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不忍
汪德兴看似不管家里的事,但遇大事,都是他在做主。
就如昨儿下毒的事,汪德兴一出面,治了秋雁的罪,直接给燕儿、秋雁灌了哑药发卖出去。
这件事若搁在胡氏手上,胡氏就会犹犹豫豫,难怪候府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胡氏自恃为贤妻良母,却不晓连后宅都打理不好,又哪里是个真正的贤惠人。
胡氏理财不行,打理后宅也不行,着实是上任候爷是个纨绔,而候夫人也只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嫡女,并非世族名门,就是这样,胡氏还自恃她是官家嫡女,高人一等,想到此处,冯昭就觉得可笑。
红梅道:“候府可是有短处捏在冯淑人与太太手里,他们还不肯服软,不过就是没名分的女子,将胡姑娘送回胡家,这事不都处理了?”
碧桃不解地道:“以前在冯家,听太太常提冯淑人,她是个贤惠能干又精明,怎么这回非要汪家将胡姑娘送回胡家处置呢。”
冯昭不紧不慢地道:“胡姑娘不是个规矩人。无论是千机丸还是寒毒,都是她弄出来的,从我感染风寒,到指使燕儿下毒,环环相扣。大叔母执意要汪家送走胡姑娘,是不想给我留下这个后患。如果胡姑娘留下,那就意味着,两三年后,她会成为世子的贵妾。精通药理,还有手段,偏表面扮成不染纤尘的仙女模样,大叔母是担心我再着了她的道儿。”
冯昭这么一说,三个丫头方才恍然大悟。
难怪孟氏一直都说要送胡秀秀回胡家,让胡家人处置,定然是如此。
只要汪家同意把人送回胡家,以冯家人的手段,走了门道给胡家施压,胡秀秀不是入庵堂,就会被继母寻个愿意出高价的男人嫁了。胡秀秀的继母可不会管对方是否有才德,更不会管对方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是七八十岁的老翁,只要出的钱高,她就会把胡秀秀嫁过去。
胡氏、汪翰自是知晓胡秀秀回胡家的下场,汪翰又怎会退步,而胡氏也不愿看着自己养了数年侄女落到凄凉下场。
两家人各有心思,你不能说服我,我也说服不了你,且各自觉得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冯淑人与余氏一心想替冯昭免去后患,汪翰则想自己掌控选择权,胡秀秀必须得一条道走到黑,也必须成为汪翰的贵妾,她现下只得这一条路。
*
朱榴堂。
双方就胡秀秀的事谈了一个多时辰。
汪翰坐在右上首的太师椅上。
左上首位置端坐着冯淑人,下手坐了冯太太余氏。
胡秀秀早前跪在地上,现下跪在拼接蒲团上。
胡氏试探似地道:“冯淑人、亲家母,表姑娘到底是我娘家的侄女,胡家祖籍太远,要不就先将她灌了汤药送到乡下庄子上。过上两三年,待大/奶奶育下嫡长子,再说后话。”
说后话……
不如直接说,待冯昭育有一男半女,就让胡秀秀做贵妾。
余氏现下也不兜圈子,道:“私藏禁药,手下还有能制寒毒、能制禁药的丫头,我们冯家还真不敢让这样的人留在昭儿身边。说不得,下次昭儿再遭什么暗算。”
汪翰纠正道:“秋雁做的事,不当记在表妹身上。秋雁心大,表妹虽有管教不严之过,秋雁已经处置了,岳母揪住这事不放又有何益?”
秋雁懂什么?买草药,还不是胡秀秀让买的。这制香、制药的可是胡秀秀,不过是汪家怕惹出大祸,方让秋雁顶了罪。
旁人不晓其间利害关系,余氏又怎会不懂。
第078章 纳妾
汪翰真以为那事是秋雁做的,与胡秀秀无干。
他若是自欺欺人,可见是个糊涂的;若他心下有数,便是对冯昭冷酷无情。
胡秀秀这等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余氏怎容得胡秀秀真的与冯昭共侍一夫,有胡秀秀这么个女人在身边,冯昭还不得怄死。
孟氏淡淡地道:“你们想把胡姑娘留在汪家,我们冯家绝不答应。世子想要侍妾,我们冯家不阻拦,他日娶两三个还是五六个,只要昭儿不阻,我们自不会说话。但要让如此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与昭儿共侍一夫,我们真不放心!”
胡秀秀跪在中央,恨不得立时吞食了冯淑人与余氏姐妹俩。
冯家在防她。
冯家可以让别人做世子的妾,却不会要一个算计了冯昭的女子做汪翰的妾。
冯淑人继续道:“今儿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且慢慢说,今日是大朝会,待大朝会散了,我家老爷与候爷会亲自出面处置此事……”
汪翰听到此处,心下打鼓:汪德兴处置,以汪德兴的性子,肯定会听从冯家的意见把胡秀秀送走。胡秀秀回胡家,那不是死路一条。“冯淑人、岳母、母亲,儿子去请大/奶奶过来。”
孟氏想到冯昭,心里不快,冯昭对汪翰一见钟情,一眼误终身,若冯昭肯听余氏的劝,也不会明知汪家是个火坑还往里头跳。“昭儿正病着,你请她过来作甚?”
冯昭若听劝,哪会走到今日这地步,凭着冯家建立的人脉,她原可以寻到更好的亲事。
“冯淑人,晚辈纳妾乃是大事,自要问大/奶奶的意思。”
汪翰想今日就纳胡秀秀为贵妾。
胡氏则想把人送到庄子上,过两三年再接回来正式纳为贵妾。
而冯家妯娌,根本就没有让胡秀秀做汪翰侍妾的意思。
汪翰想着:纳妾乃是我的事,是我与冯昭之事,冯家长辈非要插手作甚?
他现下已经忘了冯昭中毒的事,在他看来,这下毒的指使者是秋雁,下毒者是燕儿,与胡秀秀完全无干。
汪翰不等几人答话,一揖手退出花厅,站在外头吐了口气,大不了就与那铜臭蛮妇说几句好听的话儿,先哄着她,让她同意纳胡秀秀为贵妾,其他事以后再议。只要她应了,冯家长辈也不好再在此事上纠缠。
他必须尽快处置,否则父亲归府,此事就不妙了。
胡秀秀已经是他的女人,他怎可看自己的女人另嫁他人,若连她都护不住,他算什么男人。
汪翰拿定主意,带着小厮回了兰桂堂。
冯昭拿着本话本子看,着实无聊,一当消遣,二当是熟悉古代的繁体字,她连繁体字都有大半认不全,可说也奇怪,乍一看只会认一小半,细一看却是个个都会认的,难不成,这也是真正的冯昭留给她的记忆,为何看着这些字,越来越觉得很熟悉。
外院婆子立在边角门处禀道:“大/奶奶,世子爷到。”
冯昭心头一沉:这是要她出面纳胡秀秀?
汪翰进了内院,桔子挑起珠帘,福身道:“给世子爷请安!”
汪翰打量着桔子:怎的着大丫头的打扮?
候府大丫头着紫褂,头上可戴珠花;二等丫头着玫红色褂子;三等丫头着藏青色褂子。而管事婆子、媳妇子着紫红衣裳,粗使婆子着藏青色衣裳。贴身小厮着深蓝色衣裳,二等小厮着蓝灰色衣裳,三等小厮着灰色衣裳。
第079章 假装
桔子似瞧着他的意思,福身道:“大/奶奶抬了奴婢与杏子两个做大丫头。早前夫人说过,说照着候府规矩,大/奶奶跟前该有四个大丫头服侍。”
这个规矩指的是当家奶奶,冯昭又没当家打理内宅,扶这么多大丫头作甚?
冯昭半躺在榻上,搁下了手头的闲书,“世子爷,妾身病着,无法与你请安。”
“不碍事,你躺着养病。”
冯昭故作病态,声音低沉,昨晚睡了一宿,嗓子略有好转,依旧嘶哑难听,“世子爷,桔子、杏子两个的份例,是从我自己个嫁妆里出的。上回杏子抓到燕儿下毒,立有大功,妾身着实被吓怕了,想着多两个大丫头服侍,许能防备恶人算计。”
汪翰在榻前的锦杌上落座,取了块点心,放到嘴里后才知滋味不同,竟似他在宴会上吃过的如意坊点心,他不由得又看了眼点心盘,“不过是二等丫头晋为大丫头,你做主就好。你今儿的身子可好些了?我昨晚可一直记挂着你的身子……”
昨晚记挂她?
他忙着与胡秀秀燕好,还能记得她生病的事,若是记忆里的冯昭,定会为这一句“一直记挂”感动不已,可她不是啊。此刻他如此温柔、低沉地说话,只怕真冯昭能欢喜得可以为他去死,可惜,她不再是以前的冯昭。
冯昭心下想笑,忍住没笑出来。
昨晚,汪翰可在西秋院里快活似神仙,正与胡秀秀做一对恩爱鸳鸯,哪里记得她,一听就是糊弄人的鬼话。
红梅等几个丫头退出偏厅,静立在珠帘门后等着随时侍候。
汪翰继续道:“害你的秋雁、燕儿已被母亲处置。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底下人去做。”
多温柔、贴心的男人,可惜对她非真心,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世子爷这般,如何让妾身承受得起?”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太可疑了!
汪翰不会突然来瞧她,还做出一副要与她说体己话的模样。
“夫妻一体,理该如此。”
在他心里,她不是他的妻,不过是被情势所迫,不得不娶她而已。
冯昭故作感动状,低声道:“世子爷如此,让妾身感激不尽。”
汪翰越发觉得自己的男子魅力无双,不过几句软话,贴心话,就让她这般模样,如果再与她圆房,想到此处,他就觉得为难,实在是冯昭这样的女子,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心目中的妻子当如胡秀秀,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温柔如水,可红袖添香,温柔如水,这才是真正的女子,哪里像冯昭这般粗俗。
汪翰又问道:“你嫁入汪家,我待昭儿如何?”
昭儿,这又唤她昭儿了?
果然有事!
冯昭道:“甚好。”故作娇羞。
他会应付,她亦能伪装,端看谁的伎俩更高。
汪翰悠悠轻叹,“表妹自幼在我们家长大,身体柔弱,最是善良,她连身边的服侍丫头都管不好,否则秋雁也不敢胆大妄为到下毒害你……”
胡秀秀若善良,世间就没有恶人。
如果不是胡秀秀步步为营,汪诗为什么要推她落荷潭,借着她染了风寒,又指使燕儿下药,事败之后,推了秋雁出来顶罪。
偏汪翰对胡秀秀称赞不已,仿佛胡秀秀就是天下最好的女子,真是可笑!
冯昭道:“是非善恶,瞒人瞒己却瞒不过上天。”
第080章 求情
在汪翰眼里,胡秀秀就是千好万好,真正应了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们相爱、他们是一对,只何必来招惹她,又何必去利用不相干的外人,临到最后,还怪被利用的人太傻,活该被利用。
汪翰一听冯昭的话,就知她不喜胡秀秀。
汪翰怕她着恼,心里暗道:为了表妹,且先与这粗鄙俗妇周/圜一二,待纳了表妹为贵妾,他日再来计较收拾。
汪翰继续沉声道:“昭儿,我心里是有你的,否则不会娶你为嫡妻。我知你被人算计心里有怒,可此事与表妹无关。”
冯昭心里暗道:什么与胡秀秀无关,若不是候爷、汪夫人故意偏护,就胡秀秀私制禁药的事都可以拉出去斩头。胡秀秀不知好歹,还妄想嫁给汪翰为贵妾。
汪翰见她不语,继续道:“表妹年幼丧母,舅舅娶了继室后,待她并不好。幼时来到候府,只得母亲疼爱,不像昭儿,上有亲娘呵护,更有冯家族里的长辈疼爱。她不过是个可怜人,我与她的事……还望昭儿能够成全……”
来了,来了,演了那么多的前戏,终于上正戏了。
他来寻她,就是要她点头,让他纳胡秀秀为贵妾。
胡秀秀可怜,又不是她造成的,她可没害过人,与她何干。
汪翰一脸幽怨,冯昭看着这眼神,她敢情变成棒打鸳鸯的恶人。
冯昭心下怒火燃烧,面上却是浅淡优雅的笑容。
四目相对,他的真心不达眼底,眼里没她,心里就更不会有她。
这么明显,原身是怎么埋着头冲进来的。
她面上笑着眼神却犀厉如剑。
夫妻到了两两伪装、双双虚情假意,当真无趣得紧。
冯昭低声问道:“世子爷要妾身作甚?”
汪翰心下暗喜,又恐她不应,试探似地问道:“表妹所求,不过是一个妾侍名分,昭儿若成全,我和表妹定会感激不尽。”
记忆之中,冯昭也成全了他们,最后换来的是胡秀秀下毒,害得冯昭身中寒毒再不能生。胡秀秀喜作仙女装扮,未做贵妾前,时常穿一袭白衣;做了贵妾后,服饰穿戴上越发讲究,而她穿的、吃的、戴的、用的,哪样不是冯昭的嫁妆。
在冯昭被郎中诊出再不能生后,又善保养,即便后来育有两子两女,也显得比同龄人更年轻,加上她天生丽质,身姿柔如扶风,宠冠后宅,即便汪翰后来的侍妾先后有九人,胡秀秀一直独占鳌头。
汪翰可真好,当着妻子的面,说另一个女子如何艰难,还道出他与另一个女子的情深不悔。
冯昭道:“世子爷想纳胡姑娘为妾,若长辈们答应,我自不拦着。”
汪翰心下大喜,果如他所料,要顺遂纳了胡秀秀,还得让冯昭先松口,只要她同意,冯家长辈再不乐意,也得点头。“昭儿,我纳妾之事,原是我们夫妻的事。我会记得你今日的成全之意,定会敬你……”
敬她?拿她当棋子利用,她之于他,就是一个钱庄,想要钱时,只管来取。
“世子爷想要我如何做?”
汪翰难掩喜色,“你到朱榴堂去,告诉母亲与岳母、冯淑人,说你接纳表妹做我的贵妾。你应了,母亲没有不应之理。”
冯昭心下苦笑,“定如世子所愿,也请世子记住今儿的话:要敬我、重我,不得违背我的意愿。”
第081章 立誓
汪翰迭声道:“我自会敬你、重你。”
“若你在此立下毒誓,我便如你所愿。”
冯昭要他发誓。古人多信誓言?尤其汪翰这样的名门公子,在外头有几分才名,自比寻常人更为看重名声。
汪翰面容一沉,“昭儿不信我?”
冯昭暗道:信了男人那张嘴,不如相信世上有鬼。
她还真不信!
换言之,她自来到这里,就没有相信过汪翰一分一毫。
冯昭歪着脑袋,“我所求不过是你敬我、重我,不要逼我做不愿意的事,你连这儿也不能满足于我。我要成全的,可是你与意中人的良缘……”
他不发誓,她是不是就不去朱榴堂说话。
“好!我答应。”
汪翰举起左手,只得三个指头。
冯昭摇了摇头,“世子爷,发誓是站在院子外头四指朝天,你在屋里只伸三指算什么誓言。”
他玩的心眼被她识破了。
发誓都不真心,只用三个指头,果然是敷衍。
冯昭勾唇,“你若起誓,我就信你,亦可成全于你。”她顿了一下,“世子爷就到院子外头发誓,你就说你汪翰对天起誓:你汪翰今日起誓,敬重结发原配冯氏,不会逼她做违背意愿之事。若有违此誓,你汪翰落魄一生,壮志难酬,不得好死!”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她不是要他断子绝孙,也不是要他用胡秀秀为誓,而是以他的仕途、前程为誓。
汪翰咬了咬唇,我会如你所愿,他翩然起身,大踏步走到院子里头,四指朝天,声音不高,却亦不低,朗声道:“我汪翰今日对天起誓:今生敬重原配冯氏,绝不逼她做违背意愿之事。若有违此誓,汪翰此生与挚爱之人反目成仇,孤独一世,不得好死!”
他以挚爱为誓,却不愿以前程为誓。
原来,胡秀秀也不是这么重要嘛。
还真聪明,竟改了誓言。
红梅几人意外地看着院子里起誓的汪翰。
汪翰当即语调一转,“大/奶奶现下可满意了?是否愿意前往朱榴堂?”
“红梅、桔子,进来服侍我梳洗。”
他立誓,她成全他与胡秀秀。
冯昭的眸光微敛。
求得着人时,就小意温柔;达成所愿,当即翻脸无情。这一点上,汪翰还真和片断记忆里一般无二。
冯昭进了内室,不多时换了一声湖色衣袍,脸上蒙了帕子,她到底病着,不敢过了病气给其他人,身上又佩戴了两个香包,由红梅、桔子二人搀扶着出了兰桂堂。
*
朱榴堂。
众人听说冯昭过来,孟氏先是有些意外,余氏面露沉思。
余氏暗道:这个傻孩子,又被汪翰的甜言蜜语给哄了,这般下去,可如何让她放心?
胡氏见冯昭过来,心下大喜。
胡秀秀与汪翰对视,汪翰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孟氏责备道:“昭儿,你不是正病着,怎过来了?”
她不该过来,她原就病着,这件事冯家人自会替她处理,若是她出面拒绝,外头会说她善妒;若她答应,胡秀秀分明就不是个本分规矩人。
冯昭福身行礼,“给婆母请安!见过大叔母!见过母亲。”
胡氏道:“儿媳正病着,且坐下说话。”一副她是贤惠好婆母的模样。
可冯昭片断记忆里有关于胡氏的印象,这可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惯会做表面功夫。
第082章 不后悔
冯昭道了声“谢婆母”,落坐后,她不紧不慢地道:“刚才,世子爷去兰桂堂寻我,当着兰桂堂上下的面许下毒誓,说他此生定会敬重我,更不会逼我做出违背我之意愿的事。世子爷,这是真的罢?”
胡氏吃惊。
胡秀秀神色微变。
汪翰应了声:“是。”
“世子爷发过誓后,不曾后悔?”
“不后悔。”
冯家妯娌皆未想到汪翰为了让冯昭同意,会发下这样的誓言。
汪翰进退两难,她是在内院发的誓,她怎么能说兰桂堂上下众人,他为了一个女人,发出这样的毒誓,往后让人如何看。这个毒妇,在算计他!他对她用美男计,她却同样在使计,就为了诱他发誓,他以为她中了计,没想到却是他中了她的计。
现在否认,可有下人为证。
汪翰冷声道:“本世子说话自然算数。”
“好!既然世子爷说话算数,我冯家人更是守诚守信之人。”冯昭说得爽快,红梅给她倒了一盅白开水递来。冯昭接过,浅呷一口:“今儿世子爷求到我跟前,希望我成全他与胡姑娘的良缘。在我过门之前,世子爷与胡姑娘早已两情相悦,此等深情,我怎能不成全。所以……”
汪翰一生最不屑求人,也不愿用到“求”字,可她偏要如此说,打他的脸。
余氏惊呼一声:“昭儿!”
她是傻了吗,一看这胡氏就不是省油的灯,她怎么可以同意。胡秀秀已经拢住了汪翰的心,往后再行挑唆,她的日子可怎么过。
胡秀秀双眸熠熠,为了纳她过门,表哥又发毒誓,又求冯昭,可见他待自己是真心的。
胡氏悲喜交加,喜的是不用把胡秀秀送回胡家,许能保全胡秀秀;忧的事,今日的事传出去,到底有碍汪翰的名声。她此刻恼恨冯昭逼汪翰发誓,怎么可以有损自己丈夫的名声,实在不像话。
冯昭朗声道:“所以,我要与世子爷和离!”
话音落,一屋子的人面面相窥。不会是她们听错了,冯昭说她要与汪翰和离,二人成亲还不足半月,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余氏一惊之后,忆起早前冯昭说过和离的事,方知冯昭不是说着玩的。
胡氏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昭侃侃而谈:“他不喜我,我便休!”
这一句话,她说得骄傲,说得干脆。
这样的她,落在冯家妯娌眼里,仿似世间最衿贵的女子,不比皇家公主逊色半分。
“河渠有心向明月,怎耐明月无心向河渠。”冯昭似在感慨,又似在说自己。“我宁可寻一欢喜我之人为夫,亦不可一厢情愿喜他人。前者得人呵护、敬重,后者太过辛苦。”
粗鄙至极,果真如此,河渠,明明是沟渠,没有读过书,还真是闹笑话,还好意思提什么和离,简直荒谬。
胡秀秀在笑。
汪翰则是一脸鄙视。“大、奶奶当真决定了?”他的视线在余氏、孟氏之间流转,孟氏是完全被怔住,余氏因早前听冯昭提过,早有防备,只是现下听她说起来,还是有些意外。
胡氏此刻倒有些畅快之感,“大、奶奶,婚姻焉是儿戏,冯家会同意?”
孟氏望向余氏,没说要和离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肯定是汪翰过去时,又说了什么不当的话,直接将冯昭给惹恼了,索性不做这世子夫人。
孟氏正想着如何劝导,却听冯昭继续道:“既然他们原是生死相随、真心实意的一对,我与世子和离,从此后,世子是给挚爱胡姑娘以妻位还是妾位皆与我无干。但若我是汪翰嫡妻一日,决不容胡姑娘做我夫君的女人。”
胡秀秀立时捧住了胸口,此刻唯有握住表哥,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立时泪盈于睫,咽咽如歌似唱,哭得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哇靠,这是戏子啊,说哭就哭,说胡秀秀是戏子,那是对戏子的侮辱,人家唱戏的都没她哭得令男儿心碎,令人负罪。
汪翰跳了起来,伸手一挥,“冯昭!你早先可是答应得好好的,你……”
“世子爷可是发誓,说此生定会敬重我,不会逼我做出违背我之意愿的事。你要我接纳胡秀秀做贵妾,这就是违背我意愿啊。”
是你逼我的,你在违背我的意愿啊。
汪翰气得笑了,眼里掠过一丝狠决,“你以为,你不同意,我就不对表妹负责了,她已经是我的人,我不可能弃她不顾。今日……”
“既然世子爷非要给她名分,那就请世子爷写一份和离书,我们好聚好散!”
这是婚姻,怎可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
不说冯家丢不起这人,便是汪家也失不了这个面子,何况冯昭提出和离的原因,是因为汪翰与表妹苟且,这传扬出去,汪家同样会被人笑话。
汪翰勃然大怒,“冯昭,你耍本世子!”
他是要她答应成全他与胡秀秀,可是没想她会提出和离。
冯昭嘶哑着声音,“我耍你?真正欺瞒、利用的是你们汪家?你既心有所属,为何到我冯家求亲?你自将胡姑娘娶为嫡妻便是。你毁了她的清白,想为她负责,又要给她一个名分。你娶了我,无法对我负责,更不能给我一个做为嫡妻应有的敬重、呵护。
世子爷,你、我自成亲以来,新婚之夜,你酩酊大醉,妾身欲扶你回绣榻,你声声念叨‘商贾女!鄙陋俗妇,满身铜臭……’你嫌我,不许我碰你,你宁可在暖榻上将歇也不与我亲近……”
孟氏与余氏姐妹没想到冯昭会因病得嘶哑的声音道出这样的隐情,可见她是撕破了脸面,一心想要和离。
汪翰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不是欢喜自己,应该事事以他为主,怎的说那时的话。“我醉了……”
“那第二日呢,新婚次日,你睡在暖榻,一只胳膊垂在榻上,我瞧你睡得不舒服,好心将你的胳膊扶回榻上盖好,你是怎么做的?你一脸嫌弃,将我扶了你胳膊处,拍了又拍,弹了又弹,就似被我碰过地方有脏东西。那时的你,可没有醉,而是清醒得很。”
汪翰早就忘了,只是他一想到冯昭的粗鄙,实在无法让她靠近自己。
第083章 典当府邸
冯昭继续道:“认亲之时,为了给足你颜面,我替嫡妹三姑娘预备了体面的红玛瑙首饰一套,为二爷预备了体面的文房四宝,这二人的礼物皆不在一千五百两银子以下……”
“你还不承认自己满身铜臭,你身为长嫂,给我弟弟妹妹备礼物,你居然算得如此清楚?”汪翰不甘示弱。
冯昭笑了两声:“第二日夜里,你借口要去外书房读书,近晌午时离开,直到第二日才归。三朝回门,你随我回了冯家,在冯家用了顿午宴便回返候府,刚到二门,你便说要回书房读书。
成亲第四日黄昏,你说要与几个好友约好要到一品楼吃酒席,你说想变卖字画换银钱好招待朋友。我给你拿了一千两银票。
第五日、第六日,你皆未出现,直至第七日辰时,我到朱榴堂与夫人请安离去,被府中姑娘推到荷潭,回到兰桂堂,我虽沐浴换洗,到底因荷潭的水太冷太凉染了风寒,当晚浑身滚烫,吓得陆妈妈、红梅等人手足无措……
陆妈妈要寻人给我瞧病,可二门的门婆子却以夫人、四姑娘下令,夜过二更,任何后院下人不得私下走动为由相拒。”
那一夜,真正的冯昭就是这样病没的,而她来了。
“第八日,你过来瞧了一眼,未入内室,只隔着珠帘门望了一下便离去。第九日,你来了,却不是瞧我,而是想拿了我屋里的嫁妆字画去变卖换钱。”
汪翰忙道:“我没有!”
“你当时已摘下字画,是我答应给你拿钱,你才放弃的。世子爷,妾身来自商贾之家,是一身铜臭,在你眼里,银钱皆是阿堵物,你既瞧不上,干吗一次又一次地找妾身周转银子。成亲第四日给了一千两银子,这才几日,到了成亲第九日你手头又没了。我昨儿清晨令丫头给你送了二百两银子,怕是你心里还嫌少吧?
汪翰,你瞧不起我,我就瞧得起你吗?一面嫌我,一面又要用我的嫁妆银钱,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当真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冯昭怒中可遏,她的命运凭甚要被他人掌控在手里。
汪翰嫌弃她,她还不屑要这安乐候府世子夫人的名分。
既然胡秀秀盘算要做他的女人,她成全,只别脏她的眼。
胡氏面容煞白。
汪翰气得不轻。
冯昭气势不弱,静立而站,“你们汪家是什么情形,你当我不知道?早在去年十月初九,汪家把安乐候府房契活当给南城顺通当铺,当得一万八千两银子。到了三月初十,不拿出二万一千两银子去赎回来,连这府邸都要易主!”
冯昭的话出口,惊得包括汪翰在内的人都吃了一惊。
汪翰直直的望向胡氏。
胡秀秀不可思议地看着冯昭:汪家已经到了抵当府邸的地步?她们知道府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巴,却未曾想到,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胡氏知晓此事,只是她没想到冯昭会知道此事,她一再与汪翰提及,希望冯昭能早日掌钱,就是想让这事神鬼不知地揭过去。
“你们好奇我如何知道的?”冯昭勾唇,从怀里拿出一张房契,放在手城拍拍作响,眉眼间带着怪异的笑容,“这是我花了二万一千两银子从顺通当铺赎回来的,白纸黑字,我还留了文书在当铺,以汪家大\\奶奶的身份赎取回来。”
汪家想要脸面,她冯昭偏偏要将那层人前的伪装给撕裂下来。
冯昭冷哼一声:“世子爷、汪夫人,昔日汪家上门求亲,冯家老管家等人四下打听,汪家上在六七年前就靠着典当维持生计,我一早就知道。可是一品楼一见,我疼惜世子爷翩翩贵公子,却要因家中困境求娶我这个粗俗女。所以明知汪家是因我丰厚的嫁妆求娶,我依旧愿意。即便我母亲,与我言说门第悬殊,只盼我嫁一个寒门学子,亦或是寻常官宦子弟为婿,只因一见生情故,我愿意!只想与他做一对平安相守、白头偕老的夫妻,我不盼他,如我这般欢喜他,只求他能敬我、重我,给我一个嫡妻应有的体面。
可,就是这平凡的愿望,他亦做不到!他从头到尾都在嫌弃我,当我一次又一次看到他的冷漠,看到真实的他,我无法再接纳这样的男子做我丈夫。既然他与胡姑娘才是真心真意的一对,我退出,我成全。我愿与他了断夫妻情分,从此后,他娶谁纳谁,再与我无干!”
孟氏错愕道:“汪家当真把这府邸都当出去了?”
冯昭将手中的房契与当铺写的《当契》递给了孟氏。
通常这种活当,是需持据契换回原来的房契,可因冯昭是汪家大\\奶奶的身份,又推说早前的当契寻不着了,令顺通当铺的掌柜查了记录卷宗,照了早前的约定付了二万一千两银子赎回房契。因当铺又另开了两清的《据契》为凭。
孟氏看着两张纸,“还真是顺通当铺的据契,这房契是真的!”
胡氏身子一摇,当时她是实在没法子,才会想到把安乐候府活当出去,着实是要给汪翰张罗娶妻,家里凑不出这么大一笔银钱。汪翰是安乐候世子,聘礼少了一万两银子根本拿不出手,再预备婚宴,至少也得二千两银子,万般无奈中,她只好让秦婆拿了府邸的房契去活当,想着一旦冯昭过门,这个难题自然就能化解。
她千般谋划,怎么也没想到冯昭会在这个时候将汪家的难堪掀于人前。
冯家是商贾之家,可现在被冯昭道破实情,这让汪家在冯家面前就低了一头。
这样不顾体面的儿媳,她不要!
对,不能要。
她可不想从此被儿媳压在自己头上。
她可以穷,但不能没有傲气和体面,更不能失了尊严。
胡氏如同被激怒的母狮,冲着汪翰大吼:“翰儿,休了她!”
冯昭哈哈大笑,“休?汪夫人,你们府里有人私制禁药,这可是大罪。”她不愿在这城多留一天,如果可以,现在就想离开,“犯错的是你儿子和胡姑娘,我凭甚要为他们的错来买单!”
第084章 谁稀罕
余氏回不过神,今日的冯昭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说话行事不似从前,她是有备而来。
“府中姑娘推我下荷潭,还有府中行巫蛊之术,小红是死了,可真正行巫蛊之术的人是谁?夫人心知肚明,到时候若惊动了衙门彻查,我想最后的真相一定会让世人叹为观止?”
她受够了!
凭什么要面对一个虚情假义的汪翰,还要看他与胡秀秀在那儿上演苦情鸳鸯的戏码,她觉得恶心,她只想过踏实平静的日子,只要能和离,要胁他们又如何?
“汪夫人想让世子写休书,其实是垂涎我的嫁妆?我若被休弃,你们便有理由不退嫁妆,是也不是?”
冯昭说的是事实,可胡氏打死也不会认。
汪翰有读书人的清高,此刻听她说得如此难听,暴跳大怒:“冯昭,谁稀罕你的嫁妆!谁稀罕了?不要自以为是,你自己满身铜臭,就以为我汪家人也是如此?”
她原就使用的是激将法。
汪家人爱面子,胡氏如此,汪德兴最甚,就连汪翰也是如此,听冯昭这般说,他们哪里受得。
冯昭是拿定主意,不能里子面子都丢了,反正汪家人一直觉得她就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在她看来,这一点并不算什么缺点,那是无能之人的嫉妒。
“既然不稀罕,就写一纸《和离书》,你我夫妻情断,各奔西东,我不带走你汪家昔日的聘礼。敬新人茶那日,汪夫人送的是一对玉镯,候爷包的是一百两银票,我一并奉还……”
但她给汪家人的礼物,最少也值三百两银子,优厚的当属汪诗、汪博兄妹二人,都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认亲礼,这对家境不宽裕的他们来说,可谓一笔横财。
孟氏低声道:“昭儿,你真要和离?”
“大叔母,我和离之后会自立门户,不归娘家,更不愿因此累及族中姐妹,请长辈们将我从族中除名……”
余氏惊呼一声:“昭儿啊……”眼泪翻滚,“你这孩子,怎不让我省心呢,当日我与你说了,我们家与安乐候门第悬殊,可你偏不听,而今闹成这样,你为甚不听我的……”
冯昭提裙一跪,重重一拜:“娘、大叔母,昭儿心意已决,此次非和离不可。我不愿看到他伪君子的嘴脸,一面想花我的嫁妆,一面又嫌我粗鄙、一身铜臭,更不愿成为别人解除困境的棋子。他日汪家困境一解,可想我的下场如何?
被小姑子推入荷潭,被小姑子身边的丫头行巫蛊之术诅咒,表姑娘私藏禁药,表姑娘身边的丫头好大本事,竟能配制出禁药害我。这点点滴滴,都在告诉我,我所嫁非人……请娘与大叔母成全!否则有朝一日,昭儿定会命丧此地……”
胡氏听到此处,愤怒之情难掩,拍着茶案,嘴里大叫:“翰儿,你还愣着作甚,快写《和离书》。”她气得不轻,“冯氏,我儿可以给你和离书,但《房契》必须还予我汪家。”
“认亲之时,我送给二爷的一只彩纹玉砚台得还给我,此乃我冯家祖父遗物;另我送给三姑娘的那套红珊瑚头面,也得完好无损的还回来,那是我外祖母当年给我娘的嫁妆;还有我送给胡姑娘的那双金玉对镯也得还我,这也是我娘的嫁妆。至于旁的嫁妆,到时候清点之后随我送回我的陪嫁的四进宅邸。”
三爷、四姑娘、六姑娘、七姑娘这三人,与她并无太多的恩怨,四姑娘推她落荷潭,事实上是汪诗推的,冯昭心里跟明镜似的,再说送他们几人的东西不过二三百两银子,她不在乎。
当初送给胡秀秀的价值约五六百两,原也可不要,但她不想便宜了害她之人,她就算送给乞丐,也不愿让胡秀秀占了好处。
胡氏气恼不已,“我汪家不敢占你冯家的便宜,秦婆子,你带人去把认亲那日冯姑奶奶送给公子姑娘们的见面礼取回来,不得损坏。”她蓦地忆起,昨儿冯氏还送了几个公子、姑娘一些东西,“把昨儿冯太太送他们的物件也都寻回来。”
秦婆子应答一声,带了几个丫头、媳妇子出门。
孟氏劝道:“昭儿,婚姻大事,你……你当真要和离?”
“大叔母,到了今日这一步,再不能回头。”
余氏不希望冯昭和离,这成亲还不到半个月,突然和离,必成京城在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冯昭肯定地道:“有劳母亲和大叔母费心,既是和离,还是请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坐镇。”
余氏望向孟氏,此刻辛酸不已。
冯昭进入汪家,接连遭遇他人的算计、迫害,现下心灰意懒,又遇汪翰与胡秀秀瓜葛牵扯。
冯昭低声道:“大叔母与新宁伯夫人、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可说得上话?”
“世子夫人与我关系不错。”
冯昭是从片断记忆里知晓,汪家与章家不合,这是上代结下的仇怨,“劳大叔母请新宁伯世子夫人前来做个中人。”末了,她低声道:“既是请见证的中人,除了身份尊贵,还得行事公允,这另一个嘛……”
孟氏道:“刑部左侍郎高家老夫人是出名的厚道公正长辈,可请他出面。”她压低嗓门,“听说高家不喜安乐候府。”
高老夫人是个热心人,若她不喜安乐候府,就会乐得来看笑话。
冯昭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叔母是个妙人,居然想到找汪家的对头来当见证中人,“多谢大叔母。”
胡氏此刻一着急,中人不能都由冯家请,新宁伯府可与安乐候府不合,她咬了咬唇,唤了汪福婶过来,低声道:“你去工部左侍郎汤夫人,再请礼部尚书顾夫人来做中人。”
她们请得中人,她也请得。
汤夫人是汪诗未来的婆母,顾夫人正有意将她最疼爱的孙女许给汪博,顾家相中她的嫡次子,自会讨好她,少不得帮衬着说话。
大周朝,从开国至今共有四十八年,周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周高祖开创复兴之史,这两位俱是征战沙场的人物,亦是明君。
第085章 大人物
大周朝,从开国至今共有四十八年,周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周高祖开创复兴之史,这两位俱是征战沙场的人物,亦是明君。而今到了德弘三年,当今圣上受父祖影响,也是个秉性刚正,行事霸道又沉稳的皇帝。
因战乱结束不久,天下对女子和离、寡者再嫁不仅不会阻止,甚至还会支持。前朝末年,生灵荼炭,十室九空,人丁大减,许多田地无人耕作,大周萧氏为帝,经过四十八的治理,百业俱兴。
冯老太太在世时,曾几番劝余氏招冯氏儿郎为夫,在她看来,再婚并不算什么事。在那战火连天的年月,时常死人,多少破碎的家族重组。
孟氏当即唤了自己婆子,让她拿了自己的帖子去请三家夫人前来做见证中人。
两家和离,因牵扯聘礼与嫁妆,照着规矩是要有见证人的,这也是两家为防止被人说道。
待婆子离去,孟氏方低声对余氏道:“大嫂,我今儿才知,昭儿心里鬼着呢。”
余氏道:“好妹妹,我这心里可愁着呢。”
要嫁汪翰的是她,如今闹着要和离的还是她。
这胡氏也是个犹豫不决的,换作旁人家,直接处置胡秀秀,什么事都了,可现下这般一闹,就闹到和离的地步。
孟氏道:“今儿听昭儿说了许多,我不觉得和离有什么不好?以大房的家业,可让她招赘,再以昭儿的性子,不怕压不住女婿。我瞧昭儿颇有些当年大伯母的行事风格。”
余氏面上更愁了。
冯家大房的老太太陶氏,那可是出名的能赚钱,里外一把好手,现在的余氏能打理好家业,还能管好内宅,都是陶氏手把手教导、指点出来。余氏与陶氏相处极好,又因婆媳都是年轻守节,丈夫都是战死沙场,陶氏拿余氏当女儿待。若冯昭这性子真随了陶氏,往后可找个什么样的才好。
余氏想着,和离也好,大不了回家给女儿招赘,反正大房的老太爷、老爷就这么一点骨血,她还真不在乎。片刻间,她就释然了。只要女儿好,和离便和离罢,回家冯家,总比嫁去别人家过得好。
孟氏自是瞧着余氏的心情不好,原就有意开解她。去年,二老太爷就写信来,说要把他的嫡次孙过继给余氏,说二房的大太太与余氏是堂姐妹,无论是婆家、娘家都是最合适的,这件事余氏因顾忌冯昭,久久没有议定。
孟氏开解余氏也存了自己的小私心,他听丈夫说过,冯家能有今日,除了忠义候夫妇有功于大周皇朝,还有冯崇德父子的人脉。
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汪翰提笔写了三份《和离书》,一份送到官媒署存档,而他与冯昭一人一份,只待中人到了,立马画押完成最后的程序。
一个时辰后,仆妇领了几位夫人进来。
待几位夫人进来,领首走在最前头的,依然是一身诰命盛服的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这一位可是大周萧氏皇族的公主、太后亲女——安康,更是德弘皇帝的嫡皇姐。
无论是新宁伯夫人还是高夫人、汤夫人、韩夫人,俱以安康公主马首是瞻,人未至,安康公主的声音先到,“听说冯家那丫头被汪家欺负,如今是过不下去了,商定好要和离,请我来做个见证!”
胡氏看清缓缓而近的贵人,惊呼一声“天呀”,整个人从贵妃椅上滑坐地上,不顾失礼,颤颤微微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跪在门口,高呼:“拜见安康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康过来的时候,正遇到新宁伯夫人、高老夫人,路上问了冯家的仆妇,这妇便添油加醋地将汪家如何再三迫家刚入门新妇的事说了,直说得冯昭可怜不已,如今更是被安乐候世子汪翰逼着要承认贵妾。
新宁伯夫人、高老夫人两家与安乐候不合,少不得在一旁帮衬附和,还补充上几句,听得安康一肚子怒火乱窜。
萧家祖籍太原,这冯家祖籍也在太原,冯家祖上出名一位大儒,还是萧家先祖的老师,且冯崇德父子二人都曾有救驾之功,现在这家的男丁没了,只留下寡妻孤女,硬是被汪家欺得保不住命。
她是皇家公主,最是瞧不得这种不平事,尤其是这种宠妾灭妻的,立马觉得一定要替冯家母女做主,不能让汪家欺了去。
孟氏携着余氏连连与安康长公主行礼:“臣妇孟氏(民妇余氏)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安康长公主、镇国公世子夫人抬了抬手,扫过众人,冯家就算地位不如前朝,可到底蕴还在,瞧瞧这汪家的,一个个都吓得直颤抖,真真是一副小家子气,偏生还有一肚子的小人诡计,委实瞧不上眼。
安康长公主道:“免礼!”她认得孟氏,看了看余氏,又指着冯昭,“要和离的便是这丫头?”
孟氏应答道:“回长公主,正是。”
安康长公主悠悠轻叹一声,“《和离书》可写好了,拿来给我瞧瞧。”
汪翰是知道早前胡氏与汪福婶说话,再看汪福婶站在五位贵妇身后,只当是母亲请来的,颇是倨傲地扬头,有安康长公主替他汪家做主,定会偏着汪家。
他心下大喜,当即取了一份《和离书》,双手捧给了安康长公主。
安康长公主接过,看了看字,“汪文台诗词一绝,只这书法却是平平。”
汪翰以为是夸赞,恭敬地答道:“回长公主话,小子才华算不得出众,皇城之中,比小子更高才者比比皆是。”
胡秀秀的眼睛透亮,一定是姑母请来的帮手,有了安康长公主出面,今儿不死也要冯家脱层皮,没看孟氏请来的新宁伯夫人、高老夫人都捧着安康长公主,哪需要旁人,只安康长公主一人就能拿定主意。
安康长公主扫过《和离书》,“两看相厌,冯氏粗陋,不敬婆母……”她越看,眉头便蹙了一分,“不是因为汪文台早有两情相悦之人,方才和离的?”
不是母亲请来的帮手?
汪翰狐疑地看着胡氏。
汤夫人早已谄媚地笑道:“长公主,这便让汪世子重新写一份。”
可真够要脸面的,明明是汪家行事不端,却把所有的错一股儿都砸到冯氏女身上,要是再早二十年,安康长公主能跳脚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唉,她到底是快做祖母的人,如今可做不出这等事来。
第086章 和离书
安康长公主将手中的纸递给汪翰,而现下,整个花厅,有安康长公主端坐,一屋子的人都站在两侧,大气不敢出,尤其是胡氏更是战战兢兢,她自是知道,安康长公主不是她请来的,这是孟氏请来的。
冯家怎么会与安康长公主这般好?居然还请动了长公主出面,今儿这和离,汪家定是讨不得半分好。
安康长公主悠悠问道:“冯淑人,你来说说,你们两家是如何商议的。”
孟氏被点了名,恭敬如流地答道:“汪世子心有所属,定要与意中人比翼双飞,我冯家女儿只得退出成全一对良缘。既是和离,嫁妆随昭儿回冯家,聘礼则归汪家。”
胡氏深以为然,冯昭声声说汪家是为了贪她的嫁妆、银钱才娶她的,他们汪家不背这名声,自不会贪她的便宜。令人唤了汪福婶来说话,说的也是请中人的事。
这会子,余氏让自己的婆子跟着碧桃、杏子去,“且把聘礼、嫁妆都清点出来。”
碧桃老老实实地答道:“回太太,汪家的聘礼放在一间屋子城,大姑娘的嫁妆另放了两间屋子,先前忙着,后来大姑娘又病着,除了把得用的嫁妆寻出来使用,旁的东西连红绸红纸都未拆都锁在兰桂院的三号库房。”
聘礼都未打开!
上头可是贴了封条,这样更好,到时候由着汪家人清点一番各归各家。
余氏道:“让婆子与陆妈妈先把聘礼清点出来,送到兰桂堂前院摆好,我们冯家不沾汪家的东西。”
想着冯昭不能嫁出去就招赘,余氏的心情大好,原本早前她就是这般打算的,心情好了,就不再纠结于往后名声、嫁人的事。
汪诗立在屋子里,听丫头说,自家的房契还在冯昭手里,生怕被冯昭给带走,当即道:“那当铺赎回的房契呢?”
汪翰愤愤地瞪着汪诗,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将安乐候府的房契当出去,传出去,汪家的脸面好看啊。
汪诗继续嘟囔道:“那可是候府的房契,不讨回来,全府上下可往哪里住。”
胡氏的脸听到此,脸黑得能滴墨,这件丑事,委实不能在人前说出来,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也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安乐候府就是个空壳子,儿子成家,为了备聘礼,连祖宅都给当出去了。
新宁伯夫人来便罢,还带了两个儿媳来瞧热闹,这两个儿媳据说一个是嫡长子媳妇,一个是庶子媳妇,这会子庶子媳妇正与冯家的丫头说起话来,显然对汪翰冯昭成亲不到半月便和离的事很感兴趣。
桔子最是活泼,被客人一追问,答道:“安乐候世子早有意中人,我们大姑娘不愿做棒打鸳鸯的恶人,说‘你不喜我,我便休’请求和离,两家长辈已应了。”
章、汪两家有旧仇,章家人很乐意挖汪家的秘密。
正在这儿探问根由,就听章世子夫人笑语盈盈地道:“真有意思,安乐候府把这座府邸当了,还是由冯家姑娘给赎回来的。”
庶子夫人故意提高了嗓门,“天啦,这汪家是过不下去了吗,这府邸可是祖传几代人的地儿,这也给当出去了,亏得冯家姑娘给赎了,要落到外人手里,可怎么好哦。”
汪家人恨不得寻个地缝藏起来,偏生还是那个猪队员一般的汪诗道破的。
安康长公主听到这话儿,当即扫过胡氏母子,问孟氏道:“是真的?”
“回公主,是真的。”
安康长公主想着这安乐候府大小也是一座候府,“不可能吧。”
孟氏知她不信,从冯昭手里接过赎物票契与房契,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当一万八千两,以三月为期,赎回时需付二万一千两,而截止日期还有半月。
胡秀秀知今儿汪家的面子是被踩到了地上,当即道:“赎回的银钱,是我们府里的。”
新宁伯府的二夫人笑道:“哪家会将赎回府邸房契这么大的事交给新妇,还一过门,就给她二万一千两去赎回来?”
在场的人,谁都不信胡秀秀的话,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所有人都觉得这汪家实在不行。
汪翰刚改写了一份《和离书》双手捧着递给了安康长公主。
安康长公主扫过,这一次用词用句倒也稳妥,既不是冯氏女的错,便不能认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只说是二人“志趣不合,实难琴瑟合好,双方自愿和离。”大抵这是大周建朝以来,第一份以志趣不合而和离的夫妻。
但,安康长公主勾唇笑了又笑,显然对这《和离书》很是满意,“抄录两份。”
高老夫人此刻追问道:“冯家丫头,你倒是说话,这房契是你花钱赎回来的,还是他们给钱赎回来的?”
冯昭只想尽快了解,但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安康长公主到底是叔母请来的,还是母亲请来的,那么问题来了,像这等身份贵重的长公主,万不会插手年轻夫妻和离琐事,可这安康长公主行事、言辞竟是在偏帮她。
没见胡氏请来的夫人,一个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一味地捧着安康长公主。
新宁伯夫人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了?”
胡秀秀、胡氏、汪翰都用近乎央求的眼神望了过来。
不要说实话,若她一说,他们汪家的脸面今日就丢尽了。
冯昭福了福身,“回长辈话,是……是我用陪嫁银子赎回来的。”
汪诗身子一摇,胡秀秀浑身发软。
章家的婆子、丫头站在兰桂堂外头,很快就与汪家的下人打成了一片,汪家下人穷怕了,着实主子们的打赏太少,不多时,就有小丫头将章家婆子当成了冯家来点嫁妆的管事婆子,跟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
新宁伯庶儿媳道:“即是冯家妹妹用陪嫁银子赎回来的,这钱也得算在里头,此次和离原不是你的错儿,他们就得给你二万一千两银子。”她一落音,立时浅笑问道:“长公主殿下,这冯寡母孤女也委实不容易,连我听了冯家妹妹受的委屈,都恨不得为她大哭一场……”
第087章 清点嫁妆
安康长公主觉得这汪家还真够可以的,宠妾灭妻就罢了,居然还做出这等事来,可见府里乱成了一团,“既然这二万一千两银子是你的嫁妆,是该让汪家还你。既然请本宫做了这中人,我自当公允、公正,当铺票契、房契就由本宫收着,待汪家备好银子再钱契两清,如何?”
长公主真好,这是替汪家圆面子,长公主肯定不会让他们拿这笔钱,只是糊弄那几位中人。
汪翰抄写和离书,长公主看罢,三份内容一样。
长公主身边的仆妇捧了笔墨,安康长公主提了笔,在中人处落下“安康长公主”五个字,之后便是新宁伯夫人、高老夫人、汤夫人等四个人,最后便是汪翰、胡氏,胡氏不会写字,识得的字也不多,便按指印代替,到了冯昭与余氏,母女俩爽快地落下自己的名讳,余氏落的是冯余氏。
安康长公主取了一份,对身侧的仆妇道:“你将这一份和离书送到官媒署备案。”
男女和离,若请中人,便由中人里最德高望重的出面将一份送到官媒署,以示公正,而男女双方各执一份。
仆妇接了文书,转身而去。
安康长公主指着四位贵夫人,“你们呀,是请你们来做中人的,只一味吃茶不出力。好啦,分成两组,一组清点聘礼,一组清点嫁妆。”
新宁伯夫人笑道:“长公主责备得是!汤夫人,我与你一组,我们去清点聘礼。”
高老夫人看了眼方夫人,“那我们去瞧嫁妆。”
方夫人哪能说不。
高老夫人唤了身边的仆妇,“阿喜,你陪方夫人去罢。”
方夫人笑应一声,高老夫人与太后同龄,听说与太后乃是手帕之交,因着这缘故,高老夫人的两个嫡子颇得当今皇上看重,而其次子高侍郎更是皇帝的陪读。
新宁伯章夫人带了两个儿媳去,说是看聘礼,若被他们发现端倪,少不得又是一番流言。
胡氏现下瞧不出安康长公主到底偏向谁,从写和离书来看,似偏着冯家,可从刚才安康长公主接过房契与当铺票契来看,又像是偏着汪家。
冯家就是一商贾,哪里请得动安康长公主,对,对,一定是看在安乐候府的面前上再出的是手,莫不是长公主相中了她儿子,想把镇国公府的姑娘许过来。
汪翰才高八斗,又是皇城四大才子之一,便是娶公主也娶得。
想到这儿,胡氏立时有了底气,恭敬地唤了仆妇、丫头添茶递水。
坐了不到两刻功夫,去清点的夫人便已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冯、汪两家的管事仆妇。
章夫人笑道:“禀长公主,安乐候世子的三十八抬聘礼整理出来,除了六抬聘礼包裹的红纸有破从指头大小到鸡蛋大小不等的几个破洞,另三十二抬完好无损。”
高老夫人道:“如此倒也省事许多。”
方夫人道:“嫁妆只拆了一抬书画、一箱首饰、一箱衣裙,再五箱摆件。字画少了一本孤本的前朝李大家的字帖《游镇国寺》,少了谢大师的《群僧拜佛图》、《仕女赏月图》。首饰少了三套,一套是桃花红珊瑚、一对蝴蝶栖花南珠钗,再全套十二件的鸾凤朝鸣。”
待胡秀秀听到蝴蝶栖花南珠钗时,身子摇了一下,眼波流转,待再听到后头的“全套鸾凤朝鸣”面容更变了一下。
不应该让他们和离,可现下已经晚了。
和离书已写,再无转桓。
红梅默了片刻,行了一礼,“桃花红珊瑚在认亲礼那日暂给了汪家四姑娘。”
方夫人继续道:“衣裙里头并不差缺,只是五箱摆件,少了三套前朝精品宫窖瓷器,一套八仙过海,一套富贵长春,再一套根据前朝冯程先生字画炼制的山水画。”
待她的声音落下,花厅里所有人开始四下搜寻,这花厅之中摆了全套的瓷器,正是一套《八仙过海》,白玉般的底色,栩栩如生的人物。
众位夫人哪里不明白,这套瓷器被胡氏摆到自己花厅里了,还真够可以,将新婚儿媳的嫁妆摆到自己屋里,也不怕外人笑话。
胡氏见她们异样的眼神,忙道:“这套《八仙过海》是……是她孝敬我的。”
冯昭知当铺票契的事,已经是撕破了脸面,此刻微微一滞,轻声问左右陆妈妈与红梅,“嫁妆库房的钥匙不是你们管着的,怎会少了东西?”
陆妈妈心下一颤,扑通一声重跪下来,“姑娘恕罪!是……是世子爷在大婚第三天傍晚,非逼着老奴要库房钥匙。那字帖是他拿了,还有那两幅画是姑娘病得昏沉,从姑娘的屋子里取走的。”
红梅跪在陆妈妈身后,“启禀姑娘,这事怪不得陆妈妈,她不给钥匙,世子爷就要踹人、骂人。那一对蝴蝶栖花南珠钗,是世子爷在大婚五天时从姑娘嫁妆箱子里拿的,再有那套十二件的鸾凤朝鸣首饰是昨儿晌午从库房拿的。”
陆妈妈心下狐疑,“这两次,他并未从我手里拿钥匙……”
桔子跪下答道:“这事我与红梅姐姐一起看到的,世子爷手里有嫁妆库房的钥匙。第一次拿的是只不到七寸长的紫色喜鹊登梅锦盒,第二次拿的盒子偏大,足有一尺多高,是只大红色的鸾凤呈祥锦盒。”
安康长公主微微颔首,“她们没说谎,那十二套件的鸾凤和鸣金丝首饰,是本宫二十八年前出嫁时的嫁妆。是我令高家少夫人送到冯家添的妆。”
汪翰原想否认,可此刻只觉天雷隆隆,很显然,安康长公主偏的是冯家。她给冯昭添妆,还是宫里出来的珍品首饰,属大套件珍稀首饰。
他本想反驳,可现下有侍女说看见了,连拿的是什么盒子都能说出来,安康长公主又认定她们说的是实话,说什么都晚了。
汪诗忙道:“不可能!我哥哥乃是端方君子,怎么会拿她的东西,一定是你们胡说。”
余氏一直留意中胡秀秀,胡秀秀的神色自然也逃过安康长公主的眼睛。
安康长公主哪里不明白,这是汪翰拿了嫡妻的嫁妆给自己的侍妾,好一个宠妾灭妻,真令人恶心!“章夫人,带汪家仆妇去这胡氏小妾的屋里搜罢。”
第088章 柳公之礼
汪诗眼珠子转了又转,“翠染,去把我屋里那套桃花红珊瑚首饰取来,今日我便还给冯家。”
安康长公主走了,高老夫人亦在侍女搀扶下起身,“今儿长见识了,这世间竟有偷盗嫡妻嫁给小妾的人,真是新鲜呢。”
孟氏、余氏齐齐福身,“有劳高老夫人了,回头冯家备了谢礼上高府。”
高老夫人望向二人,“老婆子最是见不得这种不平事,二位太太不必多礼。”她的视线又落到冯昭身上,眼里掠过一丝心疼,“早和离了好,没的害苦你一生。”
汪翰为了宠妾,都干出偷盗嫡妻嫁妆的事,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胡氏见安康长公主在,她即不敢骂高老夫人,亦不敢对新宁伯夫人说话大声,立时就像只悲情鹑一般怂了。她怕得罪高老夫人,令对方入宫在太后面前告她一状,谁不知道高老夫人与太后亲近,乃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冯昭福了福身,“汪夫人,小女与你有短暂的婆媳缘分,十日相处,若有行事不妥之处,请宽恕小女。从今往后,小女再与汪家没有干联。”
她提裙一跪,很是恭敬,与人留一线,他日好见面,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深深一拜,“这一拜,谢汪夫人对小女的关照。”
她再一拜,“祝汪家上下平安喜乐,祝汪世子与胡小妾喜结良缘、早生贵子!”
“胡小妾”不是我说的,这是安康长公主定的称呼。好,好,有了这个胡小妾,胡秀秀想与她记忆里一样成为诰命,万万不可能,无论是沈皇后、李贵妃,又或是下一位执掌后宫的皇后,没道理来打安康长公主的脸面。
安康长公主在外行事,代表的是乃是当今太后的态度。
冯昭再一磕头:“这一拜,斩断与汪家缘分,再相见便是汪、冯之称。小女感谢汪世子在小女入门之后,始终秉持柳公之礼!”
听说过周公之礼,这柳公之礼是何意。
众位夫人面面相窥。
柳公,谁,这是谁啊?
柳公之礼是何礼?
尤其是新宁伯府的章夫人,一脸好奇,望向了方夫人,又望向余夫人、孟夫人,可她不能问“柳公之礼”何解?
安康长公主先是一愣,明白了“柳公之礼”三字的意思,唇角掠过了一丝笑意,愉悦中还带了一抹讽刺之意。
三拜一完,冯昭起身,在丫头搀扶下,起身立在余氏身后。
冯家的规矩是极好的,冯昭此举赢得了包括安康长公主在内所有夫人的好感与赞赏,与汪家的失礼、失德一比,更是对冯家高看两分。
孟氏应道:“昭儿回了冯家,且在家好好调养,过上三二年另招夫婿便是。”
高老夫人点了一下头,“你们能这般想,老婆子就放心了,这丫头吃了大苦,受了大罪,是个有后福的。”
余氏答道:“借老夫人吉言。”
高老夫人亦走了,看着年迈,一走起路来不输年轻人,很快就追上了安康长公主。
方夫人亦告辞了。
她回家得与老爷说说,这汪家是万万不能结亲,自家女儿千万不能嫁进去,我的个天,太可怕了,一家子全都是贼,连嫡妻库房的钥匙都敢弄一把出来,还有什么事干不出。
江湖中有各种奇人异士,还能制出一模一样的钥匙。
汤夫人见众人都走了,看了看汪诗,又扫过胡氏,“胡夫人,我亦得回去了,我长子媳妇这几日要生了,家里没个长辈在,我不放心。”
汪诗不是好的,又蠢又没品行,千万不能娶进门。汪家穷得当府邸了,我的个天,只怕这嫁妆都难。
余氏、孟氏与章夫人与胡氏道了一声,“胡夫人,我们也该走了。”
孟氏从自家府里调了一百多个小厮、仆妇,二房那边亦拨了一些马车下人过来帮忙,现下正通过侧门,在桔子、杏子等人的指挥下搬嫁妆。
章夫人笑着道:“冯淑人、冯太太,这事和离得好!一瞧见那狐媚小妾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这汪文台能干出偷盗嫡妻嫁妆送宠妾的事,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早了早好。”
余氏感激地点了一下头,“章夫人,谢谢你。”
章夫人回以一笑,“冯太太,我们新宁伯府别的没有,就是爷们公子多,我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娶了妻,老三、老四订了亲,但家里的老五今岁十七,与贵府大娘子年纪相当,你看这亲事可做得?”
她身后的两个儿媳瞪大了眼睛,我的个天,婆母这是疯了么,长子是新宁伯世子,二子、三子是对双胞胎,四子、五子都是章夫人所出,这五子可是章夫人最疼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还特娇气、刁钻。
她居然上赶着要让章五娶冯昭。
孟氏笑道:“章夫人可莫玩笑,昭儿遇到这事后,不会出阁的,嫂嫂准备留她招夫。”
章夫人心下一转,忙道:“招夫好啊!凭冯太太与冯大娘子的聚财之能,他入赘冯家不愁吃穿,没有比这更好的。”
孟氏瞪大了眼睛。
她不是当真的,那章五可是章氏的亲儿子,是从章夫人肚皮里出来的,就算章家儿子多,冯昭嫁过一回,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最多就是能庶子入赘,可章夫人居然要嫡幼子入赘。
不仅孟氏不解,便是章夫人身后的两个儿媳都认为她们婆母一定是疯了。
余氏更是诧异。
章夫人道:“我认真的,真是认真的,你们怎么不信呢?就在去岁的时候,我家爵爷原寻了官媒,想替老四求娶你家大娘子,可回头就听说你们在与汪家议亲都换了庚帖。”
余氏尴尬地笑了一下,“命中缘分如此,过去的事,章夫人还莫再提,也免孩子们尴尬。”
“这不是没有议亲吗,现在我说的是我家老五与冯大娘子的亲事,我瞧冯大娘子是个好的,颇有其祖父母风范,定是个有后福的。老五与她的儿女,长子随冯姓,这后头随章姓不就成了,我没意见的。”
这不是开玩笑,怎么都说到生儿育女上头了。
去岁时,新宁伯确实有心与冯家结亲,还私心打听、了解了一番,偏就在打听的时候,被安乐候得了消息抢了先。待他打听好与章夫人商议,章夫人当时就和他大闹出来,气得他将章夫人大骂一场。
第089章 暂不议亲
不久后,章爵爷听说汪、冯两家订亲了,当天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章夫人服侍醉鬼,才从他嘴里知晓实情。
原来,当年太祖皇帝携高祖皇帝攻打皇打,久攻不下,最后一场时,极是凶险,当时冯贵瑜便在高祖皇帝与镇国公身边,是冯贵瑜发现了冷箭,荒乱之中挥刀击箭,可箭太多,他以身挡箭救下了高祖皇帝。
世人都说,冯贵瑜是为了救镇国公而死,事实是他救的乃是高祖皇帝。攻下皇城后,高祖皇帝将一枚随手玉佩交给了冯贵瑜的胞弟,即现在的二老太爷,他许若冯家,若冯贵瑜有后,待他心愿得偿,他封冯贵瑜后人一个爵位。
章夫人瞪大了眼睛,“爵爷,你是说,皇家欠了冯家一个爵位?”
“是,是爵位,是国公爵位。如果冯贵瑜不死,他便是晋国公,冯家为萧家皇族所做的远不止这些,没有冯家的财力,就没有萧家的天下。”
章夫人那天夜里才知道,爵爷千方百计要让嫡子娶冯家女的真实原因。
冯家还有一个国公爵位,只是因冯家大房没有儿子,这爵位才迟迟没封。
“爵爷,这高祖皇帝都仙逝了,谁还认这样的事。”
“你懂个屁,高祖皇帝临终前,将这事托付给了当今皇帝,说萧氏受冯家扶持,绝不忘本。百年前,曾有世外高人给萧、冯两家相面,那道人留下缄言:‘萧家真龙冯家凤,龙凤呈祥天下兴’。”
章夫人很是兴奋,低声道:“所以,这冯家会出皇后。”
“对,就是皇后,冯贵瑜这一脉的后人会出兴旺天下的凤后。”
“过继来的呢?”
“那不算。”
章夫人这会子见无论是余氏,还是孟氏都不信她的话,急得不成,很是真诚地道:“冯淑人、冯太太,我这是认真的呢,我家老五生得眉清目秀,虽是贪玩了一些,不爱读书,又不爱习武,旁的大毛病没有,最大的优点是胆子小、听话。若是他入赘冯家,定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我呢,旁的也没意见,就是长子和姑娘都可以随冯姓,这次子和后头的小子要姓章……”
章家两位奶奶面面相窥,对自家婆母的举止越发不明白了。
婆母是不是得失心疯了,见过卖庶子卖得欢的,没见过卖亲儿子卖得这么热情。
余氏不信章夫人的鬼话,觉得她肯定是玩笑。
孟氏是根本不搭话,换成是她,绝不会让亲儿子入赘,且这还是嫡子,章家又不是饿得吃不上饭。
兰桂院外,鱼贯穿梭的下人、仆妇们正在搬嫁妆,离兰桂院不远的偏门外头,排起了长龙似的车队。
章夫人见她们不信,越发认真,“冯太太,我真是认真的,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老五的庚帖给你,就算冯家不急着招夫,一二年,三五年,我家老五也等得。这好宴不怕时间长,我们愿意等。”
她说到这里,还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红艳艳的良帖来。
孟氏原不信,见章夫人掏了帖子出来,颇是讶异,“你……你还当真了?”
“我原就当真的。”章夫人笑了一下,“冯淑人,要不你来做这个媒人。”
孟氏不知如何接话。
章大奶奶只觉冷风嗖嗖,婆母今儿很不正常。
章二奶奶则一脸狐疑,迷惑地看着章夫人。
这不像是说着玩儿,可婆母为什么要将五弟入赘到冯家。
冯家大房不是商贾人家,即便父子俩个都是武将、武官,可像这种出生的,整个皇城一抓一大把。
章夫人当了真,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余氏倒吐了一口气,“章夫人,我女儿嫁过一回了,我没想让她找人门第极高的婆家……”
“不高,不高,我们章家只是二等伯府,与国公府……国公府、候府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国公府……
你家还有一个国公爵位,晋国公啊,原来几代皇帝连爵位都想好了,只可惜你家没有儿子,否则早早就封爵了。
余氏道:“初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女儿下一次是招夫,我想尊重她的意思。夫人当看得出来,我这女儿是个颇有主意的人,她已经输了一次了,她输不起第二次。”
“我家老五真的很听话,胆子小,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冯太太若不信,可以相看相看,满意了再议亲。若是我家老五相不中,章家二房、三房还有三个适龄的嫡子,冯太太可以挑个满意的。若是章家的挑不中,我娘家的公子你也可以挑。”
孟氏打量着章夫人,她这是一定要与冯家大房结亲,眯了眯眼。
余氏问道:“章五十七岁,我弟妹家的冯晓今年十三,我瞧着年纪倒亦相当……”
章家的奶奶们眼睛一亮,这才算门当户对嘛。
可章夫人却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家爵爷相中的便是冯家大房的大娘子,他说大娘子是个有后福的,一看就是旺家旺夫旺子。”
余氏很是不解。
孟氏更迷糊了。
冯晓可比冯昭好,章夫人怎么就相不中呢,一个是黄花大闺女,还是书香门第,另一个是和离妇,换作谁都是选前者,偏章夫人就相中了冯昭。
余氏最后的总线:这章夫人脑子有病。
孟氏:应该是疯魔了,分不出好赖。
章家奶奶:婆母中邪啊!救命!
余氏看着搬东西的下人,轻声道:“章夫人,我家昭儿暂不议亲,上次掉落寒潭,感染了风寒,至今未愈,一切待两年后再说。”
官商有别,她实在不敢与官宦人家结亲了。
宁可低嫁,也不想高嫁。
章夫人笑颜如花,“成,成,亲家母说等两年,我家老五绝不议亲,就等着冯家大娘子。”
冯昭和离了,不能再称姑娘,而是称“娘子”,这是嫁过个与没嫁过的差别。
章夫人看着出入来往的下人、仆妇,“亲家母,可有什么能帮忙的?人手够不,要是不够,我使婆子回府带些人来搭个帮手。”
冯家大房富裕,还真不是一般的富,看看这些嫁妆,一抬嫁妆就得四个精壮的汉子才能抬动,四个有力仆妇都搬不动。
若没有皇家暗里庇护,冯家大房这寡母孤女的三口,哪能攒下这么大的家业。爵爷定不会骗我,那事十成十是真的,既然是真的,这门亲事就结得。
第090章 反常
章夫人一想到将来晋国公是她孙子,皇后是她孙女,喜得合不上嘴。
血浓于水,到时候,她只需要多疼老五与冯昭的女儿,说不定连带着章家的爵位亦能再往升上一级。
安乐候老是与章家作对,哼,到时候,他们就狠狠地报复回来。
章家两个儿媳今儿见识到了自家婆母那死缠烂打,上赶子结亲的无赖,人家都说不议亲了,就连亲家母都喊上了,其厚脸皮程度,果真是闻所未闻。
章夫人对身边的仆妇、丫头招呼道:“你们是木头啊,都动起来啊,没瞧亲家母忙得团团转,搭手搭手,能搬什么搬什么。”
“都小心些,这可都是贵重物件呢。”
“小心啊,多几个人搬箱子,不要紧,慢慢走,注意脚下……”
章大奶奶微蹙眉头。
章二奶奶低声道:“大嫂,婆母今儿怎么了?”
“自打听说冯家大娘子要和离,她到现在一直都不大对劲。”
冯大娘子和离,与他们没什么事啊,可婆母就能上赶着要嫡幼子娶冯大娘子。
呵呵,要不是五弟眉眼七分像婆母,她们俩都要怀疑五弟不是婆母生的。
没见过这样的啊。
难不成婆母是相中了冯家大房的钱财?
章家也不缺钱,就算有五兄弟,将来分家,也足花各兄弟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钱。
两个儿媳心里犯嘀咕,猜测章夫人这么热心、上赶着的原因,长媳以为是相中冯家钱财,次媳觉得弄不好这五弟的身世不简单。
不到一刻工夫,冯家下人将冯昭的嫁妆尽数搬上了车。
冯昭罩着斗篷,在红梅、陆妈妈搀扶下出来。
章夫人呼了一声“未来儿媳妇,你风寒还未好,可仔细穿暖和了,千万不能再吹风,快些上马车啊。”
这是神经病?
冯昭望向母亲与叔母。
余氏一脸茫然,这章夫人果真是疯了。
孟氏笑了一下,“章夫人,我们得回去了,今儿有劳你帮忙。”
“啊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不是帮自家儿媳妇和亲家母,那么见外做什么。”
余氏实在不想与章夫人说话,怎么就唤冯昭儿媳妇了,还唤她亲家母,她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实在是不懂。
外头的车队动起来,孟氏道:“章夫人,改日再登门道谢。”
余氏福身行礼,“多谢了。”
凉亭中,胡秀秀以一副胜利者姿态张狂凝望,在她的身侧,是昂首而立的汪翰。汪翰不承认自己有错,他想与挚爱在一起是对的,胡秀秀才是他最喜欢的人。
汪琴立在小道上,看到二人的模样,唇角溢出一丝莫名的苦笑:大哥与表姑娘是彰显他们赢了,而大哥与冯昭的和离还引来了安康长公主,安康长公主是为了冯昭来的。冯昭是和离女子不假,凭着她惊人的嫁妆,无论是招赘还是再嫁,并不算难。
章夫人见她们准备上马车,亦自偏门出来,热情地挥手,“两家往后结亲了,便是亲戚,冯太太可要带我未来儿媳妇来窜门啊,两年后再成亲,我家老五能等的哦。”
她扬着手臂,直到冯家的车队看不见了,她方才收回的视线,一看到余氏,看到冯昭,她满脑子都是晋国公的孙儿,皇后娘娘孙女,真是太幸福了。
“我们上车回府!”
章大奶奶道:“婆母,我们的马车停在前院。”
“在前院吗?”
“是,确实在前院。”
婆媳一行正想回转,只听砰啷一声,侧门关上了,章大奶奶厉喝道:“什么人啊,有没有礼数,客人还没离开就关门了。宠妾灭妻,果然没规矩!”
两个儿媳交换着眼神。
章夫人一路骂骂咧咧绕了半个安乐候府才来到前院,累了个半死,多少年没走这么多路,估计明儿双腿得酸疼。
*
冯昭、余氏、孟氏共乘一辆马车。
孟氏道:“今儿新宁伯夫人有些奇怪。”
“可不是么,看样子是诚心与冯家结亲。”
“嫂嫂这下可以放心了,昭儿不愁寻不上好男人。”
“可章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是为了替我们冯家寻回脸面。”
不像啊,哪有为了寻回脸面,连儿子庚帖都拿出来的,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冯昭微垂着脑袋,余氏是难得一见的慈母,真心为女儿谋划,生怕她受了委屈,而她,亦不能不为冯家打算,“娘、大叔母,这些东西送回冯府,我常用的就送到陪嫁宅子上,我……还是住陪嫁宅子罢。”
余氏未开口,孟氏轻声道:“寿娘,你受了大罪,我与你娘心疼都来不及,怎么放心你住外头。你家没有兄弟,冯显、冯昆、冯景便是你兄弟,你受了委屈千万别忍着。”
余氏心疼地轻抚着冯昭,“娘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何铁心要和离,可今儿娘懂了,娘不怪你了。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回家先安心将养,我们不谈婚事,等你什么事有心了,你留在家里招夫。”
这便是亲人,一心只为她所杨。
冯昭的心波一漾,眼里的泪无声滑落,可脸上却是笑着的,“娘,大叔母,你们真好……”
*
兰桂堂院门外。
汪诗汪词姐妹俩静立外头,一双眼睛看着那些丰厚的嫁妆,汪诗心里暗骂:都怪胡秀秀,若不是她,这些嫁妆里就有自己的一份。
汪翰与冯昭和离了,成亲刚满十天,说和离就和离。
今儿又请了对头、姻亲来做中人,只怕明日这消失就会传得满城飞。
和离原对女子不利,可以安康长公主出面袒护,怕是汪家的名声会一跌千丈。
章家婆媳则一路议论冯家大娘子的嫁妆何等丰富,又提到用十万两银票给女儿零使,便是公候宰辅也没这么干的。
章二\\奶奶啧啧称奇,“我还第一次见给女儿预备嫁妆,有十抬极品绸缎,足足三百六十匹,这些花式竟是外头没见过的。”
章夫人道:“冯家乃是开国名臣之后,祖籍太原,前朝的冯阁老便是大周皇家先祖的老师。道一句真真的百家世族也不为过,只有那些目光短浅的才以为冯家大房、二房是商贾。”
章大奶奶有些意外。
章二奶奶道:“婆母,可是外头都说他们是猎户、莽夫。”
第091章 结亲还人情
章夫人连啐两声,“以讹传讹,也就是外头人的胡说八道,就像那汪家,还笑话人家鲁莽匹夫。哼,要说起根脚,冯家比汪不知道清高多少倍,一百多年前,冯大先生桃李满天下时,汪家的先祖连提鞋都不配。”
她是不知道的,可章爵爷很是佩服冯家,还就冯家的根底与她讲过数回,章夫人对冯家也是很敬重的。
章大奶奶道:“前朝冯大先生是他们这一脉的先祖?”
“太祖爷、高祖爷都是受过冯家大恩的,这份香火情没你们想的这般简单,即便高祖爷仙逝……”
二位奶奶听得正起劲,章夫人突然打住了。
章爵爷告诫过她,冯家的事绝不能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他第一个就不放过她。
“婆母怎么不说了?”
章夫人摆了摆手,“皇家与冯家的渊源,不比镇国公府与皇家的浅,你们明白这点便是。”
章二奶奶默了片刻,“所以婆母这才要与冯家大房结亲?”
“是……是我们章家祖上欠了冯家一个大人情,爵爷拿定主意要结亲还人情。”
这是什么人情,竟然要章家牺牲一个嫡子入赘。
章大奶奶想着回府问问夫君。
几家的夫人今儿瞧见了冯家丰厚的嫁妆,不输公主啊,炫目耀眼得让人喜欢,都是女人,有谁不爱漂亮衣裙,不爱贵重的首饰。
*
酉时一刻,今儿的大朝会总算结束了。
文武百官陆续从议政殿出来,晌食是在议政殿偏殿用的午膳,每次大朝会到了晌午,宫中御膳坊会送来六菜一汤,君臣同食。
冯崇文刚出宫门,就见自家的小厮迎了过来,“大老爷,出大事了!”
冯崇文微微凝眉,“出了什么事?”
“今日大房的大娘子出事了,大太太赶去了安乐候府,午后大娘子就和离了。”
冯崇文怔了一下,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和离了,早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刑部高大人正好在旁边,“是和离?这么说做错事的是汪家?”
小厮连连点头,“具体怎么回事,小的也不知道。今儿一早,大房的太太使了婆了过门请大太太过去主持公道,说汪家欺人太甚。大太太就过去了,巳时,便有大太太身边的金妈妈回来,要了二十个护院,又叫了十几个婆子、媳妇子和马车去安乐候府……”
冯崇文惊道:“这么大的事,两位太太就订下了?”
冯氏出嫁女和离,这比两家结姻的大事更重要,前者弄不好会带累名声,而后者则多被视为喜事、好事。
小厮不清楚,只是晌午有人来给他送饭,像他专门服侍冯崇文,将人送到宫门前,就一直要候着,着实不知大朝会几时结束。各家都是下人在旁候着,就连晌午也是在宫门外吃的。送饭来的丫头就当成新鲜大事说了几嘴,具体的,丫头也不知道,不肯多说。
小厮觉得妇人和离,这可是天大的事,就好比哪家的姑娘被人休了一样,虽说和离好听点,但婚姻失败,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这才迫不及待地告诉冯崇文。
知道冯崇文侄女冯大娘子和离的官员好几个,只片刻,好事的就告诉不知道的,“听说大理寺少卿冯崇文的侄女和离了。”
原本不知嫁的是哪家,有心要还刻意点破道:“就是嫁给安乐候世子的冯大娘子。”
“正月才成的亲,没多久吧?”
“不到半个月。”
不到半月就和离,这许是大周以来,第一桩最短的婚姻,十几日前成亲,十几日后和离,冯昭会用现代语“闪婚、闪离”。
因是奇闻自有奇闻的奇效,不到半个时辰,知道的告诉不知道,一传十、十传百,文武百官就有七成人都知道这事了,有三成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有三成人是看热闹、还有两成无所谓,事不关己,听听就罢,更有两成人好奇这和离的原因,甚至想八卦一下。
*
高老夫人此刻坐在马车里,还在回想着今儿发生的事,安康长公主在护冯家,而且还是铁了心地庇护,今儿才知道,冯家大娘子出阁前,安康长公主居然拿了那么稀有的一套首饰添妆,不可谓不贵重,就长不戴,光是放起来,那也令人高看一眼。
“阿苗。”高老夫人唤了一声,仆妇立时抬头:“老夫人。”
高老夫人道:“冯家大房是不是还有一个二姑娘,今岁多大了?”
“有,听说不是冯太太所出,十二年前,冯崇德冯将军战死北疆,有一妻一妾,那妾室是冯太太的陪嫁丫头。守夫孝三年后,冯太太做主,寻了忠厚老实的庄户汉子嫁出去了,还给了一笔银钱,置了八十亩良田,日子过得甚是不错。”
高老夫人悠悠轻叹一声,“冯贵瑜将军死得太早了,唉,以他的军功,若是晚死几日,定能谋个国公。”
“是呢,听说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比第一代平远候都强三分,死得太早了。”
“忠义公冯品儒有大义。从今儿看来,皇家还是记得冯家的功勋。”
仆妇眼睛微闪,安康长公主今儿就出现得奇怪,即便有冯家仆妇一路回禀讲了汪家的事,可现下回想,从安康长公主迈出公主府开始,她已经拿定主意要替冯家母女撑腰。
高老夫人道:“阿苗,你说让高家的嫡公子与冯二姑娘联姻好,还是让庶公子娶冯二姑娘。”
阿苗没想自家老夫人动了这念头,一时权衡如何回答,“冯家大房是商贾门第,让八爷迎娶合宜。”
安康长公主看重冯家大房,这绝不是意外。安康长公主要打理公主府,还要打理镇国公府,两府的庶务忙得团团转,可她却知道冯大娘子出阁,还提前添了妆,赐了首饰,这太不寻常了。
安康长公主添的那套首饰乃是“鸾凤和鸣”金丝钗、金丝镯、金丝的项圈,金丝的手镯,无论是做工还是式样,巧夺天工,安康长公主怎会将这般稀罕的首饰赐给冯大娘子。
她代表的不是自己,更是太后与皇帝的态度。
安康长公主今儿还提了太原同乡几个字,这事绝不简单。
高老夫人抬手,“不,高家庶子配不上冯家二姑娘。”
“老夫人……”阿苗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