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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缘非不可     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txt下载     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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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饿

    清晨,天边渐渐地亮起来,太阳给群峰染上了一层霞光。天禅寺的钟声又一次响起。

    “师父。”一名身着百衲衣的中年和尚怀中抱着一个孩童,急匆匆地奔入院内,口中急促地嚷道:“您快看看,这位小施主躺在寺门外,也叫不醒,是不是病了?”

    “莫要惊慌。”沉喝一声,有位白眉清瘦的老僧自禅房踱步而出,待看清和尚怀中情形却是苦叹:“唉,现在鞑子的朝廷这般混乱,也不知是哪家人过不下去将孩子舍了来,既是有缘,便收下吧!”伸手接了孩子回转。

    “只是昏睡并无大碍。”将孩子放置床榻,老僧先把脉又细细地将他看了一遍,却见那孩童看着有四五岁大,肌肤晶莹如玉石温润,连头顶也是白皙一片,竟是连毛囊也没有的天生光头是也。再抬起他的手臂,手腕上一莲花图案在透过禅房纱窗的晨光中闪耀着金色光斑。忍不住哈哈大笑:“天降佛子,合该与我寺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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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空父亲是中文教授,母亲为企业高管,他也算是小富二代一个了,他不吸烟不酗酒,相貌英俊为人和善,自认不太聪明却更容易满足,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怨言。

    谁知一觉起来世界就变了

    不像地球毕业只能宅在家中做起了自由职业者的他,本世界的秦空在材料科学方面继续深造,是一个努力的未来科研工作者,才26岁就开始掉头发了。

    这让某位学渣在接受这具身体后苦不堪言,扔了那么多年的学业要继续捡起来何其难也,你说穿越就穿越,智商你给留点啊,结果没有。现在他就是个顶着学神头衔的学渣,不,穿越过来短短半个月时间几乎天天挨骂,老板每每将他训得渣都不剩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放松心情顺便对未来作一番规划,秦空趁着长假报了个旅行团拎包就出门了,他挑的景点是省内的胭脂湖,据说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而他选择这里出于以下三点,离家近不偏远;游客多人气足;交通方便信号好,结果--

    还有比一次突如其来的穿越更苦逼的事吗?有,就是穿越两次。秦空努力的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寺院的。

    抬起胳膊,左手腕部内侧那金色莲花纹身格外醒目。之所以有这个纹身,是为了掩盖大三一场实验课意外留下的疤痕,也正因为这次意外,让两个世界的秦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说起来这图案还是自己选的,怎能不熟悉?恩,可以肯定这次是身体跟着一起过来的,还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孩。

    作为穿越者,秦空自认自己可能是混的最惨的那个,二次穿越变成了一个天生光头的小孩子,还做了天禅寺中吃斋念佛的小沙弥。

    现在是元朝至正三年,中原大地黄河泛滥瘟疫横行,天灾人祸导致饿殍遍地。相比之下,这座隐于乌头山少有人知的天禅寺无疑是一处世外净土。

    秦空被老和尚告知这一切后满心的绝望,他不是没想过下山,可古代不比现代,先不提下山一路上的毒蛇猛兽,就他这几岁的小身板怕是连山脚下的小村落都走不到,即便下了山,无亲无故的他又能去哪里?乱世乞丐?还不如留在这里。于是在几个和尚寄予厚望的目光中,他只能无奈的接受了当和尚的命运。反正也是光头,倒也省事儿。

    天禅寺是苦修寺庙,占地不大,算他在内只有7个人,人少,关系也就融洽。按“弘子友可,福缘善庆,定慧圆明,永宗觉性”排辈,秦空等弟子是缘字辈,他的法号:“缘行”。

    大师伯福善方丈为人随性,也不怎么管事,平时经常闭关,很少出面。他佛法精深,据说武功深不可测,秦空未见过他出手,却深信不疑。因方丈老人家是寺内年纪最大的,已超过70岁,面容却似中年人,据说是因修炼功法所至,让秦空羡慕坏了。方丈是大师兄的偶像,每每说起他,满脸艳羡。

    师父福广是个严肃的小老头,名为监寺干得却是方丈的活,二代弟子皆出自他老人家门下,他认定了秦空是什么天降佛子后,寺务都交给大弟子,自己一门心思教导这个最小的关门弟子,整日恨不得将眼睛长在秦空身上了。心心念的期望秦空将来能修成正果。

    三师叔福德修习闭口禅,整天绷着个脸,最爱腰胯戒刀在寺院内外巡视,大师兄说他是天禅寺第一刀手,人狠话不多的典范。

    二代弟子中年纪最大的大师兄法号缘法,自小在寺里长大,是众人默认的未来方丈。因为羡慕大师伯的潇洒没少挨师父训斥,估计师父是将对方丈的怨气都发泄到他身上了。他却不在意,依旧笑呵呵的。

    二师兄缘尘一心向佛,不练武功,平日除了劳作,其余时间不是念经就是参禅。大师兄一脸神秘地说他出身汉族高门,是看破红尘才出家的。秦空忍不住好奇询问原因,便被拍了一巴掌:“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三师兄缘空和二师兄据说是发小,两家还是世交,可惜不是嫡出,因着二师兄的缘故,他也被家里以为祖母祈福的名义送到寺里。他并非自愿,所以是最想还俗的。“是个妙人。”大师兄如是说。

    咦?怎么都是大师兄说的?对,大师兄武功好,待人和善没架子,唯一缺点就是话多爱唠叨。这可能和他的经历有关,身为本代大弟子早早便学习如何管理寺院,他是最忙的,也是师兄弟中见识最多的人,他经常下山化缘,与官府打交道等杂事皆有他出面。

    秦空入寺时三师兄还不到二十岁,是寺里的异类,根本不像和尚。练功算勤快,念经却是糊弄,他眼睛贼亮--就是贼的那种亮,在寺里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师父虽看到他就头疼,却总说他有慧根,嬉笑怒骂心有大自在,曾不止一次见他拎着一把琵琶在后山偏僻处默默弹奏,那手法堪称绝技,三师兄自己说是传自母亲,想必他们母子关系极好,所以才想家吧。

    至于全寺看上去最小的秦空,他也想父母亲人,可惜孑然一身无处可去,更兼体小力弱,只能被动接受师父安排的一切,想反抗?人家单手就将你镇压了。

    他骨子里毕竟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繁体字认得顺畅,戒律学得也快,大师兄安排给他早晨清扫院落的活计,很轻松,出家第一年的压力不大,但他饿啊!

    因着寺中僧人练武,每三天早上会有一顿补气壮骨的药膳吃,除此之外却只有正午一顿饭,清汤寡水不说还定量。可现代人不但要吃饱还要吃好,秦空本身是个吃货就别提多讲究了,何曾受过这种吃不好更吃不饱的苦?他暗自吐槽,难怪高僧大德都能烧出舍利子,不吃早饭,没结石才怪。也就是平时吃的少盐少钙,否则结石一犯可不得疼死。他曾阐述过一日一餐的坏处,可惜人小言微,师父只说他修行不到。

    仅三天,他便蔫蔫的,做什么都没有精神。缘法大师兄今年负责斋堂工作,见状仍是笑眯眯的,只是从此后每到正餐时秦空碗里的饭菜都是最多的。

    二师兄没讲什么大道理,劝慰说不动既不饿,当场要教他禅定,却被大师兄阻止了:“小师弟刚接触佛法,学禅定太早,恐误了修行。”二师兄才叹气作罢。

    三师兄缘空和二师兄一起照料后山药园和农田,因着方便,他总能在山里寻些山梨,山楂,松果,核桃等等种类繁多的食物,偷偷地塞过来,让秦空藏了慢慢吃。

    师父看在眼里,只说出家人清净身心祛除妄念,一餐足矣,却对几个弟子私下里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就这样,秦空这具身体五岁,出家第一年的感受:饿!

第二章 佛门好修行

    转眼到了第二年,秦空仍旧负责打扫工作,课业却多了起来,学习经文之外还要背诵儒家典籍。人变小了,脑子似乎更灵光,他学得很好,师父大感欣慰。

    开春时方丈出关,翻着黄历看了日子,一声令下,全寺上下一齐到后山农田和药园播种。关乎一整年的生计,这是再重要不过的大事了。城里娃秦空就没干过农活,这时也拿把小锄头跟在师兄后面刨坑。虽说劳累却也挺乐呵,心中忍不住唱起了前世很喜欢的一首歌,只是太过忘我,他没发现自己竟哼出声来:“掌心的泪握到滚烫,只愿为你三生痴狂,落花满天又闻琴香,与你天地间徜徉,如果爱太荒凉,我陪你梦一场赎回你所有泪光……哎呀!”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回头惊见自己师父正黑着脸:“佛门清净地,戒律都忘了?”恩,沙弥戒规定僧人要远离歌舞,唱歌就是犯戒。

    秦空转头一看,见在场之人都惊讶的看着自己,糟糕,得意忘形了。

    这时三师兄却凑过来,笑嘻嘻的:“没事儿,小师弟唱的还怪好听的。”

    福广老和尚正看着小徒弟那可怜兮兮地小模样舍不得下手,刚好来了个出气筒,他眼一横抬手就朝三弟子招呼:“说,是不是你这逆徒教的?”

    “冤枉啊。”三师兄却也不愿凭白挨打,大呼着躲开。

    老和尚还想再追,却被秦空死死抱住大腿,只说是很小时候听别人唱的,不关三师兄的事儿,这才作罢。

    秦空以为这小插曲已经落幕,却没看到师父那忧心忡忡的眼神。

    待春耕完毕,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师父找方丈商量了整夜,第二天便将秦空叫到身前。

    “缘行啊,你天生聪慧根骨不凡。师父已取得方丈同意,提前让你修习内功。”老和尚有些尴尬地咳了声,从怀里掏出一本没了封皮的册子递了过去:“这功法是最好不过的筑基心法,来,为师先教你认脉。”

    秦空一听内功二字便是眼睛一亮,他见过大师兄练武,飞檐走壁开碑裂石只是等闲,早就想学,可惜寺内规矩满八岁才能习武,也只有羡慕的份,想到能提前学到内功,心中只剩下兴奋,哪管其他,更是看不到师父脸上古怪的神情,兴冲冲地便接过了。

    就这样,他最先接触的武学叫无名心经。直到很多年之后,才知师父骗了他,所谓无名心经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童子素心经》,也被叫作《天禅童子功》……

    他刚入寺那两年总是吵着将来要还俗下山,师父自然不敢让他知道这是什么功夫,是以将封皮都撕了去。只是得知真相的时候,他已认同和尚身份,习惯了常伴青灯的生活,呵呵一笑便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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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秦空七岁时已完全融入寺院的生活。并且学会了禅定,也不知真是因为不动,还是肠胃已经适应,他觉得没有之前那般饿了。今年寺内生活一成不变,方丈依旧闭关中,唯一算好消息的是因为内功入门,终于拥有自己的禅房,虽然小却不必再去忍受二师兄那震天响的呼噜了。

    八岁先练站桩,再学长拳,光这些就够每日不辍练两年的了。练武很苦,开始肯定疲累,后来也慢慢适应了。

    今年年景不好,后山的粮食减产。方丈终于走出禅房,领着大师兄下山了两个月,带回一车粮食杂物。但二人并无喜色,还受了些伤。后来据大师兄说整个北方大旱,很多人过不下去了,各地都有起义发生。粮食的来源却没有说,只对这几个师弟吩咐加强寺内的防卫,尤其是小心官府中人。三师叔听罢将那把戒刀磨得雪亮,全寺气氛一度很紧张,也许天禅寺过于偏僻,并无秦空担忧的大事发生。

    自此以后,大师兄下山更频繁,有时一去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每次回来后缘行都会感觉到他身上似乎多了丝冷厉。一般大师兄回归时只是打声招呼便会去寻方丈和师父,接着将自己关在禅房念经,待得几日出来后才又恢复平时笑呵呵的模样。

    秦空九岁时,每天要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跟随方丈学习梵文,让他再次体会了一把被外语支配的恐惧。为了缓解课业压力,他央着三师兄偷偷学会了弹琵琶,不敢让师父看见,只能在后山树林悄悄练习。那段时间每到傍晚,后山小动物都不得清净……

    秋收前大师兄带回一个消息,原来天禅寺并不止他们7个,方丈还有一个从小带在身边视如己出的弟子,秦空入寺前一年偷偷跑下山参加起义军去了。结果那个无缘一见的师兄死在年前的一场大战中。大师兄几经周折只带回了一串带血的佛珠。虽说看着年轻可方丈年纪毕竟大,当场吐了血。

    将养到第二年才算好转,身体稍有起色,方丈拖着病体继续梵文教学,要求更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秦空毫无怨言默默接受。之后他的梵文学习再没中断过,也亲眼看着方丈一点点老了下去。

    六岁练内功,八岁习拳,十岁开始学罗汉棍法,可能真是天赋出众,秦空练功进境惊人,不得不说,修炼真的很让人着迷,习练内功时,感受着自己经脉一点点壮大,内力在身上游走的舒坦着实让人上瘾。还有练拳,养成习惯后哪天不打上几遍就觉浑身不舒服。不可避免的秦空成了寺里练功最勤奋的人。

    师父福广不太满意,他不想让这个小弟子做一名单纯的武僧。照理说秦空学佛已经多年,他记忆力极好,无论提问什么经文都能对答如流,可却感觉总少了一点灵性。

    方丈得知这种情况后,要求秦空减少练武的时间,腾出时间抄经。于是他早课后练几趟拳法棍法后赶紧干活,完成工作就急忙忙跑到藏经阁,净手焚香后,跪坐于案前认真抄写经书。

    这一写就是几年,期间耗费笔墨纸张无数,佛法进展如何暂且不知,那手毛笔字却是练出来了。

    抄经靡费不少,管着钱财的大师兄却极力满足,后期秦空那用漂亮小楷抄写的经文都被他收了起来,下山时就带着。据说在城里卖……不,很受城里善信的欢迎,之前的花费也就不算什么了。

    转眼秦空小沙弥十五岁,主要精力从抄经重新转移到练武上,两年前他的筑基内功已小有火候,开始习练方丈授予的《菩提玉身琉璃功》这门炼体法门。

    不愧是佛门极品功法,习练一年有余便受用无穷。这时他的体型看着还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人,力气却已超过习武多年的三师兄。随着年纪增长他的工作也多了起来,这几年打扫清洁,缝补浆洗,做饭劈材,担水种地,辨别药材,甚至木工瓦匠的活计他也接触过,真乃古代生活的全能和尚。

    修行生活整体变化不大,上午习武劳作,下午抄经坐禅,晚间打坐运功。渐渐的,他长成一个眉角带笑,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和尚。

    也是在今年,三师兄缘空在师父禅房前跪了一天一夜后,师父终于松口让他还俗了。他下山前一天将琵琶和藏起的零食给了秦空,几个师兄弟凑在一起聊了很多。那晚秦空未睡,红着眼眶看着月光下那孤单的人影在院内踱步,一圈又一圈。

    第二日清早,三师兄最后撸了一把小师弟那圆润的光头,哈哈一笑便洒然而去。

    二师兄很伤心,本来嘛,说了好基友一辈子一起成佛的,结果出了叛徒。消沉了一阵子还是放下来,两人后来也经常通信,应该和好如初了。

    虽然相差十几岁,秦空和三师兄却处的最好。对方总念叨着回家,这回算得偿所愿了。心底却知三师兄其实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次还俗是家里母亲的意思,要他回家为家族开枝散叶。算一算,三师兄也三十多了,在古代绝对是大龄剩男,只能祝愿他能取个合意的媳妇了。

第三章 受戒

    第二年。也许感觉寺内人气不旺,大师兄这次下山时间稍长一些,回来时竟带回了六个小萝卜头,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八岁。二师兄无暇他顾不愿收徒,秦空又资历不足,这些孩子只能由大师兄全部收归门下。

    挑个吉日给这些孩子剃度后,这些小沙弥就成了三代弟子,为善字辈。至此天禅寺热闹了起来。

    这日傍晚秦空坐禅疲倦,起而行经,刚出房门便隐约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循声而去却是净房内传来的。他眉头轻挑,等了半晌才见一个瘦小的小沙弥抹着眼睛出来。“呦,为了哭一场在净房蹲半天,你不嫌味儿大啊?”

    那小沙弥听到他的声音却是吓的不敢动弹。眼前这孩子顶多十岁,面容黑瘦,眼睛肿着有些可怜,是这帮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他上前两步摸了对方的光头,柔声问:“善果想家了?”他知道这孩子是海边盐户的二子,因家中孩子多生活困窘,为了口饱饭主动跟大师兄上山的。

    小沙弥善果见他和气,不再惧怕,却仍显怯生生的。秦空心下微叹,有的为了吃饱,有的为祈福,有的为学艺,不论贫富总有孩子因为各种原因被送到寺院道观等地,这是无法避免的。又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恻隐。

    “跟我来。”领着对方到了禅房,简陋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蒲团和一张桌子,他伸手在床下拿了一把山核桃出来,单手捏碎递了过去。这种时候食物是最好的劝慰方式了。

    秦空看着吃得香甜的善果,笑了。寺里规矩大,刚来的人肯定不习惯,眼前的善果为了吃饱饭出家,绝想不到这里其实也是要饿肚子的。就算自己入寺十年已经适应,但藏食物的恶习却是保留了下来,去后山干活的时候总寻摸些吃的留下,是以才有这些存货。接着他又一愣,三师兄当时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因果缘法,当真奇妙。

    因大师兄不总在寺内,他不在时教导弟子的任务便被分摊下来,二师兄教文,秦空在学习之外也多了教导这帮孩子武艺的工作。可他毕竟不是个严肃的人,练武时尚能板着脸,其他时间就装不下去,一来二去混熟了,这帮孩子就没事儿喜欢到他这里来,总能得到一些吃的果腹不说。这个小师叔会讲些他记得的童话故事给他们听。有时记不清了,就现编一个,即便故事再枯燥,这帮孩子也听得津津有味,极易满足。

    期间方丈等长辈和两个师兄也偷偷在院外看过,笑笑便不管了,秦空看这些人是小孩,殊不知在师父和师兄的眼里,他也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秦空这一辈师兄弟虽然都是一个师父,但因师父乃文僧武功不高的关系,门下弟子的武功却各有传承。

    缘法大师兄从小跟随还未修炼闭口禅的三师叔习武,三师叔半路出家,剃度前已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客。是以大师兄所学繁杂,连江湖上一些旁门左道的法门也多有修习。

    二师兄和三师兄入山也近成年,二师兄不喜武力,顶多在别人练武的时候在旁活动活动手脚。三师兄的武学来自家传,已有一定的火候,不好再改练佛门功夫。

    秦空拳脚由大师兄教导,内功绝对是天禅寺的真传,尤其是《菩提玉身琉璃功》更是方丈的主修功法,本是传给未来方丈的,在弟子殒命后方丈大师伯叹着气看着寺里的三瓜俩枣,索性都传了下去,可惜大师兄武功已大成不愿废功重修,是以秦空是寺里唯二修炼这种功法的和尚。

    这是一种内外兼修的绝顶法门,和《天禅童子功》配合修炼则威力倍增,入门便有伏虎之力,练至小成则刀剑难伤,大成便可成金刚不坏之身,至于传说中的圆满据说直达佛家金身的境界,可惜目前无人能达到。

    秦空在十七岁时,已将这门功夫练至小成。在与大师兄切磋得到对方称赞后,他顺理成章的提出要跟着下山看看。

    说来也可怜,入寺没几年的几个小沙弥都被大师兄带进城逛过,他这个做师叔的却连山下村子都不得去。每次这帮小孩回来兴高采烈的议论,他只能在一旁羡慕地听着。十几年了,整天面对一帮光脑壳,连头发是什么样他都快忘了,这心里不长草才怪。

    可是这几年师父看他更严。此次自然被严词拒绝了。他郁闷,也不敢问其他人,只能偷偷找了二师兄解惑。

    二师兄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接着恍然大悟,同情道:“阿弥陀佛,师弟慧心眀澈自是不知其中道理。虽说出家人不在乎这具臭皮囊,可俗人愚昧。师弟这长相和个头若是下山,是祸非福啊!”然后一叹,不再开口。

    啊?秦空听了二师兄这话不由一愣,洗澡净面时难免会在水中看到自己模样。自从修炼《菩提玉身琉璃功》,他的皮肤白皙不少,面上容貌渐渐有了前世熟悉的样子,虽然没有头发,可脸毕竟还是那张脸,他看了好多年呢,自认虽然算是俊俏小帅哥一枚,可怎么也达不到英俊到招祸的地步吧?难道这帮古代和尚的审美标准和自己不一样?

    这就是禅宗讲究一切不说破的坏处了,真真令人误会。师父有怕他被山下妖精勾引过去的顾虑,最主要的还是因外界都打成狗脑子了,他长得白又具有出尘的气质,更像是哪个出家避祸的贵公子,出去极容易引发不必要的争端。不让他下山也是怕麻烦。

    可秦空想岔了,以为自己审美出现问题,于是我们盛世美颜的秦空沙弥在每日早上洗脸时,都会对着自己水中的影子叹气发呆上片刻,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大师兄揪着问明缘由后吸了吸气,哭笑不得地将师父的顾虑原原本本向他解释一番,才始之恢复正常

    深知不可能将对方留在寺里一辈子,心里却实在不放心这个念经有些念傻了的小师弟,大师兄开始教他轻功、暗器等等保命能力更强的招数,甚至秦空还学到了易容和一门神奇的腹语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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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秦空二十岁,已经满足受戒条件。

    师父提起此事时秦空表现的有些抗拒。比丘戒足足250条,若真受了,人生一点乐趣都没了,哪还有自己的活路?

    最后还是大师兄笑眯眯地开导他:“有些戒律还是要守的,其余就看你本心了。”左手拍着他的肩膀,右手却指向在场的方丈,接着又转回点向自己。秦空一下悟了,欣然同意,现场只留下师父的叹息。

    三月份,大师兄专门自临县来云寺请来了七名老和尚,算上方丈等长辈正好凑足“三师七证”。当初二师兄和三师兄请的也是这些人,很少见外人的秦空对他们可谓印象深刻,是以方丈叫他入内侍奉时并不陌生,还尊敬地与诸位老僧合十见礼。对方见他礼数周到气度不凡,无不满意。又询问了些佛经典故,见他回答的中规中矩,皆是夸赞。

    仪式期间,老和尚们由寺中长辈出面招待,秦空一直随侍在侧,听他们论佛理聊见闻。心中却暗自庆幸自己身在天禅寺,也幸好天禅寺属于禅宗,若是不巧投身在哪个规矩森严看重戒法的大寺院中,算了,别想了,那太可怕……

    在三月十六这天,秦空受具足戒。原本来云寺老僧还提议燃顶烧戒疤,方丈断然拒绝道:“经律无此规定,志德和尚所为出于自愿,形成规矩则损身而无意,此实为外道尔。”

    三天后也就是三月十九,继续受菩萨戒。至此,秦空三坛大戒皆以受持。

    一个月的戒期中间还发生了件大事,蒙古人终于被赶走,大雍朝建立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方丈和大师兄尤其兴奋,到山下大肆采购一番庆祝。这日寺里的斋菜种类繁多,格外可口。秦空也终于脱下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破旧僧袍,换上了新作的衣裳。

    戒期一过,秦空正式成为了一名修习大乘佛法的比丘僧,有了自己的度牒和袈裟。在长辈殷切目光中披上袈裟时,他虽然面上带着浅笑,两滴眼泪却忍不住顺脸框滴下,他清楚地知道,萦绕心头的前尘往事终成梦幻,自此之后世上便再无秦空此人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和尚,法号缘行。

    正自我伤感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悄然到货了。

第四章 舍利

    秦空、现在是缘行和尚了,这个人性情平和,一向随遇而安。但他有自己的原则,甚至稍微有些强迫症,一旦定下目标就会尽力去做。所以地球的秦空可以为做条咸鱼安心当个宅男。蓝星的秦空也会努力完成学业已期成为一名科学家。在天禅寺练功勤勉,学习认真,这些自律的行为也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做了和尚,那他一定会是个比较合格的和尚。

    比较合格,这是缘行对自己的定义,寺院里的生活虽然刻板清苦,到底还算平静安逸,才庇护他成长至今。所以,如果将之做为一个工作,把规矩当成员工守则,就好接受了。

    民间有句俗话:“佛门好修行”。在佛教尤其是禅宗道场修行可以说简单也困难,这就要看自身怎么对待修行这回事儿了。

    先说“清规戒律”,所谓清规,是《百丈清规》,天下禅林都要遵守,天禅寺也不例外。但各地还有自己的规定,庙小人少的天禅寺就没那么多的讲究,这么多年,不习惯也习惯了。

    而戒为佛家三藏之一,出家就要受戒。单拿大乘比丘戒来说,足足吓人的250条,理论上必须依从。

    缘行自己随便总结了下,其中有13条你做了需要当众受罚并进行忏悔。34条犯了死后要下地狱。90条会坠入恶道。100条违反后要在心中悔过。余外还有二不定、四悔过、七灭诤。那真是无论你说话走路,穿衣吃饭,稍不注意就会犯戒。

    这些戒律对一心向佛的弟子来说自然极为重要,犯重戒不但要受重处,还意味着无法成佛,犯轻戒则导致“轻垢罪”会玷污修行,需要警醒忏悔。

    缘行则不然,当和尚也只是当时的最佳选择,别看他诵经念佛认真无比,自身还经历过穿越这等离奇的事,但若说理工男出身的他有多虔诚倒也未必。之前的受戒仪式在他看来根本就是糊弄佛主呢!可以说,他是个实打实的假和尚。

    应该庆幸,天禅寺所属的禅宗流派主张“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不用修禅”,据说历史上还出现过骂佛祖不是东西的狂人。这让他受到的束缚少了很多。当然,出于职业道德,佛家十诫还是要遵守的,目前他做的也不错。

    缘行对未来其实已经有了一番规划,趁年轻外出游历几年长长见识。走不动了就猫在寺里教几个徒弟养老,到时写几本论述经义的讲记传下去,兴许能混个高僧的名头当当,等闭眼了再烧出几颗结石--不,舍利子,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将他的计划打乱了。

    夜晚房间内,缘行盘坐蒲团上,攥着佛珠的右手握得紧紧的,口中惊疑不定地问:“你是谁?不,你是何方妖孽?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眼睛里?”之所以如此,只因四个明晃晃的金色文字始终出现在视线中,无论他睁眼闭眼都无法消去。那四个字是:“缘行你好”。

    “你要说什么心里想便好,不必出口。”眼前文字有了变化:“我是由我佛制作,专为佛门行走提供帮助的功德舍利。你可以叫我金蝉。”

    感觉有些像网络聊天软件,缘行很快心中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佛门行走?为什么是我?”

    “不,我始终存在于你的脑中,你是天命的佛门行走,一出生就注定了。”

    缘行愣了愣,接着大怒,心中咬牙切齿地喊道:“我穿越这回事儿是不是你搞的鬼?”

    “地球上的你在睡梦中已经猝死了,我费了很大的功德能量才让你的灵魂融入到平行时空的秦空身上,这是救你一命。”文字依然不紧不慢的出现:“你不应该怨我!”

    “死了?”缘行叹口气,又想道:“果然如此,我是怎么到这里的?”不知怎的,他竟没有之前那般气愤了。

    “因为存储的功德去了九成,无法给你灌输佛门知识,所以……”

    “合着穿越时空比灌输知识还容易?”缘行惊愕不已,在他的认知中,穿越时空怎么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吧?

    “帮助你行走诸天万界,是我的主要功能,当然,这也耗费了不少功德,所以才休眠至今。”

    “诸天万界……”缘行想到自己曾看过的小说:“你要我做什么?还有,我怎么会变成小孩?”

    “结善缘,斩因果,降妖伏魔得功德。天禅寺后山有一块巨石,就是你经常练武的地方,正西三十步埋了东西,你取出来修炼成神通,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蓝星吗?”缘行挑眉,正待再问,却见面前文字又有变化。

    “将你变成小孩也是我耗费功德的原因,因为你的上一任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和尚,还是要从小做起。”

    眼前出现的这句话让缘行有吐血的冲动,去你的从小做起,可他无论怎么在心中呼叫甚至咒骂,面前的文字渐渐消散,再无动静。

    听到能回去,缘行终究无法按耐心中好奇。站起身便用轻功来到金蝉所说的地点,果然挖出了一个木盒子。他急匆匆回房,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亮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卷轴和一本册子。展开卷轴,上面是一幅绘着他从未见过的佛陀画像。看不懂,先放一边。又拿起那册子,上面记载了一种特殊的佛家咒语,需要心中默念此咒再观想画像才能修习神通,后边还有历代修行者的心得笔记,看来想要学会金蝉所说的神通,这两样缺一不可。

    说到回家,又想到多年未见的父母,他心中难免急切了些。最近几日更是连武功都不练了,整日枯坐房中,大师兄等其他人以为他在习练内功不敢打扰。可惜,不知他资质鲁钝还是功力不足,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心内呼唤金蝉,对方也毫无反应,若不是画像还在,他都以为之前发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经过这几天后,渐渐的,缘行终于放下心中急躁,又恢复之前的作息习惯。既然神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炼成的,再等等又何妨?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真的有佛,戒律要不要守呢?

    接着来的日子,寺中的其他人都惊讶地发现,平日有些大大咧咧的缘行竟然像换了人一样,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拜佛诵经那叫个虔诚,话也变少了,连走路都低眉顺目态度谦卑,稍有不对即合十忏悔。师父老怀大慰,觉得小徒弟果然是将戒律放在心上,努力修持了。只有其他人被弄得老大不适应。咳!是的,缘行怂了!

    这样一晃过去了半个多月,神通依然毫无进展。这日下午惯例是观想时间,缘行对着画像盘坐片刻,突然猛地一拍光头,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算了,爱咋地咋地吧!自己是装不下去了,恩,平日稍微注意些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开心胸的关系,接下来的观想却有了别样的感觉,他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向双眼,接着眼前一黑,自己转眼漂浮于一片漆黑的空间中,面前一具巨大的看不清面目的金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何为佛?何为法?你是谁……”这声音洪亮却不震耳,由面前佛像发出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缘行想回答,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空间中只有那句诘问,一遍又一遍,直到缘行测底失去意识。等他再次醒来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看不见了……

第五章 盲僧

    方丈走进缘行房间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墙上的画像,微微一愣却未做他想,几步来到床边。师弟福广这时正将把脉的手收回来。

    “怎样?”方丈急切的问道。

    “脉象沉稳不乱。”福广和尚愁眉不展的说:“不知是什么缘故。”

    方丈对躺在床上怏怏不乐的缘行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缘行闻言抬起头,只见他神色苍白,平日里神采灵动的眼睛此刻却变得灰蒙蒙一片,他委屈道:“弟子挖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幅画,据说按此法观想会习成神通。”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方丈,又开口:“谁知修炼没多久,今天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了。”顿了顿,又喏喏的说了句:“弟子不是有意隐瞒不报,只是想练练看看。”他倒没说谎,一旦有了进展,这画像就没用了,这传承当然要留在寺里。

    方丈接过册子,却先瞄了一眼墙上的画像,之前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弟子托人在山下买来供奉的,没想到却是一副佛家观想图。他翻开册子,一目十行的扫过,看到册子后面的备注署名,竟是本寺早就失传的传承之物,缘行能获得可见其福缘不浅。

    “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禀报!”不过,他想到这弟子的现状心中大怒,一巴掌拍了过去:“从小好奇心就强,劝你多次你仍不改,这回吃亏了吧?你佛法领悟尚欠火候,这神通岂是随便能练的?”

    “我想想办法。你先休息吧!不要多虑,佛门神通即便习练不成也不会太过伤人,总有办法会解决的。”骂了几句,看缘行的样子也不忍再苛责,便领着场中几人出了门去。

    这一整天,寺里藏经阁人来人往,所有识字的人都被叫到这里寻找前辈的心得笔记,一篇一篇仔细翻看,期望能从中找到什么信息,解决缘行身上的问题。

    第二天,熬了一宿的缘法捧着一份笔记突然笑了起来:“这里有记载,原来本寺子信祖师修习天眼通时也曾遇到师弟的情况,只是祖师佛法精深,只半月便大好了。”

    方丈等几人急急忙接过笔记,见上面果有此记载才放下心来。着缘法通知缘行这个好消息,其余人便转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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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六月了,深山中的天禅寺这时的气温最是怡人。可缘行心里却只有无法驱散的冰凉。尽管从大师兄那里得到些算是还好的消息,但他仍感觉气闷。“暂时”这个词伸缩空间可大了,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可就算只有几天,对于之前拥有正常视力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即有生活不便引起的困扰,也有对未知未来的惶恐,好好的谁愿意当瞎子?

    所以,当金蝉再次出现的时候,缘行实实在在的出了口气。因为金蝉并未受到他失明的影响,这种时候,那种金色的文字可能是目前他唯一能“看”到的东西了。

    “你似乎很困扰?”文字慢慢浮现:“你这次失明其实是好事,少则三五月,多则两年就可恢复,到时就可以回家了。”

    “这叫好事儿?”

    “佛家六通岂是好修炼的?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其有五重,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众多修炼者修行之时往往障碍横生,将有所获之时往往遇到魔障,使其进展缓慢,难有突破。因你多年静修心思清明,此次直接突破到慧眼,怎能没有代价?现下你的双眼正在被缓慢改造,一旦复明将有额外的好处,这还不是好事情吗?”

    “上次你怎么不说明白?让我有些准备也好啊!”缘行心中抱怨着,不过看着这句话,担忧却放下大半,最多两年?还可以忍受。

    “恩,我的功德能量还是不太够,需要经常沉睡。”这算是解释吧?

    “那个……回家了能还俗么?我可是独生子,做了和尚不太好向家里交待。”缘行弱弱地试探。

    “不能还俗。”回答他的只有四个字。半响,又蹦出话:“天命如此,你可是与佛祖签的合同,你敢违约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缘行还是感觉自己的小宇宙已经处于爆发边缘了:“这还带强买强卖的?老、我何时答应做什么**的佛门行走了?”

    “呵呵!也许是上辈子哦。”金蝉皮了一下。

    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却无话可说,佛祖都出来了,轮回显然也是真的,难道被自己上辈子坑了?

    好歹多年修行,过一会儿,感觉自己平静了些,缘行又接着问:“你既然是辅助我的,有什么福利吗?比如新手大礼包之类。”

    “你当玩游戏呢?是不是还要给你个直接满级的直升丸?我可是与你一起的,你懂的我都懂。”

    他不太死心,继续追问:“你那里有秘籍吗?有技能吗?有法术吗?没有这些你算什么辅助?”

    “我被一分为二,很多能力都缺失了。目前只提供穿越服务,功法神通这些你只能自学了。”

    “你是人吧对不对?”缘行挑眉,这金禅说自己是功德舍利,可这些对话文字也太人性化了点。

    对方沉默半响,就在缘行以为又像上次一样再无动静的时候,一段文字复现出来。

    “你的前任天赋奇高,在我的辅助下短短时间就成了一方大能镇压整整一个时代。可他心思太多,在打败一大魔后,利用净化魔火的机会将我炼化,使我一分为二,也是在那时我产生了神智。”

    “你不是佛祖制作的吗?他动得了佛祖的东西?”缘行奇怪。

    “他能磨啊。原本以他的法力,一百年就可将魔火净化功德圆满。但他的金身足足在魔火中坐了200余年,利用魔火和自身的法力生生将我炼化,取走一半身体,又将当年行走天下时获得的龙魂与我融合,使我产生了神智。”

    “这么狠?你们什么仇什么怨?”缘行倒抽口凉气,他佛门知识还算丰富,魔火焚身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虽说大能金身不惧这些,可枯坐200年那也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佛祖的东西他都敢动,这真真是个狠人啊!

    “我本无灵智,只依照规则本能做事,或许他是嫌我太苛刻了些。当然,他毕竟还不是真仙,即便将我炼化也无法掌控。”

    这回轮到缘行冷笑了,单纯苛刻何至于此?你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龌龊。可不知是因为能量耗尽还是不愿多说,金蝉却不再现身了,他唤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便也作罢,今天了解这些信息也够他消化一阵的了。

    接着他又开始脑袋疼。要是一直在这古代生活,当一辈子和尚也就认了。可他还能回去,还不还俗倒无所谓,可佛门行走这个身份明显是摆脱不掉的,感觉现在就身处一个棋盘中,而自己只是上面的一颗棋子,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让他很不好,非常不好。

    要说缘行现在最想做什么?就是找个牌子,在上面刻上“倒霉蛋”三个字,然后“啪”地拍到自己脑门上。

    人生变化太大,好好的穿越日常流变成了仙侠诸天流不说,风格也从正剧转向虐主。好不容易得了“系统”还是个废的,跟谁说理去啊?

    当瞎子是什么感受?没底气,平日再平常不过的琐事,现在做起来也很艰难,周围的一切由可见变为未知,因为未知所以会产生畏惧。

    最初,即便大师兄安排了小沙弥照料,除了必要他不愿踏出房门一步的,甚至床都不愿下,最多的是躺着发呆。

    不得不说他的适应力还是不错的,过了几日,天气好的时候在搀扶下也会到院中坐一会儿。每晚也能顺利进入禅定。如此半月,已能无碍的在房间和院中行走,让人寻了细木棍充作盲杖,每天也会在寺中闲逛上几圈。

    他现在早晚课,劳作是别想了,练武没有耽搁,眼睛看不见一样能练上几趟拳,其余时间就闲得无聊了。将三师兄的琵琶找出来,没事儿弹上一弹,权当打发时间了,倒引得几个师侄都过来听,他的小院似乎又恢复到往日的热闹。

第六章 下山

    忍了两个月,观想图仍没进展,期间金蝉又“醒”了一次,对于他出于好奇的种种提问皆视而不见,只建议他外出苦行,既为历练也为修心。

    静极思动这话一点不假,缘行稍一考虑便寻师父提出要出寺云游,历练一番。

    就他这情况,福广和尚岂能放心,开始是不同意,但耐不住纠缠,只得安排大师兄最大的徒弟善果给他当个侍僧。

    “师父,弟子都这样了,哪还能照顾小孩。”缘行惊诧地道。倒不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云游在古代可不是轻松的事情,即便没经历过也知道那有多辛苦受罪,让一个小孩跟着,他于心何安。

    他师父听了这话却气乐了,善果是三代弟子中功夫最好的,从小也经历过人生冷暖,入寺后一直跟在大徒弟缘法的身边,很得重用。论起江湖行走的经验不知比眼前这个缺心眼的小弟子高上多少。

    “就你还看不起善果?”他一巴掌拍在缘行的脑门上:“老衲让他跟着,是怕你被外面的人坑了。”又叹气,断然道:“你从未下山,叫为师怎能放心,你若想下山,必须与他一起。”

    “呃……”还不是您老人家不让咱下山?这会儿倒说起我的不是了。缘行心中吐槽,只能答应。

    第二日,缘行带着、不,师侄善果带着他兴高采烈地下山云游而去……

    善果现在已经不再是小豆丁的模样,因为习武身材和力气已和成年人无异,可心性毕竟还是个少年人。能暂离枯燥的寺庙看看外界的热闹,这样的的机会可不多。是以,背着两个人行李的他丝毫不觉得疲累,更不介意要带上一个行动不便的师叔,一路上显得兴致很高。

    缘行却没有自己预想中的开心,因为看不见,他只能手拿木杖轻点地面,即便功夫在身速度也快不起来。加之人在一个地方生活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惰性,尽管云游是自己提出的,心下却免不了怏怏。

    因为走得慢,两人到达山脚下,竟已快到中午。

    “师叔,前面有个茶棚,咱们去吃些斋饭吧?”善果问道。

    缘行一愣:“你带钱了?不是化缘么?”和尚下山不是应该化缘的吗?

    “啊?”善果也奇怪:“可师父……”却突然闭上的嘴巴,心里却是想起了师父的交待。

    善果啊,这些银子足够你们花销,你缘行师叔若要化缘苦修,你跟着照顾便是,银子留着应急所用。只是啊,你带着在这青州境内转上几圈就好,千万不要跑远,反正他看不见也不识路……

    “有钱就买些吃的。”缘行却没注意那些,如果有钱在身就方便多了,至于说好的苦行,呵呵,瞎子云游天下还不苦吗?

    说是茶棚,其实就是坐落在交叉路口的野店。

    善果在外面先扫了眼门前栓着的马匹,以及两个壮汉看管的镖车,没发现异样才扶着缘行迈过门槛。

    店里坐的几桌明显是一帮走镖的,穿着统一的黑色短打扮,各个持刀带剑,这时候秋老虎厉害,有的人不那么讲究,光着膀子和同桌人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小二哥,来十个素馒头,一盘清炒菘菜,一份煎豆腐。”善果显然对这里还很熟悉,对着忙碌的小二交待。

    缘行却不适应,似乎眼睛看不见嗅觉听觉却变得格外敏锐。一进门就觉得一股腥臊铺面而来,混合着炖煮肉类脂肪的味道和酒气以及难闻的汗味,让他险些吐了出来。

    “咱们到外面去吃。”撂下这句就转身出门,善果连忙跟上。

    两个和尚进到店内第一时间便引起了注意,他这番作态让人看个正着。有个光膀子纹身的壮汉不满地呸了一声,与同伴饮酒时还时不时朝门外张望。

    外面有桌椅还空着,善果搀着他找了位子坐好:“师叔果然闻不得荤腥。”

    缘行干呕了几下才舒服了些,闻言撇嘴:“是你那师父说的吧?”

    “师父夸您是天生佛子,不染尘埃。”善果笑嘻嘻的赞道。

    “快别吹了。”缘行充满怨念的吐槽,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天禅寺的和尚不是不能吃肉,只吃五净肉。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算是与世隔绝,不接待香客,也极少接受布施,就算有人布施也不会无聊到给一帮和尚送肉吃,后山是有行走的肉食,哪个和尚敢杀?

    所以缘行一直是吃素的,直到几年前有个猎户雨中受伤被天禅寺救治,他回家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不对,竟拎着半扇野猪肉上山还愿了。

    当时,缘行和还未还俗的三师兄是最兴奋的,心心盼着第二天能有口肥猪肉吃。

    不出所料,大师兄施展浑身解数整治了几道好菜。方丈等长辈是绝对不吃,大师兄和二师兄只是意思意思的添了点肉沫,剩下的都是三师兄和缘行的。

    结果缘行吃了一口就吐了。那味道腥臊无比,怎么形容?如果你养过宠物狗,十天不给它洗澡,再让它在大雨中跑一圈,恩,就这味道,比下水道的气味好不了多少。

    最后那些猪肉都便宜了三师兄,而缘行则得到方丈以下所有人的夸赞。身有佛心,天生佛子之类的话没少说,可这压根抚平不了一个吃货绝望的心灵。

    尤其是三师兄还假惺惺地夸他尊重兄长,有好吃的也都让着哥哥吃,让他心里更难受了。

    “不会又是金蝉做的手脚吧?”缘行想到,若说之前他也想不到此节,金禅的出现无疑让他找到了罪魁祸首。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体质的问题,多年茹素,自然会不习惯肉的味道。”金色的文字浮现在他面前。

    “我信你个鬼!”缘行在心中哼道。穿越前他可是个资深吃货。海边长大又生在经济繁荣的现代社会,天南地北的美食就没少吃。长大一些跟着父母国内国外没少跑,每到一个地方最先看的就是美食攻略。

    除了太过重口和有违道德的东西,他字典里就没有能吃不能吃这个概念,只有好吃不好吃的区别。

    你说这种人会因为一场穿越,吃了十几年的素,就会完全放弃掉肉类食物那美妙的滋味和口感吗?事实上他之后也做过尝试,强迫自己吃下去,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根本不是适应不适应的问题,而是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接受肉食啊。

    这时小二已经将食物端了来,见金蝉再无反应,缘行便和善果安静地开始吃饭。小菜很可口,尤其是煎豆腐在山上很少能吃到,这让二人极为满意。

    屋内一群人已吃喝完毕,一个光着上身的纹身壮汉斜披着衣服,在走过缘行这桌的时候突然瞪着他道:“怎么?小和尚,爷们的味儿熏着你了?”一口酒气迎面,熏得缘行偏过身去。

    那大汉见状更为不满,“砰”地一拳砸在桌面,立时汤水四溅。

    阿弥陀佛,刚下山就遇到找茬的?缘行伸手捞过充当盲杖的细木棍。待会定要让对方知道古龙大侠口中的三大不能惹是什么概念。果然,这才是江湖哇。

    “放肆。”店内传出一声喝骂,一位劲装中年急忙出来,对着已经站起身的缘行和善果抱拳道:“对不住,我这伙计喝多了。在下虎林镖局标头冯之元,见过二位师父。”

    “虎林镖局?”善果却冷冷哼了句,斜睨着对方:“施主怕是第一次在青州行镖,不知道乌头山下的规矩吧?”

    “这里是竟是那个乌头山?”冯之元大骇,忙追问:“敢问乌头寺缘法大师是?”心中却暗悔,他也是接了急镖着急赶路,竟连地名都未做打探。

    “正是家师。”善果合十以礼,又指向缘行:“这是我师叔,缘行法师。”

    乌头寺?缘行心下纳闷,却知此时不是询问时机,听他提到自己,便也双手合十。

    “原来是乌头寺的两位法师,之前多有得罪。”冯之元头上竟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出来,猛地将惹事大汉踹倒在地,然后对着二人就是作揖:“至于这小子,是打是罚全凭二位师父吩咐。”

    “阿弥陀佛,出家人戒嗔戒怒,方才也不过是小误会,就算了吧!”缘行听得对方话语诚恳也就不愿多计较。他现在最想知道乌头寺是个什么鬼。

    冯之元如蒙大赦,又踹了地上大汉两脚,边吩咐其他人继续出发,竟是片刻不停歇,逃也似的走了。

    缘行耳朵好,还听着对方小声咒骂:“这憨货喝点马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竟连乌头寺莽罗汉缘法的师弟和弟子都敢招惹,过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莽罗汉?缘行感觉自己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咳。”善果咳了一声,低声道:“那个,师叔,有什么咱路上说。”

    结了帐,二人便离开茶肆。

第七章 卧雪好读书

    “师父吩咐的,下山不能提咱天禅寺的名号,说是怕仇家找上门来扰了寺里的清净。”路上,善果小声的在一旁说:“这不算犯口戒,乌头山天禅寺,不就叫乌头寺嘛。”

    这不是自欺欺人嘛,巴掌大点的乌头山只有一个寺院,真要有仇人上门,一个地名就足够暴露了。缘行在心内吐槽。

    “整个青州有好几个乌头山呢,让仇家找去呗!”似是明白他的疑惑,善果继续解释着:“师父下山行走做了许多行侠仗义的事情,在江湖上有些名声。至于‘莽罗汉’的名号,据说是一帮绿林土匪起的,不知为何传到江湖上去了,师父很生气,却没有办法,所以他不让在寺里多说。”

    “你们几个弟子都知道?”缘行突然问道。

    “那个,寺里好像除了两位师叔,都知道这事儿。”善果挠了挠头。

    缘行沉默,在他的印象里,天禅寺里的和尚们各有特点:

    方丈师伯性情潇洒,平时看似不管事,但为人处事处处充满睿智;

    师父略有古板严苛,但真发生什么却总能对下包容;

    三师叔看似凶悍可却是个内心温暖的人,看到弟子们有困难都会主动帮忙。

    二师兄就不说了,十足十就是师父的翻版。

    至于大师兄,他与缘行几个师弟年纪相差了近二十岁,平日最是体贴不过,简直将几个师弟当孩子在养。

    不由的又想起前几年大师兄每次从山下回来的异状,心下暗自后悔。自己每日只知练武学习,竟是连这些都从未在意过。若不是这次下山,恐怕他还生活在师兄长辈们为他构建的象牙塔里吧。

    他心中有种预感,这个他从多年前就开始憧憬的江湖生活,将会教会他更多的东西。大师兄那等人物却要顶着个莽罗汉的名头,这是何等的无奈?

    这个世上,有人活得潇洒恣意,更多的却是身不由己,也许这就是江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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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行二人第一目标地是济南府。这次下山除了修行,临走前也想去看看多年未见的三师兄,毕竟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咦?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三师兄两年前只说要去北方,之后便再无消息,二师兄和他都有些担心。

    开始善果不同意北上,因为他师父吩咐过让二人只在青州行动,过年还能回寺里吃团圆饭。这傻孩子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小师叔的套路,没多久就把底交了。

    其实这也怨不着他,缘行平素在寺院中的人设是勤奋努力,天资聪颖,但绝算不上精明甚至有些显得憨直。主要是寺里人际关系简单,出家人直来直去,哪轮得到他卖弄?可他毕竟是活了两辈子,与老于世故之人有差距,但对比善果,欺负人一样嘛。

    雇了马车,仅两日就到了济南。三师兄俗名宁沭,家族在济南算是大族,很好找。悄悄花了些银子,才打听到三师兄的下落,原来在父亲故去后,他带着老母与妻子去辽东三万城做人参皮货生意了。

    “师叔,咱还要去吗?”善果有些犹豫,辽东太远了。

    “不见面终是不放心,北上吧!”缘行紧了紧手中的棍子,虽然看不见,他却能听出宁府下人语气中的漫不经心。两年前北方战火正凶,那时候北上做生意?宁府肯定发生了什么。他哼了一声,眼下只有先找到三师兄,若人平安无事便罢了,若是出事说不得要回来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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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其本因,随所缘出;如是乃至恒沙界外一滴之雨,亦知头数。现前种种,松直、棘曲、勂白哎呀!”随着后背传来的疼痛,读着经文的善果忍不住呼出声。

    “勂白?我看你是真白。”缘行收回打出去的棍子,淡淡地道:“那念‘鹄’,是天鹅的意思。”他此刻盘腿坐在善果身侧,怀中抱着那根从不离身的棍子,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口中吐出的话却毫不客气:“入门几年连开悟的《楞严经》都读不好,我都觉得丢人,重念。”

    错一个字就要从卷头开始念,善果内心是崩溃的,可又不敢反抗,只能端正坐姿重新念经。

    此时,他们正身处天津卫郊外的通海寺寮房内,原来当时在济南府二人修整半日,转天跟着北上的商队,走大运河直奔天津卫,可惜运气不好,始终找不到北上的海船,无奈下只能在通海寺挂单,安心等待春季到来。

    冬天不是寺院接受挂单的时候。知客僧见二人年纪都不大,还有个瞎子,心便软了,同是佛门弟子,自然要开方便之门,查看了缘行的度牒便收留了他们,而这一住,就是四个多月。

    挂单的行僧和寺内的和尚都是要参与劳作的,但冬天事务不多,又鉴于缘行目盲的情况,所以这段时间,缘行反而成了全寺最清闲的一个。

    人一旦闲下来总要找事情做。每日早课完毕,他就回到寮房打坐,等善果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便会要求对方去藏经阁找些天禅寺没有的佛经典籍回来念给他听,然后就发现了问题。

    善果竟然很多字都不认得,就连早晚课诵念的经文都经常念错,明显学习不用功啊,这怎么行?

    他郑重地询问对方是否真心要做和尚,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教授善果的身上,怎也是跟着他出来逛一趟,总不能耽误对方功课吧?

    于是他切换入严师状态,手中的棍子化作戒尺,这几个月来颇有成效。

    善果磕磕绊绊读完了《楞严经》第五卷后,缘行点了点头,开始讲解起经文的意思:“这卷讨论的仍是六根,六根乃是令众生流转生死以及解脱证果的关键……”

    这就是他的教学模式,先让学生将文章顺利读下来,然后再进行解析。寮房来往人不少,他们不作避讳,许多僧人也无事的时候跟着听上一停,缘行也毫不在意。

    他毕竟来自后世,怕善果年纪小听不懂,讲解经文时由浅而入,话语平实又经常旁征博引,这在旁人听来就显得语言生动有趣,更加难得的是不枯燥,有些观点在这时候看来还很是新颖精辟,比之很多高僧的讲解要精妙许多,如果是个老僧也不足为奇,关键对方看着实在年轻,这就不得了了。

    很快,通海寺的僧人都知道寺里来了个青州的盲僧,法号缘行,很有些道行,在讲解经文颇有独到的见解,所以每到他授课的时间,寮房内会多出许多人,多是沙弥,也偶尔会有比丘僧出现,甚至有一次通海寺的方丈都亲自前来观摩,成为一段佳话。

    善果却是不大自在,向身后瞪了好几眼,引来一阵窃笑,因为来人里面有一帮最近玩得好的小沙弥是专门来看他挨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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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袭来,已到了北地的二月,这日早课后缘行却没有按平日作息安排,而是在善果的帮助下好好的收拾了一番,穿着一直不舍得穿的新僧袍,直奔不远处的一处庄园而去。

    单公子名玉成,字俊悟,是北上天津时在大运河的船上相识的,因为年纪相仿,两人在一起时常饮茶聊天,很谈得来。近几日气候宜人,早早便递了帖子到通海寺,邀缘行参加自己的新春诗会。

    路上善果的心情不错,今日终于不用读经挨训。

    缘行兴致也高,也许金蝉的提醒是对的,出外走走真的有利修炼,他眼前虽然仍是漆黑一片,却偶尔能感受到强烈的光线了,这是不小的进展。

    而且他们也联系到北上的商船,两日后便可出发。早早见到三师兄,这趟旅行也能快些结束,出来五个多月,有些想师父和师兄他们了。

第八章 一场沙龙

    因为是出家人,单公子特意给缘行二人准备了精致的斋菜点心,安排的座位还算清净,起码闻不到什么刺鼻的酒味儿。

    缘行和单俊悟两人都是个嘴炮,没事儿指点江山什么的还成,真要说诗词文章,也就勉强说几句,打油诗还能做几首,只能用不堪入目形容,所以他们才觉得彼此投缘。

    这样一个闲散公子,所谓的至交好友能是什么角色?

    缘行不会做诗,但他会听啊,只听得几个公子语气激昂的将自己的大作朗诵出来,他一边听一边乐,这些都是知己啊,当然好是叫不出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嘛。

    说是诗会,倒不如叫游园会,或者说是古代版的沙龙。一帮富家公子带上一群良家或不良家的女子玩乐一番。听那些公子的殷勤劲儿,在场的莺莺燕燕中应该有几个美人,可惜他只可闻其声不能见其貌,话说他到古代还没见过女人呢。难得下趟山,眼睛还看不见,倒霉。只有将郁闷化作食欲,和看热闹看得兴奋的善果将桌上的糕点分吃了。

    恩,这次诗会的感觉,热闹,东西好吃。

    这里是大雍,到底不是地球的大明,虽也有程朱理学却未曾真正流传到民风尚且彪悍的北方。在场众人不分男女自由交谈,不言什么经史子集,也不论什么军国大事,说的都是家长里短或者在场某位公子小姐的一些糗事,不时引得一阵喝骂或者娇嗔,却都有个限度并不过分。

    缘行其时挺喜欢这样的聚会,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学生时代,当然那时谈论的都是一些游戏动漫或者电影小说之类的话题……

    也许是他这片刻的沉默,也或许是那颗光头在太阳下太过晃眼,这时终于有人想起来,眼前这个俊朗和尚竟还未作诗,不由起哄,要他也来一首。

    缘行合十起身道:“贫僧目盲,提不得笔,写不了字。这作诗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诵经倒是在行。”顿了顿,又笑着说了句:“各位千万不要走,便在此听贫僧为诸位诵上三天三夜的大悲咒吧。”

    这话自热引得一阵嘘声,众人皆知是玩笑。之前边听单公子介绍过眼前和尚,虽然目盲却着实是个妙人,如今见他言语风趣,不觉亲近了几分。便有人起哄道:“谁要听你这和尚念经。既然作不得诗,那你就认罚吧!饮一杯烈酒如何?”

    善果在一旁撇嘴,心中腹诽诸人不识货,小师叔的大悲咒那才叫好听呢。

    “贫僧岂能犯酒戒?”缘行笑呵呵地说:“不如为大家唱首唐诗吧,保证与众不同。”说着他微微侧头,转向他记忆中主位所在:“单施主,可否令贵府之人将琵琶取来?”

    如果按照正常装X打脸的套路,只要他丢出首唐伯虎的诗或者纳兰的词,保证能够镇住在场众人并一鸣惊人。可这有什么用呢?且不说大家相处融洽,也无人针对自己。他也只是这个时代的过客,本身更是一个和尚,既不能当官又不想出名,出这风头凭白将眼前的气氛破坏掉了,自己半点好处捞不到还坏了别人的兴致,这种事他才不做。

    至于喝酒,他前世就很少喝酒,出家后就更不愿碰了,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琵琶?唐诗?众人不解,都不知缘行要干什么,唐诗谁没听过?实在不知对方所谓的与众不同是什么样子。

    不到片刻,有仆从将琵琶递到缘行手中,缘行弹拨几下调了调音,重又坐好,口中笑道:“既然怀抱琵琶,自然要唱首白乐天的《琵琶行》喽。”

    “你这和尚太啰嗦,快唱,唱不好就认罚喝酒。”这次开口却是东道主单公子,他与缘行相处最好,说话也就无所顾忌:“《琵琶行》谁没听过?我还真不相信和尚你能唱出朵花来。”

    “嘁,那施主你听好了。”缘行故作不悦地撇嘴。他清了清嗓子,手中轻拨琵琶,开口便唱:“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诗歌这么唱的吗?古代诗歌的唱诵都是有规矩的,但像他这般语速飞快几无停顿的唱法却从未见过。众人大感奇妙时,却见缘行手中弹奏加快,一段陌生的节奏过后,词句在他口中变得一字一顿:“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唱到这里,缘行突然住嘴,手中琵琶未停,却有一陌生的戏腔在他身上传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落玉盘。”

    场中有见多识广之人击掌笑道:“这是腹语。”

    缘行听得这声音,微微一笑,却并未理会,继续往下唱,“间关莺语花底滑……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买茶去……”时而本身男声,时而转为腹语戏腔。众人无不惊奇赞叹,这种唱法确实新鲜。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们惊得险些跳起来。

    只听缘行继续唱道:“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红阑干。”接下来他维持腹语的同时,口中竟也跟着唱了起来,一男声一戏腔同时发声,竟好似有两个人在唱诵。更绝的是到“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弦转急,急急急”时,两道声音的唱词竟然有了分别,那戏腔比之男声多出来了一句。仅这多出来的一句就将普通的腹语唱法比到天边去了。

    等一首《琵琶行》唱完,场中无人发声。过了好半晌,才传出赞叹:“真乃奇技也。缘行师父这般唱法既要懂得腹语,又需一心二用,可算前无古人了。”

    “诸位,今日能见识到如此绝技实乃三生有幸,此曲一出,本日聚会必成一段佳话,让我们同饮此杯。”单公子哈哈大笑着站起,手臂高举。

    “同饮同饮。”众人无不附和,皆站起身来,对缘行高举酒杯。

    “同饮。”缘行接过善果递过来的茶盏,也同样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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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缘行和善果返回通海寺的时候,已将近傍晚。

    “怎样?今日可高兴?”他这时兴致还未散去,心情格外舒畅。

    “师叔犯戒了。”善果却有些小担忧。

    “犯戒?我吃肉还是喝酒了?”缘行撇嘴,反问道。

    “你唱歌了啊,师祖说只能唱佛歌,唱其他歌就是犯戒。”善果瞪大眼睛。

    “我唱的是诗,怎能算唱歌?”虽然看不见,却敏锐感觉到小师侄的心里纠结,缘行忍不住调侃:“我还在寺里唱经呢,唱经,唱诗,都是一样的嘛,算犯戒吗?”

    “可、可是……”善果直挠脑袋,直觉认为不对,可又反驳不了怎么办?

    “哈哈!”缘行不再逗他,小声道:“算我犯戒了,回去就念忏悔咒,这事儿不要同你师祖说。”顿了顿,又叮嘱:“更不要告诉你师父。”

    “哦。”善果仍是懵懵的状态,显然没转过弯来。

    “今天很开心。”缘行突然叹了口气:“就让我放纵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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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行与善果离开通海寺的时候,好多小沙弥都舍不得,当然对象是善果,这孩子与他们都玩熟了,自要惜别一番。

    惹得善果到了码头还在被缘行调侃,谁想到风水轮流转,单公子竟在此等候,更是将之前弹奏的琵琶送给他。

    缘行推拒不得只能收下,接下来又是一番作别,两个和尚才登上北上的商船。

    进了船舱,缘行将琵琶收好,心中感叹,当时下山的急,竟忘了携带琵琶,这可好,单公子给补上了。接着却又自嘲一笑,可惜不是二胡,二胡和瞎子才是绝配啊。

第九章 生

    人死之时。不知精神趣向何道。未得生处。并受中阴之形。至三七日父母和合。便来受胎。一七日如薄酪。二七日如稠酪。三七日如凝酥。四七日如肉脔。五疱成就。巧风入腹。吹其身体。六情开张。在母腹中。生藏之下。熟藏之上。母啖一杯热食。灌其身体。如入镬汤。母饮一杯冷水。亦如寒冰切体。母饱之时。迫迮身体。痛不可言。母饥之时。腹中了了。亦如倒悬。受苦无量。至其满月。欲生之时。头向产门。剧如两石挟山。欲生之时。母危父怖。生堕草上。身体细软。草触其身。如履刀剑。忽然失声大呼---此为佛家所言之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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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行认为没有攻略的旅行是不完美的,现在的情况刚好印证了这句话。他根本不知道,农历二月末的辽东竟然还下暴雪,天气也异乎寻常的冷。没有旅游APP,没有天气预报,更没有定位地图,让他北上之旅真的变成了一场苦行。

    才一下船就来了下马威,大雪封道人畜难行。商队被困在驻地半月之久。因为冷,缘行除了必要都猫在屋子里,靠着火盆苦熬。善果则更郁闷,因为离开通海寺时,知客僧特意包了十几本佛经让他们带上,全是之前未读过的……

    等道路开通已经是三月下旬,出发没几天竟又开始下雨夹雪,本就难走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

    此时的东北地广人稀,刚刚建立的大雍统治根本未触及到这里,气候相比关内恶劣不说,荒野沼泽野兽遍布,四外更有未开花的土著野人和前朝的散兵游勇,乃十足的化外之地。

    幸运的是这次并未遇到骚扰,用了十多天,终于赶到了三万城,短短四百里路,竟是比从济南到天津花费的时间还要长。

    “哈哈,听下人说有和尚来找,我就猜是你这小子。”三师兄见到缘行上前便是一个拥抱,等放开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遍,瞬间发现对方的异样,大惊问道:“你眼睛怎么回事?”

    缘行只笑着小声吐出两个字:“神通。”

    毕竟是还俗的和尚,多少知道些佛门隐秘,闻言了然,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忙将二人迎了进去。多日奔波,他们终于能洗个热水澡,吃顿好饭了。

    宁沐虽是庶出,可到底出身大族,底蕴深厚。本次行商带足了仆从和护卫,住的宅子很大,一应用具虽比不得关内,却也算豪奢。不一会儿,就有下人将精致的素食端到桌上。

    他和缘行多年未见,饭桌上一直为二人夹菜,听缘行讲述他还俗后发生的种种颇为感叹,也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由于北上艰难,他将母亲安置在天津,原本打算半年便回转,谁知到了辽东妻子才发现怀有身孕,只能先买个宅子住下,否则此时他已在天津,更不会与天禅寺断了联系,劳得缘行跑这一趟。听缘行竟也在天津上船,免不了又是一番唏嘘。

    席间,宁沐妻子也捧着大肚子出来见了一面。

    缘行看不到对方容貌,可光听声音和说话语气就能判断出是一个爽利的女子。

    “小师弟长得这般标致,不如学你师兄还俗吧,跟着行商,也算个活计。做和尚有什么乐趣?”众人闲谈几句后,师嫂突然笑着说道:“嫂子认识些好女子,肯定给你选个称心的。”

    缘行还未反应,宁沐却是将口中茶水喷了出来,急声呵斥:“小玲别胡说,缘行可是天生佛子,师门寄予厚望的。”顿了顿又放缓语气:“师父说他慧心澄明,岂会被你那些姐妹勾搭去?”

    师嫂横他一眼:“姓宁的,当初你还俗可不是老娘勾搭的。”两人竟旁若无人的拌起嘴来,却也不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还俗的问题,勾起了缘行的伤心事,忍不住又多吃了一碗饭。

    后来听宁沐说起,这个嫂子还是武林世家出身,难怪这么、直爽。

    就这样,缘行和善果安心在宁家住了下来,只等师嫂分娩做完月子后一同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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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万城很小,对外称城,其实就是一个有个矮城墙的镇子,原本只是收购皮货山参的临时驻扎点,后来渐渐的发展起来,此地虽然物产丰饶,可毕竟人少,经过百余年也只是这般规模。

    得益于来往的商队,吃得用得并不贫乏,虽比中原差了些,可在此时的辽东也真算是富裕了,也正因如此,此地鱼龙混杂,看似繁荣的表面下其实暗潮汹涌。

    时间到了四月,城内气氛突然微妙起来,宁沐说有个大商人似乎得罪了附近山头的一伙马贼,眼下城里多了不少人,此地不宜久留,他已经着手开始清点财物,为南下做准备。

    可人算不如天算,宁沐已经备好舒适的马车,打算第二日便离开的时候,附近几百里的几伙马贼竟然集结到一起攻城了。

    宁沐出身的宁家是武林世家,他在三万城出过几次手,在此地很有些名声,所以此次北上虽然只带了二十几个护卫,却无人敢轻视。出事了本地商会会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出身名门的他,所以他也要参与防守。

    这里根本没有军队驻扎,防守的都是各家商队的护卫,能来这里行商的,手下护卫可谓各个彪悍,武器也精良。马贼人数虽多却只能无功而返。

    但宁沐返回吃午饭时却忧心忡忡,妻子问起,他只说是累了。饭后悄悄找到缘行:“这事儿不对,马贼明显只是虚晃一枪,恐怕还有后手。”

    “师兄是怕守不住么?”缘行一惊,忙问道。

    “马贼在侧,大量人手就这样被牵制在城墙,我是怕城内出事。”宁沐叹道:“守城我不得不出面,宅里的平安就靠你和师侄了,我留下十个护卫,若有事情派人通报,我会即刻返回。”

    事情似乎没有向宁沐猜测的方向发展,商会派了个管事出去谈判,承诺了一些财货,马贼软绵绵攻了两次城就退走了。城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

    宁沐大感不妙,连忙去找商会会长,回来时咬牙切齿地对缘行道:“我总感觉事情不可能这般简单便结束,马贼此次出动这么多人显然不是一些钱财就能满足的。”

    “商会没有安排?”缘行感到吃惊,按说能把买卖做到这里,这些商人应该对马贼土匪的习性非常了解才对,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对方,不作任何防备?

    “有安排,也只是各家加强防备而已。”宁沐郁闷,他那由高手组建一支联防队伍,以策应突发变故的提议被否决了:“说到底,没人肯将自家的好手派出来。”

    “眼下能出城么?”

    “就怕出城遇到围堵,那真是没命回家了。人少强冲到山林也许有一线希望,可你嫂子这样,我怎能放心啊!”宁沐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五十里外有座白头寨,过去只抢蒙古人,对汉人却秋毫无犯,在这一带名声极好。我去年北上时曾帮过寨主一次,之前我已派人拿了信物求援,希望还来得及。”

    宁沐说完这句就招来管家,吩咐下人紧闭大门,所有人和重要财货集中到一个偏僻的侧院,护卫全副武装时刻戒备,万一发生什么变故不要管其他,只管守住这个院子。

    期间有商会派人来请宁沐参加“庆功”,也被婉拒了。就在这样的氛围下熬到晚上,该来的还是来了,先是四周传来喊杀声,接着远处便有火光冲天而起,显然是有内应开了城门放马贼进来了。

    偏偏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三师嫂动了胎气即将分娩。

第十章 死

    一方是亡命之徒,此前纠集人手,安排暗子布局,为的是了断恩怨获取财物,甚至灭了三万城。而一方是豪族商贾,为了自身平安更不会轻易妥协。

    或许是之前宁沐的警告有了效果,让商会多少有了警惕布置了些人手在城门等紧要地带。三万城内的乱象比预想中要好得多。

    进了城的大队马匪都去攻伐有钱有名的大商人宅子去了,宁府地处偏僻,到这里骚扰的人不多,也没有形成规模。

    “诸位,钱财各位随便拿,这院子给个面子不要进了。”宁沐就站在院子大门内侧,有马贼到这里,他便会说上一声类似的话。

    有些匪徒看了眼护卫手上闪着寒光的弓弩,乖乖转向别处。有的仗着自己这方人多就无所顾忌了,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宁沐之所以选这座院子,是因为这里有一处陡峭的山崖,而房屋就建在山崖下,这样就不用分人手防御后院,极大的减轻了压力。

    现在的情况就是,院门有宁沐和几个好手看顾,两侧翻墙而入的贼人由其余护卫对付,闲杂人等一律进房躲避。而缘行和善果两个出家人则死守三师嫂所在的产房大门,一旦有漏网之鱼到了跟前几棍撂倒。

    在大师兄的严厉监督下,缘行这几年练的最多的就是轻功和暗器。

    轻功很普通,只是一种江湖普普通通的提纵术,除了能跳得稍微高些,跑的快一些,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怎么耗费内力,持久力长一点,根本达不到传说中踩叶飞纵踏水无波的地步。

    而暗器就很难练,不但要求准头,还要听风辨位,掷出的武器更要有力道,没个几年苦练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缘行练习时用的是石子,因为这种东西获取方便,杀伤力不大,很适合出家人使用,也适合他这种新手。

    现在他无比庆幸大师兄有先见之明,第一次厮杀,这本事就派上用场了。眼下他手中就握着善果搜集来的石子,如果有人要翻越墙头,他便几个石子射去将人打下来,到时自有护卫的刀剑伺候。

    就这样,一连击退了五六波敌人,本方的情况竟还算不错,除了有几人受伤,无人死亡。对方就惨多了,三师兄下了杀手。

    缘行将善果拉到自己的身后,能清楚地察觉到对方在瑟瑟发抖,他其实也在抖,却只能强自镇定。

    前世连鸡都没杀过,更没见过死人。讽刺的是现在成了出家的和尚,首次下山游历却要经历一场惨烈杀戮。他虽然看不见血,却明白那短促的惨号意味着什么。

    一声声绝望的惨叫和痛苦的哭声萦绕在耳边,惨叫在身前,是敌人临死时发出的。哭声在身后,声音的主人是三师嫂。城内乱了一整夜,三师嫂也痛苦了一整夜。

    身后一扇门将这里分成了一生一死两个世界。门内,母亲因母爱。正以痛苦换取孩子的新生;门外,敌人因贪婪,正以惨号迎来自身的毁灭。

    他理解三师兄,对方也没杀过人。此刻为了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只能选择痛下杀手。易地而处,他到了这种局面可能也会做出这种选择。如果事态再这样发展,他已做好心理准备杀人了。

    正自胡思乱想间,突听得宁沐哈哈大笑:“援军来了!”

    而也就是在这声大笑之后,缘行身后房内传出“哇哇”的婴儿啼哭之声,孩子顺利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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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师兄的求援得到了回应,白头寨大当家亲自带着人手赶来支援。马贼与三万城被迫重新谈判。而作为调解方,每家商户必须提供物资给白头寨作为酬谢。

    “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宁沐抱着儿子,一直在笑着,丝毫不见整夜争斗的疲累。这次宁府不少房屋遭到泄愤焚毁,大部分的货物也被洗劫一空。而做为商会的一分子,他也要上交一部分财物给白头寨。

    但这些相比孩子的平安降生,都不算什么了。

    奇迹的是宁家这边只有两人受伤,在场众人直呼侥幸,此时见主家这般高兴,自也是跟着开心,围着宁沐恭维个不停。

    缘行也笑着,却没有凑上前去,而是抱着棍子席地而坐。一夜的紧张,让他深感疲惫。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事实上如果没有宁沐之前做的种种准备,这次危机还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程度,恐怕也要和别家一样死伤一些人才是。

    “这次你做的很好。”金蝉的文字突然出现。

    “我似乎没做什么吧?只是打个下手而已。”缘行在心中念道:“这是不是也算犯了杀戒?”

    他没有直接杀人,但被他棍子和暗器敲倒的也有几个,这些人是什么下场自不必多说。当时未做多想,现在反应过来不免惴惴不安,心乱如麻。虽然自问再来一次他也会这般做,可确确实实是犯了戒律。

    “你的心是善的,未曾迷失自性,造成的果便是善果,不会有恶报的。”金色文字缓慢浮现:“你肯定知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句的意思,相信你将来会有自己的判断。”

    “那就好。”缘行长嘘口气,紧接着却一愣,原来佛家戒律已经深刻于他心头,再抹不掉了…………

第十一章 高僧

    天刚蒙蒙亮,正是清晨最安静的时候,此时,停驻在河中的一艘客船上却传来隐隐约约的诵经声。

    “师叔,咱们快到济南了,过几日回了寺里,正能赶上端午吃粽子哩。”早课结束,善果收起经书,笑嘻嘻地对在一旁的缘行说道。

    “是啊,该回家了!”缘行一愣,也接了一句,语气却有些飘忽,三万城一场厮杀后,接下来的旅程非常顺利,四月中旬抵达天津,在三师兄家盘桓几日后才搭上了南下的船只,现下距离济南城只剩下一日船程。

    这一来一去已将近一年时光。他修炼的神通颇有进展,双眼早不是漆黑一片,已经能模糊看到些光影了,他有预感,回到天禅寺用不了多久,就是他重见光明的时刻。而真到那时也该回家了。他十分喜欢寺院生活的安静无忧,心中却又想念家中的父母亲朋,而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思,自船只进入大运河后便一直伴随着他。

    “小和尚竟是近乡情怯了?这可不像个出家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语带调侃。

    “贫僧学业不精,自不如道长洒脱。”缘行转身合掌道:“张道长起得好早,昨夜可睡的安稳?”

    “如果没有你们两个和尚念经,老道我睡的会更好。”缘行口中的张道长哼了哼。

    缘行微微一笑,却不理他,而是对着张道长身旁道:“小养道,不如来做我的徒弟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摸索着打开,俯身递到面前:“跟我上山,蜜饯随便你吃。”这当然是句玩笑,每日一次的诱拐行动,只为气气这老道。

    “你这光头真不是个东西,诱骗小孩子的事也做得出来……”果然,张道长立刻跳脚。

    他身旁那粉雕玉琢的八九岁的小道童张养道却已习惯两人之间的作态,十分淡定地从纸包中掏了一把出来:“谢谢和尚哥哥。”一边还分了一半给笑嘻嘻看热闹的善果,然后一个小和尚一个小道童就含着蜜饯,跑到尾看船老大起锚去了。

    那张道长扫了眼笑呵呵的缘行:“你真看上养道了?就让他跟了你又如何?”

    这下缘行笑不出来了,没想到对方这次竟会这般说,他只是开玩笑啊。不说他马上要走没有时间教徒弟,养道养道,单从这个名字就看出小道童的师长对他有着怎样的期待,怎会让他弃道入佛呢?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不像别的和尚一般装模作样。”那边张道长却笑出声,显然为扳回一局高兴。接着又盯着缘行的眼睛,羡慕道:“老道观察你也四五天了,你非天生目盲,是在修炼神通吧?”

    “是天眼通,却让我吃足苦头。”缘行撇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平和淡定的气质,他旅途上的人缘都不错,面前这个虽然是个道士,两人年纪也相差颇大,却格外谈得来,是以也不愿维持什么高僧的作态,想什么说什么。

    张道长叹息一声,语气感慨:“当世灵气衰微,神通难现,老道我云游天下,深感修行之不易,你年纪轻轻竟有此机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缘行摇头叹息:“贫僧刚受大戒,还是个学僧,不敢谈什么成就。”

    “起码有钱啊。”张道长突然来了一句。

    缘行一愣,不觉莞尔。别看他自称贫僧贫僧的,却并不贫困,下山前大师兄备足了银两,回程时三师兄也给了足够的行仪盘缠,就连诱拐小道童的糖果蜜饯都是三师嫂强塞的,足足有两大包。远不是普通行脚僧可比,眼下可谓满袖金风,吃喝不愁。相比之下,张道长可是真的贫道,上船时还是船老大看在他是出家人的份上免了些船钱才成行。

    这边两人正聊着,善果和养道两人跑过来。

    “师叔,昨日你同我们讲了华山论剑的故事,我们很受启发。”善果到了近前,拍着胸脯说:“我辈行走江湖怎能没有自己的名号?我和养道商量了一下,自己起了个威风的。”身后养道跟着点头。

    缘行闻言一呆:“你们两个想的什么名号?”

    “我号乌山道人。”善果仰着头。

    “我要叫斩蛟散人。”养道跟上。

    这什么跟什么?这两逗逼是怎么想的?乌山,斩蛟,这和华山论剑有毛关系?

    就在愣神间,双眼间竟闪过一丝冰凉,视野竟变得清晰了些,已能看到面前几人的轮廓,这让他大为吃惊。

    神出鬼没的金蝉出现:“这是因果功德,你与未来的佛门高僧有半师之缘,功德之力对你大有益处。”

    谁?善果?高僧?缘行咧嘴,实在不敢相信这时字都认不全,念经都磕磕绊绊的善果未来竟然是佛门高僧。

    “你一点没留意大雍出现过的名人啊,后世有载:善果,号乌山道人,青州人,幼年出家,通晓佛典,中年时遍参京城诸多禅师,其人行止大度武功卓绝,时人称其有豪侠气概,后于济南郊外建佛兴寺,印制经文并主持了大藏经的翻译,大雍永佳二年,他被召入宫廷,五年后辞归,闭门苦修直至圆寂,享年95岁。”

    “善果啊!你这名号起得非常好,太妙了。来,让师叔摸摸。”缘行感叹着将手抚上对方头顶,恩,高僧的脑袋果然摸着不一样。接着“啪”一声拍了一巴掌。“摸着都扎手,一会儿赶紧把头剃了。”

    善果:“……”

第十二章 回归现代

    缘行回到天禅寺就进入了静修模式,只等着眼睛复明。这一等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转眼又是一年的秋天。进展比预想要快很多,金蝉预计的两年时间还没有到,他就修炼成了天眼通。现在随时能够回返现代世界。

    可人类都是有感情的,在这座天禅寺,他足足生活了十六年,人生有几个十六年?这些年,虽然苦困,甚至要挨饿,可这里毕竟为他遮风挡雨,让他顺利成长,寺里的人也不曾苛待他半分,师父和方丈以及师兄更是教导了他一身的本事。如今要离开,岂是一句舍不得可以概括的?

    临走前一天,他静静走遍了寺院的每个角落。每到一个地方,自己当初在这里练武,劳作,学习的情景总是在脑中浮现,挥之不去。

    当晚,他进了师父的禅房,跪下施礼:“师父,弟子要走了。”

    “走?”师父福广有些诧异:“你能到哪里去?”

    “四处游历,也回家看看。”缘行将头压得很低。

    “家……”老和尚愣神半晌,才道:“我知你心大,从你入寺便有预感。罢了,你要走便走吧,只是要记得回来看看。”

    缘行一呆,之前想说的话哽住了,眼圈泛红却是不作答,重重磕了三个头,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一去恐怕再无机会回来了。老法师凝望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叹道:“去吧,去吧”声音竟有些哽咽。

    第二日天不亮,缘行就收拾行装,谁也没惊动,悄悄的出了寺院。待行出不久突然心中有感,转头便见一道消瘦的身影默默伫立在寺门处,他抽抽鼻子,脑中闪过这么多年与师父的一幕幕,眼泪再忍不住了……

    “何必这么悲伤,你又不是不再回来了。”金蝉的出现如往常一样突然。

    “啥意思?”缘行一下子僵住了。

    “你与此方世界牵绊颇深,必将返回了结因果。”

    “咋不早说。”

    “你没问。”金蝉的回答让他咬牙切齿。

    “狗系统。”缘行骂了句,然后擦了擦眼泪,转身对着寺院方向用最大声音喊道:“师父,我会回来的……”

    缘行自认为练武多年,已经算是一个武功高手了。但他算错一点,武功高不代表方向感好,在现代社会大开发背景下的森林公园边缘竟然能迷路三天,也是没谁了。还算幸运的是,等到他携带的干粮吃完,正打算挖点野菜山菇吃的时候,遇到了巡山的护林员。

    在好心的护林员指点下,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位置。其实,只要他当日在传送的位置向东直线走上三个小时,就会看到国道。再不济也可以朝山上走,山腰上就是当地很有名的景点。如果方向错了也不怕,只要爬到山顶就有缆车坐了。但他一条都没选,而是神奇的寻着一条人工小径绕着山进了原始森林,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深入……

    等缘行扶着棍子出现在公路边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他看了看路上稀少的来往车辆,想了想,转身又转入林中。下山的时候特意穿了最好的一身,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番折腾,衣角和袖口破了好几个口子,布鞋更是被剐蹭的不成样子了。

    他心疼地将身上衣服收起来,他只有两件外袍,包袱里的虽然带着几个补丁,在这时却是最干净的了。至于鞋子便没有办法,只能先穿着。

    换好衣服,将包袱重新系在身上,又上下打理了一番,他重新站到路边,伸手示意,希望某个好心人能顺路搭上一程。

    可能是由于是清晨,人们只想早些回家。也或许他不是美女,手中没有挥舞着钞票,当然更可能是对他独特打扮和闪亮光头的忌讳,来来往往的车辆从他面前疾驰而过,无一停留。

    他收回手叹了口气,不再指望了,眼下看来只能休息一会儿,顺着公路走回城里再说其他了。

    正想着,远处却传来尖锐的警报声,循声望去,却见一长队的消防车自远处驶来,很快到了近前,车窗开着,露出一张张难掩疲惫,烟熏火燎的年轻的面容。

    这是从哪里救援回来的消防战士。缘行一愣,接着整理了衣服,真心实意地躬身合十,口诵佛号施礼相送。

    车队很长,等呼啸声远去,缘行才直起了身,迈步朝车队前进的方向行进。

    “这位法师,要搭车不?”这时,前方车队最末尾的一辆警车突然停下,然后倒车到了他的跟前,副驾驶车窗放下,露出一张俏丽面容,满含笑意。

    “好哇。”缘行一乐,也不客气,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心中感概,关键时刻还是人民警察靠谱。

    可一坐上警车后座,他浑身的肌肉突然紧绷了一下,又瞬间恢复正常。

    “阿弥陀佛,贫僧缘行,多谢诸位施主。”他合十笑道。

    “这附近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师父这是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呢?”说话的是坐在缘行身旁的短发中年男人,也就是这个人,让缘行上车时本能的产生了警惕,对方是个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

    “贫僧常年在山上苦修,眼下是回家去的。”缘行口中答着,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用出了刚刚练会的神通,开启了天眼。刹时,他眉心处泛起阵阵清凉,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个让他忌惮的中年人头顶更有一团红得发黑的气息盘旋。而他正前面副驾驶坐上的女警,身上却发散着蓝色的光芒,也颇为耀眼。

    可惜这是他第一次运用天眼,并不知道面前浮现的各种颜色气息代表着什么。又好奇的转向车外,清晨的阳光照射下,眼前的世界五彩缤纷,各色光线交杂,天空中更漂浮着一缕缕的紫色气流。

    那应该是灵气吧?竟然有这么强?其实在刚穿送回来的时候他便察觉不对了,似乎这个蓝星的世界比之在天禅寺中的灵气要浓郁不少,询问金蝉,对方似乎又进入了沉睡,怎么都唤不醒。

    看来这个自己以为和平安定的世界也不简单啊。正愣神间,那中年人却显得很热情:“法师家在哪里,需不需要我们提供帮助?”

    “呃。”缘行回过神,挠了挠光头:“贫僧是岛城人,这次下山既为回家,也为苦行。帮助什么的就不必了,咱有手有脚,总是饿不死的。”他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本能地不愿与官府中人多做接触,因为这往往意味着麻烦。

    “好巧,你和小夏还是老乡呢。”中年人似乎没有察觉出他的疏远,语气依旧热络。而他口中的小夏,也就是副驾驶座上的漂亮女警花闻言却诧异地回过了头。正与缘行对上脸。

    缘行不由失色,急忙转过头,可看清那中年人的面貌时更是大惊,强忍着才没有出声,闭目低头,尽显慌色。心中不由暗骂,这该死的天眼通,明明天眼在眉心却让他当了两年的瞎子不说,谁想到还有这种后遗症。

    实不是我们的缘行法师山中潜修多年凡尘不染六根清静视美女如红粉骷髅,怎么说呢,有些东西看的太清楚反而不是好事,而所谓的清楚,就是连脸上的小坑,皮肤的暗斑,淡妆粉底下的螨虫都能看的明明白白。

    本是众人眼里的美女,可在此时的缘行看来,那些许的缺点却在眼前不断放大-……再放大,到最后简直……不忍直视。

    他强收了神通,悄悄抬眼,正与小夏对了个正着,又低下头去,这后遗症还在,好尴尬怎么办?想了想,他双手合十在胸,口诵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美女小夏见他这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眼前这和尚从小修行没见过美女,有些念经念傻了。

    那中年人却是将低头诵经的缘行从头打量到脚,眸中微光闪动,若有所思。

    缘行连诵了六遍经文,车队终于到了市区,到了一个路口便道了声谢,找了借口下车远遁。

    却不知道,车上的中年人见他走得有些远了,看了看表,对前面的司机吩咐:“咱们先不忙回去,慢慢开车跟着这个和尚。”

    “啊?”小夏奇怪地回头:“队长觉得这个缘行和尚有问题?”

    “这人看着年纪不大,身上有股檀香味儿,像是庙里出来的。”中年人笑了笑:“不过他双手有很厚的老茧,动作也利索,是个练家子。”

    “也许人家就是武僧呢。”小夏仍是不解。

    “所以说你是新手,观察力还不够。这人左手腕有一块金色的纹身,现在哪个正经和尚纹身啊?”中年人挑了挑眉:“他刚才不敢看人的样子你没发现?真以为人家事念经念傻了,看着你这个美女走不动路了?”

    “你是说他心虚?那他还敢上咱们的车?”

    “也许吧。”中年人的语气仍是不紧不慢,顿了顿,却又不太敢肯定的说了句:“总之这人有古怪,先跟上看看……”

第十三章 警局

    “姓名?”

    “缘行”

    “我问你真名。”

    “秦、秦空。”

    “性别?”

    “男的吧?”

    “噗!”小夏警花瞪了眼身旁不小心笑出声的记录员,又转头向桌子对面,沉声说道:“严肃点,这里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缘行郁闷地挠了挠光头:“法号缘行,俗名秦空,男,无业,宗教信仰佛教,未婚,岛城大学在读博士生。之前不是已经做过登记了吗?”他现在身处平山市警察局的审讯室内,虽然没有上手铐,可面前两个警察的态度却让他有种自己是犯人的错觉,很不自在。

    “你的信息正在核实。”小夏打量着对面的缘行,接着又问:“为什么去行骗。佛教协会规定出家僧人不允许外出化缘,你不清楚?”

    “啊?有这规定?”缘行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弱弱说道:“贫僧只是托钵乞点素食,不受钱财,怎算骗人?顶多算乞讨,这你们也管?”

    “按你的说法,你出家两年……”小夏站起身,走到了和尚身前:“我们两个同事捉你都费事,只用两年,就练出了这么好的一身功夫吗?”

    缘行微微一叹,他就说这事儿不对,进城后他实在饿得没法,只能取出铁钵化缘,可还没讨到东西就有两个便衣想要控制住他,下意识的反抗几下,瞥到后面跟上来的小夏时才明白对方的身份老老实实的跟了来,显然,在车上就已经被对方怀疑了。

    “也许你从小练武,但我们更奇怪的是……”夏晓楠笑了下,突然凑到他的脸前,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敢看人?”

    “阿弥陀佛。贫僧之前一直在山中静修,看到这许多人,不太适应罢了。”缘行口诵佛号,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但面对这张脸,心中却忍不住去想之前的所见,难免别扭。

    夏晓楠深深望他,可惜未在和尚表情中察觉出什么,只得暂时放弃:“等你身份核实了,我们会让你离开的。”说完便和同事两人出去了。

    缘行扫了眼旁边那张巨大的镜子,好歹看过电视,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又没做亏心事,毫无心理负担。

    这一折腾又是将近一个上午,算下来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无奈的摸了摸肚子,只能在椅子上盘腿打坐,一为打发时间,二为忘却饥饿。

    而在隔壁,之前同乘一辆警车的中年队长正在检查桌上的一堆物品。

    “看样子是我的判断失误了,这还真是个出家人,现在这环境,功夫好一些也不奇怪。”中年队长指着面前桌面上的东西:“看看,还是个苦行僧,穷的一分钱都没有。”

    夏晓楠好奇看去,东西挺杂,一座不知材质的小佛像、水囊和铁钵、一件袈裟,一件破破烂烂的僧袍,几本书,竟然还有一把琵琶。她翻了翻那几本书,都是手抄的佛经,字迹工整,还是线装仿古的。

    “我说老李。”她白了不着调的队长一眼:“之前不是说好悄悄跟着么,怎么突然变卦了?”

    “本以为这和尚是见到警察心虚,谁知道……”老李队长叹口气。

    见他说起这茬,夏晓楠噗嗤一乐,她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一个人,清早街道上人来人往,这个和尚竟然谁的脸都不敢看,好像见了鬼一样避之不及。她却不知道,缘行真的是一路走,一路面对“妖魔鬼怪”,躲避不至于,而是恶心……

    “所以干脆把人带回来问问得了。”老李也笑了下,却又瞬间收敛,严肃道:“但我仍怀疑他精神有些问题。”

    “精神疾病?我看他说话挺有条理的啊。我看是念经念傻了吧。”

    正在这时,和夏晓楠一起的记录员推门进来:“按这个和尚提供的身份证号,还真在系统了查到了登记信息,确实是失踪人口。”说着将一份打印文件递给队长。

    后者仔细看了一遍又转交到夏晓楠手中。

    只见上面写着:“秦空,男,汉族,岛城人,公元1996年出生,于2022年在胭脂湖失踪,失踪前为岛城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系在读博士生,照片和本人对上了,资料上着重强调其左手腕有金色莲花纹身,图案完全符合。已经联系过岛城方面,反馈很快,那边已经派人带着这和尚的父母往这边赶了。”

    “理工男竟然开始信佛了,难道科学的终点真是神学?”夏晓楠撇了眼队长:“还真让你说中了,搞不好这人真有精神问题,受了什么感情刺激?”

    “别在审讯室关着了,将人请出来吧!”队长将桌上的杂物重新收拢好,口中吩咐道:“把人看住了,别让岛城同事再白跑一趟。也不知道这小年轻怎么想的,一千多里地呢,跑这里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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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饿几天了?”

    “第六个大馒头,还在吃。”

    “不会吃出问题吧?”

    “这个和尚看着这么瘦,饭量怎么那么大?”

    “看那衣服上的补丁,要不是光着头,我还以为咱警局又接待要饭的呢。”

    “别胡说,现在乞丐才有钱呢……”

    警局食堂内,缘行甩开腮帮子,好似饿死鬼投胎,三两口一个馒头下肚,不带喘气的。

    夏晓楠看着眼前和尚一口气吃掉了十个馒头,她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这得有多饿啊?

    “那个,你能慢点吃吗?”周围的目光都盯上了自己这桌,虽然不是针对她,可也让她好不自在,毕竟人是她领来的,可别撑坏了。

    缘行虽然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可面前毕竟是管饭的施主,总不好驳了面子。

    用半块馒头将餐盘中最后一点汤水擦拭干净,然后一口放到嘴里咽下肚,他满足地长吁口气:“贫僧饱了。”其实和尚吃饭有各种规矩,相当注重礼节,只是他这几天爬山钻林消耗大,又两天滴米未进,饿得实在狠了。面子,面子有肚子重要吗?有吗?

    “你吃这么多,晚饭还能吃进去吗?”

    “过午不食,贫僧一天只一餐,无碍的。”缘行笑道。

    “你的情况已经通知岛城方面了,”夏晓楠盯着他:“你父母正往这边赶,你未来有什么打算么?”

    缘行闻言,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陷入沉默……

第十四章 金蝉

    也许因为之前“离家出走”的前科,吃过午饭,缘行未被放出自由活动,而是被送到这个郊区警局的一个未挂牌的房间,这是怕自己再跑了啊!默默吐槽了句。他扫了眼四周的摆设,地方不大,有沙发桌椅,饮水机电视,显然是做接待用的,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室内人的一举一动,在外面办公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随便找了把椅子,结双跏趺坐,参练那副观想图,因为他需要想些事情,在这种状态心里想什么,金蝉都不能察觉到。这也算是修炼神通的一个好处了。

    他不能不小心,他知道自己的想法甚至是一个念头,都逃不过所谓功德舍利的金蝉窥探,不得不忌惮,小心防备。

    父母之恩,云何可报,慈如河海,孝若涓尘。

    刚穿越到古代那几年,缘行以为自己回不去了,他总是梦到自己敲响自家房门,一家人仍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但每次梦醒,心就失落几分。

    后来时间长了,这种思念被他压在心底,似乎淡了,偶尔闪过的,是对不能侍奉双亲的遗憾。

    金蝉出现给了他回家的希望,对他来说,父母在才是家。

    现在回来了,即将见到父母,可内心闪过的除了欣喜,更多的却是愧疚和不安。

    他愧疚的是,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无神论者,现在看到自己出家当了僧人,会有多失望和伤心。

    而让他产生不安想法的,是金蝉。

    金蝉不可信,身上疑点颇多:

    第一、金蝉表现的很人性化,自己骂了一句“狗系统”,立刻就遭到对方报复,被传送到这离家千里外的陌生森林里。这次的迷路也很可疑。他不相信自己穿越十几年就变成了路痴,更看不到景区各个路径的路标,这次偏偏就每个都错过了,要说没有它影响自己的感官,他可不信。自己穿越变成小孩,身体再不能接受荤腥,再加上这次的迷路事件都说明一件事情,金蝉称自身被分割功能稀少,这是假话,起码并不如它表面上说的功能那么少。

    第二、金蝉每次出现都太及时了,不像是功德消耗过大陷入沉睡的样子,对方一直在暗搓搓的观察自己,它在隐藏什么?

    第三、是什么原因让金蝉变得残缺?据它所说是前任佛门行走做的,既然能成为一方佛家大能,资质暂且不提,心性也应是出类拔萃才对,是什么让前任宁愿受多年魔火焚身之苦也要炼化金蝉?金蝉只说苛刻了些,那所谓的苛刻,要到什么地步?

    第四、也是他最不安的,金蝉曾说了一句玩笑话,自己的前世与佛祖签了“合同”。那么问题来了,金蝉是专为佛门行走服务的,真按他所言,自己前世就是佛门行走,呵呵,细思恐极。作为仇人,金蝉会怎么对待自己?

    出家人安心修行必须做到两点,斩情丝断俗缘,自己修行童子功,并不想碰触感情之事,不提也罢。可自己不是孤家寡人,他双亲俱在,更有一帮亲戚朋友,这俗缘该怎么断?现在看来金蝉似乎颇为温和,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强迫举动。但是,能把“前任”佛门行走逼到那种程度,会是什么善茬?

    而且金蝉有人格,那就会撒谎,以上信息都是金蝉提供的,其它的问题也是不尽不实,显然是有所隐瞒。自己没有其他的信息来源,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是什么性格,甚至到底是不是佛门的“系统”都不敢肯定。

    有这么一个大炸弹埋在身边,谁能安心?

    在找到应对办法之前,缘行不能有任何针对金蝉的举动,甚至连一些小心思都要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

    所以他目前甚至之后的许多年,只能、也必须是一个信仰虔诚的和尚。

    脑中闪过此番种种,亦做下决定。

    渐渐的,他脸上变得无悲无喜且安详平静。意识放空,再感受不到周围嘈杂和时间流逝,无事无心,内外皆空,真的入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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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晓楠填写着凌晨跟随消防队到郊区救援灭火的相关报告,显得心不在焉。她的调令批下来了,近几天做好交接便会调到家乡岛城工作,明明是自己所求,心中却着实舍不得这里的人。

    正想着心事,耳听得一阵嘈杂,抬头只见负责接待的民警正向一群人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指向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夏晓楠刚要问,只见那群人中一对气质不俗的五十几岁的男女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警官,我儿子在哪里?听说是您在负责这件事?”说话的是女子,雍容华贵的脸上此时满是恳切焦急之色。

    “您儿子是?”夏晓楠下意识地问了句。

    “他叫秦空。”女子答道,她双目红肿,显是刚哭过的。

    夏晓楠这才想起被她仍在一旁接待室的和尚:“是他啊,您二位是他的父母?”

    “是的。”女子点了点头,显得很是急切,与之相比,她身旁那个气度沉稳的男人却始终阴沉着脸。

    夏晓楠有些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夫妇,岛城离这里一千多公里,没有直达的航班,上午刚刚打电话过去,下午还没下班人就到了,显然是先飞商都再转乘的高铁,一路也颇为辛苦。

    这呆和尚真是不让人省心,累得父母这么操劳,不孝顺。她心里骂了句,领着二人到了接待室前,指着窗内打坐的和尚:“就是他了。”

    “这和尚也真能耐,这都一动不动坐五个多小时了。”旁边有警员感叹了声。

    但那对夫妇却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虽然之前看过照片,确定就是自己失踪两年多的儿子,在飞机和高铁上已然激动过了,可面对真人,压抑多时的情感再控制不住,女人的眼泪瞬间流淌而出,一直沉着脸默不作声的丈夫此时竟也红了眼眶。

    也许真的有血脉亲情的感应,室内缘行突然睁眼,转头望了过来……

第十五章 父母

    秦父秦成济,出版过几本文史类书籍,参加过不少电视台的讲坛节目,每年的收入不少,现任岛城大学文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教书二十余年,门生故旧无数,在国内都小有名气。而秦母翟之柔做了多年管理层,认识不少警界领导,所以他们儿子失踪,在本地颇受重视,也惊动了不少的人,可惜两年来一无所获。

    接到平山的消息,夫妻二人起初不敢相信。因为在翻看秦空物品的时候,无意间找到一本笔记,看痕迹应该是失踪前不久写的,中间一大堆的文字像诗句,也像歌词,凌乱、颓废、满满的厌世倾向,这让二老眼前一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儿子自杀再也回不来的思想准备。

    看了照片才确信自己儿子没死,而是出家当和尚了。原本要迫不及待的视频聊天了解些详情,当时正好和秦父在一起的心理学专家却制止了他们,因为根据平山警方传来的信息,缘行出现过走路低头,害怕与人对视的情况,再加上之前的突然离家出走,专家推断对方很可能患有对人恐怖症或是抑郁症甚至是精神分裂,不宜多受刺激。

    所以二老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儿子发病。除了最开始见面一家人抱头痛哭了一场,这一路上没问他两年前为什么失踪,更没问他为什么出家。只提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当晚由警方开具证明,连夜坐高铁又转搭飞机,第二天凌晨回到了家。

    缘行的房间摆设无丝毫变动,这让他有种自己并未离开两年的错觉。他将包袱随手放下,可能是因为一路奔波的疲惫,他无心打坐,而是将被褥铺在地上,补充睡眠。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母亲整治了一大桌的菜,全是儿子喜欢吃的。饭桌上,二老直愣愣的看着缘行低头吃饭,那些以前爱吃的却是碰都不碰一下,只夹了些素菜入口,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秦父叹气,秦母眼眶又红了。

    缘行吃了几口,将筷子放下,父母这样的表现,他也吃不下啊,觉得还是要稍微解释一下,开口:“那个,爸、妈,我失踪是因为得了机缘,上山修行去了。”他扫了眼,站起拿过餐厅盆栽中装饰用的石头,手掌微微用力……再用些力……使尽全力……石头还是石头。

    缘行不动声色将石头放到一旁,手指扣住花盆一角,“砰”,一块坚硬的凸起被硬生生掰下来。

    老夫妻看着这一幕顿时呆了。

    缘行笑了笑,继续道:“学习真功夫的机会难得,来不及告诉家里,山中偏僻,更不能与外界联络,这不刚学有所成,我就下山找你们了。”有所隐瞒,但他并未说谎。

    这时候秦家父母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他这么说,秦父讽道:“你那是找我们吗?钱都不带,身份证明也没有,你是等我们去找你吧?”这一路观察下来,发现自家儿子说话做事条理清晰,并不像专家朋友说的那样精神不正常,是以说话也没有之前那般诸多顾忌。

    “在、在山上生活久了,很多事情忽略了。”缘行不好意思的挠着光头,他原本的打算可不是这样,而是准备街头卖艺,凑得一些钱直接回来的,没想到会被带到警局里。

    “现在这世道不太平。你学些功夫也好,起码能够自保。”作为人脉广阔的高知,秦父有不少渠道了解一般人碰触不到的领域,也多少知道一些世界的真相。

    “那,那你真的出家了?”秦母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缘行点头:“师门规矩大,想学本事必须出家,我已受戒,法号缘行。”说完他整理下衣服,郑重合十施礼。

    “不能还俗么?”秦母追问。

    缘行不答,躬下去的身子久久未直起……

    --------------

    因为之前有说明过午不食的情况,晚饭时缘行呆在房间,有些生疏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已发觉当前世界灵气浓郁,显然这个蓝星并不如自己先前以为的那么单纯和平。那么一些奇闻怪谈和灵异网站上的某些信息就很有研究的必要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类似见鬼,神秘失踪,恐怖案件的消息在网上一大堆,而在政府的有意压制下,一般不知情的人可能只是觉得好看有趣,缘行却能从中间得到不少的有用消息。

    夜里,秦父进入缘行房间,两人作了一番长谈,先是各自聊了这两年的生活情况和身体状况,缘行挑着能说的修行趣事说了,也谈起了自己师门长辈和师兄,气氛融洽。

    似乎因为这两年的分别,经过痛失爱子又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秦父今日异常的慈祥,不再端着大教授的派头,主动融入进儿子的谈话中。

    缘行早过了叛逆的年龄,看着以往严厉的父亲双鬓白发,莫名心酸。

    “听你这么说,我们也就放心了。”秦父勉强笑了笑,取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说:“这是你失踪后我们找到的,里面的东西是歌词还是诗词,看了这些,我还以为你想不开自杀去了。”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我们去认过几次尸体,每次心若死灰的去,侥幸的回来,当时总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缘行接过翻开,面上露出尴尬之色,这是他刚穿越到蓝星时自己随手抄录的前世地球的经典歌词,当时想着如果缺钱了,就当把文抄公,偷几首歌出来换钱,里面是有如《烟花易冷》《消愁》等比较丧的,没想到自己突然失踪,倒让家里人误会了。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

    秦父盯着他:“你从小就独立,很少让我们操心,这两年我和你妈也在反思,工作太忙,竟然忽略了你的生活状况,我们不知道你是否交了女朋友,更不知道你在学业上是否有困扰,听你导师说你之前在做研究的时候状态非常不对,我们也没有重视,以至于出了事才两眼摸黑,不知从哪里入手。”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我过得很好。”缘行低头,有些事解释不明白。

    “不论如何,你是真学本事也好,厌世出家也罢,总归是回来了。”秦父语气感叹:“你也老大不小,总要离开家自己出去闯荡,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阶段,我们做父母的不能阻止,但是我希望将来无论怎样,不要如这回般没有半点音信。”说着站起来重重地拍了儿子的肩膀,转身似要出门。

    缘行也跟着起身,以为这次谈话结束了,却见父亲突然又转回来面向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不比以前,我和你妈没什么必须传宗接代的老旧思想,家里更不会限制你的宗教信仰,但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不要草率做下决定,以免将来后悔。”

    见儿子只是低头不语,秦父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给你起秦空这个名字,是因为与晴空相近,希望你未来能像晴朗天空一样,纤云不染,无阴无雨,可你妈刚才骂我,为什么要选空这个佛家用语。我向她解释也不理,仍旧埋怨……”

    缘行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微微张嘴,却终是说不出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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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介绍:
一颗光头永闪亮,万年单身不怨人,化缘讨饭破袈裟,从此节操再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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