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有亲
汪琴迭声道:“冯婶婶……使……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琴儿承担不起。”
“傻丫头,你、我原有这段渊源,怎能说承不起。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快收下!莫推来推去,反倒失了礼数。”
汪琴听余氏这般一说,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下,看着手腕上那金丝缠绕的金玉镯子:漂亮的金丝线饰成了牡丹仙鹤图案,缠绕在碧绿的镯子上,好看又贵重。
汪琴微微福身,“琴儿谢冯婶婶赏……”
“傻孩子,你唤什么冯婶婶,得唤我一声余姨母。”
汪琴这才改口唤了声“余姨母”。
余氏甜甜地应答一声,继续道:“陶、余两家是世交,又是姻亲,我胞妹嫁的便是陶家三老爷;陶家二房的嫡长女,许给我娘家二侄儿,订的是今年五月初二的吉日佳期。因路途远,到时候赶不回太原府老家吃喜酒,可这贺礼却是要送的。”
三姨娘一直以为京城没有娘家人,她待字闺中时,因是庶女,认识的也是几家官宦庶女,这个好友,嫁得好的,给人做继室;嫁的不好,就与她一样,做了人家的妾侍;还有的索性嫁了商贾人家、小户人家为正妻。
嫁了人,因地位悬殊、身份有别,来往的也少了。如今这十几年下来,幼时好友们,有的早已仙逝,有的却早无年幼时的单纯快乐。何况身为侍妾姨娘,哪配拥有什么好友,不过是各自自求多福了。
两个人自顾着说话,余氏连连赔礼道:“汪夫人莫要见怪,着实琴儿这孩子长得像我的手帕好友、金兰之交,我一时没忍住,让汪夫人笑话了。”
余氏知晓陶如兰的事,只是她困陷安乐候府后院,少有出门,很难见到,一早就想好了,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瞧瞧陶如兰,到底是相识一场。
胡氏不喜大姨娘,更厌恶三姨娘。
三姨娘是官宦庶女,听说娘家兄弟里头有两个都谋到了实缺官职,近几年也一直与娘家保持着联系。她娘家兄弟隔得太远,想帮衬也帮衬不上,再说这两个兄弟原是嫡出,对三姨娘也不算很亲近。
汪棋羡慕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太后千秋节时做的金缠玉镯子,这可是内务府的精品,光是这么一对,只怕就值不少银子,难怪外头人都说冯太太出手大方,还真是不假。
胡氏心里骂道:在别人家作客,反倒认起亲来,着实失礼。她若计较,反而被人认为没有气度。
胡氏故作寻常地问道:“陶、余两家原是姻亲,真没想到。”
余氏答道:“汪夫人,到我侄儿这辈,陶、余两家已结三代姻亲。不瞒汪夫人,陶太夫人是我姑母。开元年间有四大名士,太原冯、淮南陶、洛阳余、成都李,余乃我娘家,洛阳余正在我娘家高伯祖,淮南陶乃是贵府陶姨娘的高祖父,太原冯是今昔的顺天冯。”
她的话诿诿道来,只惊得汪博兄弟二人目瞪口呆,开元四大名士,可是颇得周太祖皇帝赏识,其陶、李二人官拜前朝宰相一职,而太原余是开国后第一位户部尚书,金陵冯乃是第一位吏部尚书。
这冯家来历不凡,而且与镇国公府、周朝皇祖一样,俱皆是祖籍太原。
“四家先祖是至交好友,当年留下遗命,要四家后人世代结为姻亲。近二百年来,时光飞逝,四家的子孙人丁兴旺,也是因这缘故,陶、余、冯三家每代都有儿女结成一对良缘。”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道:“冯家大弟妹正是我堂妹,因这缘故,我们的感情比寻常妯娌更好些。”
第033章 根由
汪博好奇地问道:“成都李的后人呢?”
余氏不紧不慢地道:“当今李相大人便是其后人。”
这不是贵妃娘娘的兄长?
胡氏心下已是惊涛骇浪,这是说给冯二姑娘保媒的便是李贵妃娘娘,因为他们四家是世交,而这四家更是前朝的名门。
转而,她又想:这是唬她的吧?不是说这冯家祖父是猎户,冯父亦是个山野莽夫会些有拳脚,冯家祖父曾在老镇国公手下做副将,这冯父也在镇国公世子手下做了十来年的小将,若真有这般来历,为甚落成了商贾人家。
假的,这余氏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胡说一通,若真有这门道,候爷早打听出来了。
余氏轻声道:“四家后人,李家门风更为严谨,而我们三家在永安年间开始败落,泯然于众,后有先辈为振兴家业开始从商经营。这才有了后来的商贾冯家、陶家、余家,到了高祖年间,高祖皇帝听说我们三家的渊源,便赏了我们三家皇商身份。因我们三家从商,与李家有所疏远……”
成都李这一脉,未曾从商,自开国立朝至今,每代都有子弟在朝为官,是本朝的名门世族,到了如今,前朝有李相,后宫有贵妃,真可谓权倾天下。
余氏那一句隐晦的“有所疏远”令人暇思无限。
汪博、汪赋兄弟俩此刻听到这段渊源,更是兴奋鼓舞,汪家正想法子想接近李家一直不得其法。
胡氏心绪繁复,听余氏道来,这三家盘根错节,弄不好,他们三家与李相府、贵妃、五皇子还有交情,她还想谋冯氏的嫁妆,只怕这不大容易了。毕竟这三家人早前是商贾、后是皇商,如今这三家人都有子孙在朝为官,又改回了官宦名门的门庭。譬如这冯家大房就是一满的寡儿孤女,二房是皇商,三房可是入仕为官。
余氏原是余家的嫡长女,又是冯家嫡长媳,就凭这样的身份,她原比常人知晓的多。
胡氏好奇地问道:“冯太太的婆母出自瓷器皇商万家,这个万家莫非也是开国时的哪家名门之后。”
余氏答道:“是开国功臣平国公万家后人。”她默了片刻,答道:“我二婶娘家卫氏老太太便是万家姑娘。”
难怪这卫氏做了瓷器皇商,原来是万家换了门庭,将这祖传的生意给了出嫁的妹子。
果然!
即便是开国名门,后来爵位断了,后人不争气了,自然也泯然于众,再流转几代,出了会经商的后人,又再度被世人知晓。浩浩历史长河,这些大家族在漫漫时光里沉沉浮浮,或泯然于众,或扬名于世,就似今昔权倾一世的承恩候李家,也曾经历过繁胜、沉没、再振兴、扬名、权贵一时。
胡氏沉吟道:“万家瓷器生意甚好,竟是交给了姻亲卫家。”
“万家是极疼女儿的,否则不会将这祖传的秘方交给出嫁女。”
瓷器这东西焉是寻常人能弄出来的,且还是宫窖,更不容易了。
也就是说经商、皇商,只是这些大家族暂时的身份,而今他们都在改变自己的身份,且这几家都已经改换成功。
皇商,亦商亦官。
这宫里的供奉生意,自来争夺得厉害,可皇家当年怎么就单单给了这几家,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内情,原是帝王念旧,忆起这几家原是开国名臣之后,特意照顾他们。
第034章 怒骂
安乐候汪安是在八十年前崛起的,第一代候爷将美貌的妹子献给前朝皇帝,借着裙带赏赐了候爵。若说底蕴,是万万不敢与李、冯、陶、余、万等这几家相比的。在这些人眼里,最是不喜像汪家这样的行事作风。
汪琴因与余氏认了亲,此刻就乖巧热情地服侍在侧,亲自提了茶壶给胡氏、余氏蓄水。
几人正说着话儿,突地就听到几声刺耳的哭闹声,隐隐夹杂着妇人的训骂声。
胡氏蹙着眉头,“外头是怎了?”
汪诗寻声望去。
汪词回道:“禀母亲,好像是兰桂堂方向。”
余氏倏然起身,寻着声望去:真是兰桂堂?
“莫不是昭儿出事了?”她福了福身,“汪夫人,妾身告辞!”
胡氏一直沉浸在余氏说的事中,这会子回过神来,如何冯昭将兰桂堂搅得鸡飞狗跳,她正好抓住冯昭的错处,一个兰桂堂都管不好,哪里能打理好自己的嫁妆,到时候就有藉口打理她的嫁妆。
“亲家母,我与你一道去瞧瞧!”胡氏带着婆子跟上,又道:“博儿、小五,你们回去读书。”
汪博应答一声“是”。
*
兰桂堂。
外院的院子里头,燕儿跪在中央,周围立着兰桂堂的婆子、丫头,还有外院的跑腿小厮。
燕儿衣衫凌乱,神色狼狈。
陆妈妈怒目要向。
冯昭的两个二等陪嫁丫头桔子、杏子面含恨意。
待胡氏、余氏等人赶到时,燕儿浑身颤抖如筛,见胡氏与几位姑娘到了,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胡氏喝问道:“出了何事?”
众人齐齐向胡氏行礼。
外院的管事婆子小心翼翼地道:“回夫人,是……是燕儿,她往大/奶奶的药罐里下药,被老奴与桔子抓了个正着。”
桔子是冯昭的陪嫁丫头,可这个管事婆子可是汪家的仆妇,算是汪家的老人。
胡氏心下暗暗叫苦。
边角门的布帘后面,挑起了一角,红梅静静地注意着外院众人的神色,先是燕儿,再是胡氏、胡秀秀、汪诗。
胡秀秀眸露惊慌。
汪诗则有些意外。
胡氏无措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与正常。
胡秀秀走近燕儿,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贱婢!你给大/奶奶下药,是想害她性命?当真该死!”
啪!啪!
又是两耳光。
胡秀秀是府里的表姑娘,喜作一身白衣白裙,人前楚楚怜人、弱不禁风,说话也是柔软好听,可今日一改柔弱模样,抬手就打人。
莫非,这件事与胡秀秀有关?
不仅余氏这般想,就连陆妈妈也有怀疑。
燕儿的脸颊上立时落下了两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可见胡秀秀下手有多狠。
桔子走近胡氏、余氏,福了福身,伸出手来,“夫人、太太,这是燕儿的药包,里头的少许药粉是她被我与秦婆子抓了现形,误倒在灶台的粉末。大部分药粉她已倒入药罐,这就是证据。”
余氏接过药包,瞧了一眼,这可是害她女儿的证据,她朗声道:“堂堂安乐候府,出了谋害主子的恶婢!难怪我女儿病得如此严重,原来不是病,而是毒。汪夫人,今日的事,你们候府必须给我冯家一个交代。”
陆妈妈轻声道:“二姑娘遣了陆平去城南冯府报信,要请冯家大夫人过来主持公道。”
第035章 再下手
胡氏听余氏说过,余氏堂姐嫁给冯家二房的嫡长子为妇,担着冯氏宗妇的名头,冯家三房的嫡长孙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这可是专门破案的。
冯大夫人知晓此事,这不得说给大理寺少卿知道了,只怕不出几日,这件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汪德兴一生最爱惜名声,着实上一位候爷把汪家的名声毁得干干净净,到了如今,外头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好名声,再被这样毁了,汪德兴还不得生出杀她的心思。
胡氏连连道:“亲家母,这件事汪家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就……就别惊动外人了!”不等余氏回话,胡氏迭声道:“来人,快把陆平追回来!”
她着实丢不起这个面子。
可恶!素日瞧着燕儿是个机敏的,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出了事,胡氏就会一口一个“亲家母”地喊,早前可是瞧不起冯家,也看不起她。如果不是想着自家女儿还要在汪家生活,余氏哪会一忍再忍。
余氏道:“汪夫人,这恶婢下的是什么药?要害我女儿如何?总得请几个郎中、太医来瞧瞧药性,再给昭儿诊诊脉,瞧瞧她中的是什么毒?可有碍身体。若中了毒,就得设法解毒。”
胡氏心潮起伏,原想神鬼不知地办好此事,可现下功亏于匮。
胡氏如果拒绝请郎中,只怕余氏就会坚持请城南冯府的人过来主持公道,到时候丢了脸面,坏的是丈夫、儿子的名声,更是整个安乐候府的名声。
胡氏忙道:“来人,快去请回春馆郎中。”
余氏道:“杏林医馆、保和堂药铺的郎中都请来。”
只请一家,她可不放心。
虽然余氏早已知道这是什么毒,必须得把这层纸撕破。
怎么好好的,下药的人就露出了底细?
余氏隐隐觉得,定是冯昭又做了什么手脚?
此刻,冯昭躺在偏厅的暖榻上。
冯晚听着外头的喧嚷声,“姐姐,你可真沉得住气,你不出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染了重病,正卧床静养。有婆母与母亲在,她们自会替我主持公道。”
冯昭感兴趣的是燕儿背后的主谋是谁?
她让红梅站在边角门后头观察那几人的神色,她是想去看看,可又不能去。
红梅瞧了一阵,转身回到偏厅。
冯晚捧着一盘切成薄片的水果片,上头插着几根牙签,冯昭自优雅自如地用牙签叉着水果片吃。
冯昭怕过了病气给冯昭,让她脸上蒙了一块丝帕,帕子上还抹了薄荷油。
冯晚挑了挑眉头:“姐,你是怎么猜到那丫头会再下手?”
冯昭面含浅笑。
冯晚巴巴儿地望着冯昭,眼波流转,让冯昭想起了穿越前代邻家大妈养的那只宠物犬晶晶。她心下一软,着实不忍拒绝,细细讲叙起来。
早上余氏与冯昭从她这儿离开之后,冯昭想了良久,对汪诗推她入荷潭的事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候想不明白,必有她猜不到的真相。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自己便是下药人又当如何?
冯昭让陆妈妈、红梅、桔子等人放出消息,说早前郎中开的药吃了三日无甚效果,从今儿晌午开始,冯昭要改吃余氏带来的傅郎中所开的药。
下药人听说她要换郎中、换药方,又想着寒毒之药不能断,只有积少成多,才能达到目的,自会重新下药。
其实,药还是原来的郎中所开的药。
第036章 下毒人
红梅带了两个红泥小炉进内院,对外说:“大/奶奶这几日叫冷,备了银丝炭取暖。”
今晨陆平、红梅出门一趟,不仅买了两个红泥小炉,还买了两麻袋银丝炭回来,这样的说辞,其他人也不疑有他,虽然天气转暖,可冯昭病了。病人原就体弱,自比不得健壮人,自然也无人怀疑。
燕儿见陆妈妈与往常一样,拧着一包药去小厨房煎药。
通常煎药时,陆妈妈加了水,待水煮沸,就会改成小火,叮嘱小厨房的婆子帮忙盯火,就会预备晌午吃的食材,还要按照冯昭的口味喜好订下菜式。
陆妈妈转身去预备食材,只得灶上的婆子在,婆子又要做饭,又要洗菜,燕儿趁着这当儿溜了进去,借着与婆子说话闲聊的空儿拿着药粉,刚拿着药包动手倒药粉,就听到桔子大叫:“燕儿,你干什么?你在大/奶奶的汤药里下毒?”
前院的管事婆子吓了一跳,就见桔子冲进小厨房,当场从被吓呆的燕儿手里抢过纸包,还收集灶上的药粉,因为发现得快,就连药罐边沿都有粉末。
管事婆子生怕扯上自己,恶奴害主,这个罪名是可以直接打杀的,她一人的性命不要紧弄不好还会牵连到家人。她还有儿子、儿媳与两个孙儿,只是儿子一家都在乡下庄子上,为了自保,她必须站在桔子这边指证燕儿下毒。
冯昭讲完,又道:“妹妹问,我为何猜到?很简单,药粉必须与风寒药材混于一起才会变成含有寒毒的汤药。她连续做了好几次,一直未被人发现,就连旁人也不曾怀疑,她的胆子大了,自然毫无警惕与防备之心。”
害人如同偷盗,第一次做坏事总是提心吊胆,若第一次得手顺遂,而行坏之人就会心存侥幸,最后也至胆子越来越大,大到再无顾忌。
记忆里的冯昭,直到死前才被胡秀秀告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人为,而非偶然。冯昭一直思忖其间的关键,她与其他的穿越者不同,她适应得更快,她用三日的时间说服自己来接受现状。只是莫名的,她又觉得这里的一切很熟悉。
燕儿放松警惕,下药这种事对她而言是很容易的事。
冯昭病了几日,几乎每日就要换一副药,一副药煎上三顿就要倒掉。故而,下药之人必须在每副药新煎的那顿就下药。
冯晚沉吟道:“所以姐姐故意放出消息,说你换了郎中亦换了药方,为了让姐姐中毒,她必须继续下药?”
冯昭点头。
她布好了局,又刻意叮嘱了陆妈妈与几个丫头。
陆妈妈是离开了,可桔子却躲在暗处盯着,就等有人动手,第一时间来个人赃俱获。冯昭原是准备好几日的时间,她真正吃的药,是不会在小厨房里熬的,小厨房里的药只是做样子,掩人耳目,就为了诱人上钩。她服食的药,其实用红泥小炉在陆妈妈的屋子里煎,陆妈妈离开小厨房回来,其实是在她屋里悄悄煎药。
冯晚咋咋舌头,“姐姐这法子可真好,如果换成我,就想不到这些。”
冯昭无奈苦笑,“姐姐嫁错了人,我不想妹妹也走我的路。妹妹他日莫被男子的英俊外表蒙蔽,越是英俊、越有才华的男子就越是虚伪,越是薄情寡义。”她心头一沉,轻声道:“新婚那夜,他酩酊大醉,五更天时,我见他睡在偏厅暖榻上,一只胳膊掉在榻上,想着他睡得不舒服,就随手扶了一把,没想到……”
第037章 醒悟
冯晚虽待字闺中,因姐妹自幼在一处长大,也明白冯昭话里的意思:难道姐姐、姐夫新婚之夜,姐姐去独守空房。
“没想到,被我碰过的地方,他却觉得脏,用手拍了又拍,抖了又抖,眼里全都是嫌弃、厌恶……”冯昭失神追忆,眸里含着泪,瞧得冯晚心里又气又恼。
“他凭什么嫌弃姐姐?就因为姐姐扶一把,碰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就这般欺负人?”
冯晚觉得这是被信任,姐姐很少说自己的心里话,现在告诉她,是拿她当成最信任、最疼爱的妹妹。
冯昭原是陈述,心下锥心般地难受,这不是她的感情,应该是真正的冯昭。
冯昭觉得有必要提醒冯晚,看着面前秀丽纯真的妹妹,脑海里莫名有了冯晚的结局:冯晚在今年春夏交替之时去寺庙上香求姻缘,归来途中遭到贼匪掳劫。贼匪索要十万两银子的赎金。次日,余氏令管家带了赎金前往运河码头赎人,不曾想到,赎回的却是被糟塌玷污的冯晚。
余氏千般开解,只说日子还要过,大不了寻个乡野农户为婆家,就如冯晚的亲娘,原是丫头,先嫁冯老爷,后在冯老爷北疆战亡后,改嫁给庄户人家的丈夫,再嫁之后育了一女两子,日子过得不比以前差。
然,冯晚面上听了余氏的劝导,却在一个月夜风高夜,悬梁自尽。
余氏受此打击,大病一场。
也是这一病,余氏的身子日渐消瘦,直至今岁十月便撒手人寰。
冯昭想到此处,心下愧疚、怜惜交加,柔声道:“妹妹长得好,虽无害人心,难保他人没有算计的意思。”
冯晚娇应一声,腻歪在冯昭的怀里,“姐姐,娘一直说我的胆子小得跟老鼠似的,我可没有姐姐的胆子敢与娘顶撞。”
余氏再疼她,又如何比得冯昭。
冯晚不敢顶撞余氏,她的亲事得由余氏说了算。听冯昭说懊悔没听余氏的话,她哪还敢自作主张。
冯昭低声道:“我的事自有主张,心里也有分寸,妹妹不许插手,我怕这些腌臜脏了你的手。”
冯晚想帮忙,可也知自己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着实不好插手姐姐、姐夫的事。结结巴巴地问道:“可是姐夫……都……都不碰姐姐。”
这对冯家来说,是耻辱。
“他嫌我,还我嫌弃他。想花我的嫁妆银钱,又说银钱是阿堵物,说我粗鄙夷、俗气,嫌我父祖皆是猎户、莽人,真够恶心的,夫妻之间若无真心真情,就要睡一处,还不得像畜牲一样。”
碧桃听到家姑娘的话,瞪大了眼睛。
冯晚也是一样的惊诧的表情,仿佛不认识自家姐姐。
冯昭笑道:“我吓着你了?”
冯晚茫然摇头。
冯昭轻叹道:“经历过一场大病,又被人算计,许多事也就看透了。”
汪翰不屑碰她,她正好乐得逍遥,待一切熟络了,她再设法离开安乐候府。安乐候世子夫人,谁爱当谁当,反正她是不想要。
冯昭怕再说出惊人之语,道:“我们虽是姐妹,到底是女儿家,家里到底缺个男丁。”
冯晚“咦”了一声,“姐姐早前不是不同意娘过继二房的公子做我们的兄弟?”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姐妹总不能只想自个儿,还得为娘思量一二。爹走得早,娘将我们姐妹拉扯大不容易,总得让爹娘有后继香火之人。妹妹,你说呢?”
第038章 责问
最早时,余氏想让冯昭招赘,但话没说死,如果提亲的人家够好,也愿让女儿嫁出去。冯昭与汪翰订亲后,余氏想让冯晚招赘。但这个提议,二叔公不同意,说用嫡女招赘还成,哪家是让庶女招赘,二叔公建议余氏在二房、三房挑一个日字辈的子侄过继来。
汪翰在订亲后,曾在寺里见过冯昭一次,那次会面,他说的就是冯家大房过继子嗣的事,说了两句好话,挑唆冯昭拒绝余氏过继子嗣。
冯昭记忆里,就是因为她寻死觅活地与余氏闹腾,直说余氏过继儿子就不疼她了,也至余氏一直没有过继子嗣。
她为了让冯家二房、三房的人断了念头,还放了狠话,说冯家几房人早就分家了,他们大房的事,让两房人少插手,还骂他们是想贪大房的银钱。二叔公气不过,放话说:他的子孙不会过继给大房。
二房不过继,三房的子弟多是读书人,想走官宦路,为了名声,更不想过继,不想误了子孙的仕途。
冯昭在冯家的事上,从不曾细想过,祖父壮年战亡,父亲英年战死,母亲余氏一介妇人,若没有二房、三房的人多加庇护、帮衬,如何能攒下大房那么偌大一笔家业。
二房乃是茶、酒皇商,又手握整个大周天下三成的茶酒生意,但凡极品的好茶、上等的好酒,无一例外都出自冯家,哪里就瞧中了大房的这点家底子。冯家大房是顺天府的首富,那么二房便是天下的四大富贾之一。
冯昭被汪翰利用挑唆一场,把冯家二房、三房的人都给得罪狠了。因着这事,冯家二房、三房的人在余氏仙逝后,再不过问她的事。
这可是在古代!
冯昭自断依仗,孤立无援,如果不是她拥有赚钱的本事,又善于恩威并施的手段,将安乐候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嫡妻位早就不保。
冯晚掖了一下锦衾,“姐姐,我到外头瞧瞧。”
她领上两个服侍丫头,自边角门出来。
外院大花厅上,胡氏坐在上座,左上首坐了余氏。
院子中央跪着燕儿。
三名郎中陆续查看了汤药。
回春馆郎中抢先一步揖手答道:“那药粉只是让这一副药材失了药效。”
余氏一早就知那药粉的功效,冷声道:“候府是有人要我女儿的病好不了还是要我女儿的命?”
保和堂的郎中左右为难,他们早前以为是给人瞧病,可现下瞧来只怕是掺合到内宅阴私之中,照实说,只怕要惹事;不照实说,到时候又误了保和堂的名声。
杏林医馆的郎中与冯府有些渊源,冯府太太姑娘三病两痛,一直都是请他们医馆的郎中去瞧,何况这杏林医馆的大东家便是冯家二房的大老爷。他揖手道:“启禀汪夫人、冯太太,这药粉是两种药材为引,若服下此汤药,风寒之症不见好转不说,还让侵入身体的寒邪更重,时日一长必中寒毒,长此以往,妇人宫床受寒有碍生养。”
回春馆郎中没想这位郎中会如实禀报。
燕儿跪在院子里,无论是让大\\奶奶不能康愈,还是让大\\奶奶中毒,她的罪怕是大了。
陆妈妈冷声道:“燕儿,你是受何人指使?恶奴毒害主子,朝廷对这样的奴婢会罪加三等,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会连你娘、妹妹和弟弟的命都不管了吧?”
汪家四姐妹与胡秀秀立在院子外头。
汪诗急得团团转。
胡秀秀魂不守舍。
第039章 香料起家
汪琴就不明白,大嫂出手大方,待人真诚,府里怎么有人想害她。因与冯家认了亲戚,汪琴就觉得怎么看冯家人都顺眼,反而是胡秀秀装模作样,惯会扮可怜。
汪棋年纪最小,又是好奇,又是不解地望着院门里头,嘴里时不时地问道:“三姐姐,燕儿为什么要害大嫂啊?那可是下毒。”
“四姐姐,燕儿的胆子怎这么大啊?”
汪诗不睬。
汪词只觉得汪棋烦得很,今日听余氏说了几家皇商间的渊源,她想到推冯昭落到荷潭的事心里就直打鼓。“三姐姐……”
汪诗的眼睛却直直地瞪着胡秀秀,她已经忍了太久,猛地走过去,一把拽住胡秀秀,“表姐,你不想闹开,我们就去旁边说话。”
汪琴静静地盯着汪诗与胡秀秀:汪诗的样子很生气。胡秀秀曾有些底气不足。真是怪了,难不成秀表姐怎么招惹到三姐姐了?
汪琴瞧了一阵,领着自己的贴身丫头去找三姨娘。
且说汪诗拉了胡秀秀到兰桂堂外头的花园子里,两人立在杏花树下,又让丫头们退出丈许外,汪诗愤然低斥道:“你在利用我?”
“三表妹说的什么话……”
“胡秀秀!”汪诗大喝一声,“燕儿哪儿来的胆子敢给冯氏下药?我娘是让燕儿盯紧冯氏的一举一动,却没让燕儿给冯氏下药,是不是你做的?”
胡秀秀轻唤一声“三妹妹”,满是哀怨、可怜地道:“三表妹,你不可以诬我,我……我自小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哪有这种胆子……”
汪诗抬腿,一脚就踹了过来,踹重了胡秀秀的小腿,“少给我装模作样,你什么样的人儿,我还不知道。是不是你让燕儿下的药?”
胡秀秀连连摇头。
汪诗有些迷糊:她是想胡秀秀认下这事。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胡秀秀,原因很简单,因胡秀秀数年前入府之时就打着要嫁给她大哥的主意,尤其几年前汪翰扬名京城且成为京城四大名门公子后,胡秀秀的心思就更重了。早拿定主决:非汪翰不嫁。
冯昭被害,唯一获益的只能是胡秀秀。
汪诗厉声道:“冯氏不能死,她若死了,冯家定会把她的嫁妆一件不少的拉回冯家。你敢坏我的好事,我饶不得你。”
既不是她做的,胡秀秀上前为何冲过去打燕儿耳光?胡秀秀站在兰桂堂院门外头手足无措,怎么瞧都有问题。
胡秀秀迭声道:“三表妹,真不是我指使的燕儿,真的不是我,你要信我。”
汪诗道:“要我相信你,你就对天发毒誓,若幕后指使之人是你,你无儿无女,一生凄苦,不得好死。”
这么毒的誓?
胡秀秀似不认识汪诗,她们好歹是一处长大的表姐妹,居然逼她发毒誓。
汪诗勾唇,冷笑道:“胡家曾做过熏香生意,祖上就是靠调制熏香发迹。我娘只学会做胭脂水粉,而你却学会了调制香料,我……早该想到是你。”
胡秀秀不愿发毒誓,好的不灵坏的灵,况且这誓言太毒,她赌不起。
汪诗面露讥讽,猛然扭头,“你为何挑唆我把冯氏推下荷潭?”
第040章 千机丸
胡秀秀心乱如麻,汪诗知道她的真面目,会不会告诉汪翰。在大表哥的心目中,她一直都如白莲花般圣洁、良善溢的好女子,她不想功亏于匮,更不想断送这段良缘。“三表妹,我……求求你,你别说出去好不好?”
“你为何挑唆我把冯氏推下荷潭?是不是故意害她染风寒,好方便你下毒。”
想嫁给她大哥,就得让她抓住胡秀秀的短,有朝一日,她还可以拿出来逼胡秀秀为己所用。她被人利用了一回,总要知道真实原因吧。
汪诗咄咄逼人,眸光微敛,利如寒剑。
胡秀秀弱弱地用极低的声音道:“姑母、大表哥和你都讨厌冯氏,可是我们不得不借冯氏的钱财解困。我不能让冯氏生下汪家的子嗣,我调制了几枚千机丸,又调出了寒冰散。”
“千机丸……”
“与传说中的四大奇毒之一的‘牵机’有些相似,原本无毒,寻常只作药引来使。但因千机丸,可让药效加倍,若与治病的良药混到一处,就是更好的良药,若与毒药一处,毒性也更为厉害。”
汪诗微微凝眉,“寒冰散呢?”
“这是一种寒毒,与千机丸配合使用,能让寒毒的药效提升至少三倍以上。但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两种药搭配风寒汤药使用,服食者非但不能袪除寒邪,反而能让寒毒侵入五脏内腑变成寒症,若连服半月便……便终身不得解。”
好毒的心思!
装得跟个仙女似的,害起人来半点都不心软。
汪诗问道:“你没想让她死?”
胡秀秀忙道:“我知道姑母和大表哥的用意,怎么能坏了姑母的大事,我只是不想让她生下大表哥的子嗣。”
汪诗依旧不明白,“那是寒毒,最后变成寒症,又不是什么绝育汤药。”
胡秀秀见她眉宇间的怒气已消,知汪诗不再怨怪自己,忙道:“女子若患寒症,寒气侵入宫床,时日一长会一生不育,更会给人造成是病非毒的假相。”
汪诗听她一解释,当即大悟,低声道:“你可真够狠的!还好我们是表姐妹,否则碍了你的事,我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胡秀秀微微含笑,柔声道:“你可是大表哥最看重的妹妹,就算是为了大表哥,我也不会伤害你。冯氏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粗鄙不堪,满身铜臭、自以为是,若她真有孝心,就该把她的十万两银子的嫁妆拿出来给姑母掌管。”
如果姑母得了这么一笔银子,定会给她置备些好首饰、漂亮的衣裙,她可不想穿来穿去就那么几身,她还想到了好几种更漂亮的新式样衣裙。若她胡秀秀穿上,定会美若天仙,更能迷住汪翰。
可惜,府里的余钱不多,她每季只能做两身新裳,且价值不能超过五两银子,就这样的新裳,也比府中几位庶出小姐还要优厚。如汪词每季说是做两身,其实只做了一身,另一身是汪诗穿过的七成新旧掌代替。汪诗心情好时,就多给一套、两套,权作是给汪词新做的。
汪棋每季也只做一身,但二姨娘针线活好,喜欢用汪诗的旧衣裙给她改缝成合身的新裙,也会再加绣上一些漂亮的花上去,哄着汪棋说这就是新做的,汪棋只要有漂亮衣裙穿就很欢喜。
汪琴则不同,她姨娘有嫁妆,一旦田庄、铺子有了出息,就拿钱给汪琴再添两身新裳。因是三姨娘自己的嫁妆贴己添置的,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第041章 暗示
汪诗深以为然,“她的嫁妆店铺那么多,明知道家里花钱的地方多,也不晓得拿几家给娘打理。我娘得了银钱,还不是花在府里。”
如果母亲掌了这些店铺的打理权,得了银钱,就能给她置备体面的嫁妆,她就能风风光光地嫁到婆家。
汪诗担忧地道:“燕儿不会把你招出来吧?”
胡秀秀低声道:“她唯一的弟弟生了怪病,需要我的解药才可保命,她若敢说出我,我就让她弟弟活活痛死。”
燕儿的弟弟生了怪病?汪诗已经相信那不是病,而且中了一种毒,弄不好是胡秀秀给下的毒。
难怪胡秀秀虽无钱财,却能将燕儿拿捏在手里。
汪诗捂嘴笑道:“回头表姐也教我几种调配药香的手法吧?”
她可是要嫁到官宦人家的嫡次子为妇,这样的夫君,他日少不得要纳妾室,她可得学几样法子对付侍妾姨娘这些玩意儿。
汪诗与胡秀秀回到兰桂堂院门外,秦婆子正恭敬地将保和堂、回春馆的郎中送出来。抬眸望去,外院花厅上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裹着斗篷,脸上蒙着丝帕,杏林馆郎中正在给冯昭请脉。
两位郎中各得了一个荷包的赏钱,荷包是寻常的茧绸布缝制的,里头似有好几两银子。胡氏没有这等阔绰,许是余氏赏的。
汪棋热情地迎上秦婆子,“秦婆子,大嫂如何了?大嫂没中毒吧?”
秦婆子低声道:“姑娘们都散了吧,这里有夫人做主。”
胡秀秀提着白裙迈入院门,语调轻柔,又故作生意地道:“燕儿,你的胆儿可真大。是谁指使你的,你快告诉陆妈妈与汪福婶。”
燕儿抬头,正好与胡秀秀四目相对。
谁指使的?
表姑娘不是比谁都清楚。
胡秀秀很是惋惜地道:“你怎么能做这等糊涂事,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你娘、为你妹妹,尤其为了你体弱的弟弟着想,你怎能干出这等事?”
她若敢招认出来,只怕弟弟的药就要断了。
没了胡秀秀给的灵药,她弟弟就只能等死。
她可以死,但弟弟不能,弟弟才九岁啊,而且她在父亲的病榻前发过誓,一定要尽起长姐的责任,将弟弟哺养成人。
她不能招!
如果她死了,她被贱卖了,也许胡秀秀看在她的情面上,还愿意给弟弟药。
冯昭望着与燕儿说话的胡秀秀,现在她更加肯定,自己中毒的事与胡秀秀有关。
余氏朗声道:“汪家姑娘、胡表姑娘,请入花厅小坐。”
胡秀秀还真不放心离开,虽说她拿住了燕儿的软肋,可又怕陆妈妈等人给燕儿用刑,万一燕儿承不住把什么都兜出来,她可就真毁了。
胡秀秀顺水推舟迈入花厅,福了福身,在花厅右侧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杏林药铺的郎中开了一张新方子,“汪大\\奶奶先吃两日,第三日在下再入府请脉,毒入体内,需得小心将养。”
余氏身后的管事婆子接过药方,随手递了一只荷包,“有劳郎中了!只要给我们大姑奶奶调好身子,我们太太另有厚谢!”
虽说是大东家的本家,但大东家不愿让人知道杏林药铺背后的大东家的秘密,他亦不能点破,接过荷包谢过余氏,又道:“这张纸上写的是近来两月忌讳的食物,不可再犯冲克,否则汪大\\奶奶的余毒难清。”
婆子道:“有劳郎中!请——”
第042章 搜院
余氏冷着脸,“汪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胡氏不想听余氏的,但现下是被余氏拿了短处,人家健健康康的女儿嫁进来,这才十来日就被人算计陷害。若是传出去,只怕她的嫡次子汪博再难说亲,儿女的亲事原就艰难,再有这么一出,谁还敢把女儿许给汪家公子。
胡氏按捺不快,起身随余氏进了外院的偏厅里。
余氏爽快地道:“汪夫人不愿我请城南冯府的人主持公道,我也得给汪家这个面子,不让我大叔子、弟妹介入。可是我女儿中毒这是事实,一个小丫头,哪来的毒药,汪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汪夫人,令人彻查府邸罢。”
胡氏面露难色。
余氏不愿就此轻轻揭过,她是商贾不假,可若她不给女儿撑起,往后还不得再被人欺负了去,“如果汪夫人不同意搜后院各处,小妇人就请城南冯府主持公道。我是妇道人家,说话没有份量,想来我做大理寺少卿的大侄子是有份量的。”
如果惊动了那边,汪德兴还不得恨死她。
胡氏千般不愿,也只得道:“搜!我定会给冯太太一个交代。”
余氏道:“我女儿病毒缠身,她现下莫名丢了大半条命,我实在不放心,这几日我就暂住贵府,直到汪家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再离开。”
她这是要等一个交代了?
胡氏心里暗暗叫苦。
余氏暖声道:“汪夫人,请——”
胡氏唤了声:“汪福家的!”
这是管家的女人,也是个管事婆子,颇得胡氏看重。
胡氏低声道:“你带几个精干的媳妇子、丫头,将府中各处都搜一遍……”
余氏重申道:“就先搜贵府表姑娘的屋子,一定要搜得仔仔细细。”
胡秀秀与燕儿说的那句“你怎如此糊涂”的话,猛一听没错,可胡秀秀到底年轻没经过事,还是露出了形迹。冯昭能疑上胡秀秀,余氏又如何怀疑不到她身上去。
胡氏惊呼一声,“亲家太太这是作何?怎地要搜起来了?”
“太太若是不应,我们冯家就报官。我好好的如花女儿,嫁到你家不到十日,就被人算计下毒,如今你还不让我寻到幕后真凶,那就让大理寺的官差来捉真凶。”
余氏与冯昭谈了一场,冯昭一再地说自己后悔没听她的话嫁进来,她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千娇万宠地养着,岂是给汪家作溅的。
今儿这事,她已经拿定主意要大闹。
胡氏蹙了蹙眉头:商贾妇就是商贾妇,一点道理也不讲,还拿报官要胁。“亲家太太,你家姑娘可是要在我家生活一辈子的,你真要将这事闹僵。”
冯昭在汪家生活一辈子?余氏立时乐了,她多在外头开铺子,丈夫战亡后,也是她劝家里的姨娘改嫁,如果不是她敬慕亡夫,而丈夫又得她之心,这才留在冯家守节。若丈夫待她不好,她可是也会改嫁。对于女子从一而终,在她看来,这都不是事。
何况,她可是知道,汪翰嫌弃冯昭粗鄙俗气,成亲十来日,碰都未碰过,就算新婚当晚,当家以醉酒为名,硬是在小榻上睡也不去牙床。
“夫人是拿定这点,才纵容真凶的吧?可惜呀,我不吃这一套。”余氏拿定了主意,不让她追查,她真就报官,撕破脸面也要给汪家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明白,不能伤她的女儿。
第043章 名点
胡氏冷哼一声,“好!好!这是撕破脸了,你要搜,我且容你搜,回头全皇城知道,你在女儿婆家大闹搜人院子,看你母女还能有脸面。”唤了陆妈妈来,让陆妈妈带上桔子、杏子两人跟着汪福婶一道去胡秀秀住的寝院搜查。
既然阻不住,而余氏更是不搜就报官,她自是不能再拦。
花厅里,汪家除汪琴不在,几位姑娘都坐在里面。
汪词等人见汪诗进来,也跟着进来小坐。
汪棋见汪琴哄好了余氏,就得了一对价值不菲富贵如意金玉镯子,这会子正全力讨好着冯晚,还热情地捧着果点盘:“冯二姐姐,别客气,吃点心!”
冯晚很给面子地拈了一块茯苓糕,“汪七姑娘,你也吃,这是如意点心坊的点心。”
汪棋微怔:“冯二姐姐说的是可与皇宫御膳糕点相毗的如意点心坊?”
冯晚连连点头,“点心是我吩咐身边的服侍丫头,今晨天未亮就去排队买了,买的是小全套。”
汪词这会子也顾不得了,问道:“点心还有小全套?”
冯晚小咬了一口,道:“小全套是十二种点心,中全套是二十四种,大全套为三十六种。这些点心又分为药膳点心、养颜点心、多味点心、鲜花点心、夹肉点心……种类繁多。听我大叔母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安康大长公主都爱吃如意点心坊的点心。”
汪棋听说是如意点心坊的,取了一块放到嘴里,看着手里盘子上的点心,放了十二块,每样都不带重样的,“冯二姐姐买的是什么类型的点心啊?”
“我买的是药膳点心和美味点心两种,这盘就是药膳点心,是用薏仁、茯苓等中药材制成的点心。”冯晚一抬手,取了旁边的一盘,“这是多味点心,有偏辣的、偏甜的、偏咸的、偏苦的,有十二种味道,很是特别,是用豆粉、杂粮制作。”
汪棋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就拈了块点心,一含到嘴里,当即道:“果然是辣的,不过吃起来很香,真好吃!难怪如意坊的点心卖得这么贵。”
冯晚笑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如意坊每天只买十份大全套、二十份中全套、二百份小全套,京城和应天府加起来得有多少人啊,我是前天就预订,抢到了领点心的号牌,今儿一早才买到。”
汪家几个姑娘里头,也只汪诗、汪琴吃过,汪诗吃的也不是全套,只是其中的几块,还是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吃过。汪琴吃过,是因为汪诗几年前参加完别人家的酒宴回来夸口,让汪琴羡慕不已,三姨娘这才花了二十两银子给汪琴订了一份,是不是小全套汪诗不知道,反正这东西精贵得很。
胡秀秀一颗心都在偏厅,想知道胡氏与余氏说了什么,待汪福婶出来时,便与陆妈妈、桔子、杏子离开了。
胡秀秀有种不好的预感,连连与自己的贴身丫头使了个眼神。
丫头会意,跟在汪福婶等人后头出了院子。
汪棋见这花厅上摆了好几盘,捧了一盘,各取一块点心吃,一边吃一边品:“不愧是如意坊的点心,多味点心还真是多味,当真有十二种滋味。”
红梅进入花厅,不顾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点心好吃,低声问道:“大\\奶奶,大厨房预备的酒席好了,午饭是摆在内院还是摆这里?”
冯昭扫了一眼,“我近来病着,内院许有病气,就摆在这里罢。”
冯昭起身,碧桃扶了她一把。
她微微福身道:“婆母,儿媳病着,着实不便招待我娘和妹妹,有劳婆母坐陪。”
胡氏笑道:“不碍事,你回屋歇着。”
第044章 招认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领着几个丫头、小厮进来,一样样丰盛的菜式摆上了大圆桌,汪棋吃着点心,一双眼睛又盯上了好菜好肉,比过年节地还丰盛啊,光是闻一闻就觉得香,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余氏问道:“二爷、三爷那边可有这样的席面?”
红梅答道:“回亲家太太的话,大\\奶奶让大厨房做了两桌席面,一桌在兰桂堂,一桌在朱榴堂。”
余氏颇是满意,自有女儿也不是小气之人,只要待她好,她就会待旁人好。“这么大一桌席面,几位姑娘也留下来一道用。”她轻声对花厅门口站着的小厮道:“把六姑娘也请过来罢,人多热闹。”
胡秀秀欠身行礼道:“姑母,我略有不适,我……我先告退。”
燕儿已经被秦婆子带人关起来了,关到了何处,冯昭不知道。
冯昭行礼告退,回到了内院。
红梅扶冯昭回转后院,碧桃留在前院服侍太太、姑娘们用午饭。
有下人送了几样清淡的饭菜来,这与往日相比已丰盛了许多,娘家的母亲、妹妹来探她,她自要好生招待。
因燕儿犯错,与燕儿一道的莺儿也受了冷落,不敢往冯昭跟前凑。
冯昭进了偏厅,看了眼八仙桌的饭菜。
红梅欲言又止。
莺儿正坐在她与燕儿住的房间门口,一脸惶恐。
杏子从边角门进来。
莺儿快速起身,讨好地冲她傻笑。
杏子装作未见径直进了花厅,从里头的案几底下抱出一个笸箩,坐在矮杌上做起针线活。
红梅低声问道:“姑娘,指使燕儿下毒的会是谁?”
冯昭捧着饭,不紧不慢地吃着,“我娘插手,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余氏年轻守节,一介妇人能独撑一房,在冯昭看来:余氏就是现代社会里的女强人、女总裁,她所执掌的是冯家大房的商业帝国,在外能打理好家业生意,在内又能教养好两个女儿,且家里家外都没出乱子,就凭这一点,余氏就足够让她敬重。
外院花厅的午饭刚吃到一半,就见秦婆子神色匆匆地进来,附在胡氏耳边道:“夫人,燕儿招了,说指使她的人是三姨娘。”
秦婆子说话的声音虽低却足让酒席上所有人听得明白。
汪琴当即起身,大声道:“不可能!我姨娘万不会做这种事。”
汪诗轻哼道:“六妹妹,你又哪里知道人心险恶,早前三姨娘不知道陶、冯两家是姻亲,毕竟陶家早在十年前就离开了京城回了祖籍,不晓陶家事也是有的。”
胡秀秀还真说对了,燕儿不敢说实话,定是被打得狠了,胡乱咬人。
汪诗心情舒畅,余氏不是要与三姨娘认亲戚吗?三姨娘要害冯昭,这会又有热闹瞧了。
汪琴再也吃不出滋味来。
她相信三姨娘不会这么做,可燕儿去说是三姨娘指使的,她得想过法子给三姨娘解危,她坐在饭桌前,突觉饭菜索然无味。她们希望京城能多个依仗,今儿她回去告诉姨娘,姨娘心情很好,还教她莫唤余氏叫“余姨母”,要唤“表姨母”,姨娘还说她有一个姑母就嫁到了陶家,两家是世交,也是姻亲。
汪琴今儿再过来用席面时,就改口唤余氏“表姨母”,余氏应了。
冯晚见汪琴心不在焉,轻声道:“琴妹妹,黑的变不成白的,白的也成不了黑的,安心用饭。有汪夫人和汪家长辈在,他们自会主持大局。”
第045章 我没害她
冯晚不信会是三姨娘,以前不认亲,三姨娘不会这么做,她害冯昭,无论成败如何,都无甚利益关系。因先有汪诗汪词将冯昭推下荷潭的事,冯晚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汪诗,毕竟汪词是庶女,她不敢下这种狠手。可汪诗就不同了,出了事,自有她的亲娘帮忙收拾残局。
汪琴欲言又止。明明不是三姨娘做的,燕儿为什么要污三姨娘?燕儿攀咬三姨娘,分明就是想让她们与冯家撕破脸面。
她已经大了,今儿三姨娘还说让她与冯昭姐妹好好相处,想走余氏的路子,替汪琴谋一门好亲事。三姨娘一直没指望胡氏给汪琴寻门好亲事,胡氏恨毒了她,不害汪琴就是行了大善,哪敢奢望胡氏真心待汪琴。
一顿饭,众人各有心思,也就汪词、汪棋用得兴致盎然,尤其是汪棋,吃得连打了三个饱嗝,惹得胡氏一脸嫌弃地看了她好几眼。
汪棋傻笑道:“母亲,点心真好吃,酒席也好吃……”
如意坊点心,可相比宫中御膳房的点心,果真名符其实,真的很好吃。何况,光是那一个小全套的点心就得二十两银子,就安乐候汪家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她可不得每块都尝一下,结果这一尝,就吃了两盘点心二十四块,见酒席上的菜式丰盛,又是每样都吃,不知不觉,吃撑了。
汪棋只觉得食物都堆到喉咙了,她几乎都快不能吞咽口水了,还想吃,偏肚子再也装不下,硬是包嗝连连,肚饱眼未饱。
汪棋很失礼地打了个饱嗝,冲着汪诗打的,一股混杂的食物味直扑汪诗而来。
汪诗气恼地瞪了一眼,“你是猪啊!点心是当零嘴的,你一口气也能吃两盘。”眼神似一把鞭,仿似能抽汪棋几鞭子。
两大盘啊!这是要当顿吃了?
汪诗暗骂:再好吃,也不能你一辈子没吃过似地,瞧汪棋那吃相,实在太失礼。
汪福婶与陆妈妈从外头,身后是几个媳妇子,又有朱榴堂的二等丫头,最后跟着胡秀秀主仆三人。
汪诗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出事了!
该不会查到胡秀秀头上了吧?
现下,花厅里的席面已经用完了。
陆妈妈与汪福婶交换了一个眼神。
汪福婶道:“夫人,从表姑娘的寝院搜出了好些香料、药粉,陆妈妈从中寻出几个陶瓶,那味道与燕儿手头的药粉很像……”
胡秀秀大叫着:“姑母,我调的是香料,不是毒药!我没有害大\\奶奶,我没害她!你相信我。”
余氏语调轻缓,像在说一件不重要的事,但言辞之间自有一股威严气势,“我们不懂是香料还是药粉,请了有经验的郎中再来瞧看。清者自清,表姑娘只需静心等候郎中们的决定。”
胡秀秀心下惊慌,待她回自己的寝院时,就见汪福婶与陆妈妈带着七八个丫头、媳妇正在她的寝院里搜查,胡秀秀身边只得两个服侍丫头,两个都是二等丫头,定成二等就为了省二百文月钱,一个随她去了兰桂堂,一个留在寝院看守院子。
胡秀秀心下一惊大叫:“你们干什么?”
陆妈妈一脸肃容:“表姑娘,夫人下令,搜查后院所有寝院。”
搜查所有女眷后院,可她们却第一个搜她的。
是因为她看着比较好欺负?
胡秀秀喝道:“我……我要去找姑母问清楚。”
第046章 搜查
汪福婶垂手道:“表姑娘不必问了,确实是夫人下的令。燕儿给大/奶奶下的毒,这等东西,不可能是燕儿自己的,毒是长期服食的慢性毒药,想来指使燕儿的人手头还有这等药。”她顿了一下,事情闹得这么大,冯太太咄咄逼人,如果夫人不下令彻查,冯太太就不依。
冯太太是商贾妇人,可人家背后有人。
整个顺天府冯家就是她的依仗。
夫人为了安乐候府的名声,不敢将事闹大。
冯太太吃准了夫人怕外人掺合进来,这才答应彻查此事,搜查女眷寝院。
陆妈妈道:“表姑娘,你闺阁有一口大箱子,劳烦你把箱子打开,容我等搜上一搜。”
她们要查、要搜,还想开她的箱子?
真是……
欺人太甚!
胡秀秀与陆妈妈目光相对,胡秀秀眼神似淬了蛇毒,陆妈妈神色淡然。
桔子讥笑道:“表姑娘,若非你的箱子真藏有害人的药?否则,你怎么不敢开箱子。”
“桔子,你休要诬陷我们姑娘?”
胡秀秀的丫头秋雁反驳出口,将胡秀秀护在身后,生怕她们欺负了去。
杏子接过话道:“若表姑娘真没藏害人的毒药,为甚不能打开箱子。她心里分明有鬼。”
她们大/奶奶都被人下药了,如果大/奶奶没个善终,她们这些陪房、陪嫁也不好过,她们的命运是与自家主子联系到一处的。
汪福婶温声道:“表姑娘,把箱子打开,这可是夫人下的令,不仅是你的院子,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七姑娘与三位姨娘的院子里都要搜。”
既然所有女眷的院子都要搜查一遍,你也不能例外,这不是针对任何一个人,而是针对所有后院的女眷。
汪福婶可是胡氏的心腹仆妇。
胡秀秀千般不愿,万般不甘,在汪福婶第三次提出要开箱子时,只得迟迟疑疑地拿出自己的钥匙,“汪福婶,我箱子里装的都是香料。这三年,姑母和三姑娘屋里的熏香都是我调的……”
陆妈妈心里暗道:胡秀秀居然会调香。
这会调香者,都略懂一些药理。
香料多是用带有香味的花木香草树叶等调制而成,香有各种各样,可救人,也可害人。
胡秀秀闺阁大箱子的锁一开,陆妈妈唤了汪福婶一道搜查,而桔子、杏子就站在一边帮忙,将她们寻出的小瓶、小罐、布包、纸包一古脑儿地全收集到一个偌大的托盘里。
调制熏香,不应该都是粉末,怎么还有汁液、凝露类的东西?
陆妈妈道:“表姑娘,这些东西都要带到夫人那里,请人查看,如果里面确实没有燕儿所用的药粉,自能证明你的清白。”
胡秀秀立在一侧,满心气恼:冯昭,这可是你招惹我的,这次的事你能避过,下一次我要你的命!
胡秀秀面容铁青,死咬着下唇,胸口起起伏伏,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床榻,汪福婶带来的媳妇正在翻她的病榻,将她叠好的被褥、放好的枕头翻得乱七八糟,还从她的枕下翻出了一本话本子的闲书……
胡秀秀一回头,视线落到东厢房的杂库房上,神色一凝,“她们搜了杂房?”
秋鹃无奈地道:“姑娘,汪福婶领的头,奴婢不敢拦。”
谁不知道汪福婶是夫人跟前得用的人,汪福婶年轻时候可是在夫人跟前服侍过好些年的老人,也是夫人做的主,将她嫁给了管家汪福。如果夫人连汪福婶都信不过,这府里就没有夫人相信的仆妇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