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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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候直说“这个好,像南安王妃,人家能生,一溜生了五个儿子。”
时间进入八月,太子妃陶无瑕传出喜讯,怀上太子萧旦的嫡长子。
皇帝和太后很高兴,吃食等物流水一般赐入太子府。
贵妃去太子府探望了好几次。
左相夫人更是直接住进了太子府照顾女儿。
九月,司马青娥、苏采萱同日嫁入太子府。
今年的十月冷得早,空气转冷,冯昭还在闭关修练中。
皇帝问了冯昭几回。
萧旦说:“娘在研读道经,她这一生,没承过什么委屈,几次的委屈都在父皇这儿,许得过一阵子才能缓过来。”
冯白中了一个进士,主考官还特意将他的卷子递给皇帝瞧,皇帝为示公允,将冯白的答卷抄录贴在外头,那文辞优美,飘逸动人,却略显空洞。
考官直夸文曲星下凡,看懂的不说坏话,谁让这位是皇帝的儿子,别人都说好,皇帝沾沾自喜,不好意思给亲儿子点状元,就点了探花。
插花游街那日,举城轰动,冯白又迷了一大群的贵女。
从春天到现在,不知有多少个贵女为冯白寻死觅活,还有订亲的,哭着闹着要嫁给富贵候。
皇帝道:“告诉面团儿,别玩过火。礼部左侍郎求朕赐婚,说面团儿抱了他家闺女。当朕不知道,他家那闺女又呆又傻,空有三分美貌,他要娶了这么个呆傻的,回头生出一样呆傻的孙子,你娘得埋怨朕。”
萧旦道:“父皇难不成还挑个女状元给他当嫡妻?”
“女状元?”皇帝眼睛一亮,“你的太子妃在皇城女院颇有才名,是罗山长的弟子,你弟弟的嫡妻也不能差。前半辈子,是你娘操心你们,朕得盯着些。”
他是当爹的,不能不管,总不能全撂给冯昭。
待萧旦离去,皇帝唤了陶贵妃来,让她盯着储秀宫那边,想从里头替冯白挑一个妻子,才貌双全,贤惠大方,不能比太子妃差。
陶贵妃就算为了陶家,为了太子妃,也不能将那不知事的推荐给皇帝,最好能与太子妃合得来,到时候妯娌才能相处和睦。太子就只得一个胞弟,多的都没有,兄弟俩感情甚笃,她觉是若是在太子妃的同窗、表姐妹里挑亦是不错的。
隔日,陶贵妃带着吃食礼物去太子府。
陶夫人亦在,正盯着太子妃用羹汤。
“嫂嫂在呢?”陶贵妃含着笑,这孕妇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陶家盼着陶无瑕一举得男,这样就占了嫡长子的名头,嫡妻的位置更牢固。
陶夫人道:“你宫里近来不忙?”
“整个后宫就这么六个人,还有太后盯着不懂事的,能有多少心操。”陶贵妃看了看太子妃的肚子,“这胎坐稳了,还是顾着自己个儿,娶良娣、良媛过门的事儿,有礼部和本宫办着呢,你只管安心养胎。”
陶夫人道:“晋国夫人去陶余观了,怎的亲儿子成亲不露面,儿媳养胎了,她也不来瞧瞧。”
陶贵妃看着左右。
太子妃斥退下人。
陶贵妃低声道:“也不知陛下如何招惹她不快,去陶余观研读道经去了。本宫估摸着,是心里有坎儿。那父子三个才是一家人,因着何事,一点风声都探不出来。瞧他们的样子,是陛下做了什么事惹那位不高兴了,父子三个半句埋怨也没有。”
皇帝与两位殿下是一家,父子三个时不时嘀嘀咕咕说什么,也不让人听,也只高总管猜了个大概,可晋国夫人因为什么不高兴躲道观去了,谁也不知道。
陶余观是纯女冠的道观,名声不错,里头的女冠品性高洁,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太子估计派了人在那边盯着,陶贵妃猜测,父子三个都犯了错,否则太子哪有一点不埋怨、责备的,宫里硬是没听到一丁点不好的话。
陶无瑕道:“我听太子殿下说过好几回婆母的事,殿下年幼时,遇到追杀,那贼人的刀就要落下来,婆母一把将殿下护在怀里,自己后背被砍了一刀,当时那血都跳得老高,她还笑着对殿下说‘不疼,你们没事就好’。”
她听太子殿下讲这些时,满心都是感动,在太子殿下的口里,婆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母亲,可以拿自己的命去保护自己的儿子。
陶夫人道:“怕是父子三人一起做了什么惹恼夫人的事?”
陶贵妃猜不出来,道:“他们的事,人家瞒得紧紧儿的,不让旁人知道呢,就不打听了。我要多关心问上两句,陛下就不高兴,板脸吓人。”
陶无瑕道:“太子殿下这性子亦差不多,高兴说的时候,他就多说几句,不高兴说,你问上半晌,也只‘嗯’上几声。时不时就提婆母了,一想起就说几桩往事,什么幼时他生病,婆母将他抱在怀里一宿不睡。又说他小时候不肯用功读书,婆母折了柳枝打手板,打得小手红肿了,待他睡熟了,又悄悄给他抹药,一边抹药又一边哭。”
陶夫人很是欢喜,“他是信你,拿你当知心人才与你说这些。他说你就听着,也时不时问几句。”
“他说我当然得听啊,难不成把他推出去,有时候也问上几句,他在兴头上就乐意讲,倒是将婆母的事知晓了不少。殿下说婆母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他大师伯、二师伯都打不过,殿下被追杀的最后一次,险险些母子三个都丢命了,倒是他大师伯赶过来救了他们。
婆母就哭闹耍赖缠上去,非得让大师伯教他们武功。兄弟二人习武,婆母也跟着学,直说母亲是儿女的表率,数年下来,竟比他们兄弟俩还学得好。
二师伯回来,看到婆母的武功不输自己吓了一跳,直说二十几岁才学武,还能学出来,真是奇怪。
殿下说,他们睡着的时候,婆母半夜也起来练功,就为了让他们明白,无论做什么都要用心。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陶贵妃隐约也听宫里人说过这么一桩,但从太子妃嘴里出来就不一样。
陶夫人道:“太子殿下敬重晋国夫人,能将这么多事,可见心里也是放不下。怕还真是父子三个做了什么出格事,将人给气走了。你回头再问问,若是想到劝人的法子,去陶余观把夫人接回来。回头殿下一高兴,就更喜欢你了。”
太子妃面露苦色,“我问过两回,太子不愿意,只说他娘自己想明白就好了。我又不好多说,就像姑母说的,人家父子三人是一国的,认为那是男人的事,追问多了,他反不痛快。”
陶贵妃也有同样的为难,丈夫自是极好的,只都在晋国夫人身边,仿佛那一个才是顶顶重要的。想着这话题太过沉重,便道:“今儿召本宫过去,说要给二殿下相媳妇,要才貌双全,贤惠大方的。我旁边瞧着,陛下和殿下对我们家无瑕倒是满意得很。让我从储秀宫里挑个好的,我这不想着,是要给无瑕做妯娌的,若娶个不懂事的,她将来也头疼。
我就来问问无瑕,当年皇城女院读书的时候,里头可有什么未许人的同窗好友、手帕之交,或是与她交好的表姐妹。咱们陶家不能再出一位晋国府嫡房夫人,陛下不乐意,太子定亦不许。”
陶无瑕道:“皇城女院里头,与我同龄的大多比我出阁还早,哪里有合适的。倒是比我年岁小二三岁里头,在我从皇城女院辞学后,罗山长收了一个女弟子唤卫紫,家里是跑海船的商人,在直隶府开有铺子,家资颇厚。
这姑娘颇有些厉害,亲娘是个绵软性儿,早年卫家老太太在高祖爷时期买来的罪臣之女,姓顾,这顾氏被买到卫家时方七八岁,人生得好,一半当儿媳,一半当女儿,待到及笄时,就嫁给卫老爷做了嫡房太太……”
卫紫的亲娘出身不低,到底什么来头,陶无瑕不知道,只是听女院里的姑娘说了那么几嘴。还是因为她辞学后在家,几个交好的姐妹一脸酸味,带着嫉妒说的。有不屑卫紫是商贾之女的,有说她运道好的。
卫紫因亲娘性子绵软,她又是嫡长女,行事泼辣,说一不二,底下的胞弟、胞妹全听她的,她把持着皇城的产业、铺子,还管着卫府的上上下下。一面在女院读书,一面照顾家里,竟是两头不耽误。
陶无瑕听说,卫紫当初就是凭着本事考进去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直接考入女院甲班,当时整个女院都轰动了,觉得她很厉害。女院里多是从丙班开始,丙班为启蒙,之后为乙班,再是甲班。
卫紫拜了罗山长为师后,她胞妹进了女院读书。
陶夫人连连摆手,“这事儿切莫再提,商贾之女,回头陛下、殿下瞧不上,没的连我们都要挨训。太子娶了丞相嫡女,就让富贵候娶个这样的……”
连她也不乐意啊,任这姑娘如何优秀,出身在那儿摆着。
陶贵妃笑问道:“除了这个,还有旁的不?”
陶无瑕道:“比我年幼些的,倒有几个,只我听说都是虚名,诗词歌赋这东西,要极兴之作才看得出优劣。像女院的诗会、词会出来的东西,多是由家里父兄帮忙作好,拿到女院搏名头,当不得真。罗山长是婆母的师侄,婆母若有心,不过是她问两句的事。”
这件事,她是长嫂,婆母、翁爹健在,她还是少过问。
好了不是功,坏了一定是过,两面不讨好。
陶无瑕打了个寒颤。
陶夫人立时起身取了斗篷:“双身子的人呢,可不敢着了风寒,让宫娥备点暖身的姜茶。”
陶贵妃本想打听些什么,结果什么也没听到,就陪着陶夫人母女闲话了半晌,直至用了午膳才回了宫。
这个冬天可真冷啊,才刚入冬,这一日就比一日冷了。
陶贵妃缩着脖子,想着下次出门换高襟的冬袍。
此刻的冯昭还在结丹,冰灵力太少了,不够还不够。
冬天来了,冬月初二这日,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铺天盖地,一夜之间到处都是一片洁白。
冯昭终物吸纳到足够多的冰灵力,陶余观的上空打着旋儿,雪花飞舞,竟似都绕到陶余山上一般,天空乌压压的,观中的几位女道长聚在屋子里悟道、读经,虽有火炉烤着,还是没由来地觉得冷。
快液态了,再吸,再吸……
冰灵气终于化液,但还不够,冯昭疯狂地吸食着天地的冰灵气,亦不知过了多久,当化液之后,便是用功法将液态的灵气凝结成丹。
她一次次地努力,再努力……
当天地不再寒冷时,已是冬去春来。
对于冯昭闭关不吃不喝,观里的人没问,只一日三餐送东西到那个洞口,发现没用又取回去。
冯昭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完成了结丹,用神识内视,丹田里悬挂着一枚蓝盈盈的透明冰珠,闪发出幽幽的冰蓝色光芒,其间还有丝丝缕缕的绿芒,刹是漂亮。
她照着太虚门老祖所授,运转功法,巩固修为,据他所说,功法是可以用到结婴之时,这是结丹期的功法。
结丹初期小成、结丹初期大成,修为停凝在这儿,再不能往前。
冯昭睁开了眼睛,神识铺展得更远,穴络亦更广。
不好,这是要渡劫了!
结丹有雷劫,筑基有天相。
她站起身,一转身从箱子里取了一套衣袍,这是为渡劫后准备的,她出了小木屋,往后山奔去,奔到一处空旷处,将衣袍抛入枝桠,一声轰鸣,一道雷鞭落到身上,她的身子摇了又摇。
真是要命,也不知道什么丹药、疗伤药,唯一有的,便是黄老道昔日留下的补元丹,这是补充元气的丹药,若是承不住了,再吃上两枚试试看。
结丹雷劫是多少,她不知?
结丹之后有没有天降甘霖,就像筑基之后一样,她还是不知。
对于修练,她就是一个小白。
轰隆隆——
又是一声雷鸣。
这一次落在身上,她人往地里陷了几寸,还不待站稳,又是一道雷鞭落下,她又往地里沉了几分……
一声紧似一声,她让自己数着雷声,竟有九声之多。
九声一组?九雷劫,却不知道是几组。
冯昭这般想着,内视丹田,却见内丹颤了又颤,上头漾出银电光芒,竟比早前凝实了一分,她想到那功法,索性运转功法,用肉身生生承下雷劫。
方圆数里,不见一个活物,没有鸟兽,亦无人,空中更是倾盆大雨,入目之处,不知何时已经天暗,在滚滚的雷鸣雷鞭中,她被雷电隆到了一个泥潭之中。
到底被轰了多久,她不记得了,只觉得浑身都痛,只是本能地运转着功法,没有疗伤丹,什么丹药都没有。
她沉沉地在泥潭之中睡过去了。
在疼痛中,感觉到一股暖意,就像在母体之中,被温暖所包围。
待冯昭睁开眼时,山涧的水流俱汇到这处深潭。这些水有一种特殊的灵力,正滋养着她,亦在给她疗伤,皮肉已好了八分,筋骨亦正在修复,只是被雷霹的内伤,这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她继续阖上双眸,潜入水底继续疗伤。
*
皇城,太子府。
母亲怎会从陶余观失踪,从春天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寻到。
大师伯那儿也传书去问了,大师伯说她没去。
通政卫寻不到人,一个大活人怎会就不见了。
萧旦觉得自己为母亲的事,都快愁老了。
三月打雷那几日,他儿子出生了,是个白胖健康的孩子。昭隆帝赐了名字——萧隆,兴隆之意,亦有雷鸣轰隆之意,赐封秦王。
今儿是萧隆出生一百天,外头正办百日宴,热闹不已。
冯昭失踪的事,皇帝父子三人知晓,外头亦未传扬出去。
冯白问萧旦:“娘是不是离开了?”
萧旦道:“不会,娘若要走,会告诉我们。”
而现下,冯昭再度从水潭底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有人靠近,水里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近跟前的是一个半大的少女,她脱了撒鞋,将一对白玉般的脚放到水里,嘴里大声喊道:“大姐,快过来!这水洗脚很舒服的。”
冯昭隔着水幕,往崖上望去,她的包袱上头搭了一只鸟窝,窝还不小,一看就是喜鹊搭建的,她纵身一跃,一声刺耳的尖叫,冯昭上了树上,一抬手,将喜鹊窝换了个位置,快速从包袱里取出袍子裹在身上。
那对姐妹还没瞧清楚,就见一个人从空中翩翩而落,竟不似真人,可那袍子真不算好,上头有深一团,浅一团的印子,似污浊,又似变了色。
冯昭以为好得差不多,可这一动,五脏内腑都疼得紧,她看着被吓傻的姐妹俩,抬了抬手,“小丫头,过来扶我,我在潭里沐浴,被你们打扰了。”
半大的少女纵身一闪,一把抱住了妙龄少女,“大姐,别过去,谁知道她是什么人?这荒山野岭的,该不会是什么精怪变的?”
冯昭忍俊不住,微微一笑,“我像精怪变得?那前头是陶余观,我是陶余观静修的居士。”
半大少女吓得不敢动。
这女子太古怪了,头发好短,不像是居士,倒像是个尼姑,可若是尼姑,这未免也太好看了一些,还有她刚才不沾一物从水潭里飞出来,飞得那么高,飞上了崖顶的树梢,取得了那只包袱。
妙龄少女走近,本能地觉得这女子有些面善,可又想不起在寻里见过,她扶住了冯昭,冯昭亦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卫紫。”
“是洛阳牡丹名品魏紫?”
半大少女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才不是呢,我们是卫夫人的卫。”
“卫紫,这名字不错。”冯昭发现晋入金丹,她能看到普通人的气运,这姑娘的身上就带着一股气运,是银色的财气,还有淡淡的紫气,紫代表贵,银则为金钱之意,富贵双全。
她再看身后跟着的半大少女,“你们是姐妹?”
“啊,我们是来陶余观来探望……探望长辈的?”
“莫愁、无姻、灵素还是罗巧芬、灵鸢?”
半大少女道:“我们探谁,为甚要告诉你?”
冯昭淡淡一笑,她的筋骨、皮肉伤已经好了,可内伤还在,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易好,现在稍一用力,五脏内腑便一阵钻心的疼痛。
即便有人扶着,可还是很难受,能在雷劫中扛过来,便是活过来,谁说修士好为,简直快要霹死她了。
她在树林里捡了一根木枝,一手由卫紫扶着,一手拄着木枝,缓慢地往前行走。
半大少女讶异地道:“你真受伤了?我还以为你装的呢。”
“翠儿,休得胡说。”没见人家的面容煞白,这像是装的,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尽说风凉话。
半大少女走近冯昭:“看在你真伤了,我……我……背你回去。”
冯昭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
她的名字原来叫卫翠,她很认真地道:“我背得动你的,我祖母瘫在床上多年,我从八岁时就能背得动她,全是我和我娘照顾呢。你瞧上去比我祖母可瘦多了,我能背得动。”
冯昭淡淡一笑,“我能走得动,我受的是内伤,你若背我,会让我更难受。”她对卫翠道:“你去陶余观找罗巧芬,或是寻灵鸢也成,告诉他们,就说罗巧芬的小师叔负伤了,备药、备房,我要养伤。”
卫紫错愕地持着冯昭,老师的小师叔……这不是晋国夫人,当今太子与富贵候的母亲,她不是快四十的人,可面前这个女子比她大不了多久,最多十八岁,虽然头发很浅,但面容年纪骗不了人。
卫翠默了片刻,卫紫道:“快去。”
卫翠应了一声,飞野似地往陶余观方向奔去。
二人行了不到一刻工夫,便见罗巧芬、灵鸢等人赶了过来,罗巧芬先是一怔,这不是十八年前的小师叔,上次见她,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今儿怎么变成十八岁模样。
冯昭道:“你傻了,还不过来,我受了内伤,不能用力,五脏内腑都似要错位。对了,有你师祖的消息吗?”
灵鸢一脸迷茫,她是识得冯昭的,她唤的是师叔祖,怎么变这样了。
“小师叔,是谁把你打伤的?师父不是说你的武功现在很厉害,要将你打成这般……”罗巧芬看着冯昭头上不到五寸长的短发,“小师叔,你看破红尘了?”
罗巧芬道:“灵鸢,快去替你师叔祖准备房间。把你灵素师妹唤过来,给师叔祖诊脉抓药。”
灵鸢应了一声,转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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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次媳妇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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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翠歪着脑袋,“还真是晋国夫人?”
只是比她们想的都要年轻。
冯昭睨了一眼,“以后你会明白的,先扶我回去。太子殿下与富贵候那边,给他们报个信,我这内伤得慢慢养,先不回去了。”她指了一下卫紫,“这丫头是来瞧你的?”
“小师叔,这是我在女院收的俗家弟子,唤作卫紫,家里做海运生意,性子爽利,人也能干。今年要辞学,我想留她在女院当女先生,她家祖母应了,母亲想让她嫁人。”
“才学如何?”
“不输太子妃,难得的性子坚韧,是我最喜欢的弟子。”
罗巧芬喜欢性情坚韧的女子,她喜欢陶无瑕,但都比不上卫紫。
她总觉得陶无瑕实在太过贤惠大方,有些不像真人。陶无瑕不是为自己活,未出阁是为陶家,嫁了人为太子、为她的儿子,为了她的贤名。
冯昭道:“既是你弟子,算是我的徒孙,我看她倒是个不错的,在我养伤期间,让她过来侍候罢。”
卫翠奔了过来,“晋国夫人……早前我不知道你在那潭下沐浴,吵到你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向你赔罪,向你认错,你就原谅民女这回……”
冯昭道:“我一个大人与你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罗巧芬与卫紫一左一右地扶着冯昭,进了木屋,冯昭便坐到榻上,懒懒地半倚在褥子上,灵素进了屋子,行了一礼:“见过师叔祖。”
冯昭低应一声,抬了手腕。
灵素诊了脉,“师叔祖怎会受这么重的内伤,这可不敢马虎,传太医罢,稍有不慎就会落下病根。再有,陶余观药房的药材也不如太医院的齐全。”
冯昭沉声道:“说诊状,我来下方。”
罗巧芬对她点了点头。
灵素道:“心伤,肺伤,肝伤,脾伤,五腑内脏就没有一处没伤的。”
冯昭微微阖眸,“不是药物能疗伤,除非寻到木灵之心。”
“木灵之心,这是什么?”
灵素没听过。
卫紫道:“是传说中千年灵木的树心?”
冯昭应了一声,声音极低,近乎蚊鸣,“以千年桃木为上佳,若有其他的亦使得,若是被雷霹过更好。”
卫紫福了福身,“民女家中后院有一株古树,在民女记忆里已经被霹了数次,是一株不能用的紫檀木。民女这便回家,令人将它取来。”
冯昭对罗巧芬道:“你带灵素去取,不用掘树、锯树,木灵之心通常藏在主树根中央,你走得近些,我告诉你如何取得木灵之心。”
罗巧芬将耳朵附近,冯昭细细地说了。
她点了点头,“灵鸢与卫翠侍候着,我去卫府一趟。”
待她们离开后,灵鸢从冯昭的箱子里另取了一身衣袍出来,冯昭换了一声内衫、中衣,未着外袍,就这样懒懒地半躺在榻上。
灵鸢与卫翠在木屋外头,卫翠道:“晋国夫人是与人打架了?”
“那不叫打架,定是师叔祖又遇上恶人作恶看不过去,看样子是被人联手给重伤了,只是这头发……难不成是被火烧的?”
她亦想不明白,师父都没打听到原因,她亦不知道原因啊。
卫翠用带着三分稚气的声音道:“我们家最佩服的是晋国夫人的女中豪杰,心系百姓,比男儿都厉害,能仗义执言,将夫人都打出内伤,那些恶人就该抓起来,关到天牢里去。”
“师叔祖这回的伤得不轻,希望那木灵之心有用。”
不多时,莫愁道长听说冯昭受伤,熬了参汤送来。
冯昭接了参汤,谢过她。
莫愁道长道:“几月前,夫人突然离去,太子与富贵候四处寻人,都快急坏了。”
“现在是何年何月?我负伤之后,昏迷了许多,已经不记得日子了。”
莫愁道长答:“昭隆十四年六月十六。”
“太子已经大婚了?”
“太子妃在三月时诞下秦王萧隆,刚满百日。”
冯昭微微一笑,“错过了长子大婚,罢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些无奈,有些酸涩。
莫愁道长道:“夫人不是寻常人……”
三月时,在秦王出生的那几日,后山电闪雷鸣,所有人吓得不敢出门,可她偷偷地去了,那雷一直击在一个地方,将后山一处空地生生霹成了泥潭,后来又涨水,那些水都融汇到泥潭里。
她依稀看到有人在那儿,还看到了树桠上的包袱,虽没分辩出来,但她知道,是冯昭。莫愁是从江南一处道观过来的,她听过一些传说,这里是俗世红尘,而远在世外是有仙人的,如果她没猜错,晋国夫人是修行之人。
那日雷电便是她在渡劫。
今日再看她的样子,分明虚弱无比。
她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更像是修行之人说的话。
冯昭与莫愁说了一会话,她依在被褥上睡着了。
以前泡在潭水里很舒服,现在肚子里更是火辣辣,偏若在燃烧,她试着调息,摧动内丹,上头有浅淡的灵力飘散,用灵力疗伤,果然舒坦了一些。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卫紫与罗巧芬回来了,罗巧芬唤了声:“小师叔。”
“进来。”
罗巧芬进了屋子,手里捧着一只盒子,“事情很顺利,卫府后院的紫檀树果真生出了木灵之心,小师叔,这个怎么用?”
冯昭启眸,看着锦盒里一枚姆指大小的绿色东西,仿若翡翠,她握在手里,“我直接吞服,摧动木灵之心治疗内伤,你替我护法。”
“是。”
冯昭盘腿坐起,她是第一次炼化东西,亦只能用这个法子了,木灵之心进入肚腹,在她的炼化下,散发出浓郁的生机灵力,将灵力送至心脏,心脏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再送至肺部,肺部又得已快速治愈……
月至中天,冯昭还在疗伤,但面容已不再苍白,有了些微的红润。
太子萧旦与冯白已经得了冯昭的消息,听说受了重伤,连夜出了皇城赶到陶余观。
待到时,却见灵鸢与一对姐妹立在木屋外头,说是刚寻了木灵之心疗伤。
等了大半个时辰,就听到里头的声音:“是铁蛋儿和面团儿?”
“娘,听说你负伤了,我们来看看,太医来了要见吗?”
“进来罢。”
兄弟二人进了木屋,冯昭已经坐起,头发从早前的五寸已经长到了一尺长,披散在身上,罗巧芬道:“小师叔,都好了?”
“只好了一小半,木灵之心的药力已经吸收完了,怕是还得寻两颗木灵之心才管用。”
冯白道:“娘,儿子回皇城再寻,秀水园的花木很多,又是一处老庭院,定能寻到。”
冯昭点了一下头,“辛苦你了,让你罗师姐陪你同去,她知道如何取木灵之心。”
罗巧芬出了屋子,唤了声“卫紫,同我们去皇城。”
卫紫应了一声,对卫翠道:“夫人伤着,你多用些心,莫要打扰夫人养伤。”
“姐,我知道!”
卫翠伸着脖子往屋里探了探,发现冯昭的头发变长了一大截,立时错愕不已,仿佛见到了天大的怪事。自家的紫檀树根底下能生出像翡翠状的珠子来,这本身就很奇怪,看起来那东西很不简单。
太子身边的心腹点了一下头。
内侍退出木屋,“晋国夫人这里有太子殿下侍疾,都散了。”
萧旦面带忧色地看着冯昭,此刻的冯昭再成二十五六岁模样:“旦儿,你想问什么?”
“娘,你的伤……”
“我修为晋级,引来雷劫,是渡动之伤。若是蓝明珠还寻不到,可以用此物替你父皇制药治病。”
萧旦心下豁然,他们看到过母亲的不同,“娘渡劫成功,本事更高。”
“在你们父子眼里,定是笑我像傻子,单纯又心软,被你父皇耍得团团转?”
萧旦不敢笑,他们父子私下里还真是这么说的。
她自以为不傻的,但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
她经历三世,独看不透人心。
早前因有重生的记忆,避开了宿命,也避开了那些伤害,开启另一条人生路。
第二世看不透汪翰,第三世看不透凌烨,许是不懂得防备,明明已经防备了,最终还是让自己陷进去,受了伤害。
冯昭看着萧旦眼里的笑意,“你们还真是议论我了?”她端祥着萧旦,“旦儿,对不起,我未能参加你的婚礼,你不怪我吧?”
萧旦道:“你不能参加婚礼,是因为身负重伤,我不怪娘。娘有伤在身,更应让我们做儿子侍疾榻前……”
他的大婚之喜,却是母亲的九死一生,雷劫之伤,过了这么久还未能康复,母亲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冯昭道:“有些劫数,无法代替,就像是没有一模一样的人生,人生中所有的成败悲喜,都得自己承受。旦儿,有一天我会离开,就像我在今生的祖母、母亲,她们会离开,不会因我的不舍就没有分离。”
她看到了这颗翡翠般美丽的星球大陆之上,有着另一方大陆世界,那里与这里完全不同,那是世外,对大周来说,是仙界。
她想去那里,去追寻自己的道。
而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萧旦趴在冯昭的膝上,“娘,我不想与你分开。”
“旦儿,你还有父皇,还有妻儿,还有你守护的天下与责任。对于这方世界,娘早该离开了。面团儿的红鸾星动,他的姻缘到了。”
萧旦不舍得母亲,他知道不旦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母亲。
五更时分,冯白带回三枚木灵之心。
萧旦要回去处理政务,近来昭隆帝的身子又有些不适,大部分的朝政都交给了太子萧旦。
冯白留下来为冯昭侍疾。
冯昭令罗巧芬寻来红泥小炉,半是打趣地道:“面团儿,做孝子的时候到了,给娘煲汤熬药,要亲生做哦。”
这后山的木屋虽人一座,却有两间,正好另一间就给了冯白住。
打发冯白去做燕窝羹后,冯昭独自在屋子里联伤,挑了灵气最浓郁的一枚木灵之心,据说这一枚生长于明园的一株千年松柏树根之内,她炼化了木灵之心,当木灵力融入全身,五脏内腑的伤势亦恢复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慢慢调养。
冯白哪里做过煲汤熬药的事,在院子里生火,弄得自己很是狼狈不堪,贴身侍从想要帮忙,被他喝斥住了:“瞧不起爷是不是?当爷连火都生不好,爷还不信邪了,爷六岁就会生火做饭,不就是一破炉子,爷还侍弄不好?”
卫紫、卫翠姐妹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冯白手忙脚乱地生火煲汤,冯白的身上、脸上全是黑灰,模样狼狈。
卫翠忍俊不住,将脸扭向一边。
闻名皇城的富贵候,竟有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卫紫瞪了眼妹妹,“二殿下,民女来罢。”
“不就是烧火煲汤,我会,你瞧这火不是生起来了。”
冯白很得意,炉火燃起来了,只需要小心看着,慢慢就好了,他现在得盯火,到时候再加入木棍,火不会再灭了,他再弄汤。
“你会煲燕窝羹?”
卫紫默了片刻,卫府亦有厨房,她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哪里做过这东西。
旁边的侍从道:“少主,我听我表嫂说过,燕窝羹要先用温水泡,再洗,再捡,至于怎么做……我不知道。”
冯白恼道:“你既不知道,就不会去问问,快去,问仔细了再来告诉我。”
卫翠亦不知道这如何做,可二殿下要学,必须得打听清楚。
她一转身就去了前山,很快寻了自家的乳母。
乳母原是会做的,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待卫翠打听清楚回来,便见卫紫正像背书一般指点冯白做燕窝羹,“你把毛择干净,不洗干净,这可怎么吃?”
“爷就知道,你们这种小丫头最是可恶,就会动嘴,不会动手,我都洗了多少遍,怎么不干净了,这东西再洗就没味儿了。不是你说,不能洗太多遍的?”
卫紫蹙着眉头,她是常吃,但没做过,是听卫太太说过如何做,要说厨艺,卫太太的女红、厨艺都是顶顶好的。
冯白恼道:“没毛了?进贡燕窝的皇商怎么搞的,你看爷拣了多少毛出来,这玩意儿真是贡品,肯定被糊弄了。”
“燕窝,燕窝,没有毛算什么窝。”
“可这也太多了,爷都拣大半日了。”他用手在乌盆里捞了又捞,肯定是内府的官员吃了好处,用下品送到宫里冒充上等。这破玩意肯掺了一半鸟毛……”
卫紫也不知道这东西原来毛如此多啊。
她是多嘴了,可这位爷的话也不少,不比她说得少。
卫紫道:“要不你歇歇,水沸大半日,再不下锅不成。”
“女儿家灵敏,你再看看,还有没有鸟毛?”
卫紫净了手,将手放在盆里。
冯昭正躺在榻上养神,听外头的声音,一对少男少女竟为了洗燕窝能说大半日的话。
卫翠怀里抱了一大包袱的东西,“大姐,这是我让乳母备的,说这些都是煲羹汤的食材,我还抄了几份羹汤食谱来。晋国夫人养伤,我们可以变着花样儿给她煲汤。”
她将东西往石桌上一放,蹲到火炉前,“大姐和二殿下煲汤,我会看火,我给你们看炉火,火大火小一句话,保管满意。”
她们姐妹来探罗山长,居然遇到晋国夫人了,而且晋国夫人很亲和,一定要攀上这株大树。
卫翠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一双眼睛看到冯白时,就似看到移动的金人闪闪发光。
亦不知忙乎了多久,一锅燕窝羹终于出锅了。
卫翠还特意寻来了漂亮的瓷钵、瓷盅。
冯白捧在手里,这要是他亲手做的啊,当然那卫家姐妹也帮了忙。
“娘,你要的羹汤好了。”
“是你与卫家丫头做的?进来罢。”
卫翠将卫紫推了推,这种在人前得好的事儿,千万不能谦虚。
冯白与卫紫进了屋子,冯白将托盘搁好,卫紫熟络地盛了一盅燕窝递给冯昭,冯昭接过,这洗了多少次,营养再没了,燕窝的汤味也没了,她用银匙盛了一点,只片刻,就从嘴里取出一截鸟毛。
她意味非凡地看了看面前的男女,没有毛,也必须得有毛啊?她还不能变出来。
卫紫的脸转白,她明明已经检查得很仔细,怎么还有毛?
冯昭再尝了一口,这放了多少糖啊,快要腻死了,真没法与陆妈妈她们做的比,这一次是一团白色被湿的绒毛。“面团儿,为娘一直觉得教子成功,没想到这……”她厉声道:“你们俩是故意的吧,今儿把这一钵鸟毛羹汤给我吃光!”
外头的卫翠一听,吓了一跳,调头开溜。
姐姐还真是,怎么干事不仔细,汤里怎能有鸟毛。
完了,完了,晋国夫人生气了。
让姐姐把鸟毛羹汤吃光!
不吃不行阿,晋国夫人负伤养病,她可是知道自家祖母瘫了后,性子可不大好,有时候发起脾气来能吓死人。
冯昭一抬手,卫紫接到手里,怎么吃两口,两口都是鸟毛?
冯白颤了一下,取了碗盛上一碗,不是太甜了一些,没鸟毛啊。
这么一大钵,他吃不完,用眼神示意卫紫吃。
卫紫接了冯昭的碗,几口吃完,里头没毛啊,可是那毛就是从夫人嘴里被取出来的,她垂着头,冯白喷喷地指着钵,用嘴吐出一个字:吃!
总不能让他一人吃这么大一钵,还不得撑死他。
臭丫头,不是让她检查了,怎么还有毛,他都夸她来着,还让毛混进去。
冯白吃了两盅再也吃不下去。
他正打着主意,就听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道:“故意气我呢?弄鸟毛汤给我吃。今儿你们得吃光,不吃光,我有一百种法儿罚你们。”
冯白将汤往卫紫面前推了一下,示意剩下的卫紫吃。
卫紫愤愤地瞪着她,她明明都尝了,说不能现放糖,他还放了几匙进去,现在甜得不能吃,她最讨厌吃太腻的东西,这太甜的她就不喜。
卫紫站起身,将冯白的空盅接过,愤愤地蓄满,用眼神道:你不吃试试,这是我们做的,要被罚也是一起!
冯白磨了磨牙,这丫头哪家的,居然敢要胁他,还敢逼他吃?
卫紫递了冯白一盅,她又给自己盛上,这意思是:你吃多少,我吃多少?想让我一个人吃,门都没有。
冯白气急,只得捧了盅,神色痛苦地吃完。
待他吃完,卫紫仿若打了胜仗的大雄鸡,一口饮完,干净俐落得像男人,先给冯白盛一盅,再给自己盛一盅。
冯昭故作假寐,却将二人眉眼官司瞧在眼里,这卫紫颇有些意思,没有讨好冯白,反而是要胁。冯白虽有满腹不甘,却不得不被卫紫要胁着一起吃。
冯白以前遇到的贵女,他说东,对方就向东,百般的小意殷勤、巴结讨好,可这冯白是帮他煲汤了,现在因母亲吃出鸟毛,母亲火了,罚他们吃光。
母亲的话,他不敢违,只能拉了这小丫头一起吃。
一锅羹汤又不是他一人做的,是他们两个一起做的,要吃自是一吃。
你一盅,我一盅,谁也不少,吃到最后,钵里还剩了几口,卫紫直接全盛到冯白盅里。
冯白用手比划了一通,这玩意儿太甜了,腻死个人,虽然他能吃甜,但也不能这么吃了,这都吃多少盅了,简相要被坑死了。
他站起身,手臂一伸,将一半倒入了卫紫盅里。
卫紫气得牙痒,她已经吃不下去了,她最讨厌吃太甜的东西,她快要吐了。
冯白用眼神要胁,一副你若不吃就死定了。
卫紫最讨厌这样的男人,是不是男子汉,居然和她这个小女子计较,快要气死她了。她这么坚强的人,焉能被半盅羹汤给吓住。她挺了挺胸,捧起盅,一口馀饮尽。
冯白得意了,吃完最后半盅,将瓷盅往托盘上一放,示意卫紫收拾。
卫紫懒得与他计较,捧了托盘退出去。
她刚出来,冯白就跳出门,快速将门合上,连连捧着肚子:“快要甜死爷了!臭丫头,你到底会不会煲羹汤?你不是女院的高徒,甲班不是教女红厨艺,你这是汤?不是糖水?”
“我说甜味可以了,是你抢着往锅里加糖,这怎么能怪我?”
“为什么不能怪你?我以为你会煲汤,闹了半天,你弄出这么个玩意儿?”
他相信了她,快被她坑死了。
她就只能动嘴皮,压根就不会厨艺。
“这不是二殿下煲的汤,怎么是我弄的?”
“怎么不是你弄的?我不是让你把鸟毛弄干净?”
说来也奇怪,晋国夫人吃两口,两口都有鸟毛,他们俩吃了那么多,半根毛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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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磨练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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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紫道:“夫人可什么都没吃,二殿下可是来侍疾的,还是想想给夫人做什么吃食?”
冯白看看天色,这可大半日了,娘不会被他给饿坏了吧。
“这一回,爷打死也不做燕窝羹,破玩意的毛也太多了。”
毛都择不干净,他们吃没有,到了母亲嘴里就吃出来。
简直是丢死人,难怪母亲会着恼。
换作是谁,原就在养伤,儿子做顿饭,一口一鸟毛,这是会被人气得火冒三丈,母亲只发作一二回,已经很好。
他做事不仔细,原该被罚,冯白很是心虚。
卫紫一边从水桶里取水洗刷,一边问道:“那你做什么?”
“银耳莲子羹,这个好,银耳好洗也好择。”
冯白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即从大包袱里挑出食材,开始准备起来,他捧着食谱,将如何制作看了个滚瓜烂熟,照着上头的法子洗择,再细细地照了方子煲汤。
罗巧芬带着灵鸢进了木屋,手里捧着羹汤。
灵鸢唤了声:“师叔祖,这是师父亲自下厨做的燕窝羹,你且尝尝。”
她们已经知道了,是卫翠到前头说的,说二殿下与卫紫合作,没把鸟毛择干净,夫人吃一口一片鸟毛,吃两口还是鸟毛,直接恼怒了,罚他们把一大钵鸟毛羹吃完。
卫翠再不敢掺合了,生怕到时候再有什么不好,罚她一起吃。
罗巧芬听说后,立马就将自己早早预备的燕窝羹给端来了。
冯昭接过,吃了一口,甜淡适宜,好看又有营养,“你们甲班的厨艺不是人人都学?”
罗巧芬没接话。
女院以女红为主,刺绣针线、厨艺都是要教的,便是家常菜也都会学,点心也会教最基础的技巧。
灵鸢道:“师叔祖,乙班学女红、厨艺,甲班是看账簿,管理后宅、礼上往来等。”
“难怪卫家丫头不会厨艺?一盅羹汤能吃得一肚子的火,一口一鸟毛,再一口还是鸟毛,这是鸟窝汤?”
罗巧芬的脸色很窘。
卫紫是她的弟子,这做出的东西变这样,丢人丢到家了。
灵鸢更是哭笑不得。
冯昭看她们脸色不好,劝慰道:“不碍事,你们一个是女院山长,一个是女院先生,你们的弟子、学生做出鸟窝汤是挺丢人的。听说他们变了个花样,现在做银耳莲子羹,你们一会儿也尝尝,我们要相信,燕窝羹做不好,这一回一定能够做好的。”
冯昭很恶趣味地想,她在这里养病好,儿子还来侍疾,多好的调教机会。
这卫紫一瞧没做过厨艺,既想讨好她,却又能唬住冯白,这姑娘是富贵双全的命格,就凭一身气运,那也是嫁给冯白最好的人选。
冯昭对罗巧芬道:“派个小厮回晋国府取人参、珍珠等药材来,再把我需的工具取来,巧芬,我教你制作药膏。”
罗巧芬面露喜色,“小师叔说的是当年你制的仙膏?”
“嗯,我把药材单子给你,你使个人去取。”冯昭吃完了一碗羹汤,将碗递给了灵鸢,“亏得有你们送吃的,要是等他们孝敬,我都要被饿昏了。”
灵鸢备了笔墨,移了一张小案到榻上,冯昭提笔写了一串药材名称,“就照上头的取,没写份量的,取适量即可。蛤蟆石小磨和处理药材的工具,陶余观可有?”
罗巧芬答道:“这山上的工具倒是有的,取药材就成,山上有的药就不必去晋国府里取。”
她安排给了灵鸢。
近午时分,冯白、卫紫做的第二锅羹汤终于好了,这一次有了经验,不敢做太多,只有上次的一半份量,糖亦放少了。
冯白赔着笑脸,“娘,这一次不会有鸟毛,你尝尝。”
冯昭道:“卫丫头,与你老师亦盛一碗,让她尝尝。”
罗巧芬接过卫紫递来的羹汤,用汤匙搅了一下,看上去还行,她尝了一口,味道偏甜,但又不是很甜。
冯白、卫紫满是紧张地看着冯昭,冯昭卡察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块未泡开的银耳,用手捏一捏,还是脆响的。
罗巧芬愣愣地看着,刚合上嘴,就听卡察两声脆响,她也吃到生银耳了。
这可真是,没泡开做的什么啊,看上去明明像煮好的啊。
冯昭笑眼眯眯,“巧芬,孩子们做得不错,我们也别挑了,只要不拉肚子,就吃了罢。”
冯白额上渗下细密的汗珠,这话就是打脸啊。
他愤愤地瞪着卫紫,该不会是这丫头捣的鬼,就因为他拉着她吃了那么多的燕窝羹?
卫紫紧张都得心眼里了,怎么会有几块生银耳,还嘎崩脆响的,她盛的时候也反复确认,不应该啊。
罗巧芬盛了几口,突地被一苦,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我的个天啊,这是黄莲吗,她三两下吞了下去。
冯昭从嘴里扒出一根莲芯,翠绿漂亮得很,“好有新意,银耳莲子羹放了茶叶。巧芬,你吃出这是什么茶叶?”
茶叶?他们没放茶叶啊?
罗巧芬实在不想说话,难怪小师叔这么好脾气的人,也能被羹汤吃得想骂人,让他们俩喝光羹汤,这处罚实在是轻。
银耳莲子羹,那莲子是剥了莲芯的啊,他们的莲子居然没取莲芯。
卫紫现下已认出是莲芯,用食材的时候检查过,怎么还有漏网之鱼,这一回当着老师的面丢人,她低低地道:“夫人,这……我与二殿下把剩下的羹汤吃完,绝不浪费。”
冯昭突地提高嗓门:“你们为了争一口羹汤,连羹汤放苦茶叶的事都能干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的?想吃羹汤,门都没有!你们一人泡一壶莲芯茶,要苦如黄莲,否则,哼哼……别想就这么了。”
她一抬手,指着罗巧芬道:“你来监督!面团儿真是来侍疾的?不是来折腾我?还有她不是你高徒?”
罗巧芬忙道:“小师叔歇怒,师侄一定盯着他们喝完莲芯茶。”
她的面子没了,小师叔也恼了,小师叔有伤在身,这病人脾气都不好。
啊约,这不是折腾人。
“一定要喝光三壶莲芯茶水,少一口都不行。”
罗巧芬道:“让他们喝,一口不少。”
她扫了一眼卫紫,没说多话,“小师叔且养着病,莫要动怒,师侄亲自下厨做吃食。”
“以为做不好就不做了,别便宜了他们。想当年,我能从不懂武功练成高手,他们亦得做,不会就跟着你学,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做给我吃。”
以为不用吃,他们想多了,根本不可能。
罗巧芬将二人带出来,令人泡了两壶莲芯茶来,将莲芯多多的放了,看着他们苦着脸,你一盅,我一盅地喝。
卫紫是觉得没做好丢人,连她老师都知道了,老师教训、惩罚学生乃是常事,严师出高徒,何况这是晋国夫人下的令,从辈份上说,晋国夫人亦是卫紫的师祖辈长者,她也不敢顶撞。
冯白在皇帝面前话多,可看冯昭发火,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一开口,母亲更气着了,她可是有内伤,动不得肝火,只得忍住。
罚就罚,那种甜死人的汤都喝了,还怕晚苦死人的莲芯茶。
这次有罗巧芬指点,将二人带到陶余观的小厨房,一边教,一边盯着他们做,满意了,才让他们给冯昭送来。
冯昭吃得很高兴,“不错,做事就得用心,只要用心便能做好。这羹汤能入口了,明儿做几样清淡小菜给我尝尝。”
卫紫没想学厨艺,像她们家,这种事自有厨娘做的。
可现在,她老师盯着,她不敢吭声,原因是,她跳过了乙班的女红厨艺,现在她得补课,把厨艺练好,这是皇城女院贤妻良母们必修的课程。
卫翠一听了罗巧芬的话,吓得不敢待陶余观,回头寻了个藉口就溜回卫府,见到祖母、卫太太将卫紫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还说了晋国夫人得遇几个江湖恶魔,以一打几,最后身负重伤的事。
卫翠的胞弟问道:“夫人到底是打了几个?”
说两个,会不会太少?说三个也少,以一打五听起来不错,但以一打十更有气势。
卫翠这几日一直在脑补,一个美丽的女侠,为民除害,拔刀相助的女英雄形象,“以一打十。原是十个江湖中恶名昭著的恶人要密谋干大坏事,被晋国夫人知晓,夫人挺身而出,教训恶人,一路追击,被十个恶人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
卫家的丫头、仆妇很快就将这消息传出去了,卫翠说的是以一打十,仆妇就说成是以一打百,再到外头变成了以一十打千。
一群大恶人要干坏事,被晋国夫人追击,因为坏人太多,晋国夫人遭到了围攻,最后身负重伤。原来太子殿下大婚后,晋国夫人正是伤重得险些毙命的时候。
百姓们们不停地脑补,自行将故事进行完善,有的杜撰出,北方敌军意图破坏太子大婚,派了江湖恶人来捣乱,晋国夫人为护太子夫妇平安,以一敌百,诱敌于皇城之外,大战三天三夜,最终打跑了敌国恶人,而晋国夫人身负重伤。
第二版本:有江湖恶人被敌国收卖,企图加害大周百姓,在大周作恶,晋国夫人得到消息,万里追踪,将江湖恶人赶出大周,一边追一边打,然,追到了北疆之时,得遇雪山六大恶人,他们联合了其他江湖恶人与晋国夫人大战九天九夜,最终敌国恶人发誓不再进入大周,而晋国夫人亦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一个又一个脑补的百姓,在他们的故事里,就出现一个为民除害的正义晋国夫人女英雄形象。
左相府的陶夫人听到身边的陪房仆妇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就跟她亲眼目睹一般。
陶夫人惊道:“我就说嘛,晋国夫人是极疼儿子的,太子大婚怎会没出面,原来是敌国江湖恶人出现,她为护太子平安,诱敌负伤……唉,此等慈母,倒是我错怪她了……”
陶夫人觉得惭愧,当天入宫见了太子妃陶无瑕,直说自己是小人之心,原来晋国夫人不声不响地干了这么一件大事,要是那恶人入皇城捣乱,太子有武功能自保,怕是太子妃就要吃苦头。
太子妃愣了良久,“娘听谁说的?”
“我身边的瑞喜嬷嬷,你是知道的,她自来老实本分,整个皇城都传遍了,现下还有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在说晋国夫人为保太子顺利大婚,诱敌皇城外,以一敌百,将恶人赶出大财,自己身负重伤的故事呢。”
太子妃不疑有他,眨了眨眼,“难怪太子殿下说,婆母身负内伤,说是躺在榻上动弹不得。”
陶夫人道:“命都差点没了,这伤必是不轻,难怪两年没露面,唉……你婆母待你可真真个儿的好,要让那些江湖恶人来闹,受伤吃苦必然是你,你婆母是为了保你平安。我虽是你亲娘,要让我拿命搏,娘只怕也做不到呢……”
她真做不来啊,在她心里,虽然陶无瑕好,可到底比不过儿子,养老送踪的还是儿子。
太子妃当即感动不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婆母竟然在保护她的平安,若不是外头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大婚时,婆母没显身;她生皇长孙,婆母也没露面。原来人家险些为了保护她连命都没了,也对,只有伤得差点死了,才能阻止一个母亲不出现在儿子的大婚上。
这样一想,太子妃越发觉得以前好生肤浅,心底那浅淡的怨恨立时化成了浓浓的愧疚与感激。
母女俩正说这事,陶贵妃就到了。
她坐到一边,“晋国夫人身负重伤,已卧榻养伤近两年之久,太后今晨赏了几车吃食药材下去。听说晋国夫人回到陶余观,被人发现时都快咽气。太子殿下、二殿下早前就偷偷去瞧过了,二殿下还留在那边侍疾。我从自己私库里拾掇了一车礼物送去,慈母心肠,为了保护儿子、儿媳,这是受了大罪。太子妃,你是长子媳妇,就算再走不开,也得去瞧瞧。”
陶夫人觉得这话有理,要是文武百官听说了,太子妃不去侍疾,唾沫都能咽死她。
这里正说话,外头传来一个内侍声音:“启禀太子妃,司马良娣、苏良媛听闻晋国夫人身负重伤,请求出宫探望,特来请太子妃示下。”
陶夫人不快地道:“她们的消息倒是快,我一听说就来了,人家都准备去探了。”
她女儿还没出门,她们倒是要抢先了。
回头让外人怎么说。
陶无瑕道:“请她们进来。”
司马青娥正腆着肚子,扶着腰从外头进来,苏采萱正一脸柔顺地搀着她。
“太子妃姐姐,婆母负伤了,太子殿下都出宫瞧了几回,若不是外头连百姓们都知道,他还不想说呢。婆母不想惊动朝臣、宫里,可妾身不能不去啊?”
陶无瑕扫了一下她的大肚子,“你这么大肚子,可不能劳累,从皇城到陶余观可得好一段山路。我与苏妹妹去便是,你留在宫里好生养胎。”
司马青娥道:“孩子在我肚里好好儿的呢?我若不去瞧瞧婆母平安,心里搁不下,姐姐就答应了贱妾罢。”
陶无瑕不想生出麻烦,她们出门来问她,不出事便罢,出了事便是她管理为严,“司马良娣别说了,本宫是不会答应你出宫的,一会儿,我与苏妹妹去瞧婆母。”
司马青娥想去,她会武功,只要想到婆母大战敌国的江湖恶人,就觉得兴奋,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知己之感。
陶夫人道:“把隆儿交给我,我带回左相府照顾几天,他最是喜欢与他表哥、表姐们玩耍。晋国夫人那儿,你放心侍疾。”
将年幼的儿子留在太子宫,陶无瑕亦不放心,交给娘家母亲看着,没比这更好的。婆母负伤,她是一定要去侍疾的。
司马青娥到底没去成。
陶无瑕与苏采萱备了吃食、药材等东西,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
待她们到的时候,陶余观外头不仅有太后派来的内侍宫人、陶贵妃、谢德妃送的礼物亦都到了,司马府大夫人、二夫人亦在外头候着。
终于,有人出来唤了人。
陶无瑕、苏采萱并司马府的二位夫人进了后山。
罗巧芬师徒、冯白、卫紫正陪在屋子里。
冯昭虽然内伤好了大半,但气色苍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模样。
司马大夫人即曾经的曹素雪,伸手握住冯昭的手腕,眉头跳了又跳:“晋国夫人的内伤颇重,往后可得细细静养……”
她的目光闪烁,似有话未说完,陶无瑕瞧在眼里,觉得曹素雪那未说出口的,必不是什么好事。
今儿一早,已经来了几波太医、名医,皇城出名的郎中都来了,说是自愿来给晋国夫人看诊的,冯昭要不同意,他们就不走。
没法子,冯昭只得让他们诊脉。
一诊完,一个比一个的脸色诡异,只说伤得这么重,竟还能活下来,着实奇特,有的将自家药铺的百年老参送上,还有的推荐了极好的疗伤药,更有的写了专治内伤的祖传秘方。
原是不信的人,因有了太医、名医们的确诊,冯昭在皇城的事儿就传得更离谱。
冯昭看着陶无瑕与苏采萱,“你们不该来探我?无瑕,皇长孙还小,离不得亲娘。采萱刚怀上身孕,最不能乘车颠波。”
陶无瑕面露讶色,却见苏采萱含羞带娇,两颊微红,心下便知道冯昭没说错。
曹素雪道:“夫人的医术越发好了,瞧了一眼就看出苏良媛有喜。”
冯昭是看到苏采萱的气运有变化,不是一人,而是两人的气运,这一胎苏采萱必得女儿,于她而言,却比生儿子更好。
陶无瑕道:“婆母负伤卧榻,儿媳当在跟前侍疾,婆母可莫赶我回去。太子宫里,还有司马良娣,隆儿已由我娘家母亲带回相府照顾,他最是喜欢去外祖家,那儿有表哥表姐们陪他玩闹。”
冯昭轻叹一声,“你真是个傻的,我姓冯,而你是太子妃。你们万万不能留下照顾我,得将太子宫打理妥帖,只要太子好,你们好,我就安心了……”
陶无瑕唤了声:“婆母!”整个人跪在榻前,眼里有泪,被她一望,冯昭越发不忍心。
“我是太子的亲娘,知子莫若母,在陛下与朝臣眼里,他是千好万好的。可在我眼里,他这人太闷,话太少,不风趣随和、太严肃,真真是毛病一大把。有你们陪在他身边,包容他、爱慕他、照顾他,我甚是欣慰。我能为你们做的实在太少,只盼你们和和美美,快快乐乐地过一生……”
她这话是真心的,要陶无瑕却听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婆母真是为她历了大险,甚至险丢了性命。
“娘,你让儿媳愧疚难当,娘为儿媳负此大伤,却还担心我们,不让我们知晓,娘……让无瑕留下来侍疾罢,娘……”
她是真的感动啊,便是亲娘也不过如此。
婆母那一席话,更是在维护她们,亦是在心疼她们的不易。
陶无瑕拿定了主意,“娘说什么,无瑕都不会离开的,娘重伤不能动弹,无瑕要留下来侍疾。娘不答应,无瑕就不起来了……”
冯昭悠悠轻叹了一声,“你这是欺我现在动不了。”
“娘,你就让我留下来罢。”
冯昭道:“我卧榻不能动弹,一直是面团儿与卫丫头侍疾,早前什么都不会,燕窝羹能煲成鸟毛羹,不过现下好了,那一手燕窝羹做得比晋国府的大厨都地道。
那时候浑身不自在,少不得对他们发脾气、训斥,现下看着他们,是越瞧越顺眼。素雪啊,今儿我就麻烦你一件事。”
曹素雪忙道:“夫小师叔,有什么事,你交给我便是。”
冯昭道:“我这些日子瞧着面团儿与卫丫头,倒有夫妻缘份,劳你当个保媒人,去卫府与冯白提亲。冯白一身有两爵即为两房,嫡长房为晋国府,二房为秀水园富贵候府,是我没将孩子教好,一个一个对女子不够专情,都是多情儿的性儿。
卫丫头过门为嫡长房嫡妻,晋国世子之母,晋国府这一房不允有妾室,若男子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若嫡妻有二子,晋国府这一房不得纳妾进门。
二房秀水园富贵候府,可娶嫡妻一人,贵妾、良妾皆由冯白自主,但富贵候爵位必由二房嫡子承袭。那边的规矩就由冯白与二房嫡太太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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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儿子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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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素雪道:“小师叔的意思,是要冯白师弟一人肩挑两房。”
冯昭微微颔首:“正是我之意,卫丫头过门,与富贵候嫡妻名为妯娌,她们各掌一房,两房互不干涉。冯家嫡长房的产业,尽数留给晋国府一脉。至于富贵候那一脉,陛下和太子另有赏赐,不用我忧心。”
曹素雪轻声道:“小师叔交托给我,我定替你办得妥当。”
“就劳你多跑几趟。”
卫紫面露错愕,她才侍疾半个月啊,晋国夫人瞧上她了,要她做儿媳妇。
她望向冯白。
冯白的脸上瞧不出喜怒,显然不知道冯昭会有此安排。
冯昭用手轻拍着陶无瑕的手,“富贵候那一脉,到时候劳你相看一二,面团儿想要多少美人,都往那边养着,莫让那些姬妾进了晋国府。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曾是我之所求,但我是看不到了,我只想让卫丫头眼皮子底下清静些。你想留下来陪我几日,这般孝心,我倒不好拒绝。”
她说了一阵话儿,便道有些累了。
不是真的累,是心口有些痛,内伤未痊愈,还得静心调养。
曹素雪妯娌俩知道了卫紫与冯白的婚事,曹素雪还得了冯昭相托,要做这个保媒人。
卫紫一时间心潮起伏,她原是商贾女,要嫁官宦人家都难,现下天上掉下来一桩极好的婚事,这是意外之喜。冯白多情,她是听人说过的,在满朝文武的贵女中,颇有眼缘,有好几家的姑娘都喜欢他。
经常被人表白、示好,甚至还闹到太后、陛下那儿,这两位又是出名的护短,自是不说自家孙儿、儿子不好,还嫌人家女儿不守礼数,私下暗磋磋地挑了一大堆的毛病。
陶无瑕安排了侍从、宫娥将苏采萱护送回去。
她带了两个陪嫁宫娥留了下来,又将食材、药材都装到陶余观左香客院的库房里,那院子就算被她征用了。
冯白有些回不过神,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母亲对他的亲事早有安排,坐在榻上,看冯昭睡着,冯昭并没有睡,而是调息养神。
一个时辰后,她睁眼道:“你在怪娘吗?”
“娘,我没有。”
“面团儿,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卫紫丫头便是最适合你的人,娘知晓你的性子,必是不愿一生对着一人,所以也未逼你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晋国府家业、产业太大、太广,必得一个能干的嫡妻才能撑起来。
卫紫性子坚韧却进退有度,人很聪明,更有想法和智慧。还记得以前,娘与你说的话吗?你若要美人,就将美丽却有些呆笨里娶纳回家,哄一哄也就过了。
对于聪明而有头脑的女子,你不能哄,得敬重着,你若给不了一颗真心,就给诚挚的敬重,聪明的女子不仅可以巅覆天下,还能毁掉你的人生。
卫紫、无瑕都是巧芬的弟子,可巧芬更喜欢卫紫,你知道为什么吗?”
冯白这半月与卫紫很熟,动不动就被她要胁、摆上一道,她可一点都不怕他,也不怕冯昭,但她是真心地敬重冯昭,这一点冯白瞧得很清楚。
“她不卑不亢、大方有度,更宠辱不惊。”冯白答着,他不讨厌卫紫,甚至还有几分好感,觉得她与自己以前见过的贵女都不一样。
冯昭问道:“是不是觉得她有些熟悉?”
冯白想了片刻,“娘也这么觉得?我也这样觉得。和她说话、做事,就像本该如此。”
冯昭笑了,“面团儿,你喜欢上她了,却不自知。”
他喜欢上卫紫,因为娘看出来了,才与他说这一门亲事。
“巧芬喜欢她比无瑕要多,卫紫的性子与为娘很像,爱恨分明,活得真实。巧芬在我身边的时间最久,江南百花庄一起生活几年,她性子恬淡,我性情真实,我们熟晓彼此,也知对方的底线、行事风格,相处起来很是自在。
人,如果习惯与另一个人相处,久而久之,就会喜欢上像极那一人的人。
娘是为你留下一个你喜欢的女子,即便你年少时逗留百花深处的秀水园。他日年迈时,能让你心安、快乐,甘愿相守的必是卫紫、晋国府。晋国府是娘始终为你留的家,也是你受伤、疲惫时的港湾。”
母子俩人在说悄悄话。
冯昭曾经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在大周创造一个爱情传说与神话,只是他们的身份亦注定了不可能一生只得一个女子。太后不许,皇帝也不许,偏生兄弟俩一个身边佳丽若干,另一个在外头招惹无数的贵女。
在这等情形之下,堵不如疏,她只能不违背道义、良知的前提下,为儿子谋划一二,也为卫紫谋算一二,保住卫紫身为嫡妻的尊严与名分。
陶无瑕亦与罗巧芬师徒在说话。
罗巧芬低声道:“太医和名医都瞧过了,他们说夫人此次身负重伤,极损寿数,现下调养得好,能多活几年,若是养病之中大怒大悲,定然又伤寿数又落病根,最是不敢马虎。”
陶无瑕道:“多谢老师相告,我会注意的。”
婆母待她自是好的,婆母才华过人,教她、指点她一二,便能令她受益终身。
罗巧芬道:“这生病的人,有时候火气、脾性大些、差些,若是被训被骂,你莫顶撞。她到底是因着你们才……”
陶无瑕很是明白轻重,“老师不说,我亦懂分寸。”
罗巧芬没有儿女,她最得意的两个弟子都嫁给了冯昭的儿子,这对她便是一桩最大的宽慰与肯定。
灵鸢在外头道:“师父,卫紫师妹给夫人备的吃食好了,请你过去给瞧瞧。”
罗巧芬补充道:“生病的人有时不痛快稍微折腾些,莫与她计较,权当她是小孩子,让着就好,她闹得没趣,自然就不闹了。”
她看到冯昭刁难冯白、卫紫,让人喝莲芯茶,也只冯昭能想出来,罗巧芬还不能求情,就怕刺激到冯昭。
冯昭想着陶余观是道观,总住这里扰人清静,主动提出回晋国府。
冯白没有不应的,当即安排了车辇,扶她上车回家。
待他们回家时,卫紫与冯白亦开始议亲、合八字,卫府老太太、太太没有不应的,卫老爷听说嫡长女寻了这等好人家,更是笑得嘴都要烂了,还叮嘱卫紫留在晋国府给她未来婆母侍疾,家里不用她挂心。
冯昭见好就收,并没有再折腾。
卫紫、冯白学了乖,做好吃食不能请罗巧芬把关,改请了陆妈妈、红梅婶给看,每每送过去前,二人都说好时,方才送入冯昭屋里。
冯昭令冯祥将晋国府的产业簿子、账簿都抬到屋里,盯着卫紫、冯白看账簿,指点他们打理产业,对属支、副支族人的管理上亦传授经验,还谈了当初自己成立的初衷等等。
“这些产业里头,属支打理的乃是皇城冯氏嫡脉的族业,所谓族业便是族中共同的产业,其收益不能为晋国府花用,钱的花用去向是:直隶府慈幼局、各地若有灾年捐灾银、灾粮、开设粥棚。简言之,这一笔钱是用来济世助民的。
另一部分称为家业,所谓家业便是晋国府的产业,家业由副支打理,里头的盈利用在晋国府及其后人的花使上。家业里田庄、店铺又分了几类,一类是可以给子孙分家时分,另一类则永属晋国府,为不变的永业,可代代相传。
照着我祖母立下的规矩,属支打理的族业由嫡长房的晋国府宗主、族长打理。而晋国府家业则可交给宗妇、晋国府嫡母打理。”
卫紫以前还当自家富裕,可今日仅是晋国府家业部分,那些百年、五十年的老字号店铺一一跃入眼帘,不仅皇城有,便是四大直隶府也是有的,所有田铺店铺又分了不可变动与可变动。
可变动即是可以给后代子女置成聘礼、嫁妆,世人都说冯家嫡长房豪富,这还真不是说说,是真的有钱,不仅有钱,还有仁德,更有济世、造福黎民之心。
“皇城冯氏是前朝冯梦溪先生的嫡长脉后人,是冯氏最尊贵的后辈,我们这一支,无论男女,都可在祭祀着礼袍入祠堂拜见先祖。这是禄国夫人、誉国夫人两代奇女子为后辈女子争取的荣耀与地位。
皇城冯氏的男丁无论嫡庶,嫡出出生满日即可入祠堂,庶出即过三岁;嫡出女儿出生即可入祠堂,而庶出姑娘必须得品行端方于六岁后入祠,十二岁后可拜祠堂见祖宗。
晋国府嫡男家业为九万两银子,其中三万两为娶嫡妻时的聘礼,另价值六万两则为他日分家的田庄、店铺,男子成亲即为大人,认亲礼后,这六万两的分家家业就交付到他手中,由他个人打理。
晋国府一脉无庶出,长房宗妇需得多方考校,身体健康,品行端方,性子坚韧且有才华者方可担任,以贤德、健康为先,容貌其次。
晋国府嫡女,长女嫁妆十万两,包括首饰金银、田庄、店铺;嫡次女、嫡三女等嫁妆为八万两。若是嫡母嫁妆多,愿意给女儿,自当另算。嫡房之女不得与他人为妾,不得给他做继室、续弦,要做就必得是结发元配,即便对方是皇子也不可以。
冯家嫡长房乃明月家族,以玉虚子真人的批命、预言,我们这一房将出数位皇后,皆可绵延国运,救世天下。除了大周萧氏,就属我们尊贵,切不可自甘堕落,自污名声,若后辈之中,出现不懂事的男儿、女儿,便将其除出族名,以正族规。”
卫紫听冯昭细细说来,没想到这冯家嫡长房的规矩亦多,但更多是一种荣耀的存在。要是她的女儿想给人做小,她直接关起来饿死,不要给她太丢人。
“冯家儿女可有铮铮傲骨,但不可傲气凌人。”冯昭躺在榻上,“湖心馆后头有冯家嫡长房祠堂,内有《族规》、《家训》两部书典,乃是我用数年心血根据两位传奇夫人整理而成。陆妈妈,将我紫色箱子里的两部书捧出来。少主与未来的夫人得熟读此书。”
陆妈妈取了书给二人。
冯昭继续道:“你们回宁心堂看账簿、书典去罢,若有不懂或不妥之处,皆可来问我。”
“是。”冯白苦着脸,他竟要被母亲教导理家之事。
卫紫这几日倒学得不错,卫府还送了她的大丫头来服侍。
两个大丫头近来难掩喜色,被卫紫训斥了几回。
卫府的底蕴原就不比晋国府之一二,人家这里的三等小丫头个个都允文允武。且冯昭又挑了两个得力的大丫头来襄助卫紫,字写好,那算盘也是打得哗啦啦直响,唬得她的丫头只能做端茶递水的事。
早前还得意,直接被新来的丫头打击得全无信心。
白芷有十四五岁,生得如花似玉,乃是冯家副支的女儿,“卫姑娘,我们冯家副支优秀的姑娘,都需得入宗族府中服杂役,这是族中定下的规矩,服杂役之人看年龄而定,小可为八岁,长为十二三岁。服杂役到十八岁时,必得宗主府送归各家,回家待嫁。
出阁时,宗主府会替我们赐下嫁妆银子,离开时为管事姑娘的能得二千两银子的嫁妆,若是大丫头则减半为一千两,若是二等丫头则为五百两,三等丫头只得二百两。”
另一个大丫头白芨道:“小女白芨,是副支三房的人,十二岁入的府,进府前就跟随父兄学了读书识字,经济谋算,女红厨艺是学过二年的。”
卫紫的丫头春兰问道:“若不曾入府服役会如何?”
白芷答道:“照了族中的规矩,未服役领差的男丁一人一百五十两的嫁娶银,姑娘则是一百两的嫁妆银子。”她面露不屑地道:“能入宗族府当差是我们的荣耀,能学得很多东西,旁人想进来还不能呢。”
当年的红霞姑娘如今就做了五品知府夫人,无论是规矩、礼仪是一等一的好,自那以后,冯家副支姑娘嫁寒门学子、官宦人家的便有不少。
晋国府是冯氏荣耀的存在,入府当丫头,服侍人也成了她们一生的一段记忆与学习机会。而若离开待嫁前的在宗族府的地位越高,便是才德越高,身份也越贵,上门说亲的人家更好。
卫紫心下连连惊叹,晋国府几代女子掌家,立下的这种种规矩,果与旁处不同,没见府里的三等小丫头那也是热情、积极地当差,原来这里头还有种种学问和规矩在,可以往上升,升到最高能做管事姑娘。
白芨满是骄傲的道:“我哥哥再过二年服役期满,能下场赴考。这几年在宗主府湖心馆读了不少书,上回请白泽书院的大先生考究,直说考个举人没问题。”
卫府的两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字不敢说。
她们是不同的,能嫁官宦人家,人家不是奴婢,自称“小女”、“属下”,是良家子,是冯家副支,就连走路、气势都与旁人不同。
冯昭在分支之后,给属支、副支灌输不少新思想,也至有了如今的情势,无论是哪一支,都以成为冯家后人、冯家弟子为荣。
冯氏副支、属支当职当差,期间未曾犯过,便可回小冯庄或五贤庄养老。每年还发放一定量的养老银子,保证其年迈时衣食住皆无忧。
冯昭有时亦与陶无瑕闲聊,说世间对女子的诸多不公,从宫娥服宫役制度的不足,谈到皇城女院的建立初衷与构想。
“宫娥制度得改,内侍管理制度也得健全,可这一块儿都需皇后来做。无瑕,你能将这一块儿完善做好,这是造福宫人的大事。
宫中随意打杀宫人,这是不对的,他们是人命,可以杖责,可以训斥,却不能因打碎个杯碗就杀人。”
冯昭见折腾得差不多,亦不再让冯白、卫紫给自己做东西吃,而是将重心放在交托家业、产业、管理,手把手地传授经验,他们不懂的,亦愿意讲解细说,不厌其烦,诲而不倦。
她指点陶无瑕编写《内庭规》,将内宫规矩编修完善,更定下服宫役的女子年满二十五便可出宫嫁人,甚至于后宫未曾生育的嫔妃,未犯大过而失宠三年者即降为宫娥,达到年纪便可出宫嫁人。
从军将士婚姻难,亦列入其间,可将部分无家可归,或不愿回家的宫娥整理成名册,将她们许配给军中将士等等。
陶无瑕不足一月,太子宫司马青娥产下一位白胖皇孙,得昭隆帝赐封为广陵王。陶无瑕回太子宫住了两天,不放心冯昭又回来,只是已有身孕的苏采萱来了。
原是苏西岭听闻太子妃在为晋国夫人侍疾,将她给狠狠训斥一通,说既已怀孕足三月,胎已坐稳,当守妇德,敬孝婆母。
陶无瑕不想带她,怎耐苏采萱定要跟着。
待她们到宁心堂时,冯昭正躺在榻上,指点卫紫,将她不明白的地方细细讲解,卫紫一面听着,一面又拿笔记录,能得冯昭指点,她这一生受之不尽。
冯昭道:“面团儿这两日在忙什么?昨儿黄昏见过,今儿却不见人。”
卫紫轻声答道:“伯母,白哥今儿与好友相约游湖,他已经许久未出门了。”
卫紫的丫头不快地撅着嘴儿,“姑娘就惯着他罢,哪里是游湖,分明是皇城几家纨绔请了秦楼娇姑娘、媚姑娘弹琴唱曲呢。”
卫紫愤愤地瞪着丫头,丫头哪里见过她这等眼神,立时吓得不敢再说。
冯昭道:“冯白性情张扬活泼,仗着有几分才华,处处留情。紫儿,嫁给他是委屈你,我能为你做的,便是保住你的尊严、地位,不让他人欺你。有我立下的规矩在,他不敢将外头的女人往晋国府里带。
我知此举太过自私,可儿子是我生的,我教导十几年,却无法管束他的心。他日,你能容他的便容他,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予他计较。他心里亦是有你的,只是无法唯你一人,我只盼她将你看得最重便好。”
丫头垂着脑袋:我家姑娘才不在乎他呢,富贵候就是多情种,秦楼、市井、豪门望族的红颜知己不知凡几。姑娘私下说了,她更尊重的是晋国夫人,觉得冯家嫡长房这几代女子乃是当今奇女子,她甚至觉得将来有了儿女,不要丈夫,只守儿女也成。
就冯白那样的性儿,卫紫也爱不起来。
他爱怎样便怎样,婆母是疼她的,难不成她嫁给寒门学子,有朝一日他青云直上,成了重臣,人家就不纳妾了。
既然是这样,冯白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嫁到晋国府,拥有不俗的地位与身份,还能保护亲娘、弟弟妹妹不受父亲宠妾的欺凌。
就单是现在,她与冯白订亲,多少年在家待不住的父亲,居然能守着祖母敬孝,陪着母亲说话。母亲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得不得了,这是她嫁给别人都没有的实惠。
“明明他们小时候,我便常说,儿女不在其多,而在其足够优秀便好,女人不在多,在夫妻相爱相知便好,可最后还是没有按照我的心意长成,未能养出专情的男儿。”
冯昭想到冯白是这般,不由得又多疼了卫紫两分。
“你嫁入晋国府便是皇城冯氏的宗妇,你令我很满意,近来听了副支的族老们说,你学得也很不错。”
陶无瑕站在外头,唤了一声“娘”。
“无瑕来了?不是与你说了,在太子宫多住几日,司马良娣产子,偌大的太子宫没人打理怕是不成。”
宫娥挑起珠帘,陶无瑕进了屋,福了福身,“娘,这两日可好些了,要是宫里太医的药吃了不好,就换一个罢。”
冯昭微微一笑,“我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可瞧过隆儿了,你不会将他丢在陶家就不管了?”
“皇祖母听说我在为娘侍疾,将隆儿接到慈宁宫去了。这几日,可在那边玩疯了,就差上房揭瓦呢,还有贵妃娘娘在旁照应,比在我身边还玩得乐呢。”
陶无瑕从桌上取了壶,倒了半盏水,试了试水温。
卫紫扶了冯昭,陶无瑕便与冯昭喂水喝。
陶无瑕面露难色,卫紫福了福身:“伯母,我回静心堂。”
冯昭道:“冯白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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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内庭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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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紫应了,心下忐忑,这几日冯白原就和他憋劲儿,府里有属支百花庄的女弟子,生得美,又会调香,他就和人家在后花园里乐起来。
她不过劝了两句,他就讥讽道:“还没完婚呢,这就开始管我了。”
“伯母可说了,晋国府女主人是我。”
“我娘还在,晋国府便成你的了,野心还不小。”
冯白讨了没趣,又因卫紫出现,那几个女弟子就散了,越发气她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在那个时候。
既然冯昭给了她特权,她为什么不用。
卫紫与苏采萱亦是相识的,那时候大家都在女院读书,相对各行了一礼。
待出了宁心堂,卫紫一个转身,当即就给自己的丫头两耳光,“会自作主张了,将二殿下的事告到夫人那儿,你安的什么心?”
如果冯昭因这事动怒,病得更重了,连她也要折进去。
冯白近来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挑弄,只说他堂堂二皇子、富贵候、晋国府冯公嫡脉,竟要娶一个商贾之女为妻,心里原就对卫紫有几分意见,要再有这事,怕是冯白更有得闹。
“太医千叮万嘱,万不敢让夫人气着、怒着,你倒是拣二殿下的事告诉她,你是不是想气着她?你家姑娘的日子就好过了?”
大丫头垂着头。
另一个更是不敢出大气。
她只是订亲,还未完婚,晋国夫人愿意她以侍疾之名入府,就是为了给她的身份加量加码,虽未过门,却尽了儿媳孝道,身份就比往后入门的不同。
即便那秀水园富贵候府的嫡夫人,也是比她不过的。
出身不好?
夫人会不管?陛下还不得听夫人的。
陛下是为了救太子夫妇才负的重伤。
卫紫低斥道:“再有下次,你别在我身边服侍,若是脑子不好使,只会给我惹祸,我是万万不敢要。”
丫头支支吾吾地道:“外头的人传得难听,说姑娘……姑娘还没出阁,就住到静心堂,实在……”
说她没脸没皮,不知廉耻,女儿家的矜持、尊贵全被她弄没了。一个商贾女得了这等好亲事,立变上赶着想嫁人。
她是住到静心堂了,但与冯白一直守之以礼,静心堂很大,冯白住在前院,她则住后院,虽只一地儿,可冯白素日就不进后院的。
传流言的必是爱慕冯白的贵女,原是嫉妒她得了这门好亲事,又讨了晋国夫人的欢心,留在跟前侍疾。但凡明言人,哪里不懂这里头的文章。
卫紫冷声道:“嘴长别人身上,我们还能管别人,顾好自己个儿便是。”
丫头垂首,刚挨了打,脸颊很痛,但好不能管姑娘。
另一个丫头不说话,却是明白里头的门道,弄不好这丫头今儿犯傻是被人算计了去。
*
宁心堂内室。
陶无瑕低声道:“父皇想退位,已召了重臣商议,他想来照顾娘。”
冯昭哭笑不得,“这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是能照顾人的?”
看着他就气闷,莫把自己气着了。
“已经定了日子,九月初九,太子殿下生辰那日登基。”
冯昭面露愕然。
陶无瑕是来告诉她的。
冯昭唤了声:“陆妈妈。”
“夫人。”
“着人去司马府,将素雪请来,为冯白、卫紫商议婚期罢。”
陆妈妈应了一声,退出内室。
冯昭道:“莫让陛下来照顾我,我看到他就一肚子的气,且让冯白早早娶了卫紫过门,这孩子倒是聪慧的,近来学东西上手得快,晋国府交给她我亦放心。”
皇帝想来瞧冯昭,就怕冯昭看到他生气,方才陶无瑕来探探。
冯昭闷闷地道:“皇帝陛下是面忠心奸,焉坏得很,他们父子是一家子,又是蒙骗,又是编派。太子与面团小时候是顶顶好的,回来才多久,一个个变得我都认不得。”
“他想退位,我不是配了药膏给他,那外抹内服都使得,现下活蹦乱跳了,就爱瞎折腾。谁稀罕他来瞧我,不瞧我,我心情还好些,看到他就想到那些憋屈事,恨不得拿把刀捅两下才好。”
陶无瑕暖声道:“娘又说气话。”
“你当是气话,不,我说的是真话。”
她摆了摆手,“采萱不是在养胎,你带她来作甚?”
“儿媳不想带的,可她跪着不起,不应都不成。”
苏采萱带着自己的宫娥立在珠帘外,就听陶无瑕与冯昭仿若母女般的说话,心里羡慕得不成。她立时有些明白,老父亲派娘入太子宫递话的意义,为婆母侍疾过,那是不一样的。
她的眼睛亮了,她的出身原就比不得太子妃与司马良娣,只是书院副山长之女,清贵是清贵,却无甚实权。
“采萱给夫人请安!”
“进来罢。”
苏采萱迈入内室,里头有一股浓烈的药香味,虽然浓却并不难闻。
冯昭即便病了,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无瑕,《内庭规》可修好了?”
“娘,我将这东西给太后和父皇、太子瞧过了,太后是极赞成的,说是修得好。只后宫无出嫔妃失宠三年降为宫娥,年满二十五出宫嫁人这一条,父皇和太子……”
“一门子男人的心思,觉得便是自己不要的破布都要留着才好。”
冯昭很是不屑。
陶无瑕、苏采萱便听冯昭骂骂咧咧地道:“休管他们,不宠不喜了还不许嫁人?外头乡野百姓多少男子娶不上媳妇,就他们不讲理,非得多娶多占。老娘巴不得全天下的男女全是一夫一妻,谁敢多娶纳女人,那就是重婚,全关上几年。
你是不知,看到太子、冯白这糟心的兄弟,我得多烦闷。还是女儿家好,一个个干干净净,和和气气,偏他们就觉得自己占理。他们的理儿是权势、霸道,你要不敢写这条,我来写进去,回头他们有意见,只管来寻我说道理。
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等东西,偏昭隆那皇帝佬儿还当成两个宝贝疙瘩,没见识而已,眼皮子浅得,装得了天下江山,却容不了几个失宠可怜的女子。”
冯昭越骂越起劲,“他们不许,我还得非干不过,失宠不喜达三年,由后宫皇后、四妃放出去嫁人,也别什么做宫娥。什么玩意儿,多吃多占,还不给人活路……”
苏采萱没想看到晋国夫人这一面,说干就要干,催着陶无瑕拿书册,将书册放在榻上,提了笔将这一页的内容写进去。
“嫁的不能太差,赐婚给官员做继室,寒门嫡妻,或将领、武官之妻,原就苦命跟错一回,不能再苦。”冯昭催着陶无瑕,“把《内庭规》取来,我再从头到尾的瞧瞧,细细地修改。”
他们不让,她还非做不可。
叫他们见一个喜一个,就让他们做王八。
冯昭觉得很欢喜,提着笔还真从头到尾地瞧了一遍。
“皇后的事太多,母仪天下,六宫之主。六宫再设各宫主位、正位,即四妃、两嫔,贵淑贤德四妃各占一宫主位,再各设一副位……”
她改得很是欢快,不多时就改了大半。
对内侍宫人的待遇,尤其是养老这一部门有了明确的规定,建立皇庄允内侍宫人衣食无忧的养老,可允内侍收义子、干孙子、徒弟,以防养老之忧等等。
冯昭道:“皇宫那地儿够大,再建一座女红局,对服宫役即将离宫的女子,可入女红局进行统一学习,学回归民间后的生存生活之道,女红、厨艺、纺织、摆食摊等皆可,她们可任选一技、两技进行学习。
授人以鱼,不如授以渔,这是造福天下女子的好事儿。民间可不管什么女儿闺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呸,全他娘的胡扯,要个个都死了这世上的人从何而来。
凭本事赚钱如何了?冯家嫡长房还不尽靠女子支撑,太原冯氏难及其项背……”
冯昭改得欢快,曹素雪来宁心堂拜访。
她道:“素雪且坐坐,我一会儿就好。”
她说的一会儿是两个时辰,直至改完,将书册递给了陶无瑕。
陶无瑕收好书,曹素雪进了内室。
“小师叔,你是在养病,又折腾那些书作甚,太医说了,你不能劳神劳力。”
冯昭摆了摆手,“你当了保媒人,这话也变多了。今儿请你来,是议卫紫和冯白的婚期。那混账玩意儿,越发不成样子了,跟皇城几个不成器的纨绔带了秦楼娇花游湖呢。”
陶无瑕觉得婆母今儿火大,指不定就是这事给闹得心堵。她第一次见,不待见儿子,倒是对儿媳极好,天天骂儿子不成器,要都照她儿子不成器,这天下得出多少人才。
曹素雪低声道:“今儿朝会上,陛下封了卫家老爷做户部五品员外郎,这是从商贾一步做官了。”
五品官,很不错了,这是皇帝给次子面子,觉得次子媳妇的娘家太上不了台面,算是恩赏,也让晋国府的面子上好看些。
冯昭道:“你让卫家选几个黄道吉日,早早儿给他们完婚罢。外头传卫丫头的话,我都听见,也亏得这丫头不让我晓得,唉,我不能让人家侍疾敬孝,不给个交代,时间一长,也影响她的名声。早早把喜事办了,我放心将晋国府交给她。”
曹素雪笑了又笑,想说什么,到底是忍了。
小师叔养病,想起什么是什么,可莫惹她生气。
天大地大,生病的人最大。
曹素雪闲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冯昭便对陶无瑕道:“你娘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最近几年雨调风顺,你选几处,建几家女院。山长、先生还能从宫人里挑,便是有才学的内侍若有志教书育人,也能去得,宫嬷嬷、宫姑姑有志不嫁人的,便安排进去。”
苏采萱没想这晋国夫人还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冯昭拉着陶无瑕的手,“别担心银子,你娘阔绰得很,除了冯家族业、晋国府家业还有产业呢,不让你做光杆皇后,你不愁没钱。”她拍了又拍,笑微微地道:“回头娘给你交底,让你做有钱皇后,往后你就传给下一位太子妃、皇后,当皇后也不能被皇帝小瞧了去,咱们闪瞎他们的龙眼……”
陶无瑕觉得她是被刺激到了。
“娘,二叔游湖的事,也不是他们传的那般不堪,二叔……二叔……”
人家就是纯粹听曲、风雅,可不是那种逛秦楼的人。
“休与我提那不成器的,想起就来气,生儿子有什么用,哪有女儿家好。娘疼你们,娘的私房家底,不给那两个不成器的。”
苏采萱双眸熠熠,晋国夫人还有家底,听说现下被冯白、卫紫知道的就是豪富了,她还有,到底有多少东西。听她的意思,这手里的家底能撑起女院。
冯昭说给钱立马就给,令陆妈妈抱了一只锦盒来,“这是五十万两银票,建女院用的,你可选几处建起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有才更要有德。一个德才兼备的母亲能教导出更加优秀的子嗣后人,拿去罢。你虽贵为皇后,可总揽此事,分些给良娣、良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人德济天下,不如众人德动天下。”
这,才是真实的晋国夫人,看得比她们广阔,想得比她们多。
陶无瑕既有动容,又有敬重,这些日子下来,她收获良多,“娘,无瑕定不让你失望。”
她已经被冯昭给洗脑了,而是当成了比自己母亲更伟大的女子,从她身上学到的,是母亲给予不了的。
“乖,娘有些乏了,想睡会儿觉。改日让铁蛋儿过来一趟,我得敲打敲打。”
“是。”
陶无瑕退出内室,只觉得手里的锦盒份量太重。
冯昭睡熟了,陶无瑕回了趟娘家。
陶夫人瞪大眼睛:“你婆母给了你五十万两银子?”
“是在各地建女院用的,婆母说女儿家有才更得有德,女子亦能德济天下。”
陶夫人想到太子选妃时,说他会给她们一个名扬千古的机会。
是他给的,更是晋国夫人给的机会。
她知道陶无瑕在编修《内庭规》的书,此书若成,必能获益所有宫人,就有益于后辈子孙,青史留名是肯定,她女儿能在青史留下千古贤后之名。
陶夫人笑道:“建书院、女院好哇,先在淮南府建一座,再去娘的家乡奉天府建一座……”
“娘!”陶无瑕轻呼一声,“婆母心系天下,你如此私心,这怎可以?”
亲娘与婆母还真不在一个起点,她是敬重亲娘,可一想到婆母的心怀,就觉得自己亲娘实在有些不妥。
她是贤后,怎么能有私心,奉天府是直隶府,必是要建一座女院的,可那淮南府算什么,这个万万不成。
陶夫人急了,大声道:“怎么就不成了,你可是陶氏女,你是我女儿,在奉天府、淮南府建女院,乃是回报乡亲族人,反正是要建几座的,你就不能让他们也念你的好?”
陶无瑕道:“不行便是不行,要建几座,我自与父兄商议,娘就别掺合了。”
“我怎么就成掺合了,淮南府可是陶氏祖籍故土,为什么就不能,这不过是顺道的事儿……”
母女俩当即起了争执,陶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是她女儿,真是越来越不听她的。
外头,左相父子刚坐班归来,一进来就听人说太子妃来了。
左相默了片刻,赶到院子里,就听陶夫人正在指责陶无瑕。
“你现在是太子妃了,要做皇后娘娘了,就不记得陶家了,现下不过是建座女院,怎么就不成了?旁处是建,为何就不能在自家地界上建?你建在旁处,你娘还有脸回奉天府,你爹有脸回淮南府?”
左相父子进来,“你们说什么?”
仆妇便将母女俩的争执说了。
陶无瑕道:“虽是婆母出的钱,可这事功在后代,利在千秋,女儿哪能乱做主。偏娘一听,非让在奉天府与淮南府建女院。”
左相斥责陶夫人道:“真是胡闹,这种事是你能插手的,无瑕说得对,这是大事,我们陶家更不能背上谋私的骂名。就照着规矩来,直隶府得建,下一处就选在江南,那里文风最盛,洛阳乃是古都名城亦得有一座……”
陶无瑕苦着脸,“可婆母说,一人德济天下,不如众人德动天下。”
一人之力不如众人之力,一人乐不如众乐乐,婆母的心思陶无瑕颇是感佩。
左相长子道:“晋国夫人的意思,不是让你一人施德,是要带着太后、贵妃?”
陶无瑕道:“可不止她们,还得有司马良娣、苏良媛。”
左相悠悠长叹一声,“你婆母是真心为你,她是怕这功劳太大,给你惹来嫉恨,才让带了太后、贵妃、良娣、良媛。”
陶无瑕道:“今儿听婆母说,手里似还有了不得的私房家底,说要留给我呢,说要让我做个有钱人。还说这家底供着女院是不愁的。”
有人出钱,还不怕后续不济,他们出力扬名,何乐而不为。
左相道:“你婆母乃当世女贤,千古奇女,你回头与太后、贵妃、德妃商议一番,把事儿办好了。”该提点女儿的,左相会提点。
“是。”
陶夫人一听,立时道:“无瑕,娘是丞相夫人,你也带着娘……”
左相怒道:“你简直胡闹,这是皇家女眷的事,你插一手算什么?休得再提,没的惹了笑话。”且皇家出钱出力,晋国夫人虽未入皇家,整个天下是视作国母看待,太子的生母,有生育之恩,更有教导储君之德。
陶无瑕与父兄商议了一阵,请父兄帮忙物色设计女院的名师,自己则带人回了晋国府。
待她回来,陆妈妈只说刚睡沉,不让进去打扰。
而此刻,冯昭并未在内室,而是听到秘道里传出的铃响,进入秘道之中,刚下来便见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灰白的银暗纹长袍,高挽发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湛湛若神君,濯濯如新柳;眉鬓如裁,容貌瑰丽,五官面容极是熟悉。
“昭儿,不认得为师了?”
“师……师父,你怎么一去就是二十余载……”
颜道长再现,一下子年轻这么多,只得二十多岁的容貌。
以前他晋级艰难,他的灵根原就不算好,得了冯昭给的鲛人内丹蓝明珠,回到宗门,换成了几枚丹药,方才开始晋级,筑基四层到结丹,他用了二十年,这还是日夜苦修,不敢放松才有的。
另一个男子背负宝剑,清俊飘逸,着白衫蓝边袍服,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面俊仿似昆仑玉,宽袖掀拂间透出硬朗的俊颜。
他指着白袍负剑男子,“这是你师兄萧恪,武门事变前失踪的金城王殿下。”
武门事变,指的是高祖皇帝为夺帝位,在武门设伏,诱太子、兄弟入陷阱,将自己的手足诛杀殆尽的历史事变。
萧恪换拳一揖,“早听师父提到师妹,说师妹天资过人,没想师妹胸怀天下黎民,令人感佩。”
初次见面,师妹已成结丹修士,这是凡尘俗世,要晋一级很难,便是师父颜道长晋级,若没有带回蓝明珠,换得结丹丸,再有晋级丹,想要顺遂结丹很难。
而冯昭在这里都能以不足四十之龄结丹,真真是不俗。
萧恪是一年多前结丹的,可与冯昭一比,天赋显得平平。他在世外也是出名的天之骄子。
“冯昭拜见师兄!”
颜道长道:“到石室说话。昭儿,我回仙门后,一直闭关修练,冲击金丹。前不久晋入金丹真人,得仙门分封一座山头。这次入世是待你了断尘缘,同返仙门。”
“师父,世外是不是有一个太虚门?”
她的话落间,师徒二人都停下了脚步。
冯昭将自己结丹前顿悟,曾灵魂出窍,魂游虚空,看到了一方大陆,更看到了一座太虚门,那日正值太虚门老祖在传道堂讲如何结丹,且他还传授了一部无属性功法。
冯昭更是听了他授课,魂归本体后,闭关冲刺,得已顺遂结丹。
颜道长悠悠轻叹了一声。
太虚门在世外的名声比他们的仙门响亮,人家是三大超级大宗门之一,而他们所在的仙门只是二等门派。
那绝不会是什么巧合,只怕太虚门老祖传功,也是一早占卜到什么,在冯昭灵魂出窍,正好借机传授功法,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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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诈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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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恪久久地沉默,没有颜道长用蓝明珠换回结丹丸,他无法顺遂结丹。
冯昭道:“师父,有何不妥么?”
颜道长道:“昭儿,你已得了莫大的机缘,太虚门的《太上造化诀》可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修练的,你修此功便已是太虚门内门弟子。你我的师徒缘分许要尽了……”
他做她凡俗界的先生、老师即可,再往上他自认做不得。
“师父,你教导我这么多年,我愿认师父为义父,一日为尊长,终身为尊长。”
颜道长望向萧恪。
萧恪点了一下头。
颜道长道:“在红尘,你是我弟子;在世外,你是我义女。”
冯昭当即对着颜道长行礼磕拜,以定父女名分,“女儿冯昭拜见义父。”
“快快起来!”
颜道长扶起冯昭,继续往石室方向行去,蓝明珠换了不少资源,但最后获益的还是他们师徒。
近了石室,萧恪惊呼一声:“谁?”
石室之中,赦然立着一位玄袍银发男子,待他缓缓回身,他似笑非笑:“颜长卿,你哄我徒儿拿走蓝明珠,原本你们的尘缘已了。现在糊弄她认你为义父,你是否过份了?”
他衣着一身玄色的衣,一头银发不羁地披散着肩头,加上那双如潭水样深黑的眸子,几种黑色重叠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冯昭唤了一声:“太虚门老祖!”
“贫道不才,道号玉虚子!”
玉虚子,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冯昭一直以为这是杜撰出来的人物,皇家是为了夺得天下,便编了一个世外仙人的玉虚子形象。
“贫道闭关近百年,世间之人已忘我道号?只闻太虚道君,却难有人提我道号。”
玉虚子脸上瞧不出喜怒,望着人时,就似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百年之前,贫道便算出,大周天下会有一个应运而生的冯氏女,她与贫道有师徒名分。”
颜道长心下一颤,他以前可是冒充了玉虚子。
玉虚子竟是太虚门老祖,他还委实不知,只知这位老祖活了近千岁,乃是太虚门的镇派尊宝,只要有他在,整个修仙界都得高看太虚门几分。
现场太过肃穆,冯昭能感觉到颜道长的压力。
她微微一笑,长身一揖,“冯昭拜见师父!”
玉虚子扫过颜道长师徒,“她与此界男子本无纠葛,因你之言,反而过多纠缠。念在她已得造化,贫道不与你算这笔账。”
颜道长抱拳道:“多谢前辈。”
玉虚子一抬手,手中出现一个小木人,“昭儿,此乃替身傀儡乃我门灵宝,用她了结尘缘罢。”
他抬手一点,关于这傀儡的使用之法便尽数涌脑海。
玉虚子蓦地转身,“即来世间,贫道再留一线善缘,无量天尊!”他诵了一声道号,“昭儿,尘缘断时,为师会来此地带你离开,切莫过多纠缠,徒留伤悲。”
“徒儿谨遵师命!”
再抬头,石室之中已经无人。
颜道长吐了口气,如果太虚道君要追究,一巴掌就能灭了他。
萧恪问道:“冯师妹想好如何了结了?”
“是,恐怕我得再留些日子了。”
“冯师妹,红尘俗世与我们当断则断,我们是修士,问鼎长生大道,与凡人到底不同。”
“多谢萧师兄指点。”
颜道长唤了一声“昭儿”,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上头写着“结丹丸”,可这对她已经无用了。
“义父,丹药你留着罢。”
“本想与你寻一枚塑体丹,重塑完美肉身,可丹药太难寻。如今也好,你修了《太上造化诀》定有一番大造化。我与你萧师兄近日在清风观中落脚,若有事,你来寻我。”他一抬手,掌中多了一幅羊皮画,“这是拜月教地宫图,即此处秘道地室图。罢了,此物于你亦无大用,是我着相了!”
羊皮画化成了一团火苗,冯昭并没有阻止,这座皇城之下,有二十七处出入口,而她了晓的只得三处,皇宫之内竟有两处,一在冷宫,另一处在御花园。
冯昭微阖双眸,将地图刻入眼帘。
晋国府有两处,一在宁心堂,另一处则在湖心馆;秀水园亦有一处。
冯昭道:“义父,这些年我受你教导颇多,无论世事怎般,你都是我义父。”
颜道长要的便是这句话,能让太虚道君入世来寻的人,定有大造化。“有事说一声,我和你萧师兄定会助你。”
“是,我回去了。”
冯昭不能留得太久,怕陆妈妈拦不住陶无瑕等人。
她出了秘道,继续躺在榻上,内脏的伤虽愈,还得调养,她不能一下子好全,得慢慢来,否则露的行迹太多。
外头的天色已暗,陶无瑕、苏采萱、卫紫三人候在小厅里,有的看书,有的看账簿,还有的拿着笔修改,却是一个声儿都没了。
陆妈妈听到榻上轻微的声音,“夫人醒了?”
冯昭唤了一声:“陆妈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得很奇怪。”
“夫人做了什么梦?”
陶无瑕搁下手,连连起身,“娘,我令人煲了你爱喝的燕窝八宝羹,你吃一些。”
“好。”
卫紫与苏采萱紧随其后,拧帕子的,递热水的,立时各自忙开。
冯昭用热水洗了手,又用帕子拭水,“今儿这一觉睡得不错,好久都没做梦了。陆妈妈,你说奇不奇怪,我梦到安乐伯府了。梦见自己无儿无女,活了三十八岁,那冬天可真冷,外头下着大雪,我就快病死了。
胡秀秀与汪翰的儿子汪长生升官了,年纪轻轻做了三品户部侍郎,他为胡秀秀请封,胡秀秀做了安乐伯府的右夫人,与我同尊。
我要病死了,而他们却在大办庆宴,为汪长生晋升欢喜。”
陆妈妈一边用手扶着她,一边道:“夫人早离开那儿多少年了,原在那里就住得不久,怎梦到那儿。”
“我觉得奇怪了,我病得可真难受,五腑内脏全都火辣辣地疼着,明明那么冷,我却这般难受……”
陆妈妈心下一揪痛,不敢再说。
冯昭净了手,接过陶无瑕递来的燕窝八宝羹。
陶无瑕道:“娘,我喂你。”
“我没那么严重。”她笑着接过了碗,一下又一下地吃着羹汤,可陆妈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冯昭不多时就吃完一碗。
“娘再用些?”
“吃多了,胃里难受。”
冯昭让苏采萱与陶无瑕坐下,将她们的手放到一处,“无瑕、采萱,你们是跟铁蛋儿最早的人,往后多多包容他些。答应我,无论他日后宫多少算计、争斗,永远不要算计孩子。女人在这世间活着原就不易,又何苦为难女人,孩子更是无辜的。”
陶无瑕唤了一声“娘……你再歇歇。”
冯昭道:“做女人难,做皇家的女人更难,做皇帝与储君的女人更上难上加难。原想与司马青娥也叮嘱一番,在后宫做姐妹不易,有今生没来世,若有一份姐妹情在,相扶相携,这日子也不至太难过。”
苏采萱道:“夫人,妾身会记得夫人的话,终身不忘。”
“别叫我夫人,我能允你侍疾,便拿你当自己的儿媳妇,是与无瑕、卫紫一般的,唤我婆母、母亲、娘都使得。”冯昭伸出手,轻抚着苏采萱,“无瑕贤惠大度,你心思单纯,往后就听她的,这样一生才能平安顺遂。谁说宫中无才女,你只管吟诗作画,佳作扬名,莫要参与那些阴谋算计,只管倾心辅助无瑕……”
苏采萱心里咯噔一下。
冯昭盯着她道:“你可能记住?”
“采萱都听娘的。”
冯昭点了一下头,“你怀着身孕,要保护好自己,这肚子里可是双胎呢,你记住我的话,便能得后福。”
苏采萱乖顺地应了一声“是”。
冯昭叮嘱她回屋歇下。
内室里还有陶无瑕与卫紫。
冯昭又问了卫紫近来学得如何,账簿可能瞧得懂等等。
卫紫一一应了。
冯昭又与陶无瑕说了一阵话。
翌日,苏采萱倒是第一个起来,早早捧了汤药来给冯昭。
冯昭对她低声道:“昨儿我那么说,你似有些不高兴?”
“娘,采萱不敢。”
“你是不敢,却非不能。”冯昭吐了一口气,“无瑕那儿,为你留了一座女院,这一座女院你说建在哪儿,便建在哪儿。
采萱,论才智,你不及无瑕;论果敢勇气,你不及青娥。做单纯、良善的才女皇妃,这才是你的路。
娘因师门之故,会些相面批命之术,你腹中乃是一对公主,为了你的女儿,襄助无瑕,你们母女才能得平安。
你现下心有不甘,我知铁蛋儿在你们三个里头,最喜欢的便是你。你焉知世间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子,男子都是喜新厌旧,自来只闻新人笑,几人闻得旧人哭。唯有你与无瑕的姐妹情,反倒比男儿情爱更为长久。”
她能说的已经说了,如果苏采萱还听不进去,又或是阳奉阴违,她便没有法子。
无瑕身上的皇后气运强盛,更有一代贤后的命格,只要她不犯浑,就没人能将她从后位上拉下来。
冯昭没说,采萱一生只有两个女儿,且生这女儿时会伤身,之后再不能有其他的孩子。她想平安,就得靠着陶无瑕。
采萱的父亲是一代名儒,可她弟弟是指望不上的,其他的兄弟与她不是一个母亲所出,有好事便想分一点,若有坏事就避得远远的。
苏采萱依旧不快,“娘,药快凉了。”
冯昭接过药碗,心下叹了一声。
萧旦是明白人,就算再喜欢苏采萱也不会乱了规矩,他的性子看似张扬,可实则骨子里就如德祖一般最守规矩。
冯昭吃了药,漱口之后便又歇下了。
待苏采萱离开,她进了秘道储物室,拿出替身傀儡,逼出一滴精血,又分出一缕神识,片刻后,就出现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主人。”
“去罢,你现在是我。”
“是,主人。”
傀儡人出了秘道,继续躺到榻上。
冯昭则在储物室里吞了最后一枚木灵之心,将其炼化治愈最后的内伤。
曹素雪今儿又来了,听陆妈妈说冯昭睡着,便在外头与陶无瑕说了一会儿话,待冯昭醒转,这才进了内室。
“小师叔,陛下和太子令人寻找治内伤的灵药呢。”
“慢慢将养罢。”冯昭悠悠地笑着,“卫府怎么说?”
“最近的日子是八月初九,啧啧,这也太早了,离今儿还不足一月呢。我将红帖带来了,你看哪个日子好?”
“就八月初九罢。”
“小师叔……”
日子太近了,现下已经是七月二十,这不到二十天呢,刚些天刚过了中元节,冯昭因为卧床养病,家祠这边的祭祀是冯白带人去办的。
冯昭道:“早早办了好……”
曹素雪心头一紧,握住冯昭的手,这一诊脉吓得身上一颤,却不敢流露出来,“小师叔已经好了许多,再有太子殿下寻来的灵药,不日就能痊愈……”
“是么,这样就好,你与卫家说说,就定八月初九。晋国府里,近来还有无瑕盯着,聘礼什么,库房都有现在,挑上些仆妇、小子一包红纸、红绸就有了,都不需到外头采办。”
曹素雪强行扯着嘴角,赔笑得很是难看。
她不知道冯昭又说了什么,只知道冯昭许是活不久了,心脉转弱,气若游丝,这是油烬灯枯之状,这种脉像还是当年有过。
她一出来,看了看正带着宫娥取吃食回来的陶无瑕,低声道:“太子妃……”
二人会意,陶无瑕与宫娥说了一句:“稍等片刻。”
出得宁心堂,曹素雪避开众人:“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夫人的脉像弱了许多,心脉衰亡,这般下去……”
陶无瑕吃了一惊:“婆母这几日也甚好?昨儿黄昏醒来,还说做了梦。”
“什么梦?”
“说是梦到安乐伯府,说她梦得奇怪,竟是梦到并未和离,还在那儿熬日子,活到三十八岁,胡什么的与汪翰的儿子升官做了三品侍郎,替胡氏请封,胡氏与她做了并妻……”
曹素雪又问道:“还有呢?”
“就……就说她病得死了,偏府里还在大办庆宴。”
“梦死犹生,可梦里大办庆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只盼我医术不精,太子妃还是让太医院经年的老太医给瞧瞧……”
曹素雪虽未说得直白,陶无瑕却知道这话里的意思。
“本宫知道了!”
苏采萱看曹素雪与陶无瑕在外头说着什么,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大好。
待曹素雪福身离去,陶无瑕便唤了一个内侍过来,对他吩咐了几句。
苏采萱道:“太子妃,婆母的病……”
陶无瑕冷厉地看着苏采萱,“娘的病转重,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但若将心思用在娘身上,我定不会饶你。”
她都应了冯昭,不会算计太子的子嗣、孩子,可苏采萱的眼神是抗拒的,装得单纯清高,当谁瞧不出来。
宫里的皇帝与太子很快就知道冯昭病情转重的事。
皇帝当即派了几个老太医过府。
他们来时,冯昭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熟了。
重新下了方子,交给陶无瑕的心腹宫娥煎药。
太子萧旦听说,追问几个太医道:“我娘的病就真没法子了?”
“启禀殿下,晋国夫人是由伤转病,心脉虚弱,现下是熬日子。”
“滚!给本王滚,什么叫熬日子,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严重了?”
萧旦有很多的事,还得挂着宫外的母亲,当日近午就出宫去晋国府。
卫紫的婚期已经定了,在八月初九,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卫府派人接卫紫回府待嫁。
卫紫却不愿回去,直说冯昭病了,她想多侍候几日,待到八月再回卫家。
萧旦道:“二殿下呢?”
“回太子殿下,二殿下出门有两天了。”
“还不寻回来,娘都病了,他还在外头不着家,成何体统。”
萧旦斥骂了几句,带人近了宁心堂。
进入内院,便见苏采萱立在外头,正望着正房方向,一看到萧旦,唤了声:“太子殿下。”眼泪就似要落下来。
萧旦道:“你这几日可好?”
冯昭摆明就喜欢陶无瑕与卫紫,跟前有两个侍候的,她又怀着身孕,亦不喜她服侍。
“甚好,只是婆母……她……”
“好了,我去瞧瞧娘。”萧旦提腿进了花厅,穿过小厅进了内室。
屋子里,冯昭正与陶无瑕说话。
“我说了将女院的事交给你,便不会插手,你放心做便是。你能顾忌太后、贵妃、德妃,让她们各选一座女院,可见行事妥帖。根据地方不同,建设规模亦各不相同,这叫因地制宜,你想得周详。”
陶无瑕垂首坐在一侧。
萧旦唤了一声“娘。”
冯昭见他近了,抬手打了两下,“养你们两个混小子有什么用,一个个也见不着人影儿,还不如生姑娘呢。”
萧旦任她打了两下,笑着道:“娘这几日想吃什么?”
“你来了便好,陆妈妈,令人在外头守着,你将我的那只青色锦匣取来。”
陶无瑕起身,“小厨房还煲着药,娘,我去看看。”
冯昭并未留她,只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陶无瑕与萧旦这对夫妻,责任大过情分。
冯昭令陆妈妈将锦匣递给了萧旦,“这是整个拜月教的产业,拿着罢。拜月教是由我祖母所建,原是保护冯氏嫡长房拥有明月命格的女子,今日我就将它交给你了。拜月教是江湖中的明镜司、通政卫,江湖事江湖了,有了它,你就能掌握江湖。
记住了,拜月教的初衷是保护冯氏嫡长房的嫡女,明月命格的女子事关国运,你把人护好了。”
萧旦打开锦匣,里头有好些江湖山庄、镖局的地契、房契,这才是冯家嫡长房最大的底牌。
“娘,留给二弟……”
“他是个不成器的,你能信他。你的儿子还能信他、信他的儿子。大周天下是你们萧家的,你们护不好明月命格的冯氏女,那是自毁国运。你们自己护着罢!
你祖父一直对拜月教不放心,还曾下过诛杀令,给了你,反倒简单。你要如何处置,我是不管的,但掌控拜月教者必须忠于皇室,否则后患无穷。”
萧旦垂首坐在榻前,这手里的锦匣却有万斤之重。
冯昭道:“秀水园富贵候那边,到时候你和陛下为他挑一房得体的嫡妻,那边权作冯家二房。晋国府容不得妾室这种玩意儿,冯白的妾室都安顿那边罢,要是你爹觉得他子孙少了,富贵候那一脉姓萧亦可。”
萧旦笑道:“娘,父皇有两个皇孙,甚是满意。”
“子孙多有何用,还得成器有出息才是正经。你盯着冯白,不许他乱了我定的规矩,近来他与卫紫在闹,一个大男人与个女子呕什么气?”
冯昭知道外头的事,近来冯白不着家,不就是瞧着卫紫烦。
卫紫不像外头的女子,迎逢巴结他,他便觉得受了冷落。
你不理我,自有人理我,我找理我的去。这便是冯白的心思,未回晋国府,定是秀水园富贵候府去玩闹了。
萧旦陪着母亲说了一阵话,正说萧隆、萧熙两兄弟的事,却见母亲沉沉地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出了宁心堂,刚正边角门出来,便见冯白带着几分酒气,萧旦瞧着来气,一拳就挥了过去,直中冯白肚腹。
冯白啊哟一声,摔倒在地,“萧旦,你发什么疯,一见面就打我,仗你武功好似是怎的?”
萧旦将怀里的匣子递给心腹护卫,纵身一跳,拽住冯白的衣襟,“你不能在娘跟前陪着,镇日不见人影,你还是儿子吗?啊——”
“娘不是好好儿的,再说了,父皇的身子都康复了,娘的病也定是好了。”
萧旦挥手要打,冯白已跳退开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萧旦不快地抬了一下手,“八月初九就要完婚,安安身身地在府里待几日不好。娘是管不住你了,秀水园那边,你弄了多少美人回去,我不说了。”
冯白轻哼一声,“也不知娘怎么想的,卫紫那臭丫头,仗着有几分学问,不把我放眼里。她不睬我,还不许我去找心里有我的。娘是不是病糊涂了,竟然说她好,我倒是一个字没瞧出来。”
“好是不好,你全给我忍着,卫氏生的孩子才是晋国府嫡出,才算是冯家嫡长房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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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建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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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白很是不快,“摸下手都不许,给我说一大堆,待成亲时,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萧旦低斥道:“那是你嫡妻,妻子是用来疼、用来敬重的,你可以不喜,但该给的体面必须得给。你若拿她将妾室玩意儿对待,别怪我收拾你。”
冯白连连道了几声“知道了,知道了。”
萧旦伸手,“别再胡闹,娘的伤病复发,病情加重……”
“不是寻冰山血莲去了?”
“从冰山到皇城,万里之遥,一时半会儿哪就能寻着。”
萧旦将冯白敲打了一番,半是哄,半是要胁,不许他再到外头混玩。
冯白打死不进静心堂,搬到湖心馆去住。
卫紫忙着不想理,只围着冯昭转。
对她来说,她真看不上冯白这人,但她仰慕、崇拜冯昭,觉得这婆母算是一代奇女、真英雄。
萧旦要回宫,冯昭让他把苏采萱带回去。
苏采萱还想留下,还是陆妈妈道:“夫人说,她怀着身孕,帮不上忙,莫要累坏她。”
萧旦笑着应了,扶了苏采萱上车辇。
苏采萱拉着他一起乘辇。
萧旦道:“太子妃要建女院,给了一座名额选址权予你?”
“是,妾身想在福州建一座采萱女院,要建成皇城女院这般大。”
“采萱女院?”萧旦问。
“太后名为梧桐女院,贵妃娘娘要在淮南建淮南女院,德妃的芙蓉女院建在姑苏。”
萧旦似笑非笑,“太后的便不说,德妃与你一纹钱不出,亦不曾出力,只给了一个名头,这就爬上去?”
出钱的是她娘,一个个要不要脸面,还想建一座和皇城女院一般规模的,委实令人生气。
萧旦以前是喜欢苏采萱,那是觉得她识进退,看来现下是心养大了,他冷声一声:“你坐车辇罢,孤骑马自在。”
苏采萱想唤住他,可他已经跳下车辇,一脸不快。
萧旦回宫,看宫人扶了苏采萱,调头就去找皇帝。
总之一句话,萧旦觉得那些挂名的不妥,世上没有一纹钱,又不出力就得美名的便宜事儿,贵妃、德妃也不能挂名,太后是他皇祖母,他没意见,太子妃出力,且育了皇长孙也功,给她面子,他没话说。
萧旦一说,隔日,贵妃、德妃等人建立女院之权被夺,只余太后、晋国夫人、太子妃三人,全以地名命名,广陵女院、奉天女院、临天女院,这名儿一概这么定,不许弄那些乱儿八糟的名。
至于白泽书院,这名儿是从前朝传下来的,但现下天下文人说的皇城书院便是指白泽书院。
萧旦一插手,太子妃将到手的五十万两银子交给了朝廷,最终的结果是直隶府各建一座,江南一座、鲁省一座、北方幽州再建一座,拢共七座,着户部核算,其规模照了皇城书院略次一等进行建造。建成之后,全归皇后、公主打理、掌管。
户部算了一番,四大直隶府的最多五万两,另几座二万两就能建成,省下的钱被萧旦一句话,在江南再建一座书院。
贵妃、德妃与司马青娥知晓后,将多事的苏采萱恨了个半死。
你没事咬什么舌,连带她们的都没了。
太后听闻后,默了片刻,也未说什么,只带着皇长孙玩儿,时不时被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
八月初六,九十抬聘礼浩浩荡荡抬入卫府。
八月初九,冯白与卫紫大婚。
卫老爷得了五品员外郎的官职,在经济账目上颇有几分优势,没多久就将自己的差给摸熟了。因着他是二殿下岳父,户部官员给三分薄面,就连卫翠亦有官员使媒人上门说亲。
卫紫是八月初一回的家,人在家里,心却在晋国府。
没事将她爹请来敲打了一番,那些外室、妾室就在外头,莫弄回来乱了尊卑等云云,总之一句话,皇城卫府是她母亲的,亦是她弟弟的,不许他们来。
卫老爷自是不会动晋国府的聘礼,还拿了大半个家业填给嫡长女当嫁妆,尤其听户部官员那儿听说这冯家嫡长房的来历与不凡,萧家太阳,冯家明月,说的便是冯昭这一脉。
卫紫扫了眼嫁妆簿子,“父亲会不会给多了?”
“不多,不多,与晋国府一比不算多。”
“也成罢,待他日翠儿和墨儿成亲,我再还回来。”
卫老爷忙道:“这是给你的,你留着,将来给我外孙女做嫁妆也使得,这是我当外祖的心意。”
卫紫笑了又笑,给她了,不拿白不拿,“你将来外孙女的那份,爹不想给?那可不行,你到时候可得添妆呢。”
“给,给,我再赚钱,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阁。”
卫紫更乐了。
卫老爷低声道:“莫让翠儿知晓,她若寻的亲事有你的好,我同样置这样一份。”
怕是不能了。
太子、二殿下就这么两个,哪能个个都遇上。
卫老爷这是走了大运,才遇上晋国府那样的亲家,还想让嫡次女也有这等良缘,这可能不大。可他就是想啊,哪怕让嫡次女及笄嫁给太子殿下也行,太子殿下就要登基为皇帝了,再出一个皇妃,若卫翠得宠,说不定能捞个爵位。
要说卫翠,在看到卫紫的聘礼后,眼馋得几天睡不着觉,梦里都是自己嫁入晋国府的场景。
今儿冯白大婚,冯昭穿上了紫色诰命袍服,又有陶无瑕带着人忙前忙后,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
陶府、司马府、太子宫都有人过来帮忙,各处亦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送礼的在外头排起了长龙,直至黄昏时分,冯昭才被红梅婶、陆妈妈等人扶进前院礼堂。
卫紫顶着大红盖头,手拽喜绸,跟着冯白迈入花堂。
冯昭一抬头,便见左侧坐了皇帝,立时心里就堵得慌。
随着司仪高声的大呼:“一拜天地!”
她只作看不见。
又一声:“二拜高堂!”
一双新人对着皇帝与冯昭磕拜,周围全是说吉祥话儿的。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冯白牵着喜绸,带着卫紫进入后院静心堂。
来贺的文武官员小心地打量着冯昭,皇帝一脸的讨好巴结,殷勤小意,偏她连个眼神都没给。
众人看着眉眼官司,怕是晋国夫人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呢。
“启禀陛下、晋国夫人,你们得为我女儿做主哇?”
冯昭一愣。
陶无瑕一脸紧张,“今儿是喜宴,朝堂上的事上朝堂,后宅的事找本宫。”
跪在中央的妇人不是旁人,眉眼熟悉,却是寿春郡主。
寿春郡主大呼一声:“陛下,我女儿怀了富贵候骨血,你得替她做主。”
冯昭问身侧的陶无瑕,“你可听清,她在说甚?”
“晋国夫人,我女儿有富贵候殿下的骨血了,今已三月有余。”
冯昭望向皇帝,喝了一声:“萧治,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好连连捧着胸口,“快,扶我回去!”
皇帝挑了挑眉头,冯白今儿成亲,这是来砸场子的,那晋国夫人可有病,不敢生气啊,万一努怒可了不得,当即道:“富贵候好美人,你女儿生得极好?”
高家如此落败了,高进当年是入了仕,可在下一辈里,没出厉害人物。
高祖皇后仙逝后,高家就失宠了,更失了帝心。
昭隆帝颇不喜高家的行事作风,对高进也没好印象,高进在礼部做了个五品员外郎,不上不下,偏在皇城这样的官职实在太多。
冯昭对着皇帝骂了一句:“萧治你混账,将好好的面团儿也教成了混账。”
皇帝立时来了兴趣,觉得这才像夫妻,贵妃、德妃都不敢骂他,“朕这辈子也只对你混账一回。”
冯昭抓起案上的果子就丢了过去。
皇帝一把接过,笑眯眯地道:“谢夫人赏!”
“无耻之尤!”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冯昭带着红梅婶几个离开了。
寿春郡主跳了起来,几步一窜,一把抱住冯昭的双膝:“夫人,你不能不管,我女儿肚子里可是你嫡亲的孙儿?”
“你想如何?让她进晋国府?晋国府可容不得贵妾,只能有一位嫡妻。”
寿春郡主道:“富贵候府……”
皇帝道:“候遗宝,你来告诉她,富贵候府的候夫人是谁?”
宁远候抱拳一揖,道:“高夫人,昨儿陛下已经许诺,为我家嫡女宝珠与富贵候殿下赐婚。宝珠是冯家二房嫡夫人。”
候宝珠想嫁太子萧旦,萧旦在宫中出入,她不是抛媚眼儿,就是丢手帕,可萧旦连个眼神都没给。实在无法了,只得退一步求其次,改与冯白示好。
冯白见她生得好,又擅吟诗作对,颇对胃口,正好有宫人将这事捅到太后那儿,太后看闹得不像话。不能说她孙儿不对,只说候宝珠没脸没皮,皇帝得了消息,觉得候宝珠亦还算不错,就她罢,做冯家二房的嫡妻。
至于秀水园富贵候府那一后院的美人,被他和太后都忽视了。
太后眼里:她孙儿太好,是那些美人勾坏她孙儿。
皇帝摆了摆手,“得了,告诉富贵候府的管家,派一顶小轿把你女儿从偏门抬进去罢。”他兴致勃勃地道,“候遗宝,你家闺女得尽快过门了。”
“是,陛下。”
他闺女好歹捞了个嫡妻,这亦不错了,且将来外孙还有一个爵位。
皇帝喜欢二殿下,太子也只这一个胞弟,他日不会不关照,一辈子富贵悠闲是足够了。
寿春郡主被晾在一边,自讨了没趣,她在人群里寻到南安王,连连使眼色。
南安王只与几个皇族中人在那儿说话,全装未瞧见。
高家落漠了,晋国夫人不想理,皇帝陛下厌烦。
皇帝就是个子奴,他的儿子就算再混账,也是千好万好,那种事你闹出来,丢脸的又不是他。
冯昭借病回宁心堂继续躺着。
府里的酒宴继续,今儿晋国府娶新妇,热热闹闹,从今往后,这府里就有少夫人了。
皇帝本想逗逗冯昭,又怕她气狠了伤身,点到即止。
当天夜里,寿春郡主便将女儿抬进秀水园富贵候府。
一进去,看到满府的莺莺燕燕,百花庄的女弟子、书香门第的娇美人、名动秦楼的大美人,环肥燕瘦,真真是满眼繁花,各有各的好。
她知道二殿下多情,晋国府里是干干净净,所有的多情都聚在这里。
郁闷、伤心地哭了一场,偏入府这日是二殿下娶大房的日子,她们都是看不着人的。
*
翌日,冯昭起来的晚。
刚动身,卫紫就一袭妇人打扮过来服侍。
冯昭看她走路不稳,几近要倒,“你起这么早作甚?怎不多睡会儿。”
“婆母……我睡不着。”
“看你那眼睛都有黑圈了……”
冯白就是个混账,冯昭后悔传了那等功法给两个儿子。
陶无瑕起来捧着汤药。
冯昭接过一饮而下。
“父皇昨儿在湖心馆歇下,已到前院等着了。”
冯昭问:“太子来了没?”
“一早就来了,将太后的赏赐带来了。”
没说几句,就见红梅婶进了院子,“少夫人,圣旨到了,请你到前面领旨。传旨公公说,夫人欠安,就不必去了,少夫人一并领了便是。”
卫紫嫁入晋国府第二日,封一品晋国夫人,冯昭亦尊为特一品晋国府太夫人。
卫紫领了旨,皇帝道:“冯白媳妇儿,这是朕赏你的认亲礼。”
“臣妇谢主隆恩!”
“你得改口唤父皇,和面团儿一样。”
皇帝正说着,便听月洞门处有人呼了一声:“太夫人到!”
冯昭与陶无瑕宛似母女一般地过来。
议事厅上,皇帝、太子、冯白已在,两人立在皇帝身侧,皇帝正装着看字画。
冯昭进了议事厅。
冯白与卫紫跪到一处,“儿媳给婆母敬茶!”
冯昭接过茶,浅呷一口放回去,转身抱了一只锦盒,从里头取出一长串钥匙,“这是晋国府掌家钥匙,再给一个红包。”
冯白看着那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娘,你……”
“给我闭嘴,卫紫是嫡妻,可不是你养在秀水园的妾侍,给我放庄重些。”
庄重难得要摆在那儿当泥菩萨?
他们成亲了,他们是夫妻,他就喜欢戏卫紫,让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气得瞪眼,明明气得要死,却拿他没辙,这感觉太有意思了。
冯白捧了茶,“娘,喝茶!”
冯昭给了他一个红包。
他巴巴地看着被陆妈妈抱着的盒子。
冯昭道:“还想要,你这败家仔,我不指望你守家业,全给卫紫了,与你无干,你敬完了茶一边去。我得让你大哥、大嫂补茶呢。”
“娘,我才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待儿媳妇比我们还好。”
“你娘病在榻上,跟前侍候的是她们,可不是你。”
萧旦呵呵一笑,见冯白夫妇敬完了茶,将他拉了起来,与陶无瑕毕恭毕敬地敬茶。
皇帝苦着脸,还好有预备的,要不然都没红包了。
陶无瑕唤了声:“娘,喝茶!”
冯昭说了声“乖——”接过盒子,从里头取了一个纸卷儿,“我说过,要你做有钱人,这是江宁织造坊、六安大茶庄、玉液酒坊、白雪盐场的房契、地契与文书,这四处每年可轻松盈利三十万两银子,有了这钱,你建的女院就能应付过去。他日你若扩大经营,赚的钱会更多。”
冯白当即跳了起来,“娘,你又藏私,江南最大的织造坊是你的,南方那座白雪盐场也是你的,你……你……”
“你给老娘闭嘴,这是给你大嫂执掌的产业,是我建造起来的,与你有何干?”冯昭斥骂了一声,又从盒子里掏出一本簿子,“这是三处产业的制造秘方,你收好了,上头用的是我教你的暗语书写。”
陶无瑕感激地望着冯昭,婆母早就算计好的。
冯昭伸手,“你们俩要好好地过日子,至亲至近夫妻,妻子才是相陪一生的人,旦儿,你要好好待无瑕。”
“娘,儿子定不会让你失望。”
冯昭含着浅笑,“娘把武林交托给你了,建立的初衷与责任要代代相传。”
冯白转着眼珠,“娘,武林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拜月教,你把它给大哥了?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最好的产业给大嫂,你还把整个拜月教……”
冯昭一扭头,只得一眼,冯白打住了话。
冯昭面露悲伤,“你说面团儿怎么就变成这般了,小时候多乖啊,亲娘病了,还在外头玩,为娘真是伤心啊。”她说伤心,话题一转,“拜月教算什么?整个武林比它可大多了,心有多大,武林就有多大。旦儿,有朝一日,你会发现它存在的意义。”
冯白觉得母亲瞒了他许多事。
冯昭扶起儿子、儿媳,“活得轰轰烈烈,万丈光芒,不负此生,不负韶华。旦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内庭规》你们父子是不是给批阅了?”
皇帝道:“失宠未侍寝长达三年且无育皇家子嗣者,降为宫娥,可得各宫主位后妃赐嫁他人?”
冯昭反驳道:“未侍三年则无夫妻名分,既然没有名分了,为什么不能改嫁?你这叫多占多得,民间有多少男子娶不上媳妇,有你们这么占人的。你不疼人家,还不许其他人疼着?”
冯白觉得这一条好怪,“照娘这般说,丈夫赴任,妻子在家独居,若长达三年妻子岂不是可以改嫁他人?”
“若妻子无儿女,为何要守着他,当然可以改嫁。”冯昭振振有词,原本就不合礼数,“多少男子不喜嫡妻,又或是留下妻子敬孝公婆,带着宠妾赴任,嫡妻任劳任怨,待到后来没有子嗣的比比皆是,多少悲剧就发生眼前。凭什么女子敬孝了公婆,最后还要不得善终?”
冯白道:“娘这是胡闹!”
若这一条出来,皇家男子的尊严何在。
冯昭大声道:“你们是误人青春,误人姻缘。你们父子俩是对百姓不负责任,多少人娶不上媳妇,你们还要占着人。你们就是贪,既然贪过了,为什么不给人活路,放人离开?”
皇帝心里暗磋磋地道:她说的是他吧?他们只有那么一回,后来都没有夫妻之实。她心里就没拿他当丈夫,可他却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女人。
她怎么就没心呢?既然留这么一条,这是造福别人了,可他们的名声坏了。
女人哪怕侍寝一回,那也是他们的女人。
既然做了一日他们的女人,那一生都是他们的女人。
萧旦正要开口,却见陶无瑕冲她摇头,到嘴的话,他又咽下去了。
冯昭道:“女子哪里不如男,便说我们冯家嫡长房,从我祖母、母亲再到我,我们挣下偌大的家业,才干不输男儿。
我不求自己,只想替后来的女子求一个公道,求一个安身之法,这算什么过分?我没要求与男子同尊,更没有说女子入仕,为什么就不行?”
萧旦暖声道:“娘今儿累了,你病体未愈,这些事往后再说。”他连连冲皇帝使眼色,冯白已被冯昭的话题激到,又想再争辩几句。
冯昭指着他们父子三个,“你们乃天下至尊,能容得下万里山河,为什么就不能给那些可怜的女子多一条路走,贬入冷宫,郁郁而终,这才是合理的?你们既然不喜了,不宠了,不要了,为什么不能让她们另嫁他人?”
卫紫走近,扶住冯昭,“娘,你还病着,莫要气着,这不值当,我扶你回去歇着。”
冯昭问道:“你们当真不应?”
“旁的都能应,唯此不能应。”皇帝答得肯定。
萧旦、冯白也不愿应,这一条出来,第一个是他大哥,第二个便是他。
皇帝都这样行事,这下头的人必然得跟着学。
卫紫几乎附在冯昭耳边,“娘,这事得徐徐图之。”
她扶着冯昭,将她往后院搀去。
冯昭心事繁复,离开前,她想为天下女子请命,亦改一些律例、规矩,她回到内室,令陆妈妈取了笔墨,坐在案前写了起来。
卫紫因次日要回娘家,备了两车礼物,不好太多,但亦不好太薄,问了陶嬷嬷,照了礼数预备。娘家什么滴,虽重要,但现下有她的身份、地位在,渣爹卫老爷也不敢太过,还得巴着她,想做大官、得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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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分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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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紫亦没想冯白跟着去,冯白倒是自觉地上了马车。
他一路讨好地问道:“娘是不是额外给了你好东西?”
卫紫冷声道:“二殿下以为是什么?”
“肯定不是明面上的家业,定是压箱底的好产业。”冯白吐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昨儿娘拿了江宁织造坊、白雪盐场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意外。六安大茶庄、玉液酒坊,这出产的茶、酒都是一等一的,多是走海运,我怀疑娘有海船。
你是不知道我曾祖母、祖母有多能捞钱,就凭她们的嫁妆,能赚下偌大的家业,到我娘手里,世上都以为娘是一代女贤,那就是女财神,最会赚钱的。”
卫紫冷着声儿,他们卫府也有钱,可在婆母面前,那就是个零头,人家婆母才是真有钱。将整个武林都给太子殿下了,连太子妃都得了一份好。
太子妃对婆母不仅有感激,更有敬重,是那种真心实意的孺慕之情、崇拜之心。
冯白又问道:“娘是不是真生我气了,给了大哥、大嫂,还给了你好东西,就没给我。”
卫紫道;“你想要什么?”
“我也缺钱花的,你不知道秀水园那边……”
卫紫看着他,你说呀,怎不说了?
冯白不说了,那边养了多少女人,他自己个知道,旁人送的,他自己弄回去的。冯昭不许他在晋国府养美人、妾室,他就养在秀水园,那地方够大,风景好,院子亦多,养多少都行,那美人的人数比太子的都多几倍。
女人多了,需要服侍的丫头、仆妇亦多,一样的需要花使的银子也多。
冯昭出手给儿子、儿媳好东西的事,立时就传出去了。
不是晋国府的人传,而是卫紫的陪嫁、太子妃身边的人给传出去的。
晋国夫人真是太厉害了,整个武林送给太子,旁人没不信的,全都信了,人家既然这样说了,定是有门道。
再有给太子妃那几处,白雪盐场知道啊,宫里的御盐便是这一家。这家盐场的盐有秘法,又白又细,不像其他盐有些黑还带杂质,人家白得真的像雪,就如白雪盐场那名儿一样。
白雪盐场不是一处盐场,在江南有两处,在南海还有一大片盐田,他们以前听说那是一个顶顶厉害的人弄出来的,黑白两道上有人,可现在才知道这是晋国夫人的。白雪盐场问世还不到十三年,这一处很能赚钱。
但凡有事,一传出去,立时就像一股风。
左相府上下激动,仿佛这是给了他们。
左相大人坐在家里啧啧称奇一番,对陶夫人道:“去晋国府瞧瞧太夫人,那是太子妃的婆母,心系天下,从不藏私,人家把白雪盐场都给太子妃了……”
左相想的是:陶无瑕有这几处,就不愁钱花,女院建起来,不让朝廷拨款,人家凭这几处产业,就能将女院的山长、先生给供养走。难怪晋国夫人早前说话这般有底气,这几处产业都是不到二十年的,也就是说,全是晋国夫人弄起来的。
冯家嫡脉就是个怪地方,一代又一代的女子都是传奇女子,个顶个的能赚钱,个顶个的厉害。
陶夫人不知是何滋味,上回她都那般求陶无瑕,可她女儿硬是不应答,“无瑕现下哪里还有我这个娘,她怕是待她婆母都比我亲。她婆母这样好,她婆母那样好……”
“晋国太夫人是好啊,人家一代女贤,心系天下,忧国忧民之心不输男儿,再有那些产业,人家该拿出来时,一点不含糊。志贤庄有多少奇人异士,不是都献给朝廷了……”左相很是佩服冯昭这点,一旦说舍,就能痛快地舍去。
陶夫人现在很吃味,女儿夸冯昭便罢,现在连丈夫也是一脸敬佩不已的表情。
那个冯昭还真是,你这么能干,还给不给旁人一点活路。
左相要陶夫人去探病中的冯昭,而司马府上下亦如炸开了锅,司马府的二夫人一听说后,颠颠地进了太子宫。
司马青娥已经坐满了月子,因着太子妃在侍疾,她倒是当了大半个家,太子宫的事都由她打理着。
“你怎么这么傻,太子妃侍疾,又得好处又赚名声,你这月子坐得倒好,什么好也没落到。看孩子不是有乳母,你再不放心,我留在宫里帮你看孩子,你去你婆母那儿侍疾……”
“太子妃在那儿,再有新封的晋国夫人卫氏也在,有我什么事?”
她是母亲了,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只要看到儿子就觉得人生圆满。
“你真是个呆傻的,连苏良媛都晓得去讨好,你就不能学着点。”司马二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出门的时候,听说宁远候府备了礼物去探病,候宝珠怕是过去就要留下来侍疾。这候家也是拼了,是想学卫氏呢。”
司马青娥道:“我过自己的日子,管他们闹什么?”
“闹什么?现在皇城惊动,各家有女儿的,都恨不得将女儿塞到晋国府侍疾。晋国夫人手里压箱底的产业还多呢,拿出一家、两家,几代人不愁吃喝。”
这边母女议论的时候,苏采萱听说冯昭的事。
她果然是偏心的,给了太子妃那等产业,这可是极大的产业,只需四家就能支撑数家女院,说不得还会有节余。
有了钱,什么事办不成。
她为什么都给太子妃,给自己一家也行啊。
偏她怀孕了,想侍疾也不成,太子虽常来探她,可侍寝的都是那些承徽、昭训、奉仪、孺子,太子府的美人没有一百亦有八十。
冯昭忙了两天,写了一篇文章,名为《女子大不易》,倾诉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大侍女白薇进了内室。
冯昭的手一直在轻敲着桌案,她望向白薇:“白薇,你来说说,这世道公允吗?女子这不能,那不能,遇到不良的夫婿,还得任打任骂,任夫家刻薄……”
“太夫人,这是我们改变不了的。”
“不,能改变得了。”冯昭站起身,“将书稿给冯吉族老送去,令他刊印发放各地,还有几日是大朝会?”
“太夫人,你还病着。”
“白薇,人活一世,总得做一些事。请副支、属支族老于明日辰正入府一趟,我有些事要交代,去罢。”
“是。”
冯白这几日不出门,他可不想自家的东西又溜出去了,他亦缺钱啊。
正坐在湖心馆读书,心腹书僮来禀,说宁远候府的人到了,送候宝珠来与晋国府太夫人侍疾。
冯白恼道:“这又是哪跟哪呢?”
心腹书僮道:“殿下不知道,外头的流言满天,说晋国府富可敌国,太夫人一抬手送了太子一大笔产业,连太子妃都得了四处产业呢”
冯白道:“我娘有好东西与宁远候府什么干系,他们凑什么热闹?我娘还在恼我呢,我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如何哄好她。”
心腹书僮腹诽道:候家姑娘不是你的二房妻室,人家现在是来拜未来婆母,想留下侍疾,正想学了晋国夫人呢。
冯白很头疼,若是他养在秀水园的美人,懂诗文的,写一首情诗立时就好了;懂琴律的,弹一支曲子,人家就笑了。偏她娘这样的太难哄,才学比他还高,书法丹青能甩他几条街,要哄好太难。
送珠宝,她娘的钱多得很,那库房里的珠宝多得数不清。
送华衣美裳,娘私库的衣料、新裳亦很多,听说大哥、父皇经常有送来。
送吃的吧,她娘的嘴太刁,除非是他自己做的。
冯白委实不想下厨了,听说自打太子妃入府,把宫里两个最好的厨娘也带来,估计将他娘的嘴养得更刁。
冯白正忧心,就见两个侍女领了一个美貌少女过来,她含情脉脉一望,娇滴滴地唤了一声:“白郎……”
冯白连连摆手,“啊呀,不是说了,晋国府吃的、用的都不缺,莫要送来,我最近可烦着呢。”
候宝珠嘟着嘴儿,“我比你还烦。好东西都被太子夫妇拿走了,我们还剩什么?另一半都给了卫氏……”
冯白道:“我这两日也琢磨这事儿呢,我娘手里的家底肯定还有,她这是故意蹉磨我呢。可我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如何哄她高兴。”
“婆母喜欢什么?”
“早前刚回来那会儿,她就爱折腾我,要我下厨给她做好吃的,她现在是换花样了。”
候宝珠道:“不就是下厨,我陪你一起,卫氏能将她哄好,我们还不如卫氏?”
冯白道:“我昨儿要去见她,她让红梅婶传话,说不见。我一打听,话儿难听着呢,说看着我就烦,不见为好。”
当娘的不想看到儿子,他可不得犯愁么?
多久的事,不就是他在秀水园那边多养了几个美人,他娘还真就不想搭理他了。
两人没说几句,心腹书僮风风火火地走近,“殿下,太夫人令人传令,明儿辰正要见几位在皇城的族老议事。”
冯白沉吟道:“有大事,肯定有大事,我娘是要出大招儿了。”他立马对候宝珠道:“你快回去,我娘连我都不见,亦不会见你。”
候宝珠道:“婆母为甚不见你?莫不是卫氏背里说你坏话。”
“你莫乱猜,她现下和皇嫂都是我娘跟前儿的红人,娘喜欢她们比喜欢亲儿子还多。”
冯白好说歹说,将候宝珠哄上了回候府的马车,连带着礼物都没收。
他急啊,不知道明儿会有什么事。
冯昭却一直坐在窗前,静静地想着心事。
既然决定了,便明儿决定剩下的产业是去是留,她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当舍便舍罢。
*
翌日辰正,太子萧旦来了,冯白亦在。
前院议事厅,来了五位族老,分左右两侧落坐。
冯昭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过来,身后跟着抱了盒子的陆妈妈。
“拜见太夫人!给太夫人问安!”
“都起来罢。”
太子与冯白坐在左侧上首位置。
冯昭坐了正中位置,“今日召各位族老碰面,说两件事。第一件,皇城冯氏宗族族长之位,从即日起由冯白代理,待明年四月初一的祭祀之后,正式成为族长;晋国府乃冯氏宗族嫡长房,秀水园富贵候府为嫡二房,宗妇只有一个,便是晋国府卫氏。冯白肩挑两房,卫氏与未来的富贵候夫人是姐妹更是妯娌。
第二件,我手头还有不问世的几处大产业,今日商议其去留问题。去,则是献给朝廷,造福于民,留,则是留在宗族成为族业。
冯氏宗族有三支,三支后人会越来越多,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考量太多,反而容易出败家仔。”
五位族老有冯祥、冯吉、冯禄,此刻正低声议论。
属支的族老来了两位,也只这二人在皇城,其他人在旁处,无法参加。
冯昭抬了一下手,“一号产业,通达大船行,通达取意四通八达,不仅有出海商船,亦有从皇城到江南,从北到南的船行,总船行在金陵大码头,大小船行共有三十六家。”
她的声音一落,几个族老立时交头接耳。
还有这么一处大产业,他们不知道,晋国府太夫人实在太厉害了,不让他们佩服都不行。
“二号产业,福民盐行,囊括了东海、南海、西海三处大盐田,共有十二万亩,还有巴蜀的福民井盐等,大小盐行共计二十一家,总盐行在应天府福民盐行。”
冯吉抱拳道:“太夫人,福民盐行留下罢。跑船太辛苦,这也不适合我们宗族管理。”
冯昭没说话,“三号产业,圣贤印刷局,直隶府、各省首府各有一家,皇城为总局,各地为分局,拢共是二十八家印刷局。”
冯白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他就猜到有船行,只是没想到他娘玩得这么大,不知不觉弄了一家这么大的船行,好嘛那盐行也同样很大,还有印刷局,听说这圣贤印刷局以字小、清晰、快速很闻名,因为有印刷局,连书的成本都降了大本。
“四号产业,平安大矿场,名下共有五处矿场,有西北平安银矿、晋省平安大铁矿等五处。我的意思,五大矿场就不必留了,直接上交朝廷。再有福民盐行,交给朝廷掌管。”
冯白大声道:“娘,矿场交给朝廷,福民盐行是你弄起来的,凭什么要交出去,建一处盐田不易,何况是这么大的盐行,可有二十一家……”
这一年得多少银钱?
若给他,他就不愁没钱养美人,别说一百个美人,便是一千个也能养得起。
冯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面团儿,你最近两年已经完全忘了我对你的教导。只要敢拼,肯吃苦,就能变换出更多的产业来。现在是船行与印刷局,留一家,再献给朝廷一家。大家说说留哪一家?”
冯禄抱拳道:“太夫人,四家只能留一家,我以为盐行留下。”
“我亦赞同留盐行。”
“留盐行!”
冯昭补充了一句:“贡盐、细盐的秘方,已经有了,为造福于民,不仅之后,这样的盐田、盐矿就会比比皆是。盐,乃百姓生活不可缺少,朝廷成立盐务局、盐官,变私盐为官盐,垄断盐业,杜绝走私盐,这是早晚都会走的一步。盐,应该握在朝廷手里,而不是握在一家一族手中。”
四方楼族老道:“太夫人,你是不是一早就主意了,你想留哪一家?”
“印刷局,若留下这个,我会留下一条龙的产业。”
好新鲜的说法,这一条龙是什么意思,他们没听过。
冯吉抱拳道:“还请太夫人明示!”
冯昭对身后的陆妈妈使了眼神,陆妈妈打开了盒子,她伸手从里头取了一叠纸出来,“这是大周民报,是一种民间报刊,上头可登名人文章诗赋,亦要刊登广告,所谓广告便广而告之的意思,同时可登朝廷大事件、朝廷政令等等。留下印刷局,引导人心,掌握天下舆论。”
她取了几个簿子,“这是戏剧,根据不同的地方特色,可以衍生出不同的戏剧,有了印刷局,便能推广戏剧,用通俗易懂的故事编写成戏,可教化百姓。我发给你们的,称为戏本。”
冯吉翻看了一遍,颇有些吃惊,《大周民报》是民间报刊,有些像官府的邸报,但又不同。
冯昭道:“今日,请你们过来,是商议推选一人为印刷局大管事,我这里拟了一份《圣贤印刷局规划书》你们可以相互翻看。看完之后,便明白我的想法与初衷。”
冯白与太子挤到那边,与众人一起翻看,这规划书很厚,足有几百页。
冯昭不紧不慢地捧着茶盏。
冯白看了没多久,他抬起手臂,“娘,我毛遂自荐做印刷局大管事。”
冯昭道:“你别凑热闹,一边听着。”
“娘,我为什么不行?以前是没发现有意思的事,现在有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做,我能做好的。”
冯白似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那规划书写得很精妙,也很新颖,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奇异的窗户。
冯白提高嗓门,“我冯白,冯家嫡脉族长,我是上届探花郎,才高八斗,我不做这大管事,难不成还有旁人能上任。”
冯昭道:“有才华上任的是《大周民报》的管事,这是印刷局大管事,这是两个概念。大管事对才华的要求不高,要的是沟通、协调、管理能力,这得从副支与属支里选人。你想做《大周民报》的管事,好啊,我可以交给你。”
四方楼族老道:“太夫人,留印刷局我附议。”
照这上头所言,这可是造福于民,有教化之功,乃是件大事。
矿场定是保不住的。
船行太危险,这一路出门,遇到的因素太多。
盐行这一块,照太夫人所言,一旦实施盐业官掌,那就是官盐,私盐很难生存。
如此一来,还不如留下印刷局,虽然赚钱不多,但重在能深入人心,引导百姓向善,这意义非凡,这才是冯圣弟子、后人应该做的事。
冯吉看到大半,抱拳道:“在下附议留下印刷局。”
冯禄又道了一声“附议”。
要说忽悠人,冯昭写在纸上的本事亦不差,他们看了之后,就明白这里头的文章,给天下人印书,降低成本,让更多的人买得起书、读得起书。
冯昭道:“推选大管事,各地分局管事已有人选,持大管事印鉴,就能调动各分局。”
冯吉朗声道:“太夫人,在下推荐我次子冯志宁,他是举人,学问不如二殿下,但有能力,亦能吃苦。”
冯祥道:“我附议。”
冯禄默了片刻,与其给属支,还不如握在副支手里,“我附议!”
四方楼族老问道:“圣贤局的人得入我副支。”
“冯姓入属支,他姓入副支。明年四月初一,他们就能入皇城祭祀。”
“请问太夫人,各分局管事有多少是我副支的人?”
“九成。”
“好,这大管事由冯志宁接任。”
他们增加话语权,到时候都将这些人拉到属支来,以冯公弟子的形象入族谱,这也没什么不可以。总不能让人家都改姓。
大管事的事儿定下来了。
冯昭拿了印鉴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冯志宁。
冯白拿到《大周民报》的社长印,成为大周民报的管事。
他很欢喜,就像是发现一件极有意义的事。
有得事做,总比胡闹的强。
这事一定,各位族老便散去了。
冯昭回了宁心堂。
次日,将家业的房契、地契交给了卫紫,又说族里是有清单簿子的,要她将这些家业代代传下去。
另有一个簿子,她反复思量后,分割成了两份,这上头的田庄、店铺都不如家业的好,但甚是可观。
“太子夫妇那儿,已经拿了大头。这是留给晋国府与富贵候府的,你挑一份留给你的子孙后人,另一份我暂交给无瑕,他日富贵候府的孩子们大了,无瑕再照冯家规矩分给富贵候府的子孙,嫡子、嫡女得六成,剩下的四成平分给庶子庶女。”
冯昭不愿她们妯娌生出芥蒂,又补充道:“卫紫,这事无瑕保管比你合适,她是长嫂。”
卫紫道:“娘,大嫂保管比我合适。”
冯昭宽慰道:“你懂事便好。”
陶无瑕已经得了不少好处,对这些田庄、铺子,拢共也不过十万来两银子,她还真没打上眼,不过是婆母交给她代管,她不得不接手。“娘,他日何时交给富贵候府合适?”
“你觉得时机成熟时,富贵候夫人诞下孩子,你可先交一部分,毕竟那边也得过活。”
“是。”
冯昭与她们说了一阵话,便觉得困乏了。
萧旦知她手里还有三大产业,没有问,倒是回宫就禀给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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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诈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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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你娘可真是,这回又献给朝廷,你说她要野心大,这大周被她给巅覆了都有可能。”
拜月教、武林门派、镖局、山庄,她还有什么没有的,现在还有矿场、盐行、船行,哪一个都不简单。
皇帝沉吟道:“以你的才干,做一国丞相绰绰有余。”
萧旦笑问:“父皇会让她入仕?”
皇帝未答话。
女子入仕,从未有过。
倒是先帝给冯昭颁过一道圣旨,是封她做三品御史的。
冯昭在静下来时,一个人坐在窗前,她已经写好了奏疏,斩断尘缘已到了尾声,傀儡替身亦要上场了。
转眼到了中秋节,晋国府很热闹。
萧旦、皇帝、萧隆、萧熙、司马青娥、陶无瑕、卫紫与冯白齐聚一处,男人们在后花园里赏月吃酒,女子们在凉亭里陪冯昭。
冯昭将司马青娥与陶无瑕的手放到一处,“你们能好好相处吗?上回我与苏良媛说时,她没回应。”
司马青娥笑道:“娘,我会与太子妃好好处,我们是姐妹,我们会一路相持相携。”
陶无瑕答道:“你敬我,我亦敬你。人若犯我,我必不会一味退让。”
贤惠大度也需有度,不能一味的退让。
她哪里不知苏采萱的野心勃勃,自以为得了太子殿下的心,想独宠,甚至还想拢了太子做皇后。
以为她苏采萱是谁?只要她陶无瑕一日在,一日就会压在苏采萱头上。她陶无瑕才是名媒正娶,太子萧旦的结发之妻。苏采萱是良媛,就算太子登基,也只能成为四妃之一。
冯昭说了一声“好”,又道:“答应我,你们若有矛盾,便明面坦言,是姐妹亦是朋友,不得算计萧旦的子嗣儿女,孩子是无辜的。”
陶无瑕道:“娘,我应了,无论何时,若我知道有人害孩子,我都会阻止。”
司马青娥应道:“婆母,我应你。”她不喜阴谋算计,原就是个爽利人,她没想与陶无瑕争什么。
冯昭笑了又笑,往司马青娥地手里塞一个东西。
借着凉亭的光亮,这居然是一份房契,司马青娥道:“如意坊。”
“他们都有好东西了,青娥,这家百年老店我就给你了,多少亦是个进项,比你的嫁妆铺子要好。”
如意坊的点心很出名。
司马青娥有些意外。
陶无瑕道:“上次苏良媛来,娘想过给她?”
“初心不改,又有几人能做到,她有野心,亦有痴心,我都知道……”
后来,冯昭那般劝苏采萱,可她硬是未点头,甚至还不高兴,许是单纯,但这只是表面,心思可不浅。
“宫里岁月漫长,你们能作伴成为朋友、姐妹,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彼此扶携罢。”
陶无瑕道:“娘,我和青娥早在女院便相识,我是喜欢她的爽俐性子。”
“我还喜欢姐姐的才华横溢,那时候觉得她很了不起,什么都会。”
冯昭微微点头,笑得欣慰。
她躺在凉亭的摇椅上,不知不觉便睡沉了。
这一夜,冯昭略有些受寒,回去便又躺下了,太医给开了两剂药,太医们出来时,对萧旦、冯白连连摇头,难掩痛色与哀伤。
女眷不说话,只觉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
青娥因孩子太幼,带着孩子回了太子宫。
陶无瑕依旧留下来侍疾。
八月二十日,是五日一次的大朝会,冯昭拖着病体起了大早。
陶无瑕与卫紫拦不住,只得由了她去。
玄武门前,冯昭又出现了,一袭紫色的诰命大妆,群臣们很不安,可这次由她的两个儿媳扶着,官员们不敢靠近,生怕她有什么。
*
议政殿。
一声高呼:“上朝!”百官海呼“万岁”。
冯昭立在殿门外,“臣妇冯昭有两事禀奏!”
明明都站立不争,可跪下时,声音却很大,人总是这样的不可思义。
“第一事,献三十六家通达大船行、二十家福民盐行、五大平安矿场于朝廷,请朝廷派人接管三大产业,造福于民。”
立有大总管走近,从冯昭手里接过一叠文书,捧在手里是厚厚的一叠。
晋国太夫人竟然又向朝廷献上产业了。
“第二事,臣妇为天下女子请命,请朝廷修改户籍管理法,增设女户,凡有嫁妆的和离女,可立女户;凡有一技之长,可以维系生计,可立女户;凡有田庄、店铺者,可立女户。请朝廷修改婚姻律例,有夫妻分居达三年之久,若女方提出和离,当由官府判其和离;若有丈夫宠妾灭妻,不重妻,不给妻尊严,允妻上告官府,属实者判其和离;若有暴打妻子,令其三次负伤者,当判其和离……”
冯昭将一份奏疏举过头顶,“此乃臣妇所书《女子大不易》,今为天下女子请命,请朝廷给女子以敬重:重其婚姻,重其生存,重其立足之地。臣妇请求陛下,后宫凡失宠未侍寝达三年,且不曾育有子女的嫔妃,降为宫娥,允其出宫嫁人;后宫服宫役的宫娥,凡年满二十五,可允其出宫配人;对无家可归,或不愿归家者,请朝廷挑选夫婿;若不愿嫁人者,入书院为先生,年迈之时入女道观养老……”
人群里,凌烨缓缓望着殿外的女子。
皇帝似在隐忍,他已经说了不会应,可她却固执地请愿。
萧旦的神色有诸多不安。
皇帝朗声道:“增设女户,朕应。女当从一而终,焉有失宠三年便出宫嫁人之理,更不可将和离列入婚姻律例。冯昭,你逾矩了?”
他的声音带着皇帝的威严,冰冷如刀。
“陛下,不应?”
“你所奏之事实乃荒唐。”
一句荒唐,将她认为的不公拍死了。
“陛下眼中的荒唐,却是冯昭此生不悔之愿。”冯昭重重一拜,“今臣妇一拜,愿与君王世世不复见,就此告别。”她站起身,“冯昭为天下女子请愿竟是荒唐吗?苍天在上,若冯昭所愿有情有理,冯昭逝后,勿留残躯于世间……”
噗哧——
冯昭的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陶无瑕惊呼一声:“娘——”她快奔几步,与卫紫扶住了冯昭,冯昭的身子直直往后仰下,两人齐齐扶住了即将倒地的冯昭。
“娘!”冯白狂奔出殿,他的身后,萧旦疯了一般。
皇帝愣怔在宝座。
萧旦大呼:“太医,快传太医!”
冯白拥住冯昭,“娘,娘——”
冯昭紧合着双阖。
大臣们有出去的,不远处,几名太医快速奔近,领首的太医一握手腕,起身退后,又一位太医再诊:“请殿下节哀,晋国太夫人已仙去……”
“娘——”冯白撕心裂肺地抱住母亲,仰天狂呼。
卫紫唤声“娘”,伏身痛哭,
陶无瑕跪在一侧,无声的悲泣,化成了断线的珠子,伤心与痛楚不输冯白。
死了?
皇帝失魂落魄,他曾想过,待退位之后,就好好地陪陪她,她有内伤未愈,太医说许命不久矣,可他一直未信。
他迈下宝座,看到殿外痛哭的两个儿子,他似不相信,伸出手来,放在她和鼻翼,没有呼吸,她真的死了。
冯白道:“父皇,不就是修改律例,你为什么不应她?你明知道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你为什么这样说?对于你而言,那些俗礼就那么重要吗?”
萧旦急吸一声:“二弟!你不可指责父皇,从一开始,你不是也不应吗?”
“秀水园那边,余下的美人不足十人。只要她们想离开,我绝不会阻止;若她们想嫁旁人,我也不会阻拦。在我心里,最重的是娘,只要她安好,我做什么都可以。”冯白久久地抱住已经仙去的母亲,“娘,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不喜我多情风流,我在改,我想改成你希望的样子……”
他在改,为什么娘就没了。
他的心好痛,他想做娘期盼的样子。
只是他需要一点时间,他之前不愿说,是怕自己做不好,这两年他游走在各式的美人当中,怕自己收不回心。
卫紫道:“二殿下,将娘带回去罢,她一直不喜欢皇宫。”
冯白横抱着冯昭,一步又一步地往宫门方向行去。
父皇说,他这一生最看重的是娘,可他从来不懂得娘,明知道她有病,为什么就不能答应她,哪怕是为了哄她高兴。
他说娘的要求很荒唐,当冯白做到,才发现一点不荒唐。当进入秀水园候府的美人太多,她们发现自己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又一个的女子愿意离开,冯白亦明白,他以为的多情,其实就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她们并不喜他,当她们发现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们会果决地放手离开。
那些离开的,有的寻了新的权贵,有的则只想觅一段相配的良缘,他以为的美女如云,这其间又有几人真心,又有多少可甘苦与共。
*
大周,昭隆十六年八月二十日,一代女贤、小梦溪冯昭为天下女子请命,因皇帝一句“荒唐”,气绝于议政殿外,享年四十岁。
而此刻,真正的冯昭还在晋国府的储物室里盘腿打座。
终于,到了曲终人散时,不断亦得断,舍不下也得舍,她与自己的儿子终成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内伤已经全部痊愈,容貌恢复到十八岁模样,她换了一袭当年守孝时穿的衣衫。
“冯昭”死了,死在了满殿君臣的面前。
皇帝看着冯白抱着冯昭步步远去。
冯白怨恨他,这个最活泼开朗的儿子,也许会因为这事再也无法原谅他。
陶无瑕道:“太子殿下,我想送娘最后一程,待办完娘的后事,我便回太子宫。”她福了福身。
萧旦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娘?”
“娘早前只告诉我们,说要将三大产业献给朝廷,我不知道她要请愿的事。这些天,她的身子一直不好,饭吃得少了,药也不愿喝,她似感觉到自己……”陶无瑕不想再说,她果决地转过身,往宫门方向行去。
母亲是固执的,她决定的事,谁又阻止得了,这对她来说,或许是最有意义的事。她这一生,在轰轰烈烈中生,亦是轰轰烈烈中死。
而她逝后第三天,皇城、应天府、奉天府及各地省府都出现了一篇名为《女子大不易》的文章,从女子生于世间,男主外,女主内,从女子出生的不易,生后的不易,再到做少女的不易说到婆家不易,这一篇文章在各地传开,感动了无数的读书人。
男女分工不同,女子何等不易,为何不能待女子多一些怜惜,多一份尊重,也多一份包容。
对上头所言,划成了两派,有读书人认为情有可原,但亦有人觉得是多此一举,认为一切都是天经地仪,理所应当。
皇帝在太极殿呆坐了两天,他还是接受不了冯昭突然离逝的结局。
他甚至期盼会和上一次一样,有人出现,然后说能救她。
可是这一次,他等了两天,后又是三天,他才认清一个事实:冯昭仙逝了。
冯昭出殡的日子在八月二十六日,皇帝在最后停灵的夜里来到了晋国府。
他站在棺材前,看着里头依然美丽,仿似睡熟的女子,一阵剜心的疼痛。
冯白从一边过来,见是皇帝,大叫道:“你来做什么?我娘是被你气死的。你声声说最在乎的人是她,可你为她到底做过什么?她为你生儿子,她为你教导儿子,她为护你的儿子险死环生,她为了你们的天下忧国忧民,忧虑成疾,也为了保护你的子嗣出生入死……”
“不就是修改律例,那又不是作奸犯科,不过是立女户,修改婚姻律的小事,你为什么不能应她?”
皇帝不语,他是皇帝,不能事事不思量就应承。
冯白厉声道:“娘没了,你难过有什么用?你说她傻,说她单纯,可你知道娘说什么?娘说她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皇城。皇城是一座大号的铁笼子,皇宫是一座小号的金笼子。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你,但她从不曾后悔生了我们。娘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你配不上她……”
皇帝定定地看着棺材的人,只有看着时,才能接受她已去的真相。
冯白道:“娘安排那些事的时候,我就该想到,她是预感到不久于人世,那时候,我真该陪着她。”
皇帝定定地看着冯昭,“朕明日就下令修改律令……”
冯白似笑非笑,“我娘已经没了。”
你做给谁看,还是为了告慰她的亡魂。
冯白不知道该怨谁,也许有一个人可以怨恨,这会觉得好受些。
娘,他再也没娘了。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骂他、训他,可最后的日子,他竟发现没有好好地陪娘。
陪着她的是陶无瑕与卫紫。
晋国太夫人冯昭出殡,冯白与卫紫捧着灵牌,穿过街道,浩浩荡荡地前往大冯庄,那里有皇城冯氏的祭田、坟场,而冯昭的坟墓会葬在那里,一路上可见大小不等的各家祭棚,还能看到一路遥祭的人。
皇帝到底是因她改了律例,甚至下令后宫放出一批宫人,由陶贵妃、谢德妃为无家可归,或不愿归家的宫娥挑选夫家。
她们的夫家多是北疆武官、将士,年龄从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不等,两位皇妃会从长长的名单里逐一挑选,最后再派御林军将这批宫娥送往北疆。
太子萧旦静默地看着《万里山河图》,这是母亲亲手所绘,母亲没了,但她的字画却永远地留了下来。往后的岁月能陪伴的便是这些字画,还有年幼时与母亲一起生活的点滴记忆。
母亲最后的日子,不愿见他,也不愿与冯白说话。
对于他们的婚姻,她是不喜的。
在母亲的认知了,应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觉得他们的妻妾太多。
她亦坦言:我不喜皇宫,不喜皇城。
“殿下。”南安王一袭夜行服。
萧旦道:“盯着我母亲的陵墓,若有动静,立马来报。”
“是。”
母亲会死?萧旦觉得不会,母亲说过,那是天雷渡劫,是修为晋级,没道理后来却死了。
母亲还有大秘密,她没有告诉他,也许盯着陵墓能寻求到答案。
此刻的冯昭,已经换成了少女的装扮,正在清风观后山打座。
颜道长、萧恪进了屋。
萧恪道:“她已经下葬了,替身傀儡是件很重要的灵宝,必要的时候能替主人承劫。”
何况还是她炼化,用精血认主,储入了一缕神识的灵宝,不能丢失。
冯昭睁开眼睛,“我知道,我会将它取回来。”
颜道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包袱,“这是我入世前为你预备的法宝衣裳,你穿这个。”
“谢谢义父!”
冯昭想到了储物室,那里还有十几箱的东西,林林总总,无一例外,全有灵力散发,可她觉得那些东西定然不凡。
冯昭问道:“义父可知,我师父现在去往何处了?”
颜道长默了片刻,一脸茫然。
萧恪道:“太虚道君行踪缥缈,需要出现时定会出现。”
冯昭问:“义父当年没瞧出我有灵根,世外不在大周收授弟子?”
“弟子会收的,只是这里出现灵根的人太少,到这里的都是二等、三等仙门。每次不敢惊动凡人,很难一个不漏,多是弟子游历,发现有灵根的便带走。”
冯昭又问:“萧师兄可知如何辨别法宝、灵宝的等级?”
萧悟答道:“有宝器谱,从上面的介绍来辨别,灵宝比法宝的效用更强大。”
三人说了一阵的话,有时候是说修练上的事,有时候则是修仙界的常识,有多少仙门、世家等等。
冯昭突地起身,道了声:“不好,有人在动我的替身傀儡。”
三人交换眼神,冯昭率先出屋。
*
大冯庄,后山陵墓。
夜色中有人正在掘墓,挥舞的镐头,往周围不停飞扬的泥土,出现了内里的棺木。
“冯昭,你死了,我算什么?我有那么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到底算什么?”
凌烨自言自语,用力打开了棺材,看到里头的人时,“你死了,哈哈……就这样死了,如果不是为了你,坐上皇位的便是我……”
远处的冯昭挽了个手诀,这是召回傀儡的法术。
棺材里突然闪出一道金光,里头的人化成了流光。
凌烨纵身追来,藏在暗处的南安王动作更快。
冯昭握住不到五寸大小的替身傀儡。
南安王追至,看到月色下站着一女两男,他大呼一声:“晋国夫人,是你吗?”
冯昭早有准备,缓缓回过神来,南安王看着月下的三人,每一个皆是仙姿出众,仙袂飘飘,一瞧就非尘世人。
“委实有趣。”冯昭一张手,手中的傀儡立时变大,又化成棺中死者的模样:“晋国夫人是她?”她再一掐诀,立时化成了五寸大小的灵宝,她握在掌心,“她的一生不过是我一场梦。梦醒了,她是我,而我却不是她。没有人会对梦里发生的故事、遇到的人有感情,我亦如此。”
南安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是在二十一年前,如今再听到。
冯昭冷声道:“轮回入世,劫数已过。义父、萧师兄,我们走罢!”
颜道长踩着一支笔,萧恪则御剑而行,冯昭学会了御风术,三人凭空而起,各有神通,直瞧得萧旦主仆定定地目送他们走远。
南安王反复呢蝻,“他们是神仙!我遇到神仙。晋国太夫人冯氏是仙人转世,世上是有神仙的,我活这一世不过是照凡人的样子在活,我应该修仙问道,我应该寻仙……”
他的声音未落,就听远处传来一阵癫狂的大笑声:“神仙,神仙,她竟是神仙,哈哈……”
凌烨遥远着远方,她是神仙,他只是凡人。
她怎会看上他?他是真的喜欢她,爱得深,爱得沉。
她化凡历劫,她翩然而去,却独留下他。
冯昭与他之间相隔太多,所以这世,她没有喜欢任何一个男子,她看不起他们,觉得配不上他。可他还是好想问出一个答案,不是自己去猜,而是她说出来。
凌烨癫狂,南安王痴呆。
萧旦看着呢喃着说要寻仙问道的南安王,“你看到了什么?”
“殿下,属下看到了神仙,他们是真正的神仙。”南安王抱拳一揖,“启禀殿下,小王要辞去统领一职,小王要问仙问道……”
萧旦微敛眸光,“不说清楚,你休想离开。”
一顿一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质疑的霸道。
南安王将凌烨掘墓,里头飞出金光,然后他追着金光,看到山顶站了一女两男的神仙,那女子一抬手,手中的金光能化成晋国太夫人冯昭,再一握手,便是一道金光。
“那仙子说,晋国太夫人冯氏只是她化凡转世的一场劫数。那一世于她,就像一场梦。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都似梦中事、梦中人,没有人对梦里的事耿耿于怀,也不会有人对梦中出现的人产生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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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前世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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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旦沉吟道:“母子情也可以说弃便弃?”
南安王道:“属下看到了真正的神仙,当时都惊坏了,哪里还能问。平远候凌烨也看到了,他现下已经有些疯癫了,属下也是今日才知,他对晋国太夫人念了一生……”
萧旦恨极了凌烨,此人肖想他母亲,还自称是他父亲,差一点酿成大错。
南安王自怀里掏出一封“辞官文书”,双手递给萧旦,“小王辞去统领一职,告老于家,寻仙问道,请殿下恩允!”
萧旦轻哼一声,“想要成仙,必得有仙根。没有仙根,就不能修成?”
“仙根是什么?”南安王一脸好奇。
萧旦忆起年幼时,每一年他们的生辰,母亲就拿出一块石头,让他们握在手里,一年又一年,年年都握,那记忆就像是生辰的某种仪式。直至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件法宝,是检测仙根的灵石,拥有仙根者握上就能发光。
母亲没有说太多,是怕给他们造成困饶,只说望他们一生行善,修一段来世的仙缘,许因前生之善,来世得天地赐福,能得一仙根。
萧旦觉得说出来,只怕更令南安王绝望,“你想如何问仙?”
“炼丹,这世上的仙人、道长不都是炼灵丹、仙丹,属下会寻访得道高人,学习炼丹术。”
南安王眼睛透亮,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萧旦未语,就让他怀揣梦想,这亦是一桩善事,有梦想的人是热情的,也是鲜活的。胞弟冯白因母亲的仙逝,至今还沉陷在痛苦之中,他说要学了母亲当年,去大冯庄后山结庐守孝。
母亲仙逝,将好些事都打乱了。
父皇原说于他九月初九生辰之时便退位,因母亲的仙逝,父皇不愿退位,他的身体好了,是母亲配制外抹内服的药膏治愈。
恢复了健康的父皇,亦不知能活多久,十年、二十年……
萧旦身为儿子,却不能逼他退位,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父皇与母亲之间,父皇爱母亲,早前是愧疚,而今更多遗憾与愤怒,他觉得母亲是在用自己的死逼他修改婚姻律,逼他为女子立户开特例。
在骨子里,父皇是不愿修改的,为了母亲,他甚至同意了后宫失宠三年且无出的嫔妃降为宫娥出宫嫁人。以萧旦的了解,他知道父皇是最大的让步。
*
清风观。
秋风徐徐,明月当空,冯昭静立在悟道室前的院子里,远处出现了一团紫气,渐渐近了,黑点化成了一个玄袍老道,一头银发。
冯昭长身揖手,这是与颜道长、萧恪新学的礼数,“师父。”
玉虚子落在地上,“你知道自己的命数?”
“师父,在我十六岁时,嫁予安乐候府汪翰,新婚第六日,被他的胞妹与庶妹推下寒潭,待我被仆妇救回醒来,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片断。
我看到自己嫁给他二十二年后,三十八那年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汪翰的宠妾胡氏长子汪长生因赈灾有功,晋升三品户部侍郎,汪长生为生母请封,胡氏成为安乐候府右夫人。
府中大办宴席以示庆贺,我身边的仆妇、丫头都被唤去帮忙,我在冷清、不甘之中撒手人寰。才晓从我嫁入府中开始,从寒潭到生病,都是为了给我种下寒毒,让我终生不得能一子嗣……”
玉虚子静静地聆听,他的手却在掐算命数,可结果令他心头一动:冯家嫡长房数代女眷善济天下,到了冯昭这里,她该一路顺遂成仙,她的命里当在十六岁和离之后拜得世外高人为师……
这高人应是玉虚子,可他因闭关冲刺晋级,一闭便是近百年,待他出关已晚了二十四年。
一步错,步步错,为什么就成这样了。
萧旦不当出生,萧旦乃是变数,冯白应是誉国夫人余氏从冯氏族人那儿过继来的孙儿。
天运之女与变数成了母子……
昭隆帝本无皇帝命,更无子孙后人,而当是五皇子(豫王、洛阳王)登基,因他成了变数的亲生父亲,命运之轮的转动下,他被凌烨推向了帝位。
与其说是凌烨的步步为营,成就了昭隆帝,不如说是萧旦的出身,给昭隆帝的命运带来了变数,不仅昭隆帝有了儿子,还有了孙子。
天运之女因他的闭关,再因颜长卿这个二灌水的修士被搅得乱七八糟。
冯昭见玉虚子久久不语,唤了声:“师父……”
“刚才为师占卜一番,发现你与太子萧旦的缘份不浅,他是不是知道你是世外之人?”
“他以为我是仙人转世?”
玉虚子道:“你与他结下的缘份纠缠不清,收他为徒罢。”
冯昭道:“从他们五岁开始,年年生辰我都为他们检测。”
她心里很膈应,她付出很大的心力,方彻底放下萧旦、冯白二人。
“师父,你看我貌美如花,若是冒出这么大一个儿子,你让我怎么装嫩?我活这么大,连爱情是什么都没尝过,还得被大儿子毁掉人生。”
玉虚子道:“你当放下!爱慕你者,不会因你有个儿子而弃你;不爱慕你的,就算没儿子也不会心生爱意。”
可她觉得别扭啊。
“师父能为他变出灵根?”
“他和你一样是隐灵根,需得激发,才能显现。你的冰灵根是如何激显的?”
她唬弄颜道长的话,竟然是真的。
“当年,我得到一对鲛人内丹,读书多的好处是知道这东西极好,能驻颜去疤。当时我身边的师侄杨玲珑成亲在即,因身上丑陋的疤痕不得释怀。我用其中一枚小的制成外抹内服的珍珠膏,给她一瓶,自己留了一瓶吃用。”
鲛人内丹极是难得,在修仙界难以寻到,没想此物会出现在凡尘人间。
后来,颜道长再见她,便惊讶地发现冯昭有了冰灵根。
玉虚子若有所思,“激发他灵根显现的关键机缘在你身上。”
冯昭指着自己的脸,“我?”
她摇头,怎么会是她?
玉虚子道:“你仔细想想罢,他是你儿子,也是你弟子,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做你的传人。”
“我不想收弟子……”更不想收儿子做弟子,“我只当凡尘俗世的那一段,是一场梦……”
“俗世之时,是你护他长大,焉知他日不是他护你平安?”
冯昭苦着脸,“是,师父,我这就去做激生他灵根的东西,弟子告退。”
玉虚子望着冯昭,看她进入了悟道室,冯昭占了当年颜道长用的那一间,而颜道长与萧恪则占了两侧。
她进了秘道石室,玉虚子进了悟道室盘腿打座。
兜兜转转,此次入世的机缘竟在萧旦身上。
第一次是他算到了冯昭,这一次却是冯昭的儿子。
冯昭进入储物室,从众多物件里寻出那一枚金珠,她的灵根是冰,萧旦的是什么?在这众多珠宝之间,除了这枚金珍珠,再没有旁的特殊之物。
她眯了眯眼,到底还是决定去问问玉虚子。
待她出现的时候,玉虚子正与颜道长师徒说话,二人一脸恭敬地聆听。
冯昭摊开手心,“师父,你指的是这东西?我就想问一下,他的灵根是什么?”
“此物制成药膏之后,确实能激现他的灵根。为师说过,他的机缘在你身上,你的机缘亦在他的身上。”
冯昭弱弱地应了一声,顿首一揖,转身进了秘室。
萧恪难掩激动:“道君,刚才那是……金虎兽内丹?”
金虎兽相传有金麒麟血脉,这枚内丹品质上乘,难得一见,与之前颜道长寻回的那一枚相比,同样珍贵。这方凡人俗界,出现了鲛人内丹,现在又出现金虎兽内丹,是不是说还有其他的机缘。
冯昭回到地室,将金珍珠用蛤蟆石磨细细地磨粉末,又加了其他的珍珠,挑选了上乘的人参等药材,再用最好的百花蜜调制成药膏,这次调制成一大瓶,金光闪闪,煞是耀眼。
她自己尝了几口,与蓝明珠制成的药膏比,口感差不多,那个是微凉,而这个有些像在吃沙。当初她吃药膏,怎么就口气给吃完了?
冯昭尝了两口,将瓷瓶盖好。
大儿子,娘本想装死,让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这坑人的师父又玩新花样,师命不可违,啊呸,是因为师父说了,大儿子能保护她。
她真的觉得好弱哦,确实需要人来保护。
待得外头天暗,冯昭寻到宫中出入口,晋入金丹的最大好处,便是拥有内视之能,用神识探物,一眼以看出石罗盘的开启密钥。
这是御花园的凉亭,在石桌之下,出得凉亭,她望向太子宫方向,小心地行走在宫径上,在一处宫殿方向,一行宫人正护送着一名美人缓缓而行。
“宝林,陛下传召,你可把握好机会。”说话的是一个清秀宫娥,眉眼中既有忧色,又有诸多期盼。
轿辇上的年轻少女难掩不甘,明明早前说是的他们给年轻的皇族宗室弟子为妻妾,可现在,晋国夫人冯昭一仙逝,昭隆帝就像发了疯,冯昭的二七未过,每晚就会传召一位年轻美人侍寝。
早前不想入太子府的,现在个个都畏惧起来。
以为给年轻宗室弟子为妻妾,却终究逃不过宿命,要服侍能做她们父亲的男子。
冯昭进入太子宫。
陶无瑕正对着一幅画像诵经、祈福,旁边乳母的怀里,萧隆已经睡熟,小嘴儿蠕动着,似梦里看到了美食。
司马青娥抱着儿子萧熙来回踱步,“好了,熙儿不哭,母妃抱着熙儿,熙儿睡觉觉,熙儿是最喜欢母妃的……”
苏采萱挺着大肚,已躺在富贵牡丹绣帐,无法入眠,帐前立着一个宫娥。
“殿下在做什么?”
“回良媛娘娘,殿下今儿黄昏陪太子妃和秦王用晚膳,之后就回了他的寝殿。”
苏采萱捧着大肚子,不由轻哼一声,“陛下痴情婆母,可婆母二七未过,他就一个接一个的宣召新人侍寝。”
这就是男人,人活着时,他为婆母做过什么?
一代女贤,一生行善,为儿子而活,为天下而活,却死得这般不值,不过后宫失宠三年且无子的嫔妃降为宫娥,恩允出宫嫁人,太子的坚持,对户籍条件进行了修改,恩准和离女可自立女户,允许有一技之生或有谋生之能的女子立女户。
婚姻律例却并未修改,夫妻分居达三年之久,可和离这一条,朝臣们很有意见,觉得很是不妥。更有人认为,晋国太夫人已仙逝,陛下做出些许让步即可,却不能让得太多。
宫娥胆怯地看着四下,苏采萱摸着大肚子,“你们可一定要是龙孙,必须得是龙孙。”
冯昭近了太子寝殿——正阳宫。
她一抬手,一个瞌睡诀飞出,正阳宫里的暗卫、明卫、宫娥、内侍与萧旦俱齐齐陷入沉睡之中。
冯昭进了宫殿,用手一点,萧旦醒了过来,看着案前堆积如山的奏疏,再看到面前与亲娘有七分酷似的面容。
萧旦呢喃唤了一声:“娘……”
冯昭爽快地应了一声,“皇帝佬儿就是个卑鄙小人,病得要死不活时,就想要儿子。现在他的病好了,不待归西那日,定不会退位。铁蛋儿,你与娘说句实话?做皇帝还是做仙人?选前者,娘提脚便走;若是做仙人……”
萧旦心下已是一阵惊涛骇浪,当即问道:“娘,你不是说我没仙根,做不了仙人?”
冯昭摆了摆手,“我是你娘,女人为母则刚,娘早年也有人说没有仙根,还记得是从新宁伯章济那儿弄了两枚蓝明珠,当时就想给杨玲珑调制袪疤膏,偏那时候怀了你们,嘴馋,越馋越觉得那药膏真是香,就试着吃了一瓶。这一吃下去,颜道长便是我义父,见到我时,便说我有仙根了。
娘思来想去,这或许也是个法子,就寻了一枚同样奇特的金珍珠,用那种法子制成了药膏,虽然这个是比当年的蓝明珠难吃一点,你就忍着吃吃看,说不定吃下去就有仙根。
若你有仙根,咱们母子就不会分开。
娘是拜了仙人为师,可娘就是凡人修仙啊,娘……娘……放不下你……”
为了哄大儿子,也只好哭一哭了。
冯昭一说完,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我这心里难受得很,可只寻摸来一颗,面团儿会不会怪我偏心?可我师父占卜说,你有一线仙缘,他没有……”
萧旦早已被冯昭感动不已。
娘还是在乎他的,否则不会再回来找他。
她掏出一大瓶药膏,“你沐浴之后,从头到脚抹一遍,剩下的就吃掉。我记得当年,我是放三天吃光了,你是男儿,吸收快,就两天吃光。”
萧旦接过瓶子,看到里头金光闪耀的东西,娘总不会跑来害他。
他低声道:“儿子今晚刚沐浴过。”
冯昭点了一下头。
萧旦进了内殿,母子俩隔着一道屏风说话。
“你的皇帝老爹真不是东西,人家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比你还小几岁呢,他就下得了嘴去糟践。”
皇帝对冯昭生了怨恨之心,觉得冯昭是恃宠而为,不给他面子,死就死,便要闹上一出为天下女子请命而死。
现在,她成了天下女子心目中的神,崇敬、敬仰,更因一篇《女子大不易》的文章,惹得多少女人痛苦流涕,觉得高高在上的晋国夫人冯昭懂她们,晓她们,怜她们更惜她们。一篇《女子大不易》道破了天下女子的心声。
旁人不敢叫苦,但女贤、小梦溪为她们叫苦喊屈。
三日前,皇帝要宠幸一个年轻美人,偏美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儿,指着皇帝的脸骂他是昏君,骂他配不上晋国夫人,当年用强,污了晋国夫人,如今又要污她。
皇帝被这一闹,气得不轻,当即将这美人赏给了御林军。这美人一听,直接撞死在石柱之上,临死还说她要追随晋国夫人去。
*
且说冯昭传了萧旦修练功法,二十一岁开始不算晚,当年她亦是很晚才开始修练的。
第一天没感觉到灵气。
第二天依旧没有。
第三天,萧旦跑了一天的肚子,人却越发精神。
第四天,萧旦感觉到了光亮,是天地间细小若沙粒的金点,冯昭说这便是属于他的金灵力,吸入体内,照功法运转,便能晋级修为,踏上修仙之路。
这一次虽未成功,却让萧旦接触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冯昭带他进了皇宫的秘道地室。
萧旦没想御花园地下藏有秘道。
冯昭取了一枚夜明珠照明,行在前头,“这秘道地室,前朝时便有,只在我祖母时期,记得你曾外祖母未出阁前的那位志同道合的师兄?”
“颜长卿?”
冯昭笑道:“正是他,他是世外仙门的弟子,当年我外祖母嫁人后,一时间伤感落漠,游历天下得了几分仙缘,去了世外修练。
十几年后,他师父说他有尘缘未了,他便回到了凡人俗界,暗里襄助我外祖母建拜月教,再次打通皇城的秘道地宫。
颜长卿是我义父颜道长,我师从世外太虚道君,便是当今天下传说的玉虚子真人。他道号玉虚子,但在世外,修士、仙人都尊称‘太虚道君’,他是太虚仙门辈份最高的老祖。
百年前,他来到人间,留下批命与预言,与萧、冯两家结下善缘。本应在我十六岁时,将我收入门下带走。可他老人家一闭关修练便是百年,错过了时间。我十六岁时遇到了义父颜道长,颜道长的占卜、法术不及他,错算我的命数。
我未能准时离开凡俗界,有了另一场劫数,这劫就是受污生子。师父说,既然我舍不下母子情,随心而为,只要用心,就能改命。修士成仙,便是与天争命,所以我寻得金明珠,希望也能像我一样生出仙根。”
娘舍不下他,就随心而为来寻他,要带他一起成仙。
这,便是母子情分。
冯昭继续道:“你踏上修仙之路,从今往后,便与凡人不同,这地下秘道纵横交错,是我义父在前朝地下秘道的基础上改建。皇宫之中有两处出入口,一处是我们进来的地方,还有一处在冷宫。
秀水园、明园、晋国府宁心堂都有出入口,前方那处石室通向清风观后山。
清风观其实是拜月教总坛,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护冯氏拥有皇后命的嫡女,保护她们便是保护大周国运。
义父是用这种方式善济天下,修士成仙,岁月漫长,每每晋级,便能延长寿数,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等。”
母子二人进了石室。
萧旦从未进来过,看哪里都是新奇。
“铁蛋儿,你在这儿修练,我去问问你师祖,看他那儿有没有辟谷丹。若是没有,娘再给你调制珍珠人参膏,你未晋入筑基,得进食。
唯我们母子时,你唤我娘,在人前你得叫我师父。你看娘是不是貌美如花,正值妙龄,你在人前叫我娘,会不会太奇怪?你还是唤我师父,我们是母子,我们自己知道就行。”
萧旦一头黑线,还拿他当儿子,还忌讳有个大儿子,他本来就是她生的啊。
萧旦看冯昭转动墙上的石罗盘,不久后,上头出现一条通道,她上了木梯,消失在上头。
皇城地下竟藏了这么大一个地宫,想来父皇不知道,大周的太祖、高祖、德祖也不知道。难怪冯家嫡长房的女眷们如此厉害,竟是得了世外高人襄助。
就如娘所说,他往后的路不一样了。
在仙人面前,帝位算什么,他是要做仙人的。
不到一刻工夫,就听到一阵异响,冯昭再次下来。
她笑微微地拿着两瓶丹药,“这是你师祖给你的,里头有五十枚,一枚管半月不饿,你饿时吃上一枚。还有这一瓶乃是补元丹,感觉后继无力时食一枚。
另外,刚才你师祖说,这地下秘宫,唯天龙一巷地下的金灵气最是浓郁,让我领你去那儿修练。”
萧旦接过丹药,冯昭带着他往天龙巷方向行去,明明是一堵墙,她在周围寻觅了半晌,打开一个暗格,里头有一只石罗盘。“待你结丹,能拥有穿墙视物之能。你记住我开启的手法,下次再来,用此法开启。”
萧旦在旁边用手指划了一个记号。
石门打开,里头是一间约莫有二十坪大小的石室,里头有一张石榻,冯昭对萧旦点了一下头,“这处地下秘宫颇是奇特,之前那处是水灵力充足,这里却是金灵力浓郁。你安心修练,我先出去了。”
萧旦看着手里的丹药,辟谷丹、补元丹,往后修练就得吃丹药,母亲已经是金丹修为,那么上次历雷劫,应该是金丹雷劫。
原来,作为修士,女修的元阴、男子的元阳都是极为重要的,通常筑基前不会与人合好,一旦失去,筑基的难度会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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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怨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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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旦怀疑在冯昭生下他们前,她便已经筑基,往后再不能纵情男女之事,而是要约束了。正好母亲“仙逝”,他以守孝三年为藉口。
他是要离开凡俗界的,未育子女的女人能改嫁的便改嫁罢,莫要误了人家的一生,平白结下仇怨。
萧旦在石室里用了三天时间,终于步入炼气一层,他不会就此错过,继续修练,又半月后晋入炼气二层,一晋入二层,遍体排出灰色的汗液。
他看了看双手,起身练了一套拳腿工夫,方从石室里出来。
太子府已经闹翻了天,太子萧旦神秘失踪,宫里宫外寻了个遍,就连暗卫也不知他的动向。
萧旦出现时,整个宫里的侍卫、姬妾都奔到了正阳宫。
陶无瑕道:“太子殿下去哪儿了?”
“父皇正值壮年,能打理好朝政,我娘仙逝,我想去城外为娘守灵。”
陶无瑕难掩忧色,萧隆还小,不能没有父亲,她性子坚韧,可还是有父亲的好。
萧旦悠悠轻叹,“这次我娘仙逝,我才明白,什么帝王权势,名利富贵都是空的,比不得我娘重要。”
“殿下,你还有隆儿、熙儿,还有妾。”
萧旦摇了摇头,“父皇在防备我,即便我与二弟是他仅有的两个儿子,可他怕我抢他的帝位。”
他伸出手来,修练晋级的感觉太玄奥了,他喜欢。
他要离开这里,去母亲所说的世外修仙界。
双手温柔地握住陶无瑕的双肩,“我娘为了我们,能用性命来保全我们兄弟,无瑕,我相信你为了隆儿也会如此。必要的时候,为了保护你们,我可以放弃权势富贵,只求你们母子可以平安。”
“殿下……”陶无瑕觉得有些奇怪。
萧旦摆了摆手,“好了,你别劝,父皇的态度我们都知道,但我们不提那件事,这是犯忌的事,我现在不希望你们置身在危险之中。”他顿了一下,“我是娘用命换来的儿子,本想去陶余观为娘安魂诵经,思来想去,还是去清风观,陶余观的规矩不能坏。你在太子宫照顾好你们母子,等我回来!”
陶无瑕望着萧旦的背影,他少有这般温柔说话,就连他的气息也没了往日的犀厉,反而是温润了许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皇帝已经决定,九月初九退位,可今年太子殿下的生辰,太后忘了,陛下忘了,而她们几人记得,却不敢提,也不敢庆生。
晋国太夫人冯昭刚逝,还在热孝,儿子如何能过寿,只能忘掉。
太子殿下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是皇帝容不下他?
明明皇帝是喜欢他的,为什么就容不下了?皇帝的隐疾、内伤全被婆母给治好了,再活二十年、三十年都没问题。父强子壮,这可是皇家大忌。
陶无瑕正想得沉重,就听一个声音道:“姐姐在想什么?”
司马青娥怀抱着萧熙,已笑微微地过来了,“听说殿下回来了,他去哪儿了?”
近来朝中不太平,原是慈父的昭隆帝亦不如以前那般喜欢太子。
他似乎亦不再炫耀儿子们的优秀,对小儿子冯白遣散后宅的行为很是不满,还说男儿大丈夫妻妾成群才是人间美事,从储秀宫里挑了十位美人赏下去,既然赏了小儿子,就得赏大儿子,于是太子宫亦进了十位美人。
朝臣们私下议论,说皇帝这是要做昏君,他难道不知道,太子殿下与二殿下的亲娘刚逝,他却赏赐美人,这不合礼数。
二殿下已经在大冯庄后山结庐守灵,发愿要守三年,他们听说有人盗了晋国太夫人的墓,晋国府的人到皇城府衙报案,请求捉拿可恶的盗墓贼。
整个皇城都在骂,天子脚下,枉顾律法,盗死人的墓,把棺材都掀出来了。
*
太极殿。
皇帝左拥右抱着两位娇美宫嫔,俱是十五六的年纪,真真人美如娇花。
萧旦见罢了礼,抱拳道:“父皇,母亲新逝,二弟在结庐守灵,儿子想去道观祈愿静修。六部的奏疏已送返六部,儿子即日就去道观。”
皇帝这半月查不到萧旦的动向,他甚至怀疑是这个儿子怨恨他,想要夺他的皇位。
小儿子是怪他的,自己跑去城外结庐守灵,谁劝也没用,连新婚的妻子也丢下,整个晋国府全靠卫紫打理。
冯昭挑儿媳的眼光还不错,卫紫接掌晋国府后,将上下打理得不错。就连太后也夸了两回,直说晋国府的葬礼办得不失礼数,里头的下人规矩亦好。
萧旦说完自己的话,不等皇帝表态,已经退出了太极殿。
这样的男子如何配得上他的母亲,母亲从未后悔生下他们,但却后悔、不屑与这样的男子生下儿子。
萧旦背影坚决而萧瑟,一回太子宫便准备好东西出门。
苏采萱挺着大肚子,眼神切切,万般柔情尽藏眸底,“殿下……”
“采萱,你留在府里好生养胎,我要为母亲守足三月热孝,待你生产,怕是不能回来了。”
“殿下……”他不是最喜欢她,他们在成亲前便结了缘分,为什么要抛下她。
萧旦上了马车,头亦不回,身后传来切切的“殿下”之音。
现在不断,更待何时,为他诞育了子嗣的三位,自是会留在宫里养育儿女,只是其他人能离开的都离开罢。
萧旦住进了清风观,在这儿见到了两位师伯。
当年,他们能护他们兄弟平安,想来如今,二位师伯也能护住萧隆与萧熙,有他们在,虽然他们成不了文豪,但武功定不会差。
夜里,萧旦到了后山悟道室。
他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玉虚子,一头的银发,但人的面容最多三十出头,他不知道玉虚子到底活了多少岁。
冯昭道:“萧旦,你有何打算?”
“诈死离开,金蝉脱壳。”
玉虚子若有所思,神色未曾变动一下,“既然决定了,那便去做罢。”
“师父,你是不是给他一件法宝?”
替身傀儡,冯昭就是用这个诈死的。
玉虚子道:“他的法子,比你的更好。你治愈皇帝,他能活二十年没问题,他现在沉陷美色,不舍得退位。既然踏修仙一途,就当斩断尘缘,他死在风华正韶之时,比父子反目、两两疑心更好。”
萧旦的灵根好,短短三月便从炼气二层晋到了炼气五层,几乎是一个月晋一层,这等速度,颇与冯昭当年晋级有得一比。
昭隆十五年正月十五,宫中大宴群臣,却有敌国刺客出现,太子萧旦为救皇帝,以身挡剑,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在通过一宿太医的抢救无效后,天明时分,大周太子萧旦伤重离逝。
太极殿中,传来昭隆帝痛不欲生的悲呼怒吼。
太后迈入大殿,神色讥讽而冷漠,“你不是防着他,怕他抢你的皇位?铁蛋儿死了,你哭什么?他死了,你不用再怕他抢你的皇位?就为了那几个奸臣的话,你就防他、伤他,萧治,你就是个昏君!你枉为人父,你这一生,欠了冯昭,欠了萧旦,欠了太多的人。隆儿、熙儿多可怜,才那么小,他们就没有父亲。你让太子宫那些寡母孤儿可怎么活?
哀家今儿就搬到太子府去,守着我的几个曾孙儿,你继续防他们,防那几个寡母孤儿。萧治,你就和你的帝位、皇权过日子罢,哀家不陪你了。”
原来,萧旦早前失踪半月,皇帝不晓其踪迹,以为他要带兵谋反,抢夺帝位;之后,萧旦去了清风观,他又怀疑萧旦是故布疑阵。
甚至于那些敌国刺客,都是他故意安排试探,只是没想到,真的刺客会出现,而他儿子为了救他的命,以死相搏,以身相护,为保萧隆、萧熙便负伤中剑,后来又为救皇帝,再中数剑,致命的一剑便是心脏。
儿子,他曾引以为傲的儿子没有了。
死在了他的猜疑、防备与算计之中,那些无论是他派的刺客,还是敌国的刺客,全都死了。可这一生,他都要活在愧疚、悔恨与自责之中。
他的孙儿这么小,还有一对孪生孙女还未满月,他们的父亲就没了。
他是罪人,他害了自己的儿子、孙子。
太后正待转身,就见一个白影,风风火火地进了大殿,冯白指着皇帝:“大哥是被你害死的?你为什么要怀疑他?他是你儿子,就因为你病被我娘治好了,你就怀疑他用心不良?
说要退位的是你,你不想退位,大哥也没想做皇帝。他的抱负是盛世大周,除北疆之危,定南方之险。要不是我娘,你就断子绝孙了,你害我娘含恨而终,你又害我大哥惨死。
昭隆帝,我羞于承认是你儿子,万幸我姓冯,如果我姓萧,你是不是也怀疑我?此生此世,我冯白都不会原谅你!你就孤家寡人抱着你的帝位过一辈子!”
皇帝憔悴不堪,从看到萧旦负伤,看他伤重挣扎,曾经的怀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吃惊,是自责,更是悔恨,“面团儿,朕……”
“你是皇帝,我唤冯白,我们什么都不是。大哥那么好的武功,还未来得及施展抱负就没了,你的暗卫去哪儿了?”
皇帝惊惶地望着冯白,暗卫都在保护他,但太子那儿没人,这是他下的令,在怀疑深重时,他想过萧旦死,可当这一天成真,他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那是他的儿子,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冯白眼泪滑落,他仰着头,不愿让面前这个皇帝看到自己的心伤与眼泪。短短数月,发生了太多,母亲没了,大哥没了,如果早知父亲的康复是这局面,父亲还不如病弱下去。
他得坚强起来,他还有妻子,还有太子府的长嫂、侄儿需要保护。
冯白蓦地转身,这座皇宫,他不想再来了。
*
太子府。
苏采萱在坐月子,听到太子伤重不治而亡,当即就昏厥过去。醒来后,一直在哭,任她身边的宫娥、嬷嬷如何劝也没用。
陶无瑕、司马青娥带着各自的儿子,在太子的灵堂上焚烧着纸钱,还记得大婚之时,他说的话,从此天人永隔。
几个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将来亦记不得他们的父亲是如何拼死护着他们的性命。
陶无瑕听父兄提到了陛下的猜疑,就连母亲为了避嫌,少来太子府。可她没想到,萧旦会用实际来践行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亦能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妻儿。
想到这儿,陶无瑕的眼泪便再也控抑不住。
司马青娥木纳地沉吟道:“如果知道,为护熙儿,他会被砍上一剑,我宁可用熙儿的命来换他的。姐姐,我好怕,我怕熙儿长大,不如他那么优秀,我会觉得自己是大周的罪人,我……”
陶无瑕轻斥一声“闭嘴”,她虽在哭,却神色里更是果毅坚决,“婆母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殿下说过,为母则刚,他们是殿下的儿子,他们不能比殿下弱。”
司马青娥移开视线,“最可恶的便是那些奸人,是他们挑唆陛下与殿下的父子情分……”
正说着话儿,却见一个内侍进来,禀道:“太子妃、司马良娣,陛下下旨了:查抄安乐伯府、高府、宁远候府,将汪翰、高进、候遗宝三人处以极刑,凌迟三千刀,两府女眷贬为军伎送往北疆大营,所有男丁,十五岁以上斩立首,十五岁以入宫为侍。”
很显然,在背后挑驳是非便是这三人。
汪翰与冯昭有前怨,晋国府越好,他就越是不像个人。
高进娶的是寿春郡主……
是了,高进的嫡女进了秀水园富贵候府,还怀了身孕;候遗宝的女儿的候宝珠得陛下赐婚,是富贵候府的嫡夫人。
若是太子不能做储君,陛下就会封二殿下,到时候他想认为另一个儿子,还不是陛下的一句话。
若冯白为储君,候家便是后族,毕竟晋国府卫紫的名分定了,那是冯家嫡长房。而高进的嫡女一旦诞长长子,亦有一争之力。
只是他们没想到,太子是没了,皇帝后悔了,就得有人获罪。他们挑唆了皇帝与太子的父子之情,还因为猜疑害死了太子,他们都得死。
陶无瑕淡淡地道:“候宝珠如何了?”
“陛下没说。”内侍小心翼翼地望着太子妃。
太子殿下是没了,可太子殿下还有两个儿子,他们是皇孙,身份尊贵,也是陛下的孙儿,陛下现在后悔,而富贵候入宫大闹一场,父子之间的芥蒂已经埋下。
司马青娥道:“姐姐,你说他这是何苦?婆母生前请命,他不应,婆母被他气死了,他却怨婆母以死逼他。如今殿下没了,他又后悔,要大开杀戒……”
陶无瑕轻哼一声,“太子殿下比他优秀,多有美名,若不是他嫉妒殿下之才,奸人们如何能挑驳离间。太子殿下是用自己的死,唤醒了他身为父亲的良知,也是保护我们太子府上下……”
司马青娥道:“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太子殿下还这么年轻,隆儿、熙儿还这么小……”
“我们能如何?婆母当年为了幼子能撑下来,我们也要撑下去。太子殿下的遗志就由他们两兄弟来完成。婆母的遗志,我会为她完成。一年不能做到,就两年、十年,终有一天,我们定能完成。”
如果不是与婆母生活数月,今日的打击下,她就倒了。但现在,她斗志熊熊,她得为太子府撑起来,更得为幼子撑起来,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
*
清风观。
冯昭与玉虚子对弈,颜道长、萧恪、萧旦立在一边观棋。
玉虚子道:“你为自己两个儿子挑的妻子都很不错。”
“陶无瑕是铁蛋儿自己挑的,是他眼力好。我挑男人的眼光,向来很差,但我为冯白相中了卫紫。”
玉虚子笑了一下,“她有身孕,再有半年就能诞下一双麟儿。”
冯昭微怔,落下一子,“冯白有后,此乃好事。”
玉虚子走了一子,漂亮的手指再取一枚棋子,“你在俗世的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是我杀父仇人。”
玉虚子不紧不慢地道:“她自尽在押往北疆的途中,尸首被押送的官兵丢入林间。”
冯昭微微一凝。
玉虚子云淡风轻地道:“你是金丹修士,照着修仙界的规矩,可以定道号,想好定什么道号。”
冯昭神色很淡,说了一首与此间毫无关联的诗句:“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玉虚子望她一眼,“泠月?”他亦说了两个与诗没有多大关联的道号。
冯昭道:“师父觉得好就行,名字尔,不过一代号。”
“泠月不错,往后你便是泠月真人。”玉虚子看着冯昭落定的棋子,这一步走得真臭,“泠月,你的心乱了。为师说过,随心而为,你是我太虚道君的弟子,没人能将你如何。去做你想做的事,萧旦,你来下。”
“是,师祖。”萧旦应了一声。
冯昭起身,抬腿轻踹了一声,“铁蛋儿,不随为师出去一趟。”
“师父自去,弟子要陪师祖弈棋。”
冯昭恨恨的瞪了一眼。
成了师徒,就没有母子好使,真是夭寿哦,他是觉得别扭了,她还觉得别扭。
看着母亲比儿子还年轻,儿子比母亲更成熟、稳重,近来萧旦见多了冯昭孩子气的一面,以前觉得她是犯傻,现在配上那极少女面孔,觉得她太年轻。很难想到,这是我母亲,更多时候,萧旦拿她当师父。
萧恪抱拳道:“泠月师妹,我同你一起去。”
一个时辰后,冯昭追上了前往北疆的官兵,一个套一个,俱是妇人,最年幼的少女只得八岁,这一次皇帝很生气,觉得奸人可恶,将三家给灭了。
人群里,寿春郡主正挣扎着:“我是寿春郡主,我是南安王胞妹,我女儿是富贵候殿下的宠妾。我女儿要生了,你们与南安王、富贵候府送一封信,我不要去北疆军营……”
一名押送的官兵轻哼一声,“吼什么吼?高进已经处以极刑。谁让你们胆大妄为,挑驳太子与陛下的父子感情。”
“真是不知死活,人家是亲父子,这种事也干。”
寿春郡主大声道:“我是宗室女,你们不能押我去北疆,照着朝廷的规矩,应当将我送返娘家。那是高进做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要去北疆,更不要去侍候北疆的大老粗。
候宝珠衣衫不整,自打入天牢,就再没有换过,从正月十七到如今,不过半月而已,陛下直接将三府的人定罪。
身后,传来二房、三房太太、姑娘、媳妇们的咒骂声。
“候宝珠,你是祸害,要不是你,候家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为了帮你当太子妃,候遗宝那个祸害才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候宝珠与自己的母亲在一处,母女俩相依相偎,“娘,二殿下一定会来的,他说过喜欢我,如果不是二殿下喜欢我,陛下不会赐婚。”她提高嗓门,“我是二殿下的未婚妻,你们不能把我送往北疆,我是皇家妇,我……我肚子里有二殿下的骨血。”
哒!哒!哒……
皇城方向,行来了数匹快马,走在最前头的乃是南安王府的世子。
他眯了眯眼,冷厉的眸子扫过众人。
寿春郡主喜道:“大郎,你是来救姑母的?”
“陛下口谕,萧寿春本为宗室女,赐甘霖寺出家为尼,为太子殿下祈福赎罪。”
候宝珠当即大叫:“我有二殿下的骨血,我要见二殿下,我要见二殿下……”
南安王世子似笑非笑,现在他已入通政卫,虽不是统领,但也是领了差使的人,这也意示着,除了通政卫的职,还有明面上的官职。“来人,灌药!二殿下说了,挑驳是非,加害太子,此等孽种不要也罢。”
候宝珠面露惊愕,“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骗我。”
冯白那么喜欢她,怎会弃了她。
一定是他们胡说的,若不是冯白真心,她亦做不成富贵候府的嫡妻。
萧恪与冯昭立在不远处林间的树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泠月师妹要救人?”
“候宝珠说的是假话,她还是完璧之人,是为了自保编出来的。”
南安王世子肯定已经知道是假的,方故意令人灌药。
他的眼睛扫过几十个妇人、少女,“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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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赖晚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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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恪道:“挑什么人?”
“通政卫的暗人。通政卫喜欢在罪臣之女中挑选可造之材,安插入文武百官、朝臣的后宅之中,经过精心培训后,她们能替通政卫刺探各路情报。
南安王曾是通政卫大统领,近来迷上了炼丹、修道,看来他的职缺由他的长子顶上了。南安王世子不愿辜负圣恩,就必须干出成绩。
这些女子为了活出人样,避免去北疆,被他们相中就是最好的结局。
护送的官兵亦知他们规矩,通常是由他们挑了人之后,才会任意施为。”
萧恪沉吟着“任意施为”四个字,到底是何意。
候宝珠被南安王世子灌药之后,成了他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她仿若一块破布,被丢到一边,软趴在地上,她想说什么,却浑身乏力,她看到南安王世子一行,一个又一个地从人群里挑出了少女,那些年纪偏小的姑娘更受他们看重。
年纪小,更容易学会通政卫的暗人本领。
但年纪轻的,亦自有她们特殊的妙用。
队列之中年少、年轻的女子被挑选了大半,南安王世子一抬手,立有人赶来两辆马车,几个体形魁梧的男子抓住女童、少女往马车里丢,时不时传出一声痛呼。
寿春郡主道:“大郎,我是你姑母,你……”
“罪臣之妻,罪不容赦,若非陛下念在你姓萧,你与她们没什么两样。”
对这个姑母,他原就没有什么好感。
“我不要去甘露寺,你……将我送到你表妹那儿,她怀了身孕……”
“好了,给我闭嘴,我不是父亲会一再纵容你。”
他一抬手,立有人抓住寿春郡主,就似其他人一般塞进了马车。
押送的官差笑意迎人,“世子大人,都挑完了。”
“挑完了!”
赖晚怀里抱着半大的少女,“我女儿极好,聪慧又听话,你们选她,你们带她走。”
她的长女被高家嫁给了一个晋省商人为妻,对方许的彩礼不少,在她出阁的时候,赖晚从碧烟那里拿到当年留下的嫁妆,她才知道,原来碧烟手里的东西,有大半是为她留着的。
碧烟因为有嫁妆,又是良妾,再因碧烟的爹娘家人成了冯氏副支的人,她在高进后宅,得的宠爱不少,一生育了两个女儿,长女嫁了一个县丞为妻。
小女儿便是赖晚怀里的这个,碧烟六年前腹大难产,一身两命。临终前,碧烟将小女儿高十一托付给赖晚。赖晚一生只得一个女儿,便是高进的庶长女,赖晚后来的日子过得极苦,若不是碧烟守约,将嫁妆的田庄、店铺给她,女儿出嫁都没像样的嫁妆。
后来,赖晚与碧烟以姐妹相称,彼此扶持,两人的关系在高进后宅倒有了几分真情意。
碧烟病逝后,赖晚更是倾尽所学地教导高十一,原盼着高十一考入皇城女院,若是进去了,许能搏出一场机缘,不会被高家随意婚配。
碧烟将自己所有的嫁妆都给了大女儿,大女儿出阁许诺胞妹将来嫁人,会替她预备一份。可碧烟也知道,这等许诺就是口头,做不做得到将另说。
南安王世子骑马在队列绕了两圈,又挑了三个姑娘出来。
押送官差道:“世子大人还挑吗?”
“不挑了,一路保重。”他抱拳一揖,一扬马鞭,尘土飞扬,十几人押送着两辆马车而去。
马车里的人吓得连连大叫,而他们却在哈哈大笑,“不想死的,就别颠出来,颠死了,那是你们命短。哈哈……”
赖晚护紧了怀中的半大少女,低声道:“十一别怕,有晚姨娘护你。”
“姨娘,我还是怕。”
南安王世子走远了,领首的官差大声道:“前面是孤雁林,到前头歇歇罢。”
冯昭微眯着眼睛,师父说赖晚会自尽,让她过来收尸?是他们来得太快,为什么看到的便是赖晚活得好好儿的。
一行人进了林子,妇人、姑娘们坐在林间,领首的官差一双眼睛不停地打转,他望向了宁远候夫人,近了跟前,笑道:“候夫人,我替你解了绳子如何?”
候夫人看着他的笑,心下警铃大作,“我不要你解绳子?”
“你喜欢绑着玩儿?”他一扭头,对着左右高喊道:“兄弟们,开乐了!”
有人附和大笑,“这一路有得玩。到驿站,那些公子、乡绅喜欢这一口的可不少,又玩有钱赚。留几个好的,这一路有没有油水,就指望她们!”
候夫人被领首的人束在怀里,传出阵阵呼救声,可所有的女眷皆被绳子绑着双臂,根本动弹不得,林间传来哀哭声。
萧恪凝视着冯昭。
冯昭却看着旁处,“我们救不了她们,她们享受了家族的富贵、荣耀,一旦长辈犯错,就得承受相应罪责与屈辱。她们是去北疆军营,是从天堂沉入地狱……”
她的声音极低,低得只有萧恪能听到。
赖晚护着高十一,“不许碰我女儿,她还是孩子,你们这些畜生……”她疯了一般,拼命地护着高十一,将所有接近的男子又抓又踢地打开,像一只发狂的母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人群里,另有一个妇人如赖晚一般,乃是宁远候府二夫人,她护着自己只得九岁的女儿,张牙舞爪,从林间拾起一根棍子一阵乱舞,没人护着的姑娘便趁机躲到她身后,“我们是被送往北疆,要是路上就死了,你们无法交代。”
“罪臣女眷,谁会在乎你们?想昔日你们高高在上,现在还不是成了烂泥。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你们娘家为了自保,也不敢相救。在我等眼里,你们连只狗都不如。”
候二夫人走神的片刻,手中的木棍被夺了过去,没了木棍,她一惊之下,当即护着身后的女儿。
赖晚对着扑来的官差拳打脚踢,官差吃痛,心下一怒,用力一推,赖晚一个踉跄,撞到了一侧的树上,说时迟,那时快,冯昭用手一指,赖晚撞得头破血流,当即趴在树下不动。
高十一唤了一声“姨娘”。
“小姑娘,听说是高家的姑娘呢,呵呵,哥哥陪你乐,到了北疆军营,你就学会了如何服侍人……”
高十一扭头,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赖晚,果决地转身,朝着巨石撞了过去,冯昭又是一指,高十一立时血如泉涌。
领首的官差正欺凌着候府大夫人,怒吼一声:“刘豹,你干什么?弄死了人,如何交差?”
“老大,几个好的不碰,到了下一处驿馆,高价卖出去,低价买几个进来。”
他们做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
碰上这种事,于他们来说,不是晦气,而是一路玩乐,还能赚点银子。但凡豪门候府出来的,美人可不少,即便被挑了最好的,剩下的也比乡野村姑要美。
“再便宜那也是女人,总不能买了难看的老仆妇交差?一个得二十两银子,不许闹出人命,北疆交人要清点人数。那几个打了记号的不许动,动了卖不出价儿。”
候二夫人还在护自己的女儿,不想脚下一晃,直直摔落下去,冯昭一个幻术,就变成候二夫人被树桩尖刺扎穿了胸口,她女儿一见,高呼一声“娘”,对着她就往尖刺上撞。
一下子“死”了两对母女,而这些并没有让其他的男子停下来。
冯昭一个幻术,三个十岁以下的稚龄小姑娘已昏睡过去,伪造成已亡假相。
被他们选中的少女足有二十三人,但凡有些清秀可取,都未动。曾经的嫡妻、正室,年轻的妇人、有资色的太太与相貌平平的姑娘成了他们欺辱的对象。
萧恪道:“我以为名动天下的女贤、晋国夫人会是一个抱打不平的。”
“有些人我能帮,有时候我帮不了。前世因,今生果,早在她们出生时,今日的劫数便已注定。”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汪翰是渣男、仇人,可说到底,他的妾侍、庶女又何其无辜。寿春郡主因为宗室中人,被带走了,去了甘霖寺好过流落到北疆军营。
“你帮了候二夫人母女。”
“候二夫人的母爱感动我。”她的声音很冷,母爱伟大,女儿的平安就是母亲所有的期盼。
“那三个稚龄小姑娘呢?”
“她们是庶女,原没了亲娘,本就命苦。她们还这么小,不该承受这种伤害。”
萧恪笑,要救人,其实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救人,只要冷眼旁观就好。
为了避开,他们选择了远离那片林子。
又一个时辰后,在一阵吆吼声中,官差们将女眷们重新用绳子串起来,押着她们出了林子,十八个年轻而清秀的少女在前头,身后跟着衣衫已污的太太、奶奶与被辱的姑娘。
前面之人的绝望,后面女眷们的痛楚,被他们押着往北方行去。
待官差一行人走远,冯昭与萧恪回到林间,挽了个手诀,最先醒过来的是候二夫人母女与两个候家的庶女,她们互望之后,摸摸身上,再看看彼此。
候二夫人一脸迷茫,待看到林间的一对男女时,“是二位大侠救了我们?”
冯昭背对着他们,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脸,她是冯昭、晋国夫人,容貌比晋国夫人更年轻,但五官眉眼与以前有七分酷似。
她一伸手,递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银子,换成碎银,带着你女儿逃生去罢,走得越远越好,那些人以为你们死了。”
候二夫人颤手接过银票,重重一叩,“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好好活着,便是对我们的回报。”
候嫡女看到那两个庶女,“小七便罢了,原是我们二房的。娘,小九可是大房的人,大房作恶,平白累了整个候府……”
“宝珍,这事与小九无关,她也是可怜人,她姨娘没了,大房也没人护她。我们带上罢!”
候嫡女嘟着小嘴,冷冷地瞥了一下眼小九。
小九跪在地上,重重一叩,“二叔母,我不与你同去了,我想拜侠女为师,你们走罢。”
候家的大祸是大房引来,即便与她无干,六姐肯定会恨她,跟着二叔母怕亦过不好,二叔母会护自己的女儿,可她与二叔母没有任何干系。
萧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师妹,你好心救人,这是救出一个麻烦?”
冯昭冷冷地道:“一介俗人罢了,不配为我徒。”
跪在地上的小九心下微微一怔,她被人嫌弃了。
萧恪道:“师妹这话就不怕伤人。”
“我最烦带弟子,劳心又劳力,长大了一个个全长偏。”冯昭没好气,她不想收,就不会收。
候嫡女走近候二夫人,“娘,此地不易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去南方找二舅。”
候二夫人对着二人的背影又是一拜,拉了嫡女,又带上庶女小七。
小七用稚嫩的声音道:“九妹妹,你保重,我和六姐、母亲走了。”
她希望那位女子能收九妹妹,也许这样,她的日子不会太艰难。
萧恪低声道:“你真不收她,刚才我瞧过,这丫头有灵根。”
“金水火三灵根,你若看得上,只管收了她。我已有一个弟子,资质上乘,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水火相克,火克金,除非没了火灵根,许能在大道一途上走得更远。
萧恪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她是不会收你的,我就收你做个记名弟子。”
小九恭敬地重重一拜,自报名讳道:“弟子候宝珊拜见师父。”
冯昭一指之下,赖晚与高十一、另一位高家庶女三人齐齐睁开了眼睛,看看还在林间,周围没有官差,林间静谧得只能听见鸟语声。
候宝珊立在萧恪身后,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装出大人语调道:“是我师父、师叔救了你们。”
赖晚携着高十一与高十二,对着他们跪下,“大侠相救之恩,难以报答,请受晚娘母女一拜!”
冯昭缓缓地转过身来,赖晚抬头,看到她的脸,讶异地张大嘴巴,“你……为何与冯女贤生得如此相似?”
她没有答话,而是从衣袖里拿出两张银票:“莫去找碧烟长女高淑芬,也莫找你女儿高淑兰,大难临头,她们能自保便不错,根本帮不了你们母女。高家给庶女寻的夫婿,或求人家巨额彩礼,或看人家好利用,对夫婿的人品从未考核。寻上门去是自讨其辱,更是自讨苦吃。”
她的声音没有不屑,就事论事。
赖晚接过两张银票,一张十两,另一张却有五百两,有这些钱,到偏远乡下,置田置业,虽不能大富大贵,却能衣食无忧。
冯昭微阖双眸,“送佛送到西,你们跟我走。”
赖晚接过东西,亦没有包袱,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在入天牢后就被搜刮干净,身上的衣衫又破又脏,母女三人跌跌撞撞地跟着后头。
候宝珊唤了一声“师父”。
萧恪道:“你泠月师叔的事,我们不好插手,走,随为师回道观。”
冯昭将三人带到乡野山坡下的一座土地庙,“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替你们弄吃的、穿的来,后面怎么做,我会教你们。”
高十一唤了声“娘”,姨娘虽不是亲生,可为了护她,能与人硬拼,往后便是她的娘了。
高十二道:“娘,我们走罢,她给了我们钱。”
赖晚摇头,“我们没有户籍文书,若是遇到客栈,无法住宿。若遇官兵,就会将我们当成逃奴捉起来。待那时,不是官奴便是被卖。她说了送佛送到西,这句话有下半句:帮人帮到底。”
高十一低声道:“我们就听娘的,我们不走,且先等着。”
冯昭在附近的县城里买了几身换洗的衣衫,买了一包吃食,顺道兑换了碎银子、铜钱,又买了些不甚值钱的银钗、银镯、银耳坠与绢花之类。
待她回来,赖晚从破庙里寻了锅,正用石头垒了烧热水。
冯昭冷声道:“包袱里有六身衣袍,还有一些碎银子、铜钱、干粮。”
赖晚未动,高十一、高十二则打开了包袱,里头的衣裳都是乡下人家寻常百姓穿的,衣料不算好,但亦不差,一方帕子里包了一些首饰,若在以往,高府的丫头都不戴这样的,但式样还说过得去,不得特难看。
赖晚道:“恩人救我们母女三人,晚娘不知如何感谢。”
冯昭冷声道:“施恩不为谢,你们在这里等着,三日之内,会有一个疯疯癫癫的男子唤着‘娘子、女儿’从这里走过。此人乃开封府仁和镇马家庄人氏,名唤马铁柱,二十多年前在镇北军中从军,曾立有军功。
昭隆元年春,宫中放逐一批大龄宫娥,而你杜春花便是其中之一,你因早前就是富贾人家买回去替人家女儿服宫役的宫娥,无家可归,遵从朝廷之意嫁给镇北军将士。
你是马铁柱的妻子杜春花,与她成亲十三载余,生下长女马秋香、次女马秋燕。”
高十一问道:“恩人,这样……能行吗?”
冯昭道:“你娘是聪明人,她在宫里生活过,知道宫里的规矩,也知道有什么人。马铁柱的妻子确实是在宫生活过十几年的宫娥。
杜春花不守妇道,早与马铁柱的上司刘校尉好上。前年秋天,大周册立太子,大赦天下,镇北军恩典送一批老将、老兵回归故土。刘校尉父子瞧上杜春花母女的美貌,在即将离开前,灌醉了马铁柱,最后一役,马铁柱因延误军情被罚五十军棍。在他养伤之时,杜春花带着两个女儿掏空马铁柱一生所有的积蓄跟着刘校尉父子跑了。
马铁柱最是疼爱妻女,受不住如此打击变得疯癫。他的身上有朝廷颁发的退役兵士文书,还有一家四口的户籍文书。你们跟着他,身上有钱,若是问起来,就说是他在镇北军从军二十几年拿命赚来的血汗钱。”
马铁柱疯了,因为她的妻女都跟人跑了,钱也没了。
前年秋天回家,在路上走了现在,这是走了两年,也对,他就是一个疯子,到时候可以说,他总是乱跑,她们母女每每走一段路,就要出去寻他。
冯昭道:“跟着他罢,他有武功且还力大,正值壮年,能够保护你们母女,敬他为夫、为父。有朝一日,你们会感谢上苍,让你们遇到他。那些银票,待跟他回到他的家乡,你们就置良田、屋舍,踏踏实实地把日子过起来。前尘往事已随昨日而去。”
冯昭这些日子跟着玉虚子,学会了相面,甚至还从赖晚的命运看到,她会有一个儿子,而儿子会是她与马铁柱生的,晚年亦会过得不错。
赖晚想好好地活下去,没有男人保护,她总觉不踏实。“恩人,他……他不会认出我们……”
“他只记得有一个妻子、两个女儿,已经不记得她们的样子了,你们要他信,首先你们自己得信,你们就是他的妻女。有你们陪着他,他的病会康复,待他好了,他不会追究你们欺骗……”
从命数上看,马铁柱的疯病大愈,是赖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乐得几乎要疯了,刺激之下全想起来了。可那时,他自己也不会说。委实赖晚比那马春花强太多,而两个冒充他女儿的姑娘,他真心疼爱。何况他有儿子了,根深蒂固的思想,觉得这才是最大重要的。他不能失去儿子的娘,也不能失去那个家,默认并接受赖晚母女。
冯昭离开前,给赖晚了一只小瓷瓶,“这是祛疤、除暗疾的药膏,你若想与他真心过日子了,就在他身上的伤疤处抹抹,尤其是几处极深的伤疤上,还能喂他吃一些,会有奇效。”
母女三人在破庙里住下,天气转冷,夜里就燃了火堆取暖。
第一天,未等到马铁柱。
第二天近午时分,她们母女三人正烧水吃干粮,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吼叫声:“春花!娘子!香儿、燕儿……”
赖晚低声道:“他就是我们要等的人,都装像了,没有户籍,我们就会被当成逃奴,他身上有我们需要的。你们得喊他爹,做良民到底比罪奴、逃奴强,听明白没有?”
高十一、高十二连连点头,都到了这地步,也必须如此。
赖晚出了破庙,“铁柱!马铁柱,我们在这儿,你这个醉鬼,你又跑哪儿去了,你能不能别发疯病,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多久了?”
她朝着那个大块头一样的男人奔去,一边走,一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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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赖晚-农妇日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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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铁柱愣了又愣,看着远处行来的女人,似相识,又似不认得,“你们……怎么跑我前头去了。”
“是我们走前头,我和香儿、燕儿等你两天了,为了寻你,我们腿都跑断了。你能不能不折腾人,从北疆回老家,别人三两月有到了,就为了你,我们母女仨硬是走了两年,这天儿就冷了,你不怕我们冻死啊?”
马铁柱迷迷糊糊,这感觉很奇怪,可是并不令人讨厌,“我把你们弄丢了,我……我一直在找你们。”
他抱着脑袋,到底哪里不对。
赖晚道:“文书都收好了?你不收好,到时候回不了家可怎办?万一官兵当我们母女是逃奴,你就真没媳妇、女儿了。”
马铁柱听到“文书”当即反复念叨,“文书,文书……”
高十一出了破庙,大叫道:“爹,你不会真是疯病发作,把文书弄丢了?”
“没……没有,没有,我藏得好好的。”马铁柱在脖子上掏了一圈,扯出一截红绳来,上头绑了油纸团。
赖晚轻啐一声,“你能不能别再喝酒,一喝酒就发疯,我和两个女儿容易吗,你看她们,都瘦成竹杆了。”
马铁柱面露愧色,“我……我不喝酒了,再不乱跑,也不把你们弄丢了。”
赖晚想摘了油纸团,马铁柱立马拽住:“你不能拿。”
赖晚问:“为何?”
“不能拿,你们拿了户籍文书,你……你们就会跑,不许你碰,这是我的家,有这个在,你们跑不掉。”
赖晚还真想过,拿了这东西就带两个女儿跑,要这马铁柱像护命一样,死活不给她,她亦只能哪着他走了。
高十二低声道:“姐,他看起来不算疯得厉害。”
“拿不到文书啊。”
“只要不疯得厉害,就跟着他走,有他在,别人总不能当我们是逃奴。”
马铁柱进了破庙,取了一只碗,盛了水喝,又拿了石头上烤热的馒头。
赖晚坐在旁边,心里七上八下,这人似乎疯得不是很厉害,也没有打人、骂人的样子,他抱着碗咕噜噜地喝完。
“秋香、秋燕,把包袱都收收,找到你爹了,我们跟他回家。”赖晚轻叹了一声,又递了一只馒头给他。
她们得靠他生活啊,只能依着他,先观察观察,若是能拿到文书,她们就能得自由。
马铁柱接过馒头,吃得双腮高鼓,一脸的胡子,人长得还算端正,个头高啊,一看就很壮实,从军二十几年,没有缺胳膊少腿,在军中的武功和战力应该不错。
赖晚喝了热水,吃了馒头,道:“铁柱,别再乱跑了,我们母女三个追你容易吗?以前的事就别想了,回家好好过日子罢。”
马铁柱应了,他站起身,又盛了一碗热水,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赖晚轻叹一声,“把包袱背好,走了!待到了前头,再给你们爹买身换洗的,都快疯跑成乞丐了。”
母女三个的说辞都商量好了,若是马家庄的人问起,就说马铁柱在最后一役中受了伤,脑子有些不正常,有时候连她们都认不得,他一路乱奔,她们母女三个不是为了寻他,就是在等他,简直快要累死了。
高十一、高十二以前是养在深闺的娇姑娘,即便是庶出,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走了一上午,再也走不动了。
赖晚亦吃不动,好在比她们好些。
马铁柱道:“燕儿,过来,爹背你。”
高十一忙道:“爹,你为什么背妹妹不背我,我也走不动了,为了找你,我的腿都要走断了。”
马铁柱默了片刻,“背,背,我先背燕儿,之后再背你。”
赖晚道:“要不,我们寻个马车、牛车罢?”她又默了一下,“你不会乱跑了吧?”
“不乱跑,我总把你们弄丢,现在不乱跑,我跟着你们母女。我娘说过,若是我娶了媳妇,就要疼着、宠着,我就是一穷小子,娶媳妇不容易,不能打,不能骂,这样才能过好日子。”
高十二喊了一声:“爹,你说要背我的。”
“背!背!”马铁柱蹲下身子,将高十二(秋燕)背了起来,感觉很奇怪,从来没有被人背过,可现在他真的背她,这样宽厚的背膀,是她们的爹。
没有了只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高进亲爹,却有了一个征战北疆的兵士为爹。
高十一道:“爹,我快走不动了,你给我们讲你军中的事,听你的故事,我就能有劲了。”
马铁柱听女儿一口一个爹,这感觉很久没有过,听到一声“爹”,什么烦恼都没了,他想了又想:“十八年前,我随当今皇帝迎战那一次……那是初春,北方的草才刚刚有点绿,北辽人就开战了,天还未大亮呢,就听到战鼓响了,好些人都没穿就冲出帐篷……”
母女三个商量好的,缠着他讲北疆的事,从这里回到马家庄,到时候知晓的就更多了,若是有人问起来,就不会露馅。
马铁柱讲了两个故事,母女三人听得新奇,高十一便吵着该背她了。
赖晚觉得背人好,这样不用担心他跑没影了。
她压根不知道,马铁柱一路乱跑,就是为了寻找弄丢的妻女,在他看来,有妻女才有家,现在找到了,让他跑他也不会跑。
背着高十一,马铁柱又讲了三个故事,高十二还想背,赖晚爬上背了。
高十一、高十二觉得不可思义,他不知道累的吗?背着人还跑得比她们都快。
到夜里,他们就近寻农家,或是寻个破庙安顿,便这样走走停停,马铁柱亦很正常,一直没有发病,而且还很听话,赖晚让做什么,他都做。
只是,同行了五天后,终于看到了一座县城,在城里的一个小客栈落脚,又给马铁柱买了两身换洗衣服,一家四人都累极了,要了两间客房,赖晚想偷文书,只要拿到了,她就不再是逃奴,而是有身份的良民。
待马铁柱沐浴换衣,却拉着她要睡,赖晚被他缠着,吃干抹净不说,别说偷文书,第二天醒来,连她自己都是痴痴傻傻的,他居然与高进完全不同,而且很厉害,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快乐,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因为感觉不错,忘了偷户籍文书。
高十一在马铁柱去外头租马车时,低声问道:“娘,拿到文书没有?”
“没。他……他护得太紧了,我一挨着,他就夺回去了。”赖晚没说实话。
高十二道:“娘,我倒觉得跟着他亦不错,你看这几天,总是轮流背我们,也不喊累。”
高十一也喜欢这种感觉,从小到大,除了亲娘、姨娘背她,亲爹高进抱都不曾有过,这个爹虽然脑子有问题,不打人、不骂人,就是爱讲打仗故事,而且讲来讲去,皆是那几场记忆最深刻的,旁的就讲不出来。
还有,他记得马秋香是早产,才七个月就出生了,不过生下来亦有五斤,被人家足月的还胖。
赖晚怀疑,真正的马秋香估计不是马铁柱的种,但她不能说。
马铁柱说马秋燕小时候最羡慕骑大马的,总缠着他要骑马,对他们一家以前的生活、故事也说了一个七八分,该知道的亦都知道了。
赖晚与马铁柱有夫妻之实后,便认真将马铁柱给打理了一番,也歇了心思,说不歪想了,就跟着他过日子,她就是杜春花,高十一便是马秋香,高十二是马秋燕。
两个姑娘都点头应了,给她们母女感触最深的,便是在路边吃茶时,有几个恶霸想调戏姐妹俩,马铁柱爆怒,赤手空脚将三个恶霸给揍了一顿。
“你们给爷爷的睁眼瞧仔细,爷爷是从镇北军奉旨退役回乡的佰夫长,爷爷带妻女返乡,你连老子的女儿都敢戏,你们不想活了?”
马秋香觉得这爹太厉害了。
马秋燕更是眼冒金光,爹爹如此厉害,好有安全感。她没有姨娘,在高府后宅的日子艰难,马秋香也没亲娘,但有赖晚护着,比她强多了。
姐妹当天就商量好了,就做马铁柱的女儿,跟着他回家乡,一起劝赖晚也做他娘子,其实赖晚自那天有了夫妻之实,就当自己改嫁给马铁柱了。
她从来没想过,从军退役的马铁柱是这样的男人,以前她是瞧不起武官、武将的,原来还有这样心疼女人,爱护女儿的男人,似乎嫁给他也不错。
半个月后,赖晚带着秋香、秋燕回到开封府仁和镇,他们到的这日,正赶上逢集,小镇上很是热闹,镇子不大,麻雀虽小,五胆俱全。当铺、钱庄、药铺、杂货铺、客栈俱有,还有摆小摊的,更有吆喝卖野果、蔬菜的。
赖晚一路过来,也学乡野村妇喊“孩子他爹、香儿他爹、当家的”,喊得越来越溜,这一会儿,她故意喊了一声:“马铁柱,你还记得如何回家不?”
马铁柱迷迷茫茫,看着小镇,摸着脑袋。
马秋香跟着道:“爹,你不会又糊涂了,你要不记得路,我们就不知道啊。”
马秋燕很是认真地道:“爹要不记得路,我走不动,你得背我。”
马铁柱看着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只听有人走近,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是……是后村马猎户家那个马铁柱?”
马铁柱立时乐了,“我是,我是!你是……”
“铁柱哥,我是二牛啊,二十几年前,你去从军,说要做将军,还是我爹和我送赶着牛车送你去县城报名从军的,你忘啦?那一年,我们县要招六十个兵啊,我们村去了三个,那两个都战死了。”
马铁柱看着来人,“二牛,哦,二牛……”
“想起来了?”
“没想起。”
赖晚忙笑道:“我们当家的,这儿有点问题,最后一役,被敌兵打中了脑袋,有时候有点犯迷糊。”
二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然,“你们是……”
赖晚道:“我是他媳妇,这两个是我们家闺女,大闺女马秋香,二闺女马秋燕。”
“我的个天,在外从军还能娶上媳妇。”
马秋燕当即得意地道:“我娘是宫里的宫娥,是服侍过太后的咧,因为无家可归,得朝廷恩典,将她赐婚给我爹。”
“朝廷赐婚,在宫里待过,难怪嫂子生得这般好。”
马铁柱在旁边咧嘴笑,“你不是在怡春宫扫地么?”
“早前是扫地,后来被太后瞧上我的针线活,升了我去慈宁宫给太后做鞋袜、帕子。”
马铁柱道:“我怎不记得了?”
马秋香娇声道:“爹你总是记一半忘一半,我们都习惯了。”
马铁柱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娶的媳妇是从宫里出来的,那时候好些北疆娶不上媳妇的都羡慕坏了,上头说,升官、娶媳妇,各人挑一样,他二话不说选了后者,刘副尉选了升官,他早前娶过一个女人,只是生下儿子就没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他要的生活。
马二牛热情地道:“铁柱哥,你家的房子,村长还给留着呢。我用牛车带你们回去。”
赖晚笑道:“有劳二牛叔叔了。”
“嫂子客气,乡里乡亲,顺道的事。我们早听说铁柱哥要回来,不是前年放了一批老将、老兵回故土……”
马秋燕不快地道:“快别提了,我爹一离开北疆,一天两头的犯糊涂病,一会儿说要打仗了,他得回去打仗。我们姐妹和娘,又去把他拉回来,要解释大半天,说他不用上战仗了,他总是不相信,说他是百夫长,得上战场……”
马二牛明白了,这是马铁柱脑子有问题。
马秋燕说话都不带心虚的,说得很是像,不需要赖晚与马秋香描补。
马二牛已经信了十成,又有同村的人同行,就听马秋燕在那儿滔滔不绝,口齿伶俐地讲他们一家将回家的路走了两年,而别人听说最多半年,快的两三月就到了。
她爹不犯糊涂病还是顶顶好的,可一犯病,不是说要回去打仗,就是说把她们弄丢了,有时候连人也不认得。她们母女三人就一路找人、寻人,要不就是劝人,你说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了,她爹又不见了,母女三个还得到处打听找人……
马铁柱听到这儿,觉得这种事没干过,可又有些耳熟,这是赖晚在路上念过几回,“不是我找你们?明明是你们走丢了。”
马秋燕忙道:“明明是爹犯糊涂乱跑,怎么成你找我们?要不是我们母女三个到处找你,能将几个月的路走出两年。你看看我,现在多大了,还跟小豆芽一样,都是你的错,我们母女三个跟你回家,真是吃大苦头了。”
马铁柱挠了挠头,“那时候脑子不灵光,爹以后改。”
“不能让我们四处寻你,这日子还过不过?”
马铁柱一家四口回来了。
马铁柱娶了一个在太后身边服侍过的宫娥为妻。
马铁柱脑子不好使,有时候要犯病,大家莫要招惹……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从马家庄传出,他们一家快成了整个镇子上的名人。
最重要的是,马铁柱娶了太后身边的宫娥为妻,这可是天大的奇事,皇帝、太后,对马家庄与仁和镇的人来说,就像是天上的人。妻子的名字,女儿的名字都与他们取的不一样,一个叫秋香,一个叫秋燕,甚是好听。
一家四口将以前的屋子拾掇,修缮了一番,就住进去了。
村民很热情,村里的姑娘愿意和秋香、秋燕结交,尤其听说她们姐妹都会读书识字,还会女红,越是羡慕、敬重,听她们讲皇城的故事,讲北疆的故事,姐妹俩将从马铁柱那儿听来的故事说了几个。
马铁柱家原是三代单传,没有田地,靠打猎过活。他娘过世后一出孝期,他就报名参军,这一别便是二十三年,当年十七岁的少年成了四十岁的中年,因为常年练兵、习武,身子还算硬朗。
赖晚决定以杜春花的身份生活,便给马铁柱抹了药膏,小疤两三回就没了,深些的疤五六回亦消得差不多,还让他吃了两回,就算这样,还剩了大半瓶,被她小心地珍藏起来,她知道这是好东西,不能再乱用了。
夜里,一家四口商量置田地还是去镇上生活的事。
马铁柱都听杜春花的。
秋香道:“去镇上罢,我听村长家的马小梅说了,说镇上有家杂货铺子要转卖,那家的儿子在开封府发达了,老家的老屋、田地留着,镇上的铺子、房子都要卖,二进的宅子和铺子一起才二百三十两呢。”
赖晚问道:“他爹,你说呢?是住镇上,还是住乡下?”
秋燕道:“问爹有什么用,他什么都不知道。娘,买下来罢,剩下的钱在村里置上几十亩田地,乡下有田地,镇子上有铺子,爹又能吃苦,我和姐姐还会女红,不愁过不好日子。待有钱了,娘也添买仆妇、丫头,过上好日子。”
赖晚过不来乡野民妇的生活,出阁前的日子过得甚是富裕,出嫁后虽从妻降妾,日子亦过得不错,最艰难的时候有下人侍候。
“不置田地太亏,爹从军二十多年,拿着文书去县衙,还能得朝廷白送五亩中等良田呢,再加上我们买的,能有不少了。娘,就住镇上,县城的东西太贵,镇上正好。”
她们住不惯乡下,镇上人多,亦要热闹一些。
她们怕大地方被人认出来,即便止步于后宅,可也得防备不是。
赖晚安顿好家里,让邻家大娘帮忙照看姐妹俩,若是晚间他们夫妇未回来,大娘就住家里,姐妹俩胆小怕黑。
她与马铁柱去了县城,买了马家庄里的五十五亩中等良田,四两银子一亩,再有退役文书为证,又领了朝廷给退役老兵赠送的五亩的良田,凑足了六十亩,当日便办好了文书地契。
马家庄的六十亩良田买了,赖晚又去镇上,将一座带有杂货铺的小院买下来。
拢共五百一十两银子,剩下的便不多,一家人吃用的米粮、被褥又备齐了一个冬天的,将镇上的屋子拾掇、整理一番,一家四口迁入了镇上的马宅。
杂货铺子亦改成“马记杂货铺”。
赖晚是在晋国府长大,对生意上颇有些头脑,进货的时候买最便宜的无花白纱扇,拿回来后,自己带着秋香往上头绘花鸟,就连进的灯笼也是如此,带回家就再画上,甚至还写了对联,绘了灶神、财神都拿到自家铺子上买。
待冬去春天,二月时,赖晚晨起干呕,吓得秋香、秋燕到外头请了郎中来瞧,却是赖晚有孕了,马铁柱一听说她有孕,干活更有劲儿了。
只是,他过一会儿就得扯着嗓门喊几声“春花、秋香、秋燕”,母女三个的名字能轮流在一天内被喊上百遍,没事喊,有事也喊。
他有时候会犯迷糊,“秋香,你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了?”
秋燕面露不快地道:“娘原就识字,早年帮太后抄佛经学会的。我和娘识字是娘教的,爹啊,你怎么又犯迷糊,不会将咱家铺子上的东西贱卖了吧?”
马铁柱连连道:“我算得很认真,没有算错账,你娘说了价儿的,我都记得熟络。”
“真没记错?那你怎不记得娘是读书识字,我们是娘教的,你怎忘了?”
因着这儿,整个镇子都高看他们一眼,觉着杜氏是服侍过太后的人,顶顶体面的人儿,宫里待过,那定是通晓规矩、礼数的,甚至县城那边都有人听说过杜氏。
年节快到时,马记杂货铺的生意更好了,但凡有来买对联的,都会来挑选,有时候请一张灶神,或是请一张财神回去。
这日,有几个读书人来到了仁和镇,是同窗之间的走访,待看到有村民捧着灶神时,一个少年道:“等等,你们这是从哪儿买的?”
“镇头马宅杂货铺。”
另几个笑道:“李兄便是个画痴,定是瞧见什么好画了。”
“他族兄在皇城书院读书,还入了工笔画社,听说要求他族兄的一幅字画没一百两银子根本求不来。”
姓李的少年近了马宅,便见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女正招呼着客人,“大娘,你买什么?我给你挑。”
“请一张灶神,堂屋的对联一幅,灶屋的对联一幅。”
“堂屋是大对联,一对二十纹,灶屋十五纹,灶神一百纹,承惠一百二十五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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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赖晚-农妇日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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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神、财神都是手绘,现下还没有印刷版的,且对于农家来说,这不是年年换,而是实在不能再贴了,方才换新的。但对联是每年都换,殷实的就将家里所有门的都贴上,差些的就只贴堂屋,还有的是贴堂屋和灶房。
秋燕对着里头喊道:“姐,堂屋对联快没了,要补堂屋对联。”
马铁柱一面给人取东西,一面道:“你娘怀着弟弟呢,不能累着。”
“对联是姐姐准备的,娘备灶神、财神,不费时,一幅一百纹呢。要是在皇城,细细地绘好,一幅得上百两。”
马铁柱道:“你说胡话,你没去过皇城,哪里知道那里的事,听你娘说的?她住在宫里,她哪里知道,还不是听那些小宫娥胡吹。”
秋燕不说话,险些说漏嘴,原来习惯新生活并不难,现在虽是累些、辛苦些,但比以前的高门大户后宅有意思多了。她有娘还有爹,又有一个姐姐,将来娘生了弟弟,日子更好过了。
原来,她们还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她喜欢这样的日子,得暇跟着娘读读书,认认字,再学些女红、绘画,没想到在乡野,写对联,画灶神、财神也能赚钱。
李公子立在外头,看着他家红火的生意,镇子上还有一家杂货铺,但没他家生意好。
父女俩时不时将铜钱丢进自家的钱箱子里,里头的铜钱越来越多,摆放的对联越来越少。还有买灯笼的,这些灯笼多是买了架子,家里自己再蒙了纱与红纸上去,上头绘了吉祥的图案,或写了吉祥的大字。
秋燕扯着嗓子,“姐,堂屋对联没了,快送些来。”
“来了!”
秋香应了一声,一上午就听到爹爹与妹妹催促的声音,她捧着叠好、配好的对联,掀起布帘进了铺子,“娘今儿起来,就喝了一碗蛋汤。”
李公子仰头看着铺子上挂的灯笼,上头的图案与大字都很好,画有工笔画派的手法,大字亦有颜书的风格,从这些字画来看,定是学到了冯夫人的字画精髓。
马铁柱道:“今儿生意忙,晌午让张记食铺送吃的来,你娘不能饿着。”
秋燕忙道:“娘肯定说,能省就省。”
“哪能依你娘的,吃一顿食铺又花不了多少钱,身子最重要。”
马铁柱坚持要从食铺买吃食。
秋燕一面忙着算钱,一面道:“待家里积蓄多了,爹添几个仆妇,会下厨的、再一个清扫浣衣的、再一个跑腿小厮……”
马铁柱道:“你倒会安排,本钱还没赚回来,就想着添下人。”
秋燕笑了一下,“你咋和娘一个样儿,抠得很,将钱留着那儿是能生钱儿子还是能生钱孙子。”
“这话你就在跟前说说,要被你娘听到,又得挨骂。这种话是你一个闺女家能说的。”
秋燕嘟着嘴,“村长家的小梅还能说比这更难听儿的,到了我这儿就不能说。”
“你能说吗?你娘是读书人,你们也是念过书,怎的好的不学,尽给小梅学……”
父女俩一面拌嘴说话,一面忙乎。
马铁柱觉得这样的日子亦不错,若是再有个儿子,他的人生就圆满了,他可有祖上传也的猎户武功与手艺,而妻子杜春花也是一等一的贤惠人,顾家又会读书识字。他马铁柱当年放弃升官,换了娶媳妇,这笔交易做得好。
秋香出来,便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自家铺子外头仰头看,看了灯笼、花伞,又看对联、灶神、财神、观音图等。
她是不想娘再绘这些东西,又伤神又伤眼,娘的眼睛早年因为刺绣,眼神就不大好。她不知道,赖晚得了冯昭给的药膏亦吃过两回,还往眼上抹了一下,现下眼睛竟是好了大半,但与正常视力有所差距,回到了当年出宫时的视力。
赖晚发现药膏的神奇,越发舍不得多用,只将马铁柱身上五处厉害伤疤与暗伤治好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伤倒是留了下来,还有一些刺眼的小伤痕也都消失了。征战二十一年,哪能没有伤,全没了也不是一个事儿。就算是这样,马铁柱解了上衣,身上纵横交织的伤疤也能吓人一跳。
秋燕想到赖晚是跟着冯昭学过工笔画的,即便后来先是为了照顾大姑娘,后又为了照顾十一姐,耽搁了不少,但基础在那儿,画技也在那儿。赖晚的画、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在她降为妾室,又无嫁妆的年月里,她凭着自己的画技与刺绣也能赚到一些零使。
她那时便偷偷地绘灶神、财神、观音,虽不及旁人,但放在三姨娘碧烟的铺子里出售,每个月亦能一笔收入,比她做姨娘一月五两的银钱要多得多。
只是赖晚的身世在那儿摆着,也至她唯的女儿高淑兰极不喜她,待高淑兰记事起,便一个劲儿地讨好寿春郡主与二老夫人,反而对赖晚这个亲娘置之不理。但最后,还是赖晚将自己的积蓄与碧烟还回的嫁妆全都置成了高淑兰的嫁妆。
高淑兰出嫁前那一月,对赖晚是很感动的。可也仅仅是感动,嫁予晋商之后,对高府也没甚感情,甚至还带着一股怨恨。
幼时怨恨亲娘出身不好,出嫁后怨恨高家没能将她如愿嫁入官宦人家做官太太。有些怨总得寻个理由和出口。冯昭建议她们不要去找高淑兰、高淑芬,便是这个原因,若是寻过去,落井下石有可能,置之不理也有可能,既是无益,不如绝了这条路。
而此刻,秋香到了铺子,也帮着马铁柱、秋燕一起取货、算账,待这一波百姓采买完毕,秋香拽了一下马铁柱:“爹,那个人瞧半晌了。”
马铁柱见是年轻公子,瞧着打扮模样是个读书人,“秀才老爷想买什么?”
李公子尴尬地笑了一下,指头屋顶挂着的绘花、写字灯笼再有一排排的花油伞:“店家,这些灯笼和花伞,花式很特别,是哪里进的货?”
秋燕警铃大作,仿若看到一个抢生意的来了,道:“你想干什么?”
买了灯笼架子回来,娘又手把手教爹做灯笼,那上头的花和字大半都是娘绘上去、写上去的,娘说这样可以省一笔成本。灯笼和花油伞的价儿,全都是娘给订的,一天也卖不了几只,但是娘说这花式好。
秋香轻斥道:“燕儿,你不能好好说话,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娘常说得和和气气,和气生财。”
秋燕双手叉腰,这小模样与马村长家的孙女马小梅有得一比,秋香觉得秋燕是将马小梅那彪悍的派头学了个十足,就似一发现不对,就要动手打架了。
秋燕以前养在后宅,胆小怕事,可来了仁和镇后,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尤其是与秋香一起劝赖晚留下来跟马铁柱过日子后,她就真当自己是马铁柱的亲闺女。
秋燕指着李公子,“有你这样瞧半晌的,你到底买不买东西,若是不买,就赶紧离开,别妨碍我家做生意。”
马铁柱斥道:“燕儿,怎么说话呢?人家多看看,我们又不会丢什么东西?”
“爹,我觉得这小子眼神不对。”
就差说:这小子鬼鬼祟祟不是好人。
马铁柱颇是无语,他记得自家泼辣的明明是大女儿,为什么与记忆里的不同,反是这个小女儿很是厉害,口齿伶俐便罢了,连性子也是得理不饶人的。看来果然是糊涂得厉害,连这种事也能记错。
李公子想偷师,想学工笔画,想学颜书,可家里没有这方面的人指点,堂兄是会的,可每每回来,尾巴都能翘上天上,仿佛他是天之骄子,其他人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副懒得与兄弟们说话的模样。“我……我想……想买两对灯笼,再挑几把花油伞送给家中的妹妹们。”
秋燕原是凶神恶煞的厉害模样,立时笑成了一朵花,“啊哟哟,公子你早说啊,看上那对灯笼了,让我爹给你取下来。花油伞喜欢什么式样的,我与你说哦,这可是在别处买不到的,这些全是我们家自己绘的。”
李公子两眼放光,“你们家自己绘的?是谁?你们家请了工笔画师傅,还是请了颜书才子?”
秋燕厉声道:“你是打听秘密的,还是来买东西。若是打听秘密,恕我们无可奉告,若是买东西,欢迎之至。”
秋香娇嗔地瞪了一眼,“燕儿,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她的声音绵绵软软,一开口就跟羽毛一般,轻轻柔柔地从人的心头扫过去,李公子方定睛秋香,只觉得这姑娘,生得不丑,但亦不是很美,眉清目秀,眼睛透亮,举止亦好,丝毫不像生在山野人家,颇有些大家闺秀的端方得体。
秋燕道:“一看他不安好心的样子,我能好好说话,我没像小梅姐一样拿棍子赶人就是好的。喂,你到底买不买东西?”
秋香低声道:“爹,你去张记食铺买饭菜。娘怀弟弟,想吃味重的。”
马铁柱打量着李公子,从箱子拧了一串铜钱,往斜对面的食铺子走去,点了三个菜,清一色全是害喜妇人爱吃的酸辣味,付了钱还剩了十几纹,人在食铺里,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着自己铺子。
张记掌柜娘子吃吃笑道:“马掌柜,你还担心有人欺了你闺女不成?”
“大的性子太绵软,小的太厉害,你说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么就是两性儿。”
张掌柜道:“我家三个小子,老大太老实,老二耍奸偷懒,老三淘得你一天狠不能揍三顿。”
张娘子是很喜欢马记的大闺女,知书达理,女红、绘画都是一等一的好,想说给自家儿子当媳妇,但张掌柜说,马家是马娘子说了算,怕是瞧不上他们家,弄不好马家要寻个秀才老爷、举人老爷。
秋燕追问着李公子,“挑好了哪两对灯笼了。”
李公子看看这对,又瞧瞧那对,有的是人物,有的是动物,还有的是花,又有的是鸟,还有鱼,更有胖娃娃抱鱼的,真真是不带重样儿的,这便是人家自己有人会画,想绘什么都成,只是这些式样,在旁处还真没看到过。
“麻姑献寿的不错,仕女赏花也不错……”李公子沉吟着。
秋燕眯了眯眼,“这可真真儿的好呢,这是我娘和姐姐绘的,这图样在纸上练了许久,李公子的眼光真好!”
李公子看了眼秋香,秋香在那儿整理对联,压根没看到。
秋燕隔着街大喊:“爹,这位公子挑好灯笼了,你快来取,你个头高,我够不着。”
马铁柱应了一声,回了铺子,拿了棍子将麻姑献寿的一对灯笼取下,又取了仕女赏花。
秋燕心里盘算着,回头狠狠地宰一笔,一看这小子就是有钱人,“公子眼光好,一看就是雅人,还瞧中旁的没?”
“那对一马当先颇有气势,上头的九匹马亦栩栩如生。”
“爹,取一马当先灯笼。”秋燕的嘴笑得合不拢,钱啊钱,这些都是钱,“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我们家工笔画法里最顶级的一对灯笼,看到用的画技没有,纯正的冯派工笔画,旁处可是不多见的,这一对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为了绘这一对灯笼,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可想好了,这对灯笼最贵,用料是上等的细纱,在纱上绘画,这可比纸上难多了……”
李公子仰着头,就听一个冷傲的声音,“小姑娘,可别糊弄我表弟,纯正冯派工笔画,这种话你也敢说?在皇城,真正的冯派工笔画可就在那几家,晋国府、司马府、程府再是皇城女院的罗山长一脉……”
这声音的后面,又跟了三个年轻学子,一个个面带傲气,他们有的是本镇的天之骄子,还有的是在县里都是出名的才子,年纪不大便是秀才,还有的已是举人。
一个微胖的少年大声道:“本县知县是我舅父,我可告诉你们,你们今儿要是不说出一二三来,我便让舅父封了你家店子。”
马铁柱抱拳道:“几位公子,在下马铁柱,二十几年前在北疆镇北军从军,得朝廷赏赐,与宫娥马杜氏成亲。这是我们的两个女儿,她们不懂事,若是冲撞了……”
秋香看他低声下气,心下着恼,当即朗声道:“爹,这一马当先的灯笼,是娘用了多少日子才画成,原就是为了镇店用的,若有人买,其价绝不能低。他们说要问出所以,我与他们分辩一二便是。”
她倒吸了一口寒气,这些人咄咄逼人,若是一味退让,自会得寸进尺,秋香指着灯笼,道:“大周工笔画法源自当朝冯女贤,乃她自创画派。而此画派的绘画技巧颇有讲究,又分皴擦、染法、点、撞色撞粉、褪色法、罩染、碰染、接染、点蕊、平涂、擦染……”
秋香指着一马当先的灯笼,将里头用到的绘法技巧一一道来,说得诿诿动听,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半大少女,却令他们听得聚精汇神,只说了这些技法应运,却没有如何用,但凡画者,都有自己的秘法,可听她道出里头的门道颇多。
什么绘画里常遇到土、石、树桩等物类,用笔中常以皴增强质地和厚重感,亦是线的补充,较讲究用笔。一般要求自然而顺势,不故作姿态。而这时即要用皴擦。
微胖少年问其间一个冷傲少年,“余兄,你学过冯派工笔画,她说得可对?”
冷傲少年姓余,是誉国夫人娘家余氏的族侄,因族里出了一位誉国夫人,余家的名声还不错。他问道:“你在皇城女院读过书?”
“没有,我娘是宫里出来的宫娥,入宫十余载,物是人非,没得去处,得朝廷恩典嫁给我爹。我娘在宫里学会读书识字,得了贵人青睐指点一二,学得工笔画与刺绣之技。”
胖子立马叫道:“我在县学听人说了,说是仁和镇有一个从北疆退役的老兵,娶了位曾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宫娥为妻,不会就是你家?”
马铁柱抱拳道:“公子说的正是我家,我娘子杜氏是从宫里出来的。”
李公子难掩激动,“学问不分男女,小子想拜夫人为师学习冯派工笔画……”
秋燕见众人被秋香唬住,立时有几分得意,“休得再提,我娘是不会教你的。一马当先的灯笼,你们若要,二百两银子便拿去,若是不要,我们自继续挂上。”
冷傲少年抱拳道:“我不要灯笼,我想求一幅《一马当先》的工笔画作,只要绘好了,我付三百两。”
秋燕唤了一声“姐”,眼神灼灼地看着秋香。
秋香微锁着眉头,旁人不晓,可他们家里都知道,这《一马当先》是赖晚打的底稿,指点秋香绘出来,她用了许久时间才成,每天绘一点,是她最成功的一幅画。那对灯笼的定价原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偏秋燕要与人较真,硬是抬到了二百两。
秋燕低声道:“姐,这可是三百两银子呢。姐……”
场面僵持着,秋香想到她们母女三人的身份,可是罪臣女眷,原是要送往北疆军营,现在顶替的身份清白,若是太过张扬怕是瞒不住。
“姐……”秋燕的声音带着央求,有了钱,她们就能富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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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赖晚-农妇日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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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只听一个女音道:“几位公子走罢,我们只是小本经营,绘不出公子要的东西。”
隔着布帘,赖晚温婉的回拒。
秋燕唤了声:“娘!”
赖晚道:“当年贵人指点我工笔画法,不是拿来显摆,也不是为了扬名,而是为了我若在生活中遇到困难,能有一个谋生手段。
我们因生活而绘灯笼、绘油伞,卖的是灯笼和伞,却不能拿画卖钱。她是天上月,娘是地上泥,不能污人名头。
贵人曾言,做人当不忘初心。钱财够用即好,不可助长贪念。燕儿,今晚开始,你每晚读十遍《女德》。”
秋香只是明白赖晚的用意,也是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
秋燕想的却是三百两银子。
赖晚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反驳,“几位公子请回罢。”
因她对女儿的训斥,虽不见人,但那声音与气势,还是惊住五位年轻公子。
得贵人指点,学得冯派工笔画,那么这贵人很有可能便是冯女贤。
自她仙逝后,这整个天下无论是百姓,还是天下的女子,都极其敬重,更有人为她建了女贤庙。
冷傲公子不由对马娘子生出三分敬意,抱拳一揖,道:“打扰夫人,请见谅!”
秋燕跺了一下脚,“你们还买不买灯笼?”
李公子看着取下的两对灯笼,“买,买,这两对多少钱?再挑六把油花伞,要不同样儿的,有劳马姑娘,这是送我家中妹妹们的。”
他对着秋香行了一礼。
秋香福了福身。
几个公子从秋香的气度与礼数瞧出她的不同,这礼仪规矩更有大家风范。
秋香抬头,在屋顶的雨伞里挑了一遍,“爹,取这把,这把……”
不多时,六把伞取下。
秋燕扳着手指头,“一对手绘纱灯笼是十两银子,两对二十两;油雨伞是二百纹一把,拢共是……”
她的账还未算完,就听赖晚道:“二十一两又二百纹钱。燕儿,每晚暮食后诵三十遍《女德》。”
秋燕苦着脸,显然对她很是畏惧。
秋香低声道:“让你作,被娘抓住了就得受罚,我可不会替你说情。娘的性子上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冷傲公子哈哈大笑。
秋燕愤愤地瞪了一眼,“大坏蛋,坏透了……”
李公子取了两张银票出来,俱是十两一张的,“马掌柜不用找了,有钱难买心头好,你们家的东西,值得这个价儿。”
可以卖得更贵,明明可以卖字画,可人家偏要卖灯笼、买雨伞。
马铁柱道了声:“承惠。”
秋香道:“公子且留步,我找你钱。”
她从箱子里寻了碎银子出来,硬是将多余的找给了李公子。
李公子等人看着她,不由又高看了几眼。
秋香道:“家母教导,不敢有忘,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我们亦不能多取分纹。”
冷傲公子看着秋香,眼神里从早前的敬重又多了两分欣赏。
李公子接过碎银子,“让姑娘见笑了。”
“公子拿好,欢迎下次再来小店采购。”
几人离了马记杂货铺,这才纷纷议论起来。
李公子道:“我见过堂兄的工笔画法,周大先生乃颜道长徒孙,又是冯女贤的师侄,无论是颜书还是工笔画法甚是精妙。”
他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揣摩与学习。
冷傲公子道:“马夫人定是得过冯女贤指点,冯女贤乃当世大贤,便是指点一分,也能令人受惠一生。”
“仅是听马夫人说话,就能感觉到不俗。”
“我们往后还是敬重些,认得冯女贤的人,谁晓得还与皇城哪些大人物相熟,不要平白得罪了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五个人各怀心事,认得冯女贤的妇人,若是娶她女儿为妻……
李公子则想着秋香的才德,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就能繁荣三代。
冯女贤是良母,被称为孟母再世,便有独步古今的才华、品性,有史数千年,能称为大贤的女子也唯她一人,孟母有德,却无她之才;有她之才,却无冯女贤之德与情怀。
这一年的年节,马记杂货铺生意红火,因着马娘子的来历不凡,更得整个镇子的人关注,因着那五位公子,整个镇子上的读书人亦对马家另眼相待。
年节刚过完,便有官媒、私媒上门,为马家长女马秋香提亲。
赖晚自是欢喜的,有举人老爷家的嫡子,还有县知府的外甥,更有开封府同知老爷的侄儿,官宦家有之,富贾家亦有之,耕读世家的亦有。
马铁柱觉得自己闺女要被狼叼走了,“娘子,这就要说亲了?香儿才多大,还没及笄呢,我们家现在日子好过,又不是非得早早嫁出去。”
赖晚笑微微的,秋香的亲事定会比前头的庶姐们嫁得好,“今年才十三呢,我们不急,慢慢相看着,得人品贵重,有没有状元之才都是其次,要待女儿好这才是真的好。”
因着几个读书公子的宣传,来仁和镇买灯笼、油伞、团扇、折扇的人逾来逾多,价儿比旁处略贵些,但却比字画铺子里的东西要便宜。
待到五月时,赖晚打动了。
秋燕咋咋呼呼地一阵怪叫,马铁柱将镇上两位稳婆请家里,经过一夜的痛楚之后,辰正时分,赖晚终于产下一个白胖小子。
马铁柱听说得了儿子,冲到屋子,打开襁褓看了又看,几番确认,确实是儿子,抱着儿子便是一阵嚎啕大哭,哭着哭着,不清楚的脑子一阵动荡,过往的记忆立时就清晰了。
床上躺的不是杜春花。
杜春花没赖晚有气度,还生得有些妖娆。
秋香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秋香,他的长女被妻子教导得很是势力,见钱眼开。
秋燕更不是他的小女儿,那个小女儿一天不说两句话,镇日不是哭就是闹,便是为了一个肉包子也能大吵一场,特爱吃,且记忆里的秋燕生得很胖,嘴馋得整个北疆边城都出了名。曾有一个将军赏了一个乞丐一只鸡腿,他女儿居然冲上去与乞丐抢鸡腿,还被乞丐抓伤脸。将军听闻后,赏了马铁柱一枚五两重的银元宝,让他回家给女儿买烤鸡,他当时觉得无地自容。
怎么妻女全变了,都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马铁柱觉得自己一定是真疯了,怎会认不得妻子,他又打开襁褓,听着两个稳婆道:“马掌柜,你这是后继有人,乐傻了吧。这可是大胖小子,和你五官长得一般无二,哈哈……”
秋香忙道:“多谢二位婆婆,燕儿,快去取红包!”
马铁柱云里雾里,抱着儿子进了屋,坐在铜镜前,看看自己的脸,再看看儿子,最明显的便是他的鼻子、下颌,儿子与他的生得一样。
这是他的种,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杜春花”竟然和他生儿子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走了什么运,在疯傻的几年里,还有女人带着女儿跟了他。那一个杜春花卷走了他二十一年的积蓄和家底,可这一个杜春花带着几百两银子与女儿跟了他。
而他们还在仁和镇风风火火地过起了日子。
稳婆从秋香姐妹那儿接了红包。
“你爹乐傻了。”
秋燕不快地道:“他又哄我和姐姐,还说我们才是他最心疼的,一有了弟弟,就抱着弟弟不撒手,连礼数都忘了。”
胖稳婆道:“有了弟弟是好事,你们将来嫁到别人家,有人撑腰呢。”
秋燕垂着头,稳婆只当是她觉得弟弟抢了父亲的疼爱不快。
可她们知道,这弟弟与她们是没关系的。
赖晚这一生命运沉浮,而今终于得了儿子,也算余生有望。
屋子里,马铁柱依旧比对自己的眉眼,再看看怀里婴孩的,再三确认是自己的种。
赖晚睁开眼睛道:“孩儿他爹,你作甚呢?把孩子放到我旁边,香儿、燕儿就是孩子,也不会侍候,怕得辛苦你了……”
马铁柱回过神,抱着儿子坐到床前,傻愣愣地盯着赖晚,觉得她虽然不如以前那个杜春花好看,但这样子正好,她是真心和他过日子的。
难不成,她是北疆哪个寡妇,没了丈夫,带着女儿跟了他?
那一年,从宫里出来的宫娥可有一百六十个,有的丈夫没了,便改嫁下一个,亦有的因为难产去了,活着的还有多少个他不知道。
马铁柱不认得那些宫娥,他能认得的也只嫁到他们那一营的十二个宫娥,去了四人,待他退役时,还有八个。而他当年就瞧杜春花生得最好,就相中她了,哪里晓得,杜春花竟是个不守妇道的。
“娘……娘子,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突兀的一句话,惊得赖晚盯着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马铁柱道:“儿子是我嫡亲的,你给我生了儿子,你就是我的结发、元配妻子。”
赖晚道:“你不在乎……我……我嫁过人?”
他居然忆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在北疆边城,妇人守过热孝就嫁人的多得很,你这算什么?不过才嫁一回,我见过嫁了八回的,还有说天字营那边有一个嫁了二十多回,只不曾见过。
娘子,你给我生了儿子,你便是我马家的大功臣,是我马铁柱的恩人,我一辈子待你好。我拿香儿、燕儿当亲闺女。”
赖晚面有动容,她这把年纪才生一个,是因为那两个都是丫头,她还得有儿子才好,且有了儿子,她与马铁柱就是真真儿的夫妻,再也分不开了。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一家人有商有量,这是她一生过得最踏实的日子。
马铁柱抱着儿子,“娘子读过书,你给儿子取名字罢。”
“秋明,明明白白地做人,小名就唤明儿、明子。”
“马秋明,好,就叫马秋明。”马铁柱一下子觉得他的人生圆满了,他看着儿子,笑了又笑,很想亲一下,但怕胡子扎着孩子,“以前的她,生得美,爱招人,秋香不是我骨血,她跟我七个月就生了,生下来比别人足月的还沉。还有秋燕……她……她其实是刘副尉的种。只要她们喊我爹,就是我闺女。可我没想到,她会带了孩子,卷了我攒下回乡买地的钱跟刘副尉跑了……”
放弃升官娶来的妻子,在战场拼杀二十余载攒下的家当全没了,家没了、钱没了,他一时受不住打击,变得疯疯傻傻,甚至想回战场,索性死在那儿好了。可是他们说他退役了,不让他去,劝他回家。
地字营的将军还好心出了银子,让商队带他回开封,只是他们只到幽州,后来又托了其他的商队,偏他总是想寻回妻女,就这样一路跑,跑丢了,商队下次回来时再寻他,寻到他就将他带上。
只不想回到豫省地界,会在那破庙里寻到“杜春花”母女三个。
赖晚笑道:“若有一天,她回来寻你,你要她还是要我?”
“我要你,我只认你是我娘子,你给我生了儿子,和你在一起,我才踏实快乐。”
“好,你只要我,我也只要你。过往种种,我们都不要再提,一家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赖晚从他手里接过儿子,含笑望着,脸上的温柔与慈爱无法忽视,明丽得像是春天最明媚的阳光。“秋香、秋燕是我相熟姐妹的孩子,秋香的亲娘离世前,将她托付给我。秋燕是我前一位丈夫的庶女,无依无靠,我若不带着她,她就没活路了。”
“是被嫡母不容,将你们赶出来了?”
像这种事,他在北疆听了很多,大妇不容人,将小妾赶出家门,就为了多分家产。
赖晚心下很纠结,“一两句说不清楚,我在太后身边服侍过是真,我对宫里很熟悉。我的字画是跟冯女贤学的,我的刺绣是与太后身边的老宫人学的。”
马铁柱道:“她认的字不多,没你这么贤惠端方,两个女儿也没现在的好。娘子,谢谢你!你跟了我,还跟我生儿子,我一辈子重你、敬你,你……你还治好我的腰病,我都以为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赖晚还真不知道这事,“你是明儿的亲爹,只有你好了,我们母子才能好。”
马铁柱连连应声,“我让燕儿下厨给你煮鸡蛋吃。家里若有余钱,就买几个下人罢,我瞧你的样子,怕是富贵府里长大?”
赖晚微怔,娇嗔道:“你……你连这个也能瞧出来?”
“冯女贤是什么人,那可是太子的生母,北疆的将士都很敬重她,她能指点你字画,怕你身份不低。”
她不说,他便不问。
但赖晚的行事作风,但与山野女子不同了。
赖晚的沉默,马铁柱就当自己说中了。
许是家里遭了难,这才跟了他。
马铁柱想问,她为什么会选了他呢,就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可他怕问得太透,伤了她的心。
马铁柱出了房门,“燕儿,给你娘煮红糖鸡蛋。”
秋燕正在铺子上嗑瓜子。
秋香在做针线。
秋燕道:“爹,你是不是太偏心了,姐姐在那儿呢,你不让她干活。”
“你闲着嗑瓜子,你姐给你弟做小衫呢,我不唤你唤谁?”
秋燕凝了一下,好像挺有道理,起身拍了拍灰,“姐,你盯着铺子些,这年节才过完,怎么生意就淡了。”
马铁柱道:“少不了你的吃穿,乡下还有六十亩良田佃给族人耕种,三分利的口粮,够我们一家吃用。”
三分利就等同每年会有十八亩粮食的收入。
族人们觉得马铁柱能干,每次逢集,会有人送鸡蛋、蔬菜来,他们也会留人在家里用一顿午饭,都是家常便饭,一来二去,马家庄交好的族人也乐意来走动。
马铁柱虽是唤了秋燕,自己进了厨房,动作麻俐地煮了几个红糖鸡蛋,还给两个闺女一个盛了一个,笑道:“你和你姐的,女儿家多吃这个好。”
秋燕翘了翘嘴角,“爹,你要敢有了儿子不疼我,待他大了,我天天揍他。”
“你多大,他才多大,疼还来不及,你打他作甚?你是姑娘家,终究要嫁人,将来还得靠你弟给你争光、撑腰呢,他好,你的面上才有光。”
秋燕愣了又愣,咋乎着声音,“姐,你听听,爹今儿居然会说这番道理了,这是不糊涂了?”
马铁柱道:“有这么说你爹的?”
他得了儿子,一高兴激动,竟然就正常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马铁柱捧了碗,赖晚吃了三个红糖鸡蛋,“你不吃一个?”
“家里就只得几十只鸡蛋,下回逢集,我再买些。明儿一早我杀只鸡给你炖汤。”
马铁柱看赖晚吃完红糖鸡蛋,心疼地看着儿子,“他饿不?”
“生完得过两日才有奶呢,这两日得喂糖水。”
她亦没一个人带个小孩子,赖晚神色里面露难色。
马铁柱给她们母子掖好被角,出得屋,就与秋香、秋燕道:“看着家里,我去寻王牙婆,打听买两个下人的事,不要太吵,你娘和弟都受不住吵闹。”
秋燕当即道:“爹,买下人,你带上我,我去看看。”
“你去作甚?在家等着,你盯着铺子。”
晌午,秋燕看火,秋香做饭,都做了清淡的,给赖晚送到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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