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归来
冯昭浑身酸疼难耐,嗓子眼阵阵刺痛中又发干发痒,胸口更似压了一块百斤重的石头,呼吸困难,她无力地望着富贵牡丹纹的锦帐发呆。
她明明已经死了,没有去传说中的地府,却穿越重生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朝代,成为新婚第七日的安乐候贵妇冯昭。
周五夜里,邻家阿姨说“我和你张叔报了个旅行团,要出国旅行半月。小昭啊,我瞧我们家晶晶挺喜欢你的,你帮阿姨照顾它半月。”
晶晶是邻家阿姨退休后养的宠物爱犬,张叔与邻家阿姨夫妻俩拿金毛犬当儿子一般照顾,用它来打发退休后的日子。
周六黄昏,冯昭带着晶晶溜街,看到路边的三轮车上有新鲜的水果,就在她买水果的时候,晶晶挣脱她手里的链子冲过了马路,她立马冲过去,不曾想,一辆失控的法拉利冲了过来,毫无悬念,她挂掉了。她依稀听到卖水果的大姐那震破耳膜的尖叫声,还有旁边出来散步的大娘、阿姨们的惊呼声。
冯昭咳得太凶,扯动了胸口的痛,让她的五脏六腑都是要分散开来,这种难受让她有一种陌名的熟悉感。在她记忆里,明明从来没有得过如此严重、如此症状的伤风感冒。
冯昭无力地半倚在靠背上,看着屋子里古色古香的摆设,她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手里握着一面直径三寸大小的菱花手柄铜镜,镜子里是一个虽无倾国绝色之容,却也是如花似玉的清秀佳人,标准的柳叶眉,漂亮的杏仁眼,不大不小、不厚不薄的嘴唇,唇角微微向上微挑,这让她的五官自带了两分甜美之感。挺直的鼻梁,微翘的下颌,再加一张介于鹅蛋脸与瓜子脸之间的脸形,属于耐看佳人,越看越顺眼。
许是因为重病在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她看着镜中的美人,脑海里莫名地涌起一个片段:一个五官眉眼酷似镜中人的中年妇人躺在病榻上,无助的、凄凉地咳嗽,身上盖着虽华丽却很单薄的锦衾,而窗外白雪飞舞,她不由得将锦衾往身上裹了又裹……
三天了,她的脑海里总会时不时涌现一些莫名而奇怪的碎片记忆,有时候是一个片断,有时候一个场景,不似身躯本身的却又像是她的记忆,她明明是新过门的新妇,怎会有中年时的记忆?
冯昭解释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她阖上双眸,记忆翻滚间,她仿佛感受到凄凉贵妇生命最后的时光:世子爷汪长生在高中榜发,赈灾有功被晋封三品工部左侍郎,他当朝跪求皇帝,请求皇帝赐封他的生母大姨娘胡氏为诰命夫人。
候府的当家人、他的夫君很高兴,说这是府里难得一遇的喜事,长子得了三品官位,大姨娘母以子为贵,得赏与冯昭一模一样的候夫人诰命服,贵妃娘娘还替胡氏争取到“并妻”之位。
她按捺着满心的不甘,拖着原就不适的病体替府里张罗庆宴,不等庆宴开始,她到底承不住病痛来袭,病卧榻上。汪长生与胡氏母子以府里来的客人太多,将她身边的婆子、丫头都唤去帮衬庆宴。
她们是愿意去的吧?
三十年了,从她嫁入安乐候府,除了新嫁来的第三年怀过一个孩子,之后再没有任何子讯。她看着丈夫左一个贵妾,右一个良妾的纳入新人。这么多年过去,他膝下已有四个儿子、六个女儿,而大姨娘胡氏一人就育有两子一女,是六个妾室里养育子嗣最多的。
她即便身为候府的嫡母,保住了自己的正室地位,却落了个膝下无儿无女的下场。
这是冯昭给她的暗示?还是真正的冯昭留给她的记忆?又或是,上天想给她一个警示?
冯昭心里迷糊着,记忆碎片融汇一处,却有了一个大致的模样。
第002章 落水生病
阳光穿透了密密挨挨的林间树叶,落在了地上,形成碎小的光花,虽然无法将所有光点连接起来看到最明朗的阳光,可有阳光,便能说明天明。而这一抹阳光,让她看到了如果这样走下去会落得的下场。
她为什么会有那些奇怪的记忆?记忆里病重、凄凉、懊悔、伤悲、哀痛的中年冯昭,落漠、无助地半躺在病榻上,耳畔是府里传来的热闹、喧哗的锣鼓、唱戏之音,庆宴不是一天,而是连续办了三天。
第一天,他们宴请全城、满朝的权贵、名门。
第二天,府里宴请的是姻亲、好友。
第三天,则是由着想要巴结新贵的商贾、小吏上门恭贺。
她的凄苦,他们的热闹风光,而她就是在他们的大戏连台中撒手人寰。
她病了三天,除了她的陪房婆子探望,便是身边服侍的两个大丫头在,她的丈夫没来瞧看一眼。她从未薄待过的几位侍妾姨娘,侍妾们未至,便是六旬高寿的婆母未曾派一人问候,寄在她名下的子女无一人来探望。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从冯昭的脑海里涌过,怎的穿成候府贵妇?丈夫上心有所属,婆母嫌恶她,嫡庶所出的小姑子个个厌恨她。
冯昭心里默默轻叹一声。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传来,随着一阵轻柔的珠帘响动之音,一股药味飘入鼻尖,一个甜美柔和的女音道:“奶奶,该喝药了。”
冯昭启开双眸,定定地看着进来的侍女,昨儿才是二月二龙抬头,乍暧还凉,侍女还穿着寒衣,进来的丫头是冯昭陪嫁丫头之一,名唤碧芳。
碧芳迎视上冯昭的冷眸,心上不由微微一颤,语调更为小心谨慎,“奶奶,奴婢凉过,温度正好。”
她将药碗放到榻前的烛台畔,伸手扶冯昭坐好。
冯昭一挪身,浑身越发疼得厉害,尤其是腰,就跟针在扎一般,只怕是她落到荷潭里受了凉气,她不紧不慢地捧过药碗,闻了一下。
碧芳道:“药在回春馆抓的。”
回春馆是京城最著名的几大医馆之一,听说这家医馆的大东家是太医院的千金科圣手医正,但凡贵门太太、姑娘有所不适,都会请回春馆的郎中诊脉抓药。
冯昭睨了一眼,托盘上还有一碟蜜饯,两碗清水。蜜饯是为她喝药后准备的,能解嘴里的苦味;清水是给她漱口用的。
她通过闻嗅,已能准确地判断出这副中药城的材料,确实是治风寒的药材,每一种份量也用得恰到好处。
冯昭沙哑着声音:“世子与夫人可有彻查我落到荷潭的事?”
嗓子疼,就连嗓音都嘶哑了。
一个少女挑起珠帘,捧着几盘果点进来,将果点摆放到内室中央的八仙桌上,愤然道:“奶奶,夫人说家里由世子爷做主。可世子爷早出晚归就没个得闲的时候,大/奶奶明明是被三姑娘、四姑娘推下去的,可她们非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冯昭捧着药碗,一饮而尽,漱了口,含了一枚蜜饯在口。
那些连不起来的片断记忆里,冯昭能感觉到丈夫汪翰对自己的漠视。
外头传来小丫头的声音:“给世子爷问安!”
冯昭含着密饯。
她来这里有三日了,早前浑身时冷时热,头一日高烧不退,但她醒来就看到了陌生的古代闺室。
第003章 世子爷
近身服侍她的是碧桃、红梅两个大丫头,另有她的乳母陆妈妈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她的内室除了汪翰,也只这三人能进来。
汪翰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衣着一袭蓝色绣着祥云纹的锦袍,头戴束发嵌翠玉银冠,鬓角如裁,眉如黛描,颜似秋月,眼凝寒冰。生得高挑清瘦,目测身高在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之间,真真算得一个风姿卓绝的美男子。
冯昭这几日依稀在碧桃、红梅、陆妈妈三人的话里,知晓汪翰是她自己挑中的夫婿,相亲之时,母亲余氏与媒婆让他们在冯家的品茗茶楼里见了一面,只一眼她就被汪翰给迷住了。
陆妈妈打起珠帘,道了声:“奶奶,世子爷来了。”
汪翰迈入内室,一手负后,闻嗅到屋里的药味,不由得微微蹙眉。
冯昭静默地打量着他:长得很英俊,也有贵族公子的风姿。可是他进来时,目光是在内室的精致摆件、六扇的紫檀木嵌双面绣屏风再三幅前朝名家字画上流转。无论他装得多清高、装得如何淡然,可看到那一件件价值不菲的东西时,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冯昭是冯家大房唯一的嫡出子女,她出嫁之时,余氏挑了最好的东西陪嫁。汪翰目光流转处,无一不是冯昭的嫁妆。
虽是武官之家,冯昭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即便京城富贵地,王族候门不少,可这些候门千金也未必有她使的好。冯父征战疆场,每每大战之后,少不得多一些金银珠宝、名家字画、布帛人参等物,冯家还真是很富庶,远非寻常人家可比。
陆妈妈也留意到汪翰的眼神:自家姑娘病了三日,第一日高烧不退,烧得整个人人事不醒,世子爷没来;第二日,世子爷是在黄昏时候过来转了一圈,瞧了一眼,说了一句“好生侍候着”就离开;第三日便是此刻,人是来了,没先到病榻前瞧自家姑娘,反是先看这屋里摆放的好东西。
在他的眼里,这些值钱东西都比自家姑娘要重要。
陆妈妈心下一沉,她陪着姑娘来汪家时,大太太就不放心,直说这不是良配,可因姑娘瞧上候府世子,太太也拦不住,甚至动用关系,遂了姑娘的心愿。
汪翰扫视完屋里的摆件,目光移落到病榻上的冯昭身上,不由微敛眼眸,一改之前的炽热,转化成冰,语调不亲不疏,不紧不慢地问道:“今儿可吃过药了?”
废话!
没见案几上还放着药碗,没闻到这屋城还有药味?
他若真的在意她,一迈进来,岂有不注意药味、药碗的,他先注意的是那些精致名贵的摆件、字画。
冯昭不由得替前身感到悲凉,在那些无法连接的片断里,她总觉得,这个前身是不是还有一世的记忆,就算是这样,她依旧还是选择嫁给汪翰?
她真是无法理解。
冯昭不答话。
碧桃与红梅交换眼神。
碧桃低声答道:“回世子爷话,今日三顿药,奶奶已按时服下。”
汪翰很不想在这里多待,可他今儿过来是有要事找冯昭,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不能再拖了。可要他张口求冯昭,他真说不出来。
他是名门公子,是候府世子,凭甚求猎户出身的莽夫之女?想到她的出身,汪翰的不由觉得厌恶。思及冯昭的祖父早逝、冯父战亡,冯家大房而今就没男丁,那偌大的家业就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汪翰面上的厌恶之色轻缓了两分。
近来,汪翰听说冯家二房的老太爷正与余氏说过继之事,冯家大房的家业传说有百万两银子,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第004章 丈夫嫌弃
镇国公府权大势大,相传最是富有,老镇国公是太祖皇帝的大舅兄,更是名动天下铁血大将军,一统天一时,不知在战乱时收拢了多少好东西,且他素来阔绰大方,尤其是对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每次大捷清点战利品,那就是赏!赏!赏!也至他手下的武将、武官,全都是暴发户,一个比一个有钱。而冯昭祖父便在老镇国公手下领命,且冯祖父膝下唯冯昭之父一个独苗儿子,十几年下来,冯家还真得了不少好物件。
现下,若余氏果真过继儿子,还有他汪家什么事?他汪翰就是为了冯家大房丰厚的家业,才委曲求全娶莽夫之女为妻,怎能任人截胡。
冯昭静静地望着汪翰,像看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今日突然涌现的记忆碎片里,她已无法再对这男人产生丁点好感。他就在眼前,明明爱慕钱财却又难掩鄙夷、轻视之意。
她穿越前是一位私人医院的女医生,不仅擅长诊脉,更擅察颜观色。在医院上班五年,她接触的病人不少,也看到了不少病人、家属的各式眼神。汪翰眼里流露的是鄙夷还是善意,就这一点冯昭瞧得明明白白。
汪翰多看冯昭一眼,就似脏了他的眼,定定地看着床沿,这张锦榻是他们订亲后余氏请了京城最好的木工匠人入府订制。木材是余氏花了重金购得的一批百年紫檀木,而这院子里订制了全套的上等紫檀木家具。用紫檀木做床,这是极少人家会这么做,但余氏说,紫檀木的床可以养生,也不顾旁人议论,硬是订制了这么一张奢华的牙床。
即便是富贵官宦人家,嫡女出嫁,能早早预备一些黄梨木订制家具就是件极体面的事。而余氏预备的这批上等紫檀木,比黄梨木的价格更贵一倍,即便三品大官嫡女也未必舍得花这价钱购买紫檀木。
汪翰想着自己有事要她帮忙,吐了一口气,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阿昭,你……好好养病。娘说待你身子痊愈,就让你主持中馈、打理府邸。娘的年纪大了,操劳了几十年,也该享享福。”
冯昭抑住笑意,在前身的碎片记忆里,在身边下人的讲诉中,还有她的回忆、思忖下,她已明白汪翰娶她的原因:候府是个空壳子,最近十年早已入不敷出,而近五六年早已靠典当度日。先是典当祖宗留下的字画,后又典当店铺、田庄,甚至还变卖了好些下人。用候府夫人胡氏的话说“当今圣上倡议节俭,我们汪家虽是清贵门第,也要节俭养德。”
节俭养德,亏得胡氏说得出来。
汪家过不下去,值钱的字画没了,店铺也卖了不少,田庄也只剩下最后两处,加起来还不到八百亩。汪翰的两个妹妹,三姑娘汪诗正月满十五,已订亲,因置备不出体面的嫁妆,推说请人看了汪家的家运,只说汪家今年不宜嫁女,只得延后婚期。
冯昭想到真相,捧着胸口咳了几声:“世子爷,妾身被人推落荷潭受寒染了风寒,现下浑身都疼,前儿浑身滚烫,昨晚咳了一宿……”
她的话还没说完,汪翰的眉头就无法掩饰的微敛,难掩厌恶之色,虽只一瞬,可还是落到冯昭眼里。
他果然厌恶她至此。
明明厌恶,还想她接掌府邸,想让她拿自己的嫁妆来贴补候府上下,是不是还想她拿了自己的嫁妆给他胞妹汪诗置备嫁妆?以汪诗汪家嫡女的身份,嫁妆少了一万两着实拿不出来。
第005章 训斥
三日前,冯昭与三姑娘汪诗、四姑娘汪词在御花园里说话,她走在前头,二位姑娘走在后头,不知道她们是玩笑还是故意,将她一掌给推到了荷潭里头。若是玩笑,但凡真当她是长嫂,就不会选在荷潭旁边开这种玩笑。若是故意,一心想置她于死地,这样的小姑子更不值得她以德报怨。
冯昭柔声道:“世人都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世子爷,只怕我这病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我现下这身子也只能打理好自己的嫁妆,着实无法打理偌大的候府。”
想让她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候府,简直就是做梦。
就她的嫁妆,她完全可以让自己与身边的人不愁吃穿地过好日子,别说是过今生,就是十辈子都吃不完,何况她也是个会经营的。
汪翰眸光里的厌恶又重了两分。果然是猎户之后的俗女,眼里只能看到银钱、阿堵物,丝豪没有名门之女、书香贵女的温婉、大气,不就是染了风寒,话里话外总说她是被人推下去的。且不说他的胞妹汪诗,就是庶妹汪词的出身也不知比冯昭贵重几分,若非候府现下日子过得艰难,他又如何会委屈自己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妻。
汪翰倏然起身,面露冷厉,“你落到荷潭之时,就你与三妹妹、四妹妹在,你凭甚说是她们推的你?”
他的两个妹妹都是金尊玉贵的,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定是冯昭想拿捏他的妹妹,他绝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她旁的记忆虽不全,可她却能清楚地记得当时她落到荷潭前,有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还有一人故意在她脚下挡了一下,就凭后背、脚下的力道,汪诗、汪词任何一个人的力气还做不到,极有可能是二位姑娘联手所为。
“你自己在荷潭畔没站立稳当,就诬妹妹推你。冯氏,诬人名声的话莫让我听到下次,否则休怪我以‘口舌’之过罚你跪祠堂。”
口舌,乃妇人七过之一,若犯此过,可以拿此过休妻。
冯昭只想知道他心里是否真的有自己?
在那些片断记忆里,证实了汪翰的无情,可她总要亲手验证才放心。
汪翰不信她。
不仅不信,而且还很厌恶她。
他娶她,只是为了将候府支撑下去。
汪家到了汪翰下一辈,爵位能不能袭,还得另说,委实他们这爵位得来的太有故事。
汪翰祖父是个纨绔,也是当时出名的败家子;好不容易熬到汪翰的父亲汪德兴袭爵,却也是个坐吃山空的主儿。而今请封了汪翰为世子,府里就只得靠典当东西过日子。
冯昭心下冰凉,让她穿越重生,是待字闺中也行,怎的却晚了七日,若是再早八日,就只八日,她都有法悔了这门亲事。
她声音嘶哑,道:“世子爷何不让三姑娘、四姑娘与我对质?这偌大的候府,即便当时我们三人的服侍丫头都不在一处,总有人瞧见。”
他信他的妹妹们,却独不信她。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却让曾经的冯昭倾尽了一切,甘愿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甘愿替三姑娘汪诗置备嫁妆。
这样的婆家、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小姑子,又如何值得她真心以待。
汪翰大喝一声:“贱妇,你给我住嘴!”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眸光狠毒又无情。
冯昭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他居然嫌弃她。
她还嫌弃他呢。
想到新婚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宁可在偏厅临窗小榻上将息一夜,也不愿碰她。次日清晨,她想扶他一把,结果扶了一下,他却拼命地弹拍着被他碰过的左臂,就是被她碰过之处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他到底有多厌弃她,才做得出这样的事。
第006章 虚伪
汪翰冷声道:“是你自己不愿打理府邸,你不想打理,自有想要打理之人,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他猛然转身,冯昭以为他要离开,不想他却从墙上摘下了一幅前朝名家的《西山春色图》,动作快速地卷起。
陆妈妈想问,欲言又止。
碧桃、红梅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冯昭嘶哑着声音,“世子爷拿妾身的嫁妆字画作甚?”
汪翰凝了一下,浑身似被什么击中,只片刻,他强作淡定地道:“你嫁入汪家,这些东西自是我汪家之物?”
“这字画是妾身的嫁妆,换言之,只要妾身活着它就是妾身的。妾身不在了,若妾身有儿女,便是妾身留给儿女的。若妾身英年早逝,膝下无儿女,以我二叔公、几位堂叔的本事,自会陪着妾身母亲前来候府取走嫁妆……”
汪诗、汪词为何对她下狠手,心里打的不正是她嫁妆的主意。
汪诗十二岁就订亲了,可因为预备不出嫁妆,只得以莫须有的藉口延后婚期。
旁人不知道安乐候府的底细,冯昭却是明白的,早在她与汪翰说亲之时,余氏就派人细细地查了汪家。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才知道这些年汪家过得捉襟见肘,更是拆东墙补西墙。
再瞧汪翰刚才的举动,从墙上取下字画,卷起,再握在手里,分明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汪翰被冯昭几句话一说,心里一震。
这个贱妇果然奸诈,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顺天府冯家那脉确实有些本事,占的是皇商之名,更因冯昭祖父之故,搭上了镇国公府,拿到了给宫中供应茶、酒的生意。顺天府冯家家主冯焘,自来对应天府冯家多有帮衬、关照。
汪翰支吾了片刻,道:“我想带到书房鉴赏一二,待赏完就送回来。”
冯昭微微勾唇,问道:“不会是鉴赏完后,真迹变赝品?”
汪翰心下恶狠狠地暗道:贱妇!有朝一日待我飞黄腾达,非休了你不可,只现下却寻不到她的错处。反是早前,他所说的“口舌”真真是个好理由,到时候休了她,因是她之过,就是嫁妆也可以不用退还,她带入汪家的一大笔产业,便能真真成为他们家的东西。
也罢,现下还不是与她撕破脸面的时候,今日且忍她一回。
冯昭吃吃笑了起来。
陆妈妈三人瞧得有些发呆:这样的笑是阳光,是明媚,甚至还笑得充满了自信,这是以前从未在冯昭身上瞧见过的。
汪翰有些气恼。冯昭那句话道破了他的本意。他原想卖了字画,怎么也能换上一千多两银钱花使,回头再照着真迹绘一幅赝品还给冯昭。冯昭不过猎户莽女,其母余氏更是一身铜臭气,除了会赚钱,旁的本事全无。冯昭哪懂鉴赏字画,一旦事破,他就推说冯家给她陪嫁的就是一幅假画。到那时,想来冯昭也不会据理力争,毕竟没有任何证据。
汪翰今儿来瞧冯昭,原就有自己的目的:一是哄着冯昭打理府邸,让她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府中用度;二是再从冯昭那儿拿些银钱花使。
可现在,他堂堂一介名门公子,饱读诗书,如何能开口向她索求银钱,平白被她小瞧了去。他不会开口,他只要她乖乖地、求着他拿银子。
汪翰想到此处,重新坐回到榻前的锦杌上,轻咳一声,让他温柔、深情地与她说话,他可做不到。他是七尺男儿,让他求她,这怎么可能。汪翰拿定主意,用命令地语调道:“本世子明日要请几位朋友去一品楼用酒席。”
第007章 装不懂
冯昭心里暗笑,面上不显,“世子爷,男子在外交往应酬之事,妾身不懂。”
不懂……
没听出他的话意:他需要银钱,他要请人吃饭。
没成亲之前,他可以向胡氏讨要,可现在他成亲了,他怎么能再与胡氏讨要这种钱,他是世子,每个月有五十两银子的月例,这月例就包括了他在外头的应酬花使。而他的弟弟汪博一个月五两月例,他胞妹汪诗一个月才三两银子,庶妹、庶弟们一个月就更少了只得二两银子。
榆木脑袋!果真是个世侩、俗气只会钻钱眼子里,就不能主动拿几张银票给他?
要他说破,他拉不下这脸面。他是京城大才子,他是清贵名门公子,怎么能说需要银钱的话。
汪翰此刻坐不是,离开也不是。家里值钱的东西已不多,书房里虽还有两幅字画,可都是祖传之物,不能再卖了,若被候爷汪德兴知晓,只怕又要训斥一场。
母亲胡氏那儿,这几十年下来,她的嫁妆已经变卖了不少,原本胡氏待字闺中时,胡家的家境就落败了,嫁妆统共还不到一万两银子,到了胡氏兄弟这辈就败得更快,就连胡氏嫡亲弟弟嫡长女胡秀秀也在胡家过不下去,早前好几年就投奔了胡氏。
而今的胡家,最体面的就是胡氏庶兄的一个儿子高中了举人,其他子侄兄弟已经泯然于众,早回了胡家的祖籍故土。也只在那里,胡家还能算是当地的书香门第。只是兄弟各房分的家业加起来也不足五千两银子,不过是冻不着、饿不着罢了。
胡氏没法贴补汪翰,胡氏娘家依仗不上,胡氏的嫁妆也所剩无几,现下还握有的不过是一家铺面,又一处三百亩的田庄,还有些她的头面首饰。这些首饰不是她心爱之物,便是胡氏母亲留给她的,她原打算留给汪诗作嫁妆,是万万不会再动这些东西了。
汪诗因为胡氏手头传给她的嫁妆太少,私下也曾埋抱怨过胡氏。
胞弟汪博埋怨汪德兴胡氏夫妇不善经营,没给他们兄弟留下与候府相等的家业。
汪翰如坐针毡,到底没有走,面上故作淡然。
陆妈妈笑眼弯弯,以为世子爷终于想通了,要留下来陪姑娘说说话。
碧桃心下颇是不屑,当谁瞧不出来呢,自视清贵门第,书香世家高人一等。
红梅殷勤地沏了茶水,小心地捧给汪翰。
汪翰接过,挑剔地看了眼茶盅,这是精品上等汝瓷茶蛊,烧制得轻薄,外头是富贵牡丹纹的,色彩华丽,式样精致,与内室摆放的汝瓶花瓶、茶壶依然是整套。
瞧着这样的质地,近五十年市面上倒不曾见过,定是冯昭祖父当年趁着乱世,当刽子手杀人那些年不晓从哪个前朝贵族家里抢来的。这样的东西,只怕得亲王府、郡王府或宫里才能见到。
陆妈妈见他看着茶盅若有所思,轻声道:“世子爷,冯家二房的老太太娘家曾是前朝供奉宫中瓷器的皇商。我们姑娘出阁时,嫁妆里头的瓷器摆件,都是上等好瓷器。”
不仅是好,就是与宫里的瓷器相比也不会逊色分毫。
是了,是了,冯焘能做皇商,也会经营,还娶了前朝瓷器皇商的姑娘为妻,因着这门亲,冯二太太娘家的瓷器皇商身份亦保住了。
汪翰面上露出几分不耐烦,他可不是来听冯氏嫁妆有多贵重的,他想要钱,他可有大用呢。
他与陆妈妈的视线相接,陆妈妈心下明了:世子爷是找奶奶取银钱的,偏他好面子,又不好直说。陆妈妈微微一笑,暖声道:“奶奶,世子爷在外奔波,乃是奔前程,这是头等大事,你看……是不是给世子爷取点银票。”
第008章 讽刺
冯昭原想故作迷糊,她可不是开钱庄的,就算她手头的银钱多,倒也不想便宜了这种明明骨子里爱钱,偏要故作清高的主,让她觉得恶心。“奶娘从我钱匣子里取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她从枕头低下拿出一串钥匙,干脆地递给了陆妈妈。
陆妈妈双手接过,寻到了一把钥匙,开了紫檀木衣橱,启开衣橱,可见里头整齐摆放的几只妆盒,陆妈妈抱出一只铜匣子,又用小钥匙打开上面的铜锁,面露难色地道:“禀奶奶,这里头只两张五十两的,再五百两的银票,你看……”
冯昭嘶哑着声音:“回头让乳兄到外头换成二百两的银票再一些银锞子回来,我瞧世子爷今晚也不急着用,明儿一早给他送去。”
她明明有很多钱,却要与他算得如此清楚。
她宁可换成银锞打赏下人,也不愿让他多拿了银子。
猎户女就是这般斤斤计较,不对,她二叔公还是皇商,猎户女粗鲁,皇商侄孙女更是一身铜臭,真真粗俗到极点。就算五百两给他又如何了?他可是她的夫婿,他花使不得她的银钱?
汪翰想到此处,越发不满,开口道:“把五百两的银票给我!”
冯昭微怔,这会子不装清高了?她哑着声儿道:“世子爷,不可!你可是谪仙人物,不似妾身这等俗人,银钱在你眼里是阿堵物,多了没的碍眼。你且放心,妾身敬重你的出尘之姿,绝不使这等俗物污了你的眼,明早定将二百两银票送到你手里,不让你误了大事……”
陆妈妈、碧桃、红梅三人哑然失色。
这是她们服侍十几年的姑娘?怎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世子爷,钱不是万能,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你说是不是?”
冯昭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传到耳里,仿似鬼魅一般。
汪翰恨得牙痒。
他不能再卖书房的书籍、字画,最后剩下的东西,都是要留给汪家后世子孙的,不能再动了。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如同汪博那般抱怨自己的父祖败家。
总有一天,待他得拥权势富贵,他会抓一把银子砸到这贱妇身上,让她抱着银钱过日子去,看抱着银钱是能生出金儿子,还是生出银闺女。
汪翰蓦地转身,留下一句冰冷的“陆妈妈,明儿一早记得把二百两银票给我送来。”
这是求人,根本就是命令,仿佛陆妈妈不照令行事,他就要罚她。
外头,传来二等丫头的声音:“世子爷今儿不用了暮食再去书房?”
这二等丫头原就是汪翰身边的服侍丫头,自比那几个陪房、陪嫁要熟络。
汪翰快被冯昭给气饱了。
他原就瞧不上冯昭,现在更是两看生厌,别当他没瞧出来,冯昭也同样厌恶他。
真是见鬼了,明明相亲那日,冯昭还一脸痴迷,就连新婚那几日,她也是温柔、小意,虽然他知道冯昭在装温婉,可那也是装,现在倒好,她连装也不愿意装一下。
汪翰出了兰桂堂,想不明白这才几日怎的冯昭突然就似换了一个人。
他立在兰桂堂的院门外,思忖着自己今晚又去何处安息,东边的石径上移来一个婆子,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近了跟前,屈膝行礼道:“世子爷,夫人请你去一趟朱榴堂。”
汪翰应了声“这便去。”
第009章 话过继
朱榴堂,是候府夫妇居住的寝院,兰桂堂是两进的寝院,而朱榴堂则是三进的寝院,分前院、后院,亦有单独的厨房、服侍的下人院。
前头兰桂堂的家生子丫头悄悄递了话,说奶奶提了她掉落荷潭的事,这会子正巧汪诗、汪词姐妹二人也在朱榴堂,只待用了暮食,姐妹二人便回各自的绣阁歇下。
胡氏一脸肃色地扫过三姑娘与四姑娘,禀报的大丫头并没有避讳二位姑娘,而是低声将刚得来的话递给了胡氏。
胡氏冷喝一声:“诗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冯氏一口咬定是你们将她推到荷潭的?”
汪词身子一颤。她可是庶女,又不是胡氏肚子里出来的,胡氏对她虽不刻薄,可也没多宽厚,何况再有几月她就要及笄了,她的亲事还没着落,可不得巴着汪诗与胡氏。
汪诗不语。
汪词在又一声大喝“说——”的声音下,吓得跪在地上,“母亲息怒!”她结结巴巴,小心翼翼,先是看汪诗,又看胡氏,依旧不敢说实话。
胡氏立时就明白了,如果这话冤了她们,以汪诗那不饶人的性子,肯定会哭闹喊冤。可这会子神色里却一副大义凛然之气,“娘,以大哥的才学、身份,娶权臣嫡女都使得,可爹却非要他娶一个暴发户的猎户女。娘不觉得大哥委屈吗?满身俗气,除了会看账簿,会数银钱,一无是处,哪里配得上大哥。我讨厌她!我是不会承认冯氏是我嫂子的,更不会认她是我们汪家人?”
汪词深以为然,觉得他们是世家名门,清贵门第,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那都是望族,凭甚要娶那样一个扶不墙的。冯昭的出身,外听说是武官之女,我呸,明明就是刽子手的女儿,连个善良庄户人家的民女都不如,更别说诗书传家的小家碧玉,别说官宦嫡女了,早知如此,她宁可大哥娶一个五六品官员的嫡女,至少也比冯昭强。
自打大哥与冯昭订亲,这满京城的人都在笑话安乐候府,说安乐候府几时落魄到给嫡长子、世子娶克父的暴发户之女为妻。
胡氏想着汪诗原就是替汪翰抱不平才有此举动,不由轻舒一口气,“我不是与你们说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汪诗不快地道:“娘是说抓住她的错处,降妻为妾?可万一,大笔的嫁妆被冯家收回去?我听人说,平远候的二公子结发就是因错被降为贵妾,前头一降,第二日她娘家人上门,收回八成嫁妆……”
自由身的贵妾可以有嫁妆,但都是极少的嫁妆。妾通卖买,可由主家处置,而大部分的妾是没有嫁妆的。
门外,汪翰静默而立,他一早就知道父亲逼他迎娶冯昭的真实原因,着实是汪家举步维艰,需要借助联姻改变困境。可眼下瞧来,冯昭不是个省油的灯。
胡氏见周围服侍的都是心腹下人,低斥道:“她可是应天府冯家大房唯一的嫡女,她的嫁妆丰厚,如果我们家待她不好,只怕冯太太不肯把冯家的产业交给你大哥。”
听闻应天府冯家大房只怕有几百万两银子的珍宝字画,便是冯家二房名下的铺子都有不少是大房的,谁不眼馋?
如果都归了安乐候府,再不用捉襟见肘,汪家上下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再不用这般节拘度日。
汪诗答道:“外头都在说,冯太太要过继冯家二房嫡少爷做儿子。冯家大房若有承嗣男丁,只怕不肯把家业交给大哥的。”
胡氏反问道:“没有做过,又怎知不行?”
第010章 小姑厌恶
应天府冯家是皇商首富,而他家的东西有一半是大房余氏母女的,这个名头可不是虚的,冯昭十日前嫁入汪家的陪奁、嫁妆,唱礼官挑了贵重的一念,令人啧啧称奇。
以冯太太对冯昭的疼爱,就算要过继承嗣子,少不得要找冯昭商量。过继来的儿子,哪里比得嫡亲的骨血亲近。
汪诗不满地嘟囔道:“反正我讨厌她,粗鄙庸俗,满身铜臭,要我去讨好她,我可做不来。娘是婆母又是长辈,娘直接命令她,令她给我置备嫁妆,她那么多的嫁妆,拿出个五六万两银子给我备嫁妆又怎了?”
汪词小心脏颤了又颤,三姐姐是不是疯了,五六万银子的嫁妆,她可真敢想,还真拿人家当钱庄不成。
冯昭的嫁妆丰厚,价值几何,连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只听成亲那日,有礼官高唱:冯家陪了十万两银子的银票给冯昭花使,这钱是冯太太怜惜爱女的手头节拘,特意当零使用的。再有二尺高的珊瑚树一株、鲛绡帐两顶、粉色珍衫一件、帝王绿的翡翠头面首饰全套、名家字画十九幅、顶级双面苏绣的六扇隔断紫檀木屏风、红麝香珠一串、羊脂白玉的一尺高坐莲观音一尊……
粉色珍珠衫,光是一件珍珠衫就价值不菲,偏还是用粉色珍珠制成的珍珠衫,可不更是稀有特别。肯定是冯家父祖从哪家贵族那儿抢来的,果然是杀人的刽子手,上天都罚冯家没儿子,活该!
听闻这粉色珍珠衫的珍珠大小匀称,圆润漂亮;鲛绡帐相传是鲛人褪下的皮所制,夏日挂上能辟蚊虫鼠蚁,还能散发一股清凉之气。
相传冯昭的田庄有五处,处处皆是不下千亩的大田庄;据说她娘家给陪嫁的店铺有三十三家,其间长达五十年的老店铺不小十五家,百年以上的店铺更有七家,而日进斗金的大店铺更有数个……
整个京城的都说安乐候府的奶奶其嫁妆高达数近三十万两银子。以冯家“应天府首富”之名绝不是虚的,从冯昭嫁妆的冰山一角便可窥全貌。冯太太曾说给爱女陪嫁了半个冯家的产业,外头人信,可汪家上下对此抱着怀疑态度。
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搁在整个天下,不比皇族亲王府的嫡出郡主嫁妆差,甚至能直逼嫡出公主的嫁妆,真正是十里红妆,而汪家昔日下聘时只预备了三十六抬,偏冯昭过门时抬了一百二十抬,未动汪家的聘礼,但她的嫁妆大半都是四人抬一抬的,那纯粹就是拿两抬、三抬合到一抬里,俱是实打实的。
“娘,我是安乐候府唯一的嫡女,我总不能被那么个出身低贱、举止粗俗的女子给比下去,我一定要一百抬陪奁。”
冯昭凭什么要压她一头,让她在正月出阁地,一时间名动京师,谁不知道冯昭虽出身商贾门第,可嫁妆诱人。
十万两银子当零使的嫁妆,从来就没人这么干过,偏那一大匣子多则一万两,少则五十两的银票,用红线捆绑在陪奁盒子上,大摇大摆进了汪家大门。
汪诗嫉妒,更有强烈的不满,明明处处不如她,却处处抢占风芒,事过数日,可这件事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胡氏轻斥道:“你既想让她帮你置备嫁妆,你还推她落荷潭作甚?你当她是傻的?你都要推她、害她了,她还能替你备嫁妆。”
就算再看不惯冯昭,那也是忍着、装着,先哄好了她,再一步步谋划。
胡氏气恼汪诗自作主张,若打草惊蛇,后头的事就不大好办。
汪诗扬了扬头,气恼地道:“娘,她无父无兄弟,不就是一个商贾人家,我们汪家还怕她作甚?”
第011章 责备
胡氏用手凿了一下汪诗的额头,面露失望,“素日我是怎么教导你的,我的话你全当成耳边风?冯家大房是没当家作主的男丁,可冯家二房的老太爷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冯家与太子府走得近,冯家三个儿子都是太子一派的人……”
惹恼了冯家,他们在太子耳边吹吹风,汪家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冯家大房看似尽皆妇道人家,可人家冯家二房的老太爷、老爷能干出息的好几个,这能是招惹的。若没有冯家二房的人暗中扶持帮衬,就凭余氏婆媳两个节妇,能在几十年间将那份家业壮大数倍?说起来,还不是有冯家二房在。
有些人只看到了冯家大房偌大的家业,却没想到这深处、背里的道理。
汪诗不满地道:“虽都姓冯,就说我们家爹和三叔、四叔他们也就是面子情儿。”
汪祖父还在世时,是出名的纨绔、败家子。正经本事没有,背后整人、害人、算计人的花花心肠一套又一套的。生恐其他兄弟抢了他的爵位,抢了他的风光,将有才华、有本事的兄弟弄死,连一母同胞的弟弟都没放过,而汪家也是在这一辈开始急速败落。
到了候府家主汪德兴时,几个兄弟因听家生子的下人们说当年父亲如何害死叔父等事,兄弟生出芥蒂,其他几个弟弟最怕汪德兴也是如此,即便汪德兴没有害人之心,却又怕三个弟弟害他,故而兄弟感情淡薄,维持面子情。
“冯太太母女手头可有一大笔的银钱呢,谁不眼馋,提出让冯太太过继儿子的可就是冯家二老太爷,冯太太婆家嫡亲的二叔,冯太太能反对得了?”
汪家几房人保持面子情,不代表冯家就是如此。
胡氏听人说当年冯家大房老太爷冯然战死,冯家大房老太太主动举荐冯焘为家主继承家业,还拿了大半的银钱支持冯焘买庄置屋开铺子,又约定好,将来这些产业,二房看着给大房分些即可。就凭这个情分在,冯老太爷关键时候,就不会不管冯家大房的人,何况冯家大房太太余氏,也是商贾嫡女,更善经营,这几十年下来,挣下一笔偌大的家业,能与冯家大房的皇商家业持衡,这得多富有。
胡氏语重心长地道:“你少给我惹事,冯家暗里的势力大着呢。”她顿了一下,“但凡是当娘的,哪个不是为了儿女,拢住冯氏,让她拒绝冯太太过继儿子……”
也唯有此,应天府冯家的家业才有希望落到汪家手头。
谁不想自己的钱财足够多。
虽然冯昭粗俗鲁莽又一身铜臭气,除了会赚钱,旁的本事没有,可为了一大家人能过得富贵,能让她的嫡次子娶上体面的妻子,能让她的女儿出嫁时风风光光,就必须拢住冯昭。
胡氏轻叹一声,“但愿冯氏不会因这事恼你,否则到时候看谁给你置办嫁妆。”
家里可是拿不出一大笔银钱了,胡氏手头的嫁妆是要给汪诗的,只这些田庄、店铺还是太薄了,其他的嫁妆,她可是指望冯昭帮衬一把,好歹将这个关口迈过去。再有二爷汪博十七了,得订门好亲。
汪诗不以为然,一个商贾人家能有甚势力,偏她娘胆小,长他人志气,灭自家人威风。冯昭名为武官之女,嗯,她那爹早死了十来年,家里都是靠经商生活。
“娘,她嫁到我们家,做梦都该笑醒。从爹决定让大哥娶她开始,就不是真的要她做嫡妻。娘随便寻一个理由压住她,将她的陪嫁店铺、田庄拿过来打理,有了出息,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娘,我听说冯氏手头有几家百年老店,这些店子全是日进斗金的,只要娘接管了来,不出一年,就能赚好大一笔钱……”
第012章 旺夫
汪翰心下一沉:妹妹怎能说这样的话,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会去夺儿媳的陪嫁田庄、店铺来打理。汪诗不知轻重,他可做不出这样的事。私心里,汪翰可不想让自己的东西给了旁人,哪怕对方是他的胞妹,若是几千两银子,他没意见,可汪诗刚才开口就要五六万两银子的嫁妆,当初他给冯家预备的聘礼,统共才花了三千两银子,变卖了三幅字画才凑足这笔钱。
妹妹的嫁妆,怎么能比他的聘礼还高出几十倍,最多高出两三倍他是没意见的,各家给姑娘备嫁妆,也是照了家中嫡子的聘礼少则添两分,多则增一倍的量来预备的。
他可是安乐候世子,还是八岁时就请封了爵位,汪诗怎么能要求超过他的数额这么多。
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喝道:“三丫头,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晓规矩!”
安乐候汪德兴一袭藏青色锦袍,自边角小门处翩然而进,目光冷冷地看着偏厅烛光映衬出的倩影。
汪德兴冷厉地扫过汪翰,大踏步进了正厅,掀起布帘门卷起一股寒决进了偏厅,看了眼跪在胡氏膝前的四姑娘汪词,“怎么回事?”
胡氏淡淡地对汪词道:“今儿失礼的事,我不予追究,不可再有下次。词儿且起来!”
她支字未提汪诗与汪词姐妹联手将冯昭推落荷潭的事,也亏得汪词那日反应快,早早寻了汪翰哭上一场,而汪翰便信了她们姐妹的清白。
胡氏不愿让汪德兴知晓实情。
汪翰也觉得没出什么大事,冯昭掉落荷潭不过染了回风寒的小事,委实不值得一提。
汪德兴撩起衣袍坐下,“诗儿,大\\奶奶是你长嫂,她嫁入候府就是汪家人,你得敬重她。”
汪诗对这个父亲有三分惧怕,声音比早前低了些,“爹,以大哥在京城的才名、出身,寻个什么样的大嫂不好,可你倒好,非逼着大哥娶了满身铜臭的粗俗猎户女。害得女儿近来都不敢参加贵女们的及笄宴、茶点会,就怕被她们笑话。”
汪词心里暗道:这是怕人笑话不敢参加?分明是三姐姐正月办了一场及笄礼,几乎给京城所有相熟的贵女下了帖子,那日可是多少年没有的大宴,贵女、太太们送的礼物不少。汪诗也是抠门的,收礼时欢喜,要让她送出去,就跟割她的肉儿一般。
从汪词记事起,安乐候府是面上风光,她小时候府里的田庄、店铺还多,下人也多,可后来下人精减,田庄、店铺也少了,就连太太姨娘们的四季新裳都减了一半,可见这日子大不如前。
汪德兴挑着眉头,难抑怒容:“你知晓个甚?为父让你大哥娶冯氏女,那是为父听人说说冯氏女旺家旺夫旺子孙。数年前,凌老太君百里挑一相中她,原与冯太太说好,只待凌千烨年满十五就遣人去应天府议亲。谁曾想,五年前北疆生变,平远候府的主子先后战死沙场,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他扬了扬头,面露得意,“也亏得文台与冯氏订亲得早,否则就被新宁伯府抢了去。”
汪诗幸灾乐祸地道:“是要将冯氏许给那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全家的凌千烨?”
怎么没让冯氏嫁凌千烨啊。听说凌千烨克死家人不偿命,还克未婚妻,真让他们订了亲,说不得冯氏就被凌千烨给克死了,到时候也不用冯氏来祸害他们家。
胡氏惊问道:“新安伯打算替谁求娶?”
第013章 被算计?
汪德兴答道:“是新安伯的嫡长孙章济。”想到新安伯忙乎一场,被他从中截胡,他就觉得痛快。
从汪翰记事起,他就知道汪、章两家不对付,他与新安伯的嫡长孙不来往,而他们的父亲也互不往来,也至汪章两家势成水火。两家人背后以互相拆台为乐,更以看对方的笑话为喜。
“我是无意间发现他使下人去应天府打听冯氏的事。我身边的小厮使了银子买通新安伯府的婆子,这才知道,原来章爵爷相中冯氏,去应天府打听她是否订了亲事。他使人去打听,我则是先让官媒登门说亲,又让汪管家的女人亲自走了一趟,否则,这等亲事可轮不上文台。”
冯昭有什么好的?
模样也没有多好看,言行举止更不似名门望族千金,总之,在胡氏母子三人瞧来,就是粗鄙、俗气再外加一身铜臭,如果不是汪家现下缺银子,他们才不会娶她。
胡氏不信,问道:“候爷,你不会被章爵爷给算计了吧?”
汪诗觉得这个可能极大。“爹,女儿也觉得你可能是被章家人给坑了。”她嘟了嘟嘴,大哥与冯如是去年八月初议亲,九月十二正式订亲,十月初定下的婚期。她歪着脑袋,“爹,你肯定被章家给坑了!”
一定是被新安伯给坑了!
汪诗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理由,她这样的名门贵女,都没遇上像新安伯府这样的好亲事,怎么可能被冯昭给遇上。
她参加贵女及笄宴时,也曾遇到过新安伯府的姑娘,她们总是以汪诗的大哥汪翰迎娶冯昭为妻而讥讽一番,说冯昭是个暴发户、粗俗女。
胡氏道:“新安伯好歹也是名门贵族,新安伯的嫡长孙可是太子妃胞弟,太子和太子妃是多精明的人,以章大公子的出身,怎么可能娶一个商贾女?”
新安伯就是只狐狸,行事圆滑,如果真当冯昭是宝,还是给他最疼爱的嫡长孙求娶,这还不得私下讷名、问吉、合了八字,不会流露行迹,更不会令人从一个下人婆子那儿探出来的,怎么想都像是对方故意设的局。
妻子、女儿都认为汪德兴着了人的道,汪德兴这会子迟疑。
冯昭的嫁妆丰厚,就凭冯昭的精明能干,只要哄好她,绝对能解决汪家困境,这可不像章爵爷的为人处事,章爵爷也不会替他汪家解困。可他当初打听到的消息,着实不能放到明处说,这也是现下他瞧不过汪诗,这才点破。
汪德兴神色疑惑。
他真是拿不准,汪、章两家相斗几十年,真有可能是章爵爷故意算计他,究其原因:他这一生,以瞧章家的笑话为最大的乐趣。相同的,章爵爷肯定也想看他们汪家的笑话。
汪德兴努力寻找藉口,也证明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当初凌老太君着实想替凌千烨求娶冯氏,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少,凌老太君曾夸赞冯氏旺夫旺家……”
胡氏不快地道:“候爷昔日要我同意这门亲事,说什么我们候府现下度日不易,家中产业出息不多,诗儿、博儿大了,要嫁妆要聘礼,若娶了冯氏,这些事都不再算事。敢情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却是你被章爵爷给算计了?”
不!他坚决不承认。
汪德兴觉得很丢脸,早知会被妻女小瞧,他就不提新安伯的事,他最初坚持要这么做,就是想出口气,让章家尝尝被人截胡的滋味,欠了人的,就得还。
第014章 心思
汪诗一瞧汪德兴的面容不好看,当即忙道:“爹爹,你比新安伯有本事多,大哥的才华、人品、气度,不知道要甩章济几条街。”
章济虽也是秀才,守成有余,振兴不足。但汪翰不同,十六岁时就赢得了“京城四公子”的名头,这四公子有亲王府的世子,有丞相府的公子,还有皇后娘家的侄儿,再一个就是他的儿子汪翰,这对汪德兴来说是件极体面的事。
汪德兴越来越怀疑自己真着了章爵爷的道,可他坚决不承认。老章头真够厉害的,这般算计他,害他娶了一个粗鄙猎户女当嫡长子媳妇,说不得他们父子又躲在背后笑他愚蠢呢。
汪德兴吐了一口气,“听说冯氏是个会打理店铺生意的,且让她打理她自己个的嫁妆。”
汪诗轻呼一声“爹爹”,“听说她嫁妆里头有几家百年老店,都是日进斗金的好铺子,如果寻了她的错处由娘打理,也会赚好多钱。”
胡氏会打理?
得了吧!
胡氏如果会打理,汪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一年不如一年。
汪德兴心里不大痛快,一是中了章爵爷的道,二是因为听到汪诗母女说的话,这母女俩居然想寻了冯氏的错处,接管人家的嫁妆。“你们若真这么做了,惹了冯太太不满,只怕冯太太就不会将剩下的大半家业交给汪家。”
冯家给冯氏的陪嫁铺子都握在汪家人手里,这让冯太太如何想?说不得一个不快,就不再给其他东西。
汪诗想到这个可能,不快地道:“冯太太还真是可恶!如果没她就好了……”
没有冯太太,冯家大房的家业、钱财还不得由冯家唯一的嫡女冯昭说了算。冯昭是汪家媳妇,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主,自是由了汪翰做主。
胡氏的眼睛熠熠闪光。
汪词心里重重一沉:为谋划到冯家的家业,母亲动了杀机,难不成真要害死冯太太?
汪德兴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冯家大房还有一个庶女,比冯氏小一岁多,这样算起来,今年也该及笄了,不知道许没许人?”
一屋子的人一时没回过神来。
不是在说冯氏的事,怎么又扯到那个名不见经转的冯家庶女了?
汪翰当即明白了汪德兴的意思,“虽说是庶女,因冯家大房只得两个姑娘,而冯太太在外多有贤名,只怕庶女的嫁妆不会比六七品官员嫡女的差。”
汪德兴会意一笑,“你三叔家的庶长子今年十六,若能说成这门亲事……”
汪三叔是汪德兴的胞弟,家里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因着他们的父亲是出名的败家子,不到三十岁就因酒色掏空身子离逝,他们兄弟虽是嫡出,却因汪家名声不大好,娶的妻子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胡氏是落败门第家的嫡女,当时胡氏已走下坡路。而汪三太太则是一个七品官员家的嫡女,嫁妆也不多,勉强能维持一家嚼用。
胡氏笑微微地道:“我瞧秀秀倒与三房的阿墨相配。”
秀秀,胡氏娘家的侄女。当年胡家家道中落,在皇城无法立足,举家迁回故里,胡秀秀便投了安乐候府,这一住便是七年。
汪诗不说话。
汪词微垂着脑袋,心里暗道:表姐对大哥的心思不是一朝一夕,她今年可有十六岁,至今也没许配人家。
三房的汪墨是三房唯一的嫡子,也就胡氏敢说这话,若是换成旁人,只怕汪德兴当即就会喝斥。
三房的汪墨是个有才的,十六岁就中了举人,是极有出息、前程的。
汪德兴摇了摇头,“汪墨的亲事,自有三太太做主。”
第015章 说亲
胡秀秀除了长得明艳俏丽,又爱扮成飘飘欲仙的仙女模样,因自幼亲娘早逝,后娘不待见,亲爹不疼爱,祖母见她是个姑娘也不爱搭理。当日胡家一大家人说要回祖籍,胡秀秀便带着奶娘、丫头来投胡氏。
胡氏心疼自家侄女,就让她留了下来,一来与汪诗作伴,二来也算是帮衬娘家。这一住多年,到了如今,胡家似乎忘了自家有这么个女儿在汪家。
胡氏想着如何胡秀秀嫁给三房唯一的嫡子为妻,往后虽不能大富大贵,可这一生也不会缺衣少吃。“秀秀在我们府里长大,诗词歌赋,样样不差。”
汪词心里暗道:诗词歌赋精通又有什么用?哪家的嫡母是要求这些的,这不过是妾室们学来讨男人欢心的玩意儿。
汪翰面露紧张。
胡氏抬了抬手,“诗儿,带四丫头到正厅上摆饭。”
汪词想再听,可显然胡氏没有要她听的意思。
胡氏低声追问汪德兴:“秀秀这几年承欢我们夫妇膝下,虽是我娘家的侄女,对我们就跟亲生女儿一般,我觉得这亲事不错。”
汪德兴问道:“汪墨好歹是名门官宦之后,秀秀能有多少嫁妆?你别问了,三房可有四个儿子,虽他一人能分九成家业,可整个三房的家业可不同。三弟妹的嫁妆,是要留给她生的两位侄女。”
汪三太太娘家原就不宽裕,当年她的嫁妆还不到六千两银子,虽然三太太比胡氏善经营,可也不过是多置了两处店铺。三太太生了三个儿女,这感情上自是偏儿子的,她可以拿自己的嫁妆分给两个女儿,但后来添置的店铺是会留给儿子的。
胡氏被汪德兴给问住了,说到嫁妆,她还在替自家女儿的嫁妆犯愁,又哪有本事替胡秀秀才预备一份。“倒是委屈秀秀了,难不成要她与人为妾?凭她的模样定能许个好人家。”
花厅里,汪诗姐妹正在招呼着婆子、丫头摆暮食。
汪德兴不紧不慢地道:“要说好人家,近日还真有一家,豫州知州彭善半年多前死了正室,想求娶一个年轻美貌出身清白的名门姑娘为妻。”
汪翰心下顿时警铃大作,父母这是打算把表妹给嫁出去了。“爹几时认识豫州知州了?”
“去年十月吏部考评,有五六位做了六年以上的知州回京述职,这些个个得的都上评,这是要升迁了。”
做了六年以上的知州,再从中进士从一个小吏做起,只怕这年纪不小了。
胡氏问道:“此人年岁几何?”
“正值壮年,今岁四十六岁。”
四十六岁,照着这年纪推算,不是比汪德兴还年长。
汪德兴今年才三十八岁。
胡氏连连摇头:“这……这怎么可以呢?怎么能让秀秀嫁这么个半老头子,只怕他的儿女都比秀秀大,弄不好,人家的孙子都和她大小差不多了。”
汪德兴不紧不慢地道:“胡家败落了,还当是五十年前的胡家?只怕连像样的嫁妆都不能预备出来。”他顿了一下,“彭善说了,说姑娘美貌温柔合了他的心意,他愿意付二万两银子的彩礼。”
二万两!
的确是一笔数目。
胡氏不假思索,忙道:“有了这笔钱,就能给博儿订一门好亲事。秀秀是不成的,你看词儿如何?”
汪德兴凝住。
汪翰则是五味陈杂,家里是什么状况,他是很清楚的。
胡氏想着汪词的娘翠儿不过是个丫头出身,当年趁着她刚怀着汪诗,背着她爬了汪德兴的床,待她肚子大时,才听说翠儿也怀了身子,迫得她不得不在婆母“主持大局”下点头纳了翠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