    一个是颜非谨新成立的派别,算是皇党派,却又与真正的皇党派有所区别,更像是专门成立对付前朝阴谋的。

    另一个派别,就是前面提到的皇党派,这才是真正效忠于皇帝之人。

    另外一派,便是以黎王为首,开始在朝中渐露锋芒的黎王派。

    至于别的,就是些无党无派,在朝堂上混吃等死之人,算不成派别。

    自从上次袁通杀妻案过后,颜非谨一派跟黎王派便整日斗法,互相使辫子。

    这次李识寒没有再将黎王赶回封地,而是顺他心意,将他留在了京都。

    颜非谨一派因为前段时间颜府遇难,沉寂了一段时间,如今已开始在朝堂活跃,至于都在做些什么,探查到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战冰只好亲自来问问。

    不过没有第一时间来见颜非谨,也是因为战冰的自尊心作怪,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往嘴里塞东西,可人还是不见长肉。

    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向来大大咧咧的战冰,也不得不开始在乎起自己的容貌。

    借着探听消息之名,心安理得地在京都晃荡,任她相思成疾,却没有踏进去见颜非谨的勇气,至于偷偷摸摸去见人,别人就管不着了。

    战冰向来是不会好好走路的,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翻窗进屋,刚掀开窗便被颜颂发现,两人连着打了许久,战冰才出声道:“是我。”

    听到战冰的声音,颜颂当即吓得手中的剑“哐嘡”一声,掉在地上。

    恰是时,战冰才看见颜非谨站在漆得红彤彤的柱子旁,看样子应该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看见颜非谨,战冰也不管淹死颜颂了,收回闻却就朝颜非谨飞奔过去,给颜非谨一个大大的熊抱,颜非谨被她撞得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抱住她。

    “谨谨,我来了。”她也不管颜颂在场,就抱着颜非谨的脸亲,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啵”。

    颜颂还没来得及走的脚顿时撒的飞快,路上也不知踩到什么,双手拥抱大地,摔了个狗啃泥。

    战冰看得一愣一愣的,扒着颜非谨的衣服,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颜非谨也跟着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战冰眨巴着眼睛,突然爆发出恐怖至极的声音,好似魔音入耳,哈哈哈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经久不绝。

    也不知颜颂什么表情,总之脸上的表情不会好看。

    只见颜颂一个后空翻,直接跳起来站在地上,提起轻功,将轻功运到了极致。

    战冰看得眼睛都忘记眨了,颜非谨给她合上下巴,哈哈哈哈哈的声音再次如魔音贯耳,颜非谨忍不住按了按耳朵。

    笑着笑着,她整个人直接挂在了颜非谨的身上,双手勾着颜非谨的脖子,颜非谨整个身体都被勾弯了。

    颜非谨扶着她的腰,忍不住也跟着战冰笑了起来。

    颜非谨笑得矜持,边笑还边扶着战冰。

    “你家颜颂怎么这么可爱呀?”战冰忍不住又凑在颜非谨脸上亲了一口。

    待笑得差不多了,战冰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捂着肚子彻底爬在颜非谨身上。

    颜非谨托着战冰回到房间,将他扶着坐在凳子上,道:“茶水已经凉了,先将就着喝吧。”

    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青色茶杯放在战冰嘴边,战冰看了他一眼,笑着就着颜非谨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抿着茶杯边缘,做作地伸出舌头一卷。

    颜非谨无力扶额,忍不住问:“我这是养了一只小狗吗?”

    战冰抬头,眨眨眼,又卷了一口茶水,脆生生喊道:“主人。”

    说着,还应景地在颜非谨的胸口蹭了蹭。

    颜非谨:“……你要真是只狗就好了。”

    “那你会娶我为妻吗?”

    “不会。”颜非谨回答得飞快,似乎连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战冰难得被噎住,不过依旧笑嘻嘻的。

    随后她想了想,道:“若你是只狗,我确实也不会喜欢你。”

    随后,战冰又补了一句:“不过小奶狗的时候我肯定喜欢,但也不会娶你。”

    颜非谨:“……幸好我是人。”

    战冰也跟着附和:“幸好我是人。”

    两人对视一眼,战冰做作地做出一个心存侥幸的表情。

    颜非谨没忍住发了个白眼,问她:“这几日都干嘛去了?”

    战冰脸上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动了动嘴皮,道:“你都知道了。”

    颜非谨:“知道什么?”

    战冰更加做作地捶颜非谨的胸,掐着嗓子喊道:“夫君你明知故问嘛。”

    颜非谨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直接罩住战冰的嘴,“你闭嘴吧。”

    战冰眨眨眼,无辜的小眼神看着颜非谨。

    “我错了。”声音被杯子罩着,加之她嗓音比较粗,说出来的话闷声闷气的。

    “真的知道错了?”颜非谨警告地看她一眼。

    战冰用力眨眼,委屈巴巴地看着颜非谨,闷声闷气道:“真的知道错了。”

    颜非谨冷哼一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发出“哒”一声响,道:“说吧,你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战冰眨眨眼,眼珠子转了转,颜非谨立刻在她额头上又弹了一下,“不许说谎,不然后果自负。”

    战冰死皮赖脸地顺势抓住他的手,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道:“不会的。”

    “那就说吧。”颜大人铁面无情。

第161章 秋后算账

    看颜非谨铁面无私的样子,知道今晚逃不过了,战冰老老实实说出了这几日她都去了那里,做了什么。

    说到去逛青楼时,颜非谨脸黑得与锅底有的一拼,战冰忙解释道:“谨谨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去查消息的啊。”

    颜非谨:“我何时说过不相信你了?”

    颜非谨的语气加上那要吃人的眼神,战冰再次被噎,挠挠头,眼神乱飘。

    “都查到些什么?”颜非谨看她模样,知道这人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重重吐出一口气,懒得再跟她计较。

    战冰一股脑地说出自己查到的事情,同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谨谨,之前颜颂与我说,尚慎或许就是在玄夜关夜闯监牢之人,你能将当时见到之人的背影画给我看吗?”

    颜非谨:“来了京都这么些日子,你自己的男人没见你关心过,倒是关心起别的男人来了。”

    听听,这话不知有所酸,这人一直憋在肚子里这么久,不知里面会不会已经酿成了几坛子的醋。

    “我男人怎么知道我没关心过他?”战冰立刻抱着颜非谨的腰,用力在上面蹭。

    颜非谨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你男人眼睛还没瞎,耳朵也没聋,鼻子也好得很,却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关心,听过你的关心,甚至都没有闻到过你所谓的关心。”

    这是真生气了?

    战冰不敢再吊儿郎当,软着声音道:“我来看过你的,还每日都来。”

    颜非谨:“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一半身影。”

    战冰想说你要是真见到我一半的身影,恐怕你就会哭了,不过这话她现在可不敢说。

    “因为我躲着,你自然看不见。”

    “为何躲着?”

    这是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战冰眉头都打结了,那么丢脸的事关乎自尊,她肯定说不出口的。

    可如果不说,颜非谨也不知要放在心里琢磨多久,就怕他睡觉都睡不安稳。

    或许是看战冰久久不曾言语,颜非谨瞥她一眼,再不管她,自顾自地坐在离战冰最远的软凳上。

    “我说,我说,你就别生气了嘛。”战冰赶紧走到颜非谨身后,殷勤地给他捶肩,别别扭扭道:“我就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挺丑的。”

    战冰捶肩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道:“这京都顺便拎出来一个管家小姐,都比我好看,我现在这副模样,这不是怕你嫌弃吗。”

    她低下头,讨好地用鼻子蹭了蹭颜非谨的耳朵,“你就别生我气了,搞不好嘛?”

    颜非谨彻底被她折腾得没了脾气。

    堂堂大舜唯一女将军,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大大咧咧得没心没肺,现如今竟然会因为自己的容貌而不敢见他。

    这话若放在过去,颜非谨打死都不相信这会是战冰。

    颜非谨按住战冰的手,转过半边身子,拉着战冰坐在了他大腿上。

    战冰的脸在颜非谨手底下被捏成一团,随后耳朵、胳膊,肚子?大腿皇宫小腿都没能幸免,被颜非谨一一摸了个遍。

    “怎的没一个地方长肉?”颜非谨拧紧眉头,不满地看着身上这具只有皮和骨头的身体。

    还没等战冰趁机抱怨几句,颜非谨又道:“可是没好好吃饭?这才如此瘦的。”

    战冰连忙反驳:“我顿顿吃肉,都快吧师父吃穷了,他每日都要嫌弃我吃得多。”

    颜非谨不信任地看着战冰:“真的?”

    战冰举起手:“我发誓。”

    颜非谨想都没想,伸嘴就含住了战冰举起的手指。

    战冰:“……我收脏。”

    “只要是你,我都不嫌弃。”

    “可是我刚刚上厕所没洗手。”

    颜非谨:“……”

    果然,战冰感觉到颜非谨的身体都僵硬了,最后恶狠狠地在战冰身上甩眼刀子,咬牙切齿道:“好得很。”

    说罢,一把搂着战冰,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战冰还张着嘴没反应过来之时,舌头伸进战冰嘴里,舌头与舌头纠缠,似乎要将刚刚舌头上舔下来的脏东西全都还给战冰。

    战冰乐得享受。

    等两人气喘吁吁分开时,扯出了一根长长的银丝,连接着两人嘴角,又从中间断裂,掉到地上。

    战冰眯着眼,色咪咪地舔着嘴唇,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颜非谨看。

    颜非谨咳嗽一声,推开身上的战冰,从旁边拉过软凳,将战冰安置坐好,一本正经道:“正事要紧。”

    战冰:“好。”手指在嘴唇上慢慢摩擦,一双眼睛仍然一眨不炸地看着颜非谨。

    颜非谨咬牙,对这人真是又爱又恨,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就继续给我作吧。”

    战冰无辜地眨眨眼,笑得人畜无害。

    颜非谨却差点儿被气得憋出内伤,用力吸一口气,排出所有浊气之后,才抬眼去看战冰。

    “最近皇上跟冰贵妃闹得太过,皇上做事甚至都失了一贯的理智,我猜测现在宫里已经有不少前朝之人潜伏,我打算明日便进宫。”

    战冰一只手撑着的脑袋猝不及防掉下来,“你说什么,你要进宫?”

    颜非谨颔首。

    战冰嘴长得大大的,诧异道:“他又做什么事了,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

    颜非谨白她一眼,不打算理她自顾自地道:“我大概会在宫里待挺长时间,接下来要做的事我已经跟颜颂交代好了,若他遇到难以决定之事,你替我处理。”

    战冰抓住颜非谨的手,制止他往下说,可怜巴巴道:“能不能不换一个决定,不一定非得要进宫?”

    颜非谨突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不知为何她突然变得如此黏人。

    “此事事关重大,原本前朝就一直在虎视眈眈盯着皇上,若皇上出了差池,这天下也就完了。”

    战冰终于不再作妖,恢复正常坐姿,道:“我的意思是,我跟你进宫,打扮成你的贴身侍卫,反正颜颂也不是不能随你进宫吗,你一个人在宫里,不会武功,也不方便。”

    颜非谨愣了一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你是这个意思?”

    战冰一头雾水,“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颜非谨没说话。

第162章 帝王之爱(一)

    近日,整个皇宫因为皇上和冰贵妃的事情,时刻笼罩在阴云之中。

    底下的小宫女太监说话做事都更加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给这本就紧张压抑的氛围火上浇油,不小心将自己给烧没了。

    自从那日见到战冰以后,再去醉央宫,每次都吃了闭门羹,这时间一长,李识寒又不是傻子,自然就看出他这是被冷落了,还是被一个替身冷落了。

    他堂堂大舜天子,自然不可能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女人,李识寒想着,既然这女人不识好歹:晾着她几日也无妨,不能让她恃宠而骄,宠过了头。

    于是,李识寒每日下了朝,脚步三拐十八弯,就是没拐进醉央宫。

    待晾了唐卿冰半个多月,李识寒摸着下巴思考,都晾了冰妃这么多日了,她也应该长记性,吃够苦头了,想来也不会在耍小性子,对当今天子闭门不见。

    于是,李识寒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去到醉央宫,原本以为没有了他这个天子的光顾,这小小的醉央宫肯定鸦雀无声,生气全无,没想到还未踏进宫殿,便听到了里面传来欢快的嬉戏声。

    李识寒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女人也忒不识好歹了,他捏着坐轿的手嘎吱响。

    队伍走了许久,眼见这就到醉央宫了,结果他们皇帝陛下脑子一抽,拍拍手掌说不想去醉央宫了,于是这么慢一群浩浩荡荡的人又原地摆驾回宫。

    李识寒原是如此想,肯定是这几日的冷落太少了,不足以让冰妃吃足苦头,便大手一挥,下令:以后醉央宫所有配置较之前减少一半。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每日派去打探的太监回来禀报都是说:“陛下,娘娘今日似乎也挺高兴的,奴才才外面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至于这太监听到的做什么声音,不用这太监详细说出来,李识寒就已经能够在脑海中自行演绎出那些话,连同说话之人的言行举止。

    后宫嫔妃争宠,在李识寒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就如同人要吃饭睡觉,人性使然罢了。

    且当初修建醉央宫时,便远离后宫,虽还在后宫地盘之内,实则就在御书房不远处,那时是为了保护战冰免受后宫纷争,且上朝方便,现如今唐卿冰住在里面,可以免去许多后宫不必要的争斗。

    然而李识寒还是低估了人性,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深思,一个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宠的妃子,在这深宫大院中,是如何的造人记恨。

    当时李识寒还在批改奏折,前一刻心里还在盘算着,今日要如何令冰妃后悔对他不够上心,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冰妃的宫殿之内居然藏了一个小人,小人身山写下的是当今天子的生辰八字,上面刺满了密密麻麻的针。

    李识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愤怒,桌上的奏折被他掀翻在地,乱作一团,刚刚批好的奏折笔墨未干,捡起来之时,字印到了纸张的另一边。

    着后宫致中和,平时无论你如何争斗,只要表面维持相安无事,别捅下什么大篓子,李识寒向来是视若无睹的,可如今,这些妃嫔胆子竟然大到,连他的生辰八字都可以拿来利用,便不再是平时的小打小闹了。

    李识寒赶到醉央宫的时候,唐卿冰已经被皇后带来之人制住,嘴里塞着棉布,左右两边的脸被打得红肿,与平时高起来不少。

    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冰妃,李识寒竟然怪异地感到了一丝心痛。

    他带着人赶来,沉着一张脸,看了一眼皇后,缓了缓脸色,问:“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皇后向来端庄大方,进退有度,在他十五岁之时便嫁与他,与他一起吃过不少苦,他虽然对皇后没有那种伻然心动的喜欢,却对其很是敬重。

    这点敬重,甚至可以从多战冰的态度里面看出来。

    他就算再喜欢战冰,可他的正宫之位,皇后之尊,他从来没想过拿给战冰,可以说,皇后的地位在他心目中无可动摇。

    因此,在刚踏进宫殿,他脸色虽然难看,却在面对皇后之时,依然缓了脸色,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是在兴师问罪。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恐怖,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已经缓了脸色,皇后却仍看着他,端庄大气的脸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笑得比哭得还难看:“陛下,您这是在责怪臣妾?”

    李识寒当时正在气头上,只觉得今日皇后这心眼未免也太小了些,说话时语气不算太好,道:“朕没有责怪你。”

    皇后转过身,指着唐卿冰,突然轻轻笑了起来,语气似怨非怨,“陛下如今迷恋这个女人,已经到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指责臣妾的地步了。”

    李识寒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善,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是一国之君,不能为了一个女人的一句指责,放下身段去解释。

    于是,他不说话,只是随后指了一个看起来低着头规规矩矩不说话的嫔妃,道:“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被指中的妃嫔显然没料到,李识寒会突然指明要她来说出此事详情。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随即抬起头来,悦耳的嗓子说道:“今早,段妃娘娘路过此处,听到醉央宫中传来打闹声,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便想着进来瞧瞧。”

    “冰妃刚开始似乎不愿段妃娘娘再次久留,一再推脱,说段妃娘娘不适合与她玩,段妃娘娘这时来了兴致,只说就想看一看冰妃玩的是什么。”

    “最后冰妃答应了,只言段妃娘娘坐在原地即可,冰妃教段妃娘娘玩。”

    唐卿冰在与宫女们玩捉虫子,可段妃在一旁看着,她也玩得不自在,或许是玩的时候走了神,脚下踩在了一个坑里,崴到了脚,摔在地上。

    段妃走过去扶唐卿冰,结果看到了地面上露出来的一截衣料,好奇之下,她命人挖开土,于是挖到了一个扎满针头的稻草人,上面写着当今天子的生辰八字以及名字。

第163章 帝王之爱(二)

    当今天子的生成八字,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上面虽然还写了李识寒的名字,可段妃当时也不能确定,这稻草人身上的生辰八字是否是当今天子的,这事很快闹到了皇后那里。

    随后去宗人府调查卷宗,发现稻草人身上的生辰八字确实是当今天子的。

    唐卿冰当场被拿下,还直接受了刑,不仅挨了耳光,身上也被扎满了针,密密麻麻的,所以这会儿被人托着,半死不活的。

    李识寒还奇怪,以平时唐卿冰的闹腾程度,今日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原来是被折腾得连话都说不了。

    不知为何,那些针似乎不是扎在唐卿冰身上,而是扎进了他的心里,密密麻麻的,整颗心都疼得要死。

    唐卿冰至始至终都看着他,堵着她嘴的棉布早就已经被拿走,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那双眼睛却极其闪亮,全心全意地看着李识寒。

    好像在说:陛下,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

    李识寒走上前去,伸出的手顿了顿,又收回去,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按理来说,唐卿冰一个入宫不过三年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当今天子的生辰八字,且就他对她的了解,唐卿冰根本没有本事拿到他的生辰八字。

    若皇帝的生辰八字那么好拿,那这整个天下,恐怕早就埋了不少扎满针头的皇帝小人了。

    可能拿到当今天子生辰八字之人,寥寥无几,又是谁会这么恨他和唐卿冰,要如此算计他们?

    身在皇宫,有些事情,想多了,就不得不深想,想着想着,在回过头来看身边之人,发现没一个可信任之人,久而久之,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这也是李识寒从不轻易插手后宫之事的一大原因,他不想在床上之时,也要时时刻刻警惕自己的枕边之人,时时刻刻疑神疑鬼,在猜忌中度过一辈子,一辈子都孤家寡人。

    事情查了一圈,将去过宗人府之人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唐卿冰被关在宗人府,没有证据为她脱罪,无论这事是不是她干的,这事都会成为她干的。

    终于,发现了醉央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行为举止鬼鬼祟祟,再三审问之下,发现这小宫女大有问题。

    随后,案件查明,发现唐卿冰并不知道小宫女所做之事。

    小宫女被处死,唐卿冰挨着一身伤,终于走出了宗人府。

    然而,从宗人府出来之后,醉央宫的宫门彻底关闭,从此再也不对外开放。

    李识寒也慢慢意识到,他喜欢上了冰妃这个替身,可笑的是,直到唐卿冰出事,宗人府念出她的名字,他的脑海里才第一次记住这个陌生拗口的名字。

    整整三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宠妃叫什么,只管每日冰妃冰妃的叫着。

    虽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可他也知道,唐卿冰此次出事,责任在他,出于某种愧疚以及别扭的心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醉央宫。

    他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找了一个所爱之人的替身,最后却爱上了这个替身,心里觉得他这是对战冰情感上的背叛。

    等他磨磨蹭蹭,终于接受了自己的感情,鼓起勇气走进醉央宫之时,里面一片荒芜,草木毫无章法乱长,外面看起来有多华丽富贵,里面就有多么朴素无光。

    好好的一座热热闹闹的宫殿,突然之间只感到萧索寂寥,没有生气。

    当他看到唐卿冰的时候,他幻想了无数场景,她无数种表情,高兴的,喜悦的、手舞足蹈的,亦或是怨恨的,疏离的,埋怨的,他都能接受。

    毕竟,是他对不起她,不能替她主持公道。

    走进她的房间,听到木鱼声,他心里还觉得好笑,猜想不知她又想到什么玩法,怎么敲出来的声音跟和尚念经敲出来的一样。

    他想给他一个惊喜,首先就秉退了身后所有人。

    等他打开门之时,他不知唐卿冰有没有感觉到喜,他却感觉到了极大的惊。

    他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三千华发落尽,只余青灯古佛陪伴的唐卿冰。

    那人听见声音,许久才慢慢转身,脸上看到他,无悲无喜,双十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行了一个佛家的见面礼。

    再看屋内,空空荡荡的,两个人站在里面,便感觉这房间尤其大,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物品,只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一张床,还有一个大大的佛像,仅此而已。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亲手所建的这座宫殿,里面的屋子竟然如此之大,大到两个人站在里面,却如同站在了宇宙之中,他与她之间,看似隔着的距离很近,可其实很远、很远。

    不知为何,看着那看起来尤其大的佛像,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破坏欲,想要将其打碎。

    “冰妃。”

    声音响起,李识寒才发觉自己的语气干巴巴的,听起来还有些沙哑,难听死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笑意,问她:“你这是干嘛呀?”

    只见唐卿冰给他行了个礼,道:“贫尼法号还恩,冰妃早已不存在,如今在陛下面前的,只有贫尼,还恩,贫尼现在做功课,不知陛下有何事。”

    李识寒双目渐红,看着唐卿冰,忍不住吼道:“你还什么恩?还谁的恩?谁让你还恩的?”

    他一连三问,越问,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和脾气。

    好在皇帝作久了,在控制脾气方面,他很有心得,硬是忍着脾气没发出来。

    唐卿冰恭恭敬敬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回道:“贫尼在还陛下的再造之恩,怜惜之恩,入宫三年,发生之事繁多,以前总怀有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梦,有些异想天开的奢望。”

    “经过稻草人诅咒事件后,贫尼想到了,陛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忧国忧民,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国家,贫尼没有什么大本事,只希望能够每日为陛下念经祈福,保陛下身体康健,再不会发生之前之事。”

    说到此,李识寒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致,唐卿冰犹似看不见,突然跪下,恳切道:“贫尼恳请陛下准许贫尼去感业寺,一辈子为陛下,为大舜念经祈福。”

第164章 帝王之爱(三)

    “你是在责怪朕?怪朕没有替你主持公道,怪朕包庇皇后?”李识寒忍不住上前一步,一上来就抛出了一堆问题。

    唐卿冰却淡定如斯,双手合十,缓缓摇头,“前尘往事皆如云烟,陛下再问贫尼这些,已然不妥。”

    李识寒宽大的袖子被他甩在身后,他脸红脖子粗,怒吼道:“朕管他妥不妥,朕只是在问你,可是在责怪朕?”

    “陛下乃一国之君,贫尼怎敢责怪陛下。”

    李识寒顿时气得头顶冒烟,牙齿被磨得咯咯作响,感觉憋屈极了,好似他出尽全力打出去的一拳落在了棉花上,被软绵绵地弹回来。

    他的愤怒,他的着急,没人看得见。

    “你可知你这是犯了欺君之罪,你是朕的妃子,朕没有同意你出家,你便不能出家。”

    唐卿冰看了一眼李识寒,眼里的悲伤一闪而过,随即掀开下摆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额前,俯身道:“恳请陛下降罪。”

    李识寒想发火,入目之处却没有看见一样能供他发火泄愤的东西。

    他拿出了毕生忍耐力,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欺君之罪,严重者,可诛九族,你就不怕?”

    唐卿冰依旧无动于衷,俯在地上道:“恳请陛下降罪。”

    李识寒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气极反笑,接连说了三个好,“好,很好,好得很啊,你这是在逼朕,既然如此,朕如了你的愿。”

    李识寒朝外喊道:“来人,将冰妃押进宗人府,以待定夺。”

    御林军统领低头领命,抱拳铿锵有力道:“是。”

    俯身在地的唐卿冰抬起头,站起了身,抬眼轻飘飘地看着李识寒,眼里似有若无的悲悯刺得李识寒胸闷气短,那眼神好似在嘲笑。

    嘲笑他一个帝王,却总是抓不住所爱,注定一辈子孤家寡人。

    等人被带下去,李识寒再也没忍住,拳头突然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鲜血顺着墙壁往下流。

    “陛下?”李识寒身边的贴身总管试探性喊道,见李识寒还是阴沉着脸不说话,小心翼翼看一眼,走上前去,语重心长道:“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陛下的手流血了,我给陛下包扎吧。”

    说着,也不等李识寒说什么,摇着头叹了口气,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立刻端着药酒纱布走来。

    手上很快就包扎好了,一只手被包得严严实实,李识寒低头看一眼,对此不置一词,只冷着脸道:“走吧。”

    便带着一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醉央宫。

    才过了一日,李识寒便问:“冰妃进去过久了。”

    贴身总管一愣,随即很快答上来:“贵妃娘娘进宗人府,已经一日又两个时辰,进宫的时日也有三年了。”

    李识寒点点头,道:“原来这么长时间了。”

    大总管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却未说话。

    “你说坐上了这个位子,是不是就注定要孤家寡人过一生啊,朕,可是想要的要多了?”李识寒搁下笔,突然发出疑问。

    大总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一个阉人,哪里敢妄言帝王之事,便道:“陛下何故发此疑问?”

    李识寒摇摇头,自嘲地摇摇头,道:“没什么,朕只是突然由此感慨罢了,继续磨墨吧。”

    大总管福了福身子,低声道:“是。”

    到了第二日,去查冰妃之人来报,说冰妃在这世上早就无亲无故,她七岁死了爹,八岁死了娘,祖父祖母早已仙逝,后来流浪在外,被一江湖人收养,传授些武艺强身健体,四年前,那江湖人也已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识寒是震惊的,他甚至才察觉过来,这么个姑娘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而他作为她的丈夫,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总是对她用完就丢。

    李识寒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说判她诛九族时,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原来不是冷心冷肺,是已经无所谓了。

    李识寒突然站起来,吓了大总管一跳,差点儿就御前失仪了。

    李识寒下意识扶了扶衣襟,随即大跨步边走边道:“去宗人府。”

    等到了宗人府,看见唐卿冰没了木鱼,便在脏兮兮的牢房里闭目打坐念经,甚至对于自己牢房门前来人了,也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地念经。

    待狱卒“咔哒”一声打开牢房门,李识寒挥挥手,所有人皆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可还好?”

    唐卿冰这才睁开眼,那张总是闹腾嬉笑的脸上只剩下了无悲无喜,无情无欲。

    “托陛下鸿福,贫尼一切安好,陛下这是要来亲自送贫尼最后一程吗?”

    也就这句话,还能看出她昔日无所顾忌爱闹腾的模样。

    李识寒只感觉心里鼓鼓涨涨的,揪心不已,张嘴,才发觉喉咙都在不自觉地发紧,咽了口口水,才干巴巴地道:“我是来接你出去的。”

    唐卿冰站起身,据说这间牢房已是宗人府最好的一间牢,牢房光线比不得正常屋子,显得极其暗淡,李识寒不由得有些烦躁,因为这让他看不到唐卿冰的表情。

    鼻息间一股淡淡的霉味充斥在周围,挥之不去,李识寒鼻子痒痒,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唐卿冰弯腰,又起来,作了个请的动作,“贫尼多谢陛下挂怀,在此时此刻还要劳烦陛下来此,作为替身,冰妃该感到高兴了,陛下龙体贵重,还请移步外面。”

    李识寒不由得笑了一下,声音都轻快起来,道:“冰、卿冰这可是在关心朕?那我们不闹了可好?”

    说着,他不退反进,走进牢房里拉着唐卿冰的手。

    拉着这双手,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道:“怎的感觉瘦了许多,回去可要好好补补,朕要吩咐御膳房做你最喜欢吃的大猪蹄、肉夹馍、驴肉火烧……”

    他说得正高兴,突然感觉手里一空,脸上的笑容挂在脸上,将掉未掉,看上去有些许滑稽。

    “贫尼还以为陛下是来送贫尼上路的,如今看来,是贫尼误会了,不过贫尼喜欢的从来都不喜欢大猪蹄、肉夹馍、驴肉火烧,那是威武将军喜欢的,贫尼作了三年替身,也替别人活了三年,如今累了,求陛下给一个解脱。”

    说着,她跪在地上,叩首。

    李识寒脸上的笑终于掉下来,他哑声道:“什么?”

    唐卿冰跪在地上,没有回他。

    李识寒拧着眉头,脸上似是不解,似笑非笑,茫然道:“你不喜欢大猪蹄,也不喜欢肉夹馍,更不喜欢驴肉火烧?”

    他道:“你居然都不喜欢?可你每次吃得津津有味的啊。”

    最后这一句,他是用陈述,可心里到底有多少疑问,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他是为何觉得她喜欢吃大猪蹄、肉夹馍、驴肉火烧的呢?

    隐隐约约想起了些什么。

    因为这些菜都是战冰喜欢吃的。

    北疆条件艰苦,战冰虽为将军,可吃的也跟就比寻常士兵好点,想要吃肉,那就得立了大功,或者在山上打了野味。

    她每日都要练功,消耗得快,吃肉才禁得住饿,于是这些东西便成了战冰最爱。

    战冰起初不知道驴肉火烧是什么,有一次他带战冰去酒楼吃饭,点了驴肉火烧,战冰吃后念念不忘,回到军营之后,每日念叨,说有机会一定要再吃一顿驴肉火烧,只可惜她没钱,吃不起。

    于是仰天长叹,没从见着李识寒就会嫉妒不已,有时候想驴肉火烧想得紧了,就会拉着李识寒来打一架。

    于是,之后只要是跟战冰的吃的每一顿饭,驴肉火烧是必备,各种肉也是餐桌必备。

    刚开始,唐卿冰确实就是战冰的替身,他习惯性地给她吃这些,于是,时间长了,他就骗过自己,以为她真喜欢吃这些。

    可这天底下的女孩子,又有几个如战冰那般,无肉不欢,顿顿吃肉,身体怎能消耗得完?

    说到底,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战冰。

    战冰是战冰,唐卿冰是唐卿冰,这两人是完全性格不同的两个人,他当时又为什么要觉得这两人性格一样呢?

    如今想来,或许是初见那一眼,她张狂肆意的英姿意外闯入了眼,他便将她当做了战冰。

    李识寒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笑自己太蠢,笑自己太痴,更笑自己的无能,懦弱,他不能如颜非谨那般为战冰放下一切,却又见不得颜非谨跟战冰在一起。

    于是,他提议让战冰诈死,如此,既顺了前朝的意,让前朝放松警惕,趁对方放松之际,找出对方的弱点,且还能满足他有些阴暗的占有欲。

    他以为,战冰诈死了,这世上便不再有战冰了,跟颜非谨有婚约的战冰死了,那他就还有机会。

    只要守在战冰身边,他总能让她喜欢上他。

    有一次他假装醉酒,去亲了战冰,结果被战冰一巴掌拍过去,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战冰当时义正言辞地彻底拒绝了他,从此开始疏离他,除非公事,不然绝不会再来找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在暗处。

    那段时间,他心情郁闷,便出宫散心,未曾想就是那一眼,遇到了唐卿冰,他一路尾随,发现唐卿冰提起刀,气势汹汹地去恐吓一个老妇人,将对方吓得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喊天喊地。

    他出手替那老妇人解围,后来才得知那老妇人平时为人歹毒,常常路过别人的井边,便会朝人家井里吐口水,常在背后嚼人舌根,时常顺走别人的东西。

    唐卿冰看不过,这才去恐吓老妇人。

    之后,两人聊了许多,不知不觉天就晚了。

    当时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李识寒假装与家里闹了矛盾,最后顺利地借住在了唐卿冰那个不过巴掌大的茅草屋里谁了一宿,第二日起来,腰酸背痛,黑眼圈挂在双眼,明晃晃的。

    再后来,他跟她表明了身份,她答应跟他入宫,安排她住进醉央宫,他不顾众臣反对,立她为贵妃,因为这是他曾向战冰许诺的。

    在宫里,他经常去醉央宫,对她的一应要求,都习惯性地按照战冰的习惯来。

    现在想想他们的相遇其实很美好,只不过,是他自己将美好的相遇弄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此说来,他与她作了三年夫妻,其实根本不了解她。

    可他惊讶的是,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

    他想问为何不拒绝他,要逼自己吃这些不喜欢的,做自己不喜欢的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可他张了张嘴,看着面前这张无悲无喜的脸,突然忘了要如何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以前与他在一起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是否曾后悔轻率地与他入了宫,更不敢问,她是否也曾喜欢他,喜欢到对他的要求来者不拒。

    更不敢问,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选择心灰意冷,剃度出家。

    “你,这三年来,可是都过得不开心?”李识寒如此问。

    唐卿冰的眸子微微闪烁,随即笑道:“不,冰妃这三年来,其实很快乐,无论如何,是陛下您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让她住在醉央宫,无人打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喜欢你,是她这一生最开心的事。”

    闻言,李识寒上前一步,眼里心里掩不住的笑容,莽莽撞撞地模样,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正欲拉住唐卿冰的手,她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只来得及抓住了一截衣角。

    冷静下来之后,李识寒才想起,她刚刚说的是冰妃,只要跟他说以前的事,她用的称谓都是冰妃,不是贫尼,不是我,更不是以前听了千千万万编的臣妾。

    她此时此刻,真的就像个无情无欲的活佛,红尘往事,已被她抛在身后。

    “此地不适合说话,我们出去再说吧。”

    说罢,抓住唐卿冰的手,也不再管她的挣脱,固执执拗地牵着她的手,走出牢房,走出宗人府。

    刚开始唐卿冰还稍微挣扎一下,也不知之后是为何,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挣扎,乖乖巧巧地跟在李识寒身后,不言不语。

    李识寒没看到,有一瞬间,她的眼睛湿润,神情恍惚。

    在朝堂上,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性情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可现在他在怕,怕看到她脸上厌恶的表情,便不敢回头,也就错过了属于他的唐卿冰,属于他的那份迷恋。

第165章 帝王之爱(四)

    这世间大多的阴差阳错,不过是人们的自以为是。

    李识寒原以为,只要回了宫,他再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

    刚走进醉央宫,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唐卿冰救跪在地上,“求陛下成全,让贫尼到感业寺为陛下和大舜念经祈福。”

    这句话瞬间刺痛了李识寒的神经,说到底,她就是已经对他死心了,不愿意再陪他。

    “你真要如此?”

    “求陛下成全。”

    李识寒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唐卿冰。

    一人站着,一人跪着,似乎就成了这世间最大的永恒。

    “以后,朕会待你好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识寒才说出这么一句。

    唐卿冰依然俯身跪在地上,她的声音甚至没有丝毫起伏,“求陛下成全。”

    李识寒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若朕不成全呢?”

    唐卿冰道:“那贫尼就一直跪在地上,一直到陛下答应为止。”

    李识寒全身都笼罩着一股阴郁,头也不回地甩着袖子,走出了醉央宫,而唐卿冰果真如她所说,一直跪着,直至最后晕倒。

    霎时间宫中乃至朝中上下皆战战兢兢。

    李识寒不让唐卿冰出宫,唐卿冰似是打定主意,铁了心坚持要出家。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让一步。

    虽说李识寒这个皇帝当得还算够格,但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他整日为唐卿冰的事情愁眉不展,朝堂上的事情就懈怠了许多。

    偏此时正值前朝蠢蠢欲动之际,敌人在暗中蛰伏,皇宫也不知有多少地方被换成了前朝之人。

    李识寒扶着额头正烦着,就见李识博飘着向他走过来,他才笑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这个弟弟,李识寒是真心疼爱,在自己烦闷之际,对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他心里的一个地方软了软,语气也不由得放轻了。

    李识博一跨,潇洒随意地坐下,脸上尽是得意与欢快。

    “皇兄你猜。”

    李识寒:“不猜。”

    李识博撇撇嘴,“皇兄你太没劲了。”说罢,眉眼又重新扬起,捂着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要当爹了,皇兄你要当伯父了。”最后直接喊出来了,惊掉了屋檐下歇息的鸟儿。

    说着,他自己坐在一旁傻乐,“我要当爹了。”

    站起来,傻呵呵地闭上眼,来来回回地走动,摸着嘴巴,一遍遍重复:“我要当爹了。”

    李识寒听了之后,眉眼间的愁苦也少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看李识博那傻样,笑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李识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仰起头道:“我乐意。”

    李识寒吸了口气,缓缓摇头,站起来,双手搭在李识博肩膀上,仔细打量他,最后下结论道:“我的阿博是真的长大了,竟然都要当爹了。”

    “我早就长大了,那是皇兄你总是以为我没长大,什么都要管我。”李识博道。

    李识寒手肘砸在李识博胸口上,笑道:“行了,少给我得瑟,你这里正烦着呢,你这是专门来给我添堵的吧。”

    李识博顿时不乐意了,“皇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十来给你报喜的,怎么就添堵了,你要多了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李识寒坐回去,无奈道:“开心,怎么能不开心?”

    李识博嘀咕,“搞得像是我逼你似的。”

    李识寒:“你嘀咕什么?”

    李识博赶紧摆手,嘿嘿笑道:“没什么。”

    李识博坐下来,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张脸严肃起来,“皇兄,你跟冰贵妃之事,我听说了。”

    李识寒没想到李识博话题转得这么快,随即脸也垮了下来,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皇兄,不是我说你啊,你这都第二次了。”他忍不住抬起凳子到李识寒面前来,小声道:“可要我给你支支招?”

    李识寒一手推开眼前这张脸,嫌弃道:“你可省省吧,就你,当初若非我赐婚,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我可记得当时某人还嫌我多事。”

    李识博抱拳,铿将有力道:“多谢皇兄赐婚之恩,弟弟无以为报,唯有全力帮助皇兄追回冰贵妃,兄长以为如何?”

    李识寒成功被他逗笑,“行了,你那套在朕这里就省省吧。”他扯出一丝笑,“朕与她的事情,旁人扯进来也扯不明白。”

    李识博:“那皇兄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如此耗着吗?你也知道,最近朝堂上事情多,前朝也在蠢蠢欲动。”

    李识寒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这些了?要不要回来帮朕?”

    李识博紧张直摆手,随即耸耸肩,“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真不适合这些,你就别再吓我了,还不是颜非谨,他说让我劝劝你,我这不是怕你真出了事,这才来当说客的吗?”

    李识寒却正经道:“阿博,朕是说真的,你来帮朕吧。”

    李识博:“皇兄,咱们就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这江山是你一个人的江山,臣弟虽然没有染指江山的心,可若真的在朝堂上走动,届时肯定少不了那些爱动歪脑筋之人,徒惹祸端,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靠着皇兄的荫庇过一辈子。”

    李识寒失笑,指着李识博脑袋:“你呀你,真不是父皇跟母妃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上进的来。”

    “有皇兄珠玉在前,我臣弟再差,也不要紧了。”李识博倒是毫不在意被说自己不上进。

    他从投胎开始,起点就比别人高了许多,如今还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之人,与自己喜欢之人在一起一辈子,孕育出他们两人的孩子,他已经很知足了,甚至还感激。

    “行了,你就别拍朕马屁了。”李识寒笑道:“颜非谨肯定不止让你来当说客这么简单吧,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识博嘿嘿一笑,道:“皇兄果然还是皇兄,就知道瞒不过你。前朝似乎已经放弃了北疆,这几日反而在江南一带频频动作,非谨让我问你,可要派人去看一看。”

    李识寒立刻敏锐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他为何不亲自进宫来问朕?”

    李识博:“……皇兄,你是属狗的吗?”

    这天下,大概敢说当今天子属狗的也就只有李识博这么一位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808/ 第一时间欣赏战神探最新章节! 作者:马蹄下所写的《战神探》为转载作品,战神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战神探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战神探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战神探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战神探介绍:
女将军死皮赖脸赖着有颜有才的颜侍郎,人人都说将军厚颜无耻之时,竟然传出了这两人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一群等着看好戏的吃瓜群众瓜还没吃完,女将军居然死了?颜侍郎要娶一个死人为妻?颜非谨:“娘子,他们都说你死了。”战冰:“夫君,别听他们胡说,我活得好好的呢。”颜非谨:“是吗?”战神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神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神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