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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帝月谋txt下载     帝月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2章 清贵不凡

    高老夫人活了六十多年的敏锐,感觉告诉她,这背后还有深意,亦有她还不知道的事,可到底是什么呢。她还需得好好琢磨琢磨,最后是弄明白原因。

    回到高府,高老夫人就把两个嫡子唤了过来,说了在安乐候府发生的事,自然亦说了安康长公主对冯家大房奇怪的庇护态度与静默的关注。

    高尚书道:“娘,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不就是长公主为冯家大娘子添妆,赐赏了一套首饰。”

    高老夫人摇头,“这事不简单。‘鸾凤和鸣’的革丝首饰是先帝在太后痛失一对孪生子后,先帝令名器大师打造完成,当时一共献了十二套,先帝没相中,他请了明泉寺的玲珑大师出手设计,内务府最好的工匠一百二十人,日夜赶工,耗时一月方才完成。

    这么多年,我一直未见鸾凤和鸣,没想到,是太后赏给长公主做了嫁妆,更没想到,长公主会将这一套意义非凡的首饰赐给了冯大娘子做嫁妆。

    今日安康长公主怒,不是因为汪家欺凌冯大娘子,而是因为汪家盗走这套首饰。”

    这套首饰有着特殊的意义,就象征着帝后二人的爱情,当今皇后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先帝与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为安太后之心,特意从她娘家挑选一女为后。即便是矮个子里挑高个,可谁都知道太后出生小家族。先帝娶太后为嫡妻后,封了沈家一个“承恩候”,且还将宫里丝绸生意交给沈家打理。

    沈皇后一直眼馋这套“鸾凤和鸣”,她生下皇长子即当今太子后,曾明里暗里的想要这套首饰,可太后不仅未给,还训她“不懂礼数,任意妄为”,最后更是借此将皇长子抱到自己跟前教养。

    而那时,安康长公主已经下嫁镇国公府杨家为世子夫人,也就是说,这东西并不是安康长公主的陪嫁。如今再次出现,且还由安康长公主转给了冯家大娘子,出现在冯家大娘子的嫁妆里头。

    这,到底是有什么她们都不知晓的用意。

    高老夫人回来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

    她与太后是手帕之交,在四十多年前,在宫里见过这东西,虽只一回,却记忆深刻,因为这首饰有先帝对太后的愧疚、心疼,还有先帝的承诺。对先帝与太后来说,这首饰是一种约定。

    对如此重要的物件,太后怎会赠送,这绝不是安康长公主的意思,应该是安康长公主授意于太后。

    高老夫人道:“你们派人将冯家大房的事彻查一遍。查出结果了,再禀我。”

    “是,娘。”

    高尚书兄弟二人恭敬地应了。

    高尚书知沈皇后讨过此物,太后未给还训斥,越发觉得此事不寻常。

    高二老爷道:“娘,连皇后借着繁衍皇子有功,都未讨到的东西,太后怎么会给冯大娘子?”

    高尚书道:“正是因为不明白,娘才让我们彻查。”

    外头,高老夫人身边的仆妇喜嬷嬷唤了声“老夫人,老奴有事相禀。”

    “进来!”喜嬷嬷迈入花厅,对着二位老爷福了福身,恭敬地道:“老夫人,我们从安乐候府离开后,那新宁伯夫人缠着冯淑人要她保媒,又缠着冯太太要将嫡幼子章五许给冯大娘子。”

    高家母子听到这儿,从是神色一动,哪有这般卖亲儿子的,是许给冯大娘子,这是入赘,是当女儿一般许出去。这新宁伯府还不至吃不起饭,且听人说,章夫人、老夫人素来最是骄宠这幼子。

    喜嬷嬷道:“听说新宁伯夫人缠着她们的样子不是假,事先有准备,竟是备章五的庚帖,虽然冯家未应,可她亦一口一个亲家母地喊着,对冯家太太颇是殷勤讨好。”

    高二老爷越发想不明白了,“章家想干什么?难不成知道冯家大房、二房绝不像传言一样,是什么猎户莽夫、商贾人家?知道冯家乃是前朝名儒之后,真正的书香书第,清贵不凡,这是要……”

    高老夫人抬手,止住了高二老爷的话,示意喜嬷嬷,“你到外头守着,让侍剑、侍鞭两丫头戒备,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喜嬷嬷应了一声“是”,退出房间。

    这么隐秘,难不成母亲又知道了什么,而这是他们兄弟都不晓的事,空气凝重。

    高老夫人道:“章夫人此举,倒是令我忆起朝廷秘室,新宁伯看似领了羽林军副统领一职,实则是通政处首座。”

    高尚书惊呼一声,“皇帝的刀!”

    杀人的刀!

    高家兄弟二人一听到“通政处”三个字,面容大变,这委实是先帝登基以后搞出来的一个特殊部门,听说里头的人都很神秘,上上下下直接听命于皇帝调派,集皇帝暗卫与情报于一体,全是暗处之人,专替皇帝监督百官品行、做一些朝廷暗事。

    太祖皇帝宽厚,不愿做暴君,得天下,大封有功将臣,八大国公、十六候爷、三十二位伯爷,而高祖登基后,大刀阔斧,灭得如今,八大国公只余其二:镇国公、越国公。镇国公府得保,一则是因为太祖帝的皇后出自杨家,二则是安康长公主下嫁镇国公府。

    越国公秦谦得保,这老东西吃喝票赌什么都来,尤其爱美人爱美酒,十年前才驾鹤登天,而现任越国公虽比他老子好两分,却是个火爆脾气,大大咧咧,想干什么就做什么,哪个月都有十份、八份弹劾他的折子。

    十六候府而今存四,三十二伯府存六,曾经那么多的权贵功勋,唯余十二家。

    高二老爷叹道:“安乐候府完了……”

    这次干出一桩此等大事,偏汪德兴还不知死地与新宁伯章济作对,新宁伯竟是通政处首座,那个暗卫头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曾经那些赫赫有名的功臣,十个有九人就死在通政处的刽子刀上,他们获罪的名目更是花样百出,“证据确凿”。

    太祖皇帝放过了一群与他同生共死的将臣,可他儿子高祖皇帝容不得,没瞧高祖皇帝连他的兄弟都给杀干净了,而这些权贵功勋,在高祖登基前各有支持的皇子,现下保存下来的十二家,要么是没参与其间,要么就是高祖登基的支持者。

    高老夫人道:“汪德兴那老子就是个败家子、纨绔,高祖皇帝时,哼哼,数位皇子谁都瞧不上他,要本事没本事,要势力没势力,不过是凭着家中出美人,在前朝献了美人给昏军,又因打开城门迎入天龙军,才得太祖皇帝赏赐封了一个能不能袭爵还不一定的安乐候。”

第093章 宠妾灭妻

    汪家的行事作风,太祖帝虽封,但一直不喜。而高祖皇帝不仅不喜,还是厌恶的,觉得就是一门子的卑鄙小人。

    高祖皇帝登基前,不是储君,而是太祖的次子,且还是亲娘早逝的庶子,寄养在嫡妻名下。前有封了储君的长兄,后有一心想给他使绊的弟弟。明明在兄弟之中立有军功最多,偏偏与帝位无缘。在数年与众皇子的明争暗斗,越来越出色。在得知太子与胞弟要设计杀他时,他将计就计,将所有兄弟诱入杀局,尽数斩杀。一场“武门惊变”,他将自己的兄弟尽数诛杀殆尽,成为太祖皇帝唯一还活下来的儿子。太祖皇帝虽然震怒,却不能杀他,一旦杀了,这天下便无人承位。

    太祖皇帝一怒之下重病在床,索性顺水推舟,令高祖登位为帝。

    高祖登基,杀尽手足之后,设了“通政处”,其实就是一群暗卫加情报头子专门部门,里头的人分管天下各地的消息,也是在设下通政处后,数十家开国功勋,在八年后只余现下的十二。

    太祖皇帝不愿杀功臣,高祖做了。

    太祖不杀手足,高祖也给做了。

    高二老爷心肝直颤,“这往后可不敢开罪新宁伯,真没想到,这家伙竟是皇帝的人。”

    高老夫人道:“这件事你们兄弟切莫传出去,传出去了,得罪的不仅是新宁伯,更是皇帝。”

    高尚书沉吟道:“新宁伯掌握了我们都不知道的消息,以他夫人的性子,不用做这等荒唐之事。”

    高二老爷眼睛一亮,附掌一拍,“新宁伯能舍嫡子入赘冯家,我们高家也可以。我的嫡次子文武双全,在外的名声亦不错,嘿嘿,娘,要不赶明儿,我们也请人说媒。”

    高尚书面露凝色,“这样……不会得罪新宁伯。”

    高老夫人亦在权衡利弊,“既然章家竭力讨好,冯家大房必有我们不知的大好处,老二这主意不错,先投石问路,总能探出这背后的真相。”

    母子三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了半晌,高老夫人亦累了,方令两子回去。

    高老夫人是高家的老封君,因她与太后的关系,高家子孙颇是受益。

    *

    冯昭住回南城平阳巷冯宅,自己未出阁前的明月阁。

    她的所有嫁妆尽数被下人存入了明月阁的两间厢房里。

    待整理好嫁妆等物,已是二更时分。

    冯昭坐在阁楼上,反反复复地搜寻关于“鸾凤和鸣”的记忆,一遍,再一遍,要不是今儿对嫁妆,她不会知道里头有整套巧夺天工的首饰。

    她出阁的时候,添妆的多是冯家的姻亲和本家,二房来了两个族妹,三房来了一个族妹,看似来人不同,但未婚的族中姐妹都捎来了礼物,从价值十来两到几百两不等。

    “鸾凤和鸣”确实是她第一次见。

    她寻出孤本字帖《游镇国寺》,在现代时,她便是中医,字还算不错,单看她的字,会以为她是男儿,有男儿的洒脱、刚毅,很难看出是女子写的。而前身冯昭,因冯家聘请了从宫里出来的本家冯嬷嬷当教养嬷嬷,她与冯晚的礼仪规矩,都学得很是不错。

    冯嬷嬷住在冯府的素心苑,拨了四个丫头、一个仆妇应。

    当初与冯嬷嬷同来的梅姨,如今是一家首饰铺子上的女管事,已经嫁人,除了一对继子,她亦生了两个儿子,日子亦过得甚是顺心。

    当初她们来的时候,余氏就许诺替二人养老。她提笔照着字帖练习起来,只练了十二个字,反复练习十遍后,她搁下笔,活动着双腕、胳膊,洗漱完毕,方才上榻安歇。

    与明月阁遥相呼应的乃是冯晚的明珠阁,她站在阁楼的窗前,看到左边阁楼的灯暗了,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整天,冯晚一直不安,生怕姐姐过不去这道坎,她甚至不知如何宽慰,原来姐姐出阁不过十日,却仿佛走过了一生。在汪家经历了那么多的阴谋算计,与冯府只得母女三人的简单日子相比,她们过得太单纯,太平和了。

    她终于改变了记忆片断里的人生,从今往后,只要她不作死地再步入安乐候府,不再回汪家,记忆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再重现。

    汪翰想与胡秀秀在一起,她成全他们。

    没有她的嫁妆,没有了她的扶持,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的爱情能走多远。

    今晚,她可以好好地睡一个觉。

    *

    安乐候世子汪翰与冯大娘子和离的事,在当天便在皇城传扬开来,高、章两家因自家主子与安乐候府是对头,少不得推波助澜,仆妇们添油加醋地黑化安乐候府,将这事夸张地告诉自己熟识的人。安乐候府穷得揭不开锅,什么宠妾灭妻,未出阁的胡家表姑娘与汪翰无媒苟合,而汪翰还偷盗嫡妻嫁妆首饰、字画送给胡小妾等云云。

    人们对这种丑闻更爱听,一传十,十传百,先是各世家,再是各坊市、大小茶楼、酒楼等,一时间传得轰轰烈烈。

    汪德兴因赶上大朝会,二更天时才回家,一回来便用饭洗漱,想着明日还有要事,未去后院便歇下了。

    胡氏紧张了一宿,生怕汪德兴前来问罪,直至三更天,听仆妇说汪德兴在前院歇下,方才才地舒了一口气。

    翌日五更天,汪德兴在玄武门前等着入宫办差,远远就听一群官员三五扎堆地议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待他下了马车,所有人望了过来,借着各家的灯光,看清他时,现场一片静寂。

    以往,总会有官员主动打招呼,可今儿却没一人向前。

    “真没瞧出,他家如此没规矩。”

    “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的,人所罕见。”

    “婆母拿儿媳的嫁妆,丈夫盗妻子的嫁妆,这在世家也从未有过。”

    汪德兴见无人与自己打招呼,看到未来亲家汤大人立在一边,抱拳一揖,“老汤,出什么事了,看百官在议论?”

    汤大人看到汪德兴,昨儿一宿,夫人又哭又闹,说他怎么给儿子订了那么个女子,那汪诗别说礼仪规矩,女子贞静全无,更是尖酸刻薄,行事不端。还细细地将她去安乐候府的所见所闻都给讲了,甚至于汪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安康大公主在汪诗寝院搜出长嫂的嫁妆。

第094章 被嘲笑

    长嫂都不知道自己的嫁妆被偷,汪翰私弄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拿着钥匙偷取妻子的嫁妆等等。

    一句话,汤夫人要退亲,要是给她儿子订这等贵女为妻,她宁可让儿子娶小家碧玉,便是秀才女儿、举人女儿都使得。

    汤夫人硬是闹得汤大人赌咒发誓,说同意退婚方才放过了他。

    唉,只要汤夫人说的是实话,他是不反对悔婚的。

    委实汤夫人与他做了几十年夫妻,有时候这嘴里的话没个实在的,可今儿一到武门,便听百官们在议论此事,听了两耳朵,与他夫人所说悬殊不大,就算汤夫人说的不是十成十,那也是有八分。

    若有五分,他也是要悔婚的,何况这是八分。

    此刻,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官员迎了过来,与汪德兴的关系以往还算不错,属于仅次于汤大人的。

    来人笑问他:“汪大人,下官记得汪世子成亲至亲不足半月?”

    汪德兴笑道:“成亲十二天,儿子与儿媳感情甚好,琴瑟和鸣。”

    周围立时一片轰堂大笑,汪德兴不知这些笑甚?可他觉得这笑觉非好意。

    汪德兴微锁眉头:莫不是家里的事传出去了?

    是不是禁药、寒毒之事?那些郎中没守住嘴说出去了?

    官员笑罢,“汪世子昨晌和离了,听说请了几家贵妇入府当中人,人家连嫁妆都一件不少的带回了冯家。”

    汪德兴惊呼一声:“你胡说!”

    官员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后宅不宁,祸及子孙。”

    汪德兴回过神来,他不信,他才是一家之主,这么大事的,怎会不与他商量就和离了,他一路疾奔,路上又有官员问道:“汪大人,汪世子成亲不足半月,怎就和离了,如此行事,婚姻岂非儿戏?”

    汪德兴无法回应,拼命往家赶。

    汪家祖上虽是定北立功,到了上任安乐候不成器,在朝中官职全无,只落了个空头爵位。汪德兴在其母的教导下,走的是文官路子,年轻时十年寒窗,十九岁时终于考中秀才。他有爵位,自不需再考举人,在其母打点下,谋了个礼部员外郎的闲职,实职也是正五品,还有个正二品的爵位,也长极是不错了。

    与汤大人说话的官员见汪德兴过来,立时散去,与旁边的人继续低声议论。

    汪德兴低声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汤大人道:“汪候爷,你不知道你儿子昨儿干了一桩惊动皇城的大事?”

    汪德兴凝了一下,“他们说文台与冯氏和离,这怎么可能?”还骄傲的挺了挺胸,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儿子才德兼备,故意诬陷,乱传谣言。

    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就不面对现实,仿佛他儿子很优秀,诗再好,品行不佳,也没人敢嫁。

    汤大人默了片刻,难怪安乐候府乱成一团全没规矩,他居然不知道,汤大人很是同情汪德兴,但又想到汤夫人昨晚说的事,不替次子解除婚约,就别回家,“汪候爷,贵府世子、千金太过惊世骇俗,犬子高攀不上,这婚约还是就此作罢。”

    他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汪德兴愣愣望着汤大人,“老汤,是我哪个儿子又惹了事端?我昨晚二更返家,用罢暮食,看了会书在前院书院歇下,还请指点一二。”

    他不知道,他不是汪家当家人。

    汤大人摇了摇头,“昨儿贵府世子因宠妾灭妻,与冯家大娘子和离,此事惊动了安康长公主、高老夫人……”

    “我儿子宠妾灭妻,哈哈……老汤,你真会开玩笑,我儿子十天前才成的亲,妾,连通房都被我夫人打发了,哪来的妾,哈哈……”

    汤大人好意提醒,他还在笑,以为是开玩笑。

    一个御史摇头晃脑,连连轻叹:“枉为人父,枉为人父啊!自己儿子干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他还不知道……”

    得!得!得!

    晨曦中,奔来几匹快马,走在最前头的乃是两名武将。近了跟前,领首的武将纵身一跃,动作迅猛,几步窜到汪德兴跟前,汪德兴还未反应过来,胸前、胸上就被拳头砸中。

    “他娘的,汪德兴,你教的什么儿子,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汪德兴只觉得痛,摇摇欲坠,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衣襟,“汪德兴,你们汪家就是这般欺负冯家寡母孤女的,你到底是不是人?啊!纵着你儿子宠妾灭妻,又是推人下河,又是下毒,冯丫头就那么不受你家待见!”

    汪德兴看清面前的人,乃是越国公,虽是年近六旬,可性子火爆,此刻更像点头炮杖,在他身后立着新宁伯章济,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章济这厮在背后捣鬼说了他儿子的坏话,惹得越国公火冒三丈,寻他出气。

    “章济,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汪德兴怒骂一声。

    越国公抬手又要打,立时被汤大人等几个官员给拉住,“越国公歇怒,越国公歇怒,越国公……”

    “汪德兴,你卑鄙无耻!整个安乐候府穷得把府邸都当了,还想害死冯丫头谋了她的嫁妆,你怎么不上天,你给老子飞上天,那么厉害,啊?你真当冯家没人了,寡母孤女就可以任你欺负?老子告诉你,我越国公秦家受过冯家大恩,你要再敢欺人,老子见你一次揍一次,我儿子、孙子见你汪家子孙见一个打一个。

    妈的,自家不是个东西,还要作贱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嫌弃冯家是莽夫,冯家他要是莽夫,你们汪家就是卖女求荣的下贱货色。谁不知道你汪家是怎么发家的,给前朝昏君献美人,呵呵,你一门的男盗女昌,肮脏泼货……”

    汪德兴几时被人又打又骂过,这越国公算是与先帝一辈儿的,他不与对方计较,可是莫名被打骂一场,这心情也不好。“越国公,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了?”

    越国公还要骂,就听玄武门大门开启,官员们排列整齐,往议政殿方向行去。

    对汪德兴来说,这一天简直就是恶梦,直到上朝时,他才自家于昨日做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大事,他儿子宠妾灭妻,偷盗妻子嫁妆给胡秀秀,还逼着嫡妻纳胡秀秀为贵妾,在万般欺凌中,冯昭与汪翰和离了。

    弹劾他的官员,呼喇喇占据了大半个朝堂。

第095章 贬罚

    他汪德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受欢迎过,什么汪家姑娘推长嫂下荷花池,什么胡秀秀给嫡妻下寒毒,什么汪翰偷盗嫡妻嫁妆……

    还有故事有情节,整个朝堂因这事都炸开锅,尤其是越国公,在朝堂上指着汪德兴破口大骂,什么一门的黑心肠、肮脏货,做了表子立牌坊……

    大周朝的小朝会,只有百官议政,唯大朝会时才会有皇帝坐朝。可朝堂上闹成了一团,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德弘帝一袭金黄龙袍,迈着八字步,脸阴沉欲滴,本不想来,可左右丞相跑到御书房请他,不能不来,好嘛,这汪家真不错,干的这些人,当真是令人寡目相看。

    他是皇帝,他虽宠爱贵妃,可贵妃从不敢抗逆皇后,即便他的原配发妻体弱多病,那也是嫡妻,必须得敬重。

    汪翰宠妾灭妻到连安康长公主都惊动了。

    李丞相手捧笏片,朗声道:“汪翰德不配位,臣恭敬陛下,夺去其候府世子之位。”

    高尚书向中两步,道:“臣附议!”

    “臣附议!”

    新宁伯章济扫了一下,他属武将啊,只是如此怎么够呢,那冯大娘子也算是他未来儿媳妇了,留着那小子好辣眼。

    越国公秦谦声如洪钟,“陛下,子不教,父子过,汪家狗东西不分是非,与汪德兴也有关系,不能罚了小的不罚老的。”

    秦家世代武将,从老国公到这位国公,都是长寿相,说什么是什么,素来讲话不过脑子,就连秦家的子孙也是有样学样,称之为“男子气概”,就连秦家出来的姑娘,也是生得五大三粗,以强壮为美。

    德弘帝问道:“越国公以为当如何处罚汪德兴。”

    秦谦呵呵傻笑了两声,“罚俸禄肯定是不行,听说安乐候府穷得当府邸了,不如剥夺爵位。”

    汪德兴一声惊呼:“越国公!”

    这也太狠了,因为他们家穷,不能罚俸禄,就要夺爵。

    现下的十一开国功勋个个都不屑与安乐候汪家为伍,越国公的名声不好,可对汪家更是不屑。

    德弘帝唤了声:“镇国公!”

    镇国公移到中央,恭敬地答道:“越国公说子不教,父子过,汪翰德不配位,宠妾灭妻,确实当罚。可夺去爵位有些严厉,可汪家太穷……”

    能穷到当府邸,这得多穷啊。

    他们是穷疯了,才会动新妇的嫁妆。

    好嘛,现下整个皇城都知道安乐候府穷得离谱。

    甚至还有人传出,安乐候府快吃不上饭了,到了市井,居然有人老妇议论,说安乐候夫人抢了新妇的饭碗,不许新妇吃饭,真真是千古难见的恶婆婆。

    冯崇文唤声“陛下”移到中央,“汪家穷,一则是老安乐候败家所致,二则听闻安乐候夫人毫无贤德。臣以为,汪德兴治家不严,纵子乱德,汪翰得罚,当夺去世子之位;汪德兴要罚,降其爵位;汪家当家夫人亦得罚,胡小妾乃是汪夫人的侄女,没她纵容,怎会胆大妄为挑唆汪翰不敬嫡妻。臣闻,汪德兴后宅,有位贵妾陶氏,德才兼备,乃是淮南陶公后人,当赐陶氏为妻位,令陶氏执掌汪府,以正家风。”

    汪德兴此刻眼珠子一转,冯家大房有钱,太有钱了,而陶氏与冯家还是亲戚,虽是远亲,却是相认的。如果让陶氏掌家,既是惩罚了胡氏,也能让家里好过些,说不定扶她为妻,冯家就会帮衬。

    他心下一转,真是丢死人啊,他现在恨不得杀了胡氏姑侄,再打死汪翰,丢人显眼,闹了这么大的事,他汪家的名声这是毁于一殆。

    “启禀陛下,臣有罪,臣治家不严,臣恳求陛下,赐封陶氏为嫡夫人,降胡氏为……平妻位。”若是降为妾,以妻降妾这可是犯忌的,定会招惹太后不快,当今皇帝可不如高祖行事犀厉,反而是仁德君子。

    妻房有尊卑,若没有尊卑就是桩笑话。

    新宁伯微微一笑,躬身道:“启禀陛下,自来妻尊妾卑,降嫡为庶,有违规矩,臣以为,不如封陶氏为并妻。”

    方尚书道:“不可,陛下与皇后娘娘已封了胡氏为诰命,这再封一个有违规矩。”他是执掌礼部,这礼万不能乱。

    李丞相默了片刻,“就同为五品宜人,同为嫡妻,由陶氏掌家,夺汪翰世子位,降安乐候为安乐伯。”

    德弘帝对方尚书,“着礼部拟旨。”

    “臣遵旨。”

    爵位降了,从候降为伯爵位,品阶亦降了一等,乃正三品。

    安乐伯府太穷,若是罚了汪德兴俸禄,他就吃不起饭了,对当今时常罚官员俸禄以示惩戒,到了汪德兴这里,只能罚降爵位。

    汪德兴怄得半死,他有这么穷,笑话,要是穷,能每日吃得燕窝。他觉得是不贤的胡氏,再有失德的儿子连累了他,他很想骂人,揍人,直至听到周围如潮的高呼:“恭送皇上。”

    如何回的安乐伯府,他不知道,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不晓此地何地,仿若行在梦里,脚步发沉,思绪发票。

    汪德兴进入安乐候府,面容阴沉似压下了乌云。

    门丁见他如此,大声不敢出。

    汪德兴厉喝一声:“世子在哪儿?本候不在家,府里又出了何事?”

    门丁谨慎胆小地答道:“回候爷,夫人在朱榴堂,世子与表姑娘在府里。”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门丁不敢答,生怕挨骂。

    汪德兴气冲冲地迈入二门,站在二门可见内宅各处的庭院错落。花园凉亭里,瞧见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男子弹琴,女子随音起舞,瞧到眼里,汪德兴怒火乱窜。

    他急驰而去,抢过瑶琴。

    嗡隆——

    重物落地的声响,瑶琴登时被摔成了两半。

    “孽子!我与你说了多少次,要你善待冯氏,可你却将为父的话当成耳边风。现下我汪家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你娶妻不到半月,就与新妇和离……”

    汪翰看着勃怒的汪德兴,保持着他一贯的温文尔雅,“父亲,冯氏吵闹着和离,说什么‘我不喜她,她便休’,又说要成全我与表妹的情缘。既然她都不惧,难道我还要求着她留下来。”汪翰继续道:“冯氏满身铜臭,言行粗鄙……”

第096章 挨打

    汪德兴扬手,“啪!啪!”就是两记耳光,又狠又重,“你嫌她满身铜臭,居家过日子,就如表姑娘这般诗词歌赋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又或她的诗词歌赋可以助你前程远大?她会的玩意儿,是秦楼伎子、侍妾玩意儿做的,你见过几个嫡妻夫人做这些事?”

    他虽不知缘由,看到此刻汪翰与胡秀秀两个人的模样,恍然无人之境,今儿在朝堂,他先尽了颜面,才知道他这个好儿子干出了怎般惊天动地的大事。爬墙胡秀秀的院墙,偏偏冯家太太因女儿病重,在旁照看,更是知晓了此事,可他不知错,反而死活要纳为贵妾,冯家能应?

    他还真是小瞧了胡秀秀!

    候府养她数载,给了最好的,她就是这样回报汪家。

    汪德兴指着汪翰:“孽子,因为你,为父在朝堂丢尽颜面,来人,把这孽障给我绑了,今儿我要亲手执杖教训这孽子!”

    汪翰哪里看过如此盛怒的汪德兴,高呼一声,“请父亲歇怒!”

    “来人,府里的下人都死哪去,快将这孽子给我绑了,再不绑人,全他妈的给我滚出候府。”

    汪德兴很生气,就算是他父亲荒唐,名声也没像今儿这么糟糕。

    他没遇到一个优秀的父亲,还当儿子是个好的,结果儿子也一样荒唐,将汪家的名声踩在地上玩。

    他这一生容易吗,为了振兴汪家,为了保住候爵,做了那么多,他们家的候爵可与那些真正的开国功勋不同,是被人不屑不耻的。他好不容易攒回的几分好名声,一朝尽被这孽子所毁,这是上天在折磨他么。

    下人人先是互相张望,不敢动手。

    看汪德兴盛怒,在旁立着,汪德兴用一点,指了两个人,“你们马上给我绑了,快点!不绑他,我今日就杖毙你们。”

    最后几个掷地有声,两人战战兢兢地抓了汪翰,将他绑在了条凳上。

    胡秀秀娇呼一声“请姑父歇怒!”

    “歇怒个屁,你个不要脸的溅货,勾我儿子,害他做出此等失德之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让你做彭善的继室嫡妻,你就这么不愿意,上赶着给他做小妾,好,好,我会让你做一辈子妾……”

    胡秀秀身子一晃,一辈子妾,意思是永不会让她为妻。

    她不要做妾,她要做妻。

    妾通买卖,要服侍妻,要学妾的规矩,这每一个都是她忍受不了的。

    汪德兴的盛怒,吓得府中众人不敢出大气,只得远远地张望。

    汪德兴疯了一般握起棍子,一边打,一边大骂,“让你宠妾灭妻!”

    砰砰——

    用力很大,恨不得直接将这孽子给打死,也免得在外头丢人显眼。

    啊!啊——

    汪翰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让你不辩是非!让你枉顾尊卑!”

    砰砰砰砰——

    再打四下,此刻都怒火填胸,哪管旁的,只想着这等丢人的儿子,打死了便罢,反而他不止一个儿子,不是还有一个嫡子,那汪博虽生得不如汪翰,才学不如汪翰,但胜在行事更为端方本份。

    “让你德不配位!让你沉陷女色,让你丢尽老子的脸面……”

    每说一句就打两棍子,汪翰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落在身上,痛入骨髓,声声惨叫,刺破空中,直惊得花园的鸟四下飞散。

    胡氏听说汪德兴回府,正绑了汪翰杖责,吓了一跳,当即领上汪福婶,风风火火地奔来,而不这处,汪诗、汪词等人亦在往花园凉亭里赶。

    汪德兴手持大棍,嘴里骂骂咧咧,“害老子被朝堂弹劾,治家不严,教子无方……”

    打,继续打,这样不争气的儿子,如果和他父亲一样,索性打死了事,就当没有生过这孽子。

    汪博、汪赋兄弟俩得到消息,赶到后花园时,汪博遥遥唤了一声:“父亲歇怒,你这样打下去,大哥会没命的。”

    汪德兴厉喝道:“滚!这孽子,害得我汪家爵位被降……”

    安乐候的爵位被降了。

    汪德兴将棍子拄在地上,气喘吁吁,双脸通红,“汪翰,我告诉你,我可不止你一个儿子,你害我汪家颜面尽失,害汪家爵位被降,你的世子之位也被夺了,想当世子,门都没有。”

    大哥的世子之位剥了?

    汪博有些意外。

    汪赋只觉天雷滚滚,大哥的世子之位被夺……

    胡氏跑得喘不过气,一过来就听到汪翰世子之位被夺的事,放缓了脚步,“候爷,文台的世子位怎会被夺,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汪德兴轻哼一声,看到胡氏,怒火刚歇,又立时窜了起来,都是这胡氏,要不是她不贤,怎会背着他干出这等事,“不可能!哼,你把候府房契抵当出去,我汪家就穷得揭不开锅了,啊?朝堂上都传遍了,说汪家穷得谋划新妇的嫁妆,而这孽子听那小溅人的挑唆,偷了新妇的字画、首饰给她……”

    胡氏做错了事,此刻很是心虚。

    “你们母子,害我汪家颜面尽失,成了大周最大的笑话!胡氏,你看你养的好儿子,害我汪家爵位被降,你们俩是我汪家的千古罪人!”

    胡氏嘟囔道:“陛下不是最爱罚没俸禄,这……这事……”

    汪德兴一挥棍子,“你这溅妇,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当候府房契,世人说我汪家穷得揭不开锅,陛下不罚我俸禄,就只好降爵。”

    一等候爵啊,就这样变成了二等伯爵,如果能花银子从二等变一等爵位,别说十万两,就是一百两那些贵族也乐意。罚俸才多少,就算是罚十年,也不过一万两银子,可他家是降爵,满朝文武都说汪家穷,他从来没像今儿这般丢脸。

    汪德兴指着胡氏,“自娶你过门,你是如何打理我汪家家业的,你是不是将汪家败尽了?”

    胡氏哪敢说,你汪家就没多少产业,这家业可是被你老子败光的,剩下的原就不多。

    胡氏嫁妆也不丰厚,若是丰厚,也不会将日子过成这般。

    汪德兴接掌汪家以来,不敢贪,他怕通政处,这是皇帝的眼睛,只要他一行错,不仅保不住爵位,还得累及全家。

第097章 并妻

    汪赋讨好地对汪博道:“二哥,大哥的世子之位被剥夺,你有机会了。说实在的,大哥除了会吟诗作对,哪一点比你强,这汪家若落到他手里,早晚得败光。”

    他是府里的三公子、三爷,但他不喜欢大哥,大哥一直瞧不上他,嫌他是庶子,似乎也认为二哥读书不够努力。

    若是大哥不能袭爵,汪赋觉得二哥袭爵不错,他自来与二哥更亲近些。

    现在因大哥一人之过,累及全家,父亲大发雷霆,降爵、丢颜面、失名声,无论哪一样,确实该教训一顿。

    胡秀秀听到汪翰世子位没了,面露讶色,不就是与冯昭和离,怎么就没爵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想求情,可姑父骂她溅人,无论如何,这个事是她引出来的,恐怕整个汪家都不会有好脸色。

    汪德兴指着管家,“将我汪家的家业都好好整理整理,我要知道,汪家还有多少家业。胡氏理家无方,从即日起,就不必掌家了。”

    胡氏惊呼一声,为了支撑候府,她把自己的嫁妆都填进去了,可现在却说不要她打理。

    胡氏若失理家权,她胡秀秀的日子也会变得艰难。

    胡秀秀心下一转,急呼一声:“姑父,不可啊!这些年,姑母打理候府,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哼,能做出当掉候府的主母,哪家有过,啊?”

    胡氏得自己很冤,她不是为了给儿子置备体面的聘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寻里晓得,冯家竟然请动了安康长公主,偏她一见到长公主就怂了,更是被冯家牵着走。

    不该和离的!只要留下冯氏,就能用她的嫁妆来填汪家,那么多银钱,可是几十万的嫁妆啊,便是拿出十万两来,汪家的日子就能好过。

    汪德兴道:“今日朝堂,陛下已经决定了,你胡氏不贤,扶陶公后人陶氏为嫡妻。”

    胡氏只觉天雷轰轰,“陶……陶……你要她掌府邸?”

    怎么可能,陶氏为嫡妻,那她算什么?

    月洞门内,陶如兰与汪琴正静静地听着,汪琴听到这儿,立时眼睛一闪,“娘,你成嫡妻了,你被扶为嫡妻,还是从陛下那儿过了明面的。”

    陶如兰喜极而泣,不再是妾,不再受胡氏的气,亦不再被止步后院了,琴儿的亲事她可以自己做主了,不再担心被胡氏拿捏,也不怕汪德兴一人说了算。

    汪德兴反问:“不是她,难道还由你继续折腾,你用候府来填你娘家,此乃大过,又纵你侄女挑唆文台,祸害汪家名声?”

    对,这样说最好,就算汪家败落,是胡氏填补了娘家,那么无论是胡氏的嫁妆,还是汪家的家业,都可以全部交给陶氏手里。陶氏即便是庶女,可她是名门之后,比这破落户的胡氏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胡氏惊道:“候爷要掌我的嫁妆,你……见过哪家的家主连妻子的嫁妆……”

    “你拿我汪家家业填补娘家,败了我汪家多少好东西,我凭什么不能掌你的嫁妆。你要不如实交出来,本候就休了你。”他容了胡氏几十年,早就受够了,这一回他绝不退让,想要翻身,就得将陶氏捧起来,借着陶氏与冯家的亲戚关系,也许还能扭转汪家的困境。

    “候爷,天地良心,我哪里填补过娘家,我……”

    “哼,还说没有。就在上月初一,你不是派人给你娘家送了银票过去,那是你的吗?是我汪家的。”

    他知道!

    胡氏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在这后宅,二姨娘一直与她不对付,陶氏看似温婉如水,也是个有成长的,大姨娘看着老实本份,可也有自己的私心,肯定是有人将这消息透给了汪德兴。

    汪博有些失望,此刻全然信了汪德兴的话,母亲为了填补娘家,居然亏空了汪家,难道娘家比他们这些至亲儿女还重要。

    难怪表姑娘这般狂妄,能连番出手害新妇,这都是看出母亲偏帮娘家,也一定会帮她,才有恃无恐。

    汪德兴吐了口气,“来人,从即日起,左夫人胡氏禁足朱榴堂,将兰桂院整理一番,关右夫人陶氏入住。博儿、赋儿。”

    二人齐齐上前,恭敬地应答一声:“博儿就接手你娘的嫁妆,她亏空汪家填补娘家,这嫁妆不能再交她打理,你来清点。”

    “是,父亲。”

    说汪博不怨亲娘,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亲娘偏帮娘家亏空汪家,他的怨言就大了去,寻常的主母也没有这么干的。

    难怪陶姨娘的日子越过越好,汪家的日子越来越差,有个那么大的流财大洞,哪里存得住家底。

    “赋儿,你襄助管家清理汪家家业,你们是男子,原不想让你们接这些琐事,可家里如今一团糟,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汪赋心下一动,“是,父亲。”

    父亲要用他了,如今府里有两位嫡夫人,左夫人、右夫人,这是并妻啊。

    父亲没降胡氏位分,已是最大的包容。

    可他们不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月洞门内,汪琴拉住陶如兰的手,喜得连连道:“娘,你终于熬出来了。”

    陶如兰是为了汪琴才觉得欢喜,汪家是个空壳子,她是知道的,但能自己掌握女儿的婚姻,这才是真正的喜事。

    汪翰已经昏死过去了。

    胡秀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地方,全都完了,汪翰因为她,世子位没了,她只能一生为妾,她害汪翰丢了世子位,汪翰再怎么疼她,要说不怨不恨,这不可能。

    在兴头上,他可以不提,可兴头过了,肯定会数倍、十倍的恨她、折磨她。

    汪诗见汪翰未动,唤了声“大哥”,当即道:“来人,快将大公子放下来,去请郎中!”

    汪德兴阖着双眸,“将大公子送到朱榴堂罢。”

    言下之意,要胡氏照看受伤的汪翰。

    汪诗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父亲……”

    汪德兴道:“汤家要悔婚,说你女德有缺,你……你要做好准备。”

    汪诗心下一慌,家里出了事,爵位被降,大哥丢了世子身份,她的婚姻亦生变了。

    汪德兴沉沉一叹,“治家不严,有妻不贤,有子失德,这世间所有的不好,我汪德兴全遇上了。推新妇落寒潭、中寒毒,盗新妇嫁妆、宠妾灭妻……”

第098章 只能为妾

    汪诗惊道:“那些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胡秀秀生怕扯到她身上,“姑父,明明已经罚了恶奴。”

    他把制作禁药的事诬到秋雁身上,保她名声,没想胡秀秀回头就引/诱他的儿子,令汪翰与冯昭和离,如果说这里头没有胡秀秀的手笔,汪德兴绝不会信。

    “你当通政处没有耳目,真相如何,谁也瞒不住陛下的眼睛。安康长公主为何会插手汪、冯和离?”

    是陛下默许了安康长公主。

    也就是说,在后宅女子算计冯昭时,宫里的人就知道了。

    “胡秀秀!好,你真好!你就是这样回报我汪家对你数年的养育之恩,毁我儿子的婚姻、前程?”

    胡秀秀身子微颤。

    汪翰此刻被人解下来,迷迷糊糊中,呢喃道:“父亲训我、打我都可,是我强迫的表妹,她是无辜的……”

    翻墙与胡秀秀成就好事,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冯氏提出和离,也令冯崇文之妻与余氏无法容忍。

    成亲不足半月和离,除非这件事已经重于人的性命,否则冯家不会答应和离。

    “孽子!”汪德兴扬臂大喝,一巴掌扇在汪翰脸颊上。

    汪翰原就有伤,此刻又生生受了一耳光。

    汪德兴指着他道:“好!真好!”他突地转身,“汪文台,为父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让冯氏回心转意,为父可以既往不咎,挽不回冯氏的心,为父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他出了凉亭。

    不远处,有婆子下人远远地看着凉亭里发生的一幕。

    候爷得多生气,才会砸了大公子心爱的瑶琴。

    汪德兴立在凉亭外,“胡秀秀,以胡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你就是给府中庶子为贵妾都是抬举你!”

    她想做汪家正经的媳妇,想都不要想。

    胡秀秀柔声问道:“姑父,秀秀做错了什么吗?秀秀爱慕表哥……”

    汪德兴猛地回头,眸光如剑,“私制禁药,罪可斩首!”

    “我不会制药,制药的是秋雁……”

    “昨日我将此事定在秋雁头上,你还真以为与你无干?胡秀秀,你实在太小窥京城各家的耳目。胡氏因偏袒你,甘愿自欺欺人,这府中之人谁心里没有一个答案。

    胡氏破落,你嫁彭善为继室,彭善是给我汪家面子,比你有貌有才的女子整个皇城数之尽,你以为非你不可。你嫡妻不为,上赶着给我儿做妾,本候成全你,但你之一生,只能为妾,且要等文台嫡子出生,方能给你名分。”

    为了逃避嫁给彭善,她故意引/诱汪翰,即想荣华富贵,还想要嫡妻之位,竟想害冯氏无子,心肠歹毒。

    她将清白给了汪翰,可却没有名分,而她是表姑娘,不是通房,这样悬着,只会让人看她笑话。定要汪翰嫡子出生,她才能有妾室名分。

    “小胡氏,你所学制香、制药之技,从今日之后,不得再碰,若你再碰,家法处置。你好自为之吧!”

    胡秀秀来到汪家,一直由胡氏教养。

    这是汪德兴第一次与她说这么多的话。

    在汪德兴这样的男人眼里,所谓的诗词歌赋只是哄男人的玩意儿,而她学得的制香、制药之技太过危险,是能害人的。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胡秀秀听懂了前半句,却不晓得后半句的意思。

    虽然让秋雁顶了她的罪,可真正会制香、制毒的人是谁,各人心里都有一个答案。

    汪德兴转而去后宅瞧陶氏,他现在只想拢住陶氏,希望冯家能放汪家一马,毕竟,府邸的当契还在安康长公主手里,只有冯家出面才能压下此事。

    虽然他在朝堂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可总觉得有些夸大不实,唤了管家汪福来问话,汪福将这一日发生的大小事都细讲了一遍。

    汪德兴面容越来越难看,最后阴沉如墨。

    汪福讲完,静立在侧。

    陶如兰与汪福使了个手势,汪福退去。

    汪德兴久外看着地上,一个字不说:完了!父亲不爱汪家名声,他这一生爱名如命,却依旧被毁,他这一生被父亲、被妻子、被儿子给连累了,为什么一个个就这般不靠谱呢。

    他闭上眼睛:他这是什么命,有一个纨绔胡闹的父亲,又有一个不分轻重的儿子?

    陶如兰柔声问道:“候爷,今晚想吃什么?妾身让小厨房预备。”

    陶如兰有一份自己的嫁妆,虽不丰厚,不曾缺衣少食。

    汪德兴问道:“胡氏活当了候府房契?如今你和胡氏一样,都是我的嫡妻,也是朝廷的五品诰命宜人,你明儿得暇去找你表姐问问,候府房契能否拿回来,还有那瓷器摆件,白瓷青花字画瓶,我令人收好,你送回冯家。”

    陶如兰猜到扶她为嫡妻,但没想到,也是朝廷诰封的,虽然有利用她化解困局的意思,但她不介意这样的利用,只要能掌控琴儿的婚事,她甘愿。

    陶如兰柔声道:“此事与候爷无关,候爷是受了无妄之灾。夫人没教导好表姑娘。偌大的候府,一直是候爷在支撑,要在衙门办差,还要应酬文武官员,委实辛苦。候爷身子要紧,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你还得放宽心。余家表姐那儿,我会去说,表姐是个宽厚人,看在余、陶两家是世交的面上,定会给我三分薄面。”

    “如兰,我早知你是贤惠的,这些年难为你了。若早日将你扶正,汪家也不至落到如此地步。”汪德兴悠悠轻叹。

    是他娶错了妻,以为胡氏贤惠,同样是女人,冯家大房的余氏在丈夫仙逝后,一个人拉扯两个女儿,让冯家大房的产业翻了几倍。而胡氏呢,昔日老候爷病逝,账上没有银钱,可田庄、店铺还是有的,日子却过得越来越紧巴,最后不得不典当字画书籍、祖传宝物等度日,甚至还将不赚钱的店铺都陆续变卖出去。

    陶如兰捧着热茶,“候爷,你今儿太累了,好好歇歇罢。”

    汪德兴身子一歪,躺在陶如兰怀里,由着她给自己按太阳穴,揉双肩,“胡氏与冯太太闹僵,却是你的亲戚,万没有断掉的道理,往后你多去冯家大房走动。我听说,镇国公府、越国公府,皆有夫人与冯家入份子钱一起开铺子。也让你表姐捎带捎带你,好给琴儿挣一份体面的嫁妆。”

    冯家虽是商贾人家,可人家有人脉,否则今日不会请动安康长公主、高老夫人、章夫人上门做中人。

    冤家宜结不宜解。汪德兴不想在这时候多几个仇人。

第099章 可惜

    三姨娘喜道:“妾身都听候爷的!”

    他不说,她也会这么做。

    好不容易在皇城寻到一个靠山,且对方还出手阔绰,她哪里会放手。一定会牢牢地抓住,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琴儿,她都会做得很好。

    “让琴儿去冯家多走动,于她婚事有益。琴儿现下是嫡女,他日会有好姻缘。可诗儿,唉,汤大人与我说了,他要退亲,那日的几位夫人都见过诗儿,怕是往后婚事更艰难了。或是寻个寒门小吏为嫡妻,要么嫁到商贾人家为嫡妻,再不是就是给名门贵族为妾,诗儿到底是我的嫡长女,一个不慎,又要被朝臣们指摘,真真为难得很。”

    没想到,她陶如兰居然有主宰汪诗婚姻的一天,看汪德兴的样子,汪诗的婚事不打算让胡氏管了,胡氏虽保留了位份,被禁足朱榴堂。

    “府邸房契的事,余表姐那边好说。那可是二万一千两银票,这笔钱还是汪家凑足送去的好。四姑娘退了亲,定会带累其他姑娘,回头我去余表姐那儿打听打听……”

    “诗儿的相貌还是极不错的,待退亲后,我再探探彭善的语调。”

    “那彭善的年纪大了些,表姑娘都相不中,若订给四姑娘,她肯定会闹腾。候爷先莫急,待我请教了表姐,请她帮忙,先多物色两家,让四姑娘自己挑挑。早前给大公子预备的聘礼,到时候整理、拾掇一番,且给她用上应急。”

    汪德兴想到管家汪福说的事,“新宁伯府为什么死缠着想与冯大娘子结亲?”

    “候爷这个聪明人都想不明白的事,妾身这个榆木疙瘩更想不明白了。”

    汪德兴笑了两声,“你去冯家时,再侧面打听打听,不会又是章济使的什么诡计。”

    汪德兴心头一番权衡,觉得这法子好。

    冯家的底蕴,他还是小看了,能请动安康长公主,这事不简单。且冯家与两大国公府都有交集,借着冯家这条线,与镇国公、越国公走近些,说不定能和这两大权贵做姻亲,若真是如此,就更好了。

    这日,汪德兴与陶如兰出奇的平静,汪德兴在琢磨如何振兴汪家,陶如兰则想着怎么借冯家大房给汪琴觅一门好亲事。

    至于汪诗,得了吧,这些年没少折腾汪琴,她不报复就是好的,哪会存心寻好亲事的。

    冯家大房日子过得阔绰,既然两家是亲戚,余氏看到陶如兰母女过得不好,许能帮衬一二,人家身上拔一根牛毛,许就能让三姨娘母女过得好些。

    汪德兴面上不肯认,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让陶如兰、六姑娘与冯家当亲戚走动,这件事只有好处没坏处。

    “亲戚往来,不得与冯家提府中的事。”

    “候爷,妾身明白。”

    这夜,汪德兴留宿三姨娘寝院。

    府里的主子各怀心事。

    *

    汪诗讷讷地坐在菱花镜前,想到冯昭那丰厚的嫁妆就眼红、心馋,恨不能变成自己的。但她恐惧的事,汤家要来退亲了,已经与父亲提了此事。

    退亲过的女子,亲事会更艰难。

    汪词久久地盯着烛火,不说一个字,家里都乱成一团了,没想到商贾女的冯昭如此骄傲,“你不喜我,我便休”,说和离就和离。

    胡氏爱面子,汪翰清高,被冯昭指着骂,说他们当初求娶就是为了她的嫁妆银钱,提出让她打理后宅,就是为了让她拿自己的嫁妆来贴补,其实汪词也知道,堂堂安乐候世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商贾女,自是有所求才会这般。偏汪家不承认这事,索性同意和离。

    只怕他日,待胡氏与汪翰回过味来,又要懊悔一场。

    汪博则是心疼他使了两回的砚台,那可是名品宝砚,名家雕刻,又有两位名士使用过的,价值不菲自不屑,更重要的是拥有一定的历史纪念意义。因着冯昭与汪翰和离,这些东西都被胡氏下令还给冯家。

    汪博沉吟道:“冯家可真有钱!”

    一边服侍的丫头道:“二爷,你还在想冯家的事?”

    “能不想吗?近百万两银子的冯家大房家业飞了。母亲和大哥是有面子,可这回里子全没了。”

    丫头不敢再说话。

    胡秀秀躺在榻上,还在回味汪德兴说的那些话,嘴里沉吟道:“姑父竟然说真正的名门闺秀,可以不擅诗词歌赋,红袖添香不是最美之事,为什么名门闺秀们不擅长……”

    她自幼丧母,又无父亲教导,对于汪德兴说的那些话更是反反复复的思量。

    胡秀秀想不明白,唤了声“秋鹃”。将后半句话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秋鹃蹙着眉头,想到了关键处,却不知该不该说。

    胡秀秀道:“秋鹃,你告诉我罢。”

    当年随她到汪家的两个下人,一个是她的奶娘,几年前奶娘的儿子来汪家替她赎身,将奶娘接回乡下过日子了。再一个是秋雁,算是一处长大的主仆,可秋雁被灌了哑药后贱卖了,卖往何处,胡秀秀不得而知。

    秋鹃面露难色。

    西秋院里,现下只住了胡秀秀与秋鹃主仆二人。

    胡秀秀又催促了一声,“秋鹃,你可是明白这话的意思?”

    秋鹃问道:“表姑娘,说这话的是谁?”

    “是……是我姑父。”

    秋鹃心头一沉:候爷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同意世子娶表姑娘为妻房,最多只能是个贵妾。昨晚之后,表姑娘不可能像别人那样拥有美满的婚姻,要么嫁给山野村夫为妻,要么就只能给世子为妾。“表姑娘,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制香、制药之技用好了可以救人,可用不好也会害人。秋雁姐姐出事后,虽然配制禁药、寒毒的人是她,但外头的人肯定会认为是表姑娘。”

    胡秀秀恍然有悟,“你是说,我会制毒的事已传到外头?”

    秋鹃肯定地点头,欲言又止。

    胡秀秀道:“好秋鹃,你都告诉我吧,你到底想到了什么?我以为会待你好的。”

    她身边只两个丫头,一个被卖了,剩下的就秋鹃一个,可不得拢着秋鹃。

第100章 下堂女

    秋鹃咬咬下唇,“表姑娘,今儿府里乱着,高家、新宁伯府的婆子下人一来,就趁乱与府里下人打听世子爷和离的原因。奴婢心里发怵,只怕……府里的事已经被昨日到场的中人贵妇太太们传出去了。”

    “你是说……她们打听安乐候府的事?”

    秋鹃可是亲眼瞧见的,“也怪不得府里的下人,两家的婆子大丫头出手阔绰,出手便是十两银票,又或是价值不在十两银子以下的首饰。这两日发生的事不少,府里下人一直在私下议论,许多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钱帛动人心,得了人的好就能出去……”

    “他们可真是胆大包天,敢将府里的事告诉外人。”

    况高、章两家一直与汪家不合,不是有旧仇,就是对头,胡秀秀道:“秋鹃,你一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秋鹃心里暗道:早知如此,就不告诉她了。

    她的年纪也大了,只盼着家里人凑足了银钱,早早赎她出去。

    昔日胡氏将她拨到胡秀秀身边做二等丫头,也是想着她是良家女,卖的是活契,待年岁大了就回家嫁人,她可不会做胡秀秀的陪嫁,胡秀秀初来汪家,可是没带侍女部头的,她是汪家的下人。

    秋鹃道:“早前奴婢哪晓此事,是后来发现章夫人婆媳眉眼不善,这才留意。午后去大厨房取饭菜,竟看到章家婆子在那边,正与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有说有笑,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奴婢心头甚是不安……”她一说完,膝下一软,跪于地上道:“表姑娘,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若要大厨房的管事婆子知道了,定不会放过奴婢,现下我们可不比从前了。”

    再有两年,她的活契就满了。

    早前想着到候门府邸当几年丫头,许就赚足赎身银子,哪曾想到,月例少得可怜,家里也只能盼她在外头饿不死罢了。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最是个见风使舵的,自冯昭过门,一直就讨好着她。兰桂堂有小厨房,素日陆妈妈等人过去取食材,管事婆子还挑了好的给她们留着。定是冯昭私下给了她好处,否则管事婆子哪有这般好?

    胡秀秀恼道:“明儿,我非得让姑母处罚大厨房管事婆子不可。”

    说完了这话,才突地忆起,胡氏不再掌家,掌家之人变成陶氏。

    *

    平阳巷,冯府。

    二月初的新月,如眉似勾。微浅若无的月光洒照天穹环宇,如此的凉,让夜逾加静。夜色中的冯府,是画者难描的夜景。

    太太的正院、二位姑娘的闺阁和下人们的寝院亮着灯笼、烛火,让这乍明还寒的夜多了几分温暖。

    冯昭坐在临窗的书案前,阁窗半开,她定定地望着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地方,她喜欢这里,喜欢冯府,看到远远近近的明亮的灯光,显得很热闹。

    原来,热闹的不是家人的多少,而是心头的那份温暖,就像是冯府,只得母女三人,各处院子都有灯光亮着,即便是老太太陶氏仙逝数年,但她的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老太太虽不在了,但服侍过她的婆子、老仆却留在了那里,住在那处院子的是陶氏陪嫁婆子夫妇俩。老夫妻的儿女们大了,有的在冯家大房的店铺上做管事,还有的在田庄上当庄头,陪着老夫妻的是两个外孙女与一个稚子孙儿。

    每至暮食时分,这三个半大的孩子会回到怡然堂陪两个老人一道用饭。

    主子少的冯府,是无数人的家,是下人们的家,是余氏母女三人的家,更是那些几代效力于冯家老仆的家。

    冯府是几十户家、或者是近百户家组成,他们的生存、荣辱、兴亡与冯家大房紧密相连。

    黄昏的时候,城南冯府的冯崇文来了。

    孟氏叮嘱丈夫道:“什么都别说,大嫂家里正忙着,有什么话我们回家细谈。”

    有了妻子的话,冯崇文尽量少言多看。

    行罢了礼,余氏令侍女奉茶,分宾主入座。

    冯昭不愿累及族人,弱弱地道:“大叔父,我暂住几日再迁往庄子……”

    有些事,不需要别人先提,得有自知之明。

    冯崇文道:“大房原就人丁单薄,你在家住着,我们冯家与别人是不同的,自来真心疼爱女儿,那事不是你的错,便不必往心里去。”

    明知错的是汪家,他们冯家连自家姑娘都容不下,岂不惹人笑话,枉读圣贤书。

    冯昭道:“可是……我到底是下堂女,只怕会累及族中妹妹……”

    冯崇文笑道:“若说亲的人家,因你之故嫌弃她们,这样的人家不结亲更好,只能证明他们家风、品行不佳。”

    冯昭心下感动。

    三房夫妇在大房用罢了午膳,这才告辞而去。

    母女三人将他们送出大门外,看他们乘是马车。

    冯崇文能成为冯家宗子,是因在崇字辈里,他的年纪最长。二房的老太爷先育两个嫡女,第三个才是儿子。而长房的冯然便是冯昭的亲祖父,十五岁入军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成为一代将领时已是古代的大龄青年足有二十六岁,待她荣归故里,他二弟、三弟的儿女都有好几个。

    崇字辈里,冯崇文最长,得忠义候冯品儒亲自启蒙,宗子之位也是冯品儒在世就定下的。

    余氏虽是大房妇,可她的年纪却是崇字辈差不多最年轻的,祖父冯然晚婚晚育,父亲冯崇德走了冯然的从军路,十三岁背着陶氏去找镇国公,说要继承父亲遗愿征讨北疆,这一去便是十一载,待他成为游骑将军归家。陶氏方才张罗他的婚事,当时二房、三房的夫人、太太们没少搭手,偏冯崇德忆起二房的大太太大余氏娘家有一个妹子,生得好,主要是活泼可爱很有灵气,就问了句“余家妹妹可嫁人了?”

    这一问,余家就将余氏许给了冯崇德。

    整个过程,从议亲到成亲还不到一月,委实冯崇德在军中领职,只得三个月的时间,陶氏还想早日抱孙子,早一天成亲就早日有希望。

    余氏的肚子倒也争气,待冯崇德还未离开,她就怀上了,只是千盼万盼,生下来的不是男儿,却是冯昭。

第101章 别样

    冯昭这名是冯崇德给取的,当时他以为是儿子,就取了个男孩的,余氏打趣道“夫君,若是女儿……”

    “若是女儿,也唤冯昭,这名字大气。”

    冯昭快两岁时,冯崇德从北疆归来,住了三个月,余氏一怀上就将身边的陪嫁丫头安排给他做了侍妾,原想多为冯大房生几个孩子。姨娘倒也争气,只服侍几天,待冯崇德离开后一月,就发现她怀上了,这便是冯晚。

    余氏与侍妾大着肚子,在她怀至七月时,冯崇德战死北疆,消息传来,老太太陶氏下令瞒住余氏与姨娘,可余氏在外头巡视店铺时,还是知道了,当即悲痛欲绝,惊了胎气,早产生下一个儿子,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夭折了。

    冯昭想,这八月早产的弟弟,若在现代,放到保温箱里,也是能平安活下来的,可这是古代。

    冯晚是冯崇德的遗腹女,她一出生,余氏、陶氏就拿定主意要姨娘改嫁,先是陶氏照看了几年,陶氏没了后由余氏哺养。

    冯昭觉得冯家大房的福运差,先不说冯然,就说她爹,功成名就时就一命呜呼,他们父子要是不死,那至少也是个国公啊。

    可是,转而又想,死得早好啊,没瞧开国八大国公府,只余两个了。

    祸福同行,真是难料得很呢。

    想来冯家二房、三房敬重大房,也是因为他们两房的今日,少不了大房一双父子的付出,即便大房就余寡母孤女,他们也是尽力帮衬的。

    换成旁人家,女儿下堂了,为了其他的未婚女,是绝不会让她回娘家住的,还让下堂的女儿回娘家招夫,从未闻听过。

    此刻,冯晚的郁积一扫而光,大房就她和姐姐,她们是姐妹,若她都排挤姐姐,这也太伤母亲的心,连连喜笑眉开,迭声道:“大叔父说得正是。这样的人家,定是没有善恶、对错之分,是个糊涂蛋,早些瞧清楚才是幸事呢。”末了,她还补充一句,“看低我们冯氏女,我们还看不起他们的行事作风呢。”

    冯崇文难掩欣慰之色,“我下朝听闻此事,颇是担心,竟不知你在汪家受了这等委屈,是大叔父有愧于你,有失冯氏族长之责。今见着侄女气神不错,我就安心了。”

    通情达理的冯家人让冯昭心下感动,片断记忆里的冯昭与他们闹翻了脸面。在冯晚遭遇突变自尽、余氏病逝,冯昭与冯崇文等人不相往来。冯昭将所有的情、所有的心思都耗在汪家,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凄然而终的下场。

    冯昭看着夜色,手放在胸口,无声地道:“冯昭,你看到了么?离开汪家,你可以过得更好,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母亲、妹妹都不会重蹈记忆里的悲剧,她们会长命百岁……”

    冯昭待字闺中时住的就是这座阁楼,这还是大房的老太太在生下冯昭的父亲冯崇德之后在府邸建造的。那时的陶氏巴巴地盼着能多生几个儿女,甚至将女儿的阁楼也早早建好,天不遂愿,老太爷冯然却在一统天下攻打皇城那一役战死了。

    曾祖父冯品儒是一介文人,却是一心怀天下,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座右铭的爱国文人。而其妻谢氏,乃是名门之后,对丈夫的每一个决定,都会鼎力支持。他们一生共育六个儿女,养大成人的有三子一女。几个孩子全是曾祖母谢氏所出,故而冯家手足的感情都很好。

    陶氏年轻守节,膝下只此一个独子,禀奏谢氏请求让二房冯焘承继家业,大房自愿放弃大笔家产。谢氏同意族长、宗子另立他人,但大房的家业不会少,坚持给大房分了五成家业,又让二房、三房各得了二成五。谢氏道:大房为了冯家,为了天下,已经折损了一个支柱男丁,不能再伤她们的心。二房、三房人丁兴旺,他们有男人,就能再挣。

    因崇字辈最长的嫡长孙出自三房,谢氏做主,立了冯崇文为宗子,又立了三老太爷做族长,生前更是为三房人的前路定下了前行的方向。二老太爷冯焘擅长经营,走皇商之路;三老太爷冯熹、冯崇文父子颇有读书天赋,走科考仕途之路。

    至于大房的,谢氏却未说,她只说这是冯品儒一早就想好的。

    三房人分家之后,谢氏跟着嫡次子冯焘一家过活,而陶氏觉得太原府冯家是个伤心地,带着年幼的冯崇德来到皇城落脚,那时,天下初定,陶氏娘家的父兄还在皇城,得娘家父兄帮衬,她很快就在皇城置下了一笔不匪的家业。

    十余年下来,陶氏擅长赚钱理财,让大房不显的家业翻了一倍。因家中人口单一,在冯崇德十一岁时,陶氏就想替儿子议亲,偏冯崇德百般不肯,在十三岁时还主动去找镇国公要从军承继父愿。这一去,便是十余载,直将自己熬成了大龄剩男,方才回京娶妻。

    然而,上天再次与陶氏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她觉得日子终于顺遂美满的时候,冯崇德竟如他父亲一般,在封了铁骑大将军后的次月,离奇战死沙场。

    冯昭幼时隐约听府里老人提过,说是父亲的死法和祖父差不多,祖父是身中数支冷箭,父亲则是身中两支飞刀,刀刀直击要害。从伤口来看,这飞刀至少是十丈以外发射出来的。

    *

    明月阁,东厢库房。陆妈妈领着碧桃、红梅、桔子、杏子等还在整理她的嫁妆,因多了些家具等大件,足摆了三间屋子,照着嫁妆簿子一人清点摆放。

    院门外移来一抹灯光,冯晚领着她的乳母、丫头过来,人未至,声儿先到了。

    罗妈妈笑声朗朗,“二姑娘听说大娘子这儿忙不过来,一直念叨着。陆妈妈,我与翠烟、红云给你打个下手。”

    冯晚望了一眼,“你们都仔细些,轻移轻放,我上阁楼找姐姐说话。”

    碧桃道:“大娘子坐到暖榻上,你原就病着,可操累不得。”

    冯昭自责地道:“我这番折腾,让母亲跟着受累了。”

    “太太盼着大娘子与二姑娘好好儿的。汪家就不是好的,大娘子不必自责,眼下还是养好身子的好。”

第102章 往事

    近来常听下人们如此安慰,去了汪家的下人很是心疼冯昭,没去的,听了外头浮夸的流言,越发觉得他们大娘子受了大罪,更是心疼得不了。

    冯晚拾阶而上,沿着木楼梯上了阁楼,勾唇盈盈一笑,“姐姐,你不在家这些日子,我可不习惯了。现下你回来,我们姐妹又能一处说话。”

    冯昭伸手,冯晚挽着她的道:“姐姐正病着,还是躺在暖榻上说话。你这一归家,娘的心就该落回肚子里。大叔父过来瞧了一下,大叔母不放心,今晚留在府上,我瞧着大叔母的意思,许是怕娘心里难受。。”

    冯晚暮食是在余氏院里用的,余嬷嬷一个劲儿地说,“大娘子回来,我倒觉得不错,她年纪也不大,再过两三年,留她招婿也使得。”

    余氏被孟氏一提,念头就出来,女儿嫁到别人家,上有公婆侍候,下还有小姑子,婆媳自来不合,像她与婆母那样如母女相处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姑嫂的相处也是千古矛盾,少有能处得像姐妹的。

    与其嫁到别人家受气、受委屈,不如招夫。

    新宁伯章夫人就很有诚意。

    可她太热情了,热情得余氏有些受不了,甚至怀疑章五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言说的毛病。

    冯晚觉得留下不妥,就说要过来帮忙。

    冯晚从文宝架上取了棋盘、棋子,“姐姐,我们下两盘。”

    冯昭道:“你明知我总下不过你,还拉我陪我下棋。”

    “我让姐姐五子可好?”

    “愿赌服输,让什么让,就让我瞧瞧这大半月你的棋艺长进了多少。”

    碧桃搬了个床上摆的案几。

    冯晚脱了鞋坐到暖榻另一头,姐妹二人相对奕棋。

    冯昭在穿越前哪会什么围棋,她只会下五子棋、跳棋,可此刻因着前身的些许记忆,下得越发像模像样,过得半炷香工夫,冯晚张着小嘴:“咦!半月未见,姐姐这棋艺长进颇大,这一局,我输了。”

    冯昭愕然,盯着棋盘,久久回不过神,她真的不会下围棋,怎么就赢了,而且她还看懂了棋局,真真是怪事,照冯晚的说法,冯昭的棋艺应该很臭的,她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一局,我是侥幸得胜。”

    冯晚道:“姐姐早前还说愿赌服输,是我轻敌方输,我可不服气,再下一局。”

    姐妹二人继续落子,冯晚心里暗道:姐姐的棋艺,几时如此了得。以前与姐姐下棋,五局四胜,有一局是姐姐赢,还是她怕姐姐输多了再不陪她下,故意不着痕迹的输给姐姐。可今儿,着着实实是她输了。

    冯昭又落了几子,心下觉得奇怪,盯着棋盘,记忆深处涌出一个画面:在被诊出她体寒再不能孕育子嗣的消息后,冯昭寻了个才华横溢的女夫子入府,与她学习棋琴书画。白日她要打理府邸,夜里,她就与女先生在偏厅奕棋学习棋艺,又或熟背琴谱,练习琴艺……

    她想:待他从地方做知县归来,定会让他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

    然,四年多后,他带着与胡秀秀所生的两个儿子归来,身边还多了一个美丽无双的侍妾,这位侍妾是某位同知大人的庶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她辛苦学了四年多,在那才华横溢的二姨娘面前,再次不成样子,被秒成了渣渣,难不成,这是原身前世的记忆,所以原身的才华她也有。

    女夫子要离开候府了,临离开前,对她道:“汪少夫人,女子若不看重自己,又怎会让旁人看重你呢。”

    她并未将女夫子的话记在心里,依旧想着要与他的才情侍妾一较高低,想让他看到:她冯昭除了不仅会赚钱,不仅会打理后宅,她也会琴棋书画,也能陪他红袖添香,也能与他谈及诗词歌赋……

    漫长的人生,孤独的岁月,她一直在追着他的步伐。

    她的脑海城掠过一个明艳无双的瓜子脸女子,“夫人,婢妾输了!夫人的棋艺,婢妾自叹不如。”

    若干年后,红颜已逝的二姨娘时常与她相对奕棋。

    她的琴棋书画到底能拿得出手,可是他再不需要她红袖添香,因为他的身边有年轻貌美的侍妾三位,他的后宅已经有了七位侍妾。

    冯晚半晌不见冯昭落子,而冯昭盯着棋盘发呆。她伸出小手,在冯昭的眼前晃了又晃,“姐姐,该你落子。”

    冯昭回过神来,她会下棋,不是自己本身,又是那个冯昭留给她的记忆,为什么她每每忆起一些片断,会难过、会辛酸甚至会愤怒、会懊悔,拥有太多的感情。

    冯昭落定一子。

    冯晚瞧了一下,夹着棋子思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下定,“姐姐,大叔母与娘提我的亲事……”

    她们姐妹自幼一处长大,没有其他富贵人家的勾心斗角,相反,冯晚自小就很相信冯昭,有什么事也愿意和她说。

    冯昭想到记忆里的冯晚不得善终,忙道:“提的谁?”

    冯晚脸颊微红,扭头看旁边的碧桃。

    碧桃忙道:“大娘子、二姑娘,奴婢现下耳朵不好,不该听的一个字没听到。”

    冯晚恼道:“那你把耳朵塞住。”

    碧桃笑着,还真从笸箩里寻了团纸把耳朵塞上。

    冯晚低低地继续道:“大叔母说的是高老夫人的七孙儿,是高家二房嫡次子,名唤高进,说今年十七岁,去年中的秀才,是高家子孙里头最会读书的一个,他亲娘过世得早,是在高大太太跟前长大的,说模样也生得英俊。”

    高进!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冯昭在心头寻觅了一番,只片刻,她脱口问道:“高家一族里,自称有状元之才的高进?”

    冯晚问道:“姐姐听说过?”

    高进在两年后确实高中头榜三甲,不过不是状元,而是被点了探花,着实当时前三的几个人里头,就属高进长得英俊、年轻。状元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瘦汉,生得眉清目秀,但年纪太大,不适合做探花;榜眼三十五六的寒门学子,生得憨态可鞠,颇有福相,亦不不宜为探花。

    “我们家是商贾人家,高家可是官宦门第,不会嫌弃我们?”

    冯昭是遇到过一次,还真怕有第二次。

第103章 输棋

    冯晚羞涩地道:“娘也这么问大叔母,大叔母说,相中我的是高老夫人,她说我们家的姑娘有旺夫相,还说我们家的情形,她是一早就知道的。说又不是高家宗子,更不是一房长子,乃是嫡次子,规矩没有那么多。”

    冯昭深以为然,汪家瞧不起商贾,未必高家就如此。

    对于高家的事,冯昭知晓的不多,她记忆里有高进这个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状元之才”,而且这个人不仅有才华,品德也好,无不良嗜好,自小被其父高固严加管教,但又不是死读书的。

    她依稀记得,高进娶了一妻,听说是位郡主,只知封号寿春,听说夫妻情深,偏生在诞下一子后,寿春郡主染了天花,撒手而去。

    冯昭道:“你听娘的,准没错。”她顿了一下,“祖母是多精明的人,娘可是被祖母当成闺女待,娘识人的眼光更不会差。”

    冯晚连连点头,咬了咬下唇,“今儿听娘的话头也有意。”

    姐妹二人说着话,过得大半个时辰,冯晚再次诧异地看着棋盘:“不应该呀!怎么又是我输了,而且输了七子,姐姐的棋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冯昭道:“你暗里又让我?还装成我棋艺长进的样子,晚儿,你真是越来越会骗人了。”

    冯晚迭声道:“姐姐,我真没有。”

    冯昭装出一副打死也不会信的样子。

    反是冯晚,怎么输了两盘,“来,再来一盘,我就不信赢不了姐姐。”

    “就我这拿不出手的棋艺,要不是你让我,我要能赢才怪,你别不好意思否认,你是不是以为我心情不好,所以故意让棋给我哄我高兴?”

    冯晚真没有让棋子。她到底是怎么输的,冯昭下得很随意,而她可是很用心,怎么就输了呢。

    夜色近了三更天,陆妈妈、罗妈妈等人已整理清点好库房。

    罗妈妈站在楼梯口,“二姑娘,我们该回明珠阁了。”

    “来了。”冯晚起身,穿上绣鞋,“姐姐,我先回去,明儿再过来陪你说话。”

    冯昭看着棋盘,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碧桃吃惊地道:“大娘子连赢二姑娘两局,第一局赢三子,第二局赢七子,好厉害!”

    “二姑娘是故意输给我,她怕我心情不好,借此哄我高兴呢,你们还真信我能下得过她。”

    碧桃觉得不像,着实二姑娘发现自己输棋时错愕的样子骗不了人。

    冯晚这会子出了明月阁院门,心里还在想着下棋的事,她没让姐姐,可姐姐认定她就是故意输掉的,她分明发现姐姐无心下棋,怎么还让她赢了啊,第二局时,她可是打足十分的精神来下的,竟然输了七子。

    陆妈妈将三间库房锁好,这才上了阁楼,将一套大大小小的钥匙交给冯昭,另一套则由她保管。

    冯昭道:“今儿辛苦奶娘。”

    “大娘子的《群僧拜佛图》、白瓷青花字画瓶还未寻回来。”

    红梅道:“娘子真不要富贵长春瓶、八仙过海瓶,这可都是宫窖的极品瓷器,在外头也值不少钱呢,没的便宜了外人。”

    桔子附和道:“这瓶儿都能买几十个桔子呢,娘子对坏人可不要太大方。”

    杏子连连道:“对哦对哦。”

    这是要开批斗会,批斗她放过汪家。

    冯昭笑了一下,有她们在身边,真好!

    “桔子、杏子都升了一等大丫头,从今儿起,就改名叫金桔、银杏,正好与碧桃、红梅的名儿相应。”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大娘子赐名。”

    冯昭点了一下头,“今儿都累了,你们早些歇下。明儿,银杏去如意坊买两份小全套糕点,一份给二姑娘送去,另一份我要去探冯嬷嬷。

    明儿红梅先给安康长公主、高老夫人、章夫人三家拟份礼单给我过目。安康长公主那儿的要预备厚些,另外,安康公主府的由我亲自去送。高老夫人与章夫人的礼物,你们请太太再把把关。”

    她们的娘子是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但是她这番安排,心里有了成算。

    陆妈妈道:“大娘子还病着,可不好去公主府,要不再等等。”

    “早前名为风寒实为寒毒,现下对症下药,我的病好了大半。陆妈妈照着预备便是。”她凝了一下,“我刚和离,外头的风言风语定不会少,你们不必太过理会,坦然应对便是。”

    “是。”

    冯昭今儿看了自己的嫁妆,丫的,真是太富有了,这是从小康一跃成为全国首富的概念,字画、孤本书籍,唯此一样的瓷器,啊,要是带回现代,这得多少亿人民币。

    “碧桃明儿出门,从外头给我买几本医书、药书回来,这次我在汪家吃了不懂医术、药术的大亏,是得静心多学些了。否则他日,如何被人算计死,岂不冤枉。”

    大娘子到底还是受罪了,现下因为中毒一事,居然还看医书、药书,陆妈妈是她的乳妈妈,此刻更是心疼不已。“大姑娘想学,回头禀了太太,替你寻一个先生。”

    冯昭摇了摇头,“不,我先学着。家里的冯嬷嬷是族中长辈,精通药膳,我寻她指点我,想来将冯嬷嬷这一身本事学好,也够受用一生。”

    主仆几人寒喧了一阵,各自散去。

    *

    次晨,冯晚去余氏的院子里用食。

    余氏笑微微地问:“晚儿,你大叔母保媒,说的是高老夫人的七孙儿高进,都是知根知底的,你意下如何?”

    冯晚垂着头,“我……我都听娘的。”小脸通红,眼睛盯着地上。

    余淑华哈哈大笑,“大嫂,我就说能成,既是如此,我今儿回去使人回话,待高家有了准信,我再过来。”

    自此,冯晚与高进正式议亲。

    冯昭因为病毒缠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暇继续过回以往的日子,打理着后宅,也管着家中中馈等,而余氏因为要管店铺上的生意,家里有两个女儿帮衬,回家又有可口的饭菜,一回家,就看到花厅里的两个女儿,有多少烦恼都消了。

    就如现下,看着两个女儿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今儿晌午又做什么好吃的?”

    冯晚答道:“娘,这些日子的菜谱可是姐姐订的,六菜一汤,七日之内不带重样的,每日还可临时增减三个菜式。”

第104章 谢礼

    丫头捧了热水进来,余氏洗了手,坐到八仙桌前,看着这一道道精致的菜式,唇角微翘,“你们姐妹在家里已闷了大半月了。天气一日日转暖,得暇也到外头走走。出门在外,得多带些下人,听说西北秦、甘二省旱了大半年,今春迟迟不下雨,城中陆续可见灾民,莫被灾民冲撞了。”

    冯昭微微敛眸,亲手将婆子打的第一碗米饭捧给余氏,“娘,我想用我嫁妆银钱买成米面,在西城外头开粥棚。”

    余氏问道:“你怎好好的提这个。”

    “娘,我嫁妆太丰厚,若我说还回公中,怕娘不同意。我前儿与妹妹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娘给我们过继一个兄弟的好。族中三房的子孙多,挑个聪明懂事又能干的,这对妹妹和我来说也多个依仗,更重要的是,娘的身边也多个帮衬的人。”

    余氏恼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我要留你招赘。这事,你大叔父应了,二老太爷那边也知道,就不必再说了。你若再提,没的让冯家子孙人心晃晃,反而大家都自在。”

    “娘,我有这么大一笔嫁妆,就算招赘也够了,可我们大房的人丁太过单薄,我招赘的事更得几年后才能定,你还是先过继儿子支撑门户。娘,有了兄弟,祖父、爹爹也多几个继承香火之人,人多热闹是不是。

    家中无男丁,到底底气不足,娘不妨过继两个,谁能干又孝顺懂事,谁就得大头,另一个就算占了小部分,可对族中子孙来说,就这小部分也比他们在族里分得多。娘,你就过继两个儿子吧,就当是为了我和妹妹。

    娘,钱财够用就行,若是太多,不是福反而是祸……”

    她辛苦打拼挣下的偌大家业,给一个毫无血脉的外人,余氏心里不乐意。

    以前冯昭不同意她过继,可现在冯昭同意了,余氏反而多了好些顾虑。

    “娘,若你还不放心,过继来的两个兄弟,都让他们娶余家舅舅家的表姐妹,这边是你儿子,那头是你亲侄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余氏看着冯昭,目光移到冯晚身上,无奈地摇头,“过继来的,到底没有你父祖血脉,虽说都是冯家子孙,到底不同的。你刚和离,往后的亲事艰难,你若想让娘抱孙儿,这必得是你和晚儿生的,真是心疼娘,就早日招婿进门。”

    这是被逼婚了。

    为什么不能过继,还说什么不是父祖血脉,这血脉香火就真的如此重要。

    冯晚肯定地点头,“娘说得甚是,过继来的,到底隔了一层。娘一直将姐姐当男儿养,姐姐娶夫才是正理。”

    她和姐姐亲啊,一想到将来她出阁,回娘家就是跟姐姐说话叙旧,这感觉就很美,过继来的,到底是不是亲兄弟,且那嫂子哪里比得自家姐姐。

    冯晚支持余氏的决定,觉得余氏说什么都是对的。

    冯昭近来常与冯昭念叨:“娘这一生过得太苦了,我们到底是女儿家,帮不了娘多少,但其他太太有的,我希望娘也有,我们家没兄弟,外头人总是看不起。如果不是冯氏族里的人暗中帮衬,我们的日子不会如眼下这般自在。”

    余氏轻声道:“早前我想过继你大叔母的嫡次子,可你大叔母似乎没这个意思,只一门提议你招夫。算了,算了,这事我也不提,待你将养好,愿意议亲了,与娘说一声,娘这次定睁大眼睛给你细细地挑个好的。”

    “娘,妹妹明年及笄,到时候要出阁,没个兄弟,上花轿的时候还请大叔父家的堂兄背她?”

    余氏道:“二房堂兄背了你,到时候三房若愿意,便让他们背晚儿。”

    冯昭布了余氏爱吃的菜到她碗里,“今儿的菜式照了娘的口味做的,娘多吃些。”

    余氏笑。

    两个女儿太贴心,尤其是长女冯昭,经过汪家的事后,懂事得让她心疼。她可是拿定主意要让冯昭招婿的,只冯昭刚和离不久,未来三两年都不易提招赘的事。她是想等京城一带议论的人少了,所有人对冯昭的事都淡了,再好生挑一个信得过的男子到家里。到时候生上几个孙儿孙女,日子就和和美美,她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更对得住夫君、翁爹。

    用罢午饭,母女三人坐在一处说话。

    余氏道:“昭儿,我们家带头开粥棚不合适,京城一带有多少有头有脸的权贵,我们不能出这个风头。”

    “娘,我知道了。”

    余氏会意地点头。

    冯家是商贾,因冯昭的嫁妆丰厚已经曝露人前,若非他们住在平阳巷一带,家里少不得要招贼。

    京城设有应天府衙,城东为大周皇宫,城南为当朝权贵府邸,城西设有应天府衙门,冯家便是城南与城西之间的平阳巷,既有身份象征,又颇是安全,西边隔条街就是应天府衙门。京城八门提督府亦在城西一带,而平阳巷周围有好几处衙门,这也是此处治安极好的缘故。城北是商贾、百姓居住之地。

    余氏问陆妈妈道:“杏林药铺的郎中可给大娘子请过脉?”

    陆妈妈答道:“郎中说大娘子的身子恢复得极好,体内的寒毒除掉了,只再调养些日子即可。”

    “明月阁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拿了对牌去领,以大娘子的身子为重。”

    陆妈妈应声“是”。

    余氏问道:“你把六扇隔断双面绣屏风给拆了?”

    冯晚脸上一怔,忙道:“姐姐,我可没说。”

    余氏苦笑道:“你是没说,外头都传遍了。真够大方啊,送了高老夫人一面双面绣,又送了章世子夫人一面,还送了你大叔母一面。”

    为了给唯一的爱女预备最好的嫁妆,她收集六面双面绣可不容易,可冯昭倒好,二话不说就送出三面。

    “娘,东西太稀罕,难免被人惦记。”冯昭笑,“倒不如送出去,一是感谢高、章二位夫人为我主持公道,二也是多个助力,三是妹妹正与高家议亲,得了高老夫人的赞赏,若妹妹嫁到高家,日子也好过些。”

    冯晚羞恼不已,脱口轻斥道:“姐姐,你又拿我当藉口,那双面绣屏风可值不少钱呢。”

第105章 欠一个爵位

    冯昭笑眯眯地道:“好,不说!不说!我不说还不成。”她一脸宠溺地道:“娘,我打算把珊瑚树、粉珍珠衫都想法子都给处理了,还有我手头的一些铺子再变卖一部分,我多凑银子捐给朝廷,就当是我给西北一带受旱灾的百姓进一份心。”她看了看左右,“今儿说的话,奶娘几个可不能传出去,免得在旁人说我满身铜臭上头又加一条精于算计。”

    金婆子迭声道:“大娘子,冯府上下没一个嘴碎的,你尽可放心。”

    冯家的门风正,家规严,这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家里的下人只要涉及主家隐秘,旁人想探得一二——极难,下人们维护主家名声,就如同呵护他们自己的名声。冯家虽是商贾,但月例比正经候门公府的不差,做得好了,时不时还能得些奖赏。

    余氏轻哼一声,用手凿点冯昭的额头,“自以为是,我们冯家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别说是章家、高家这样的人家,便是平远候、安远候这样的四大候府,也不屑巴结讨好。”

    冯晚面露异色。

    冯昭打趣道:“娘,你真霸气!我们一介商贾,连四大候府都不放眼里。”

    余氏恨铁不成钢,“只要你在祠堂里祭祖禀告,说你愿意撑起大房,你就能执掌冯家大房所有的家业和……”

    秘密,这是冯家最大的秘密,现下知晓这秘密的只有她与冯崇文,但是他们也不是知道得多,那秘密放在祠堂的密室里,唯有冯昭一人能打开。

    这是陶氏生前留下的遗言,为什么只有冯昭能打开,余氏不知道,因为遗言就是这么说的。

    陶氏生前常说,他们冯家不需要畏惧、讨好任何人,当然镇国公、越国公两府除外。

    冯昭知道余氏的话没说完,从不连贯的记忆片断里,她知道祖父、父亲给他们大房留下了好些人脉,四大候府都得给他们家薄面,就连镇国公府也会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到底是什么呢?

    “妹妹,你且先玩,我有事和娘商量。”

    冯晚娇嗔道:“不,我不要出去。”

    “真不出去,我可是与娘说打听到高进的那些事……”

    冯晚立时满脸通红,“姐姐真坏,又打趣人家,今儿都别想我理你。”一扭身携着翠烟、红云跑远了。

    余氏抬了抬手,一干下人退出花厅,余嬷嬷立在门外守着,一双眼睛戒备地看着周围。

    以前的冯昭一心陷在情网里无法自拔,但现在的女儿灵敏了许多,这是余氏乐意看到的。

    冯昭问道:“娘,你有话没说完,我们冯家还有大秘密。”

    余氏转身坐到太师椅上,冯昭坐在她的身侧,余氏道:“章夫人定是知晓了这个秘密,才一味想将她儿子入赘进冯家大房。”

    冯昭听陆妈妈提过这事,只说冯昭的亲事将来也不会差,这不是新宁伯府的嫡幼公子都想入赘进来呢。

    “是什么?”

    余氏默了片刻:“这几十年来,外头一直说,你祖父在攻打皇城时为了救镇国公身中冷箭而亡。”

    “难道不是?”

    “不是。”余氏摇头,她很是凝重地道:“这事是你祖母告诉我的,你祖父舍命救下的乃是高祖皇帝。你祖父能文能武,智勇双全,与高祖似友如兄弟。

    太祖的懿德圣皇后并非高祖的亲生母亲,世上都说杨皇后乃一代贤后,但身为一个母亲,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孩子。高祖的日子并不好过,上有嫡长兄压制,下有嫡出弟弟抵毁。

    高祖皇帝才干军功高于长兄,战功远胜于其他兄弟,昔日攻打皇城的冷箭,便是他长兄与弟弟射出来的,他们想在战场上杀了他。”

    所以,他祖父冯然发现了,以肉身做箭盾,替高祖皇帝挡下了这些箭。听余氏讲来,当时的冷箭绝不是一支、两支,而是有数支,甚至更多。

    余氏继续道:“这是皇家秘史,太祖皇帝与当时的杨国舅都知真相。为了维护皇家名声,杨国舅说你祖父是为了救他身亡,还说镇国公府定会代你祖父庇护冯家大房一脉。”

    他说是,那便是,太祖皇帝亦默认了此事。

    可真相却永远地藏在了高祖皇帝的心里,以至他一生都念念不忘。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祖父是为了救高祖皇帝而死,换言之,祖父亦是被高祖以外的其他太祖帝皇子所杀。难怪她的记忆片断里,当她捧着那枚信物去找镇国公夫人(安康长公主)时,她先是意外,后来安康长公主反复问她,要用信物换汪长生入镇国公府读书,当真换这一个心愿。

    她当时回答“是”。

    待确认之后,安康长公主的眼里有浓浓的失望,更有不能言说的无奈。安康长公主知道这段渊源,觉得她很傻,有了皇家的承诺,而这承诺似乎还被皇家代代相传。

    祖父冯然是为高祖皇帝而死,私交更与高祖情同手足。如果祖父不死,想来其地位、荣宠定在镇国公府之上。

    镇国公府杨家,并不是高祖皇帝嫡亲的舅舅,而是开国杨皇后的兄长,对杨国舅而言,即便高祖皇帝是杨皇后养大,但到底不是血脉外甥,这里头还是有差别的。太祖一统天下后,杨国舅支持的一直是太子萧承基。

    余氏吐了一口气,“你祖父战死沙场后,族中护卫押送他的尸体归来,同时带回的,还有一枚高祖皇帝的随身玉佩。”

    冯昭想到那玉佩的形状,玉质很寻常,但雕刻工艺很细腻,“麒麟佩?”

    余氏问道:“你见过?”

    冯昭应道:“小时候,祖母给我玩过一阵子。”

    “对,就是麒麟佩,高祖令人传密函于你曾祖母,说他欠了冯家一个爵位。”

    冯昭心下一沉,“高祖皇帝为何没有封赏父亲。”

    “你祖父战死那年,你父亲才三岁,待高祖登基时,你父亲已去了北疆沙场。我只记得在我与你父亲成亲后的第三天夜里,高祖皇帝微服来访。当时你祖母、父亲俱在,但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天足留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你父亲战死后,你祖母大病了一场,又怕我知晓,只令府中上下瞒着我。再后来,我因动胎气,你弟弟冯明早产夭折,你祖母再受打击,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直至晚儿出生,你祖母说姨娘需得改嫁,为了不让姨娘太过牵绊,晚儿还是由她照顾的好。

    我依稀觉得,你父亲的死不简单,可到底是什么,我说不出来。但你祖母肯定知晓真相,她不说,极有可能与皇家有关。”

第106章 女家主

    难怪陶氏会告诉余氏,说他们家不需巴结讨好平远候、安远候这些权贵,就不需要委屈自己。

    余氏沉侵浓浓的哀痛之中,冯家大房的男丁父子都是因皇家而死,冯然是嫡长子,虽只十二岁便名扬天下,文武兼备,智勇双全。而忠义候冯品儒更是大忠大义之人,为了助大周萧氏得天下,除了六十亩田地、一座小宅子与藏书字画,其他的尽数变卖换成银子,赠送给萧氏做了军资。

    没有冯家的资助,便没有萧家的天龙军,亦没有后来周太祖皇帝的一统天下。

    “老越国公秦勇是个莽人,虽有战功,却无心机。镇国公杨家允文允武,当年高祖皇帝登基,灭了六大国公府,为什么放过了杨家,还将安康长公主嫁给杨家?”

    余氏笑了一下,带着无奈地道:“高祖皇帝说,他杀了杨皇后的儿女,但为报养恩,愿放过杨氏一族,但杨国舅不能留。”

    冯昭记得杨国舅乃是病死的,难不成他的死另有玄机。

    就在她怀疑的时候,余氏低声道:“杨国舅知晓高祖皇帝的心思后,是自尽而亡。但杨家还不敢说他是自尽,对外宣称病逝。”

    高祖皇帝这手段令人叹为观止,身为上位者,他要谁生便生,要谁死便死。

    冯家不简单。冯家大房与高祖有渊源,可就凭这一点,让皇家庇护冯家大房肯定不够,到底还有什么?

    余氏微微一笑,伸手轻抚着女儿的脸颊,“寿娘,接掌冯家大房罢,你才是冯家的血脉,娘会在旁协助帮衬。大房再不崛起,皇家会忘了的,我们必须得在德弘帝这辈崛起来,高祖皇帝会给当今皇上、安康长公主留下遗命,可当今皇帝不会再给他的儿子留下遗命,你……可明白?”

    这可是一个国公的爵位,如果不崛起,就要错过了。

    就因为大房没儿子,爵位便放弃么。

    冯家大房两代男丁死得这么惨,怎么能让后人任人欺凌。

    余氏不甘心,她的不甘,何曾不是婆母陶氏的不甘。

    两代冯氏大房的女主人,俱是年轻守节,守住的不仅是冯家大房的荣耀,还有一份责任。

    冯昭回想记忆里的自己,原身干了多少混账事,用冯家两代男丁的血泪成就了汪翰、胡秀秀、汪长生。

    太傻了,傻得让人想骂。

    而记忆里余氏的病逝,冯晚的被辱自尽,都绝不简单。

    “新宁伯是二等爵位,他们章家是怎么知道我们与皇家的渊源?”

    余氏凝了片刻,“新宁伯是通政处副统领。”

    通政处?高祖皇帝弄出来的情报机构,有点像现代历史上的锦衣卫。

    “如果是夜里,我不会与你说这些,而这等秘密只能白日说。通政处首座通常是通政卫统领,领正职的非皇家宗室之人不可。原本,我一直不知道谁才是通政处的副统领,可章夫人缠着我与你大叔母,再三要将他的嫡幼子许给你为赘婿,我就猜到了,亦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冯昭道:“我们家的秘密,章家知道了?”

    “若是换成高祖皇帝,新宁伯此法便犯了大忌,当今皇帝乃是仁君,与高祖皇帝的果决、刚烈完全不同。但是想来,高祖皇帝心下定然不痛快,没有上位者被窥探到秘密,却还被利用算计的。

    所以现下,既然要破局,与其让更多的权贵打你主意,昭儿,不如你接掌冯家大房。我不肯保证二房、三房的人知道我们大房还有一个爵位在,他们不会心动。

    你……来做女国公吧?”

    最后一句吐出,冯昭惊得反应不过来。

    余氏是认真的,与其把这爵位给招赘的别家男子,还不如是女儿,她可不想由皇家,由别人来决定,将来是哪个孩子袭爵,不如是她的女儿。

    她的翁爹为皇家死了,她的丈夫也是为皇家死了,凭什么她唯一的女儿不能做国公?

    这事太突然了,她缓不过神。

    不是在说家中父祖的死,怎么就要让她做女国公了?

    冯昭笑得尴尬,“娘,娘啊,你……你不是当真的,对吧?”

    “不,我很认真。你祖母留下的机关,只有你能打开,在你祖母离逝前的半个月,她将你带在身边,看似每天让你摆弄那些奇怪的盒子,实际上,她是在教你打开机关的技艺。我相信,即便那时候你只有八岁,而你肯定记得如何打开。

    你拜祭先祖,接掌大房成为家主,再拿到那枚信物,带着信物去求当今皇帝,说你要做女国公……不能再拖了,前有新宁伯府虎视眈眈,后有高家盯着,恐怕用不了多久,盯着你的人会更多。既然冯家大房的安宁已经被打破,何不主动出击?”

    太突然,她得想想。

    她不是商贾女,祖母会做生意,母亲会做生意,所以她对打理店铺、田庄亦很有一手。

    反应不过来啊,反应不过来,她得再想想,再想想。

    “娘,我想想。”

    “两天后是十二年一度的大祭祀,三房在皇城的冯家祠堂祭典,而二老太爷则在同一时间在太原祖祠办祭典,两边同时进行。前儿你大叔父、大叔母登门,上门说的便是此事。为娘不想再等下去,当为娘知道,我冯家大房金尊玉贵的女儿在那不入流的汪家吃尽的苦头,我想杀人,我想要他们死!”

    余氏的眼里,掠过浓浓的恨意。

    安乐候算个什么东西,汪翰居然因为胡秀秀都等不上台面的东西欺负她女儿。

    她眯了眯眼,想到了丈夫的英年战死,又想到了女儿受的罪,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为什么不能答应呢,她是为了女儿好,消息走漏了,再拖下去,不再是好事反而成坏事。国公爵位多诱人,二房、三房焉有不动心的。

    冯昭立时慌乱了,像胡秀秀那样哭,只会令她鄙夷,可余氏这个女强人哭了,“娘,娘,你别哭了,别哭,我们好好商量。”

    “两天后,你代表大房参加祭祀。”

    啊——

    冯昭无语问天。

    “你是铁骑大将军之女,你能不能有点他的风范,不就是担起家主之责?”

    她要不答应,余氏又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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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月谋介绍:
冯昭重生在新婚第七日,婆母自私凉薄,丈夫伪君子,遇上一家子的极品。
用我的钱,嫌钱带有铜臭味;谋划我的首饰,嫌首饰不够精致。
你既无情我便休,老娘要和离,这一生不蹈前世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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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天下冯家月,她便是那轮明月。
和离妇终成香钵钵……帝月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月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月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