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吾妻战冰
颜非谨也不管别人是怎样震惊的表情,将他想要娶战冰为妻的想法说出来以后,便不说话了,留给众人以思考的空间。
沉默良久,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我不同意。”战夫人率先开口,语气肯定,跟她以往的柔弱形象有些不同。
“你娘当初与我一见如故,我又怎能让她的儿子因为我女儿成为鳏夫。”
战夫人平时说话温温柔柔的,这会儿语气铿锵坚决,也只有这个时候,她身上才有皇室才有的威严和魄力,倒是令众人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她。
“夫人放心,我来之前已与家父家母说好,他们也答应我了,阿冰永远都是他们的儿媳妇,我希望夫人能够将阿冰嫁给我。”颜非谨保证道。
这下众人都震惊了。
看得出来颜非谨求婚一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已经思虑周全,竟然在京都之时便已取得家人同意。
只是在座众人依然难以想象,这是一对怎样的父母,竟然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已过世之人为妻。
京都那个是非之地,届时此事免不了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颜非谨现在的模样,若他真娶了战冰,只怕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再也不会续弦纳妾,打算守着战冰如此过一辈子了。
无论之前待不待见颜非谨,董小青这会儿倒是对颜非谨发自内心由衷地佩服。
“非谨。”李识博回过神来,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轻轻扯一下颜非谨的衣袖,附耳与颜非谨小声道:“你何时做出的决定?你可要想清楚了,战冰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这不是娶妻,你这是还没成亲就已经成为鳏夫了。”
李识博神情严肃,就怕颜非谨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战冰死亡的打击,才做出的决定。
李识博声音再小,颜非谨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激动和不赞同。
颜非谨只是平静地点头,轻声道:“抱歉,之前没与你说,只是怕你会担心,不想让你浪费口水劝我,我想得很清楚,”颜非谨的目光坦坦荡荡地看着在座所有人,放开了声音道:“今生今世,我的妻只会是战冰一人。”
“我这人,心胸太小,一辈子太短,能够装下的人也就这么一个,这是我欠她的,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还请夫人成全。”
说罢,颜非谨直接跪在战夫人面前。
战夫人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地转头去看锦娘。
锦娘难得的皱着眉头抿着嘴,半天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跪在地上的颜非谨人,眼神闪烁。
突然,站在一旁的颜颂也“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道:“还请夫人成全了公子的心意,这辈子,无论战将军是生、是死,我家公子心里只怕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夫人只当是可怜我家公子吧。”
颜颂道:“能够娶到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也算是一种慰籍吧,只求夫人能够成全我家公子这点心愿。”
李识博瞬间更为头疼了,没想到颜颂此时不仅不帮着劝颜非谨,反而还来添乱,忍不住呵斥道:“颜颂,这个时候你还添什么乱?你赶紧起来吧。”
说着就要来拉颜颂。
颜颂避开了李识博伸过来的手,摇着头道:“殿下你也看见了,这些时日以来,公子每日状态很差,一心只念着战将军。”
“颜家人最是痴情,这一生心里也就只能装得下一个人,何况老爷和夫人已经同意了,若此生不能娶到战将军,公子定会生不如死。”
说到此,颜颂的眼眶都红了,眼泪顺着他说的话掉下来,他用力眨着眼,想将眼泪逼回去。
颜颂的这一番话同样听得战夫人的眼眶红红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她想起来当时听到战坤战死沙场的消息之时,她还数次产生了随他而去的想法,如今看到颜非谨此番作为,她其实很理解。
放在心里那个人在别人眼里就算死了,也想要娶战冰为妻,一瞬间只觉得心口又酸又苦。
可现在这么多人,战夫人匆匆告辞,说先考虑考虑,便拉着锦娘走进卧室去。
小院之中,带着些春意的风儿轻轻卷走地上的灰尘,同时也带走了人们的眼泪。
董小青的眼泪簌簌往下掉,靠在牟略肩膀上一上一下地耸动着身子,无声哭泣着。
牟略轻轻拍打着董小青的背,眼里似乎藏了许多东西,一直看着颜非谨的目光十分奇怪。
在这不大的小院中,耳边除了风吹过的“呼呼”声,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默。
“颜非谨,老子现在承认,你确实比我厉害。”许轻舟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颜非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颜非谨,第一次看着颜非谨的目光是友善和睦的。
战杨这时也回过神来,这才想起颜非谨还跪在地上,赶紧离开凳子去将颜非谨拉起来。
“颜二公子,你先起来吧。”战杨扶起颜非谨的胳臂。
颜非谨却只是摇摇头,坚定道:“今日颜非谨求娶战冰,若夫人不答应,非谨便长跪于此。”
李识博听到这话,气得差点儿吐血,本来伸过来扶人的手拐了一个弯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出来,只感觉脑壳疼。
战冰如今都死了,颜非谨这是悲伤过度导致胡言乱语了吧,竟然跪在这里求娶一个死人为妻。
他知道颜非谨现在对于战冰感情浓烈,可再浓烈的感情,也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归于平淡,谁又敢说他到时候不会后悔此时迎娶战冰的行为?
李识博了解颜非谨,知道这人届时即使后悔了,只怕也会碍于现在的做法而不再娶妻,平白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作为兄弟,李识博不愿意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颜非谨脾气固执,李识博又清楚地知道现在劝是劝不动颜非谨的,唯一可以帮助颜非谨的颜颂现在还与颜非谨跪在地上,一时间,李识博只感觉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得十分欢快,顿时产生了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奈之感。
若是眼神能杀死人,颜颂这会儿大概已经死无全尸了。
有颜非谨和颜颂这两个脑子抽疯的还不算,竟然又冒出了许轻舟这个捣乱的,竟还大言不馋地跟颜非谨保证一定会帮忙劝说战夫人答应。
颜非谨也终于正视了许轻舟的目光,知道许轻舟是战冰认的兄长,张了张嘴,干巴巴道:“如此,多谢。”
许轻舟这会儿很大度,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郭新飞一个大老爷们儿,却是在场所有人中哭得最伤心的一个,声音也最大。
他总觉得战冰之死是因为身为战冰的侍卫,却没能尽好自己的职责保护自己将军,在知道战冰的死讯之后,回来看到的也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每个人都压抑着悲伤,努力将泪水逼回去。
直到锦娘打开门,扶着眼眶红得滴血的战夫人走出来。
第62章 将我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大门的打开,放在战夫人身上。
锦娘清了清嗓子,将所有的悲伤咽下肚,扶着走路都颤巍巍的战夫人坐下,又走到颜非谨面前,亲自将颜非谨扶起来,道:“夫人答应了。”
之后就是成亲的一系列流程,虽说是**,但该有的流程都有,颜非谨不愿意因为战冰已经离世而因此亏待她。
颜家人也从京都赶来了万岭关,参加他们的婚礼。
战冰遇刺之后,闻却被作为陪葬品准备给战冰陪葬,之后颜非谨说要娶战冰,锦娘又命人将闻却取了出来,交给颜非谨,也算让他的相思可以有个依托。
颜非谨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擦剑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好似怀里抱着的不是一把剑,而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颜非谨忍不住将脸靠在闻却身上,感受到剑身带来的冰凉,脑子里想了很多,今日是他与她的大喜日子,他终究得偿所愿了。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帮你照顾好你在乎的一切。”
颜非谨弯着嘴角,一遍遍轻抚剑身,道:“我知道你不放心娘与阿杨,我是你的夫君,一定会帮你照顾他们,你在那边……”
“你不用担心,我会将他们接进京,战家军你也可以放心,皇上已经派舒宁来接管,虽说比不得你在之时,但舒宁各方面都不错,战家军里的人会一直都在。”
好似心心念念之人就在怀里,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饱含情意,字字泣血。
这时,只听门外发出“嘭”的一声。
颜非谨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立刻放下怀中的闻却跑出去。
因为跑得太着急,喜服样式复杂,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他却好似没感觉,眼睛一直看着外面,迅速爬起来将碍事的衣裙别在腰带上,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是你吗?”颜非谨朝着外面大声喊:“我知道是你,战冰,你出来。”
颜非谨将朝着四周大喊,道:“我知道你来了,你出来见见我。”
“好不好?”
“战冰。”
“你快出来。”颜非谨跑到院子里四处喊。
喊到最后,声音都嘶哑了,被旁边的石凳绊了一下,膝盖与石凳发出一声响,他却不管不顾地看着四周,似乎感觉不到疼。
他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董小青和牟略是第一个到的。
“你怎么了?”董小青看着颜非谨的模样,当即被吓了一跳,赶紧用眼神示意牟略上前去拉住颜非谨。
“颜大人,你刚刚看到了什么?”牟略眼前拉不住人,赶紧扯着他的肩膀,开口问。
颜非谨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一眼牟略,扯着嘴角道:“我以为是她回来了。”
说罢,他将满眼落寞收回来,歉意对着两人道:“抱歉,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昔日风流成性的贵公子犹如昨日残影,眼前的颜非谨全身都被浓浓的悲伤裹住,那层悲伤犹如蚕的茧,将他和已经死了的战冰锁在里面。
牟略张了张嘴,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三人很快道别。
董小青回去的路上,眼眶红红的,突然跟身边的牟略道:“我觉得老大肯定回来了,刚刚颜二公子看到之人肯定是她。”
牟略走在青石板路上,被董小青这话吓得差点儿跌倒在地,连忙稳住身体,转过头来跟董小青道:“老大已经死了,你别多想。”
“今日是她与颜二公子的大喜之日,”董小青声音此时已经哽咽,将牟略的衣袖拉过来擦了一下鼻涕,又道:“她肯定会回来看一眼的。”
想着这是自己媳妇,牟略强忍着恶心,没有将衣袖从董小青手里抽出来,任由她抓着继续哭。
牟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将董小青搂进怀里,将头放在董小青头上,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再哭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爱哭。”
董小青:“你嫌弃我?”
“我哪敢。”牟略哭笑不得,牵着董小青的手,道:“你看,自从老大离世之后,你已经哭过几次了?再哭下去眼睛又该肿了。”
董小青抬起头来用力等着牟略,颇为不满道:“你还说,老大不在了,你看飞飞哭得多伤心,其他人哭得多伤心,就你,我从来没见你哭过。”
牟略:“……”视线移开董小青看过来的目光,干咳一声,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什么大老爷们,难道大老爷们儿就不能哭了?”董小青红河眼眶立刻反驳道。
牟略:“……”
好在董小青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低着声音,模糊道:“以前我总觉得颜二公子矫情,瞎讲究,更气他居然不喜欢老大,还因此对他很不客气,可现在看到他这样,我倒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喜欢老大。”
对她这孩子气的脾气,牟略早没了脾气,只是捏了一下董小青的手,没有说话。
“以后,”董小青突然抬起头,认真看着牟略:“若以后我死了,你便将我忘了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让我担心。”
牟略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一时愣在原地,随即抱紧董小青,道:“瞎想什么呢,不会的,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长命百岁吗?”
董小青却推开了牟略,眼睛直直看着牟略。
“我是认真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痛苦,我想,老大若是看到颜二公子现在的模样,只怕会心疼不已,而我,”董小青摸着牟略的脸,轻轻道:“我也心疼你。”
“我们约好了,无论我们双方谁出了事,对方都不可以做傻事。”
第63章 商人被杀案(一)
如果说思念是一条河,只要世间还在,生命还在,思念一个人的心也就还在。
只不过,那些思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变得沉重,直到思念之河凝结成冰,待到哪天,冰河破碎,思念才会慢慢消失。
自战冰离世已有两年有余,颜非谨最喜欢读的一篇文章是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有时会看着天边的夕阳,嘴里念着:“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与此同时,回到京都之后,他在他的房间周围种满了苹果树,董小青说过,战冰最是喜欢吃苹果。
颜非谨便种了满院的苹果树,只要闲来无事,他总是会去院子里给苹果树浇浇水,或者除除草。
两年间,风流成性的贵公子彻底消失在青楼,引来民间无数猜测。
“兄长,我就知道来此找你总不会错。”不远处,一个少年缓缓向颜非谨走来。
少见眉清目秀,一举一动间,依稀能够在他身上看到些战冰的影子,只是少年看起来更加柔和,没战冰的乖张及战场上留下的嗜血味道。
“放学了?”颜非谨转过头来,笑容浅浅与战杨说话。
战杨颔首,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苹果树,树木枝叶繁茂,嫩绿的叶子格外惹人爱。
战杨“嗯”了一声,道:“我听说皇上要你查前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商人被杀案?”
战杨从来都是叫颜非谨“兄长”,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战家愧对颜非谨。
他知道当初他娘和锦娘为何会答应颜非谨娶战冰这个荒谬的请求,只不过是希望他能够在战冰死后过得更好,想要找个人护着他。
若非因为他,甚至他娘都不会再活着了。
战杨听说此次的商人被杀案这段时间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
京都聚集了整个大舜大半的商人,可前后三个月不到,这些商人接二连三地以各种离奇的方式死了。
起初京兆尹派人去查,还没查出什么来,命案又接连发生。
之前的京兆尹坟头草只怕都长得有半人高了,现在的京兆尹虽然没有以前那位胆大包天,很快将这件事上报朝廷。
李识寒下令让刑部右侍郎马庭安去查,结果马庭安没查到多少线索,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差点儿就去捡了阎王。
之后,这件案子迅速在京都传开来。
此案被杀之人全是商人,一个国家想要发展下去,必须依靠这些商人缴上来的赋税,凶手杀人毫无顾忌,如今甚至连朝廷官员也不放在眼里。
说白了,这就是明晃晃地挑衅朝廷的权威,朝廷又怎能容得下这些凶手?
只是战杨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年来已经开始渐渐淡出朝廷的颜非谨为何又被安排上了这样一个差事。
颜非谨没有半点儿武艺傍身,战杨始终放心不下。
面对战杨明显担心的脸,颜非谨只是笑笑,道:“此案牵连重大,你放心,皇上会加派人手保护我的。”
战杨并没有因为颜非谨这话而有所安心,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除了相信他能够解决,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时姐姐的事情也是,明知道她每次回来都会受伤,可他依然很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战杨想起这些,痛恨极了无能为力的自己,秀气的眉头都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颜非谨看他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战杨。
颜非谨在战杨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明年的考试尽力便可。”
战杨回过神来,用力点头。
说起明年的考试,战杨脸上的神情都被认真取代,眼里只剩下了坚定。
明年的考试榜首,他势在必得,唯有如此,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兄长可有何应对之策?”战杨还是不放心颜非谨。
杀害大舜商人,还敢打伤朝廷官员,战杨都能判断得出这些人的穷凶极恶。
“有。”颜非谨道。
但他不过是随口一答,脑子刚从战冰身上回过神来。
战杨却以为他已经有了打算,顿时也松了口气。
“兄长可知道这些凶手是何人?竟能有如此大的胆子。”战杨道。
颜非谨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瞒着战杨,这孩子这两年被逼着快速成长,他的脸上早就没有了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快乐,加之他本来性格的原因,这两年来性格更加安静沉稳,操心的事也渐渐的多了。
自从战冰被刺杀身亡之后,颜非谨没有一天停止追查刺杀战冰的刺客身份,查到这些刺客都是前朝之人雇来的。
颜非谨可以肯定,战冰是死于前朝派来的刺客手中。
颜非谨想:若战冰在的话,肯定会努力守护战杨最后的这份快乐。
于是摇头,“暂时还猜不到。”
战杨也没对颜非谨的话产生怀疑。
战杨突然抬起头,想起刚才战夫人交代之事,道:“哦,多了,兄长,我娘说让你过去一趟,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给你。”
到京都之后,战夫人和锦娘带着府中众人住在将军府,但颜夫人觉得住得近些,两家可以相互照应,找战夫人说话的时候也方便。
接连遭受打击,遇到早年挚友,战夫人也想跟颜夫人叙叙旧,说些知心话,于是,就这样,战家在外面租了一个小院子。
原本李识寒想要直接赏赐宅子给战夫人的,可战夫人觉得那宅子是自己丈夫和女儿拿命去换来的,无论如何都不住,最后李识博只好亲自去跟李识寒说明情况。
李识寒表示理解,却没有收回宅子的打算。
颜夫人让战夫人一家住进颜府,战夫人倒是很想答应,但在锦娘的一番说辞下,战夫人坚决地选择自己重新买宅子。
颜夫人也知道他们的顾虑,倒也没有强求。
颜非谨跟着战杨走进战府的小宅院。
院子不大,胜在温馨舒适。
院子后面还种了一地的草药,沿路的青石板两旁种满了花花草草,看得出来宅院主人经常照顾。
第64章 商人被杀案(二)
见到战夫人之时,只见她双手捧着一卷卷堆得高高的字画。
这两年她看起来越发消瘦,即便只是几卷字画,她抱着看起也有些吃力。
颜非谨和战杨快走两步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娘,你拿这些字画干什么?”战杨疑惑:“这些字画你是从哪弄来的?”
这府中也就只有战杨一个人平时写写画画的时间多,以前没见过这些字画,便随口一问。
“这是今日早晨管家去将军府时看到拿过来的,”战夫人道:“你姐之前来京都那段时间留下来的。”
听到这话,颜非谨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几张纸,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
战夫人:“非谨?”
战夫人已经连续叫了颜非谨几声,还是战杨碰了碰颜非谨的胳臂,颜非谨才回过神来。
颜非谨面色如常,道:“抱歉,一时走神了,阿娘适才说什么?”
战夫人看他面色并无过激之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遇到战冰的事,颜非谨总不能平静下来,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在他面前提战冰了。
战夫人还担心这一提颜非谨肯定又会非常伤心,直到看到他面色如常,心里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是战冰的母亲,淡这两年颜非谨因为战冰的离去有多痛苦她也看到了,如果有可能,她希望颜非谨能够忘记战冰,重新好好生活。
他们家欠颜非谨的太多了,她能做的,就是让颜非谨过得好些。
战杨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
在他看来,颜非谨面色如常并非他已经对战冰的死能够坦然接受了,而是他已经不再需要接受了。
不过战杨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听着战夫人嘱咐让颜非谨将这些字画拿回去,以作留念。
颜非谨颔首。
战夫人又偷偷看了一眼颜非谨,似乎有话要说。
颜非谨转过头,开口问:“阿娘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一时之间,战夫人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阿娘有话不妨直说。”颜非谨笑着道。
战夫人这才道:“我与锦娘商量过了。”
她这句开场白,令颜非谨感到有些无奈。
猜测战夫人要说的事肯定不是小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战夫人说出口。
“我们知道这两年你为了阿冰一直都没娶。”战夫人忍不住又头看一眼颜非谨,道:“但日子总是要过的,你还如此年轻,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将来,阿冰已经走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所以你要好好的。”
话说到此,战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颜非谨也明白了。
“阿娘,我爱她一日,便会守着她一日,待有朝一日不爱了,或许就会放手了。”颜非谨道:“阿娘不必为我担忧,能够爱上她,是我此生之幸,她便是我的全部,有了她,我的日子才有盼头。”
战夫人听得眼泪婆娑,但那两个能给她依靠之人都先后离开了她,她早已学会控制自己没用的眼泪,只是尴尬地抽抽鼻子,想要再说些什么,被颜非谨打断。
“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我受委屈了,但是否受委屈只有我自己知道。”颜非谨道:“能守着她,是我最大的幸福。”
于是,之前跟锦娘讨论的一堆劝颜非谨另娶的话,全被战夫人咽回肚子里。
她明白这种感觉,当即表示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待战夫人走后,战杨立刻无辜地眨眨眼,在颜非谨的逼视之下,颇为无辜道:“兄长,我确实不知道娘叫你来还有这事。”
颜非谨用力敲了一下战杨的额头,“以你的机灵程度,能看不出来才怪。”
战杨摸摸鼻子,眼神飘忽,嘴硬道:“那我也不能确定。”
颜非谨摇摇头,无奈道:“好了,说不过你,赶紧回去温书吧。”
说罢,看着战杨。
战杨却没有如平时抬脚就走,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有事?”颜非谨问。
战杨看着颜非谨,欲言又止。
颜非谨索性坐下来,将怀中的字画都放在旁边的桌上,道:“坐下来说吧。”
坐下之后,战杨问颜非谨:“兄长可是打算这一辈子都守着我姐了?”
颜非谨眼睛顿时有些错愕,没来得及将所有情绪折遮掩住。
随即笑了笑,反问:“难不成你也是来劝我去给你娶个姐姐回来?”
战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些没好气道:“兄长,我跟你说正事呢。”
颜非谨:“我也在跟你认真说正事啊。”
战杨:“……那你有何想法?”
“若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你还会与一个不喜欢之人共度余生吗?”颜非谨问,随即又觉得战杨应该回答不出来这种问题,补充道:“算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
“我不会。”战杨打断了颜非谨的话,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这下反而令颜非谨感到诧异了。
“难不成阿杨你有心悦之人了?”颜非谨着急了,忙道:“你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万万不可出半点差错,切勿因此而耽误了学习。”
随即想到自己说的这话太严肃,又缓和了语气问战杨:“对方是谁?我可认识?”
战杨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极了。
“兄长,我何时说过我有意中人了?”
颜非谨慢慢一肚子的话还未说出口,全被堵了回来。
颜非谨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着急,反思道:“是我想太多,你说你不会……”
战杨一本正经道:“我知道兄长对我姐的感情如何,但阿娘他们不知道。”战杨道:“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与一个不喜欢之人共度余生,给双方带来的都只会是痛苦。”
听完战杨这番话,颜非谨神情有些恍惚。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吗?可没了那个人的日子里,余生,每一日似乎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什么不特别的。
这样的人生,不长吗?
战冰走之前,似乎也没觉得这样的人生太长,她走之后,似乎余生都变长了,长得令人绝望。
颜非谨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甘甜的水滋润着喉咙,慢慢滑下去。
他这才惊醒,自从战冰走后,他一直将自己关在一个笼子里,对外面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任凭自己在悲伤的海洋里漂流。
战杨都知道的道理,他却不知道。
他想,战冰若是知道他这么荒废自己,肯定也会很失望吧。
既然战冰不在了,那他便会连带着战冰的那部分一起,好好活下去。
第65章 商人被杀案(三)
最近两个月,京都的商人连续死了七人,死因各不相同,参与调查此案的官员连续不断地不是被杀就是受伤。
这七人全是大舜商业圈里大名鼎鼎的人物,身家加起来恐怕有大舜国库三倍有余。
李识寒很早就想从这些人身上掏出些钱出来,未曾想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导致国内经济一时间竟然转不过来。
颜非谨奉命查案,基本上没人看好他。
这两年,因为战冰之死,颜非谨一直很消沉,再也没有了以前探案的热情。
他探案的运气也好似一夕之间全都被人夺走,以前办案如神的颜侍郎早已不复昨日模样。
之前颜非谨没想明白李识寒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案子交给自己,现在想想,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个案子凶险而没人愿意接手这一个缘故。
想了一会儿,没得出答案,颜非谨也不再琢磨,在脑海中将案件仔细整理一遍,梳理出案卷的信息。
目前死亡人数有七人,这七人死亡方式皆不一样。
有人是因为被家中妻子杀死的,有逛青楼被杀的,也有被自己的客人杀的,还有在拍卖场直接被人杀死的,更离谱的是还有上厕所被杀死在厕所里的,另外两人死得就要正常些,一人被毒杀一人被刺客所杀。
这几个案件,每个案件的死亡地点、死亡方式、死亡时间都不一样,毫无规律可寻。
这起谋杀案表面看起来都是随性所致,似乎有些防不胜防。
这些日子,不仅是京都的商人,就连其他地方的商人每日也战战兢兢,无论去哪里,身后总会跟着一大群人。
这些商人为了保命,现如今已经很少出门,这也导致整个大舜的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李识寒只给了颜非谨七日的时间破案。
当然,破案不是目的,最主要的是通过破案,知道幕后之人如此做的原因。
如此大规模且精准的手段,颜非谨首先想到符合条件的幕后之人是前朝又开始有动作了。
自从两年前,在雨中山将前朝之人的窝点端了,甚至还当众处死前朝皇帝之后,前朝消停了许久,之后再无大动作。
这两年里,前朝虽然小动作不断,倒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然而大舜也不能完全掌握前朝消息,想要知道前朝如今有多大规模也十分不易。
现如今突然有了如此大的动作,且毫不避讳,定是前朝有了什么大谋划。
颜非谨想明白了之后,昼夜不停地开始整理案件。
他也没指望能够从这些文字中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用了一日时间,将案件基本情况梳理好并针对每个商人的死亡情况列出需要做那些事之后。
晚上,颜非谨来到欢意阁,妈妈看到他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得有些大。
自从两年前传出颜非谨已经成亲的消息之后,便没有再见这人来过欢意阁。
妈妈在心里猜测,或许是因为抵不住寂寞,不想再守着一个死人了吧。
当时颜非谨娶了已死的战冰为妻的消息举国皆知。
这两人在大舜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更何况是以风流和才情成名的颜非谨,竟然娶了大舜唯一一个女将军,而且这位女将军还已不在人世。
当时大舜一半的女子都被伤透了心,也有不少人还在打着主意,去颜府提亲,觉得战冰不过是个已死之人,都想要占据颜家二夫人的位置。
那段时间,对于上门提亲之的媒人,颜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惜颜府没半点儿动静,颜夫人和颜太傅早就跑去寺庙烧香,颜大公子回了自己的任职之地,颜二公子根本不见人。
最后还是德王殿下看不下去,说以后若再有人敢来颜府提亲,便打断那人的腿,德王殿下在民间的传闻是脾气暴躁,不爱江山社稷,只爱舞刀弄枪,因此才有人消停。
不过妈妈见过形形色色各种人,很快将所有诧异收回去,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哎呦,这不是颜二公子吗?您可是好久没来了,我带公子去以前的房间?”老鸨扇着一个带着脂粉味的扇子,味道幽幽爬上鼻尖,颜非谨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我要找佳音。”颜非谨试着屏住气道。
老鸨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硬,垮着一张脸跟颜非谨诉苦:“颜二公子,你许久没来了,想必也不知道,佳音前段时间因为在表演时给赵庭喝了杯酒,最后还是我好说歹说,佳音才没有被带去牢房。”
说到此,老鸨重重叹了一口气,“虽说如此,但官府说了,目前杀害赵庭的真凶还未找到,佳音暂时不能接客。”
颜非谨点点头,抬起脚就走,道:“拿去找佳音。”
言罢,再不管后面的老鸨。
老鸨抬脚正要去追颜非谨,颜颂一个转身,挡在老鸨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道:“妈妈,这算是我家公子的一点小意思。”
老鸨将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满脸笑容地“唉”了一声,热情地说让他们随意。
颜颂这才抬脚去追前面的颜非谨。
颜非谨敲门时,来开门的佳音没料到来人是颜非谨,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将颜非谨迎进屋。
颜非谨看了一眼周围,只有一个颜颂,想了想,自己现如今已经是一个有妇之夫,与别的女人理应有些避讳,便跟身后准备就这样站在外面的颜颂道:“跟上。”
颜颂看了看周围,没人,难道公子实在跟自己说话。
颜颂问:“公子,你是在叫我吗?”
“嗯,赶紧跟上。”颜非谨道。
颜颂觉得莫名,以前公子从来不让他进欢意阁的姑娘们房间,只会让他在门外守着,或者自己出去逛。
虽然疑惑,颜颂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进去。
颜颂一路眼观鼻鼻观心,除了脚下的路,不敢看别的地方一眼,生怕冒犯了佳音。
佳音让他随意,他只是嘴上应着,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头依然垂得很低。
这可是颜颂第一次进女子闺房,只感觉小腿肚子直打颤。
第66章 商人被杀案(四)
颜非谨和佳音坐下之后,佳音动作娴熟地给颜非谨倒了杯茶,说道:“抱歉,我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暂时只能招呼你喝冷茶了。”
颜非谨:“无妨。”便拿起桌上精致的杯子,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遂将茶放下。
“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颜二公子了,未曾想今日竟然又见到了。”佳音喝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嘴角带着点点笑意。
“公子以后可会常来?”佳音状若无意问道。
“今日前来是有公事。”颜非谨也不跟她绕弯子,道:“此事还需要佳音姑娘的帮助。”
佳音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笑了一下,又给自己的被子里加了茶水,道:“佳音如今不过是被困在这楼里的无能妓子一个,若能有幸帮到公子的忙,佳音定竭尽全力,也算不枉费当初公子的知遇之恩。”
颜非谨朝她拱手,道:“如此,非谨便以前多谢姑娘了。”
佳音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摇头,自嘲地笑笑,道:“之前公子帮我良多,现如今佳音怕是再无翻身之日,能帮助公子,是佳音之幸。”
以前颜非谨都是直接唤她佳音。
“赵庭是你杀的?”颜非谨看着佳音,语气笃定。
佳音脸上的微笑瞬间好似被冻住,挂在脸上将掉未掉。
不过她反应很快,很快将脸上的笑容全都收住,垂下眼睛来,低着头,声音悲切。
“我还以为即便我在公子的心目之中虽然不算特别,也可称得上共度数个风花雪月的交情,未曾想公子竟然什么都没问便直接给我定了罪。”她别过头,轻轻耸动着肩膀,小声抽泣。
颜非谨脸色不变。
“佳音姑娘说笑,这世间满心满意装着姑娘之人千千万,颜某一个已婚之夫,不敢对姑娘有半分不敬。”
颜颂听到这句“有妇之夫”,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他之前只听人跟别人说自己“有夫之妇”,他家公子却是第一个跟别人说自己是一个“有妇之夫”之人。
公子不动情还好,这一动情,便死死认定了一个人,他现在知道颜非谨为何要让他跟着进来了。
他想告诉所有人,无论如何,他的妻子始终只有战冰一人。
听到颜非谨的话,佳音颇为受伤,一脸惊愕地看着颜非谨。
她仰起头,泪眼婆娑,突然笑了起来。
“颜二公子当真是痴情。”虽如此说,但她话里的嘲讽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颜颂上前一步,被颜非谨一个眼神止住了。
“我们来谈谈你为什么要杀赵庭吧。”颜非谨道。
看他如此油盐不进,佳音脸上的笑容都僵硬在脸上,微微坐直,将脸上的笑容收敛得干干净净。
“那颜二公子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人。”佳音丝毫不慌张。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何如此笃定是你杀了赵庭。”颜非谨不急不缓说道。
佳音顺势问道:“那颜二公子为何如此笃定是我杀了赵庭?”佳音有恃无恐,平静道:“还请公子告知。”
颜非谨只是皱眉,没有回答佳音的问题,末了,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到底是我又看走眼了。”
颜非谨嘲讽一笑,道:“我想知道,你为何会帮助那些人?还是说……”颜非谨停顿一下:“你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佳音一脸茫然,“你说的那些人是指?”
颜非谨眼中的失望更甚。
之前与佳音相处,觉得她有别于阁中其他女子,有自己的主见,虽深处青楼,却洁身自好,且才情卓绝,便对她高看了一眼,如今想来,他大概看女人的眼睛有问题。
除了性别,战冰无论从任何地方看都不算女人,颜非谨压根没将她算在内,战冰跟别的人不同,她是他的妻。他想:可能那人也从来没将自己当做女人看过。
想到此,颜非谨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眼见颜非谨突然弯起嘴角在笑,佳音不由得觉得奇怪,暗自在想他如此笑是何意思,将颜非谨从进屋开始,自己的行为举止以及与对方的对话都回忆了一遍,发现并无任何遗漏之处,才松了一半的气。
察觉到自己竟然在此时走神,颜非谨将赶紧将跑走的神思拉回来,开始与佳音进一步交涉。
颜非谨道:“佳音姑娘既然不知道'那些人'具体指谁,那我们便来说说当日案发情况吧,这个姑娘应该知道吧。”
“请问颜二公子现如今是以何身份与我说这个案子?”佳音问:“我再确定我能对你说多少。”
她这话倒是说得明白。
“今日算是久未见面的朋友之间见面,佳音姑娘可以畅所欲言。”
颜非谨说是久未见面的朋友,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让佳音跟他多说些线索,他之前的心里确实是如此想的。
两人认识已经将近五年,知道对方是什么脾气,多余的话便也省去了。
闻言,佳音起初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
“那日的情形我之前已经说过,不过既然是朋友相见,多说一些别的也无妨。”
“那日,妈妈来跟我说,让我打扮好去见以为客人,并且那位客人还点名要看我跳舞。”佳音苦笑,“你也知道,我最擅长的并非舞蹈,可妈妈已经如此说了,我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见到赵庭之时,他在喝酒,在我跳舞之时,他站起来,要跟我一起跳,还对我上下其手,我与他几番拉扯之下,他突然对我用强。”
“猝不及防之下,我用力推开他,或许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我挣脱了他的钳制,他直接跌在了地上,期间还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和一个杯子,旁边的花瓶也是因为我慌张之下不小心碰碎的。”
“之后传出赵庭死亡的消息,我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因为我有些担心自己会受牵连,便在衙役到来之前去了赵庭待着的房间,刚好看到一个黑衣人在从窗户下跳下去。”
颜非谨点头,问:“你跟之前来调查的官员是如何说的,方便透露一下吗?”
“我跟他们说的与跟你说的一样,只不过黑衣人之事我不曾与他们说。”
“有关黑衣人具体有何特征,你可看清楚了?”
“除了背影,什么都没看清。”
颜非谨:“有谁为你作证,你适才所说一切皆是真实的?”
佳音缓缓摇头,满脸苦笑道:“若真有人能为我作证,我如今也不至于被叫停阁中所有活动,不能接触任何人。”
第67章 商人失踪案(五)
从欢意阁出来。
颜非谨走在前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颂问:“公子,你觉得佳音姑娘说的那番话有几分真假?”
颜非谨回过神来,“大概两份真吧。”
颜颂倒也不觉诧异,问道:“公子是如何确定佳音姑娘就是杀害赵庭的凶手的?”
颜非谨蹙眉,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哦。”颜颂问:“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下一个案发地。”
颜颂跟着颜非谨来到一座宅邸门前,两个大大的石狮子威武地立在门的两边,守护着宅邸中人。
一眼看去,这两个石狮子有别于寻常人家镇宅兽,石像的面容中除了威严,还多了些别的感觉在里面,可若要说多了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颜颂见颜非谨一直盯着那两个石狮子看,视线也跟着看过去,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
“公子,这石狮子有何不妥吗?”
颜非谨摇头,“暂时还未发现。”
是“暂时还未发现”,并非没有不妥,颜颂便又多看了几眼石狮子,好像感觉到这石狮子的眼珠子在动,瞪了他一眼。
颜颂往后退了一小步,吓得差点儿冒脏话。
“怎么了?”颜非谨不知道颜颂发生了什么,转过头蹙眉看着颜颂。
定睛再去看,石狮子的那双眼睛很正常,也看不出来转动过的痕迹,颜颂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颜非谨说。
想了想,颜颂决定还是说出来,或许这是一条线索呢。
“我刚刚好像看见这只石狮子的眼珠子在动。”颜颂指着大门左边的一只石狮子。
颜非谨抬眼看去,正要抬脚走过去,被颜颂拉住。
“公子,或许是我眼花了,这么大颗眼珠子,若真转动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声音。”
恰好这时前面的大门打开了,颜非谨将要出口的话被他噎回去。
“原来是颜大人大驾光临,大人请进。”来人身穿孝衣,脸上的褶皱层层叠叠,手指粗糙磨砺,若不看其穿着,甚至看不出来他这一个管家。
“不知大人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颜非谨也不管对方防备的做派,只是道:“最近的商人被杀案现如今由我负责,我奉皇命办事,前来查清楚你家老爷的死因。”
一句皇命办事,将人所有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颜颂不得不感慨:自从二少夫人死后,公子就似变了一个人,以前说话还会顾及别人的感受,现在说话风格在慢慢跟已亡的二少夫人一样,直来直去。
现在颜颂已经很自觉地称呼战冰为二少夫人了。
管家恭敬将颜非谨请进府中。
被杀的商人姓金,民间称他为金大善人,这人平时经常在城门口施粥布善,只要有他生意普及的地方,那座城池面前必定会有他的粥棚。
金大善人的妻子亲自出来迎接,身后还跟着一个黄衫女子。
那黄衫女子见到颜非谨之时,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随后眼神时不时便会飘到颜非谨身上来。
虽说被人如此盯着的情况不是没有,但颜非谨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这女子眼神太过露骨,她在想什么,一眼便能看出来。
颜非谨目不斜视,权当看不见那恨不能将他衣服都剥下来的视线。
金夫人也全当看不见女儿的行为,只是满目悲伤地跟颜非谨诉说金大善人是如何发现死于非命的,金大善人死后,她的暖儿哭得几欲肝肠寸断。
金夫人口中的暖儿名叫金暖,正是目光不仅不知收敛,反而越加放肆地放在颜非谨身上的女子。
“金小姐可是在看在下?”颜非谨冷不丁问道。
金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羞得站在原地满脸通红,头恨不能直接塞进地底下,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金暖停下来,其余人只好跟着一起停下来。
金夫人也尴尬不已,勉强撑着一张脸拉着金暖,道:“颜大人说笑了,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见大人长得好,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请大人见谅。”
颜非谨“……”
金夫人这话说得颇有歧义,夸赞男子世人很少会用好看来形容,想着对方现在孤儿寡母,颜非谨便没有跟她计较。
“无妨。”颜非谨道:“不知夫人可否告知金老爷是如何遇害身亡的。”
金夫人没有如管家那般遮掩,脸上随即被悲伤取代,捂着嘴道:“老爷是在一大早被家仆发现死在房中的,当时老爷还计划着要去万元坊巡查,没想到……”
金夫人停顿了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老爷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也看不出任何中毒迹象,到现在也找不出老爷究竟是因何死亡。”
“我觉得爹就是因为操劳过度才离世的。”金暖突然接话道:“白天忙,晚上也忙,早说让他好好注意身体,他还不当回事。”
金夫人顿时一脸尴尬。
显然,金暖对于自己亲爹去世没有丝毫伤心,甚至还能说出这样的风凉话。
管家一直跟在后面,听到金暖这话,忍不住插嘴道:“小姐,老爷他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金暖头也不回,对管家的话嗤之以鼻,重重“哼”了一声。
颜非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脑子里面快速思考着他们三人的对话,金暖为何会说金大善人白天忙,晚上也忙。
金夫人伸手去拽使小性子的金暖,警告地瞪了一眼金暖,回过头朝颜非谨抱歉地笑笑,无奈解释道:“小女不懂事,都是些小孩子说的气话,颜大人见笑了。”
颜非谨缓缓摇头,示意无妨。
金夫人这才开始在前面带路,来到当时金大善人身亡的地方。
结合之前金暖说的“白天忙,晚上也忙”的话,金大善人是死在自家小妾床上的。
床上已经换了被褥,倒是金夫人一直坚持着要查出杀害金大善人的真凶,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动过。
金大善人的尸体之前仵作验尸说其死时没有任何致命伤,如今看到房间里干干净净,找不到一滴血迹,在房间里看了几遍,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原本想着金大善人死法与别的死者死法大不相同,这里或许能找到些线索,现在看来,想要从金大善人这里找到破案的关键,只怕很难。
他现在已经只剩下五天半的时间,必须尽快破案。
第68章 商人被杀案(六)
金大善人的案子不是不能查出真相,但在时间只有短短五天半的情况下,颜非谨只好暂时放弃查询这庄案子的真相,想着从其他地方找出真相。
然而此次案件能找到的线索十分稀少,颜非谨到现在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破案。
“公子,我倒是觉得金大善人的案子更好查些。”颜颂道。
“非也。”颜非谨摇头,认真思索:“你想,金大善人究竟是商人被杀一案的被害者还是无辜者,目前尚无定论,且金大善人的案子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
颜非谨道:“此案才是目前七起案件中最难破案的。”
颜颂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想得其实很简单,最起码金大善人的案子看起来没那么危险,之前调查此案的官员都相继遇难,颜颂本能地不想颜非谨去触碰这些危险,但他也知道君命难违,潜意识也在选择避过危险。
但两人相伴十多年,他了解颜非谨,在越危险的时刻,颜非谨更不会轻易放弃。
如今看颜非谨模样,颜颂就知道颜非谨非得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才罢休。
颜颂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陛下正是看重公子这点,才将这个案子交给他,只是颜颂无法理解限七日之内破案的命令。
这样的限令更像是故意为难人。
然而或许别人会怕死,但是现在公子最不怕的就是死。
难道陛下想要公子死?
颜颂顿时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打住这个可怕的念头,二少夫人之事已经过去了很久,秋后算账也不用这么长时间。
“走,我们再去一趟欢意阁。”颜非谨转过头朝好似被吓得不轻的颜颂说了一句,随即大步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公子去欢意阁干嘛?”颜颂赶紧追在颜非谨身后。
颜非谨:“先去看看佳音那里还能套出什么消息。”
待来到欢意阁时,老鸨却说佳音今日不在,被左四公子接走了。
颜非谨反问:“佳音姑娘之前不是还被禁足吗?”
老鸨讪讪一笑,道:“颜大人,虽说如此,但左四公子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这小店庙小,惹不起啊。”
老鸨随即跟颜非谨哭诉,左四公子是如何让人强硬将佳音姑娘带走的。
旁边的一个姑娘这时不屑开口道:“妈妈,你到现在竟还在抬举佳音那个骚蹄子,明明就是他勾引温大人不算,跳舞也不安分,人就被她害死了,被禁足了竟然又跑去魅惑左四公子。”
听到声音,颜非谨转过头,看到说话的女子面生得很,应该是这两年才来的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双手叉腰,一双圆滚滚的眼珠子溢满了恶心。
颜非谨刚想开口问这姑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目光却突然被对面一个人影吸引全部注意力。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颜非谨好似突然换了个人,之前的优雅贵气全都不见,原地只剩下一个飞奔的残影。
颜颂反应过来之后很快跟过去。
原地只剩下老鸨和那姑娘眨了眨眼睛,便已经不见了颜非谨和颜颂的身影。
老鸨随即摇摇头,眼里有些许疑惑,这些京都贵公子,向来最注重礼仪举止,倒是很难看到不顾礼仪举止就跑的。
还没感慨完,眼见来了客人,忙着上前去,重新扬起笑脸,高声吆喝着。
颜颂追在颜非谨后面越跑越诧异。
颜非谨一路从欢意阁跑出来,好似不知道什么是累,若非颜颂自小习武,恐怕还追不上他。
颜颂还在纳闷,何时公子如此能跑了,甚为贴身侍卫,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很快来到一面墙前面,颜颂看着颜非谨气踹嘘嘘在四处找什么,主动上前一步,问:“公子你在找什么?”
“你给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翻过这面墙。”颜非谨头也不抬,一手捂住鼻子一手翻着地上的垃圾。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颜颂按了按耳朵,用力眨眼,愣了一下,见颜非谨难得一见的慌乱着急的脸色,将多余的疑惑放在一边,也跟着四处翻。
因为这里不经常有人来,俨然成了一处死角,地上有不少垃圾,还能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但颜非谨除了捂住鼻子竟然豪不嫌弃,见此景象,颜颂无比诧异。
颜非谨平日里甚至连旁人碰过的碗筷都会离得远远的,衣服更是不能粘上任何东西,身上容不得任何脏污,如今颜颂都忍不住捂住鼻子了,颜非谨却还没有任何反应。
“公子,你要翻墙做什么?”颜颂一脚踢开一个已经破烂得装只剩下几块竹片的竹筐问。
“追人。”颜非谨依然没抬头,看见一张已经坏掉的凳子,上面似乎还有某种不明物,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屎臭味。
颜非谨只是习惯性地蹙眉,一只手抬手捂住鼻子,一只手拿起凳子。
颜颂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半晌没反应过来。
“公子,你想翻墙,其实不用如此麻烦。”颜颂试探着说:“我可以带你过去,我会轻功。”后面一句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证明自己会轻功。
那张散发着奇怪气味,还断了两只脚的凳子被颜非谨拿着悬在空中。突然,颜非谨将那凳子立刻扔往一边,毫不迟疑道:“走。”
不知为何,他这副模样突然令人想笑。
颜颂看他着急的样子,还是将满腹疑问已经那快要跑到嘴角的笑意憋了回去,带着颜非谨翻墙。
翻过墙,还没站好,颜非谨眼睛已经开始四处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公子,你在找什么?”颜颂问。
“你适才有感觉到这里还有别人吗?”颜非谨没有回答颜颂的问题,反而疑惑地看着颜颂问。
颜颂疑惑地摇头:“没有。”
“公子你看到谁了?”颜颂也暗自注意周围的一切,一只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可是有人想要对你不利?那会是凶手吗?”
颜非谨奇怪地看了一眼颜颂,道:“没有。”
颜颂眼里的疑惑更甚,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那公子你找谁?”
颜非谨摇摇头,道:“说了你也不会信。”又问:“你确定没人?”
颜颂肯定地点头,微微提高了些声音:“我确定,周围没有别人,我完全感觉不到除你我之外第三个人的气息。”
颜非谨却是失望地摇头,“若她想躲藏,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下说得颜颂更疑惑了,还想再问,颜非谨突然对着空气大喊道:“我知道你在,你能出来一下吗?我们谈谈。”
颜非谨对着空气喊了一嗓子,接下来便眼巴巴地朝周围看去。
“公子,你在叫谁?”颜颂小心翼翼道。
颜非谨没功夫搭理他,见四周一片死寂,除了空气中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再无别的动静,他又喊道:“我能感觉到是你。”颜非谨似乎咽了一口口水,用力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喊着:“你出来,好不好?”
第69章 商人被杀案(七)
在这少有人踏足的墙角,还能闻到墙的另一边飘过来的怪臭味,偶尔一两声虫鸣突兀地打破空气中的寂静,在等待下一次虫鸣的时间里,时间似乎变得很长,很长。
颜颂其实有很多疑问,但是看到颜非谨的表情之后,他瞬间猜到了颜非谨在找的是谁,眼泪瞬间涌到眼眶边上,又被他硬生生逼回去。
只感觉鼻子痒痒的,不舒服极了。
等待一个人太苦,而看不见希望的等待,则犹如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心里盼望着有一束光的出现,能够带自己脱离苦海,无意间看到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也会神经紧张地以为是自己等来了光明。
这两年,颜颂眼睁睁看着颜非谨将自己慢慢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有心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却无能为力。
一个只想在黑暗里等待光明的人,无论你外面人如何使力将他拉出黑暗,你也永远无法真正将他带离黑暗。
等了许久,什么也没看到,就在颜颂都快怀疑颜非谨会不会做什么傻事之后,只见颜非谨平静地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拐角处,平静着跟身后的颜颂道:“走吧。”
颜非谨如此平静的反应是颜颂没有预料到的,颜颂担忧地看着颜非谨,想说话,又怕说错惹颜非谨不快。
颜非谨只当没看见颜颂的表情,并不准备解释什么。
“公子,你是在找二少夫人吗?”颜颂问得小心翼翼。
颜非谨淡淡瞥一眼颜颂,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告诫颜颂不能将今日之事说出去,颜颂在目光的威慑下点了头,他便不再说话。
看颜非谨的神色,颜颂也不敢再多问。
初夏的季节,虫鸣声在空气中时停时响,扰得人不胜其烦。
“颜颂,我们手中现在还有多少钱?”
颜颂没料到颜非谨突然问这个,反应过来之后仔细回想,说了个数字:“大概有十多万白银,三万黄金,最近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做,没赚多少钱。”
颜非谨蹙眉,道:“回去拿出一万两黄金给我。”
颜颂这下真被吓到了,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许多:“公子,你要这么多钱做甚?”
颜非谨淡淡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颜颂:“……我现在就想知道。”
颜非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这些年为了寻找郭镜心的踪迹,少不得要用钱,颜非谨也不可能次次从颜府拿钱,故而开始自己摸索做生意,他脑子灵活,也转了不少钱。
但簪缨世家的公子去经商,这事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少不得要被人指指点点,颜非谨自然不惧别人的目光,但总得顾忌家人,故而经商一事都是一个人暗自进行的,基本上没人知道他在经商,家里倒是有了察觉,却也没多问。
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些钱,突然一下子要花掉,颜颂只感觉心都被人揪走了一块。
“公子,如此多钱,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颜颂也不管颜非谨什么心情了,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想起自己身为贴身侍卫,却跟个老妈子似的什么都要管,不仅要保护公子的人身安全,每日还要累死累活盘算着小金库里收支状况,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钱,颜颂哪肯好无理由瞬间花出去。
挣钱不易,岂能如此糟践?
知道颜颂的财迷属性,颜非谨知道,若不跟他说明白,自己这钱大概是拿不到手的。
颜非谨道:“找暗卫,顺便在流影阁买些消息。”
“找暗卫和买消息?”
颜颂点点头,认真思考,才道:“确实应该找个暗卫,这样查案之时也可以多一点保障。”
不过颜颂很快反应过来,大着嗓子吼了一句:“什么暗卫如此贵?”
颜非谨耐着性子重新说了一遍,缓缓道:“不仅有暗卫,我还要找流影阁打探些消息。”
颜颂:“……公子你要打探什么消息,这也太贵了。”
颜非谨没说话。
颜颂瞪着颜非谨的背影,眼神格外幽怨。
颜非谨刚回到颜府,李识博便已经来到颜非谨面前。
“唉,非谨,你去查案了?”李识博道。
颜非谨多看了一眼李识博,这人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一张脸笑得如此谄媚。
“你笑得如此……脸上跟开了朵花儿似的,遇到什么好事了?”颜非谨想说谄媚,好在及时改了口。
李识博压根没注意到颜非谨话中间的停顿,眉毛高兴得都跳起来了。
“我猜我今日遇到什么事了?”
李识博脸上的笑容太晃眼,颜非谨觉得眼睛快要被闪瞎了。
颜非谨:“不想猜。”
李识博拉住颜非谨的衣袖,随后自然地将手搭在颜非谨肩膀上,高兴道:“你就随便猜一猜嘛。”李识博晃着颜非谨的衣袖,“猜猜又不费劲。”
颜非谨:“……”什么毛病,有事想说就说,何以动手动脚?
颜非谨往旁边靠了靠多开李识博的胳膊,敷衍道:“你又有了崇拜之人了。”
“不是。”李识博立刻回答。
“哦,猜不出来。”
李识博不满地瞪一眼颜非谨,“还是不是朋友了?你这也太敷衍了。”
“你每次除了又找到崇拜之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够让你如此兴奋。”颜非谨耐着性子跟李识博说道,同时抬脚走回屋。
李识博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疑惑,转过头问颜颂:“是这样吗?”
颜颂点头,肯定道:“是。”
李识博了然地点头,又兴致勃勃地说今日他所遇到的开心事并非遇到了崇拜之人,让颜非谨接着往下猜。
颜非谨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几大步走到屋里,任凭李识博如何纠缠都再不理他,自顾自地铺开宣纸,研磨写字。
眼见颜非谨没功夫理自己,兴奋的情绪独自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李识博提前一步拉着要去研磨的颜颂,想要与人分享喜悦。
颜颂哪敢让自家公子研磨,自己却跟人在一边聊天,死心眼地要去帮颜非谨研磨。
看李识博实在是闹腾得厉害,颜非谨也不管颜颂愿不愿意,直接吩咐他去给李识博当树洞,听李识博说个够。
颜颂垮着一张脸。
这实在不能怪他,每次李识博总喜欢分享他遇到的一些趣事,可每次听之人并不觉得他所说之事好笑,丝毫没有让人听下去的欲-望。
李识博拉着颜颂坐下来,说他今日遇到了一个姑娘,觉得那个姑娘尤其好看,他想娶那个姑娘为妃。
颜颂原本不情不愿地听着,猛然听到李识博要娶妃,顿时被他吓了一跳,也来了兴致。
第70章 商人被杀案(八)
今日李识博去酒楼吃饭,在走出酒楼之时遇到了一个姑娘,被那个姑娘吸引,顿时一见钟情,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个姑娘。
颜颂听得惊奇不已。
最近两年,李识寒对李识博的婚事着急不已,想尽各种办法希望李识博能够成婚,若对方早知道让李识博成亲如此简单,只怕早就给李识博安排了无数场“一见钟情”的巧遇了。
可惜李识寒没料到他弟弟是在等“一见钟情”之人,而李识博也是个奇人,平时什么事都迷迷糊糊看起来脑子不甚聪明的模样,唯独在成亲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了惊人的智慧,次次都能从熟练玩弄各种阴谋阳谋的大舜皇帝手中逃出来,死活不愿成亲。
就连在一旁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颜非谨目光都看过来,问了句:“怎么回事?”
见颜非谨视线看过来,李识博来了兴致,滔滔不绝道:“今日我去吃饭,当时有人在店里闹事,闹事之人应该身份来头不小,我看周围人都不敢惹他,我原本都打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未曾想此时见到一位小姐带着家仆走进来,三两下便将那人打得屁滚尿流,英姿飒爽的身影好似被光芒笼罩。”
听了这话,颜非谨保持沉默,没想好李识博喜欢如此类型。
李识博也注意到了颜非谨的眼神,不满道:“赶紧收起你那震惊的小眼神,你当初喜欢上战冰你见我又多震惊吗?别让我看不起你,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颜非谨:“……”低下头继续写字,不想理这个脑子不好之人。
之后李识博有活灵活现,婆婆妈妈地还原了当时的场面,模仿那姑娘是如何打跑坏人,连声音都学了去,他捏着嗓子学女人的声音听得颜非谨和颜颂格外不适。
颜非谨表情冷淡,期间还跟旁边的颜颂道:“颜颂,给我按照上面的吩咐去给我找人,记得带够钱。”
颜非谨特意吩咐要带够钱,说明需要的钱数量很多,颜颂顿时肉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李识博这才停下话头,好奇问:“带什么钱?”
颜非谨瞥他一眼,没说话,颜颂已经拿起颜非谨桌上还未干的纸走出去了。
“你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吗?”颜非谨问。
说到那位姑娘,李识博也顾不得颜非谨的事了,立刻跟颜非谨说起来。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线索。”李识博道:“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打起人来竟如此干净利落,好似仙女下凡,来人间惩恶扬善。”
“她笑起来甚是好看,还有一双浅浅的酒窝,让人很想戳一戳。”李识博捅了捅颜非谨的胳膊,问:“唉,非谨,你说她会不会真是天上来的仙女。”
眼看李识博还要说出更多石破天惊的话,颜非谨赶紧阻止了他。
“我是问你可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姐,你不用与我说这么多,我对你的小酒窝不感兴趣。”颜非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话的兴致被打断,李识博有些不开心,不过想到颜非谨现在死活还要守着已故的战冰,日日思念一个人,也觉得在他面前说这个确实有往人伤口上撒盐的嫌疑了,便走过来。
李识博拍着颜非谨的肩膀,试探着问:“你真不打算续弦了?”
“嗯。”
李识博拍着颜非谨的肩膀,将手收回来之后,道:“商人被杀一案,你自己查的时候小心些,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颜非谨叹了口气,无奈道:“放心吧,倒是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我听说陛下准备让你去督建寺庙,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复杂,你自己也小心些。”
说起这个,李识博满脸不高兴,“我都与皇兄说了我就想当一个闲散王爷,不想做什么大事,他偏还给我安排事情,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颜非谨:“这京都只有你一个人身份最合适,你不去谁去啊?”
李识博:“……”适才还兴奋的脸这会儿也垮了下来,明显非常郁闷。
“你案子查得如何?”
“目前暂无明显进展。”
李识博明显不相信,“真的?”
颜非谨点点头,没有对他的怀疑作出解释。
“若你都说无明显进展,看来此次案件比想象中还要难许多。”
颜非谨摇摇头,“是我能力不足,总觉得自己破案能力强,此次案件倒是给了我警醒,我确实不应该消沉下去了。”
李识博没想到一个案子给颜非谨的打击如此大,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皇兄多给他几个难搞定的案子,或许颜非谨早就走出战冰死去的阴影了。
“说得对,你早如此想,我便不会担心你了。”李识博眯着眼睛,双眼迷离道:“或许不担心你,我还能早一些遇到我的小酒窝。”
颜非谨转过头看一眼李识博,脸上一言难尽。
“你那是什么表情?”李识博不满道:“你若说我是瞎操心,我非打死你不可。我可是为了你放着快活的江湖不去闯荡,还每日被我皇兄逼着成亲,为了你,我损失可大着呢。”
听着这番话,颜非谨都想翻白眼了。
颜非谨:“行,那你打算要我如何报答?”
“以身相许大可不必。”李识博大言不馋道:“若我督建寺庙出了问题,你帮我便可。”
“想得美。”颜非谨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小算盘:“我可不想每日都给你解决你所谓的问题。”
眼看李识博要扑过来,颜非谨及时道:“不过可以在你没能力解决问题之时给予适当帮助。”
若换一个人来与李识博说这句话,恐怕他再也不会找人这人帮忙了,不过说此话之人是颜非谨,李识博毫无压力地点头,指着颜非谨,“这可是你说的啊,记住了。”
颜非谨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翻白眼做甚?”李识博道:“这两年日日闷在房间里,已经够白了,再翻就真的与鬼怪无异了。”
颜非谨:“…德王殿下今日怕是脑子抽疯了。”
李识博坐回去,笑道:“开个玩笑,你这人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如今连玩笑都开不得了。”
颜非谨:“……”
不想理这人。
眼见颜非谨不再跟自己贫嘴了,李识博假咳两声,道:“说正经的,你那案子可找到突破口了,如今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你要抓紧,我这边的暗卫你随时可以调过来,可别因为破案丢了小命。”
第71章 商人被杀案(九)
翌日,距离李识寒给定的时间已经又过了一日,虽说李识寒没明确说出,若没能在规定时间之内破案会如何,但想也知道,若不能按时破案,只怕颜非谨现如今的位置便要换人来坐了。
颜颂的速度很快,第二日让他去找的暗卫便已经到了。
颜非谨看到颜颂找来之人,第一感觉是这人并不靠谱。
他嘴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神凶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别惹我的气息,颜非谨严重怀疑这人到底是暗卫还是侍卫。
难道颜颂因为省钱便以次充好,随便找了个人来?
随即颜非谨摇头,颜颂不会做此等得不偿失之事。
颜颂光看颜非谨的一个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刚见到这人时跟他家公子想的差不多,便主动介绍道:“公子,契刀可最近江湖暗杀排行榜中的第一名,之前还在集中营待过,据说在集中营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颜非谨听过这个集中营,是江湖上的一个暗杀组织,目前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甚至不知道集中营的真正主人是谁,只要是集中营想要杀之人,就没有不成功的。
而且集中营的杀手只进不出,若想要彻底脱离集中营,需要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故而这世上几乎不曾有人能够从集中营出来。
而契刀能够从集中营活着走出来,还在江湖中有了一定的名气,这人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颜非谨仔细打量契刀,这人年纪三十岁左右,因为嘴上叼着一根草,看起来便有些轻浮,显得极为不正经。
他身上的血腥味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经闻到了腥风血雨。
暗卫主要是在暗中保护人的,不仅要求武功高强,更对隐匿能力有很高要求,颜非谨并未看出契刀能够很好的收起自己的气息藏在暗处。
“抱歉,因为我将要做之事对我来说很重要。”颜非谨道:“但我看你模样,我不确定你是否能够帮助我。”
骤然听到此话,颜颂摇摇头,有些委屈,公子竟然不相信他?
眼见契刀的脸色迅速变差,颜颂忙上前站在两人中间,颤颤巍巍道:“我家公子说话虽说是直白了些,但此事确实事关公子身家性命,自然需尤其小心谨慎,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契刀不屑地看了一眼颜非谨,没说话,“嗖嗖”放出的冷气倒是勉强收了起来,站在一旁将最里面的狗尾巴草拿在手上玩。
“我既然接了你的单,自然会保你不死。”契刀面无表情道。
颜非谨对这话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给颜颂使了个眼色,颜颂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请坐。”颜非谨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契刀也不客气,转过身便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颜颂跟你说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吗?”颜非谨道。
契刀说得直白:“保你不死。”
“我无需你保我不死。”颜非谨道:“我要你给我找一个人。”
“你可以找流影阁,我只会杀人。”契刀斜眼看了一眼颜非谨,又将那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整个人看起来轻浮又放荡。
说起轻浮放荡,颜非谨想起了战冰,战冰总是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有时还很欠扁,吊儿郎当的,整日都没个正形,行事嚣张霸道。
现在想来,那人当时的种种不好,如今却变得可爱生动极了。
契刀不知道颜非谨在想什么,只是看到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似乎心情很不错。
颜非谨:“我与流影阁有别的交易。”
契刀不懂这些世家公子都在想些什么,有别的交易难道就不能再做交易了?
“好,需要我做什么?”
待与契刀商量好,颜非谨又将颜颂叫进来。
颜非谨:“你去流影阁,让他们帮我查牟略这两年来的行踪。”
颜颂一惊,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半晌,咽了咽口水,紧张道:“公子,你不会是怀疑牟军师吧?”
还没等颜非谨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地说了:“我觉得这不可能,牟军师自小与二少夫人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交情,这两年因为有他和舒宁将军在,北疆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颜颂还要继续说下去,颜非谨却没有时间听他说这些,道:“赶紧的。”
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刚刚与契刀说话,契刀惹到他了,原本想苦口婆心劝一劝,结果发现不知道用什么话劝,主要是颜非谨的脸色很难看,颜颂也不敢问了,只好灰溜溜地应了声“是”,随即关上门离开。
颜颂前脚刚走出房门,颜非谨后脚也出了颜府。
七个案子之中,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在室内,只有一个人在郊外被杀。
颜非谨直接去了郊外的案发现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案发现场是在京都郊外小树林中的一个小亭子里,因为距离京都还有一段距离,且此处是小路,来此之人并不多,这都过去十多日的时间了,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或许是因为初夏的缘故,林间连个虫鸣声都没有,加之最近今日都没有下雨,地上的泥土和绿草都被当初的鲜血染得变了色。
颜非谨蹲下身,用手去捻了捻暗红色的泥土在鼻子边闻了闻,又站起身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四周的树木高大粗壮,枝叶繁茂,确实是进行刺杀的绝佳场所。
想到此,颜非谨嘴角的弧度大了些,随即又意识到在此地如此想,还笑了出来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便又将嘴角强硬拉回来。
他强行将目光放在面前的案发地上,却还是有一丝余光会跑到别处去。
在被害人最后躺下的地方看了看,地上的血液混在泥土里,已经找不到别的线索。
他拍拍手,又将身上的灰尘拍打走了,才将头发全都束在脑后去,抬脚朝亭子走去。
或许是因为此处刚死过人,感觉阴森森的,亭子里还有被害人之前用过却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茶具炉子。
颜非谨将茶壶的盖子拿起来,茶的味道已经变了味,散发出一股馊味,颜非谨闻出来,这竟是千金一两的蜀州贡茶,就连当今皇帝李识寒恐怕也没有多少。
看来商人确实很赚钱,只是自己如今经商还未得其道,才总感觉用钱之时捉襟见肘。
那被害人又为何要来此煮茶呢?还是如此名贵的茶?
第72章 商人被杀案(十)
案卷上并没有说被害人来此是与人有约,既然没有约人,好端端的,为何不去前面的山上喝茶,偏要来此四面漏风的小亭子喝茶?
这七个案件,每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极难破案,这极大地挑起了颜非谨沉寂已久的心。
然而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并不能将每个案件都仔细查一遍,他现在需要的只是找出此案中任意一个前朝杀人凶手,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颜非谨能够感觉到,此时周围的安静不同寻常,连虫鸟的叫声都没有了,看来藏在暗处之人快要准备出手了。
他刚如此想,还未回过头,便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杀气。
只看见一把亮堂堂的剑直往他的胸口而来,他没有转身,主要是多方动作太快,他甚至只来得及看一眼对方的剑。
颜非谨想避开,奈何对方速度太快。
此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他后面貌似还有一个刺客,左面也有一个,心下不由得有些慌乱,但想到什么,他又勉强定了心神。
派三个人来杀他,倒也算是看得起他了,他记得之前来杀别的查案官员不过只派了一人来。
他今日孤身一人来此,大概是那些人怕他有什么后招吧。
在刺客的剑即将刺来之时,颜非谨只能尽可能地避开要害,然而三面夹击,对于他一个不会任何武功之人来说,想要避开要害根本不可能。
颜非谨暗叹失算了,如此,即使暗中真有人相救,只怕还没来得及施手他就死了。
还未等颜非谨后悔完,他突然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那是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不过刹那的功夫,只见两名刺客手中的剑已经掉落在地。
颜非谨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另一名刺客的剑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前。
只听见冰冷的剑与皮肉骨头发出的声音。
颜非谨一瞬间疼得汗如雨下,直接跌倒在地,用一只手撑在地上,才勉强没有摔得很难看。
因为之前特意避开胸前的要害,刺客这一剑便刺在了颜非谨的肩膀下面。
眼前的刺客似乎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眼见要害被避开,他立刻将剑拔出来,反手又朝颜非谨的胸口刺去,誓要置颜非谨的性命于死地。
颜非谨现在在地上,想要再避开要害完全不可能。
眼见珵亮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来,颜非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感却没有再次袭来,只听到耳边传来金属与金属碰撞的清脆声。
颜非谨睁开眼,便看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正在与刺客周旋,之前受伤的两个刺客这会儿也快速重新拿起武器,与那位仙风道骨的道人打得难舍难分。
颜非谨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场中的道人,好似要从人家身上看出朵花儿来。
因为那道人的功夫比那三个刺客的要高出许多,即便三人对打道人一人,因为三个刺客出手毫不留情,刚开始三人勉强占上风,不过刺客之间似乎没有默契,很快场面便转过来了,变成道人追着那三人在打。
那边很快就打完了,道人卸了那三人的下巴,又打理了一下衣袍,将脚下的三人绑好踢到颜非谨面前来,转过身来,仙风道骨地甩了甩手中的浮尘,关切问:“公子可还好?”
颜非谨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道人看,好似要将人看穿,那目光恨不能将整个人都揉在一起吃了。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道人顿时身体一抖,吓得拿浮尘的手都不稳了,手中的浮尘用力抖了抖。
颜非谨道:“我很不好。”
道人:“?”
道人走进他,有些小心翼翼,问:“这……那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颜非谨听到此话,眉毛暗自挑了挑,将还未来得及翘起来的嘴角强制压下去,道:“还要劳烦道长扶我起来。
道人没看见颜非谨脸上的异样,闻言,甩了甩浮尘,将颜非谨扶起来。
这会儿颜非谨的脸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滴答滴答地掉落下来,嘴唇被他无意识地咬出了血,一白一红,两种颜色形成了两个极端。
道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再看看颜非谨即使受伤也丝毫不损风采的贵公子模样,在犹豫要不要将手帕递过去,随后还是手一伸,道:“擦擦嘴吧。”
颜非谨抬起眼看着道人的脸,那一眼复杂非常,随后很快收回目光。
颜非谨已经全身都颤抖起来,道人也没来得及注意到颜非谨那不同寻常的一眼,又将手帕往颜非谨面前推了一下。
颜非谨接过道人手中的手帕,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谢后,道:“道长的味道跟我认识的一个人甚像。”
道长:“……公子说笑了。”
“味道也像。”颜非谨道。
道长:“?”他这算是被调戏了。
道长:“不知这人是公子何人?公子仅凭味道便能认出对方。”
“他是我的妻子。”颜非谨道:“不过已经死了。”
道长:“……”这天真的没法聊了。
道长不再说话,将颜非谨扶到一边的亭子里坐着。
他也算佩服这人了,额头上的冷汗止也止不住,疼得嘴唇发抖,还有心思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先别说话,你伤得很重,我给你包扎一下。”道人道:“你这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颜非谨:“如此,便劳烦了。
道人“嗯”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将颜非谨的衣服剥开。
“我的衣服只有我家娘子可以脱。
颜非谨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话,道人拉扯着衣服的手一抖,差点儿破口大骂。
好半响,才无奈道:“公子,你快要死了。”
“我不会死。”颜非谨说得很笃定。
颜非谨只看见道人额头上的青筋似乎跳了跳,因为颜非谨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
道人风仙风道骨彻底装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再作妖老子给你丢下山去。”
颜非谨苍白着脸,勉强扯着嘴角,道:“抱歉,有劳了。”
他看起来柔弱又可怜,哪里看得出适才的讨人嫌。
看见他如此模样,气忍不住冒出来,道人讽刺道:“……你不是说你的衣服只有你家娘子能脱吗?”
颜非谨:“确实如此。”
道人扯衣服的手停住,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颜非谨,他张了张嘴,想说那老子不伺候了,余光李看到颜非半死不活的,又心软了,便不太想理颜非谨。
似乎看不到对方拒绝跟他交流的神情,颜非谨又扯着苍白的笑容搭话道:“我看道长的包扎手法很眼熟。”
一个没忍住,颜非谨的衣服被“嘶啦”一声,道人用力将他那上好的白色衣料丢在一边,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正准备往伤口上撒药之时,只听颜非谨又道:“我看道长撒药的手法也很眼熟啊。”
道长:“……”
“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第73章 商人被杀案(十一)
“公子似乎看谁都眼熟。”道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正说着,突然一个不小心,手中的药粉撒了出来,不慎碰到颜非谨的伤口,疼得他吸了吸嗓子,用力“嘶”了一声。
“或许吧。”颜非谨咬着牙道,面部表情管理得也很好,刚皱了一下立刻又放松下来。
都这个时候了,这人还有力气注意这些?
道人默默将颜非谨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随后默不作声继续撒药。
他看着都疼,没忍住便跟颜非谨道:“有些疼,你忍着点。”
颜非谨:“若我家娘子在,定会非常心疼,她以前便说过,疼在你身,痛在我心。”
说完,身体突然僵硬了一瞬,脸上的汗开始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眼前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道人身上。
道长:“?”
他嘴角扯了扯,突然咳嗽一声,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这才停下来。
若常人咳嗽,手中还拿着药粉,这会儿药粉肯定飞得到处都是,但是道人手中的药瓶却稳稳当当的,没有撒出来丝毫。
“我何……”道长高声喊出来,随即又略显声音拐了个弯儿,“哦呵呵,尊夫人说话挺……挺敢说啊。”
颜非谨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挑着眉道:“她确实什么都敢说,也敢做,生死大事也能跟游戏似的耍着人玩儿。”
颜非谨咬牙切齿。
道长愣了一下,随即摸摸鼻子,假咳一声,在颜非谨的视线下,眼神飘忽往别处看,硬着头皮道:“哦,原来如此。”
颜非谨:“若是让我抓到她……”
道长只感觉颜非谨的笑阴森森的,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家娘子还说过更多露骨的话。”颜非谨道:“她还说要……干我。”
花刚说完,颜非谨便感觉这下面子里子都没了,不过倒是让他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煞白的脸看起来红润了许多。
道长:“?”
差点儿又说错话的道长这次咳嗽的世间更长了些,大概是颜二公子语出惊人。
这是斯文守礼的颜二公子会说出的话?
道长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颜非谨继续说下去的话,他怕再跟颜非谨继续说下去,他忍不住,直接收了药瓶跑到一边弯着腰咳嗽去了。
“道长没事吧?”颜非谨还贴心地问候对方。
道长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背影,仍然在那边咳得撕心裂肺,却也不忘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仙风道骨的道长没有看见,颜非谨的眼中突然之间被一股浓浓的悲伤取代,长长的衣袖地下,他双手都在颤抖,若有人掀开他的衣袖,还能看见青筋在突突往外跳。
他看着道长的目光变得幽暗和疑惑,却在道长转过身之后立刻将眼睛闭上,用力咬紧牙关,脸色比之前又苍白了不少,整个人好似一张白纸,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道长再也顾不得别的,三两步走过来,重新将药瓶拿出来,专心致志地看着药瓶,目不斜视,看着不像是修道的道长,更像是一个已经入定的老和尚,眼里心里都只要药瓶。
好在颜非谨的力气似乎也用完了,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要说他为什么要跟一个道人说这些他跟他家娘子的私密之事,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虽说没有力气说话了,但颜非谨的目光死死看着道人,无论如何都不肯闭眼,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仙风道骨的道长跟他有血海深仇,颇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好在道长心理素质颇为强大,全程完全没有受颜非谨眼神的干扰,除了药瓶子时不时会碰到颜非谨的伤口一下,道长的动作干净麻利,很快便将颜非谨的伤口处理干净了。
道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冷汗,眼睫毛似乎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的颜非谨,随即毫不犹豫点了颜非谨的不知什么穴,颜非谨只能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说是千万斤也不为过,但他还在努力跟眼皮对抗着,想要努力睁大眼睛。
可惜,人力终究有限,最终他还是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在眼睛彻底合上的前一刻,他依稀看到了道人看他的目光似乎格外悲伤。
颜非谨想要动嘴说什么,脑子已经先一步彻底停止运转,身体的其他部分也不听使唤,开始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若非被他避开了要害,以他这一番折腾,只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这人还不要命地撩人,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道人深深看了眼靠在他身上已经陷入昏迷的颜非谨,轻轻叹了口气。
颜非谨醒来之时,脑子还未彻底清醒,便猛然睁开眼,幸好房中光线不强,可对于长时间适应了黑暗的人来说,突然见到光明,眼睛还是难受得紧。
颜非谨的目光在四周来来回回扫了几遍,眼睛都干涩得出眼泪了,他还是没有闭上眼。
颜颂从颜非谨醒来便一直站在床边,被颜非谨眼中的暴戾和慌乱震摄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此时颜非谨眼中的情绪已经收得干干净净,全身却在“嗖嗖”地释放着低气压,在这四月天,颜颂感觉整个屋子突然冷得不行,有些小心翼翼道:“公子,你在找什么?”
颜非谨眼睛都没抬,“嗯”了一声,再也不说一个字。
颜颂不由得多看了颜非谨一眼,这两年来,公子变得似乎他快要不认识了。
回想起来,发现现在的颜非谨,跟两年前那个风流成性又断案入神的贵公子之间,除了那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再没有任何地方相似。
“公子。”颜颂担心地喊了一声。
颜非谨没应他,只是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颂想了想,道:“公子想必口渴了,我给你倒些温水润润喉。”
说完,走到精致的八仙桌前,倒来了一杯水。
“公子,我扶你起来喝点水。”颜颂将暖绿色的杯子放在旁边,弯腰去扶颜非谨。
将水送到颜非谨面前,颜非谨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感觉喉咙里面干涩难受,还有着一股子血腥味,于是他伸出手去接过颜颂手中的杯子。
“公子,你的伤?”颜颂没有将被子递给颜非谨。
颜非谨:“无妨,左手无事。”
于是颜颂也不敢再说什么,犹犹豫豫地将杯子放在颜非谨手中,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看颜非谨手中的水喝完了,颜颂问:“我再去给公子倒些?”
“不必。”颜非谨说完,发现喉咙里面干巴巴的,说出来的声音也不怎么好听,他有些嫌弃,在颜颂问他要不要喝些粥之时,他便不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颜颂看见颜非谨瞬间沉下来的脸,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公子变得比以前还要奇怪,却还是道:“公子被送来之时跟个血人儿似的,夫人和战夫人都吓坏了,整日担心得以泪洗面,我让人去说一声,去给公子你煮些粥,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
“是谁送我回来的,你可看清楚了?”
“一个道长,仙风道骨的。”
“他去哪里了?”
“走了。”
“走了?”颜非谨提高了声音:“那人救了我,你们没将人留下?”
颜颂只感觉更奇怪了,问道:“那位道长说举手之劳,还未等守门之人来得及说什么便走了。”
第74章 商人被杀案(十二)
颜非谨被刺杀之事不过半日功夫,便被传得人尽皆知,都知道颜侍郎查商人被杀一案不说,差点儿去掉半条命,现在人还躺在床上,不知生死。
一时间,商人被杀案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人人谈之色变,李识寒想要找个人出来接替颜非谨重新查案,一个个官员都退避三舍。
这个推辞说家中母亲重病,需要自己在床前照顾,那个便说父亲病重,也需要在床前照顾,或者说要为女儿比武招亲,还有的直接说要去寺里还原,总之这满朝文武,一夕之间似乎家里都有不少事。
气得李识寒将龙椅敲得咚咚响,最后还是颜非谨拖着病怏怏的身体来说,他会继续跟进这个案子。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李识寒虽说不太喜欢颜非谨,但本着一代仁君的风度,倒也没有贸然将这个案子交给颜非谨,毕竟这人都快因为这个案子丢了半条命,现在那张脸还白得几乎透明,传出去说他苛刻臣子也不好。
不过颜非谨态度坚决,最后李识寒跟他假意推脱一番,便将事情定了下来,由颜非谨负责调查案子,另给颜非谨增加了守卫,将查案时间往后延长了三日。
颜太师知道颜非谨不顾己身又去接案子之时,气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只想揪着颜非谨的脑子,问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都伤得那么重了还要去查案,是不想活了?
颜非谨前脚刚踏进门槛,便被叫到书房。
颜太师背着手,脸色沉沉地看着颜非谨。
颜非谨踏进书房,看到颜太师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喊了声“爹”,便站在书桌旁边一直没有动。
颜太师为人虽然古板无趣,但对于家中孩子的教育却并不苛刻,甚至算得上是宽容。
虽然会逼着颜非谨学习,但从来不会干预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之前他因为吴七小姐混迹青楼,颜太师虽有言辞,到底没有过多干涉。
他想要娶已故的战冰为妻,家中人虽说都不同意,奈何颜非谨太倔,之后颜太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而现在颜非谨胆子大到不顾身体去查案,作为一个父亲,颜太师自觉此次绝对不能再让他胡作非为。
“对于今日之事你有何需要跟我说的?”颜太师沉声开口,才将这一室寂静打破。
颜非谨低垂着眉眼,“噗通”一声,突然跪在地上,道:“非谨让爹您失望了,只是这个案子目前已经有些头绪,且朝中无人敢接,非谨知道爹娘的担心,此前已经做好了准备,绝不会让今日之事重演。”
颜太师压根不听他这些保证,冷哼一声,突然抓起书桌上砚台砸在地上,怒气冲冲站起来指着颜非谨:“你拿什么让我们放心?”
颜太师已经顾不得礼仪了,指着颜非谨就是一顿臭骂:“我之前教你那些为人之道看来你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你这些年来各种折腾,我有干涉过你半分吗?”
“我想让你做自己喜欢之事,故而有些事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想我的不作为反倒成了你肆意妄为的资本。”
话说得急了,颜太师脸涨得通红,指着颜非谨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同时重重地咳嗽起来。
颜非谨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去给他爹拍背顺气,又倒了杯茶,颜太师的咳嗽才总算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颜非谨还不放心,道:“我去厨房拿些润喉的蜂蜜水。”
说完抬脚就走。
“站住。”颜太师用力按压着额头的太阳穴,长长舒了一口气,,跟转过身来的颜非谨道:“我没事,不用那么麻烦。”
颜太师指着书房中的一个椅子:“坐吧,咱父子聊聊。”
颜非谨还是有些不放心,却还是坐了回去。
平时父子两人单独的交流很少。
颜太师个人觉得颜非谨外面那些风流成性的名声丢面子,且颜非谨太过固执,父子俩话不投机半句多。
之后颜非谨又固执地要娶战冰,在颜夫人的劝说之下,颜太师终究还是让了步,心里却还是不太舒服,对于这个儿子,颜太师毫无办法。
良久的沉默过后,宽大的书房之中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虫鸣。
颜太师缓缓开口:“为何非要接这个案子?”
颜非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郑重答道:“我想要通过此案,让自己知道自己还没废掉。”
颜太师怔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真的?”颜太师问。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只有自己清楚,颜太师显然不相信颜非谨,语气里都是疑问。
颜非谨好似没听出颜太师语气里的不信任,认真点头道:“嗯,是真的,查案是我喜欢做之事,我不会再消沉下去了。”
颜太师半信半疑,问他:“何时想开的?”
“前几日,偶然遇到一些人和一些事,便不想再如此浑浑噩噩混下去了。”
“那便好。”听他如此说,颜太师总算是放下了心:“你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嗯。”颜非谨暗自松了口气。
“行了,既然知道上进,便回去好好养伤,查案之事你不用管了,我明日给皇上上个折子,让他找别人去查案,你这模样,只怕案子没查出来,自己倒先倒下了。”
还以为此事能就此揭过,颜非谨蹙起眉,郑重道:“爹,我是认真的,若我不能破解此案,现在的位置我也坐不下去。”
颜太师同样看着颜非谨,沉吟半晌,随即笑道:“若你是担心这个,为父给你安排,会让你守住你如今的岗位上。”
颜非谨:“……”他微微瞪大了眼,不知道自己父亲何时变得如此……如此宠溺孩子了,以前若他与兄长想要不劳而获,耳朵早被父亲各种礼义廉耻洗礼不知多少遍了。
颜太师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如此惊讶干嘛?你爹我好歹也是皇上的老师,以前没求过他什么,如今他让我儿子受了重伤,我还不能给自己的儿子讨些好处?”
颜非谨:“……”他扯着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是第一次,他见他总是端正守礼的父亲说这样的话,而目的不过是为了替他保住官位。
颜非谨只感觉鼻子突然有些酸。
抬眼看着父亲,这才发现他鬓角已经出现了好几根白头发,在暗黄的灯光闪烁之下,看得有些不真切。
颜非谨缓缓摇头,声音坚定道:“爹一辈子清廉自由,作为儿子,非谨不孝,不仅不能让父母开心,还要让爹因为我这点小事折辱自己的名节,非谨万死不辞,商人被杀一案是非谨的职责,还望爹相信非谨这一次。”
第75章 商人被杀案(十三)
“唉,行了,你自己爱怎么着怎么做,你自己的事情便自己去与你娘说,我可没那本事。”颜太师终究又退了一步。
似乎所有父母在自己孩子面前,底线都会越来越低。
颜太师心里暗自摇摇头,责怪自己太容易心软。
颜非谨闻言,惊喜抬头,看着颜太师,“爹你答应了?”
颜太师掩唇咳嗽,背着手道:“你若想让我收回适才的话我也没意见,反正我在你这里的底线是被你一踩再踩,索性我也不要脸面了,将适才的话收回来这种事,我也做得出来的。”
颜非谨赶紧笑道:“爹你一言九鼎,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待破了此案,也算是为黎民百姓造福。”
颜太师重重哼一声,正色道:“少给我拍马屁,你真当你爹多年不上朝,便眼瞎耳聋了,此案陛下根本没想过将这些凶手捉拿归案,他分明是想找出一个前朝的杀人凶手,揽下商人被杀案的所有罪名,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除了你,只怕也没别人上赶着去做了。”
颜非谨知道他的意思,随即点头保证道:“爹你放心,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颜太师点头,皱眉道:“行了,赶紧去换药吧,血腥味都飘得如此远,再飘下去你娘又该将你娘招惹来了,届时我可帮不了你。”
颜非谨不由得一笑,应道:“知道了,爹。”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家爹,走出书房之时,颜非谨才缓缓松了口气,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一轮明月正孤零零地躺在天边,它周围的繁星再多再闪亮,终究是与它无关。
他一定不会像那轮明月,永远孤零零的一个,挂在黑夜里。
回到房中,颜非谨感觉伤口又裂开了,连忙喊了颜颂重新包扎伤口。
纱布拆下之时,血已经将纱布浸湿了一半,颜非谨雪白的里衣上也粘上了一大滩鲜艳的红色。
“公子,大夫已经说了你这伤口不宜过多走动,你还要去查案?”
“我看你这不是去查案,你这是去给刺客送命去了。人家第一次刺杀没刺杀成功,你自己反倒贴上去给人家杀,或许那些刺客还没来,你倒先因为失血过多如了别人的愿。”
颜颂越说越来气,只感觉自己这活比老妈子还累。
颜非谨:“行了,少说点儿,你一个大男人,话怎的如此多?”
颜颂:“公子你嫌我话多?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你若是不这般折腾自己,我保证不说一句废话。”
说到最后,颜颂声音都飙高了不少。
颜非谨自己理亏,便没再跟颜颂倔,转移话题道:“我以后会注意,你脾气也收一收,你再不包扎,只怕我会先失血过多而亡。”
颜颂牙齿被咬得“咯咯”响,忍不住顶了一句:“公子你可真会说话。”
颜非谨:“……”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颜颂现在对这话如此敏感。
“那个案子必须得你亲自去吗?”颜颂不死心问道。
“嗯。”
翌日早晨,颜非谨收拾好之后,一大早与颜颂便敲响了金府大门。
金大善人的离世好似将金府的人气也带走了,颜非谨和颜颂到来到金府之时,一个个看起来好似没睡醒。
颜非谨顺口问身边的金府管家:“府中这是又出了事情吗?为何这一个个的……”
管家重重叹了口气,缓缓摇着头,道:“颜大人还是先去大厅吧,夫人已恭候多时。”
颜非谨给颜颂一个眼神,颜颂立刻会意地微微点头,快要到大厅之时,他跟管家说想要出恭。
管家又叫人来带颜颂过去,这才与颜非谨踏进客厅。
金夫人拉着金暖迎上来,给颜非谨定了个礼,颜非谨还礼之后,颜非谨直接说明来意。
“今日前来叨扰,是想问一下夫人,金老爷亡故之时身边的那位姨娘能否出来一见,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
金夫人倒是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看得出来她对这位姨娘并不喜欢,连表面功夫都没做,便直接带着让人将那个小妾带了来。
对方确实是一个美人,只是如今眼角下一片青黑,倒像是个专门勾引人的女鬼,显然在金大善人走之后,她的生活过得并不好。
看到她这个样子,颜非谨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便让人回去了,之后又再跟金夫人询问之前没有问过的事情,例如金大善人一般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平时的饮食习惯,生活习惯等等。
金夫人俱耐着性子一一跟他说了,金暖却已经在旁边听得犯困,眼看自己盯着颜非谨看了许久许久,颜非谨眼神都没给她半个,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不一会儿金暖便找借口出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金夫人和颜非谨两人,金夫人对颜非谨问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先还耐着性子回答,可见颜非谨问了许多,就是闻不到点子上,顿时也没耐心跟他耗着了。
“大人难道对华姨娘没有丝毫怀疑吗?”金夫人直接问道。
颜非谨摇摇头,道:“目前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华姨娘与本案有关,且之前她已经说了她在本案中都做了些什么,其他的,只能交给更多的证据。”
金夫人对于颜非谨这种打太极的做法并不满意,道:“可是老爷确实是在她房里没的。”金夫人提高声音:“难不成大人想要包庇华姨娘?”
“哦,”颜非谨丝毫不恼,反问道:“夫人竟看出了我包庇华姨娘?”
金夫人顿时一愣,没弄明白颜非谨这话到底是承认包庇华姨娘了,还是在给她下绊子。
“民妇不敢,民妇只是就事论事,说出自己的推测。”
颜非谨瞥了她一眼,道:“那夫人可要记好了,说话之前要先拿出证据来。”
金夫人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见颜非谨喝了口茶,将杯盖合上,站起了身,道:“感谢夫人的配合,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久留了。”
金夫人还是展开了笑脸,道:“恭送大人。”
金夫人要让管家来送颜非谨,颜非谨摆摆手,说不必,便快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