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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帝月谋txt下载     帝月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后悔

    汪词这丫头是乖巧聪慧,也知道讨好她与汪诗。

    可汪词又如何比得了她嫡亲的侄女。

    汪德兴摇了摇头,“词儿不及秀秀貌美,彭善可是说了定要挑年轻美貌的,不好看他不要。词儿的容貌清秀有余,貌美不足,以彭善的眼光定然相不中。”

    汪词的亲娘是翠姨娘,翠姨娘年轻时候也不过中上之姿,唯有一双绣活做得极好。

    彭善做了九年的豫州知州,就凭那位置,只怕手头的银钱不少,若是成了,自能从彭善手里再弄些钱财来。

    汪德兴若有所思地道:“词儿的亲事,我心里有数,一直留意着。”

    胡氏想到汪德兴近来常在翠姨娘屋时留宿,只怕是翠姨娘吹了什么耳边风,生怕汪德兴将汪词许给彭善,这才说了这些话。汪德兴一个大男人,虽说在礼部领的是正五品的员外郎一职,可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职,哪有时间过问庶女婚事。

    胡秀秀生得好,诗词歌赋也学得好,四年前又太小,没赶上太子与几个成年皇子选妃,而今年纪正好,却因她的身份尴尬,寻不到合宜的人家。

    花厅里传来汪博不奈烦的声音:“天都快黑了,怎还不开饭?”

    汪诗睨了一眼,清脆甜美的声音:“爹、娘、大哥,用暮食了!”

    不多时,汪德兴父子与胡氏出了偏厅。

    汪词动作熟练地配合着婆子,给汪德兴夫妇盛饭,再恭敬地捧到他们手里。安乐候府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但这三人极少来朱榴堂用饭。而汪词因为与汪诗一道长大,自小学会逢迎胡氏母女,又有汪诗帮衬,这两年时常留在朱榴堂用饭。

    汪家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

    兰桂堂里,冯昭独自看着一桌的饭菜,因她生病,特意拿了银钱给陆妈妈,单独采买了一些合宜的吃食,只在兰桂堂的小厨房里做来吃。

    陆妈妈想到早前的事,见冯昭用罢饭,服侍她漱口、洗手,“大/奶奶,你今日怎能那样与世子说话?好歹他也是你夫君,你总得给他留些颜面。”

    冯昭想到汪翰看到自己时厌恶的目光,再忆起新婚第二天清晨,看他睡在临窗小榻上,一只胳膊落到榻上,她随势扶了一把,他当即睁眼,竟将她扶了一下的胳膊连番弹抖,就似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奶娘,我后悔了,后悔没听娘的话,执意嫁进来……”

    余氏识的人多,而且也与她分析过,安乐候府也算是名门贵族,好好的怎会求娶一个丧父孤女,且家里还行商的商贾女为妇,她一打听,就知晓安乐候府这几年入不敷出,靠着典当、变卖字画、值钱的珍宝、甚至于变卖田庄、店铺来度日。

    安乐候府求娶冯昭,就是想让冯昭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府中上下的花销。

    汪翰的弟弟没订亲,汪翰的妹妹待字闺中,一旦过门,只怕他们的聘礼、嫁妆都要落到冯昭身上。

    陆妈妈轻呼一声“大/奶奶!”

    现在已经嫁过来了,再说后悔又有什么用。

    冯昭不紧不慢地吃着饭:汪翰真够恶心的,既做了表(和谐)子,还想立牌坊。一面嫌弃她满身铜臭,嫌她粗鄙不解风情,可又想借助她的钱力替汪家上下解困,将来他知晓冯家大房与镇国公府的关系,还要借镇国公府的势力往上爬。求娶的人是他,嫌弃的人还是他。

    陆妈妈继续说道:“你不差那几百两银子,给二百两与给三百两又有甚差别,何况为了三百两银子惹世子不快。”

    “他令我不痛快,我还要去哄他?”

    她可学不来拿自己的热脸对他人的冷屁股。

    前世做不到,即便从现代魂穿到古代,她依旧做不到。

第017章 记忆1

    她来了这里,就要遵循这里的社会观念,不能太过激进,否则只会让自己伤痕累累。

    陆妈妈心里暗道:这都是怎了?对汪翰一见钟情、非君不嫁的可是自家姑娘,落了一回荷潭,病一场,看人的眼神变了,行事的风格也改了。

    她还记得就在去年,自姑娘跟着太太去一品楼相看后,姑娘一回来便对汪翰一千一万个满意,颇有“一见倾心”的势头,即便太太认真地与她分析的利弊,说了安乐候府求娶冯昭的真实缘由,可冯昭心疼起汪翰的不易,说他一个翩翩名门公子,要为银钱折腰,她想帮他,要做他的贤妻。

    冯昭还是对自己那些无法串连的碎片记忆感到奇怪,那不像是梦,哪有清醒的时候突然就忆起一段记忆的,就似亲身经历过的。

    三十年后的冯昭,会在汪长生母子的光鲜体面中病卧床榻,最后撒手人寰。

    呵呵,没有她借着父祖留下的人脉,安乐候府再袭爵位难如登天。冯长生如果没有得到机会入镇国公府读书的机会,能考中榜眼?

    没想到,冯太太丧夫,为了支撑家业走了商贾之路,可祖父、父亲两人征战沙场,还有好些同生共死的异姓叔公、伯公、叔父、伯父身居高位。而这些人一直挂念着祖父、父亲的好。只要她遇上难处,遇上门去相求,十次便会有七次伸出援手。

    陆妈妈与红梅扶着冯昭躺回榻上。

    冯昭阖上双眸,脑海里翻滚起一段记忆:

    北风,呼啸拂过窗棂,在夜里仿似鬼哭狼嚎一般。

    兰桂堂花厅的门被人推开,一股寒风袭卷而来,管事妈妈迎了过来,唤道:“右太太,请你给我们太太请宫中的太医吧。”

    冯昭不认识这位管事妈妈,可她却知道这位自陆妈妈之后的管事妈妈叫陆嫂子,她还知道陆嫂子是奶娘的儿媳妇、是她乳兄的妻子,对她既敬重又忠心。

    她听到一个妇人柔弱而好听的声音问道:“左太太可歇下了?”

    并妻,胡秀秀是右太太,她冯昭是左太太,其他各府,再没有这样的称呼。

    寒风从推开门口侵来,吹动了门上的珠帘,传出沙沙的声响。

    那妇人道:“近来府里忙着庆宴的事,本夫人一听说姐姐病了就过来探望。陆嫂子,你去给姐姐熬药,我进去瞧瞧。”

    冯昭看不到陆嫂子的表情,但她依稀能感觉到陆嫂子的不安。

    一个年轻的丫头声音传来:“陆平婶是信不过我们右太太?你可别忘了,皇上、皇后已经下旨,现在我们右太太与左太太一样,都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不分大小,皆是一样尊贵。”

    陆嫂子忙道:“右太太,奴婢是怕您过了病气。”

    好听声音的妇人道:“我隔远些瞧上几眼,你去熬药。”

    陆嫂子离开了。

    好听声音的妇人冷厉着声音,“翠萍、翠藤,康老郎中说了,左太太已然油烬灯枯,瞧这光景,是熬不到年关了。你们这两个丫头正值妙龄,如花似玉,你们俩可比不得陆平一家,他们一家子可是被左太太早在数年前就赏了自由身的……”

    两女相互望上一眼。

    翠萍道:“求右太太给我们太太请太医……”

    妇人讥笑道:“天要下雨,人要死,再好的良医也救不了她的命。春兰,盯着她们,我进去瞧瞧左太太。”

第018章 记忆2

    冯昭躺在病榻上,头昏昏沉沉,身子沉重如山,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低沉的脚步声,没近病榻,而是看着屋子里的那个六扇双面绣隔断屏风,她艰难地启开双眸,看到一袭明紫色的华衣锦袍,那妇人穿戴得异常华贵,不似真人,反有些像神仙妃子一般。

    妇人道:“冯昭,你知道我有多恨?三十年了,你压在本夫人的头上整整三十年,如果不是你,我当是大表哥的结发原配,是你夺走属于我的嫡妻位……”

    冯昭艰难地问道:“我……我……待你不好?”

    “好?你没厚待我,也不曾薄待我罢了,可夺份之仇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她轻缓迈步,转了一个圈,在灯光下,她褪去外袍,里面披的是她的嫁妆粉色珍珠衫,在盈盈烛光下,珍珠漾出迷人的光芒,“冯昭,我美吗?哈哈……”她得意地笑着,“你压我三十年又如何?最终成功的是我!你不过是夫君重振门楣的棋子。”

    “当的你落胎之时,原就该被休,夫君说你在赚钱上是一把好手,这一点,我不如你。夫君的仕途需要银钱打理,夫君要做从龙之功的权臣更需大把的银子支助还是五皇子的先帝。

    镇国公、荣国公、平远候、新安伯这些开国勋贵,个个都位高权重,却全受过你父祖的救命之恩,夫君更得借用冯家孤女夫婿的身份为了五皇子拉拢这些人。”

    “你不过是满身铜臭,除了会赚钱就一无是处的俗妇,诗词歌赋,你不及我;容貌模样,你不及我;性子温婉、善解人意,你更难与我相提并论。呵呵……知道二十六年前,你那还未成形的血肉是如何没的吗?”

    此刻,陷在这莫名片断记忆里的冯昭似在梦里,艰难地道:“是你?”

    张狂地妇人恣意地笑,“二十多年来,你一直踩着我,也一定以为是我使的手段吧?我现下便告诉你真相:当年你嫁入候府第七日,意外落入荷潭,那不是偶然,你早前也怀疑是汪诗所为,可后来见她一心讨好你,你就不再怀疑她。”

    明明被人推下去的,汪诗一赔礼,又有汪翰求情,就真的原谅了汪诗姐妹。

    这样的女人,就是个笨蛋、蠢货!

    如此好欺负,自然是要来欺负的。

    “你一个莽夫猎户女、商贾女,血脉低贱,如何配孕育汪家的子孙。你落水染风寒、中寒毒,怀孕、落胎,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每一桩、每一件,绝非偶然乃是人为。你自恃能干聪明又如何?你入不了夫君的心,更让他满心厌恶。身为女人,没有男子庇护,任你如何聪慧能干,也不能保全自己。你不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出身猎户,后又做了商贾事,出身贱,行事更贱。”

    “冯昭,你压我三十年,可到头来,你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今,安乐候的爵位再续三代,我儿子被立为世子,而我儿子娶了皇后娘娘的堂妹为妻,我们母子的好日子就到了,以我儿媳的才干贤惠,完全可以打理好候府,你再也没有活着的必要,安心地去地下找你的母亲。”

    电光火石间,冯昭突地忆起母亲余氏似乎也患了一样的风寒,“我娘……不是病逝的,她……她是中毒?”

    “你近日是否头痛、头晕、烦燥、咽食困难,喉咙干疼、胸口闷痛,呼吸艰难,不似风寒胜似风寒?”

    是中毒!

    这一定是毒。

第019章 中毒

    冯昭忆起自己听人说的几种毒药,“是马钱子?”

    马钱子又唤番木鳖,呈扁圆形或扁椭圆形,小的有姆指头大小,大的有两个姆指大。一面隆起,一面稍凹下,表面有茸毛。边缘稍隆起,较厚,底面中心有突起的圆点状种脐,质坚硬。毒性成分主要为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原是药材,主要用于风湿顽痹,麻木瘫痪,跌扑损伤,痈疽肿痛;小儿麻痹后遗症,类风湿性关节痛,据说还可用于重症肌无力。

    妇人笑得清脆,“你还不傻,只是到底可怜可恨。一个多月前,我儿长生自江南赈灾归来,此毒下在你的茶水之中,三两日一次,只得一点……”

    是药三分毒,马钱子一次下得太多必会令人当场毙命。若是下得少,积少为多,积轻为为重,中毒之人会一点点虚弱,最终卧床。待得卧床严重之时,即便被郎中诊出是中毒,也无回天之力。

    她看着汪翰左一个良妾,右一个美人地纳入府中,看着这些姨娘侍妾一个接一个地生儿育女,四个庶子、六个庶女,看着庶子庶女们渐渐长大成人。她待她们不薄,甚至待侍妾们也不差。如果不是她,不是她带入汪家的巨资,汪翰拿什么养活这么多的侍妾,养活这些庶子庶女,又如何能让这些孩子成长得出色。

    汪长生,是寄在她名下,可到底不是她所生,他功成名就之时,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生母胡姨娘请封诰命,借着皇权,让胡姨娘与她平起平坐。

    并妻!

    真真是可笑之极!

    胡姨娘得意着、张狂地笑着,眸光贪婪地落在六扇隔断屏风上,上面嵌着最精致的双面绣,即便过了几十年,因为双面绣屏风经过特殊的秘方处理,依旧光鲜如新,任何一面绣图拿出去就值不少钱,何况这还是六幅。

    冯昭曾幻想过,四个庶子,寄她名下的有二,一个是汪翰的长子,一个是出生就没了生母的孩子,这些孩子里总有一个有良心,会念她的好。然而,不是血脉至亲,到底隔了一层。她这一生,深爱着汪翰,只要他一句宽心的话,就能让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能让她为之欣慰欢喜许久。

    他不爱她!

    从来没有爱过她。

    他娶她,只是为了替汪家解困,只是拿她当一枚棋子。

    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替他给赚钱,为了替他拉拢人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借用了冯家父祖留下的人脉,用这些人脉来成就了安乐候府的今日。

    “谁?是谁给我下的毒?”

    冯昭还是想问出口。

    胡姨娘微敛着眉头,没有看她。

    而冯昭却看着胡姨娘依旧漂亮的侧影,胡姨娘比她长一岁,她已经四十五了,而胡姨娘瞧上去最多三十岁,她红颜已逝,而胡姨娘却依然美丽,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相反让她多了一些难得一见的妖娆风\\韵。

    傻!

    她真傻!

    为了汪翰,她甘为牛马,任劳任怨,打理完府邸,还得想着如何赚钱,又要想着如何教养他的儿女,管好他的侍妾们,太多的杂事,消磨了她的心,也磨去了她的棱角。她学会了如何驾驭侍妾,如何稳住自己的嫡妻位,却忘了如何去爱自己。

    胡姨娘沉声道:“你就要死了,本夫人也不想瞒你,能坚持长达月余给你下毒,自是你身边之人。”

    陆嫂子?不会,她信得过陆嫂子。

第020章 守财

    翠萍、翠藤两个大丫头的其中一个,只片刻,她就想到近来翠萍那妮子时常走神的事,“是翠萍?”

    “长生许诺她,只要你死了,就抬她做长生的第四房侍妾,她就会背叛你,按时给你下药。”

    主谋居然是汪长生。

    谁都可以毒她,却是寄在她名下的长子所为,果然是狠毒心肠。

    如果不是她去镇国公府说情,请求汪长生与镇国公府的公子们一起读书,他焉能高中榜眼,可他居然要杀她、害她。

    冯昭的胸口一阵刺痛,心痛得支离破碎,喉咙干痒难耐,她吞咽了两口,立时咳嗽起来。她启开双眸:夜已深,内室的烛光摇曳。

    红梅披着寒衣走近病榻,关切地问道:“奶奶可要喝蜂蜜水?”

    冯昭从记忆抽身出来,久久回不过神,来到这儿几日,见天地被那些记忆碎片所折磨。她能感觉到痛楚,这样的清晰,那些片断绝不是幻象,更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摆了摆手,“给我一盅白开水,要温热的。”

    红梅服侍冯昭喝了水。

    冯昭看着屋子里的六扇双面绣隔断屏风,轻声道:“你明儿告诉奶娘,让她把我的银钱首饰都看好了。”

    看着面前这张年轻清秀的面容,记忆里的陆嫂子正是面前的红梅。红梅原就是孤儿,无父无母,是被余氏从荒年里买回来的。那时冯昭八岁,红梅七岁,可以说,她是最值得信任的,两人虽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冯昭捂着嘴,轻咳道:“我瞧东边角门处那间屋子放杂物不大妥当,明儿得空,你使小厮去唤泥匠来,垒个小灶,素日烧个水、煎个药或是热饭也都使得。”

    红梅低声道:“奶奶,兰桂堂有小厨房,再在寝院里头设小厨房,这……”

    安乐候府很大,大大小小的寝院、阁楼就有十几处,又分了前府、后府,前府是男人们的地方,候爷、世子宴请亲友时就在前府。后府又称后院,是女眷们的地方。

    冯昭道:“那就添买两个红泥小炉。”

    兰桂堂是两进的庭院,院门进来是前院,自东边的边角门进来,便是寝院,有正房四间,东西又各有四间厢房,东厢房有三间堆放的都是冯昭的嫁妆。近身服侍的大丫头、管事婆子、四个二等丫头都住在西厢房城。

    正房四间,东头是内室,有偏厅一间、花间一间,西边设了一间小书房。

    红梅望着冯昭,这几日总有些不踏实,着实冯昭看人的眼神很怪,有时候看着她时,就像在瞧一个陌生人,有时又似着一股寒意。奶奶原是欢喜汪翰才嫁到安乐候府,可落到荷潭醒来后,看汪翰的目光不再有爱慕之色,反而带了嫌恶之意。

    红梅担忧地问道:“姑娘,是因为被人推到荷潭的事无法畅怀么?”

    冯昭想着自己又不是真正的冯昭,虽然名字相同,可内里的灵魂是两个人,“在鬼门关兜了一圈,还能不多想些。红梅,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荷潭虽有淤泥,可直达齐腰身,将我推下去,最多就是给我难堪,看我出丑,又淹不死我……”

    “莫非要给姑娘一个下马威,要姑娘明白,她们不好招惹。”

    “给人下马威,不都是寻人错处,怎会自己做错事害人?”

    红梅还真是想不明白了。

    冯昭想到半梦半醒间涌起的那个片段记忆,“红梅,明儿你请一位信得过又精通药材的郎中入府,我有事请教。”

    “姑娘又发现了什么吗?”

    冯昭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你明儿去寻一个就是,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请回来给我瞧病的。”

    至于说辞以红梅的机敏,肯定会有最好的说辞。

第021章 歹心

    冯昭饮罢水,“娘和二姑娘许已知晓我生病的事。”

    红梅接过碗,将碗搁好,“陆平昨日就去了趟冯府,回去的时候,太太正在查看几处大酒楼、茶楼的账簿。自去年十月至今,太太一直忙着给姑娘预备嫁妆的事,已经好久没看账簿。”

    冯昭轻声道:“娘很辛苦,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很心疼她。”

    红梅笑应一声,她反倒成了恶人。人在病中,最是脆弱,她不是怕姑娘多想。“太太拨了一个三百亩的田庄,又一个饭铺子给二姑娘练手,还让二姑娘管了府里的大厨房、杂库房。陆平去的时候,二姑娘正在见田庄上的庄头、饭铺子上的掌柜呢,听陆平说,二姑娘做得像模像样的。”

    “二姑娘一听说姑娘落水染了风寒病倒,急得跟什么似的,就说要过来,被田妈妈给劝住。今儿没来,以太太与二姑娘的性子,只怕明儿要来探望。”

    冯昭想了片刻:余氏与冯晚来探生病的她,以余氏的行事风格,定不会空手,而余氏生怕她在婆家受委屈,到时候少不得要备厚重的礼物,不仅是给她的,还有给胡氏、汪诗汪词等人的。

    该给的见面礼,她在新婚第二日敬新人茶后就给了,见面礼备的都不薄,贵的价值近一千五百两,轻的价值五百两。

    冯昭道:“明儿五更天,你就让陆平去见我娘,让我娘别把礼物备厚了,就照着寻常人家的规矩走。”

    “姑娘……”

    红梅有些不明白了。

    冯昭道:“你与陆平一道去见我娘,把我被汪家姐妹推下荷塘的事细说一遍,让我娘带一个精通医术的郎中来,我要请教一些问题。”

    她又补充道:“好些事,我想不明白,自要问我娘与郎中,你回头悄悄与奶娘、碧桃叮嘱一下,就说是你的意思,让她们留意小厨房。”

    她现在还不敢确定,虽然猜到了,可到底不大确切,也只有暗暗留意。她实在想不明白汪诗姐妹的举动,如果是看她出丑,自是人越多越好,完全可以选一个客人多的时候让她出丑;如果想害她性命,荷潭不过齐腰深,又淹不死人。

    她可不认为汪诗是小孩子性子,想到记忆里涌现的片段,她无法释怀,可里面的人和事太过真实,不由得她不信。

    红梅一一应了,扶了冯昭躺好,看冯昭睡下,方回值夜的耳房小榻上躺下。太太如看到姑娘现下变了许多,只不定要如何心疼,任何人的改变,都会经历坎坷和风雨,她宁愿自家姑娘简单一些。

    早前,太太可没想将姑娘嫁出门子,而是想留她招婿。

    自姑娘与汪翰订亲,二老太爷就提出要太太过继一个儿子,还说二房的孙子日字牌的公子们除了嫡长孙,谁都可以过继来。

    二老太爷是不想大房没了后继之人。

    太太只说要再想想,其实是怕姑娘受了委屈。

    *

    翌日一早,冯昭尚未醒来,红梅、陆妈妈、碧桃三人便各自忙碌开来。

    碧桃给汪翰送了二百两银票。

    红梅与陆平出门,“我们得去给大\\奶奶抓药。”

    冯昭病了,且病得很重,府里上下皆知。

    陆妈妈则指挥着两个陪嫁来的二等丫头给冯昭煎药、预备晨食。

    冯昭接过药碗,想着昨晚叮嘱过红梅,以红梅的谨慎性子,定会私下让陆妈妈与碧桃多留一个心。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第022章 诊脉

    外头传来二等丫头带着喜色的声音:“禀奶奶,冯太太与冯二姑娘来瞧你了,还带了一个郎中来。”

    红梅与陆平并未一道进门,许有些避讳。

    冯昭一听带了郎中,就知红梅陆平二人先一步见到了余氏。

    冯昭忙道:“快!扶我去偏厅!”

    陆妈妈简单给冯昭套了件寒衣袍子,扶着她在偏厅的暖榻上躺好,又简单给她拾掇了一番仪容。

    冯昭想到古人生病,都忌讳过了病气,“碧桃,让娘和二姑娘坐远些,莫让她们过了病气。”

    余氏、冯晚母女迈入偏厅。

    瞧到冯昭眼下的阴影,面容蜡黄,余氏道不出的心疼。

    冯晚到底年纪小,眼里流露出几分愤然之色,更是心疼自家姐姐染病卧榻之苦。

    余氏要近榻前,冯昭隔着锦帐,嘶哑着声音道:“娘,你坐远些,我怕过了病气给你和妹妹。我吃一回苦就罢了,可不能累了你和妹妹。”

    冯晚正要说汪家姑娘把自家姐姐推荷潭的事,余氏与她使了眼色,只得咬唇忍下,心下越想越生气,真是欺人太甚,他们冯家父祖是武将、武官,后来又成了商贾家,又不是瞒着别人,这是世人都知道的,求娶的是他们,娶进门了反倒是嫌弃上了。

    难怪祖母在世时就常说,这候门贵族里头的龌龊事最多。

    余氏轻呼一声“我的儿”,“怎的病得这般重,连嗓子都哑掉了。”

    陆妈妈道:“回太太话,奶奶今儿已经好多了,前两日病得更重呢。”

    余氏道:“我请了傅郎中给你瞧病。”她与带来的年轻男子使了个脸色。

    傅郎中会意,走近暖榻。

    陆妈妈取了迎枕。

    碧桃领着两个二等丫头给侍奉茶水。

    傅郎中约莫三十岁上下,五官端方,既有读书人的三分书卷气,又有男子的阳刚之气,他微蹙了一下眉头,“汪大\\奶奶换只手。”

    余氏原是坐着,见傅郎中的神色不对劲,不由得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冯晚与带来的大丫头也隐隐感觉到异样,紧张地将视线流转在余氏与傅郎中之间。

    碧桃进了角门,远远儿地就故意道:“咦,人呢?”

    二等丫头笑道:“碧桃姐姐,亲家太太带了郎中给大\\奶奶诊脉呢。”

    碧桃左手提出几包点心,右手又拧个大盒子,带着东西进了花厅,一古脑儿地将东西堆放在桌子上。

    陆妈妈见傅郎中不说话,抬了抬手,道:“燕儿,取些零嘴来招待冯二姑娘。”

    燕儿原是汪家的二等丫头。

    待燕儿一走,红梅就站在了花厅门口,防备有其他人靠近。

    偏厅里,冯昭道:“傅郎中有话但说无妨!”

    傅郎中若有所思,“能你家奶奶近日吃的药给我瞧瞧么?”

    陆妈妈吩咐了陪嫁二等丫头去小厨房把药渣取来。

    傅郎中在药渣里翻看了一遍,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神色越来越凝重。

    余氏急道:“傅先生,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傅郎中面有难色,看了看冯昭,又看着余氏与冯晚。

    余氏道:“晚儿,你去院子里赏杏花。”

第023章 中毒

    冯晚唤了声“娘”,她原是不能唤娘的,但因她的亲娘是姨娘,在冯父战亡第三年,由余氏做主,劝了她姨娘改嫁山野村夫,还替姨娘备了良田做嫁妆,另给了几抬嫁妆、五百两银子。余氏将冯晚记在自己的名下,对外就说是自己的女儿,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嫡女。

    冯晚五岁时就跟着余氏了,见冯昭唤娘,她也跟着喊娘,余氏当时并没有拒绝,想着自己膝下只得冯昭一个女儿,她有一个姐妹多了一个手足血脉,就允了冯晚喊“娘”,久而久之冯晚就喊顺口。

    余氏道:“听话。”

    冯晚嘟着嘴出来。

    余氏低声道:“傅先生,屋里就剩我们母女与我女儿的奶娘,皆是可靠的。还请傅先生实言相告。”

    傅郎中用手拨弄着药渣,照理这药渣还要煎一顿的,他道:“这药材原没问题,但是里面被人加了其他的药粉。”他将手指抬起来,指尖有褐色的细小颗粒,似什么东西磨成的粉,他闻又闻,“这是两种少见之药制成的药粉,一种是提升至寒药效,一种正好与这副治愈风寒的药物相克相生,在两种药效之下能让吃此药的女子,不仅无法化解消除身上的风邪寒气,反而能让寒气提升数倍,从而身中寒毒。”

    余氏沉吟着:“寒毒……”

    冯昭嫁过来这才几日,算上今日方第十一日,汪家就有人坐不住了,想害她的女儿。

    傅郎中继续道:“这是一种慢性寒毒。数日服食,积毒成疾,一旦毒深则有碍子嗣。”

    陆妈妈闻到此处,只觉耳边雷声隆隆。

    有碍子嗣……

    他们要断了大姑娘的子嗣!

    大姑娘一旦中毒,一生都会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冯昭心下一惊:难怪碎片记忆里的冯昭在怀过一胎后,再没有动静,经名医、太医诊断,说她宫床有寒症,恐一生再难孕育子嗣。更有太医诊断:此寒症有可能是大/奶奶胎中带来,又或是从小到大未记生冷所致。

    总之,按照那位太医的说法,不是她天生带有寒症,就是因为贪嘴爱玩没记生冷落下此症病。

    好!可是真好!

    明明是汪府遭人陷害,而记忆里的冯昭生怕因不能生养被汪翰休弃,任劳任怨,尽力尽心地打理府邸,甚至还把整个冯家大房的产业带入汪家,独自承下所有的痛苦,看着汪翰享尽齐人之福,左一个美人右一个良妾的纳入府中。而她还得故作贤惠大方,为他管侍妾,为他养儿女,还得教养好公子、姑娘们。

    真相大白,不是冯昭不能生,而是入府不久就被人毒害。

    寒毒之物虽不是绝育散,却同样狠毒,更让人防不胜防,甚至就算将来被郎中诊断不能生养,也不能怪到汪家人的身上,只推说是她自己身体不好。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甚汪诗要推她下荷潭,这才是汪诗真正的目的。

    汪诗厌恶她,所以要绝了她的子息。

    这怎是一个深闺小姐可以做出来的?

第024章 后悔

    她自认从未开罪过汪诗,新婚第二日认亲之时,她给汪诗、汪博兄妹的礼物可是最厚重的。她送汪诗的是一整套的赤金嵌红玛瑙首饰,也价值一千五百两银子。

    她给汪博的见面礼是一整套文房四宝,仅砚台就是难得一见的名贵砚石打磨,出自名匠之手,价值一千三百两银子,更有白玉狼毫笔一对,算下来最少也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其他几个庶子、庶女,她的礼薄些,也是一人五百两左右。

    傅郎中继续道:“我刚才给汪大\\奶奶诊脉,她已中寒毒,好在时日极短,调养月余就能驱除寒毒,只是不能再沾寒凉食物,否则……”

    时间再长些,此寒毒侵入内脏,再难化解。

    他自知候门贵族的后院不清静,害人的法子也是呈出不穷,没想到居然有人借让人中寒毒来断对方的子息。

    陆妈妈此刻又是懊悔,又是惊愕。

    余氏难掩怒色,轻声道:“还劳傅先生给我女儿开药化解。”

    “冯太太多礼了!”

    陆妈妈取了笔墨。

    傅郎中提笔写了一个方子,“汪大\\奶奶的风寒极重,病上加毒,需得静心调理月余。以汪大\\奶奶现下的身子,千万不能再沾此毒……”

    陆妈妈吓得不轻。

    冯昭反而一脸淡定。

    这毒真正古怪得很,可她知道,这中药材原就有相克相生相助的药效,汪诗推她落荷潭,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她感染风寒,然后借风寒药材再下寒毒,断她子息,真可谓是一环套一套。如果这真是汪诗所为,这个小姑子还真不能小窥。

    如果不是,幕后要害她的人又能谁?

    在她的碎片记忆里,那个叫胡姨娘的女人,只说这一切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却没说到底是谁所为。推她下荷潭的是汪诗,但给她下毒的却未必真是她。

    这么狠毒的法子,不像是汪诗一个深闺女子能想出来的。

    傅郎中开了药方。

    余氏塞了一个荷包给傅郎中,恭敬谦逊地道:“今日的事,还请傅先生对外保密,辛苦傅先生。”

    “冯太太客气!”

    傅郎中彬彬有礼,举止得体。

    余氏自来大方,待府中下人内严外宽,逢年过节多有赏赐,像今儿她给傅郎中的荷包里除了银锞子还有银票。

    “陆妈妈,你送傅先生出去,让陆平去药铺新抓两副药回来。”

    陆妈妈满是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余氏母女,“太太,奴婢……”

    “什么都别说,我信得过你。下次小心些,陆平不是买了两个红泥小炉回来,往后你就亲自盯着煎药,煎完药把药罐放到你屋里去,只要小心些,就不会给人下毒的机会。”

    陆妈妈应答一声“是”,心里恨得不轻,“太太一定要帮大姑娘抓住恶人。”

    “先去抓药。”余氏看陆妈妈送傅郎中出去,心情繁复地走近暖榻,坐在榻沿,定定地看着女儿。

    冯昭的五官里,额头眉眼随了她,而鼻子、下颌、嘴巴却随了冯父。她这一生,就只得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打小就是当成眼珠子般疼爱。在丈夫战亡、儿子小产后,若不是上有婆母,下有幼女,她真想随了丈夫而去。

    看着满是疼惜、怜爱的母亲,冯昭心下一软,莫名的没有陌生感,反而是强烈的想要大哭一场,“娘!我错了!娘,我后悔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娘……”

第025章 莫蹈我路

    余氏紧搂住冯昭,所有想要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哪个女子不曾梦想过爱情,偏汪翰又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这四位名门公子个个才貌双全,个个皆是天下女子的梦中情郎,她的女儿正值妙龄,又怎会不深陷其中。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带着女儿去一品楼相看。

    如果干脆地拒绝,就不会看女儿痛苦,看女儿任人欺负,甚至还被人下毒加害。

    冯昭抱着余氏,低声哭泣。

    她不是怯懦之辈,怎么就哭了,难不成这不是她在哭,而是真正的冯昭在哭,她在后悔,她在痛苦。

    冯晚自花厅进来,看到母亲、姐姐抱成一团,她虽没经历过,却也猜到几分,问道:“娘,姐姐的药里是不是有腌臜东西?”

    冯家当家老爷走得早,冯家老太太也跟随而去。冯家就只得余氏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因为家里人口少,心思单一,余氏要忙着教导两个女儿,还要忙着打理家业,冯晚自幼跟着冯昭一处长大,虽不是同母所出,姐妹感情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同胞姐妹还要好上三分。

    余氏道:“小姑娘家家的,莫过问此事。”

    “汪家欺人太甚,光天化日把姐姐推荷潭不说,事后还不给一个说法,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冯家没男丁,就可以任人欺负?我们大房没男丁,二房、三房、四房可是人丁兴旺的,大婶娘可在京城。二叔公说过,如果我们有难处,可以找她帮忙。”

    冯晚气得不轻。先是推人下荷潭,现在还下毒害人,安乐候府上下都干这种不上台面的事?她才不让别人欺负她姐姐,她们冯家是商贾之家,可三房叔父亦是朝廷命官,不管是花钱捐来的,还是考入进士得来的,这怎么也是官。

    冯昭抹着泪,看到已初绽少女体态的妹妹,“是我对不住娘,是我不好,害得妹妹为我操心。”

    冯晚忙道:“这怎能怪姐姐,都是恶人的错。原想姐夫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怎么着也是才德兼备之人,谁想到府里尽出腌臜东西。姐姐,你原就病着,得好好调养身子。”

    姐姐明知道汪家不好,可因为喜欢汪翰就不管不顾地嫁过来,说到底,都是情之所系,心之所向。冯晚体谅冯昭,但无法理解汪翰的所为,求娶的是他,就应该敬重、疼爱自己的妻子,可汪翰似乎对自家姐姐并没有什么好感,更别谈喜欢了。

    冯昭想到有人下毒的事,低声央求道:“好妹妹,姐姐拜托你了,我被下毒的事,你莫张扬出去。这院子里除了我的陪嫁丫头,可还有汪家的家生子丫头,我既知晓实情,就万没有被人平白欺负的道理。”

    余氏疏了一口气,“我一直担心你被情迷了双眼,分不清轻重缓急来,听你这么说,我倒放心了。”

    汪翰厌恶她得紧,她也厌恶汪翰,真可谓两看生厌。

    冯昭道:“妹妹他日可莫蹈我的旧路,定要寻个喜欢你、重你、疼你的人才好,娘过的桥比我们姐妹走的路还多,听娘的不会错。”

    冯晚虽然嘴上厉害,让她顶撞余氏,她还真不敢。

    母女三人还要说话,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冯太太,我家夫人请冯太太去朱榴堂说话。”

    她们商贾妇,胡氏是有品阶的命妇,自要贵重几分。

第027章 话亲事

    冯晚站在余氏身后,心里暗道:骗旁人还行,就汪家的事,哪里骗得了她。她可是经商的,这消息最是灵通,姐姐未出阁,她就知道汪家连给姑娘备体面嫁妆都预备不出来了。分明是这个缘故,偏说什么不宜出阁的鬼话。

    余氏笑微微地道:“儿女都是债,操不完的心。我们家昭儿出阁了,还有一个晚儿。前儿,二房的大弟妹热心帮忙相看了两家,一个是侍郎家的嫡长子,一个是上届得中的二榜进士,各有各的好,一时间都不知道订哪家好。”

    六部侍郎这可是从二品的官职,上届二榜进士这可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才能考中的。胡氏还想提汪家三房庶长子的事,如今有这样两家珠玉在家,她如何好开口提。汪家庶长子,以为配冯二姑娘就绰绰有余,没想人家还说了比汪家庶长子更好的人家。

    余氏是多机敏的人,胡氏一个劲儿地将话题往儿女身上绕,又带着审视、挑剔的目光打量冯晚,她多少就猜到几分,不等胡氏把话挑明,索性先说了冯家二房的大弟妹保媒的事。

    “订侍郎家的嫡长子,年纪倒也相当,总觉得有些高攀。”

    胡氏心想:她倒有自知之明。“结秦晋之好,还得门当户对的才好。”

    余氏心里微沉,“我原是这么说的,可大弟妹说,这是男方托她来问的,中间保媒人身份贵重。只因这贵人不好直接与我家说话,就托了大弟妹来问。”

    这中间保媒是谁,二房大太太没说,但余氏亦猜到了几分。冯家二房能做皇商,三房能入仕,借的都是大房翁爹、丈夫留下的人脉。这也是那两房人一直敬重大房,甚至还诸多帮衬大房的原因。

    胡氏面露诧色。

    保媒人是个身份贵重的,莫非是皇族中人,是亲王妃,还是哪位皇子妃?难不成还是宫里的贵人。

    胡氏打足了精神,还真是小窥了冯家,她虽知冯家不简单,却没想到冯家还与皇家贵人扯上关系,居然有人替她家庶女保媒说亲。“不知这中间保媒人是……”

    余氏笑微微地,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冯晚是知道近来有大堂婶帮忙张罗给她说亲的事,立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余氏答道:“是宫中贵人,许是上元佳节大弟妹带着两个嫡女参加宫宴,看入了贵人的眼,直说我们冯家的姑娘个个生有富贵福相,偏大弟妹家的两个嫡女年纪偏小,最长的才十岁,就问起我们家两个姑娘的事来。”

    问了等于没问!

    胡氏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宫里的哪位贵人。暗骂余氏狡猾,这似是而非的话,令人难以琢磨,她暗自猜测一番,听说冯家二房与太子走得近,莫非是皇后娘娘。

    这位皇后自来体弱多病,虽是六宫之主,可协理后宫的却是贵妃娘娘,反是贵妃比皇后更为得宠,在宫里地位不在皇后之下。

    中间保媒人如果真是皇后,胡氏还真不敢再提给汪家三房庶长子说亲的事,着实万一让皇后知道此事,这不是把皇后给得罪了。

    外头,传来了一阵嘻笑声。

    一粉、一绿一白的三个倩影翩然而入,竟是三个俏生生的少女。

    汪诗故作天真无邪地道:“娘,听说家里来客人了?”

    胡氏笑道:“是你大嫂的母亲冯太太。”她招了招手,“你们三个还不快来拜见长辈。”

    她给了一只银镯子出去,这一回,只怕都能赚回来,她听说余氏是个出手大方的。

    余氏盈盈浅笑。

第028章 贵气

    汪诗姐妹三人打量着冯晚:头上的首饰不同,丝毫没有商贾女的模样,身上穿的是浅玫红底上绣黄菊纹,广袖裙摆裙,脖子上戴了一个赤金璎珞项圈,腰上围了一条蝴蝶纹白玉腰带,佩了一块白玉蝴蝶挂佩。

    挽着漂亮的小姑娘圆髻,髻上各插了一朵珠花,正中一枚姆指大小的南珠,周围则是绿豆大小的碎小宝石在极薄的赤金花瓣上,她扭头之间,那金花瓣就颤微微的,极是诱人。这样的玫瑰状宝石珠花,只一支就价值不菲,何况还是一对。

    冯晚的额上还带了一条宝石抹额,眉心上坠了一枚水滴状的宝石坠,周围用上等珍珠串了三圈,煞是好看。

    瞧瞧她的打扮,就这样衣饰走出去,要说她是庶出,恐怕十个就有十一个人都不信,也只知晓身份的人知道,冯晚亲娘是余氏的陪嫁丫头。

    冯晚亦在看着她们:穿粉衣的女子,身上的衣裙似新做的,颜色也正,式样也是今年天衣阁出来的新款,这定是汪家的嫡女汪诗,笑得一脸无害,又是推人落荷潭,又是下毒的,可不能被她给骗了。

    穿绿裳的女子,身上的衣裳有些不合身,略有些肥,衣裳也是六成新的,将这身衣裳套在汪诗身上,许能更合身些。这个,应该就是与汪诗狼狈为奸的汪词了。

    还有个穿白衣的,打扮得楚楚怜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宛似一朵白莲花,又不守孝,偏作白衣,这是当自己是仙女儿,男人就喜欢这样儿的。

    汪词见着冯晚,难掩羡慕,大家都是庶女,生母都是丫头,可怎的差别就这样大,瞧瞧人家的衣裳,一瞧就是新做的,再看人家的首饰,随便一件拿出来,比他们一身的东西都值钱。

    汪词立时忆起余氏的大方之名来,微微福身,汪诗已抢先一步:“给冯太太请安!”

    冯太太……

    她才不会承认余氏是自己的长辈,冯昭的母亲与她没关系,但有见面礼可拿,只有傻子才会失了礼数。

    余氏笑微微地道:“这三个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贵府真是风水宝地,男儿才德兼备,姑娘们出生得出不俗。”她一抬手,身后的管事婆子立时递过三只荷包。

    余氏笑着道:“初次见面,一点心意。”她将紫色荷包给了汪诗,又将蓝色的给了汪词,另一只蓝色的给了胡秀秀。

    胡氏道:“诗儿,这位是冯二姑娘。”

    冯晚款款福身,举止落落大方,半点没有小家子气,一旁的婆子丫头看得呆了,早前不曾注意,现在姑娘多了,搁到一处有了比对,高低立现。

    胡氏想着汪德兴想将冯晚说给汪家三房的庶长子,笑道:“冯二姑娘的规矩学得真好。”

    冯晚柔声答道:“回汪夫人话,小女与姐姐的礼仪规矩,是与宫里出来的冯嬷嬷学的。”

    冯家一介商贾之家,居然延请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当教引嬷嬷,这可连安乐候府都做不到,着实这些老嬷嬷不花重金请不来。

    汪诗此刻正掂量着自己的荷包,捏了一下,里头似一对镯子,只不知是什么材质的。

    汪词也在暗自捏握,又不好意思打开细瞧。

    余氏不紧不慢地道:“冯氏族中,早年曾有入宫的冯氏女。十几年前,冯嬷嬷受皇后娘娘恩典出宫,出宫时说服了几位无家可去的宫娥、嬷嬷投奔二房。二老太爷说我们家有两位姑娘,就令冯嬷嬷与两个宫女来教导她们姐妹。”

    汪词眼城的羡慕之色更明显了。

第029章 穿孝服

    冯晚满是狐疑地问道:“姑娘有长辈新逝么?怎的穿着孝服?”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胡秀秀身上。

    胡秀秀的亲娘早在八年前就过逝了,亲娘没了后不到半年,她就投奔了安乐候府,一直住到现在。

    她喜欢穿白衣,是因为白衣穿在身上,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纤尘不染之感。

    胡氏心里暗恨:到底是商贾姑娘,哪有这样说话的?

    也怪秀秀自己个儿,什么打扮不好,偏穿一身白衣见客人,当真晦气。

    胡秀秀一脸通红,眼里有泪,欲落不落,仿似被冯晚给欺负了一般。

    冯晚自幼在余氏身边长大,说的都是女人也可以支撑家业,还能过得自在快乐,着实有冯焘一直护着,余氏经商还真没遇到什么难事,就连她家的大铺子、大生意这背后都有权贵夫人、皇家贵妇占了份子,也不怕人找麻烦。

    胡氏道:“诗儿,带二姑娘去逛花园。”她呵呵笑道:“年轻姑娘家都喜欢花儿香儿类的。”

    冯晚福了福身,道:“禀汪夫人、母亲,我有好些日子没请教姐姐女红厨艺。前儿白瞎了上等好食材,今儿我一定要与姐姐学会煲燕窝羹。”

    胡氏今儿与余氏聊了一阵,也大致明白,冯家虽是商贾人家,只怕结识的朝中权贵、贵人不少。不光是她小瞧了冯家,便是汪德兴父子也都小瞧了去。如果能借冯家之力,让汪德兴父子在官场走得更远,倒不失一个好法子。

    胡氏有心让汪诗与冯晚结交,可冯晚似乎并没有此意,冯晚虚心要学女红,她又不好反驳。不就是商贾庶女,居然还瞧不起他家嫡女。

    规矩礼仪是学得不错,可这心境是远远比不得候府姑娘的。

    胡氏想到上前,几个姑娘行礼问安的动作,冯晚就比汪诗做得大方好看,浑身不自在,如果在汪诗出阁前,也请一位宫里的教引嬷嬷来指点汪诗就好了。

    胡氏原本的不快散了,道:“冯二姑娘且去找你姐姐讨教。”

    冯晚行了一礼,优雅地退出朱榴堂花厅,惹得汪诗三人直直地看着冯晚,她们三人似乎对这商贾之家有了不同的看法。

    冯晚携着丫头出来,正看到两个少年、两个姑娘过来,年长的有十七八岁,年小的只得七八岁模样,在院门外遇上,走在前头的四个主子都齐刷刷望着冯晚。

    来的四人城,年纪最大的正是汪博,他揖手问道:“姑娘可是大嫂的妹妹冯二姑娘?”

    冯晚微微福身,面上含着浅笑,瞧着汪博身边的少年看呆了双眼,嫡姐嫁大哥,妹妹可以嫁他啊!

    汪德兴的第三子乃是大姨娘所出,是胡氏的陪嫁丫头开脸做了侍妾,名唤汪赋,冬天满十五。当年胡氏气恼二姨娘背着她爬床,在知二姨娘有了身孕后,挑了身边美貌的丫头送给汪德兴做侍妾,还非要立这位侍妾做大姨娘,生生气得二姨娘落了胎才算了事。

    当时的候府夫人瞧着自家儿子尽抬丫头当姨娘,瞧不过眼,在大姨娘生了汪赋、二姨娘生了汪词后,她花了银子,聘了一个美貌的官宦庶女为贵妾,这便是六姑娘汪琴的生母三姨娘,过得几年,候府夫人没了,胡氏又挑了一个美貌丫头给汪德兴做妾,育了最年幼的庶女汪棋。

    汪琴而今有十二岁模样,此刻甜甜一笑,“见过冯二姐姐。”

    冯晚笑问道:“我正要去兰桂堂瞧我姐姐,回头再找你玩。”

第030章 谋划

    汪家这么多的姑娘,冯晚只对此女有好感,一来是这姑娘的眼神正,不像其他人先是好奇,却暗藏鄙夷之色,如汪博眸露轻视;汪赋眼神微色;汪棋年纪最小,难掩贪恋荣华之色。唯有汪琴,眼神很干净,待人也有礼貌。

    汪琴道:“我们今儿还没与母亲请安,待请过安,我找冯二姐姐玩。”

    冯晚微微点头,举止优雅得体。

    汪家兄妹四人讷讷地看着冯晚携着两个丫头远去的背影。

    汪赋难掩激动之色。

    汪博冷哼一声,“你没见过女人?真失礼!”

    “二哥,我是庶子,她是庶女,你说我们是不是正好一对?”汪赋想到此,就觉得热血澎湃,他一眼就瞧出冯晚的穿戴不俗,而冯家的人口少,这庶女一直养在冯太太膝下,情同母女,可是拿嫡女养大的。

    汪博苦笑,“少打她主意了,我听母亲说,想替她与三房的汪章保媒呢。”

    胡氏就是私心,有好的,宁可便宜三房也不让他得到好儿。

    汪赋心里依旧琢磨着:如何能娶到冯晚就好了!这姑娘模样生得好,举止也得体,更重要的是,他当初看到冯昭过门时的嫁妆都傻眼了,虽然冯晚出阁难与冯昭这个嫡长女比,可总得有二三万两银子的嫁妆。着实冯家太有钱,庶女许到官宦名门为妻,肯定要备一份体面嫁妆。

    兄妹四人进了花厅,立成两排给胡氏行礼。

    其实,今儿一早他们已经与胡氏见过礼了。

    汪棋过来,是听二姨娘过来递的话:“我的姑娘啊,你怎么还在这儿玩,今儿府里来了大方的贵客,你怎不去朱榴堂给客人请安?”

    府里过得紧巴,就算是三位姨娘也少有赏赐,三个姨娘唯有三姨娘有份嫁妆,三姨娘这些年一直在打理自己的一处田庄与一家杂货铺子,手头虽不富裕,过得比胡氏还要自在些。

    但大姨娘、二姨娘不同,两人都是丫头出身,二姨娘自是一门心思地替自己的一双儿女谋划,素日来也是千方百计地巴结、讨好胡氏。今儿听到这消息,先告诉了汪赋,再去告诉汪棋,就是让她们去朱榴堂好领一份见面礼回来。

    兄妹四人装成今日过来给胡氏请安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给胡氏行礼。

    胡氏一一与余氏介绍起来:“这个高的是我嫡次子汪博,现下正在议亲,说了好几家,一时还没说定。这个略小些的,是府里的五爷汪赋……”

    随着胡氏的介绍,被介绍到的公子姑娘就向余氏行礼问安。

    余氏从身后的管事婆子手里接过一个荷包,一一递过去。

    余氏因为两家结亲,早借着冯家生意的关系网,将汪家祖宗十八代都给查了个底朝天,对于汪家有多少姨娘、多少庶子庶女,心里早已默然于心,面上却温和端庄地夸赞几句:“早就听说安乐候府的世子爷与二爷学问做得好,一瞧汪二爷就是正经做学问的,浑身都有一股儒雅气。”

    “这是汪五爷啊,一表人才,清秀有礼,真是好儿郎。”

    “汪六姑娘生得真是秀雅!”

    “汪姑娘长得喜人,见人就笑,真讨人喜欢……”

    余氏应付自如,一一将荷包递了过去。

    几人谢过后,退立到左侧落座。

第031章 缘故

    朱榴堂的花厅上正上方摆了一张雕花案,案上又摆了果点等物,案东、案西各摆了一张太师椅,案东为尊,是一府男主人的位置;案西为次,是女主人坐的位置。通常有客人来时,若是诰命贵妇,则可坐于左侧上首位置,因余氏本是商妇,只能坐于右侧上首的客座上。

    余氏笑得温和,“汪六姑娘瞧着与我家晚儿同龄,今年多大了?”

    汪琴温声答道:“回冯婶婶话,琴儿今年虚岁十四了。”

    “我家晚儿今年虚岁十五,五月就要满十四了。”

    汪琴喜道:“冯婶婶,可真是巧了,我也是五月的生辰呢,正好比冯二姐姐小一岁。”

    余氏好奇地审视着汪琴,“你的眼睛生得好,早年待字闺中时我有一位手帕之交,也生着这样好看的眼睛,也是六姑娘这样漂亮的鹅蛋脸,一见到你,倒是想到她了。”

    汪琴垂着首,她姨娘就曾不止一次地轻叹:“你是我生的,长得不像我,眉眼随了你大姨母,其他五官像候爷。”此刻,试探似地道:“冯婶婶,我听姨娘说,说我长像随了大姨母。”

    余氏悠悠轻叹一声,“我那位好友随夫去了蜀省做知州夫人……”她一脸沉思、向往。

    汪琴喜上眉梢,惊喜道:“冯婶婶,我大姨母随姨父在蜀省嘉州任上,冯婶婶的手帕之交莫非真是我大姨母。”

    余氏疑了一下,问道:“你生母是……”

    汪琴答道:“我姨娘姓陶,在娘家姐妹里行三。”

    余氏问道:“芳名可是上如下兰。”

    陶如兰!

    这正是三姨娘的名讳。

    汪琴惊喜地连连点头。

    当年,陶如兰随父在应天府为官,她们姐妹初到应天府时,都不足十岁,嫡长姐陶如月得配官宦嫡子为妇,丈夫也争气,会读书,后来高中进士谋得知县一职,随夫去了任上。

    陶如兰原是庶女,由父母做主,配给了汪德兴做第三房侍妾。

    汪琴三岁时,陶老大人年迈致仕回了祖籍,虽然陶家几个儿子里头有两位入仕,可她的大舅父在鲁省任知州,三舅父是同知。陶家原是徽省淮南人氏,陶老大人致仕后带着儿女妻妾都回了淮南,这也让陶如兰失了娘家依仗、撑腰。

    胡氏母子三人听到此处,一个赛一个的脸色不好。

    余氏拉着汪琴,越发不撒手了,“还真是巧了,我倒瞧着你就觉得亲近眼善,原来还有这段缘故。”她一抬手,二话不说,就从手腕上摘下一对金丝嵌翡翠的镯子来,“好孩子,你是陶大姐姐的外甥女,就与我自己的亲外甥女一般,这是我去岁生辰,大弟妹送我的礼物。听说是两年前,太后千秋大寿,内务府特意订制的富贵如意镯,今儿我就送你了!”

    太后六十岁千秋大寿时订制的富贵如意镯,当时听说统共只做了六十对,且六十对镯子式样各有不同,有极品翡翠镯十二对、极品白玉镯十二对、金嵌玉镯十二对、宝石赤金镯十二对、赤金富贵长寿纹镯十二对,听闻翡翠镯、白玉镯都赏给了皇族女眷。而其他三种镯子则是打赏了诰命内妇。

    胡氏当时也参加了太后的千秋盛宴,得的是一对赤金富贵如意纹镯,是五种镯子里最末等的一种,内务府打造,式样精致绝美,她是打算将自己的这对留给汪诗当嫁妆。这会子,余氏想也不想,从手腕摘下来就要送给汪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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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月谋介绍:
冯昭重生在新婚第七日,婆母自私凉薄,丈夫伪君子,遇上一家子的极品。
用我的钱,嫌钱带有铜臭味;谋划我的首饰,嫌首饰不够精致。
你既无情我便休,老娘要和离,这一生不蹈前世凄凉。
来自世外的预言,揭开她背后家族隐藏的辛酸与秘密。
萧家天下冯家月,她便是那轮明月。
和离妇终成香钵钵……帝月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月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月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