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神夜总会
夜幕慢慢降临了。
北方深秋的夜晚,来得格外的早。孟晓还没吃过晚饭,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二十二岁的孟晓去年夏天刚刚从舞蹈学校毕业。学舞蹈这一行的,不太好找工作,没有门路,没有后台,想进入正规的歌舞团,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孟晓的很多同学都趁着年轻貌美,嫁人的嫁人,傍大款的傍大款,有的甚至得到了导演的青睐,能够在一些二三流的影视剧中扮演一个二三流的角色,当然了,这也许是暂时的,或许人家运气好,能演个女一号一举成名也未可知。
不过这一切与孟晓无关,明眸皓齿的孟晓只能打临工,比如在这个酒店表演几个舞蹈,到那个夜总会表演几个舞蹈,挣一些辛苦钱。倒不是孟晓有多么清高,而是因为她有一个严厉的母亲。她的父亲是个煤矿工人,在她六岁那年,因为煤窑塌方死于地下,连尸体都能没能找到。孟晓的母亲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虽然生活艰辛,可从来不许女儿干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常常告诫孟晓,一定要清白做人,干净做事,并且对她严格管教,从来不许她在外面过夜,不许喝酒,更不许结交不三不四的人,尤其是男人。
孟晓母亲的想法很朴素,等到女儿长大成人,找个相对稳定的工作,攒一些钱,然后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她也就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了。可不想孟晓不是很听话,不但违拗她的意思报考了“极容易使女孩子学坏”的舞蹈学校,而且毕业了也不知道好好找份工作,整天穿得不伦不类的在那种地方跳舞。可是女儿称这是高雅的艺术,她说不过女儿,只能定些规矩以防女儿变坏。因为女儿亲口告诉她,和女儿同在舞蹈学校的一个闺蜜就是在夜总会结识了一位秃顶大肚的房地产老板,跟上人家做二奶去了。
孟晓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对这样的事情虽然听说了不少,可始终不能认同,认为那是给祖宗丢脸,所以严禁女儿再跟那个女孩子来往,并且吓唬她,说她要是敢给人家做二奶,那就打断她的腿。
因此,孟晓只能卖力地跳舞,凭力气赚钱。
这天傍晚,孟晓急匆匆地三口两口扒完桌上的盒饭,就开始化妆,因为她今天晚上在月神夜总会有一场大型演出。
月神夜总会是这个城市占地面积最大、装修最豪华、客人档次最高、服务最好的一家夜总会,不说别的,单说那个舞台,就有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舞台的背景是一面璀璨的水晶墙,两个侧面分别摆放着大型热带植物,舞台的前面是一个两到三米宽的水池,里面还有喷泉,在七彩灯光的映射下,美轮美奂,在舞台上表演的人更是仿佛置身仙境。
孟晓很喜欢到月神夜总会去表演,因为那里的客人不是当地政要就是富商大贾,要么就是官二代富二代什么的,举止比较文明,不像有的地方的客人,不但会在看表演的时候用色迷迷的眼光盯着女演员,还会公然提出让女演员陪着过夜的要求。孟晓因为母亲每天耳提面命,所以比较低调,演出结束一回到后台,就会找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将自己隐藏起来,所以那些色胆包天的客人虽然看上她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有的女孩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会被客人强拉了去到酒店开房间。
不能说月神夜总会没有这样的事,可至少客人不会强迫,如果女演员不同意,李老板自会去到客人那里斡旋。李老板能开得起这样的夜总会,背景是深不可测的,因此客人们总能买他的帐。
孟晓匆忙吃了晚饭,洗了脸认真地化妆,然后换上了演出用的服装。
今天晚上,月神夜总会的老板特意叮嘱,有一批客人来头很大,而且一定要欣赏高雅的舞蹈,叫她们好好准备一番,决不能让那些客人失望。带领孟晓她们演出的领队想了想说,那就表演《霓裳》吧,这是一个大型古典舞蹈,服装精美绝伦,舞姿翩跹空灵,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大型古典舞蹈是她们新近设计排练的,也就是说,还没有公开演出过,想必那些来头不小的客人会喜欢的。夜总会老板想了想说,那就《霓裳》吧。同时又担心新排练的舞蹈有没有成功的把握。领队拍着胸脯说,放心吧李老板,我什么时候给您丢过脸?李老板看领队说得笃定,立即眉开眼笑,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演出定于九点整开始。因为这个时候,客人们已经酒足饭饱,而且在四楼的温泉洗过了澡,神清气爽,正是欣赏歌舞的最佳时间。李老板将孟晓她们的《霓裳》排在这个时候,也是对她们的照顾,因为如果客人看得高兴,就会打赏很多小费。有的客人给小费的数额是很惊人的。
孟晓是今天的领舞——每次表演古典舞或者民族舞,她都是领舞,可是跳现代舞的时候,领队就尽量将她安排在后面,因为她的现代舞学得不是很好。
孟晓已经化好了妆,换上了为《霓裳》而专门定做的七彩雪纺长裙,最后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才小心地提起裙角,走出化妆间的门,来到舞台后侧,等待自己节目的开始。
后台的人们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呼:“太美了!”他们不敢大声,因为舞台上正在表演古筝,需要安静。可是穿着古典服装的孟晓又不得不令他们惊为天人,所以只能压低了嗓音表达自己的惊叹。
孟晓有些得意,二十二岁的女孩子么,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美丽,总会有些飘飘然的。孟晓知道自己很美,尤其是装扮成古典美女的时候,简直就是走错了时空的佳人。可是母亲总给她泼冷水,说女孩子不要太漂亮了,否则容易招来祸患。孟晓嘴上不敢反驳,可心里很不以为然。
古筝表演很快结束了。孟晓她们凝神倾听《霓裳》的音乐响起,然后鱼贯步入舞台。
台下的客人们立刻被这别致的气势宏大的舞蹈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就连一些原本心思不在欣赏表演而低声交谈的客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女孩子们,尤其是领舞的那个女孩子。
孟晓照例并不理会台下客人们的反应,只是专注地做好每一个动作,因为这是《霓裳》的首次表演,客人又那么重要,她必须小心万分,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可是台下的客人们并不懂得或者说并不注意她的舞蹈动作是否规范准确,而只是几乎有些呆愣地看着她寒星般的双眸、颀长雪白的颈项、玉藕似的双臂和肩背,还有她灵活柔婉的身姿。
过了一会儿,坐在贵宾席位上的一个三十五六岁、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子不动声色地对身边几个戴墨镜的、保镖样的男人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保镖立刻急匆匆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李老板来了,满脸谄媚地弯腰站在男子的身旁,低声向他说了几句什么。
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有些不悦。
李老板见状,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尽管那男子的不悦只有一点点。
李老板的腰弯得更厉害了,脸上的皮肉都笑得堆在了一起,看上去更加谦卑,又像是是解释了一大堆话。
但是男子并不买账,不耐烦地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先前那个戴墨镜的保镖就将李老板拖走了。
李老板无奈而担忧地被保镖拖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保镖将他扔在沙发里面,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这月神夜总会是不是想明天就关张啊,竟然连我家主人的面子都不给!”
李老板来不及整理被揪得有些凌乱的衣服,赶忙乱摇着双手向保镖表白:“不是啊不是啊,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是那个女孩子家教很严的,她从来不在外面做过分的事情。”
保镖上前两步,用一只手从左后两边捏住了李老板的胖脸:“什么叫做过分的事情?你的意思是说,我家主人过分了?”
李老板的脸上的肌肉痛得挤到了一处,艰难地吐出几句话:“我哪里敢这么说,我只是说,那个女孩子也没什么稀奇的,舞台上么,化了妆看着很漂亮,可到台底下一看,也就那么回事儿。贺先生如果有雅兴,我这里好女孩儿多得是,随便他挑。”
保镖有些恼怒:“你把我家主人看成什么人了?剜到篮里就是菜?你告诉那个女孩子,我家主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她交个朋友。要是她懂事,那大家都好商量。如果她不懂事,那你这月神夜总会也就开不了几天了。”
保镖终于松开了那只手,李老板重新跌回了沙发里面,揉着发痛的脸,愁苦地说:“那我再跟她去说说。”
“好的。”保镖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办公室的门,“明天晚上,我家主人还要再看一次今天的舞蹈,然后,请那个女孩子喝茶。”
李老板将头点得像鸡啄米:“我一定把话传到,请贺先生放心。”
保镖满意地走了。李老板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瘫坐在沙发上,半天动弹不得。半晌,看看墙上的挂钟,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起身整了整衣服,向后台走去。
第二章 雨夜
“李老板,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孟晓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哀求似的看着李老板。
李老板搓着双手,在地上走来走去,抱歉地说:“小孟啊,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和你说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贺先生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人,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
孟晓冲口而出:“可是每位客人都说是只和我们交朋友,可后来……”
孟晓想举几个现成的、女演员被客人玩弄后遭到抛弃、甚至有人得了病的例子,可最终没有说出来。她知道,李老板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对他们这些临时演员算是很厚道了,尤其是对女孩子们,总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着她们。这一次,那位“贺先生”一定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否则,他不会和自己张这个口的。李老板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大学还没毕业,所以,他总是无意识地将在夜总会表演的这些女孩子们当做自己的女儿加以呵护。
李老板脸色极其难看:“可是这位贺先生,可以说是掌握着我们月神夜总会的生杀大权。”
孟晓明白了。
孟晓并不反对结交达官贵人,尤其是像贺先生这样不得了的大人物。可是,一来因为母亲有约法三章在先,不许她攀龙附凤,只能本本分分过日子,二来这位贺先生“交朋友”的方式未免让人反感,所以孟晓有些不痛快。尽管她知道,能在月神夜总会消费的客人,是完全有资格用这种颐指气使的方式“交朋友”的,可她还是无法心悦诚服地接受。也许,她和母亲骨子里是一样的,对大富大贵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只是母亲大方地承认了这一点,而她不肯承认,甚至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忽略这种感觉。
所以,孟晓打消了结识贺先生的想法,本来按照她的想法,认识这样的大人物,总没有什么坏处。可是,这样的大人物也往往是最注重面子的,虽然他并不会稀罕一个可交可不交的“朋友”,但是他会非常爱惜自己的脸面。如果被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在夜总会跳舞糊口的小丫头给拒绝,他一定会非常光火,说不定还会迁怒于月神夜总会,这样的事情,孟晓不是没有见过。她可以不与贺先生交朋友,但是绝不能牵连李老板和他的夜总会。
李老板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孟啊,贺先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和他交朋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现在他主动提出来要和你交往,我想,即使你不愿意,可也不要硬生生地拒绝,这样,对大家都好。”
李老板是在委婉地提醒孟晓:形势比人强,你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小姑娘,想和贺先生这样的大人物较劲儿,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还不如就答应了吧。
李老板自己也很无奈。本来,他是极不情愿孟晓这些花骨朵儿一样的少女被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所谓的大人物盯在眼里,可他能怎么样呢?他得靠着这些大人物吃饭啊。她的女儿将来出国,需要大笔的金钱,所以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拼命赚钱。至于在这赚钱的过程中难免做了昧着良心的事,他也只能祈求老天爷的理解和原谅了。
所以,他只能牺牲孟晓。虽然他能预见到,孟晓在攀上贺先生之后命运不一定会变得更好。
孟晓悲从中来,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回到后台,有个好姐妹悄悄给她出主意,说让她连夜逃走,带着母亲到另外的城市去。可孟晓觉得这简直不可能。她怎么和母亲说呢?母亲会以为是她不检点才会招惹到这样的麻烦。
孟晓心情沉重地卸了妆,换上平时的衣服,跟着其他的女孩子一起离开了月神夜总会。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就和那些女孩子分手了,因为她们的家不住在一起,孟晓需要一个人走过一条很长的马路。好在那条马路虽不是主干道,一到夜间却也热闹非凡,是个小型的夜市,有时候孟晓饿了,就会在这里吃一点东西。
可今天孟晓运气不好,刚刚走了没两步,突然下起了雨。摊主们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摊子,打算关张。孟晓拿出背包里的伞,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上快步往家里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啊。
大概是自己太累了,眼花了吧。
孟晓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想点儿回到家休息。
忽然一声刹车的尖叫,随即一辆摩托车一个急转弯停在她的面前。
孟晓吓了一跳,正要开口斥责骑摩托车的人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开着车往行人身上撞,可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两三秒钟,孟晓想起来了,这个戴着墨镜骑摩托车的人,就是一直站在舞台下面贵宾座席后面不远处的保镖中的一个。说不定是那个什么“贺先生”的人呢。
正这样想着,那辆摩托车又发出一阵难听刺耳的叫声,从她眼前疾驰出去,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
孟晓忽然惊觉雨已经下大了,又看那摩托车并未将自己怎么样,松了口气,继续回家。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睡着了,梦晓蹑手蹑脚地洗了洗,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孟晓依然要去月神夜总会演出《霓裳》。逃跑的计划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可孟晓认为事情还没到这么糟糕的地步,而且雨夜中那辆突然而至的摩托车和那个酷似保镖的摩托车手,说不定就是贺先生派来警告自己不要不给他面子的。再说,真要逃走,往哪里逃?自己和母亲都是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自己还和同学旅行过几次,可是母亲从来没出过远门,猛然说要去外地生活,恐怕会把她吓死的。
想来想去,孟晓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她不相信贺先生那样的大人物会和自己一个小百姓过不去,也许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也许今天他又会看上另外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早就将自己忘掉了呢。
这样安慰着自己,孟晓开始了今天的演出。
第三章 洋相
因为昨天已经跳了一场,所以今天表演得更加得心应手,客人们照例鼓掌,打赏小费。何先生依旧坐在贵宾席位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孟晓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果然已经忘了自己。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孟晓不禁暗骂自己庆幸得太早了。
原来贺先生给了《霓裳》的领舞者二十万元小费。
听到这个消息,整座大厅立刻鸦雀无声。
没有人会给一个“舞女”这么高昂的小费。
是的。
舞女。
大家都这么称呼孟晓她们,尽管她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舞女。
孟晓刚刚在掌声中向客人们鞠躬致敬,打算从后台下去,可是被二十万这个巨大的数额惊得愣在了舞台上,有些张皇失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笔她和母亲辛苦多少年也挣不到的巨款。
贺先生的保镖对李老板使了一个眼色,李老板醒悟过来,昨天人家说了,今天的表演结束后,孟晓是要陪着贺先生去喝茶的。于是满脸堆笑地转身面向大家:“谢谢诸位前来月神夜总会捧场,也感谢你们的精彩表演。”面向孟晓她们,接着说,“下面,是现代舞表演,与这曲《霓裳》是大不相同哟,请诸位继续欣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管理舞台的人也回过身来,赶紧示意孟晓她们从后台退出去。
孟晓心情复杂地来到化妆室,果然,那里与平时的热闹喧嚷大不相同,因为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敢进来。
化妆师的椅子上坐着贺先生。
“孟小姐,我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从来不会亲自来等一个人,但是今天对你,我破例了。”
孟晓有些反感贺先生这种高贵的样子,于是有些冰冷地说:“那我还真是荣幸啊。不过现在我需要卸妆,请贺先生先到外面去等一会儿行吗?有什么事,等我卸完了妆出去再说。”
贺先生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十分惊诧,也有些恼怒,不过很快忍住了,并没有发作,而是站起身来往外面走:“那我就在外面等你,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孟晓关上了化妆室的门,无力地坐在镜子前,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个棘手的事情。很明显,这位贺先生是得罪不起的,不单是她得罪不起,整个月神夜总会也没人得罪得起。那么,就答应他?万一以后落得个悲惨的下场,那哭都没地方哭去。几位好姐妹的下场就在眼前,孟晓认为自己应该听母亲的话,不要和这些有钱人纠缠不清。
可是,如果就这么拒绝的话,她也许就要倒大霉了。
想来想去,孟晓决定不要硬碰硬,先答应下来,看情形再说,于是很快卸了装,出门对贺先生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贺先生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和颜悦色地请她去七楼的茶座喝茶。
孟晓松了一口气,七楼的茶座她上去过,里面无非就是陈设清雅的茶室,别无其他,于是跟着贺先生上电梯。
来到一间茶室,两人坐定,贺先生点了绿茶和点心,开始和孟晓闲聊。不一会儿,茶和点心来了。贺先生说:“孟小姐,请。”
孟晓没有来这样高档的地方消费过,所以有些手足无措,又不敢乱动,怕被人笑话,年轻女孩子,还是很注重脸面的。所以她只是拿眼睛看着贺先生,看他怎么喝茶。
贺先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尽管只有很轻微的一点点,可还是被孟晓看到了。孟晓心里很不舒服,心想你不就是比我有钱吗?不就是经常来这种地方比我熟悉吗?用不着这么瞧不起人吧。
贺先生很快收起了嘲讽的表情,再次邀请孟晓,可自己依然不动。
孟晓没办法,只得端起面前的一个杯子,喝了一口。
站在一旁的服务生,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大概有个十八、九岁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孟晓茫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贺先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合适了引人嘲笑。
贺先生也实在憋不住大笑起来:“我说小姐,你刚才喝的不是茶,而是漱口水……”
孟晓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又不知道那是漱口水,再加上贺先生再三邀请,看见那只杯子离自己最近,就拿起来喝了。
可是贺先生和服务生依然笑个不停。按理说,月神夜总会的服务生不能这样失态,可贺先生竟然没有追究,而是和他一起大笑不止。
有几个服务生小心地进来看个究竟,听那个服务生一说,也立刻看着孟晓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孟晓不能再忍受了:“有什么好笑的?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分不清茶水和漱口水也是正常的。难道你们就个个天生大富大贵什么都见识过吗?”
服务生们的笑声略小了一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过也是来这里伺候人的,的确没有资格嘲笑孟晓。
可是贺先生不高兴了:“孟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晓又窘又恼,也顾不上对这种大人物恭恭敬敬了,很生气地说:“贺先生,我来这里喝茶是你邀请的,刚才你明明看见我拿错了杯子却不提醒我一声,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贺先生大概从来没这样被人当面指责过,脸上有些挂不住:“孟小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是你自己拿错了杯子,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我好心请你喝茶,还有错了?你拿错了杯子,是因为你自己是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连漱口杯和茶杯都不认识,能怨谁呢?”贺先生很不屑地向后仰了仰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孟晓气恼地站起身来:“对不起贺先生,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的确分不清漱口杯和茶杯,所以也就把没有资格接受您喝茶的邀请,我先走了。”
“站住!”贺先生声音不高却阴冷地地喝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的那些保镖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将孟晓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第四章 落水
孟晓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而且疑心那个贺先生不告诉自己那是漱口杯,纯属诚心看自己笑话,又看他以势欺人,不觉提高了声音:“请你们让开!”
没有贺先生的吩咐,保镖们一动也不动,像一堵人墙似的挡在孟晓前面。
孟晓回头看贺先生。
贺先生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在那里品茶,过了十多分钟,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踱到孟晓这边:“小丫头,知道让我生气会有什么后果吗?”
孟晓本来是不敢得罪这种人的,就是借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可眼下这情景,让她不由得气愤难平。我人穷怎么了?又不是我这个穷人哭着喊着求你请我喝茶的。
李老板早就闻讯上来,一看这僵局,赶紧上前打圆场:“哎哟贺先生啊,这是怎么了?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生哪门子气呀?来来来,我做东,我们喝茶去,不理她!”一面暗暗向孟晓使眼色,意思是叫她赶紧走。
孟晓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老板,向电梯走去,可那几个保镖依旧像铁塔似的矗立眼前,巍然不动。
李老板哀求道:“贺先生,一个小姑娘……我看,就算了吧。”
只听“咔嚓”一声,孟晓几乎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李老板表情极为痛苦地抱着左边胳膊蹲在地上,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而他却隐忍着一声不吭。
孟晓惊愕地看向贺先生。
贺先生轻描淡写地说:“李老板,断了一条胳膊,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你这月神夜总会威风啊,一个舞女都可以给我脸色看,等明天我要好好找于大哥问问,你的后台究竟有多硬?竟然让你敢对我这么嚣张!”
李老板已经又痛又吓,说不出话来。孟晓也被吓掉了半条魂儿,这才算领教了“大人物”的厉害。
贺先生又将头转向她:“敢给我脸色看的,这世上你还是头一个。不过这也说明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这样吧,你们的李老板已经为你的倔强付出了代价,我也就不一罪双责了,但也要惩罚你一下。”
孟晓已经什么都不敢说了,李老板什么都没做,居然断了一条胳膊,再倔强下去,自己断一条腿都是有可能的,于是赶紧点头:“贺先生,是我不好,你说吧,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过我求求你,能不能先送李老板去医院,他是无辜的。”
贺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两个保镖带着李老板走了。
贺先生带着孟晓回到了大厅,让她陪自己跳舞,孟晓无奈,只得照办。
跳了两支曲子后,贺先生就不那么安分了,一只胳膊紧紧搂住孟晓的纤腰,自己的脸也贴上了孟晓那张粉嫩的脸庞。孟晓只有不动声色地退让,可贺先生将她箍得越发紧了,叫她动弹不得。
因为表演已经结束,客人们都在跳舞,所以大厅里灯光很暗,几乎看不清对面人的脸。贺先生肆无忌惮地搂住孟晓,几乎整个身体都和她贴到了一起。
孟晓想发作,可是一想到刚刚李老板断掉的胳膊,只得强忍着。
好容易挨到贺先生意兴阑珊,才长舒一口气,却听贺先生吩咐保镖:“明天我请孟小姐去水上餐厅吃饭,你们下午五点钟将她接过去。”
保镖们答应了一声。
孟晓嗫嚅道:“贺先生,明天晚上我还有演出呢。”
“你认为李老板敢不给你准假么?”
孟晓吓得噤声,只得点头应允。
水上餐厅建成一个大型游轮的样子,只是并不能真的在水上运行,而是一家特色餐厅,三面环水,风景很不错。
这是一家五星级的餐厅,孟晓以前来这里表演过几次,听说这里很普通的一顿饭就要上万元,当时不觉咂舌。
贺先生当然定了最好的位置,又点了菜,一面抽着雪茄,一面问孟晓:“这里风景怎么样啊?”
孟晓只能说“好”。
这顿饭,孟晓吃得十分拘谨,几乎没怎么吃,只是木然地看着水面上掠过的水鸟。
贺先生倒是吃得心满意足,末了请孟晓去跳舞,孟晓推说自己累了,贺先生沉下脸来:“怎么,孟小姐这么不给面子吗?”
孟晓心想自己真的应该认认真真考虑一下那个好姐妹的建议了,可是该怎样做才能即顺利出逃又不牵连其他人呢?
擅长游泳的孟晓知道,自己所在的这片水域只有三、四米深,而且连通着一条河,那条河,孟晓十二岁的时候就能游个来回,所以她打算从水底逃生,然后趁着贺先生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回家带母亲走。而且她已经在瞬间决定好了,要去就去南方,这个贺先生恐怕在北方势力很大,只有去了南方,才可能逃脱他的势力范围。孟晓听母亲说过,自己有一个舅舅在南方,这位舅舅每年还到北方来看望她们母女一次,他家的地址,母亲也一直留着,实在不行了可以投靠他。
于是孟晓装作听话的样子说:“可是我觉得舞厅里面有些闷,倒不如在外面欣赏一下水上的风景呢,在北方,这样的景致并不多见。”
贺先生赞同道:“也好。”也许是认为自己已经将这个小丫头给吓唬住了,接着又很随意地说,“我已经在这里订好了房间,今天晚上,你就不用去别处了。”
孟晓没有吭声,一副服帖的样子,可心里在庆幸自己刚才的决定。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水面上的灯火和水鸟,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
忽然,孟晓叫了一声:“哎呀不好,我的手链掉下去了。”
因为天已经黑了,贺先生也弄不清楚孟晓的手链是不是真的掉了下去,只是不以为然地说:“一个手链有什么要紧?明天我买给你新的就是。”
孟晓带着哭腔瞎编道:“可那条手链是我外婆留给我的唯一的纪念物,要是弄丢了,我妈非打死我不可!”
贺先生看她探身想去水里找手链,急忙说:“你不要动,万一掉进水里就不好了,我去叫人来帮你找。”
可是贺先生刚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孟晓已经不在平台上了。贺先生不知道孟晓水性极好,只以为她是不小心掉进去的,不觉有些慌乱,赶紧叫人来打捞。
一时之间,这家水上餐厅乱作一团,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出了人命,闹哄哄地乱嚷着,让贺先生心烦意乱。万一孟晓真的淹死了,他虽然不至于要去抵命,可也要花些精力去摆平这件事。
第五章 东盛王府的家宴
金枫国的东盛王府里,正在举行一场家宴。
说起金枫国的东盛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枫国逝去两年的先帝留下了三个儿子,其中大皇子二皇子都是庶出,唯有三皇子是皇后所生,因此他驾崩后,三皇子就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帝位。
可是如今的太后——也就是当年的皇后姜玉容——很不放心这两位庶子,因为这两个人的能力远在自己儿子之上,自己的儿子也不过是因为嫡出才会被立为太子,顺利登上皇位。先帝留下遗诏,要她和新皇帝善待这两位庶子,并将他们分别封为东盛王和西平王,赐予豪华府邸,且远离京城,目的就是让他们好好替新皇帝镇守江山,同时也远离京城之中的是是非非。
两年过去了,两位王爷在自己的封地安分守己,除了圣旨传召,从不私自进京,可太后依然不放心,总认为他们在积蓄力量,等待有一天谋朝篡位。先帝让他们远离京城,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他们根本无法再联络以前在朝中培植的亲信势力,坏处就是自己和皇帝无法及时掌握他们的动向。不过太后也有自己的办法。去年,她以犒赏的名义,给两位王爷各自赏赐了几名美女,实际上是耳目,替她传递信息,这样,两位王爷在封地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她就能及时掌握了。
几位美女因为是太后所赐,在两个王府都受到了礼遇。尤其是被赏赐到东盛王府的一名叫做孟晓的美女,因为美丽温柔且善解人意,得到了东盛王贺清风的宠爱,被封为侧妃,但是也因此遭到了与她一同前来另外一名美女的嫉恨。
所以,今天这看上去其乐融融的家宴,蕴藏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成为东盛王府侧妃的孟晓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因为这一年来,她虽然以朝廷细作的身份在这里替太后搜集情报,可竟然渐渐爱上了太后要对付的对象——东盛王贺清风。这是她史料未及的。按照太后的缜密筹划,这里不应该发生爱情。
爱上了东盛王贺清风的孟晓整日生活在恐惧和矛盾之中。一方面,因为她已经在太后面前发过毒誓,说自己如果背叛太后就死无葬身之地,另一方面,一年来与东盛王卿卿我我,东盛王待她也很不错,使她这个从小没有了亲人的孤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情和关怀,所以她无法决定,今后,是继续替太后做事,还是干脆倒戈帮助自己的丈夫。被太后培养了这么多年,孟晓能看得出来,东盛王绝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身为先帝长子的他会在金枫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正在烦躁不安之间,侍女前来请她去赴宴。
今天是中秋节。
孟晓对这个节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从小无父无母,没有体会过合家团圆的温暖与欢欣,所以在这远离京城的潞州,她并没有怀念家乡的伤感。
她的心神不宁,来自于内心激烈的冲突。
本来,像这样的家宴,只有王妃才可以参加,她们这样的侧妃或者侍妾是没有资格置身其中的。她明白,这是王爷对她额外的恩赐。
跟随侍女走路的孟晓没有觉察到,身后有一双充满嫉妒和仇恨的眼睛一直尾随着她,直到她走远不见了踪影。
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和她一同被太后赏赐给东盛王贺清风的美女,名字叫做景蓝。
去年,太后一共赏赐给东盛王四名美女,可是其中一个病死了,另外一个得了重病,到现在连床都起不来,所以同来的四个人,也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孟晓运气好,被封为侧妃,可景蓝自认为处处要比她强,却到现在还只是个侍妾,心里很是不服气,尽管她们只是间谍,争宠并不是她们的任务。
孟晓给贺清风与王妃叶婉柔行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手足无措。她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会发生一件大事。
本来东盛王也邀请了谨太妃,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太妃本来不喜热闹,想早些休息。东盛王夫妇知道母亲素喜安静,也不好勉强,又觉得人太少了冷清,因为他们还没有儿女,所以请来了侧妃孟晓,多个人,也显得热闹一些。
东盛王妃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嫁给东盛王已经五年了,可是竟然没有诞下一儿半女,自己很有些落寞,所以就显得很大方,对与东盛王养了很多侍妾并不显现出半点嫉妒。
家宴开始了,贺清风端起酒杯,说了些中秋应景的话,意思是大家可以随意一些,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孟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虽然她不善饮,可这是基本的礼貌。
可是这杯酒喝下肚去,她立刻憋得难受,一张脸涨得通红,不停地干呕,还咳嗽不止,样子十分难受。
王妃叫了大夫过来看。
大夫把脉之后,立刻跪在地上向他们道喜:“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孟侧妃有身孕了。”
东盛王立刻喜出望外,因为五年了,他连一个孩子都没有,民间有人甚至传说他有病不能生育,这下好了,这该死的谣言不攻自破。
王妃叶婉柔也很高兴,赶紧亲自扶着孟晓坐下:“妹妹可是王府的有功之臣了,赶快坐下休息,切不可动了胎气。”
孟晓虽然胃里翻江倒海的,可心情十分愉快,毕竟她是真心爱着贺清风的,能为他生一个孩子,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而这个怀孕的消息,使她更加坚定了彻底站到贺清风这边的决心。
一直跟踪着孟晓的那双眼睛的主人几乎要疯狂了。
怎么,这个女人哪里比我强?为什么她能做侧妃而我只是一个侍妾?为什么她与王爷王妃一同参加家宴而我连看王爷一眼都要偷偷摸摸的?为什么她能为王爷生孩子而我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愤怒和嫉妒使她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姐妹情谊,她疾步走过来,对守卫在那里的士兵们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必须跟王爷说。”
第六章 物证
一个士兵前去禀报。
贺清风夫妇都有些诧异,不知道景蓝这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孟晓已是脸色苍白,或许他们注意到了,可他们都认为那是孕期的反应,不足为奇。
景蓝在士兵的带领下走进来,跪在了贺清风夫妇面前:“妾身叩见王爷王妃。”
贺清风说:“你有什么事情要讲?”
景蓝深吸一口气:“王爷,王妃,妾身今天要讲的这件事,也许会让你们非常吃惊,可是妾身请求你们,千万耐心听我说完。”
王妃越发不明白:“你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
孟晓的脸色已经白得堪比那惨淡的月色了。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仿佛要将这块色彩斑斓的丝绸给揉碎。
景蓝说:“王爷、王妃,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个女人,孟侧妃,其实是太后派来的奸细,是来监视王爷以及潞州的一举一动的。”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
贺清风不相信似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去年,这四名美女到达东盛王府的时候,贺清风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们所来的真正目的,但是很快,其中两个死的死,病的病,看样子根本就不是做间谍的料子。剩下的两个呢,观察了一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举动,而是和王府里的其他女人一样争宠吃醋,贺清风慢慢放松了戒心。可是景蓝的这番话令他又提高了警惕。
景蓝镇定地说:“妾身所言千真万确。如果王爷不相信,可以立即去搜查孟侧妃的住处,在她的住处,一定藏着太后给她的信物——半枚紫玉麒麟。另外半枚,就在太后那里。”
贺清风亲自带人搜查了孟晓的屋子,果然在床铺底下找到了半枚紫玉麒麟。
贺清风忍住怒气,疾步走回来,将那半块紫玉麒麟放在孟晓的面前:“晓儿,你能告诉本王,这是怎么回事吗?”
王妃问景蓝:“你为什么会知道孟侧妃是朝廷的细作?”言下之意,那你景蓝的身份也大可值得怀疑。
景蓝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立即失声痛哭:“王爷,王妃,妾身不敢隐瞒,其实妾身和孟侧妃一样,都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可是妾身一开始就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只是被太后所逼无可奈何,这才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刚刚来到潞州的时候,妾身想跟王爷王妃说清楚,弃暗投明,可又不敢,怕王爷王妃不肯相信妾身,反倒弄巧成拙。所以这一年来,妾身只能暗暗观察孟侧妃的一举一动,不让她做伤害到王爷和王妃的事情。”
这一点,景蓝倒真没有说谎。
去年来到潞州的时候,她几乎是在看见贺清风第一眼的那一瞬间就爱上了他,而且几乎因此而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太后派来的细作。后来慢慢回过神儿,立刻陷入了两难之中。但是她比孟晓要果断,因为她知道,一仆二主的结果是很悲惨的,更何况这两个主人站在完全对立的两面,因此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爱情。
当然,景蓝并没有被爱情完全冲昏了头脑,主动跑去告诉贺清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留了个心眼,暗地里关注着孟晓的一举一动。
按照太后给她们的任务,她们应该及时将潞州的情况如实送达京城,可是一来贺清风做事小心谨慎,从不许女人参与政事,二来尽管放松了警惕,可对孟晓和景蓝并不是完全信任的,所以,孟晓和景蓝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得到有用的情报。有一次孟晓好不容易无意间听到贺清风在和谋士们商谈扩充军备的事情,当时四周无人,竟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她立刻飞鸽传书,想把这个重要的情报送给太后,可是没想到竟被景蓝偷偷破坏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孟晓终于得到了有价值的情报,赶紧回到自己房中,写好了书信,打算用飞鸽传书,可是被景蓝看到了。当然,孟晓并不害怕被景蓝看到,因为她并不知道景蓝早就倒戈了。她让景蓝放风,自己去放鸽子。可是景蓝自告奋勇,说由她去放飞信鸽。孟晓并没有任何怀疑,而且她那天太激动了,也担心被人发现自己情绪不对劲,所以就将信鸽和信交给了景蓝,叮嘱她一定要小心,然后目送着她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爱上了贺清风、并且也得到贺清风宠爱的景蓝并没有将那封信送出去,而是悄悄将信藏了起来,一直藏到了这个中秋家宴。
贺清风拿到了足以说明孟晓身份的紫玉麒麟,可并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相,因为这一年来,他对孟晓付出的是真实的感情。
可是景蓝不能让他不相信,见他一脸犹豫,立刻呈上了那封足以将孟晓致命的书信。
贺清风一看那封信,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他将信摔在孟晓面前:“你能不能告诉本王,这是什么?”
孟晓抬头看了一眼景蓝。至此,她才明白,景蓝,这个在太后的别院里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竟然在一开始就背叛了太后,也算计了自己。那封重要的情报,她并没有飞鸽传书给太后,而且私藏了下来。那么就是说,自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孟晓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苦笑。也许,她曾经对太后发过的毒誓应验了。
王妃从地上捡起那封信,匆匆扫了几眼,也大惊失色,忍不住质问孟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王爷对你不够好吗?自从你进了王府,一应用度几乎与我不相上下,而且你是这王府里唯一的侧妃,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王府里这么多女人,服侍王爷这么多年,都没能得到你今天的一切。难道你就是这样报答王爷对你的宠爱的吗?”
孟晓的身子颤抖得像秋风中一片枯黄的树叶。
她无话可说,因为事实摆在面前。那封信,正是她亲笔所书。那封信,不仅有力地证明了她孟晓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奸细,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而且还轻而易举地告诉在场所有的人,景蓝,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子,尽管摆脱不了太后强行加给她的间谍的身份,可人家还是有良心的,不是什么都没做吗?不仅自己没做,还阻止了孟晓做伤害到东盛王府的事。
孟晓万念俱灰,趁着大家没有防备,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荷花池边,一纵身跳了下去。
贺清风本能地奔到荷花池边,伸出双手大喊一声:“晓儿——”
第七章 王爷的震怒
孟晓对自己的游泳技术有十分的把握,而且这一带她非常熟悉,所以她在水下告诉自己,根本不用慌张,那个贺先生不会这么快就会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等他明白上当的时候,自己早就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城市了。
可是,不对劲。
孟晓自认为方向感还是很好的,而且在从小就熟悉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游错方向,可是为什么越往前游,越觉得四周环境陌生呢?
这条河里的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澈了?还有很多漂亮的鱼?好像还养着荷花呢。
不对。在孟晓的记忆当中,这条河的水没有这么干净,里面也没有这么多水草,更没有荷花。
孟晓在水底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一条河里面,而似乎是在一个池塘里面。
难道是游错地方了?
孟晓紧张起来,要是游错了方向那就惨啦,因为现在她必须争分夺秒,与那个贺先生抢时间。
孟晓在水下观察了很长时间,终于丧气地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是游错了方向,而且她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于是打算先到水面上透口气再说。她水性是不错,可毕竟不是浪里白条,不可能在水底下憋气憋很长时间。
孟晓在水面上露出了头,大口大口呼吸着略带些清甜味道的空气。心想这是什么地方啊,空气这么好,别不是游到野外来了吧。
可是还没等她看清楚四周的景物,就听到有很多人在七嘴八舌地嚷着:“哎呀,她又出来了!她又出来了!她还没死呢!”
孟晓挺纳闷地向四周看了看,终于发现了一群人,可是因为是晚上,又没有灯光,看不清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自己和这群人有什么关系,他们干吗说自己没死?难道是贺先生的人终于发现自己了?
不可能啊。虽然黑灯瞎火的,可孟晓还是能看得见,这不是那个水上餐厅。不仅不是水上餐厅,好像没有一处地方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城市的。
孟晓本能地认为那群人不怀好意,所以不打算上岸去,想重新回到水底,再游回去。
可是她远远听见一个男人说话了:“既然没死,那就先将她捞上来,本王要好好问问她,她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本王?”
本王?
本王是个什么东西?
孟晓十分想不通,自己究竟到什么地方来了?
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很多人“扑通扑通”跳下来,不由分说将她架到了岸上,然后让她坐在地上,对着她的后脊背一阵猛拍,差点儿把她的脊梁骨拍断。
孟晓实在忍不住,大喊道:“别拍了别拍了!你们是什么人啊?干嘛拉我上岸?你们征求过我的意见了吗》”
话音刚落,孟晓突然间觉得胃里面特别难受,俯下头去,一阵干呕。不由得诧异,以前自己游泳游的时间比这次要长得多,可是什么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啊。这回是怎么了?怎么胃里翻江倒海的。
先前那个自称“本王”的男子又开口了:“先将她带过来。”
那几个人又将她拖到了一个亭子里,古色古香的,里面很宽敞,摆了一桌子酒菜。不知道为什么,闻到饭菜味儿的孟晓又忍不住一阵干呕,因为她觉得那些饭菜不知用什么油做的,闻上去十分令人恶心,大概是油放过期了吧,都有了哈喇味儿了。
亭子里面灯火通明,孟晓这才看清楚了,周围的人居然都穿着古代的衣服,那个自称本王的男子更是骇人,那不就是贺先生吗?可为什么这么快就换上了古装,他想玩什么?
孟晓有些恐惧。知道贺先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飞快地想着对策,怎样才能让贺先生不追究自己。
干脆,就说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好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游泳。
拿定了主意,孟晓一言不发,想先听听贺先生怎么说,弄清楚他的意图之后再随机应变。
可是“贺先生”说的话叫她十分摸不着头脑。
贺先生的样子有些吓人,而且咬牙切齿的:“晓儿,你告诉本王,是不是本王对你不够好?才会让你做出背叛本王的事情?”
他什么时候变成“王”了?
孟晓惊奇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因为穿着古装而显得有些古怪的贺先生,说:“贺先生,我只是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
“贺先生”和周围的人也挺诧异,她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吗,怎么成了不小心掉下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晓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惹毛“贺先生”,于是诚恳地说:“贺先生,那条手链是我外婆留给我妈的唯一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可也是一个纪念,要是弄丢了,我妈一定饶不了我,而且我自己也会觉得对不起外婆的。所以我刚才才会一时着急掉进了水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贺先生”探究地看着她,拧起了眉头。
旁边一个衣饰华丽、姿态雍容、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子走到他跟前,悄声道:“王爷,她不会是在水里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邪了吧?”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孟晓,语气不是十分肯定。
孟晓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男子不是贺先生,因为他们两个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贺先生说话的声音很干净,很儒雅,而眼前这个男子的声音略带沙哑,浑厚苍凉。而且,那个衣饰华丽的女子叫他做“王爷”,是那么自然而然,不像是演戏。
那么,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
难不成来到古代了?
究竟是哪个朝代?
孟晓欲哭无泪,自己的历史学得可不好啊……
来不及让她多想,那个王爷又说话了:“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问题呢?”
孟晓傻眼了。怎么回答呀,我可是初来乍到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回答什么呢?
可是王爷不耐烦了,猛然一抬脚踢翻了一把椅子,咆哮起来:“你聋了吗?本王究竟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表情蓦地转为伤心,说不下去了.
孟晓猜测着,一定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做了对不起这个王爷的事情。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呢?看他这肝肠寸断的样子,八成是这个女子不守妇道给他绿帽子戴了吧。于是该女子东窗事发,自觉无颜见人,投池塘自尽,却没想到被自己张冠李戴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连人带魂儿都过来了呢,还是只占了人家的身体。
不过,孟晓灰心地想,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自己都难逃厄运了,古代的女子得罪了自己丈夫,那还能有好果子吃?
果然,看她一言不发,王爷更加暴怒,站起来冲到她跟前,同时抽出一把剑,将剑尖指向她的脑门儿:“晓儿,这一年来,我待你怎样,你应该心里有数。本王不求你的报答,只希望能和你天长地久……当然,本王知道,你本来就是太后的人,可那又能怎样?只要我们两情相悦,你在这东盛王府能安分守己,其他的一切,本王都可以容纳。只是你不该一面享受着我东盛王府的荣华富贵,一面又做着伤害我的事情。如果你能像蓝儿一样,早一些坦白,也许我就不会……今天,我要是不杀了你,难以向我自己交代。”
说完,贺清风闭上双眼,将剑尖往前刺去。
“王爷!不可!”王妃惊叫一声,挡在了孟晓的面前。
王爷大吼:“滚开!今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谁要是拦我,我连她一起杀!”
王妃叶婉柔吓得面无血色,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继续护着孟侧妃,因为贺清风一向说到做到。
贺清风见王妃依旧挡在孟晓前面,转头吩咐:“你们将王妃带回她自己房里去。”
几个侍女立刻上前,将柔弱的王妃带走了。
贺清风再次将剑高高举起,看样子是打算将孟晓一劈两半。
孟晓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第八章 孤注一掷
就在那闪着寒光的剑锋就要将孟晓一劈两半的时候,只听远传来焦急的喊声:“住手!”
贺清风无奈地将剑锋稍稍往右偏了一个角度,孟晓只觉得耳边掠过一阵凛冽的寒风,惊得她差点儿栽倒。不过还好,这条命暂时保住了,不至于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就去见上帝。
谨太妃在众侍女仆妇的簇拥下疾步来到亭子里。
“风儿,这是怎么回事?晓儿犯了什么大错,你要这样惩罚她?”
贺清风将景蓝交出来的那封情报拿给母亲看:“母亲,您好好看看,这个孟晓究竟做了什么事。她是要我东盛王府死无葬身之地呀!”
谨太妃匆匆看了看那封情报:“这是你刚刚发现的吗?”
贺清风说:“是的,这是蓝儿交给我的。”
谨太妃将头转向景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孟侧妃向太后传递这个消息的?”因为书信上没有注明日期。
景蓝颇有些得意地说:“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妾身记得,那是在刚刚过完芒种节之后。”
“芒种?”谨太妃冷笑道,“几个月前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才拿出来说?”又对贺清风说,“风儿,景蓝既然手握这么重要的证据,那么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可是她现在才将这件事说出来,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景蓝对此早有准备,跪在谨太妃面前,流下泪来:“太妃容秉。刚才妾身已经向王爷和王妃承认了一切,妾身与孟侧妃,都是太后派到潞州来的细作,目的就是要替太后监视王爷的一举一动,好让太后和皇上知道,王爷有没有谋反之心。可是妾身承认,尽管在太后面前发过毒誓,可是在见到王爷的第一面起,妾身就知道,妾身一定会背叛太后的,因为从那时起,妾身的眼里心里就只有王爷一人了。可是孟侧妃是与妾身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从小被太后收养,同甘苦共患难,因此妾身不忍心立刻供出她的一切,向王爷指正她的真实身份。而且……而且妾身其实和她是一样的,如果妾身很突兀地说,我们是朝廷的细作,恐怕立刻就要人头落地。妾身不能因为自己的背叛而让好姐妹丧命啊!”
孟晓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叫做景蓝的美丽的女子口才实在是太好了,简直可以做任何一家电视台的主持人,而且是一姐。
贺清风从震怒之中清醒过来,问景蓝:“既然你这么顾念姐妹之情,那就应该将这封书信毁掉,为什么今天又要拿出来示人?”
景蓝依旧哭泣道:“可是妾身不能再听任这种伤害王爷的事情继续下去了。孟侧妃如今在王府的身份今非昔比,而且得到了王府上下人等的充分信任——尤其是王爷您的信任。说句不怕王爷生气的话,以前,我们初来的时候,王爷对我们并不是那么信任的,许多事情都不会叫我们知道。可是今天,妾身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变,而孟侧妃,已经几乎要和王妃平起平坐了。这样一来,如果她再想得到有关王爷的情报,那不是更容易了吗?其实,如果孟侧妃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一名侍妾,那么妾身也不会如此担心,因为她不会有多少机会向太后传递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地位已经大不同于以前,妾身十分担心,担心她会利用这种身份和地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潞州的消息传到太后那里去。”
谨太妃和贺清风互相对望了一眼,觉得景蓝的这番话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可细细一想,又不太能说得通。
景蓝很会察言观色,知道就凭自己这三言两语,是不可能让人相信,自己和孟晓同为朝廷细作,而自己到今天才揭发孟晓,不是出于嫉妒,而纯粹是出于对贺清风的忠贞。
的确,在场的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们很不明白一点,景蓝这么做,不是等于也把自己推上了绝路吗?因为嫉妒人家孟晓做了侧妃,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个买卖好像不太划算啊。
景蓝知道,自己现在只有孤注一掷了。
于是将心一横,决然道:“太妃,王爷,妾身知道,妾身也是太后的细作,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让妾身洗刷掉这个罪孽,而且,妾身既然是太后的人,与孟侧妃是好姐妹,现在背叛她们,理应受到惩罚。”
贺清风嘴角抹上一丝嘲讽的笑:“哦?那么你想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呢?”扶着谨太妃坐下,吩咐侍女上茶。
景蓝说:“在王爷这里,妾身与孟侧妃一样,都是太后派来的奸细,所以,请王爷按照处置一个奸细的办法处置妾身就好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本王应该将你们两个处死?”贺清风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子不怕死。
景蓝抬起头来:“妾身管不着孟侧妃,只能管得了自己。而且孟侧妃已经有了王爷的骨肉,想必今后看在孩子的份上,她能慢慢站到王爷这一边来吧。王爷,太妃,去年我们同来的四个人,如今死的死病的病,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如果孟侧妃再有什么不测,太后难免怀疑,因此妾身恳求太妃和王爷,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给孟侧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妾身一个人为此付出代价就行了。”
孟晓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被景蓝这番大义凛然感动得痛哭流涕。
贺清风看着景蓝:“这么说,你愿意用自己的死来洗刷她的罪孽?”指了指正在努力猜测事情前因后果的孟晓。
景蓝点头道:“王爷说的不错。妾身担心,如果我们同来的四个人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得了重病的,会对潞州不利。”
谨太妃轻轻说了一句:“你倒是考虑的很周全啊。”语气清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景蓝对孟晓说:“晓儿妹妹,去年,我们四人一同来到这里,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我们。可是今天,这个问题已经明了了。姐姐就要走了,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替太后卖命,一心一意对待王爷,对待未来的孩子,这样,姐姐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演技太好了!
孟晓不禁脱口而出:“既然你这么替我着想,就不该出卖我。”
第九章 暂时的原谅
“请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姐姐吧。”景蓝无奈道,“姐姐心里装着王爷,又装着你,不知道如何权衡才能让你们都不要受到伤害。不过现在我不会这么为难了,我的死,会让这一切重新开始的。”
贺清风对谨太妃说:“母亲,这件事并不复杂。景蓝和孟晓同为朝廷细作,可是景蓝比孟晓最先背叛了太后,否则,她就不会截下那封足以让我被上谋逆罪名的信。而且我相信,在那之后,她也阻止了很多孟晓所做的向太后通风报信的事情。”
谨太妃摇头:“我看不尽然。孟丫头这一年来也是很乖巧的,而且她现在怀有你的骨肉。再说了,景蓝刚才的话也有道理,太后一共给你四个人,已经一死一病,如果剩下的两个人在出什么意外,太后难免不会起疑心。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
贺清风冷眼瞥了一下孟晓:“你最好还是如实招来,你还给京城那边送过什么消息?”
孟晓一头雾水,心想我又不是你的孟侧妃,我怎么知道。但是她不敢不吭身,因为她虽然在这里只待了很短的时间,可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长得与贺先生一模一样的王爷是个暴躁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剑的,自己又不会武功,硬顶撞的话肯定要吃亏,不如先表现得老实一点,等把前后情况全弄清楚了再说。
于是孟晓装作害怕而又恳切的样子瞎诌:“我对天发誓,我只做过那一会,而且还没有做成。”
话音未落,就发现所有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孟晓心想,一定是他们都不相信那个孟侧妃这么老实,只做过一次奸细,可是,人家到底给太后送了几次消息,自己也不得而知。现在沦落为这个倒霉的孟侧妃的替身,少不得先保全性命要紧,以后看情况再另做打算。
可是不对。
刚才那位太妃大人说了,这位孟侧妃是怀了王爷的骨肉,自己前面一闻见饭菜味儿就干呕不止,难道是……
正在她愣神儿之际,谨太妃又说话了:“风儿,依母亲之见,既然她们两个都是朝廷的人,一下子都给她们治罪也不好看,至少面子上给太后那边交代不过去,我们现在还是安分守己戍边效国的东盛王府,而不是谋朝篡位的逆臣,因此现在还是一切谨慎为是。这样好了,孟丫头既然有了身孕,就让她好好安胎,等她生下孩子再说。至于蓝丫头么……迟疑片刻,既然她能走到这一步,说明她对我东盛王府也是忠心耿耿的,至少现在看来,她想与我们上同一条船,这份心意总是值得我们接纳她的。就让她继续做你的侍妾吧,观其后效再作打算。”
景蓝如蒙大赦,急忙磕头谢恩:“多谢太妃!多谢王爷!”
孟晓认为自己也应该表示表示感恩的心情,可是还没开口,又是一阵干呕。
贺清风看着她厌恶地摆了摆手:“行了,先回去休息吧。”
两个侍女上前来,搀扶着苍白柔弱的孟晓下去了。
中秋家宴不欢而散,可是贺清风和谨太妃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遗憾,反而是庆幸加后怕。庆幸的是因为景蓝对太后的倒戈,让他们还算及时地发现了朝廷对他们的真实用心。后怕的是,如果不是景蓝出于嫉妒不惜同归于尽揭发了孟晓,东盛王府这么些年来一直扩充军备、在江湖上广纳贤士以及与朝中几位重臣保持密切联系的事实,迟早会被太后和皇帝了如指掌。
嫉妒。
是的。
谨太妃和贺清风不会天真到以为景蓝真的只是出于对东盛王府的忠心才孤注一掷,说到底,她之所以揭发孟晓,不过是出于女之人间的嫉妒罢了,虽然嫉妒不是她们本来的目的和任务。不过他们都相信,景蓝是真心爱着贺清风的,否则,当初她就不可能截下那封要命的信。至于她到今天才将这封信拿出来,只是出于女人常见的犹豫心理,毕竟,怎样处理这封信,是一个立场问题。不过现在,景蓝的立场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她已经是东盛王府的人。至于孟晓,可就不好说了……
谨太妃对儿子说:“风儿,我知道,这一年来,你对这两个丫头也是真心相待的,一下子要杀了哪一个,你也不忍心,最重要的是,她们是太后派来的,与其他人身份不同。母亲知道,你难以忍下这口气,可是成大事者,就要懂得审时度势,必要的时候,卧薪尝胆的事情也是一定要做的。反正这两个丫头在我们这里,只要严加看管,谅她们也翻不过天去,而且经过这件事,想必她们也不敢在给太后那边传递消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孟丫头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贺清风冷哼一声;“要是生下男孩儿,她岂不是更加不得了了!”
谨太妃笑了:“傻孩子,她不过是个是妾,她生下的孩子,在名义上都是你和柔儿的,到时候,那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交给柔儿抚养就是了。你的正妃抚养一个侧妃的孩子,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到时候,孟丫头心里有愧,想必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还是母亲想得周全。如此最好。”贺清风就像是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神情轻松了不少。
谨太妃又说:“风儿,你要始终谨记,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两个女人,尽管很可恶,可毕竟不是能影响到我们最终目标的关键,所以我们不必太在意,等到时机成熟,要杀要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可是现在,我们不能这么做。去年死了一个,太后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如果这两个丫头再有个什么事情,太后岂不是要再派人过来?我的意思是,与其防备新的细作,不如养着旧的,这样至少让太后那里放心,知道她的人在我们这里很好。”
贺清风点点头:“母亲说的极是,就这么办吧。只是孟晓那个女人,我不想再看见她,她也没有资格再住那么好的地方,我想把她逐出畅风园。”
谨太妃笑道:“这也使得,只是不要说‘逐出’那么难听,万一她心里不痛快铤而走险,事情闹大了对我们没好处。既然你这么厌恶她,那就让她以安心养胎的名义住到我那里去吧,我那里地方大,人又少,多住个人不成问题。”
第十章 新的住处
景蓝走在回望月轩的路上,不免有些丧气。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差点儿搭上自家性命,那个孟晓居然一根毫毛都没受到损伤。都怨谨太妃,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孟晓即将成为剑下鬼的时候出现,破坏了自己精心策划的好戏。本来,王爷在一怒之下来不及多想其他一定会杀了孟晓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孟晓已经死了,再后悔也没用。可是……算了,太妃和王爷之所以原谅孟晓,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因为她本人。怕就怕以后这个孟晓仗着给王爷生了孩子恃宠而骄,气焰更加嚣张。王爷有很多女人,可是这几年来没有一个能给他诞下后嗣,要是万一孟晓生了个男孩儿……那可不得了。
景蓝一面慢慢走着,一面思索怎样能阻止孟晓以后恃宠而骄的事情发生。
至于孟晓,被当做了那个倒霉催的孟侧妃,第二天下午就从畅风园被赶了出去,只带了一些随身衣物,跟着几个仆妇来到谨太妃住的静思斋。
当然,这偌大的静思斋是没有好地方给她住的,毕竟她是个犯了错的人,但是顾念她腹中胎儿,谨太妃还是叫人收拾出来一个独立的院落,打扫干净,拿过去一些日常用品,还给她派了两个侍女和两名小厮。
就这样,孟晓开始了她在金枫国的悲惨的新生活。
金枫国这个名字,是她跟一个侍女打听到的。谨太妃派给她的两名侍女,身材瘦长的那个一脸刻薄相,名叫冬梅,知道孟侧妃为什么会被赶出畅风园,所以见了孟晓总是吊着一张脸,好像孟晓欠了她二百两银子。另一个年龄较小、圆脸的侍女,叫做春柳,很爱笑的样子,而且对待失势的孟侧妃很友好,对孟晓的问题有问必答。那两个小厮,因为是男子,没有吩咐就只在外面干些体力活儿,孟晓几乎见不到他们。
等到在静思斋安顿下来,孟晓才有空查证自己的疑问,最终绝望地发现,自己只是灵魂过来了,霸占了人家孟侧妃的身体,而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去了哪里。说来也真是叫人毛骨悚然,这个孟侧妃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就像那个叫做贺清风的王爷长得与贺先生一模一样。啊呸——这两个姓贺的,没一个好人。
孟晓看着铜镜一脸愁苦,来到这莫名其妙的金枫国也就算了,居然还怀孕了。这可真是……不过事物要一分为二地看待,如果不是因为怀孕,谨太妃也就不会阻拦她的儿子杀了自己了。
“孟侧……孟姑娘。”春柳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贺清风昨天晚上已经取消了“孟侧妃”这个称号,因此府里的下人们和原先一样,称呼孟晓为“孟姑娘”,其他的侍妾,也是被称呼为“某姑娘”的。
孟晓愣了一秒钟,明白春柳这是在叫自己,于是回过头来。
春柳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出来。孟晓打眼望去,待遇还是可以的,没有因为不是侧妃了就吃残羹剩饭,不过她也明白,这不错的待遇是给自己腹中胎儿的。
孟晓吃过了饭,觉得非常疲乏,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怀孕的缘故,于是爬上床去休息,反正也无事可做。
忽听得门外冬梅提高了嗓门:“孟姑娘,太妃来了!”
孟晓只得又爬起来,站在床边。
谨太妃在一大群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孟晓心想,好大的阵势啊,都快赶上皇太后了。其实孟晓也没见过真正的皇太后出行的阵势,不过在电视剧上看见过,觉得这位谨太妃的阵仗也差不多了。
一个模样俊俏的侍女,一脸机灵相,扶着谨太妃坐在椅子上,然后悄声吩咐冬梅去端茶。冬梅不待吩咐,早就端了茶来。她原本是服侍谨太妃的,是那种心比天高的女孩子,原指望着能把谨太妃服侍高兴了,被推荐到贺清风那里去,可没想到突然被派到这个寂寥的小院落里伺候一个被贬黜的人。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因此冬梅对待孟晓很不客气,但是见了谨太妃,倒是比以往更加热情,尽管她离开谨太妃也不过半天时间。
谨太妃接过茶抿了一口,看着孟晓说:“你在这里住了一年了,应该知道,王爷呢,就那个爆脾气,当时火大,过后就没事了。所以你也不要太计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安心养胎就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最要紧。至于搬到这静思斋呢,是我这老太婆的意思。我想着畅风园那里太吵闹,怕你心烦,所以才自作主张叫你搬了过来。你不会怨我这老太婆多管闲事吧!”
孟晓心想,我又没住过那个什么畅风园,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不是真的吵闹,反正现在是你们为刀徂,我为鱼肉,你们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我敢有什么意见。于是装作乖巧的样子笑道:“哪里的话。太妃这是为我着想呢,而且能够朝夕侍奉在太妃身边,是我的荣幸啊。”
话音刚落,就看见刚才那个机灵的侍女一脸愤怒,开口叱道:“大胆奴婢,怎么敢在太妃面前自称‘我’?”
孟晓吓了一跳,忽而想起来昨天晚上景蓝是自称“妾身”的。可是这个称呼,也太别扭了吧。
谨太妃宽容地一摆手:“罢了,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有身孕的人,和平常是不太一样,想当年我怀着王爷的时候,有时候也可恶得不可理喻呢。”
这意思就是说,孟晓怀着王爷的骨肉,是可以得到一些特殊待遇的。
孟晓心里十分不痛快,莫名其妙就要做孩子他娘了,而且孩子他爹还对自己厌弃到了骨子里,今后这日子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
谨太妃又道:“丫头,以后你就要常住在这里了,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下人说,或者直接来跟我说也可以,不要客气。虽然你现在不是侧妃了,但始终是王爷的人,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孟晓依旧乖巧地答应了一个“是”。这对她来说本不是难事,在母亲面前,她也经常装作很乖巧很听话的样子。
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
唉——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那个贺先生有没有找她的麻烦。
想到这里,孟晓反倒希望自己已经在前世淹死了,贺先生已经发现了她的尸体,这样,母亲就安全了。
谨太妃又吩咐冬梅春柳二人小心伺候,叮嘱两个小厮要用心做事,依然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
冬梅一直将谨太妃送到了院子门口,犹自依依不舍,大有将太妃送回卧室的打算。
谨太妃笑道:“好了冬梅,不送了,我说话也就到了。”
冬梅因为一向受到太妃喜爱,有些撒娇地说:“太妃啊,冬梅在这里不习惯,想回去服侍您老人家。”
谨太妃摇摇头:“冬梅啊,我看你做事一向沉稳,这才叫你来服侍王爷未出世的孩子,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啊。”
冬梅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去的时候,看见孟晓竟然在春柳的陪伴下兴致勃勃地走出院子散步,立刻黑了脸,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很不客气地说:“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春柳急忙答道:“冬梅姐姐。孟姑娘说闷在屋子里对胎儿不好,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冬梅在心里冷笑一声。哼!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还想散心?于是讥讽道:“我劝孟姑娘还是安分一些的好,万一遇到王爷,碰上一鼻子灰,那就太下不来台了。”
孟晓其实也不是为了腹中胎儿好才想到散步,目前来说,她对这个孩子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反正又不是她跟谁谁谁的爱情的结晶,在她看来,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不过是自己暂时保全性命的一把保护伞罢了。她出门走走的真实目的,是熟悉一下东盛王府的地形,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了解到一些府外的情况呢。
照目前这个状况,孟晓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有好日子过,说不定都活不长呢,等孩子生下来以后,说不定贺清风就会消除顾忌杀死自己这个可恶的奸细。他才不担心孩子没人抚养,他的女人多着呢。
孟晓必须为将来打算。
当下听到冬梅的冷嘲热讽,孟晓心想,这个一脸刻薄相的女孩子很不幸地也加入到为贺清风争风吃醋的行列中去了。不过孟晓并没有怜悯她的意思,现在的孟晓,怜悯自己还怜悯不过来呢。
孟晓决定不予计较,客气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会对孩子好一点。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尽量找没人的地方走,不会碰到王爷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冬梅没办法继续阻止孟晓“四处走走”,因为孟晓虽然被削去了侧妃称号,可依然是王爷的侍妾,在身份上,比她这个侍女要稍稍高那么一点点,而且太妃吩咐过自己要好好服侍人家,太过分了也不好。于是冷声道:“你自己小心最好,省得到时候受了难堪,大家面子上都下不来。”
其实冬梅知道,自己是没有权力阻止孟晓的行动自由的,而且她并不知道这个被贬的孟侧妃已经灵魂出窍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心想她反正也知道王爷常去的地方,不会这么不长眼子自不痛快,过了几句嘴瘾后,也就随她去了。
孟晓带着春柳慢慢的走着,一路走一路看,发现这东盛王府的景致还是不错的,亭台楼阁,树木花草,都极尽奢华。不过谨太妃的静思斋好像很朴素,与别处不同。
走了一会儿,孟晓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假山上面还有一个很小的人造瀑布,瀑布顺着假山流下来,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塘。
擅长游泳的孟晓天生喜欢水,看到这个水塘,兴致勃勃地朝那边走去。
春柳立刻阻止了她:“孟姑娘,不要去那边,那里是王爷经常去的地方。”
孟晓叹了口气,收回脚步:“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了。”
正说话间,听到贺清风那略微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柔儿,你觉得这几服药吃着怎么样?有没有效果啊?”
透过树叶的缝隙,孟晓和春柳看见王妃叶婉柔靠在贺清风的肩头,轻声道:“好像还是有用的吧,我觉得手脚和膝盖不是那么冰凉了。”
贺清风停下脚步,温柔地将叶婉柔抱在怀中:“你呀,要赶紧把身子养好了,给我生一个孩子。”
叶婉柔轻笑:“孟晓妹妹不是已经有身孕了吗,她身子一向壮实,这次一定会替王爷您生一个小世子的。”
贺清风皱起了眉头:“柔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提那个扫帚星女人,她很让我倒胃口。”
孟晓无声地苦笑一下,装作没有看见春柳的尴尬脸色,用目光示意她,悄悄离开这里,不要招人烦。
可不料春柳向后挪动脚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贺清风有些紧张,因为贺清风嫌恶孟晓,会不会连她这个侍女一起嫌恶呢?说不定他会认为是自己将孟晓带到这里来故意恶心他和王妃。反正一脸尴尬和紧张的春柳竟然摔倒了。
孟晓赶紧将她扶起来。
贺清风和叶婉柔听到了声响,快步走过来。一看是孟晓,贺清风的脸色顿时由晴空万里变为阴云密布,而且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你来这里干什么?”贺清风及其厌恶地问道。
此时春柳已经站起来了,也不敢拍身上的土,脸色苍白地看着贺清风。
孟晓十分讨厌贺清风这种盛气凌人的样子,心想你厉害什么呀,我又不是原来那个孟侧妃。可无法解释,只得说:“我出来走走,这样对胎儿有好处。”
叶婉柔赶紧说:“是啊,经常走动走动是对孩子好。”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听母亲这么说的。”
贺清风依旧对孟晓冷着脸:“是吗?你这么在乎这个孩子?”
孟晓生气了,冲口而出:“那当然了,我是他的母亲,我当然在乎他今后是否健康!”
贺清风也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是因为孟晓说的话不好听,而是因为他现在条件反射,一见到这个女人就怒火冲天。
“既然你这么在乎本王的孩子,那就不该做出背叛本王的事情来!”
第十二章 嫌恶
孟晓毫不示弱:“那只是景蓝的一面之词,事实如何,你调查过了吗?不错,那封信是我写的,也是我打算要飞鸽传书到太后那里去的,可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在后面的这些日子里,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没有像景蓝一样背叛了太后而一心一意对待你?”
孟晓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激动,以至于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而且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这番话并不是她孟晓说出来的,而是有另外一个人藏在她的身体里,借了她的口说出这番话。而且孟晓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所以她能感觉到,真正说这番话的人此刻十分激动,像是在倾诉什么,又像是在控诉什么。
难道,是这个金枫国的孟晓残存在身体里的意识?
就在这一瞬间,孟晓突然觉得这个与自己的同名同姓的女子十分可怜。也许,她也是一开始就爱上了贺清风,可一来由于性格比较内向,二来不想背叛将她抚养成人的太后,很可能还有其他顾忌,比如说贺清风能否相信她的真心……因此,她选择了沉默。
当然,她的沉默与景蓝的沉默是不一样的。景蓝的沉默是有目的的,是蓄势待发,是等待最佳时机。而孟晓的沉默,是消极地听天由命。也许,这一年来,她一直都在徘徊和犹豫中渡过,不知道该坚定地站在哪一边。
而正是在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葬送了她的美好前程。其实从她一个小百姓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太后,还是哪一位王爷,都无所谓正义或者邪恶,无非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寇罢了。不管她认为谁对谁错,无论她站在哪一面,她都不该犹豫不决。犹豫不决的结果,只能是双重的背叛,里外不是人。
景蓝就比她要聪明得多,向太后倒戈,倒得太是时候了,而且有充足的证据,即使所有的人都怀疑她此刻才揭发孟晓的动机,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贺清风与谨太妃由此知道了,她是站在东盛王府这一边的。
孟晓不禁叹了口气,对贺清风和叶婉柔说:“王爷,王妃,我不知道是你们来了,其实早就应该回避的,可是一不小心把春柳碰倒了,所以这才惊扰了王爷王妃,请恕罪。我这就走。”
春柳挺纳闷儿,刚才明明是自己太紧张才摔倒的,为什么孟姑娘说是她把自己碰倒的。忽而又明白,孟姑娘一定是为了让王爷不要责罚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侍女才这么说的。这样一想,春柳不禁感激地向孟晓看了一眼,然后跟着她快步走了。
叶婉柔看着那两个有些慌张的背影,不禁嗔怪道:“王爷,你刚才的态度过于严厉了,你看,把她们两个都吓坏了。其实,依我这一年的观察,孟晓妹妹不像是一个心肠歹毒恶人,她之所以迟迟没有把真相讲出来,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的是我东盛王府!”贺清风的情绪有些激动,“柔儿,你应该知道,有太后的人安插在我们这里有多么可怕。她们会将东盛王府以及潞州的没一点细微变化都告诉太后,让太后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
叶婉柔低声道:“其实我们早该想到,太后对于我们和西平王,不会那么放心的。可是景蓝和孟晓也掩藏得太好了,一年时间,我们居然都没有发现她们任何破绽。”
“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是不假,可她们最终也没能讨到什么便宜。这一年来,我对她们外松内紧,但凡是稍微要紧一点的地方,都不允许她们涉足。只有那一次,我和冯将军他们商议扩充军备的事情,是我大意了。我以为她们两个即使是太后的细作,也不会那么大胆,所以竟被孟晓听到了我们的一些部署。多亏了景蓝,那封要命的情报才没有送出去,否则,我们现在都是太后的阶下囚了。单凭私自扩充军备这一点,天下人都会以为我是谋朝篡位的逆臣。”贺清风一想起来那封信,还是感到后怕。
“可是景蓝那个女子……”叶婉柔斟酌着词句,“未免太有心计了吧。我总觉得,她昨天晚上指证孟晓的身份,并非出于对我们的忠心,而不过是嫉妒孟晓罢了。我反倒觉得,孟晓这个女子没有那么深的心机。”
贺清风笑了:“好了柔儿,你身子一向不太好,就不要拿这些事情费神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养身体,为我生一个儿子,这样,我要怎样处置孟晓,母亲都不会有意见了,免得她总是投鼠忌器。”
王妃叶婉柔与贺清风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两个人互相没什么感觉,可成亲后却也能相敬如宾。美中不足的就是叶婉柔身体太柔弱了,原先在京城的时候,太医们就诊断说她气血两虚不易受孕,到了潞州,也没见大好,一年四季都在吃药,可始终未能怀孕。
回到静思斋,春柳长出了一口气:“哎呀我的娘吔,可吓死我了。”
孟晓一面摘下斗篷,一面奇怪地问道:“这也值得吓成这样?”
春柳说:“孟姑娘,才出来畅风园一天时间你就忘了,王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怒极之时连谨太妃都敢顶撞两句呢!刚才,奴婢真的害怕他见了你生气会大发雷霆。奴婢倒不要紧,只是担心你腹中的胎儿,受此惊吓,万一……那你连在这王府里安身立命的唯一理由都没有了。”
孟晓不禁诧异。
看来在过去的一年里,侧妃孟晓和侍女春柳不仅已经熟识,而且已经建立了非同于一般主仆的感情,倒是有点儿情同姐妹了。如果不是这样,春柳也不会跟自己说这番肺腑之言。不禁有些安心,因为在这里,毕竟还有一个人是关心着自己的。但就是不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还这么投缘。孟晓不敢问,又认为装失忆也太过拙劣,于是干脆继续糊涂。
于是笑道:“王爷的脾气是不好,不过咱们以后少去招惹他就是了,反正咱们如今住在静思斋,也不大容易见到他。”
岂料春柳仍是一脸的忧心重重:“这样也好也不好。”
第十三章 挑衅
“为什么呀?”孟晓看着春柳,来了些兴趣。
“住到静思斋来,倒是清静了许多,可见到王爷的次数也就少了。王爷身边侍妾很多,这样天长日久,我怕他会把你忘了。”
“那不是正好吗?”孟晓想也没想就接口道,“他忘了我,我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呢。你忘了他刚才看见我的那副样子,就好像我是个瘟疫病人,巴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呢!”
春柳叹气道:“在昨天家宴之前,一切都不是这样的。王府里谁都知道,孟侧妃是王爷的心肝宝贝,连王妃见了你都很客气呢。可是这才一天时间,就是天壤之别了。”
“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知道那个景蓝会来这么一手。真是打到我的七寸上了。”孟晓不知道景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就昨天家宴上的表现来看,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至少是个能舍得对别人下死手的主儿。
“这一年来,景姑娘一直都在和你争风吃醋,可一直都落在你的下风,昨天,她是逮着机会了。”春柳若有所思,“孟姑娘,奴婢真的不明白,这一年来,就是奴婢都能看得出你对王爷是一片真心,可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早一步,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孟晓直翻白眼。心想我又不是金枫国的孟晓,我昨天才来,怎么会知道这里这么多弯弯绕绕?
正想再多打听一些王府旧事,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畅快的笑声:“你这丫头倒是嘴甜,等有空了我跟太妃说说,让你到我那里去当差,只要你用心做事,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孟晓听出来了,这是景蓝的声音。怎么着,这么快就来看笑话了?
春柳的脸色有些白,小声说:“孟姑娘,景姑娘来了。”
孟晓端坐在椅子里,不慌不忙地吩咐春柳给自己倒茶,再拿些水果来,然后一面悠闲自得地品着茶,一面等着景蓝进门。
果然,景蓝趾高气扬地进来了。大概是屈居孟侧妃之下一年之久,今天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吧。
只见景蓝冷笑着盯住孟晓的脸,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孟晓,你好大的架子呀,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昔日的好姐妹,见我来,居然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如今你已经不是侧妃了,还跟我装弄什么?”
孟晓气定神闲地将茶杯轻轻搁在桌子上,然后轻声吩咐春柳给自己拿一个线毯来盖在腹部,又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半天才说:“多谢你还记挂着我这个昔日的好姐妹,不过你的好姐妹被削去了侧妃称号,总算是拜你所赐,等那一天我精神好一点,一定登门拜谢。只是现在还不行,我得养胎呢!”
“你少拿肚子里那个孩子来吓唬我!”
现在景蓝最听不得孟晓已经怀了王爷的孩子这件事情。自从与贺清风有了肌肤之亲,她一直都很努力,想让贺清风的第一个孩子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这样,自己在王府的地位那就可以一步登天,要是生下一个儿子,说不定叶婉柔连王妃的头衔都得让给自己。只是可恨哪,这个孟晓居然赶在自己前面怀孕,打破了自己的好梦。自己一定不会让她得逞的。在家宴上、在大夫们宣布孟侧妃怀孕消息的这个节骨眼上让她的地位和在贺清风眼里的印象一落千丈,这只是第一步。
于是景蓝骤然变了脸色:“孩子还没生下来呢,你有什么好神气的!再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王爷的还不一定呢!”
“景姑娘!”春柳忍不住了,挺身护主,“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一年来孟姑娘从未踏出王府半步,这个孩子不是王爷的还能是谁的?”
景蓝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太过分了。其实她很清楚孟晓的为人,爱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只是她没有表达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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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概三、四个月前,孟晓还亲口对她说:“蓝姐姐,我爱上了王爷,我该怎么办?如果让太后知道了,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潞州离京城很远很远,太后也一样有办法除掉我这个叛徒。”
孟晓一定是因为太难以选择才会找这个好姐妹倾吐心声的,其实她也并不指望景蓝能给她什么有用的建议,只是觉得能找个人倾诉一下,心里不会憋得那样难受。可是,她不能随便找人倾诉,只能向一同来潞州的三个人倾诉,可是其余两个已经一个死了,一个病得也快要死了,所以她只能对景蓝说。
景蓝当然不会让她与贺清风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两个成眷属了,自己岂不是失去了一切机会?于是景蓝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对孟晓说:“妹妹,你太傻了,怎么可以爱上王爷?就是爱上皇上,太后都会原谅你,可是你居然爱上了最不应该爱上的人……别忘了,我们在太后面前发过毒誓的。”
景蓝也在太后面前发过与孟晓类似的毒誓,只不过她才不会像孟晓那么傻,将这个誓言当真呢。景蓝不是不相信鬼神,只是更加相信要紧握住现世的一切。
孟晓痛苦而迷茫:“蓝姐姐,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我就是爱王爷,即使为此而让毒誓应验都在所不惜。但是,太后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爱上王爷,就等于是背叛了她。蓝姐姐,我怎么会这样?临来潞州之前,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景蓝沉着地告诉孟晓:“妹妹,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不仅背叛了太后,而且会给自己、甚至给我们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姐妹都招来杀身之祸的!你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断了这个念头,我们一起为太后做事。我保证,不将你的心事告诉太后,但是你也要向我保证,要斩断情思,越快越好。”
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太后很明确地告诉她们四个人,如果她们中间任何一个人起了异心,另外的人就要即刻飞鸽传书到京城。太后要保证,她派出去的人,即使与自己远隔千里万里,也要由自己操控她们的一切,包括爱情。当然了,太后本来也没考虑到这些豆蔻年华的少女会产生爱情。确切地说,她只是将她们当做工具,会说话的工具,既然是工具,那就不可能和爱情搭上边儿了。
第十四章 吃亏是福
当下,景蓝看着孟晓其实还未隆起的肚子,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仿佛已经看到孟晓为贺清风生下了长子,贺清风与王府上下对她态度大变,而且这个该死的孩子被立为世子,眼看着就要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孟晓更是风光无限……
不!景蓝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她也很清楚,孟晓尽管此刻是带罪之身,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谨太妃百般呵护的宝贝孙子,自己敢出手对付孟晓,但是绝不能伤害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这样一想,景蓝更加觉得自己心中怒火万丈却又无法发泄,想了想,认为自己还不能明着采取什么行动,最多在言语上刺激刺激这个好命的蠢女人,让她自己先乱了心智。景蓝虽然没生过孩子,可也知道,孕妇是不能生气和过于激动的,那样对胎儿不好。现在,她就是要孟晓生气,越生气越好,说不定她肚子里的胎儿就会保不住了呢。
于是景蓝笑道:“妹妹真是母凭子贵啊,连手下一个侍女都敢这么对我说话。知道的人,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儿,不知道的人呢,还以为是你这个主人挑唆的。”
孟晓依旧脸色平静:“蓝姐姐,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那就先请回吧,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景蓝气得脸色发青。
本来她以为,照着孟晓素日的性格和目前的处境,自己只要稍稍施加些压力,她一定就会扛不住的,再慢慢小火慢烤,不怕她孟晓不彻底崩溃。可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经过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个女人变了性情了?居然这么冷静,对自己的挑衅仿佛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一些嘲讽的意味。
景蓝又一想,一定是她仗着怀有王爷的孩子才会这么气定神闲,而且这个孟晓除了为情所困,其实在别的事情上也不是那么傻的,否则也不会被太后相中了做奸细。她一定是暂且忍耐,不和自己一争长短,等孩子生下来了,地位重新稳固后再跟自己算账。
景蓝暗自咬牙。
好吧,就让你先得意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叫你笑不出来的。
但是景蓝并不打算就这样没有任何收获地白跑一趟,总得给孟晓一点颜色瞧瞧吧,要不倒显得自己巴巴地跑来巴结她似的。
可是,这个女人现在是万金之躯,又不能动,那么……景蓝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春柳。
孟晓又一次下了逐客令:“春柳,我累了,替我送景姑娘。”
春柳答应了一声,对景蓝说:“孟姑娘,请。”
景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春柳跟在她的身后,小心地挪着步子。可是猛然,景蓝毫无前兆地站住了,尽管春柳走得很小心,可还是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了她的背上。
春柳的额头被撞得生疼,可她来不及顾忌自己的额头,而是赶紧向景蓝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婢没有看到景姑娘突然站住了。”
景蓝转回身来,“啪”的一下,狠狠给了春柳一个耳光。同时指着她怒骂道:“狗奴才,你瞎了眼啦?走路都不看看前面,撞坏了我,你负得起责吗?”
春柳本来认为自己撞在了景蓝身上是不对的,可根本没想到景蓝会这么得理不饶人,还出手打了自己。在东盛王府,只有正主子才可以打下人,其他的半主子,平素教训自己的手下,只能骂不许打,更不要说为了一点小事随意打骂别人的侍女。
春柳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明白过来了,这个景蓝,今天纯粹是来找茬儿的。她不敢将还怀着身孕的孟晓怎么样,可是一腔火气全撒到了自己这个侍女身上。
孟晓将刚才的事情全看在眼里,而且看到春柳被打,十分气恼,赶过来说:“景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不平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到王爷王妃或者太妃那里评理去,干嘛动粗?”
景蓝冷笑:“我这是替你教训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侍女。她没看见我走在她的前面吗?故意往我身上撞,这是什么意思?”
孟晓尽量心平气和地对景蓝说:“景姑娘,我刚才明明看见,是你走在前面突然停住了,又没有提前告诉春柳你会停住不走,春柳出于惯性一下子没有收住脚步才会不小心撞在你身上,而且她立刻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啊?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肯原谅她,要打要罚,也要经过王妃的允许才行,哪有你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耳光的?”
景蓝得意地说:“我就是打了这个不长眼的奴才了,你能怎么样啊?你要是不服气,我们现在就去到王爷那里评理去。我还不信了,一个小小的侍女,还会骑到我头上去不成!”
孟晓见景蓝抬出了贺清风,知道自己是有理也讲不清。就照现在贺清风对自己的态度,就是有一万个理由,他也不会向着自己的。要是万一真被贺清风知道了这场不大不小的冲突,自己这一边讨不到什么便宜。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了避免自己或者春柳受到更大的伤害,就低一回头好了,权当吃亏是福了。尽管她孟晓从来不认同这句自欺欺人的话。
可是景蓝并不想就这么算了。费了这么大劲儿,难道就是为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冬梅与景蓝不谋而合。
冬梅对自己被派来服侍孟晓十分不满,但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她绝对没有胆子表示对太妃的不满,而只能将这种不满压在心底。刚才,景蓝来的时候,刚好是她去开的门,看道眼前这位正得势的景姑娘,眼珠暗暗一转,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算不能回到太妃身边,到景姑娘身边也不错啊,总强过陪着这个半死的孟晓。
于是冬梅抓住这个时机拼命讨好景蓝,三言两语逗得景蓝十分开怀,景蓝一高兴,允诺会将她要过去给自己做侍女。
为了巩固景蓝的这个许诺,冬梅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再好好表现一番。于是一直在旁边冷眼闹的她猛然冲过来,对春柳叫道:“你这个死丫头,走路这么不小心,差一点儿将景姑娘撞倒,还敢词夺理!”
第十五章 偏袒
孟晓挡在了春柳和冬梅之间,沉下脸来:“冬梅,你看清楚刚才发生的事了吗?”
冬梅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景蓝的许诺,而且自己又积极向她靠拢,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是迟早的事儿,所以根本用不着担心得罪这个倒霉的过气的侧妃。于是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看清楚了!就是春柳故意撞到景姑娘身上的!”
孟晓轻笑:“前面你还说春柳是走路不小心呢,怎么一转眼又说她是故意的?就算是出来做人证,证词也得前后一致啊!”
冬梅一时语塞:“这个……这个……我是看在春柳和我是姐妹的份上才说她不小心的,其实她根本就是故意!”
“那么你认为春柳一个小小的侍女,有什么理由和胆量敢去得罪王爷的侍妾呢?”
景蓝接口道:“还不是你这个主子挑唆的?你对我怀恨在心,恨我揭露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这么做。”
一群人正嚷个不停,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威严的低喝:“都在吵什么?嫌太妃这里太清净了吗?”
是贺清风的声音。
几个人赶紧停止了争执,垂手立在一旁。
贺清风和叶婉柔走了进来。
贺清风压制着怒气问道:“你们在吵什么?不知道太妃这两天不舒服吗?”瞅了一眼孟晓,说:“你是怎么回事?刚刚搬来一天就不懂得安分守己,非要闹事!”
孟晓差点儿气得吐血。姓贺的,你弄明白了再训人好不好?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好好待在这里,是景蓝跑来撒泼,又不是我跑到她那里跟她过不去的。
叶婉柔用目光示意孟晓不要说话,然后问景蓝:“蓝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景蓝不慌不忙地说:“妹妹是来看望孟姑娘的。”
叶婉柔皱眉道:“看望?既然是看望,那为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我今天早上已经派了人一一告诉你们,太妃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要静养,可你为什么不听?”
景蓝委屈地诉说:“王妃,岂是妹妹不听您的吩咐,而实在是孟姑娘太让人生气了。她仗着肚子里有王爷的骨肉,盛气凌人,不仅不领妹妹的情,还指着妹妹的鼻子叫妹妹滚。”一面说一面落下泪来,还楚楚可怜地望着贺清风。
贺清风狠狠瞪了一眼孟晓:“孟晓,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到了这静思斋要守规矩,可你才来一天就弄得大家不得安宁,难道你非要我这东盛王府四分五裂才高兴吗?”
孟晓的情绪不像贺清风那样激动,轻声道:“王爷,王妃,这里是我的住处,是景姑娘到这里来主动挑衅的,还打了我的侍女。”
叶婉柔诧异道:“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谁被打了?”
春柳放开了捂着半边脸的手。
叶婉柔脸上显出了心痛的神色:“脸都给打红了。”回头吩咐自己的侍女,“落雪,先把春柳带下去,叫大夫给上些药。”
贺清风不在乎一个侍女是否被打,而是继续表达着自己对孟晓的不满:“就算是蓝儿主动到你这里来又能怎样,你也该对她客气一点,而不是指着她的鼻子叫人家滚。”
“我并没有说过此类的话。”孟晓说,“王爷既然来主持公道,就不该只听信一面之词,而是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下结论。”
“公道?”贺清风冷笑,“你还想要什么公道?能让你活命就不错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叶婉柔不安地拽了一下贺清风的衣袖,低声道:“王爷,孩子。”
叶婉柔很在乎孟晓肚里的孩子,因为谨太妃给她说过了,那其实是她叶婉柔的孩子。等到孟晓将孩子生下来,她的使命就完成了,到那个时候,贺清风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谨太妃绝不阻拦。因此,叶婉柔觉得孟晓很可怜。
贺清风也觉得头痛。为了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他得忍着这口恶气。
想了半天,贺清风说:“好吧,看在孩子的面上,你,我就不责罚了,但是你的侍女冲撞了蓝儿,一定要按王府的规矩处置。”
孟晓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听春柳说过,王府的下人若是犯了错是要挨板子的,得罪主子二十下,得罪半主子——也就是贺清风的那些侍妾们——十下。不是做样子,而是真打。可是,春柳那么可爱娇嫩的女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十下板子。
于是急忙说:“王爷,王妃,刚才景姑娘从我这里离开,走在春柳前面,可她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春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撞在了她的身上,可也没将她哪里撞坏呀。而且春柳当时就已经道歉了,就这样景姑娘还打了她一个耳光,也算是给过她教训了。我想,东盛王府素以宽厚仁慈著称,这一次,就原谅春柳吧。”
孟晓哪里知道东盛王府以什么著称,只是为了不让春柳挨板子才信口胡编的。
景蓝依旧在委委屈屈地哭泣:“王爷,妾身知道,孟姑娘一定还在为了昨天的事情怀恨在心。可妾身也是出于无奈啊,难懂妾身眼看着有人伤害王爷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吗?刚才的事情,并不是这样的。王爷和王妃的若是不信,就让孟姑娘这里的下人说说吧,免得妾身的下人向着妾身,胡说八道歪曲事实。”
贺清风扫视了一眼众人:“还有谁在这里当差?”
冬梅早就迫不及待了,听见贺清风问话,赶紧站出来:“回王爷,是奴婢冬梅。”
“你也是这里的侍女?”
冬梅低头答道:“是的王爷,昨天,奴婢才被太妃派到这里来,是和春柳一起来的。”
贺清风说:“那你说说看,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冬梅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回王爷,是这样的。刚才景姑娘来看望孟姑娘,可是孟姑娘一看见景姑娘就生气,骂她卖友求荣,还叫她立刻滚蛋!景姑娘没敢说什么,就要走,可孟姑娘还觉得不解气,叫春柳故意去撞景姑娘,差点儿将景姑娘撞个跟头。”
孟晓气道:“冬梅,我知道你不愿意来这里服侍我,这我认了,谁让我是个罢黜之人呢?你来服侍我,心里有怨言,我能理解。可春柳并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