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惊人语
余氏是美人,这哭得人难受,是无声的落泪,可那眼神全是恨铁不成钢,就像刀子一般能剜割人心。
“娘,我……我应了,我应了还不成吗。”
余氏拿了丝帕,当即一抹,笑道:“乖,这样才听话嘛。你是何身份,往后可别再被男人哄了去,便是你将来养上十个、八个的男人当面首、侍君,娘都不会反对的。”
天啦,她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太逆天了!
“那娘你连改嫁都不愿意……”
“这怎么一样,那些以色侍人的男人,怎么能跟你爹比,你爹可是大英雄,一代豪杰,他们连你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你别把自己当女人,你是家主,像你爹一样的英雄……”
冯昭反应不过来,这是被余氏洗脑了。
余氏比她还开明,比她还像穿越人士。
大地啊,苍天啊,这太不对劲了啊。
“娘,我……先回明月阁了,有事赶明儿再说。”
“大祭祀前,不得出门访友,大祭祀的事,我自会替你安排好。”她余氏的女儿就要活得光芒万丈,再不受男子的欺负,而是要站在最高处,让他们仰望。
冯家的日子过得自在逍遥,还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且与她谈话的母亲。女国公,从未听说过,但听起来不错,不会还能入朝为官吧?
新宁伯汪府近来却是鸡飞狗跳,愁云密布。
*
汪德兴被御史轮番弹劾,高固更是弹劾汪德兴失德无才,说得一无是处,就差指着鼻子骂:一堆烂泥扶不上墙。高固还将汪德兴家里的那些破事给掀了出来,事无俱细,比汪德兴自己知道的还多,更是说汪翰那胡小妾调制禁药……
还好,这是小朝会,皇帝不在。
即便是如此,汪德兴也是紧张不已。
高固说他旁的还好,只这调配禁药一事,汪德兴觉得自己的小命难保。
这高家与他不对付,可这领了个国子监祭酒的高固追着他骂还是破天荒的第一回,以前不都是高尚书高坚骂他吗?
京城百姓早就议论汪翰与冯昭成亲不足半月和离的事,有人说冯昭善妒,因容不得汪翰纳妾和离而去,然后京城亦有另一派人说冯昭之所以和离,是无法在汪家立足。
但被人一件又一件借着大朝会说出来,让汪德兴怒火燃烧,他虽猜到许会被人弹劾,没想人家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汪大人,你女儿、妻侄女、儿子或加害、或逼迫新妇,此事件件属实。大理寺少卿冯崇文与冯大娘子之母余氏,担心自家姑娘被人害了性命,不得不提出和离。冯家从未讲过你汪家的一句半句不是,反倒是你们,在满京城地放出流言,诋毁一介弱女子,说人家犯妒。换成各家为人父、为人兄的文武百官,自家的女儿、妹妹嫁到这样的人家,小姑子、表姑娘甚至是丈夫都连番加害,谁还敢在这样的人家待下去?”
高固带头一弹劾,御史们抓住汪德兴的错处,又弹劾他的女儿用巫蛊之术诅咒新妇。
在百姓谈论汪冯成亲不足半月和离的奇事,几乎一边倒,俱挖安乐伯府的阴私、丑闻。
陶如兰从汪德兴手里接过了伯府打理权,更是于前一日领了晋封安乐伯诰命宜人的圣旨,五品宜人、右夫人,与胡氏一样的嫡妻身份——并妻。
她打理伯府后,率先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将各处管事都换了人,该发卖的发卖,该处置的处置,便是胡氏几家陪嫁铺子上的管事都换上了新人。
汪词以往奉承着汪诗,立马转身奉承起汪琴来。
汪诗知道自己会被退婚,想阻止来不及。
现下,胡氏、汪翰、胡秀秀三人都被禁足在朱榴堂,这原是三进的庭院,如今便有两重看守的仆妇,这都是陶如兰拿了自己的积蓄从牙行新买来的,她手里握着她们的身契,又因新来,更是想讨好陶如兰,尽职尽责,连一只猫都进不了朱榴堂的寝院。
三月二十六一大早,汤夫人与媒婆上门了。
陶如兰听汪德兴提过汪诗的婚事,令仆妇将汪诗唤了过来。
汪诗看到汤夫人,想到胡氏的处境,再看到府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被陶如兰给换了,为了对付他们,陶如兰也是下了狠手,把胡氏母子亲近的人全给换了。
汪诗唤了声“汤伯母”,双膝一跪,“求你了,别解除婚约,诗儿哪里不好,往后我改,我改好不好,汤伯母……”
她怕,她依稀听府里的仆妇们议论,说汪德兴还有意与彭善联姻,她不要嫁给彭善。胡秀秀是逃脱了,可她却被推到了风尖浪口。
陶如兰故作大方地道:“汤夫人、张媒婆,请喝茶。”
汤夫人并不看好陶氏,以前还以为是好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陶如兰是个庶女,就长陶公有美名,到底比不过嫡女。
汤夫人道:“今儿我们来,是来退亲的。汪家四姑娘盗用新妇嫁妆,这等品性,我们汤家实在不敢娶回去……”
汤家以这道理退亲?
汪诗道:“汤伯母,盗用冯氏嫁妆的不是我,是……是我大哥,为什么要算到我身上?”
“他拿出那么好的字画,你没问过来路?”
汤夫人问出口,汪诗沉默。
“你明知来路不正,还要收下,这是无知。若知来路而收下,则是无品。无论是不知轻重,后者是品行不佳,对你这样的姑娘,我们汤家委实不敢要。想来,还有旁人的人家是喜欢你这样的罢,但我汤家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不敢自误名声。”
汤夫人这话说得很重。
安康长公主都出面庇护冯家了,而汪家名声一落千丈,满朝文武一边倒,她可不趟这浊水。
她还听说,高老夫人使了媒人求娶冯家大房的二姑娘冯晚,两家现下已换了庚帖正在议亲,只等合了八字就要文定。
她家老爷说了,冯家大房绝非寻常人家,和离的姑娘都有人争着求娶。
汤夫人自上回去了新宁伯府,与章夫人问了个明白,心下就有了悔婚之意,却又怕被人说道,一直拖延未决,从章夫人口里知晓不少汪家的脏事,越发拿定主意要退亲。
第108章 拒娶
近来朝堂、京城多有议论,而市井之中更是将汪家行事不端,过分到令人发指的段子,什么汪翰半夜翻胡秀秀的墙啊,一家子变着方儿的薄待新妇啦,就连汪诗都出手害人了。
汤二公子痛楚叫嚷:“我不要娶汪诗!她指使庶妹害冯大娘子,这种毒妇娶进门来,万一弄死我怎么办?爹啊,娘啊,她害死我了,你们就没我这个儿子了。”
汤夫人道:“陶宜人,这是汪四姑娘的庚帖、信物,你且过目。”
陶如兰心下一沉,这件事总是要处理的,拖得越久越难办。
汪诗跪在地上,绝望痛哭,又不敢哭出声,回头又被汤夫人训斥没规矩。
陶如兰道:“来人,将四姑娘扶回去。四姑娘好生将养,总会过去的。”
汪诗抹了一把脸,厉声道:“陶氏,你是不是就等着瞧我们的笑话,我被退亲了,你以为六姑娘就不受影响。”
“今儿四姑娘失了礼数,回去抄二十遍《女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可以出来。”陶如兰不容抗拒地扫过左右,沉声对两个婆子道:“你们要好好盯着。”
“是。”
汤夫人见陶如兰处事有章法,心下倒是看重了两分。
这次陶如兰买进的仆从多是上了年纪婆子、老仆和小厮,几乎都是三至七两银子一个。去年时,这个价钱可买不到,这是因为西北、中原一带都闹了大旱,卖儿女的多了,这价儿跌了又跌,好些灾民为了寻条活路,也愿卖家公候府邸做下人。
有志气的,只卖活契;还有的,亦不计较死契。,
婆子只三两银子一个,老仆亦是三两,而小厮亦看健康状态,多是五至七两银子。年轻丫头生得丑的,八两银子;齐整的就得几十两,好看的就得上百两,好看又会读书的得二三百两一个。
前儿买进一批,昨儿卖出一批,一进一出,陶如兰反而赚了二千八百多两银子。委实府里出去的,都是年轻丫头居多,就算是仆妇,多是调教好的,这价格自然就贵了。
对胡氏的心腹、老人,她可不敢用,索性全换了,一水的都卖成银子。
陶如兰态度不卑不亢,令仆妇婆子抱了匣子来,取了汤二公子的庚帖,“夫人,这是庚帖、信物,你看可对?”
汤夫人接过玉佩与庚帖,见是自家儿子的,“正是,没错。”
陶如兰轻叹一声,“四姑娘退亲了,我更会严加管教六姑娘,不让她行差踏错,正要去冯家大房求求表姐,将冯家的宫嬷嬷借来教导姑娘们规矩。”
汤夫人错愕地问道:“宜人与冯太太是亲戚?”
“我母亲与冯太太的母亲是姐妹。”
表姐妹的关系。
陶如兰没说,是族姐妹,她在皇城无依仗,多一个靠山和亲戚亦不错。
陶如兰想着自己得端起来,否则,外人就会小瞧她。
汤夫人尴尬地笑了一下,瞧着这陶氏倒比胡氏得体许多,行事端方得体,难怪陛下下旨赐封了陶氏诰命宜人。
汤夫人道:“宜人,两家的儿女亲事就此作罢,我告辞!”
她眼睛看了又看,想将媒人带走。
媒婆笑道:“汤夫人且先行一步,安乐伯府公子、姑娘多,贱妇还想与他家的公子、姑娘说媒呢。”
汤夫人笑道:“你倒眼利,打上这主意。宜人,我家中还有事,告辞!”
陶如兰唤过仆妇,“送汤夫人。”
汤夫人出了金桂堂,以前叫兰桂院,后来划成陶如兰的寝院就换了个匾额,换了个名儿。
汤夫人看着匾额,“金桂堂,朱榴堂,是金桂尊,还是朱榴贵,有意思,这名儿是谁取的?”
送人的仆妇恭敬地道:“我们伯爵爷亲笔题书的匾额。”
汤夫人意味深长,他这是要让两房嫡妻打擂台,上回来时,这里的下人可不是这样,可今儿进来,那些都是生面孔,倒比上回的更知礼数,还有一些仆妇瞧着规矩还没学好,有人在园子里训练坐姿、行姿。
“你们是来做仆妇的,行路,不可离主子太近,亦不可太远,更不可行在正方,通常是右侧五尺外三至五步的距离……”
远处的凉亭里,汪词、汪琴、汪棋三个正在做女红,旁边亦侍立着两名仆妇。
汪词对陶氏颇是无语,连她的丫头只余一人,其他的都换成了仆妇。
汪琴留了两个丫头,原因是她现在是嫡女。
汪棋也是如此,近来整个府里的气氛低沉,听说府里家业还真不多,偌大的府邸只得五家铺子,两处田庄,整理帐簿时,更有两箱子的当票。
陶氏今晨挑了一张当票出来,给了管家二千五百两银子,令他赎回一家杂货铺子,再赎回一处田庄。
昨儿用暮食时,陶氏说府里一调整下人,还余了二千八百两银子出来,委实惊住了汪德兴,只夸她能干,说早是她当家,这汪家就兴旺发达了。
汪赋近来如同打了鸡血,在金桂堂很是殷切,一口一个母亲地唤,他素知陶氏膝下只汪琴一个女儿,想记到陶氏名下,一旦记到她名下,他和二公子都是嫡子,便能竞争世子。
而现在,汪德兴宠陶如兰得紧,陶如兰说什么便是什么。
听说几天前,陶如兰去了冯家大房一趟,也不知与冯太太说了什么,便在冯太太家的脂粉铺子里入了份子钱,那铺子在皇城颇有名气,连越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有两成份子,镇国公夫人亦有两成,好不好越了这两家,就占了一成五分。
惹得汪德兴连连夸陶如兰能干。
有了与这两家夫人入份子共同开的铺子,往后关系就不会差。
陶如兰反而不好意思地道:“表姐说,这铺子是半年分一次红利,我们的得从四月开始算,待到七月初一分时,只能给我算两个月的。”
汪德兴欢喜地道:“这是凭你本事赚来的,回头再问问你表姐,若旁的铺子也能入份子,你也拿些体己入份子,琴儿眼瞧着大了,也得置备起嫁妆。”
陶如兰将白瓷青花字画瓶送回冯家了,因碎了一只,她亦不好意思。
第109章 房契
冯太太也未计较,原不想理陶如兰,可想着之前自己主动结交,拒绝了反而被人轻视,索性拿了一个不起眼的铺子拉帮陶如兰一把。
但陶如兰只当那是极厉害的铺子,可在冯太太看来,在他家大房名下当真不算什么,冯家大房最好的一等铺子是不会与人合份子开的,只有二等铺子才与人合份子。
媒婆未走,倒是汪福管家领了六个下人进了金桂堂。
汪词眼睛流传,看那几人的打扮,像是帐房、庄头,“六妹妹,我听说家里赎回了店铺、田庄?”
汪琴淡淡地道:“娘今儿要挑庄头、掌柜,好打理家业。”
“母亲贤惠又能干,我姨娘说,不愧是淮南陶府出来的。那一位就会败家,母亲却能兴家。”
汪词又道:“我们家的房契拿回来了?”
汪琴道:“母亲请我表姨出面了。”
汪棋蹲在地上看蚂蚁,奶声奶气地道:“我姨娘说,现在是右娘掌家,府里日子会越过越好。”
汪琴睨了一眼,汪棋坐不住,一会儿摘花,一会追蝴蝶,一会看蚂蚁,“七妹妹,我们也轻松不了几日。待母亲从冯家借到宫嬷嬷,再不能像眼下这般玩闹了。”
汪词道:“宫嬷嬷,母亲要让我们跟宫里出来的嬷嬷学规矩?”
汪琴点了一下头,“这宫嬷嬷可厉害着呢,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错就罚没饭吃。我娘说,要是我出错,若是罚七妹妹一顿不吃,就罚我一天不吃,这些天,我都快担心得睡不着觉。”
汪词喜道:“我也跟着学?”
“是,娘就是为我们请来的。我宁可挨手板子,也不想饿肚子,可娘说我们现在渐次大了,规矩得好好学。”
汪琴早前欢喜亲娘扶成嫡妻,可陶如兰现下对她的要求更严厉,字写不好,罚一顿;账簿算错了,罚一顿。
这不是罚主食,是连茶点果子都不一并不许吃,只能喝白水,她都被罚了两回,半夜饿得睡不着,偏屋里的吃食全搜了个干净。
汪词觉得汪府还是陶如兰当家的好,胡氏就一味偏宠她的儿女,可陶如兰请了宫嬷嬷,可是连她也一起教导的。
汪琴想着汪词也是自家姐妹,低声道:“我娘请了表姨母帮你和四姐姐相看人家,表姨母说到时候会挑好几家给我娘拿主意。”
汪词面露讶色,这是她的婚事,这么说父亲将汪诗的亲事也交给陶氏了,“表姨母帮我们相看?”
“娘说,表姨母可不是等闲人呢,她与镇国公府、越国公府、平远候、安远候都极是亲厚,在安康长公主那儿也能说上话,她相的人家定不会错。冯家二表姐与国子祭酒高大人的嫡次子在议亲。”
汪词越发来了兴致,“表姨母这么厉害?”
“我舅舅给母亲写了家书,他说表姨母是极厉害的人,让我们多走动。”
商贾人家的二姑娘,还是个庶出,就能配高家嫡次公子,这确实不一般。
汪词想到自己的亲事,唤了声“六妹妹”,“你喜欢吃伏苓膏,明儿我亲自下厨给你蒸。”
“好啊,好啊!”
汪琴知道,汪词讨好她,是因为她的婚事捏在陶氏手里,亦是想从她这儿打探消息。
陶大舅说表姨母厉害,可她不知道哪里厉害,难道就因为凭着商贾家会赚钱的手段,还是凭着她明明是商贾,却能替二姑娘寻着官宦人家嫡次子这门亲事?
想不明白啊!
汪琴亦懒得想了。
两个姑娘嘀咕说话间,汪福管家领着六个下人出来了,一前一后,似在说话。
汪福婶现在成了陶氏身边的管事仆妇,正领着十几个仆妇去了金桂尝,不多时就从里头搬出包裹着红绸、红纸的聘礼来,一抬抬的拆开,从里头抱出了布料、药材、首饰等物,又有几个府里留存不多的老仆在登记。
汪词道:“这是做什么?”
“早前大哥的聘礼用不上,要将布料送到家里的绸缎庄去,娘说这些布料今儿不卖掉,明年就是老式样,今岁十二两银子一匹,明年就能跌到六两银子,得先处理掉换成银钱,好将汪家的铺子、田庄多赎几处回来。”
汪词觉得这陶氏还真是英明,看来这些东西都得变掉了,只要冯家不催着赎房契,他们晚些还钱,就能再赚些钱,钱滚钱,遇上能干的就不是难事儿。
姐妹们以为没她们什么事,而当日午后,便收到了来自金桂堂汪福婶带着仆妇送来的衣料,姨娘们一人三身,庶女三身,嫡出的公子、姑娘一人四身,便是全府上下的仆妇下人都各得了两块衣料。
由四个年轻媳妇子新组绣房,只给府中主子裁剪衣服,若是主子们要到外头绣楼做,就得自己掏钱。
陶如兰接掌安乐伯府后,大刀阔斧地整理了一番,管事换了,各处多嘴多舌的丫头、仆妇也都变卖了,又因分批处理聘礼,第一批聘礼一结束,账上一下多了五千两银子。
有了钱,就能再赎田庄、店铺,再整理一番,重新挑人、用人,才接手不到一月,汪府的气氛与以往绝然不同。
明儿,是三月的最后一天,陶如兰准备带着汪琴去平阳巷冯家,想请教冯太太,如今开什么样的铺子好。
汪词看汪琴带着丫头、仆妇在屋里打扮,换了一件又一件衣裙,以为是要赴宴。
转身回到大姨娘院里,将这事告诉了大姨娘。
大姨娘忙道:“六姑娘在试首饰、衣裙?”
“她说是去平阳巷表姨母家,可我瞧着不像,母亲请表姨母帮四姐姐和我相看人家,可母亲却单单带六妹妹出门,六妹妹这么紧张,肯定明儿有大事。”
大姨娘怀过三回胎,只第一胎的汪词保住了,后头都是小产没了,“肯定是冯家有什么大人物,一定是,指不定是给你六妹妹相看人家呢,又或是参加宴会……”
“姨娘,那我怎么办?”
“你现在就挑出明儿穿的衣裙、首饰,早早到她们必经之处,嘴儿甜些还不会,哄着右太太带你出门啊。”
第110章 冯晚订亲
三月三十,冯昭起了大早。
近来,她与冯嬷嬷学药膳,还请教一些药草方面的知识。
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相处和睦。
正煲着一锅药膳,就听外头传来金桔的声音:“大娘子,大娘子,太太请你去前院会客厅。”
冯昭没停下手里的活,“唤我有事?”
金桔进了院子,对着冯嬷嬷行了一礼,“禀嬷嬷,安乐伯府的右太太来了,想请一个教导姑娘们规矩礼仪的人去。太太让我问,嬷嬷举荐一人即可。”
冯嬷嬷是老嬷嬷,没有儿女,但是收了两个干女儿,而现服侍在她身边的便是其一,人称伶姑姑,早年嫁夫生子,膝下只有一子,丈夫病逝了,而今儿子、儿媳俱在应天府的布庄里当掌柜,她便陪在冯嬷嬷身边敬孝。
冯嬷嬷道:“伶儿可愿去?”
“教导姑娘们规矩,多是半年一载才能结束呢,娘舍得?”
“朝廷还有休沐日,一休沐你便回来看我,好歹也给你强子挣点聘礼钱。”
伶姑姑笑了,“好,那我去前院与太太回话。”
冯昭与伶姑姑一前一后来到会客厅。
花厅的人还真多,不仅有陶如兰,更有高二夫人,她身侧坐着一个鹅蛋脸,剑眉剑眸的俊朗少年,略显清瘦,但身量不低,至少亦有一米七五。
一个中等胖妇人正笑盈盈地与余氏道:“报国寺的大师说,七公子与冯二姑娘这八字真真是天作之合,百年难遇的好姻缘。”
而此刻,冯晚正藏在偏厅里,隔着屏风小心翼翼地偷窥高家七公子高进。
在高二夫人的对面,坐着陶如兰,身后立着汪琴、汪词姐妹俩,汪词眼神灼灼,表姨母凭着商贾妇人的身份,居然真给自家二姑娘相了这等好亲事,看高家人的样子,似乎对冯二姑娘满意得很。
余氏亦合了回八字,说良缘天成。
冯晚亦有硬伤,便是她虽养在余氏名下,亲娘却是丫头出身,重要的是,余氏打听了一番,这位高进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亦是高家此辈之中,最有读书天赋的一个。
余氏笑道:“对高进这孩子,我也是极满意了。今日就交换了信物,给这对小儿女下定。”
高二夫人原是不应的,可高家已经打听到了内幕,听说这冯家大房可是得皇家看重的,这一打听就是一个月,还动了不少人力物力,是从太原那边打听到的,说什么是“萧家天子冯家后,日月普照天下兴。”
冯昭和离返家,是要招夫的,而这二姑娘却是要许出来。
有这传言,高家似信非信,可高老夫人为了两家儿女的婚事,特意去宫里问太后,原是试探,太后却道了一句:“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之后,再不敢多说。
高老夫人仗着自幼与太后交好,便说了“鸾凤和鸣”的事,太后便冷冷地道了句“冯家大姑娘你别打主意,那二姑娘你们可娶。”
只这一句,高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原那边的传言是真的。
也就是说,太后认定了冯家大姑娘乃是未来的皇后。
可是,她不是嫁过一回人。
高老夫人又想,皇家不计较,她问这么多,只会招来防备。
一回家,就唤了高固夫妇来商议,这婚事就定下来了,为恐夜长梦多,高家提到章济当初想结亲,被汪家截胡的事,天一亮就来登门下文定。
所谓文定,便是两家写下文书下定,再交换信物,这两家儿女便有了未婚夫妻之名。
余氏道:“对他们的婚期,二夫人有什么看法?”
高二夫人笑道:“我们家的意思,是等进儿后年春科考后再办喜事,可以订在后年四五月份。”
冯昭迈入花厅,福了福身,“给母亲请安!见过高夫人,见过汪宜人!”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
高进双眸熠熠,这般利落、大方的少女很是少见,眉眼生得好,有两分英气,又有一分端庄,更有七分俏丽,丽而不媚,娇而不俗,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气质很是清傲,就像是一株兰。
高二夫人蓦地转眸,看到高进的眼神,忙道:“冯大娘子近来可好?”
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未婚妻的姐姐。
高进没见过冯二姑娘,亦不知她生得何等模样,不由得神色一黯。
余氏道:“你妹妹与高七公子的亲事,今儿定下了,八字甚合,百年好姻缘。你去我屋里把那只紫色匣子取来。对了,明儿冯氏族里的祭祖典礼,你的家主祭祀袍再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若不合适,让绣娘连夜改好。”
冯昭应了一声,从后屋的余嬷嬷手里接过一只匣子,行到花厅,余氏接过,从匣子里取出一枚天然生成的飘花山水文挂佩,盈亮如冰,偏里头有绿墨两色相融的一幅典雅山水图,就连空中的三个黑点,都像极了飞鸟。
冯昭没看此物,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枚麒麟玉佩,她抬手就要去拿,余氏扬手拍在她手背上,“祭祀大典后,你才是真正的大房家主,现在,你可不能动家主印,给我乖乖去偏厅试袍服去。”
冯昭应了一声“哦”。
她行到偏厅,碧桃、红梅两个就往她身上套袍服,这是一套儒生式样的礼袍,广袖束腰,就连鞋子亦是配套的,银色中嵌有浅灰色的松竹暗纹,是最上等的宫缎。
花厅里,余氏将那枚价值不菲的信物绿墨如烟山水玉佩给了高家二夫人,高家则备了一对羊脂白玉的玉镯子。
“亲家母,明儿是我冯氏十二年一度的祭祖大典,高进不算是外人,若是明儿得暇,可以到我冯氏的皇城祠堂观礼。”
高二夫人眼睛微亮,“多谢亲家母,进儿能带其他兄弟来么?”
“带二三人可以,太多,族里该有意见了。”
高二夫人很是欢喜,十二年才一次,应是很难得。
高进不解,这冯家就算底蕴不弱,竟还办什么祭祖大典,好奇怪。
余氏不紧不慢地道:“明日,朱正卿先生、杨凤梧山长、苏西岭先生亦会参加冯氏祭祖大典。”
没听错?
不仅是高进,便是苏词都失声惊呼起来,“表姨母,你说的朱正卿先生,是那位江南大儒朱先生?”
第111章 名儒后人
余氏点了一下头,“这几日,冯氏二房、三房的人忙得团团转,我们大房要备祭品,怕是不能久留亲家母久坐了。”
高进长身一揖,冯家的底蕴,怕是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深厚,“冯伯母,进明日定会早日前往。”
“辰正开始,你们是晚辈,巳正便往明园即可。余嬷嬷,将帖子给七公子。”
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击得众人回不过话。
明园,不会是他们知道的那个明园,外头不是说这明园是皇家园林,为什么冯家的祠堂在明园里头,天啦,这冯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为甚这般厉害。
高二夫人想到此处,越发觉得次子的亲事订得好,只怕冯家祭祖之后,想与冯家结亲的人能排起长队。
高进从余嬷嬷手里接过一份银白色的精致帖子,竟是用极薄的银子炼制的,上头有一个偌大的暗金色“祭”字,还刻有一个胡须老儒的侧影,再有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冯世荃先生……先生……”
高进已经激动得不能自抑,冯世荃正是前朝时名满天下的大儒、才子,能著史,能赋词,书法丹青皆是一绝。
冯家大房是他的后人?
这是一个以忧心天下兴旺,心系百姓疾苦,一生留下名著若干,又有功天下的名臣、贤臣、重臣。
高二夫人看自家儿子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样子,道:“亲家母,你们今儿府里事多,改日再来拜访。”
媒婆整个人已经呆了,在明园举行祭祖,我的天啦,这冯家了不得,立时欠了欠身,“冯太太,二姑娘的亲事订了,大娘子的亲事我定帮你留意着。”
余氏点了一下头,“余嬷嬷,送高二夫人。”
汪词已经惊得不能自己。
汪琴虽吃惊,但更多的是好奇。
待高家一行人走远,陶如兰已经控抑不住,“表姐,你说的明园,是皇城东南一角的那处九百亩园林?”
余氏捧起茶盏,“那处明园早在三百年前,便是我冯家的祖地,那里曾有一座白泽书院,后来战火纷飞都没了。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后,听说明园里有我冯家的祖祠,就将明园赏赐给冯家。”
明园是冯家的,三百年前便是。
太祖皇帝一早就知道,可这么大的事,他们冯家硬是一直没有流露出来。
余氏见伶姑姑到了,“伶姑,陶宜人要请你去府上教导几位姑娘,你收拾一下,跟陶宜人去罢。”她呷了一口茶,“表妹啊,今儿我府里事多,还要准备明儿祭祖的东西,暂不留你了。”
“表姐忙着,我改日再来拜访。”
人家府里忙,十二年才一次的祭祖,可不是大事,不能耽搁。
陶如兰携了两个姑娘与一行仆妇出来,自有府里的大丫头将他们送到大门外。
汪词一脸兴奋地抓住汪琴的手,“天啦,六妹妹,昭表姐、晚表妹是前朝名满天下的冯圣人后人,皇城明园是冯家的祖祠,天啦,天啦……”
陶如兰一早就知道,也知晓冯家绝非商贾,就算一时行商,又焉是他人能比拟的,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汪家的人却骂冯昭粗鄙、铜臭。
他们家与冯家是亲戚,只这一点,她汪词的亲事就差不了。
汪词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汪琴故作淡定,时不时望向陶如兰。
陶如兰知冯家是冯圣人的后人,但她不知道明园是冯家祖祠园林。
明天的祭祀肯定声势浩大,又很热闹。
而此刻,冯昭已换上了礼袍,余氏走在周围,在背膀处、腰上都掐了掐,背膀得收三寸,腰上略有些紧,得放上一寸。
“娘啊,就这一寸之别,不用改了吧。”
“那不行,十二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言辞得宜是礼,衣着得体也是礼,不能失了礼数,把你的手抬一抬,走上几步给我瞧瞧。”
余氏瞧了又瞧,转身取了帽子给冯昭戴上,“这是儒生帽,是照着旧礼制的,你虽是女子,便改作女儒帽。余嬷嬷,把帽子给大娘子戴上。”
“昭儿,明儿是祭祖大典,你早上饮一碗人参汤,照着旧例,祭典若是进展快未时当结束。我会令陆妈妈给你备一瓶人参汤带上,晌午你饮一瓶人参汤提提神。”
这么繁琐的么?
冯昭道:“不是磕头,烧香便走?”
“你想什么?先祖是圣人,三房半年前就在预备。太原祖籍三年前就在预备,以往是在祖籍祭祀,这还是大周开国以来,冯家第一次在明园祭祀,出不得半点错的。太原祖籍的副族长派了几位老手过来帮忙,待三房那边送了议程簿过来,就知你几时诵祭文。你诵的祭文我已准备好了,今晚你照着抄一遍,明儿可不许怯场丢了冯家嫡脉大房的脸面……”
冯昭连连应声:“我定不会丢了娘的脸面。”
余氏又叮嘱陆妈妈,注意饮食,一不能伤了嗓子,二不能食用辛辣物,更是重之重,冯家大房的最隆重光鲜的一天。
余氏叮嘱了陆妈妈等人大半晌。
冯昭听得头昏,想开溜,却被余氏一把给扯住,“半个月前,我在九姑母那儿看到你写的字,九姑母还夸如明月皎皎,似白云悠悠,明日祭祀你就用那字体的书法示才。”
“死……死才?”冯昭结结巴巴。
这是什么词汇。
余氏恼得用手一弹,“你在想什么?就你这样,也能做家主,糊里糊涂,什么也不知道。示才,是三百年前白泽书院学子们的用词,意思是展示才华。你是冯圣人嫡脉后人,你要没一样拿得出手的,我敢让你出去丢人显眼,说定了,就用你在你九姑婆那儿用的书法示才。明儿,你九姑婆也要去的,你多听她的便是。”
九姑婆便是冯嬷嬷,因她是冯氏本家女,遵了序齿这么称呼。
余氏挠了挠头,这真是要死啊,她那行书,是根据记忆里颜真卿的字体来练的,这个世界在在前朝时便出现了差异,前朝也称隋朝,只是隋炀帝并未登基,而是太子杨勇继位,杨广未等成人便死于恶疾,隋朝延续了三百六十年。隋仁帝既隋朝八十年,冯家先祖冯世荃名动天下,书法丹青一绝,被仁帝破例召入朝堂为官……
第112章 圣人车
余氏絮叨了半晌,方才放冯昭回了明月阁。
而她唤了冯晚过来清点明日祭祀用的糕点、瓜果等食材,冯嬷嬷因是冯氏女,虽年纪大了,想到这是立朝以来,冯家第一次在皇城祭祖,神清气爽,指点余氏如何摆,又用何祭器,还讲了出一大堆的观点看法,引经据典,听得冯晚不敢接话。
冯嬷嬷、她的九姑婆也是个能人,看样子年轻时候的书没少读,果然继母少有贤良的,她若不是被继母所逼,也不会入宫为努,唉,真是误人啊。
余氏指挥中人在其间用竹筒编了号,哪一样放在什么位置,都是有讲究的,九姑婆围着转了几个来回,确定无误了,方道:“都对了。”
“我四更天就带人过去摆上。”
冯嬷嬷道:“我亲自去一趟,十二年一次,在本朝却是皇朝第一次,出不得丁点的错。何况还请了三位大儒参加,出了错,是会被瞧笑话的。”
余氏恭敬地道:“有劳九姑母。”
冯嬷嬷道:“我也是冯圣后人,这是我尽的孝心。”她一转身,“晚儿的礼袍可试过了?”
“回九姑婆,试过了,大小合适着呢。”
“明日,你跟在我旁边,照着礼仪规矩做,我会提点你的。”
“是,九姑婆。”
冯嬷嬷道:“去吧,今儿早些歇下,四更天起来,焚香沐浴,梳妆打扮。”
“是。”
冯晚退出了花厅。
冯嬷嬷见她走远,“侄媳妇决定了。”
“两个时辰前,祭典帖子与信物、私信都送到宫里了,会由三房的大堂嫂亲手呈递给太后。”
“开弓没有回头箭,希望这样做能改变天下女子的命运。”
“九姑母不是说过,我们女子原不输男儿,却生来附庸男子,您老有状元之才,却无施展的机会。”
冯嬷嬷倒吸一口气,“既然你想好,就做罢,只是冯氏族老们要知晓我们的目的,定会阻挠……”
“冯家真正拿主意的是嫡长房,是我们,原该我们说了算。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这一日。十六年前,我答应过婆母,就算我这辈改变不了,我女儿、我孙女、重孙女都会为之努力……”
冯嬷嬷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说,她是二房送到大房的,其实是她选择了陪在余氏母女的身份,因为余氏不是止步后宅的妇人,她能闯,敢为,有不输男儿的气度、胸怀。
冯嬷嬷道:“再不拿到爵位,人走茶凉,冯家嫡长房牺牲的两代男儿就白死了。既然要做,就做得惊天动地,嫡长房再不背负商贾之名……”
她们一番话,俱是热血填膺,即便冯嬷嬷是古稀老人,也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她要活,要活得看到冯家的荣光。
夜,静谧,三月末的夜里,微风轻拂,凉意泌人。
冯昭午后睡了一觉,却是再睡不着,那祭文早早就重抄在一份祭簿上,真是够长的。这是余氏不知寻了哪个文人给写的,通篇拗口不说,晦涩难懂。她抄了一遍,也没看明白四成,这还是有了书法、文章方面的记忆,如果没有恢复原身的记忆,怕是更看不懂了。
明日还有“示才”环节,就是展示自己的才华,她问了一下,冯晚也会参加,冯晚则是展示丹青,她绘的梅花颇有灵性,明日冯晚绘梅。
冯昭提笔,照着记忆里的颜真卿字帖临募起来,她明日得寻一首诗词,反复思忖之后,她更喜欢词,既是祭典,就用合时宜的,那挥笔写下苏轼的《江城子》。
用的颜体之风,不够流利,得写得更流畅些。
反复写了数遍,手酸麻了,她搁下笔,挑了最满意的一遍,将其余的尽皆丢入火盆里,然后照着这一篇反复临募,不足处亦是临募练习中纠正过来。
陆妈妈第一个从厢房里出来,招呼道:“都起来,快服侍娘子沐浴更衣,今儿有大事,都快忙起来,快点儿……”
四个大丫头、二等丫头、小丫头快速起床,提浴汤的,采花瓣的,准备冠帽的,准备胭脂水粉的……
冯昭练了一宿的字,早将这一遍深刻在心,所有的稿纸都被她烧了,现下坐在浴桶里,眼前都是那些文字。
用铁壶氲平了衣袍上的皱褶,腰上配上了上等翡翠,腰上亦嵌了南珠,而她的妆容亦由余氏派来的女师傅进行了精心的描绘,冯昭以为会化成猴屁股的妆,却是很清纯、素雅的妆,将七分的容貌,化出了十分清丽。
寅时二刻,冯昭梳洗打扮好,饮了一盅参汤。
外头,传来管事婆子的催促的声音:“时辰到了,有请大娘子!请前院大门外前往明园祭祖,随从牢记规矩礼仪,不得莽撞。”
冯昭下了阁楼,刚出明月阁,却见冯嬷嬷、余晚都立在外头,冯嬷嬷是一袭深灰色的礼袍,余晚则是粉蓝色的礼袍,皆是盛装打扮。
冯嬷嬷道:“昭儿,你是嫡长房家主,今日我与晚儿都跟在你身后,我行于左侧,晚儿行于右侧,晚儿保持刚才练习的距离即可。”
“是,九姑婆。”
冯昭走在前头,冯嬷嬷作为大房副手行在离她三步距离处,而晚儿则是落后四步。
在她们身后,是排列成两列的清秀侍女,各持祭器,神态端庄。
三人上了马车,只这马车没有车壁,而是挂了白色题诗的轻纱,里头不能坐,需得站立其间,式样古朴,马车四檐各挂了一只偌在的铃铛,行动之间叮叮当当地作响,刹是悦耳。
冯嬷嬷道:“此乃圣人车,乃是圣贤所坐,除了儒家名士,寻常人都是坐不得的。”她顿了一下,“圣人顶天立地,所以乘此车需得站立。”
冯昭瞪大眼睛,“若是行长路,也站着?”
冯嬷嬷道:“圣人车只用传学传道、祭祀时所用,这次冯家为了祭祀大典,可是耗费了少心力。尤其是大太太,早在昭儿九岁时就开始筹备了。”
她九岁时预备,冯昭现年十六岁,备了七岁,难怪余氏再三叮嘱,不许她给弄砸了。
在她的记忆片断里,根本没有这场祭祖大典。
随行的侍女簇拥着马车往明园方向行去,穿街过巷间,有见到书香之气十足的马车上挂着偌大的“冯”字灯笼,又有衣着盛装的十二侍女,有好奇的,还有人追着马车。
第113章 盛大祭祀
穿巷过街,吸引了不少瞧热闹的,马车原就行得不快,只要行得快些便能跟上,近了明园,赶车的小厮掏出一枚牌子,马车顺利进入明园大门,在明园外头,还有各家的轿子、骏马、马车陆陆续续地云集此处。
步入明园正门,但见里头风景雅致,花木园艺里红粉灼灼,荷塘畔烟柳依依、草坪上绿草如茵,小径旁桃花正妍,偶有晨风过,花瓣飘舞,缓缓而坠。
周围更有数座规模大小不一的楼台、庭院,皆挂有匾额,或书“甲班”,或书“乙班”,又再有“丙班”、“丁班”,一匾有一院,将马车驶入石砌广场上停下,十二名衣着统一的翠绿色少女,自动站立两侧。
明园内已有三五成群的文士雅士,亦有受邀来观看祭典的宾客,时不时穿插着几个盛装出席的儒生名士,一个老者走在前头,身后跟了三名中年文士。
“冯家是将明园建成了三百多年前白泽书院的样子,看那藏书阁巨石刻的字,乃是冯圣的‘先天下之忧而忧,而天下之乐而忧。’令人动容啊!”
身后的中年男子道:“冯家这次为了重开白泽书院,亦是煞费苦心。”
冯嬷嬷低声道:“家主,那位是江南大儒朱正卿先生,是白泽书院聘请的山长。”
她是提点冯昭。
冯昭从容而行,近了跟前,照着文人之礼,长身一揖,“弟子冯昭拜见朱先生,问朱先生问安。”
一行四人神色微诧地打量着冯昭。
朱正卿,记忆里受聘于镇国公府,给杨家公子当学业先生的那位,但前世她从未见过此人,却时常从汪长生、汪翰父子的嘴里听到他的事情。
朱正卿是位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更推崇孟子学说。
师生四人望向那边古朴气息十足的马车,“那便是圣人车?”
“正是。”
朱正卿沉吟道:“太过注重形式了。”
“平日也不用的,圣人车只在祭祀才用。在祖地太原,今儿是祭祀之日,子弟们大多是乘坐牛车,是为了提醒后人,我辈学子,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继圣贤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圣人门下当顶天立地,立志不屈,荣辱不惊。”
朱正卿面露讶色,这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却穿着文人的礼袍,他不由莞尔笑道:“你一介弱女,如何立志?”
“志不在年少,志亦不在男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匹夫之责在为国强盛,为民造福,为天下太平;而匹妇之责,培育优秀杰作的子孙。
孟母三迁,终有孟子。若世间的母亲,都有孟母的贤德,这天下该是怎般光景?就算不能与孟圣一般优秀,只学其一分、两分,世间又会出多少品德高洁之人。一地父母官贤德,则造福一地一百;一国丞相贤德,则造福一国百姓;一家主母贤德,则造福于一家子不。”
朱正卿难掩动容,她是女子,却有这般见地,确实令人敬佩。
冯昭身后的冯嬷嬷心下一紧,这不是她与大太太商量的路啊,大太太是希望开启女子亦能科考,可大娘子居然说要学孟母,为培育出优秀的子孙努力,这是匹妇之责。
冯昭此刻还不知道余氏与冯嬷嬷的打算。
冯嬷嬷看到那边有人在挥手,低声道:“家主,我们去冯祠了。”
冯昭对着朱正卿揖手行礼,“朱先生,时辰快到了,我得去冯祠祭祖。”
朱正卿点了一下头,脸上带了一股欣慰的笑意。
冯昭携着众人往冯祠而去。
弟子甲道:“老师,这女子身后的老妇唤她家主,她是冯家什么人?”
“冯家嫡长房,她父祖都为国捐躯,家中只剩一个寡母与一个妹妹。”
弟子乙道:“听说是与汪家和离了,这……”
“汪家失德,要致她于死地,还对她下毒,其母不忍她丧命,从汪家将她带了回去。你我读书人,莫听外头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眼见为实,汪家怕是得后悔错失一个奇女子,娶得此女不愁家族兴旺三代。”
藏书阁,高约十余丈,足有六层高,屋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雕梁画栋,精雕细琢。当属明园之中最大的景致,藏书阁足有数层之高,周围绕了一圈长廊,再往外围则是围着长廊而建的八座凉亭。
冯祠在明园的最深处,说是祠堂更像是一座庙宇,内祠乃冯氏祠堂,外堂是儒门三圣殿,我堂三圣殿前是广场,足有三亩地大小,内祠堂外亦是青石板铺就的场地,足有两亩大小,周围无围墙,无厢房,简单明了,却又不是凝重。
当!当!当!
三声隽永、深沉的钟声响起,有人高呼一声:“三圣祭祀大典开始喽!”
又是三声钟响,那声音又呼了一声“三圣祭祀大典开始喽!”
如此连呼了三遍,明园的人陆续往三圣庙方向云集而至。
冯嬷嬷立在冯昭的身后,同行的十二侍女则去了冯祠,她、冯晚都留了下来。冯嬷嬷拉着她站在了冯崇文与冯显身后,而她身后站了二房的冯崇礼父子数人,再是冯崇德的次子、幼子,在冯昆等人身后则站了从太原来的族老、冯家子弟,无一例外,冯家人尽数盛装礼袍。
冯家之侧,又立了一列人。
冯嬷嬷低声道:“家主,穿蓝黑袍的是成都李氏在皇城的子弟,穿明蓝袍的是淮南陶家的子弟,穿蓝灰袍的是洛阳余家的人。”
冯昭曾在记忆片断里见过李丞相,今引领李家的便是他,他亦是着了隆重的儒士长袍,就连的他的儿子、孙子亦得如此。
有人高呼一声:“奏乐——”
立时就传出了一阵悠扬而凝重的礼乐声。
冯嬷嬷继续道:“正中方位,是三圣后人,往西边第一组,是受邀而来的皇城名士、文臣;西边第二组是大周各地赶来祭典的大儒名士,这一组的人,祭典结束后,会留在白泽书院做先生。白泽书院的副山长是杨凤梧山长、苏西岭先生二位。”
冯昭低声问道:“朱、杨、苏三位大先生是谁请来的?”
第114章 盛大祭祀
冯嬷嬷轻声答道:“大太太说动了三房的大老爷,请他写信出去,邀天下名士来白泽书院,告诉他们,白泽书院要重开。大老爷数日前就与皇上、太子商议过了,建造书院的是冯家,但待请来山长、先生后,往后这里就交给朝廷接管。冯家只请了三位山长,其他的各地的名士、才子,全是皇上请来的。”
冯嬷嬷在这儿说,冯显往后望了一眼,颇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冯崇文,见父亲没有异样,知道冯嬷嬷说的是真的。
冯显低声道:“父亲,这么重要的事,你怎没告诉儿子?”
“我怎么说?说这白泽书院是大房花了七十二万两银子建成,说你大房叔母拜太后、皇上不妥。皇上已经恩典,我冯家弟子可优先进入白泽书院读书,前提是必须和旁人一样通过考试。另外,会给冯家每年两个秀才功名的弟子免试入学。”
这当真算是优厚,只要有功名就可入学。
冯显沉吟道:“在半个月前,我都不知道明园是我们冯家的。”
“你说错了,太祖皇帝的赏赐圣旨上,写的是你大伯祖公的名讳,这是赏给大房的。你叔母重建白泽书院,将书院献给朝廷,功在千秋,利在天下。在半月前,我也不知,你叔母干了一件这么了得的大事。她更为冯家争取每的两名免试入学名额,而陶、余两家则各一名免试入学名额。”
冯昭这会子聆听着他们父子的说话。
冯显问道:“李家没有?”
“这若干年来,李家与我们冯家并不往来,陶、余、冯三家乃是姻亲,你大房的伯祖母是陶家嫡女,你大房叔母又是余家嫡女,没有陶、余两家的协助,这书院也建不起来。这次修建书院,你叔母并没有惊动冯家,可见在这事上,她有自己的谋划。”
礼乐音落,那声音高呼道:“请皇帝陛下高诵三圣祭文!”
所有人连连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德弘帝携着太子又四位成年皇子,翩然而至,走向祭台前,展开祭文簿朗声诵读起来。
冯昭看字不懂,此刻更如听天书,子首者也,歌功颂德一番。
京城文人、文官、学子,尽数如参加祭祀一般跪在地上,就连周围观礼瞧热闹的各家夫人、姑娘,亦得跪在地上聆听皇帝诵祭文。
诵文祭文,将祭文抛入火坛焚烧。
皇帝焚香拜祭,随着那高呼的“一拜!二拜、三拜……”
所有人跟着起起伏伏。
皇帝的祭文谁写的啊,天啦,她听不懂,怎么这么长,诵了大半晌,谁说皇帝好当,这可真是体力活,她的小腿都跪麻了,原想动一动,身后的冯嬷嬷用手拧了一把,示意她不得动弹。
冯嬷嬷跟着来,就是监督和引导她与冯晚。
冯晚更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皇帝拜完,静立一侧,太子、皇子们亦站在一旁。
“请白泽书院山长朱正卿诵赋!”
朱正卿从祭祀队列而出,走到祭坛前,朗声诵读,这人能听懂,前半篇是诵三圣功绩,后半篇是说大周白泽书院重开,将秉承冯世荃遗志,为大周培育贤德之士而努力等等,将不忘圣人遗训,功在千秋,志在社稷云云。
诵完了!
冯晚还等着继续听,结束了!
唱礼官继续大声道:“请白泽书院副山杨凤梧先生诵祭文!”
一个生得富态、圆润的中年男子往祭坛走去,上了祭坛,摸了一本簿子出来,开始朗声诵读,我的天啦,和皇帝的祭文一样深奥难懂。
冯晚听得云里雾里,原来诵祭文就得跪,诵赋就可以站着,还有这名堂呢,好稀奇。
杨凤梧居然是个大胖子,快要胖成一颗球了,但此人书法丹青乃是一绝,颇有一代宗师风范,独树一帜,他的书法圆润流畅,擅长花鸟、仕女图。
诵完之后,又是焚祭文,再三拜。
然后是请另一位副山长苏西岭先生诵赋,这又能站起来,最后再是一位白泽书院的先生,听说是从闽省过来的,唤作李护,由他再诵祭文。
众人又是跟着叩拜三次。
“三圣大祭典结束,奏乐!”
在礼乐声中,众人开始散去。
苏西岭的弟子扯着嗓子大喊,“白泽书院乙班学子开始招生了,乙班山长苏先生亲自考究,过了今日,由书院统一考究入学。”
另一边,又有人呼道:“甲班山长杨先生招收学子,凡考有举人功名者,都可前来一试。”
举人,哼哼,谁家的举人这么容易啊,甲班山长,原来根本等级不同,有不同的山长。
“白泽书院示才开始,琴棋书画,诗词文章,皆可示才!天赋优异者,将有机会拜入朱先生、苏先生、杨先生等众多名儒先生门下,示才啦!”
没多时,明园各处就多了一些旗杆,或写状琴、棋、书、画,又或是诗词、文章,每一个旗杆前都摆了两张桌案,俱有两个文士在打理。
冯昭弱弱地问道:“大叔父,我们冯家的祭祖几时开始。”
“未时四刻。”这是中午三点开始。
冯昭愣了又愣,原来祭祖不是只祭冯家祖先,还得先祭三圣,而冯家的都到下午去了。
冯晚道:“姐姐,我们还是去冯祠罢,这外头人也太多了,我瞧着这太阳,怕是等不了多久就到午时四刻。”她压低嗓门,“那个……那个,祖祠茅房在哪儿,我快憋不住了。”
冯嬷嬷忙道:“晚儿,跟我来。”
冯昭被妹妹一提,也想方便,跟着冯妨嬷离去。
祖祠两侧乃是山长住的寝院,名字也是简单直接“天字居”、“玄字居”、“黄字居”,先生们的则是一居、二居等等,三位山长的尽数建造在东面,后面一排错落有致三座山长居,前面又一排先生居。西面建了两排先生居,每一处庭院相隔不过丈许,院前屋前设有石子小路。
姐妹二人在水井处净了手。
但见朱正卿、杨凤悟、苏西岭、李护四人正陪着皇帝、太子等人说话,很显然,皇帝对于重开白泽书院很是欢喜,与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天字居。
冯昭掏了一瓶人参汤出来,启了瓶塞,小口饮起来。
第115章 示才
冯晚跟着学样。
“姐姐,还好让妈妈备了这东西,要不然真撑不下去,我跪得腿都酸了。”
冯嬷嬷吐了口气,“待未时四刻,就轮到我们祭祖了。”
冯昭问道:“这园子不是我家的,就没建造厨房?”
“山长居、先生居各家都有厨房,学子居没有,学子居有甲等、乙等、丙等三种。”
“还分了等次?”
“甲等的一人独住,足有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小厨房,能带小书僮入住;乙等是两人一间,亦有小厨房;丙等是四人一间。丙等不用交住宿钱,甲等一年一百二十两,乙等一年五十两。”冯嬷嬷道:“家主、二姑娘,到示才区瞧瞧罢,示才这一日,是不限男女的。”
冯晚连连带头。
姐妹二人随冯嬷嬷往前头行去,示才都在凉亭,一个凉亭前挂着一根旗杆,想来三百年前,也是如此的,白泽书院是照了三百年前的样子建造。
八个凉亭全都排上了用场,诗词旗前的人最多,听说守诗词的两个文士皆是名士苏西岭的弟子,其间有一个还是他侄儿。
冯昭姐妹正走着,就听一个声音惊呼一声,“昭姐姐、晚姐姐!”
寻声望去,是一个衣着礼袍的少女,在她身侧有好几个少女,有两个亦是袍服,其他倒像是哪家的贵女。
冯晚应了一声,“晓妹妹!”
冯昭竟是忆不起这少女来,晓妹妹,三房的冯晓,冯崇文唯一的嫡女。
冯晓近了跟前,指着浅绿袍少女道:“昭姐姐、晚姐姐,这是太原祖籍三房小二房的冯晓兰堂姐。”
冯熹嫡次子的女儿。
冯晓兰长身一立,对着冯昭、冯晚行了一个文士之礼。“冯晓兰拜见嫡长房昭姐姐、晚妹妹。”
冯昭、冯晚当即长身一揖,躬身回礼,“冯昭(冯晚)见过三房小二房晓兰堂妹(堂姐)!”
冯晓又介绍了道:“这是太原祖籍三房小四房的冯晓语堂姐。”
三人再各自见礼。
冯晓带来的几位贵女瞧得稀奇,她们已经听说了,这明园是冯家大房,暨冯大太太建造的,而白泽书院却是朝廷,但冯家的祖祠会永远留在这里,往后每的四月初一,冯家人会来此祭祖,而每十二年会进行一次大祭祀。
冯晓道:“兰姐姐、语姐姐往后就住在皇城了,二房、四房的堂兄要入白泽书院读书。”
冯昭道:“自家姐妹,往后还要多加走动方向亲厚。”
二女笑应一声“是。”
冯晓语道:“昭姐姐、晚妹妹今儿要示才吗?”
冯昭道:“语妹妹准备展示什么?”
冯晓语微微勾唇,神色里信心满满。
冯晓兰道:“晚妹妹,我展示什么?”
冯晚道:“画。”
“我也展示的是画,我陪你同去。”
两人原是第一次见面,立时便熟络起来,往画旗凉亭处行去。
冯昭道:“我展示书法。”
冯嬷嬷听她一说,立时露出了几份笑意,“家主,请——”
这一声家主,不仅冯晓微怔,便是那四名贵女也惊了。
冯晓语反而没有多惊讶。
行到书画亭前,正有一位公子立在案前挥毫泼墨,另一张书案空寂,冯昭走近,冯嬷嬷开始滴水砚墨。
冯昭佯装沉思状,一手束住衣袖,一手取笔润墨,男子留书寻常,可女子展示书法的却很少,立时吸引了好些公子、少年围了过来,但见冯昭写得很是流畅,“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不相识,尘满面,鬓如霜。”
她回响习练的后半厥最满意的书写样子,而旁边的人却以为她在冥思后头,周围一片静寂,委实冯昭这手书法风格前所未见,却又独见风格,冯昭脑海里掠过后半阙,继续写道:“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用的真是颜体,昨晚习练一宿,才有今日的下笔如神。
写完之后,她又默了片刻,“江城子,代家母祭亡父。”最后署下了日期,“德弘五年四月初一于明园。”最后才是她独有的前世中医狂草“冯昭”二字。
冯嬷嬷看着跃然纸上的词赋,难掩激动,冯昭定会一书而鸣,这字已具有风格,更难得风格独特,偏这词赋意境不俗,“家主近来悟出草书了?”
冯昭微露讶色,“这字写得很寥草,九姑婆认得?”
“这不正是家主的名讳。”
众学子、公子围在案前,立有杨凤梧的弟子捧起书法,“不知女公子是冯家哪房人?”
冯昭答道:“冯家嫡长房。”
弟子看到草书冯昭二字,“女公子的书法独具一格,这词亦颇具新意,意境更是催人泪下。”
“公子过喻,不敢当。”
人群里,只听一位贵女挥手呼唤:“昭表姐,昭表姐……”
这声音不是汪琴还有谁。
没想到,冯家嫡长房居然不动声色建了一座白泽书院在明园里头,若不是这里的祭祀大典都无人知晓,这一下冯家是一朝闻名天下知,这是造福天下学子的大事,太厉害了。
今儿汪琴是跟着汪博、汪赋兄弟同来的,一张帖子只能进来三个人,没想到里头很漂亮,环境又很雅致,更重要的是那座藏书阁太震撼了,听说里头藏书六十万。
六十万册书,这什么概念,光是这书就值不少钱,他们还听说,冯家嫡长房光是收录这批书就用了几十年。
弟子将书法挂在凉亭外的木架屏风上,懂书法的书院先生听说这边出了一幅极好的书法,纷纷过来赏析,待看到那特别的字体,个个面露讶色。
“灵动洒脱,又不失坚韧,风格隽永,皎皎如明月,悠悠似浮云,没想皇城学子之中,还有此等天赋之人。”一个二十六七岁白衣名士连连称赞。
汪琴立在一侧,“写得真的很好?”
白衣名士道:“是难得一见的好书法,无论是这词赋的字,还是最后的草书,风骨独特。”
汪琴眯了眯眼,一脸骄傲地道:“这是表姐写的,我今天才知道,表姐的字原来这么好,可见流言最是误人。”
汪博的脸猛地一沉。
第116章 祭祖
大哥汪翰一直瞧不上冯昭,说她粗鄙、鲁莽,刁蛮,还说她是猎户之女、商贾之女,一身铜臭,可谁家舍得将这么大的园子献给朝廷,谁家会收容数十万册书籍,谁家会建一座书院,而这一切,都是冯家大房做的,直至成功,方才向世人展示出来。
冯昭不仅不粗鄙,还满腹才华,气质高雅。
大哥是被流言误了,就单凭这一手绝妙的书法,整个皇城,再难找到像冯昭这样的奇女子。
汪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书法,再看这些名士一脸沉陷。
“你表姐写的,竟是一介女子所书,想不到,真想不到啊。”俊朗名士问汪琴道:“你表姐去哪儿了?”
汪琴道:“昭表姐是冯家嫡长房的人,今儿冯家要祭祖,许是去冯家祖祠了。”
“原来如此!”俊朗名士一挥衣袖,出了人群,径直往冯祠方向行去。
两个年轻公子追上了白衣名士,“十七叔,十七叔……”
白衣名士一抬手,“你们别阻我,今儿不见到叫冯昭的女子,我绝不甘心,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相中冯昭姑娘,欲迎娶她为妻。”
一脸狂妄洒脱,抛下一句话,大踏步往冯祠奔去。
栗袍公子道:“十七叔这又着魔了?”
“我们李家多少年不与冯家来往,他怕是要捅出大篓子。”
“就看了人家的一幅书法,就要娶人过门?”
“还是去看看罢。”
两人结伴往冯祠方向行来。
此刻的冯祠大门已开,唱礼官正高声喝呼:“奏乐!”
由六人组成的乐师队奏起了礼乐。
依旧是冯家三房的冯崇文携了冯显兄弟站在正中央的最前方;第二排则以冯昭领首,冯嬷嬷立在中央,最右边立了冯晚;第四排是冯崇礼与其嫡长子,之后是三房的众多嫡出子弟再是三房的庶出子弟。
第四排立了从太原来的冯氏族人,有男有女,其间有冯晓兰、冯晓语姐妹俩。
每五排站立着冯家世交的陶、余两家有身份的代表,因早前他们站在祭祀三圣的队列里,冯昭便已认得。
第六排、第七排都是亲戚、世交或是冯家的学子、弟子,而第八排、第九排则是敬慕冯氏先祖冯世荃的文人学子,其间不乏当朝文官。
这般一看,站立的人群,竟形成了一个扇形状。
她望向身后时,陶、余两家的年轻公子俱是望了过来,其中一个冲她抛丢媚眼。
啊啊——她摇了摇头,鸡皮疙瘩直冒,快速收回了视线。
冯嬷嬷有手拧了她一下,示意她莫要东张西望。
“冯氏宗子冯崇文诵祭文!”
冯崇文迈出队列,站在一排灵牌前,朗声诵读祭文。
冯氏的族长是二房的冯焘,在嫡脉三房里头,就属他辈份最高,听说是回祖籍祭祀去了,两边同时祭祀,但那边的人丁最为兴旺,足有近千人参加不像这里。
宗子一家只得五个人,而嫡长房只三个女子,嫡三房人数多些男女老少有十八个人,而祖籍来的有九个人,再有世交陶、余两家又有十二个人。
不远处,白衣名士正兴奋不已地看着队列里可数的几个女公子,“这冯家有意思,竟不禁女子参加祭祖。李家祭祖就杜绝女子参加。”
身后的栗袍少年道:“听说能参加祭祖的女子必须得是嫡出。庶出是没资格参加的。”
白衣名士道:“可见冯氏嫡女,是精心栽培的,昭娘那一手绝世书法,可见一斑。”
她被内侍带走了,他得与她说说话,得表明自己的心迹。
果然,对祭文这种东西,冯昭就听不懂,又得听天书了,好想将昨晚的祭文给改了,可又担心坏了余氏的计划,余氏为这一天谋划了七年,不能毁了,要是将她的谋划毁了,估计她能疯。
可是,记忆片断里怎么没有冯氏祭祖,白泽书院重开的事。
冯昭正听得昏昏欲睡,有手扯了她一下,却是一个机敏的内侍,低声道:“冯大娘子,陛下有召,请罢——”
冯昭点了一下头,俯下腰,出了祭祀队伍,跟着内侍往天字居去,迈入院门,内门两侧立了四名护卫,仿若门神。
花厅上,三位山长与李护正陪着德弘帝,太子与几位成年皇子并不在其内。
冯昭迈入花厅,恭敬地行礼,“小女冯昭拜见吾皇,吾皇吉祥!”“
吾皇吉祥,只此四字,简单干练,举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德弘愣了又愣,不是要喊万岁的,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学生冯昭拜见朱先生、杨先生、苏先生、李先生!”
德弘帝抬了抬手,“免礼。”道:“冯昭,冯家嫡长房承继先祖遗志,于社稷有功,今有赐封圣旨,你且看看。”
这冯大太太余氏真会给他找麻烦,竟然送入信物,请太后说情,为其女冯昭请封国公爵位,自古以来,可没出过女国公,当然汉高祖的皇后吕氏封了自家胞妹为女国公,这人不算,这是乱矩,更是祸乱朝纲。
德弘帝是一代仁帝,他不望做高祖那样的千古一帝,守成即可,看似仁厚,其实骨子里却最是安分守己。
冯然、冯崇德有功大周,更救过皇族,无论是军功,还是凭舍身救驾,封一个国公爵并不过分,可要封一个女子做国公,他就不大乐意了。
李总管捧过圣旨,冯昭缓缓展开:空的!
不,是这份圣旨的内容还不够全面,中间缺了几个字,赐封冯氏嫡长房长女冯昭为一(之后是空白)这到底是一什么,这分明是五个字,若是“等晋国公”当是四个字,为什么是五字的间隙,后头又有封其嫡长子承袭一等,后头又是空白,好嘛这回是三个字。
皇帝这是拿一份圣旨让她填空。
李总管笑眼弯弯,“咱家听闻,冯大娘子书法、词赋不俗,不如冯大娘子将这上头的字填上。”
冯昭行了一礼,“陛下,小女斗胆,还请陛下恕罪。”
为什么让她填空啊?
冯昭移到案前,取了笔,润上笔墨,第一处空白,是五个字,当是“品晋国夫人”,第二个若是世子当是二品,写了一等二字,又空了三字,应是“晋国公”。
她将几个字填了下去,是照了与圣旨一样的行楷,写得规正圆润又不如风骨,却带了三分她独有的颜体风格。
第117章 不相如
她搁下笔,皇帝道:“你且告退,稍后朕会令李总管前往冯祠宣读赐封圣旨。”
冯昭行了一礼,“小女叩谢圣恩!”
她出了天字居,李总管当即将圣旨捧给皇帝,“她的字确实不错,没有二十年的功底写不出来,可她不过二八年华,确实灵透聪慧。”
最重要的是,她懂得进退,写出的字,正合了皇帝的意思,只封她为一品晋国夫人,而她未来的嫡长子为晋国公。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朱先生猜测不错,确如你之前所言,冯昭并无做女国公的意思。”
朱正卿起身,“皇上圣明,也是今晨她一入明园,与臣说了几句话,臣便听她的心思。”
“哦。”皇帝有些好奇。
朱正卿便将冯昭当时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
杨凤梧连连感慨,“此女见识不俗,谁家所娶得此女,定能昌盛三代。”
她敬佩孟母,觉得一个优秀的母亲,才能培育出优秀的子孙,所以匹妇之责在教子,育子。
冯家嫡长房有一个世袭罔替的晋国公爵位,恐怕这皇城又掀起一场风波了。
在场的四位先生,此刻心里都在琢磨自家族里是否有年纪相当的子弟,即便是入赘,可这爵位是实打实的,且此女见识不俗,他日定能培育优秀的后辈子弟。
他们在琢磨,皇帝听了朱正卿的话,亦是心思一动,为什么不早生十来,若是如此,他便能娶到身边,或是早生三年亦可,就能给皇子娶为正妃。
冯昭正待进入冯祠,一个白衣公子跳了出来,“小生李相如拜见冯大娘子!”
冯昭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长礼,以示敬重,对方有礼,她亦有礼,“李公子,我正赶回冯祠祭祖,先行一步。”
“啊,啊,你怎么就走了,冯大娘子,小生对你一见倾心,改日家母使人说媒,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冯昭还没走几步,就被他张臂拦住去路,“让开。”
“冯大娘子还没说,你应是不应呢?”
冯昭又道了声:“请李公子让开!”
“我若请人前往说媒,你应是不应?”
而此刻,一个锦袍公子在不远处的林间款款而来,看到李相如拦住一个女子的去路,人家往东,他便拦东,在那儿跳得跟只猴子似地,硬是不让人过。
“冯大娘子,你倒是回答我,你应还是不应?我对你一见倾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扬起拳头,落到李相如脸上,一拳再一拳,“无耻之尤,还敢问我应不应?”
李相如毫不防备,没想对方直接出拳头,三下就被击倒在地,她纵身一跃,左右张望,发现四糟无人,当即一跳,提起袍摆,伸出小腿连连踢踹,“浪荡子!不要脸,竟敢来戏耍本姑娘,今儿就让你瞧瞧厉害!叫你穿白衣,叫你学人戏姑娘,叫你不学好……”
锦衣公子看得忍俊不住,这冯大娘子委实太有意思了,居然能有这般厉害的一面。
“我……我穿白衣……”
“看看你,不爱干净,偏要穿白衣,穿脏了不好洗,洗不干净你必是不再穿,天天穿新衣,这布料不花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这一身衣裳,都够山野百姓一家五品吃上半年。
俭以养德,可见你这人不晓俭,必是无德。
玄色、青色、栗色、棕色,再有深蓝、浅蓝、明蓝,这么多合适男人穿的,你偏装什么谪仙穿白衣?白衣个头,白衣个鬼……”
冯昭挥着拳头,化成雨点石子一般砸到李相如的肚腹上,一下,再一下,虽然不是很重,可经不住砸得多,李相如刚露出声,冯昭破口大骂,“你丫的,又不是守孝,穿什么白衣?本姑娘生平最讨厌穿白衣的人,白衣的男人闷骚又虚伪,白衣的女人阴险还毒辣……你这么讨厌,还敢求娶,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蠢货!”
最后两字吐出口,李相如瞪大了眼睛。
他自小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李家最有名的神童,今儿竟然被骂蠢货。
冯昭拍了拍手,站立端正,理好袍子下摆,再整整广袖,“司马相如李相如实不相如。”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李相如坐在地上,望着她的背影,“你……你骂我,你讽刺我。”
“冯昭冯昭……”冯昭了五六回也想不出下联,气恼不已,“臭丫头,你居然敢打我,连我大哥和娘都不打我,你敢打我……”
写出那等漂亮书法的奇女子,居然会揍人,还骂人,更会用联子讥讽他。
气死他了,他平日多聪敏,这会子竟想不出下联骂回去。
躲在藏处的锦衣公子再也忍俊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李相如厉喝一声:“谁?是谁在笑话我?”
锦衣公子翩然移出,“李相如,这回碰到一个硬钉子了?”
“四……四殿下……”
锦衣公子正是当真四皇子,太子殿下的胞弟。
李相如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殿下几时回的京?”
“今儿刚到,要回宫给母后送药。”
“这次回来会多留些日子罢?”
“北疆那边耽搁不得,得尽快赶回去。”
李相如“哦”了一声。
四皇子萧治道:“你戏各家姑娘惯了,这次被揍了?”
“我没戏她,我是认真的,看了她的书法,我心动了,她就是我寻了二十七年的妻子,没有第二,而是唯一。看到她人我更喜欢了,我不计较她嫁过人,可她却瞧不上我。”
“嫁过人?”
萧治面露讶色,丞相幼弟李相如,眼高于顶,连郡主都瞧不上,竟瞧上了嫁过人的女子,“我听你唤她冯大娘子?”
“她是冯家嫡长房的人,两月前嫁给汪翰,成亲不到半月便和离了。现下回了娘家,听说要在家里招夫,如今是冯家嫡长房的家主。”李相如有些气馁,“我都不在乎她嫁过人,也不在乎她要我入赘,可她居然瞧不上我,这……”
第118章 遗愿
萧治的脑海里掠过一个人,他坐在月下的北疆吹着竹笛,凄凉悲伤,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他道:“知道我祖父临终前和我说什么,他说,让我娶冯崇德长女。奶嬷嬷来信了,她说冯昭许给汪翰了……”
“我原想着,待今秋大捷之后,便回皇城提亲迎娶她,完成祖父遗愿。”
他,总是这些孤寂得近乎自言自语。
他学会了聆听。
他是平远候府嫡出一脉最后的男丁,父祖都死在沙场,就因为当年高祖登基前,凌家支持伪太子萧建基,是萧建基的人,他们平远候府虽未灭门,可男丁就死得只剩他一个人。
他母亲在他父亲战死后,抛下三岁的他改嫁了。
他的祖父在沙场失去一臂,他与祖父相依为命,虽是平远候世子,却自小没有父母,老平远候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萧治不明白,皇祖父为什么容不得这些开国功勋,将一家又一家都除去了,他弑尽了手足,可以说不得已,但除此诛杀功勋,杀手足,这两件事他委实是一代明君,在政治上英明,令大周国富民强。
萧治问道:“老候爷,为什么要你娶冯氏女?”
“祖父说,冯氏女旺夫旺子孙,若娶到她,能旺三代。他不会骗我的,我信他。”
萧治回到皇城,才知道被平远候世子心心挂念的冯昭又和离,而这次,她不会再嫁人,而是要招夫。
若他带回这个消息,不知道凌烨会作何感想?
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不顾忌她嫁过人,也不顾忌她招夫,也要完成祖父的遗愿。
凌烨念着冯昭,李相如也喜欢上她,此女就这么好?
萧治很是好奇,他转过身,在天字居门外静静地伫立,回来了,总得见见父皇,只要父皇不提大婚,其他的都好说。
北疆未定,他不想成家,谁晓得几时没了,反而牵累人家好好的姑娘年轻守寡,皇家妇不是民间女,丈夫没了可以再嫁。
待冯昭回到队列里,冯崇文的祭文已近诵罢。
诵完祭文,便是焚香叩拜,烧祭文。
唱礼官高声道:“冯氏嫡脉四房家主诵赋!”
祖籍队列里迈出一个中年男子,走到祭台前,朗声诵读词赋,既是赋,不会太长,四五百字,有时亦有三百余字。
四房家主诵毕,退出祭台。
唱礼官高声道:“冯氏子弟祭秉先祖!跪——”
冯昭有些意外,祭秉先祖,这似乎与三圣祭祀不同啊。
唱礼官朗声问道:“宗子祭禀。”
冯崇文迈出队列,一抬手,立有家中的冯姓忠仆捧着一卷圣旨,他自气定神闲地掏出一本簿子,携着忠仆迈上祭台,朗声诵读:“后辈第二十一代孙冯崇文,祭禀先祖梦溪居士……”
冯昭听得很认真,原来这祭秉先祖就是告诉先祖们,这些年他的后人都做了什么好事、善事,若是做了什么坏事、错事也一并告罪,并发愿再不干类似坏事、错事。
而冯崇文这份《告冯氏先祖书》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瞧冯祠周围都被围了好几圈,有观望的男子,亦有贵门姑娘,全都听着。
从忠义候冯品儒,变卖所有家业,为开国皇帝周太祖献纹银做军资开始,将最有才华、英勇的嫡长子冯然送往周太祖帐下从军……
这就是说冯氏子弟功绩的家书,还是写给先祖的。
围观的男女这才知道,原来冯家为大周天下做了这么多年,而冯然更是战功赫赫,最后做到了护国大将军一职,太祖皇帝登基后,追封冯然为一品禄国公,其妻陶氏乃一品禄国夫人,禄国夫人一代巾帼奇女,生前于西北黄河泛滥之灾,捐银几何,捐药几何,捐粮食又几何、某某年豫、皖两地大旱又捐银几何等等。
冯然之功说了,便说其妻陶氏之功,不仅利在天下百姓,更教养出冯崇德这样的男儿,颂其有心系天下的慈悲,更有孟母三迁之贤德。
冯昭大汗之冒,不知道谦逊么?这会不会夸得太过了。
陶家的子孙听到禄国夫人这里时,一个个面露傲色,再配是冯崇文的声音,仿似在夸他们一般。
我的个天,她都没傲,这些人就傲得不成了。
禄国公夫妇的功绩终于夸完了,竟夸了两刻工夫,轮到了赞冯然夫妇,先说冯然之功绩,子承父志,十三岁自愿效力于镇北军,几年几月在何役之中立下战功,这般如流水地念了许多,冯昭因涉亲爹,扳着指头数,正数到兴致上,就见陆平一袭灰衫,手捧托盘,傲然立第二排祭祀队伍之侧,而她身后则立了高总管与两名小太监。
冯然生前得封二品铁骑大将军,逝后高祖念其功勋,追封为一等光禄大夫,封誉国公,其妻余氏封一品誉国夫人,说到了余氏的封赏,便有了余氏的功绩,某年某月救助了多少难民,捐献了多少银钱、粮食……
因余氏做的年代更近,时不时就听到周围的人群传来一阵议论。
“我的个天,原来十二的鲁省两州蝗灾,朝廷赈灾官未到便有人开了粥棚,一直都不知道是谁开的,原来是冯家嫡长房誉国夫人开的。”
做善事不留名,今日才真相大白。
“不止开了粥棚,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家断粮了,就在我娘准备将我妹妹卖了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里长大喊,让各家去领粮食,虽然我们家按人头只领了六斤,若不是这六斤粮,我妹妹就被卖了,不等我家把六斤粮吃完,朝廷的赈灾使就到了……”
皇城乃至天下的人,居然说冯家大房是商贾、是猎户莽夫,这可真是以讹传讹,误人坏了,此等造福百姓的圣人之后,太令人敬佩了。
萧治站在人群里,早前觉得冯家人在吹捧嫡长房,可是听到他知晓的事件时,对余氏的敬意更是油然而起,做了好事,直至十几年、数年之后被世人知晓,若不是这场祭祖,恐怕天下人不会知晓,可见余氏是不求名利之人。
这么多年,因丈夫战亡,背负着商贾之名,却心系百姓,怎不令人感动。高祖皇帝封余誉国夫人,乃是因其夫之故,若是按她做的这些事,为她自己挣下一品夫人也当得。
第119章 赐封
最后是誉国夫人余氏自行筹资造明园,重开白泽书院,并自动将白泽书院献给朝廷,承忠义夫人、禄国夫人之遗风。
哇卡卡,我的个娘啊,这明园的白泽书院,乃是一重园林式建筑,仅是那座藏书阁就价值不菲,七十三万建成,还真不是多报,恐怕还是省了又省,一两银子扳二两才建成,仅是那些藏书怕就不止这个数目。
其间诵余氏之功时,也提了陶、余两家在建造过程中几番襄助,陶家献书几何,余家献书几何等等。
陶、余两家的人听到这儿,便恭敬地与周围与他们打招呼的人回礼。
冯家崛起竟是带动了世交姻亲的陶、余二家。
百年前,这三家是世交,如今依旧是。
无论是陶氏还是余氏,不负名门之后,今日之后,怕是这两家的姑娘要被天下权贵、名门贵族竞相求取了。
誉国夫人的功绩终于诵完,冯昭以为结束,却见冯崇文声音一转,说到冯崇德、余氏之嫡长女冯昭。
说她?她干什么了?
她正要抬头,就被冯嬷嬷用眼神示意,立时垂下脑袋,乖乖儿地跪下。
她在哪里,她在做梦吗,为什么说她建了一座皇城女院,她什么时候建的,还说她拿了自己十六年的积蓄十六万又三千二百四十五两再三百二十六纹钱,这些是诸多首饰、长辈给的压岁钱,每月五十纹月例等等积攒而来……
哇靠,她没干过啊。
冯晚一脸佩服状,原来她长姐还干了这等了不起的大事,母亲重建白泽书院,她便建了一座女院。
听听这数目,有零有整,一听就是真的,讲她出阁之时,都一文没了,余氏感其爱女之心,方给了十万两压箱底的零花。
哦哦,原来是这样。
冯昭垂眸凝视,有这事么?为什么想了又想,一点印象又没有。
周围之人闻听此处,连连感叹,尤其是汪琴,更是一脸佩服、敬仰、崇拜的眼神。
“昭表姐这么厉害,把自己攒了十六年的钱都拿出来建皇城女院……”
十六年长辈给的压岁家、月例等高达十六万两,这冯家大房未免太有钱了吧,太有钱了,如果各家都照这势头,她们自己就能把嫁妆攒足。
今日之后,冯家的荣耀有多高,汪家的名声就会有多惨。
汪博心里恨死了他大哥,这等家学渊源,又受父祖教导的奇女子,竟然被他哥给和离了,就为了胡秀秀那等玩意儿,太可惜了,若是冯昭在汪家,今日的荣耀便是他们汪家的。
汪赋自是也想到了这儿,心里一样恨上了汪翰。
冯崇文的声音一转,说冯昭自愿将皇城女院敬献太后,太后已令安康长公主做皇城女院第一任山长,聘禄国公之族妹冯冰娥、陶门萱若夫人为副山长。
冯冰娥是谁?
没听过,但萱若夫人知道,这是陶家嫡三房太太,好像姓谢,是忠义夫人娘家的人,书画一绝,她的书画不输男儿,颇得世人推崇,是一代真正的才女,品行高洁,丈夫赴任在外,任劳任怨敬孝婆母,养育、教导儿子,儿子曾在上届高中状元,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冯崇文终于诵完了。
唱礼官高呼一声:“荣耀堪夸,冯氏嫡长房长女冯昭献荣耀,告慰先祖。”
冯昭站起身,走出队列,原来陆平就是为了让她取圣旨的。
冯昭对高总管行了一礼,高总管笑眼弯弯,“冯大娘子,嫡长房的几份圣旨,咱家替你一并诵传。”
冯家地位不俗,能得她一礼,世上亦能高看他一眼。
高总管愿意给冯家嫡长房这个面子。
“有劳高总管!”
高总管与冯昭走到祭台,高总管先拿了一份太祖皇帝对冯然、禄国公追封的圣旨,不仅有他的,还有其妻陶氏的。
声音很高,传扬开去,以此证明了冯家对大周皇朝、对天下的功绩。
诵完之后,冯氏所有人叩拜三下,高呼:“太祖皇帝圣明!叩谢太祖隆恩!”
太祖都死了几十年了,可这一份圣旨却藏在冯家嫡长房,一直不曾宣扬开。
之后是第二份,这是高祖皇帝对冯崇德的追封圣旨,封誉国公,其妻余氏为誉国夫人。
众人叩拜三下,高呼:“高祖皇帝圣明,叩谢高祖圣恩!”
诵完一份,冯昭就将收好,焚香奉在冯祠先祖灵牌之处,一份,再一份。
高总管拿起第三份,“冯家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原冯氏嫡长房,功在千秋,造福万民……”
“今冯家嫡长房嫡长女冯昭,敬献皇城女院,志承父祖,端慧贤淑,封一品晋国夫人,太祖、高祖在世时,曾时常念叨冯然、冯崇德英勇忠义,允冯昭执掌嫡长房,他日诞下子嗣,封一等晋国公,世袭罔替,与大周萧氏共享荣耀尊崇……”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晋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只要大周在,这爵位便在。冯家嫡长房对大周的供献那么大,确实当得这荣耀,但皇家给予的也是极致的荣耀。
萧治立在人群,眸光时暗时明,在太祖、高祖乃至是当今皇帝的发小,冯家嫡长房是不一样的存在,即便两代男丁俱战死沙场,只余下三个寡母孤女,但皇家是记得他们的大功,也念着他们的大义。皇家一直没有忘掉冯氏,才有了泼天的富贵荣耀。
可是,这一句“与大周萧氏共享荣耀尊崇”真的太高了,太尊贵了。
汪赋气恨恨地道:“是谁说他们是猎户女,是商贾人家,这些以讹传讹的就该拖下去砍了。”
汪家的和离妇,现在成了香钵钵,封了一品晋国夫人。
“吾皇万岁万万岁,谢吾皇隆恩!”
冯昭带头叩谢隆恩,接过圣旨,将圣旨供奉在冯祠灵位前,却听高总管高呼一声,冯家嫡长房冯晚接旨。
“臣女接旨!”冯晚没想还有自己的事儿。
夸冯晚端方贤淑,德孝双馨,封“婉华县主”。
冯晚学着冯昭的样儿,“吾皇万岁万万岁,叩谢吾皇隆恩!”她举起双手,接过自己的圣旨,故作冷静大方地捧着圣旨,供奉到祖宗灵位前。
冯家嫡长房有一个如此高的国公爵位……
第120章 荣耀
冯昭和离了,成了冯家嫡长房的家主,皇家已经同意的,而显然,冯崇文、冯崇礼等冯家各房的人不知道皇家会给冯家嫡长房如此高的荣耀。
难怪啊,在冯昭出阁后,就提了一阵过继,可冯昭归家后,这事儿就没影了。余氏肯定一早就知道冯家在几代皇帝那儿还压下了一个国公爵位。
凭冯然、冯崇德的军功,三代皇帝将他们的晋位压了三十年才赐下来,这事不寻常,冯家嫡长房与皇家还有秘密。
荣耀堪夸后,高总管给冯氏先祖上了三炷香,冯家出了这几代大贤大义之人,不仅值得皇帝敬重,也更令他感佩,他献完香携着两个内侍离去。
唱礼官大呼:“荣耀堪夸,冯氏后人可还有要荣耀的?若有,现在就可上来。”
站在第四排的冯家后人,他们是从太原来的,原是想露出脸,可是在听了冯家嫡长房的荣耀后,丫的,他们夸不起来,在他们的面前,那完全是被秒成了渣渣,现在若是上去,只怕是出丑,还会被人笑话。
不去了,去了惹笑话!
唱礼官又大声问了几遍,这议程簿上头,可是说有五个人要来的,怎么没个反应。
他等着,没人上来。
冯崇文朗声道:“冯氏各房可有人献荣耀告慰先祖的?”
没人动。
他们不知道嫡长房这么厉害啊,这般一出,没他们什么事儿。
场面一片寂静,冯崇文道:“你们不献,那冯家嫡二房来罢。”
嫡二房的冯崇礼压根不想献,可现在被冯崇文点了名,不上来都不成,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祭台,掏了一个簿子朗声读了起来,这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诵完之后,照矩抛入火炉化成灰烬,焚香之后退了出来。
嫡二房是皇商,在皇城、应天府、顺天府、奉天府四地建造了慈幼局,收养孤儿等,这便是他们这一房承继先祖遗志所做的事。
冯世荃的后人,秉承祖志,无论是心系天下,还是造福百姓,又或济扶贫弱孤儿,他们有各自的理解。
众人知晓,这四地慈幼局是嫡二房冯焘这一脉的,就凭此,他们就不是普通的皇商,而是儒商。
冯崇文道:“还有么?若无他人,我嫡二房献荣耀了?”
四排的冯氏族人交换着眼色,嫡长房光芒太甚,他们连荧火之光都不是,前者若是日光,那嫡二房便是月光、星光。
冯崇文见太原祖籍来的人没动静,与冯显一个眼神,冯显手捧着簿子,朗声高诵,说冯家嫡三房建造学堂,这些地方都是冯崇文曾经在地方任官时所停留之处,不仅建造学堂,还接济有读书天份的贫困学子。
但他没说,这些贫困学子无一例外,全成了冯崇文的门生,每年他都会派人送去一笔银钱资助。
虽有五座学堂,这冯家三房亦是不俗,且建成之后,就交给了当地里长、县学,与冯家嫡长房母女献给朝廷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四排的人一个个面色难看,这风头全被忠义候的三房子孙给抢光了。
几人交换着眼神,上不上去呢,到底去不去呢?
冯晓兰气恼不已,对他的兄长道:“把四房的簿子给我,你不去我去!”
她接过兄长手里的簿子,起身昂首阔步地上了祭台,说四房老家主心系农事,常年研制麦种,以前一亩麦子收二百斤,现下已产三百斤,四房还将新品麦种赠与乡邻,现太原麦子亩产优于他地。
从二百斤到三百斤,古代的一斤是十六俩,这算是有亏社稷,增产了五成,了不得。
冯晓兰诵完之后,将簿子焚于火炉,焚香叩拜,退出了祭台。
周围传来了嗡嗡之声,尤其是工部、户部的官员面露喜色,麦子增收了,这冯家还真是人才辈出,要不是今儿祭祖,他们都不知道四房有个精于农事的老家主。
朝廷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冯崇文心下一惊,事先还真不知四房有此功绩荣耀,他朗声道:“六房冯晓义,该你了!”
被点了名,冯晓义只得硬着头皮站到祭台前,结结巴巴地诵了出来,是他六房小四房的叔父,精通木艺,被他捣鼓出了一种新式弩箭,说六房是承先祖遗志,改进兵器为守卫疆土百姓……
全都是自夸的,啊呀,梦溪居士先祖啊,你后人这算不算是走了歪门邪道,可六房几房的长辈事先备了这个,让他来读。
前面结巴,到了后面,也是硬着头皮冲,倒也顺畅了许多。
却不知,萧治眼睛透亮,冯家竟然还有人精通兵器制造,这冯氏一族到底是怎么长的,有精通农事提高粮食亩产的,还有喜欢研究兵器的。
兵部的官员更是觉得此人不弄到兵部,委实可惜啊。
人才,还真是人才。
诵完之后,焚香告退,回到队列里。
冯崇文朗声道:“五房、七房、八房、九房,你们有没有?若有,今儿也一并献耀告祖。”
沉寂,没人应声。
唱礼官是三房的人,又再问了一遍,依旧无人,与冯崇文交换了眼色,“嫡长房家主冯昭祭祀!”
冯嬷嬷扯了冯晚一下,冯晚会意,两人跟着冯昭身后,冯昭在祭台前,她们便跪在祭台下,冯昭读着晦涩难懂的祭文,直读了十八分钟总算结束了,她照着规矩将祭文丢入火盆,取了焚香三炷,叩拜先祖。
“跪,一拜!再拜!三拜……”
冯昭退出祭台,冯嬷嬷与冯晚亦站回到原来的地方。
唱礼官一声:“五房诵赋!”
五房的人上了祭台,诵读词赋,结束后焚了词赋,焚香退下。
“嫡三房冯崇礼祭祀!”
他一动,三房的所有人跟着身后跪在祭台前,冯崇礼抑扬顿挫地诵读祭文。
足有半个小时,那簿子真够长的,就像是朝臣们用的奏疏,可折叠使用,若是拉开了,估计得几丈长。
“拜——”
“一拜!再拜,三拜!”
所有人跟着跪拜叩首。
“淮南陶公后人献赋!”
陶余两家的队列里,走出一人,朗声诵赋,词汇之精妙依人拍案叫绝,待他诵完,代表陶家焚香拜祭。
“洛阳余公后人祭祀!”
第121章 名士
队列里的一年中年男子领首,后头跟了五名余氏男丁,诵读祭文者立在祭台,后五人则跪在他身后,待他诵完,三拜之后,退回队列。
“蜀省苏西岭先生献赋!”
苏西岭一袭灰白袍子,诵了他亲笔所写的词赋,焚烧、拜祭退回队列。
献赋时站着,诵祭文跪着。
“江南朱正卿先生祭祀梦溪居士。”
朱正卿带着他的弟子一并先前,他开始读祭文,冯昭做好了多跪的准备,可读了不到三分钟,结束了,他在烧祭文,在焚香。
“拜!一拜、再拜、三拜!”
“冯氏祖祠大祭典结束,奏乐——”
礼乐飘出,所有人起身,陆续散去。
这边祭典结束,皇帝就知道太原冯家出了两个能人,一个制出了厉害的弓驽,一个提高了麦子产量,前者能增加大周军部实力,后者有福于民。
既是能人,朝廷就得重用,当即召了左、右丞相、翰林院学士来议,二人都给了一个五品员外郎,一个安置于工部,一个安置于兵部,令他们三月后于皇城赴任。
而皇帝令大学士拟旨时,冯昭与冯晚还在明园,陶、余两家亦来了几位姑娘,因这场祭祀,算是认识了在皇城几房的冯氏嫡女,因是世交、姻亲,也乐得与她们结交。
余七姑娘一脸羡色,她自是听族中叔伯兄弟们说了,这次冯家嫡长房亦带动了他们余家荣宠,因着陶氏、余氏所为,他们的亲事之路,更好走了。
陶七姑娘道:“听说昭姐姐在示才书法亭留下了一幅《江城子》佳作,书法好,我觉得词写得更好。”
另一个陶姑娘吃吃笑道,“我这七妹妹是个诗词狂痴,但凡见到好的诗词,她就走不动路。”
冯昭道:“二位表姐妹喜欢就好。”
陶七姑娘道:“我听哥哥们说,当时昭姐姐可是很认真的写,真真是文思泉涌,尤其是‘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还有,‘纵使相逢不相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里正说话,汪琴提着裙子,连连唤着“昭表姐、晚表姐”奔了过来,终于可以和她们说话了。
陶七姑娘很是不快,微蹙了眉头。
冯昭打趣道:“琴儿,这可是你嫡亲的外祖家亲戚呢。”
陶三姑娘审视着汪琴,“是三房兰姑母的女儿?”
陶琴没想在这儿遇到舅家的人了,连连福身行礼,“汪琴拜见表姐。”
陶七姑娘轻哼一声,脸色立时拉下,狠声道:“汪家一门子肮脏货色,我们五房可不会认他们是亲戚,羞与他们为伍,没的污了眼睛。”
汪琴整个人呆在这儿。
陶七姑娘携了另一位余家姑娘已是拂袖而去。
冯昭立时尴尬一笑。
更尴尬的却是陶三姑娘,柔声道:“陶家之中,五房最是清贵,不喜与名声不好的人来往。”她又对汪琴道:“琴表妹是被汪家给连累了,你也莫多心,以后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汪琴碰了个不大小的软钉子,见这位表姐言辞婉和,行事端方,问道:“表姐是……”
陶三姑娘道:“我是陶家嫡长房小二房的嫡长女陶思娴,你唤我一声娴表姐即可。”
汪琴与她重新见了礼。
陶思娴道:“我听说过了端午节,白泽书院便要重开。从今日开始一直到初五,都会开放明园,供文人学子观瞻,有身份的贵女们能进明园游览。四月初三,宫中六公主已请下已请得太后和贵妃懿旨,要在明园办游园会,邀请皇城所有贵女。”
汪琴听得神采奕奕,她好想参加。
冯昭微微一笑,“这等宴会怕是与我无缘。”
“表姐哪里话,你若不能参加,皇城又有几人能参加的。”
汪琴迭声道:“是呢,是呢,以前的事是我大哥的错,与昭表姐无干,昭表姐只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陶思娴笑道:“琴儿倒是个心思单纯的。”
冯昭觉得四月初三的事,她不参加更好。
“娴表妹与六公主相熟。”
“我是她的陪读。”
冯昭不好意思地笑了。
陶思娴道:“余表婶闭门守节,听闻对表姐、表妹管束极严,对外头的事,你们怕是不晓得。往后,再不会如此,冯家嫡长房到底是不同的。这些年,两位表妹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往后没有余表婶领着,表姐、表妹也能自己参加皇城贵女的宴会。”
如何不同,大家心思灵透。
冯晚道:“皇城书院要开了,我想去书院读书,才没时间参加这些宴会,得暇了,我还得练习书画。”
才不要参加什么宴会呢,她可听说陶门二房的萱若夫人要来皇城做女山长,她的书画一绝,到时候请她指点,定能有所成就。
陶思娴微微一愣,对上了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自是喜欢这种宴会之事,偏生冯晚还不屑一顿,说得很认真。
冯昭笑微微地道:“我等着晚儿变成卫夫人那般的奇女子。”
冯晚忙道:“姐姐真坏,独自琢磨出那等书法,连我也瞒着。回头姐姐可得送我一本字帖,权当赔礼。”
那是一代书法名家颜真卿的,她只是临募而出,不是她的,她好羞愧,觉得自己是个小偷。
冯昭用手抓着冯晚的脸颊,“想打劫一本字帖就直说,还索要赔礼了,我早前没悟出成功,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冯晚很享受与姐姐的胡闹,这次归家的姐姐,不像以前,总是和她抢母亲,只要母亲待她好,她就会吃醋,反而也会陪她玩闹。
陶思娴眸露羡色,他们家里多是兄弟,虽有两个庶妹,见了她就跟猫见老鼠,都不敢与她说话,像冯家姐妹这般玩闹起来仿若无人的,却是极少见。
陶思娴道:“昭表姐那书法成功用了多久?”
因冯昭姐妹恢复了贵女身份,这一路过来,倒是吸引了不少贵女,不少人识得陶思娴,她们二人走在前头,其他人就追随在后头,想听她们说话。
冯昭拿自己的贴己建了一座皇城女院,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也令人感佩,她们愿意这样的奇女子结交。
已经被推出来了,可让她认为是自己的,她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