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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缘非不可     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txt下载     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二章 事后

    这是灵气复苏以来大雍最严重的一次超自然灾难,之前统计的117个失联人员,只有46人存活。

    李修姚毕竟是几天后才进入光圈,在神智受到强烈干扰的情况下还能救下这些人也实属不易。

    而幸存的人当中,并没有参与挖掘中心地带的文物局工作人员,他们连带雇佣的民工,因为距离祭坛最近,应该是最先进入光圈的一批人,李修姚赶到时,他们早就被骸骨上残留的魔火烧成了灰烬。

    所以,大雾因何而起,祭坛又是怎么出现的,这种种疑问再无人能给与解答。

    朝廷处理的也算及时,接到后连忙安排住进了野战医院。

    然后,督卫府与军方的联合调查组开始紧急进驻,对状态良好的人开始先行询问。

    但是所有的平民只记得自己在幻境中的遭遇,对他们来说,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就头痛欲裂的看到军方赶来营救的车辆,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连怎么失去意识的都不清楚。

    正接受治疗的李修姚尽管损耗巨大,身心俱疲。却也没有拒绝调查组,他脸色苍白的将自己经历的一切描述的仔仔细细。可惜,他当时能维持神志清醒都已非常勉强,更没能下到祭坛去,所以具体的细节,只能去问缘行。

    “祭坛下面是妖怪的尸骨,死了不知有多少年,骨骼上燃烧着灰色的火,稍一靠近便会被点燃……”

    “体型那般巨大,光一根肋骨就有五层楼那么高,不是妖怪是什么?蓝星上可没有这么大的动物……”

    “那些人?大概都被骨头上的火烧死了,贫僧看到不少新鲜的灰烬,真龙观弟子的铭牌也是从哪里捡到的。”

    “迷人心智的是妖怪的内丹,被贫僧破坏掉了。李道长他们自然就不再受到影响……”

    “那处空间应该有其他的出口,但事态紧急,贫僧没时间去探索,只能先将那些施主救回来……”

    “光圈怎么消失的?真不是贫僧做的……”

    尽管,这次穿越后,他并不如之前那般信任朝廷的人了。六百多年前就有人敢“开天门”,万一灵气复苏就是现代人作的呢?可事关全人类的命运,因为心存顾忌而遮遮掩掩反而是毫无益处。

    所以缘行连从不耽误的早课都停了,对到访的几个人有问必答,只隐去了金蝉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调查组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关于动物骸骨与魔火的事,李修缘也曾提及,可偏偏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光圈问题,这个光圈,明显与科幻小说中描述的传送门类似,如果掌握了这项技术,无疑是人类文明水平的一次巨大飞跃。

    遗憾的是,满怀期望的来,在缘行这里却一无所获。

    明眼人都能看出和尚有所隐瞒,因为其中几个关窍实在巧合了些。可是对方与官方合作一向良好,为了维持这种关系,生硬的询问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也不气馁,准备回去商量一番后,再与缘行好好沟通沟通。

    “我感觉和尚有所隐瞒。”在调查组的内部会议上,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为什么他们一离开光圈就消失了,这也太巧了些。”

    “修道三十年的李修姚都忍得勉强,为什么出家才六年的三藏能轻易的摆脱那所谓‘内丹’的控制?”有人附和着说道。

    “还有,和尚的提升太夸张了,难道他还真像别人说的是菩萨转世吗?”

    “他的师门是不是也该调查一下了?这人时不时消失一阵子,偏偏督卫府无论调取卫星还是找监控,都找不到他的行踪,这也太神秘了。”

    会场上议论纷纷,大家各抒己见,大多都是对缘行的隐瞒有所不满以及种种猜测。

    唯有督卫府派系的调查组组长沉着脸,一言不发。

    灵气复苏以来,作为专门接纳、监督异能者和武者的官方组织,督卫府对这些人是最了解的。

    怎么说呢,就算游离于体制外的人,多数时候也不会拒绝与朝廷进行合作。至于那些三观不正或作奸犯科的,或是小心藏匿,或是因为犯案被“收容”制裁了。

    可异能者与武者毕竟属于超凡人类,桀骜不驯者不在少数,尤其是气血旺盛,脾气也旺盛的武者,因为从小习武,大多是冲动性子,与官方多多少少会有些摩擦碰撞。

    当然也不是没有安分守己的,缘行和尚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年纪轻轻能处事淡然谨守戒律;实力超强但遵纪守法低调规矩;与人为善绝不拉帮结派;信仰虔诚却不收敛钱财。

    难得的是,这人与朝廷合作十分愉快,督卫府寻求帮助,从未有开口拒绝的记录,连要求都很少,所获得的奖金也大半都捐献出去。

    仔细一想,可谓是二十四尅金的好公民。

    偏偏正如会议中众人所言,这人身上的秘密最多。

    但其展现的实力也一次比一次强,这便让督卫府有所顾忌,不敢做出半点破坏情谊的举动。

    也曾旁敲侧击询问过,可无论是开始时刻意展露好感现在已经与和尚成了好朋友的夏楠,还是性格大大咧咧十分受人喜欢的联络人向灵,都没从对方口中得到半点线索,关于武功来源,关于师门,目前都是个迷。

    就算对方在交流中偶尔会提及只言片语,依此去探查寻找,也依旧一无所获。他们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资源和人力,几年时间下来,连对方的山门朝那开都没弄清楚。

    正自头疼该怎么安抚组员的情绪,便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告知大家一件无奈的消息。

    缘行和尚接受询问后,先到战地医院探望了受伤的李修姚,又提出了去镇上逛逛的要求。

    得到允许后蹭着营地的车去了最近的镇子,买了一大堆东西,甚至去金店用现金换了些白银。接着他打电话给向灵,说自己有急事离开。

    最后,手机关机,彻底失去联系。

    向灵反应很快,连忙通知了当地的警局。

    可调取了镇上所有的监控,问了所有可能看到和尚的摊贩与行人。

    离奇的是,和尚顶着那么闪亮的大光头,如此显眼的目标,愣是没人发现他去了哪里。

    组长的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这可好,又人间蒸发了。

    依照经验,这和尚一走又是好多天,缺了关键环节信息的提供者,这调查组的工作简直没法干了。

第一九三章 迟到两千年(1,故地重游)

    不是缘行真的对调查组有什么意见,故意避而不见,他是真的没有办法,金蝉的任务又来了,给准备的时间十分有限。

    只有半天的时间,到大城市根本也来不及。好在这里是山区,驴友不少,尽管是个很小的乡镇,也能找到户外用品商店。

    而缘行也算经验丰富了,睡袋、炊具、药品等在一家店就购置齐全。又跑到佛品店扫了铜钵与替换的僧袍。最后一点时间,甚至去买了些白银备用,这才拐到一个无人的巷子,招呼金蝉进行了传送。

    在缘行想来,这次虽然时间紧促,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永远都不缺少意外。

    就如此刻,他看了眼远处的摩天大厦与车水马龙的高架桥,感觉自己都快自闭了,忍不住又瞄向浮在眼前的个人信息。

    姓名:缘行

    实力:先天一阶

    功德:6385

    佛法:心领神会

    功法:天禅童子功(圆满)、菩提玉身琉璃功(圆满)、罗汉拳(圆满)、罗汉棍法(融会贯通)、提纵术(大成)、暗器(大成)、轻水流波(大成)、守空掌(入门)

    神通:天眼通(慧眼),神足通(初窥门径)

    本次任务:有地球灵魂转世误入妖身,面临被封印的命运,请佛门行走将她带回,或是完成其心愿。

    任务时限:三个月。

    他搓了搓腮帮子,强自忍住了牙疼,在心里询问金蝉:“这任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说是有人误入妖身、妖身,可此地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的程度,该去哪里去找妖怪?”

    金蝉过了好长时间才给与回答:“任务描述一般不会出现错误。”

    缘行只冷眼看着没言语。

    果然,下一刻金色文字重新出现:“如果真错了,就当旅游两个月,等门能开后咱们就回去。”

    看来,对于眼下的情况,金蝉也是一无所知。

    缘行无奈,既然暂时回不去,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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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霞染红了天际,落日余晖中,远处的高大楼宇连带着粼粼江水都成了一片绯红。

    正值初夏,傍晚时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江边公园里,花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引来蜂蝶起舞。

    缘行靠在江堤边的长椅上,转头看着不远处对弈聊天的老者与带着孩子出门散步的夫妻,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八十一年,真的物是人非啊。”良久后,他才转回了头,望向泛着波光的江面,低喃了一声。

    在这座城市已经闲逛了一下午,终于确认了此方世界的基本信息。

    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穿越的世界是曾经造访过的夏国,而脚下这座城市,竟然是他曾住过几年的横城。

    可惜,距离那场令他永生难忘的城市保卫战已经过去了八十一年。世事沧桑,变幻无常,连这片他为之流过血汗的土地,也再不复当年的模样。

    想来也是,当年横城都被夷为平地了,他哪里还能找到过去的痕迹?

    唯有眼前的这条江,还在亘古不变的流淌。

    如今故地重游,那个焚毁于烈火中的校园,那些孩子纯真的笑容,街上的黄包车,码头上的货箱,还有轰鸣的枪炮,一个个在眼前逝去的生命,这些美好的、悲伤的、怀念的、痛恨的都成了埋藏在角落中的记忆,如今欲回想,竟有些模糊了。

    尽管,他曾经在这座城市留下了很深的足迹,可时过境迁,如今他谁也不是,不是谦和儒雅的老师,不是意气飞扬的文坛新锐,更不是血染疆场的战士。

    他只是一个没有身份且无家可归的游僧。

    想到此,他自嘲一笑,带着无限惆怅,伴着月光,双眼微合,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太阳刚刚冒头,缘行便拍打着露水站起身来,与早期晨练的人们擦肩而过,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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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除了事态十分紧急时间上来不及,缘行都会在穿越前做些准备,其中银子是必不可少的。

    这次因为微微里的余额所剩不多,只携带了一两,此刻却派上了大用场。

    从首饰店里出来,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避免了无钱可用的窘境。尽管,这点钱不够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两个月,但他还有一膀子力气,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

    快中午了,去找家店吃碗素米粉吧。正宗的素米粉可是好久没吃过了。也不知过去这么多年,这里的味道有没有什么变化。缘行瞄了眼手中攥着的几张百元大钞,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嗯,出家人不可贪图口腹之欲,他才不是嘴馋,只是昨天穿越的匆忙,到这里又已经是午后,挨到现在已是腹中空空,真饿了。

    打定主意,缘行将钱收到背包中,作为一个曾经的老饕,即便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自有寻找美食的心得。

    不远处那个美食一条街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他左顾右盼,挑了个偏僻的街巷走了进去,一般来说,像这种糟糕位置开的店,如果顾客人数还不少的话,那一定有其独到之处。

    可就在他拐进去没多久,便被一阵嘈杂声吸引了注意力,只见远方一大群人慌乱的围在一座居民楼下,有人撑起了被子,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大声疾呼着。

    缘行抬头望去,不由一惊。只见十楼阳台外侧竟然悬空挂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此刻正哇哇大哭着,显然已经慌了神。而唯一维系他生命的,只有身上那条被挂在晾衣杆上的小背心。

    两辆消防车鸣着笛在他身边穿过,一个急刹车停到了人群外围,有几名消防员从车上跳下,二话不说就就往楼里跑。

    剩余的人员开始快速的拉起了保护网,等网子支起来,围观的人群中才有人长出口气。

    缘行却并不乐观,他目力惊人,看得自然分明,那承载着孩子重量的晾衣杆已经出现了裂口,而小孩子显然被吓得狠了,哭喊不停不说,四肢还在胡乱的抖动。看这情形,恐怕支撑不到消防员赶上去了。

    情况如此紧急,他自不会多想,甩手将身后沉重的行囊扔到了街边,快步朝前掠去。

    也就在他迈步的同一时刻,晾衣杆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裂开来,孩子的身子直直朝下方落下。

    “啊……”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更有人不忍目睹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道黑影自人群上方跃过,然后单脚一点楼宇的墙面,整个身体再次腾空而起,如同翱翔天际的大鸟,在半空中接住了坠落下来的孩童,正是飞速赶到的缘行。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地面上的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他便已经到了空中。

    等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空中抱住了吓得不会哭的孩子,慢悠悠的落到了地面。

    “轻、轻功啊……”

    呼啦一声,包括拉网的消防员在内,一大群人瞬间围拢过来。

    缘行见势不妙,忙将孩子递给一位距离最近的消防员。方才只顾着救人,不说他如何跃过人群,单说他凌空飞渡,瞬间冲上十米高的半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为了避免曝光与麻烦,他又一个闪身,这次竟然运用起了神足通,瞬间便在人们眼中消失不见。

    于是,这座城市中多了一侧关于轻功高手、神奇僧人的传说。

    也多了一个丢了行囊、身无分文、饥肠辘辘还欲哭无泪的和尚。是的,一没注意缘行穿出去太远,等他费劲千辛万苦总算偷偷找回去的时候,背包已经不在了。

第一九四章 迟到两千年(2.安身)

    横城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冬天比较暖和,至于夏天,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雨多。

    这时候,天上已经飘飘洒洒的下起了细雨,雨丝被风吹着,街市上好似起了雾一般。

    缘行拧着眉看了眼如烟的雨丝,无奈的抬起一只手,将大袖子盖在光头上,继续再附近寻找起来,甚至顾不得暴露后被人围观的风险,主动与附近的商铺沟通询问。

    如此问了个遍,仍一无所获。终于,在某位热心的女老板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拍照发朋友圈进行动员的时候,他心头一跳,果断退出铺子。扫了眼进出小区的人,不敢在此地耽搁太久,随便找了个方向,运使神足通遁远。同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没了。

    他迈了几步,直觉离开那条街已经足够远了,才停了下来。

    吃饭的事打了水漂,又无处可去,缘行只能在雨中漫无目的的游荡,一边思索着肚子的问题,一边寻找今晚过夜的地方。

    如今这座城市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子,到哪里都感觉陌生,路况更不熟悉,拐来拐去,也不知自己具体到了哪里。

    就这么一会儿,阴云彻底遮住了太阳,雨丝在半空中汇聚成了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

    缘行抬眼一扫,快步奔到街角,跑进一处单元门的雨棚停下,这才用袖子擦拭湿淋淋的脑袋。

    这座住宅楼安保设施很完备,只能凭居民的门卡进出。

    临近下班的时间,进出的人经过缘行身边,都会忍不住看上一眼,有好心的还问他要不要进去等,都被笑着拒绝了。

    这场雨好像没有短时间要停的意思,到得深夜,连对面的生鲜店都打烊关门了,雨反而越下越大了。

    雨水被风吹进了雨棚,打在脸上,触肤沁凉,缘行看了眼渐渐暗下去的街区以及高楼上那零星的几点灯火,他终是没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才抬手挥出道气劲,将水泥地面清扫干净后盘膝而坐。伴着连绵不绝的雨声,渐渐入定。

    就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又露宿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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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

    等缘行诵经完毕,对面的生鲜店也早早的开门,一辆大货车停在道边,五十几岁的老板正费力的往下卸各种箱子。

    他没有犹豫,走过去直接将两个水果箱搬进了店。缘行别的不行,自有一膀子力气,在店老板的感激声中,他连同司机的一起将车上的货物全部清空。

    “谢谢小师父。”等货车开走,店老板对着缘行又是一阵感谢。

    缘行笑着摆摆手,就准备离开,谁知对方的下一句话竟让他愣住了。

    “小师父是遇到难处了吗?”

    毕竟,缘行这发型与服饰实在太有辨识度了,他很快忆起昨晚打烊时看到的情景。大雨中,一个孤零零的和尚隐藏在单元雨棚的阴影中。

    他又扫了眼对面紧闭的单元门,这个和尚,竟然在外面呆了一整夜吗?

    缘行要迈出去的又缩了回去,他摸着肚子想了片刻才笑着问:“不知施主这里缺不缺帮忙的伙计?工钱无所谓,管顿午饭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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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姓刘,无儿无女,老伴几年前也走了,在这里开店已经有十几年,生鲜店虽说比较忙活人,但周围的街坊也都熟了,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怎也比独自呆在家中要充实。

    一番自我介绍后,缘行正式上岗工作。这家店的地理位置远称不上好,店面也不大,但蔬菜水果都很新鲜,价钱合理,所以来往的顾客其实不少。

    因为货品种类太多,缘行初时还有些手忙脚乱,可他记忆力不错,人也勤快,尤其是中午终于吃了三天以来唯一的一顿饱饭,更觉有精力了,补货与理货的工作越发熟练。偶尔老刘忙不过来,还能帮着称重收钱。

    不是正规公司,当然没有八小时工作制,缘行需要从开门忙活到晚上打烊。

    但这里能管一顿饭,老刘还允许他在店里过夜,而且对方在听说他的遭遇后,还预付了一天的薪水,让他到附近的小市场里买来的洗漱用具与换洗的内衣裤,这可着实帮了大忙。

    夜晚,生鲜店关门后,缘行在卫生间换洗了衣服,找来废纸壳摊开,又在上面铺上老刘提供的被褥,打坐到深夜,才满足的睡下。

    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他终于有了容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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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天亮,雨终于停了,老刘早早的开了门,缘行这时已经做完了早课。忙碌的一天又开始。直到午后才稍微清闲了一些。

    缘行在店里巡视,忙着打理货物,老刘则拎着个小马扎坐到了门口雨棚下,与邻居们聚在打牌,度过下午的休闲时光。

    可能因为天气转好,几个中老年男人一边打着牌,谈兴也显得很高,家长里短,吹牛打屁聊得不亦乐乎。

    “呦,玩着呢?”这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老刘闻言转头,见一个干瘦的白发老太太正缓缓的走过来。

    他站起恭敬的招呼道:“婶子怎么过来了?”说着他将手里的一把臭牌往小桌上一丢,顾不得牌友的抗议,直接抬步迎了上去。

    “今天您要些什么水果?”

    “你李叔这几天闹着想吃葡萄,你给我挑点好的。”老太太回了句,又叹了口气,嘟囔道:“这年纪越大,性格却越想小孩子,真是……”

    老刘笑了笑,没敢应茬,转身回了店里,等他拎着口袋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凑在桌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人打牌。

    “下次您需要什么直接打电话过来就成,我给您送过去。”老刘将袋子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水果,却是白了他一眼:“我还没老到走不动呐。”说完掏钱给他,然后转身就走。

    “老刘,这老太太经常来,你们认识?”有好事的邻居问道。

    “孟婶是我家的远房亲戚,过去一直住在京城,去年才回来定居。”老刘笑着解释。

    “老人嘛,都讲究个落叶归根。”有人叹道。

    老刘灌了一大口茶,似又想起了什么,忙又冲店里喊了句:“缘行师父,出来喝杯茶吧。”

    里面摆货的缘行却只是嗯了一声,手中动作却仍是忙个不停,要休息,怎也要工作做完才成。

    殊不知,已经到了远处的老太太隐隐约约听到老刘这句喊话,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什么特别,才满面疑惑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第一九五章 迟到两千年(3.痕迹)

    作为网络讯息发达的现代夏国,每天发生在民间的各种故事都会被分享到网上,供人点评消遣。

    当然也有例外,之前一段横城惊现轻功高手的视频曾在小范围火过一阵,可随后,其各种版本的咨询统统消失不见,话题迅速被官方压了下来。

    表面上,这段奇闻只在亲身经历者之间起了一些波澜。可横城这几天,其实已经暗潮汹涌。

    安保局与警方的人突然忙了起来。尤其是排查监控的工作人员,其劳动强度更是成倍的增加。

    既然已经出手救人了,缘行便有了被查到的心理准备,在求职时他已向老刘说明自己做不了几天的情况。但他没想到官方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打工的第三天,刚刚吃过午饭,灵觉出众的他就感觉到了周围异样。

    缘行内心很是惆怅,任务出了意外,出差成了自由行最后又变成了穷游。露宿接头两日总算有了一个容身之处,没想到才安稳两天就被打破了。

    毕竟没做违法乱纪的事,他不信这世界的官方会将他如何,可他怕麻烦,一个没有丝毫身份证明又不能说谎的穿越者,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

    有这种磨嘴皮子的时间,还不如攒点饭钱出去修行呢。总好过要绞尽脑汁应对官府的问询。

    于是,缘行趁着客人少的时候,郑重向收留自己的老刘施礼告别。然后才拎着个口袋,慢悠悠的走出了生鲜店。

    打眼在街上一扫,他微笑了下,不动声色的转身,快速拐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等几个壮汉慌忙追来的时候,眼前的死胡同空荡荡,哪还有和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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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距离缘行打工的生鲜店不远的横城休养所。

    B座102的房门被敲响,门刚打开,李衡上前一把揽住开门的老妇人:“奶奶,可想死我了。”

    “哎呦,是小衡啊。”老妇人满脸的惊喜之色,也回抱住了李衡。

    “前几天还打电话说要加班,怎么今个突然回来了。”屋内传来一阵冷哼,保姆推着一辆轮椅到了客厅,轮椅上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正瞪着站在门口的两人。

    “爷爷。”李衡似乎很怕老头,急忙正色解释道:“这回还真是公务。”说罢,他扫了一眼中年保姆。

    后者立即会意,找了个买菜的借口出去了。

    “什么事要到家里来说?”老者皱眉问道:“我已经退休了,让我清闲些不成吗?”

    李衡先扶着老太太坐到沙发上,却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爷爷的问话,而是打开了电视,将手机上的一段视频播放了出来。

    两位老人先是疑惑地对视一眼,才开始将注意力放在电视上,等见到画面上那飞纵到半空的身影落地,才吃惊的齐齐抽气。

    “这是三天前网络上流传的视频,地点就发生在横城,”李衡解释道:“当时目击者众多,而且消防员的摄像设备也有拍到,这件事很快得到横城警方的重视。”

    视频虽然因为不是专业摄影人员,画面抖动厉害,但大体将里面跳起来救孩子的人拍得很清楚,可惜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看到脸,只能辨认出那人是个穿着僧袍的光头和尚。

    “然后呢?你们安保局不会只因为突然出现一个传说中的轻功高手就接手吧?竟然上报到了京都,难道这回是真的?”老头皱眉,也不怪他如此问,他是从京都安保局退下来的,里面的道道自然门清。自从时态平稳后,尤其是这些年,涌现出了不少类似的新闻,有关部门起初还真人调查过,可惜大多是些骗子,靠着古武或气功的名头招摇撞骗。中间有一两个带些本事的,也只是比普通人能打一些而已。

    “爷爷,我问您,咱们之前一直苦苦寻找的释先生会不会武功?”李衡轻声问道

    “嗯?”老头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犹豫着答道:“刘子瑜先生直到去世前,始终声称释先生会佛门神通,旁人都当他老糊涂了,可我和你奶奶却是相信的。若没有神通,怎么会在大火中救出那么多的学生?”说到这里,他突然挑眉:“这项工作停滞这么多年,你怎么又提起了?难道又有了新的线索?”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急促起来。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老妇人也站了起来。

    骇得李衡连忙走上前,安抚似地将自己奶奶重新按到沙发上,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才从公文包中取了一把带鞘小刀递了过去:“您看,这个您认识吗?”

    老妇人瞄了他一眼才伸手接过,从上衣口袋掏出老花镜戴上,仔细观察手中的小刀,如同一把普通的匕首大小,风格简洁古旧,木质刀鞘一侧除了卍字标志,还有一行小字,她念出声道:“生死大海,谁作舟楫。无明长夜,谁为灯炬。这似乎是把僧人用的戒刀。”又将刀翻了个身,察看另一面,上面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的图案与文字,她的目光顺着刀鞘移到刀柄上,见上面似乎也有一排小字,便凑近了,紧接着嘴唇便哆嗦起来,突然大喊道:“老头子,你快来看看。”

    老头正在旁紧张看着呢,听到她的话急忙将小刀拿到手中,看清上面的文字也是一惊,转向孙子,厉声问:“你在哪里找到这东西的?”

    只见其刀柄上,刻着四个小字“青州缘行”,显然,这正是缘行遗失的戒刀。

    而这两位老人更不是旁人,而是缘行上次穿越到这个世界教授过的学生,孟招弟与李宏义。随着时光流逝,当年那对青梅竹马,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您二位千万别着急,我这就解释。”李衡早有准备,再次操作手机,电视屏幕上重新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这明显是街面上的监控视频,因为角度固定,下方还有小字显示着影像发生的时间。

    画面上是车水马龙的公路,一个背着黑色背包的僧人在街边行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看服饰,明显是之前那段视频的主人公。这回因角度关系,倒是正好拍到了那僧人的正面。

    李衡在手机上点了一下,画面瞬间定格并放大,一张清晰的人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这个人,是不是咱们之前一直寻找的释先生?”他问道。

    不知何时,老夫妻的手已经握在了一起,听到孙子的话,他们的身子前倾,盯着画面看了又看。许久后,孟招弟猛地转头急声问道:“他在哪?”

    方才看到自家长辈的反应,李衡在心里其实早有了答案。暗道这次真回来对了,那个僧人果然是零号机的提供者。

    想到前些年众多科研者对这人身份的种种猜测,他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激动,困扰整个夏国科研界多年的谜团,就要在自己手中被揭开吗?

    他强忍住情绪,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解释道:“昨天下午我们的人其实已经通过监控视频找到这个……嗯,释先生,可惜他似乎早有察觉,再次神秘消失。昨晚我们忙了一宿,几乎检查了全市所有的监控,都没有再发现他的踪迹。”

    “来,好好说说。”孟招第一把将他拽到身边:“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这个……”李衡却有些犹豫了。

    “哼,臭小子,别忘了我们虽然退休了,可还是担着安保局顾问的头衔,有权限知道这些事情。”旁边的李宏义看不下去了,转动着轮椅到了孙子跟前,冷哼着说道:“要不要我给你们局长打个电话?”

    “别,我在组织语言呢。”李衡一惊,急忙陪笑着摇手,想了想,才又开口道:“事情要从一桩报案说起……”

    他一边向祖父母解释,一边操控这手机,一段段视频画面出现。

    原来,三天前、也就是夏国时间6月15日,有热心市民报案,称在城北救下坠楼小孩的大师丢了自己的背包,正在四处寻找。当时负责接案的是两位分局警员。他们自然也知道缘行救人的事,并且看过网上的视频,因为有熟悉的消防员作证,他们自然不会像网络上那样对这件事存在什么质疑,起码孩子获救是真的。

    两人觉得不能让救人英雄流汗又流泪,所以仔细的调取了当时的监控。又经过一天的寻找,就在16日下午,找到了捡到背包的拾荒者。

    “可惜那个拾荒者头脑不太清醒,得了背包只将钱与小刀留下,其余的东西都被丢到江里了……”李衡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这时,电视上还在播放着缘行在城市角落游荡的画面。

    两位老人一边听着孙子的讲述,一边看着画面上的缘行晃晃悠悠的进了一处公园,然后在江边的长椅上坐下。

    李衡瞄了眼电视,这些视频他看了不止一回,自然即为熟悉,手指在手机上滑动下,影像的速度开始加快。

    只见画面上,人来人往,行人飞快的从长椅边经过,唯独那和尚,仿佛永远是静止的,直到天黑,视频变成了黑白色,他仍是跌坐,连肩膀都没有晃动一下。

    “他、他就这么坐了一夜?”孟招弟指着已经看见了天光的影像,有些吃惊的问。

    “尽管总有人骂他是文坛狂人,杀人的破戒僧,可他是修行人啊,一直都是……”李宏义感叹道。

    李衡不免响起去年将缘行在横城保卫战前后的种种事迹解密后的情景,世人也才知道战争时期活跃在南方文坛的秦空与佛禅两个笔名竟然都是一人的马甲。于是,网络上各种言论至今仍热度不减,可谓毁誉参半,想到此。他心中也不免唏嘘。

    画面中的这个人以一个僧人的身份公开在学校教书,报纸上毫不忌讳的开怼文坛泰斗,因包庇杀夫的罪犯被捕而后获释,弃笔从戎亲历了残酷的保卫战,最后死在敌人的炮击中。这些经历实在富有故事性。可许多人不知道,这人还是零号机的提供者,更可能是现今世界唯一能证实穿越时空理论的人……

    “胡思乱想什么呢,继续说。”突然头上一痛,祖父的呵斥声令他回神,才发现电视上的影像已经停了。

    连忙操控手机,视频才继续播放,画面里已经能看到天光,长椅上的和尚终于有了动作,他活动了手脚,然后背起行囊,如来时那样,静悄悄的出了公园。

    李衡向祖父母继续解释:“两个警员找了东西竟然等不到失主,只能上报,也算巧了,分局长当年参与过寻找释先生的行动,对缘行这个法号可谓印象深刻,一看到那把匕首,急忙联系了本地安保局,我们的调查组才飞到了横城。我们动员了很多人力,翻遍了横城所有的监控,才找到这些线索。”

    他们看着缘行在公园的水龙头处洗漱,喝水。然后又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荡,然后进了一家首饰店。

    “他应该无处可去,也没有什么钱。”李衡说出了调查组的推断:“这家店我们去调查过,当时和……”他刚想说和尚,结果在收到祖父的一记眼刀后,连忙又改口:“释先生在这里用一块白银换了五百夏元。”他抬高下巴点着屏幕。

    只见画面上,和尚笑着从首饰店走出来,小心地将钱收到了背包,然后他摸着肚子,又开始左顾右盼的游荡。

    接下来发生的画面之前就看过了,正是他救人的场面。

    “值得一提的是,释先生似乎会某种瞬移的手段,有人说这是佛家神通。你们看,他救人的时间是15日11点左右,中间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出现在临近街道,似乎因为道路不熟,下午13点才重返现场寻找遗落的背包,然后又突然消失了。我们查遍附近街道摄像头,均一无所获,最后却在城南发现了他,间隔只有一分钟,从城北到城南飞也没那么快。”

    老夫妻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由于零号机的出现,对待自己的老师,他们这些年也做过各种猜测,再结合刘子瑜信誓旦旦的述说,会某种佛家的神通,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那他是彻底没钱了?也没有吃饭?”女人总是更细心些,孟招弟盯着画面,喃喃开口。

    “应该是了。”李衡叹息着点头。

    “佛家讲究过午不食,都这个时间点了,肯定不会去吃东西。”

    他们眼看着和尚跑去躲雨、在雨棚下站到深夜方才入定,凄风苦雨中,挨到天亮,才似发现了什么,快速走出了监控的范围。

    “从时间点算,他之后便留在临江街老刘生鲜店打工,所求不过一顿午饭,直到昨天下午发现了我们的暗中监视,才突然辞职离开。”

    “什么?”孟招弟扬眉,不敢置信道:“我昨天才去过……”说到这里,她懊恼的捶手,原来,那时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吗?

    李衡抿了抿嘴,小声的继续说道:“昨晚忙了一夜,市内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没发现他,目前有两种推测,要么他用神通离开了横城,要么就是……”

    “回到八十年前了?”李宏义虚脱一般的将身子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神情很是恍惚。

    “神足通又名如意通,传说其可自由无碍的来往三千大千世界。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释先生是佛家高人,当年传言他被炮击身亡,当初几番寻找,不也没看到尸骨吗?”李衡见两位老人的状态不对,忙上前安慰。

    “我们已经向周边城市发去了协查通告,一有发现,咱们会立刻得到消息。我有种直觉,早晚有一天,他会再次出现的。”

    “但愿吧,临了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孟招弟看了丈夫和孙子半晌,才垂下眼皮,幽幽一叹。

第一九六章 迟到两千年(4.古迹)

    还有几百字没码完,先占个地方,勿怪,二十分钟后放正文,也算防盗了。对不起……

    还有几百字没码完,先占个地方,勿怪,二十分钟后放正文,也算防盗了。对不起……

    “啊嚏~”缘行揉了揉鼻子,疑惑的回头看了眼,才接着赶路。

    昨晚随便找了个高速边的小树林猫了一宿,今早天没亮就出发。知道自己已经被官方盯上了,所以不敢走有监控的公路,只能穿梭在荒草树林中。这对一般人来说也许是很大的困扰,他则不然,脚程没有任何的耽搁,如今已经距离横城市区很远了。

    本次旅途没有目的地,这个世界的古代也许真的很多妖魔鬼怪,可现在连个灵气都没有,环境比地球还要差,哪还有妖怪能存活?

    而且缘行也与金蝉认真交流过,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本次传送真的出现了意外,不知道为何,没有到达正确的时间点。

    昨夜月隐星稀,缘行在树林中听了整宿的风声,突然发现虽自觉用心,却极少观察所处的世界,也不曾主动去体察世情,或许,这才是久久无法真正开悟的原因所在。

    各种意外使得他如今贫困交迫,该有一场修行……

    -----------

    “目标在常市某建筑工地打工两天……”

    “301国道上的监控也发现了目标……”

    “下关村有村民见过目标,”

    横城安保局内宽敞的会议厅此时喧杂一片,每有信息导入,巨大的电子地图上便会多出一个红点。

    李衡站在白板前,对室内的喧嚣充耳不闻,他紧紧盯着上面挂着的照片,上面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俊秀和尚正淡淡笑着。

    他沉思了很久,突然拿起碳素笔,在照片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箭头,很潦草的写到:“来去无踪,身有神通?反侦察意识强、遵纪守法、不做出格的事、性格和善,武力应该很强。”

    写完这些字,他又对着照片沉思起来。

    “老大,这个和尚到底在搞什么,难道就没有个目的地吗?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上午在常市,下午就跑去东县,偏偏还查不到他乘坐交通工具的记录。这人要么过城不入,要么就在某个犄角旮旯打工,咱们追了四五天了,总是看到他的影子,却连面都碰不上。”一个戴眼镜的姑娘将手中的资料拍到李衡身后的桌上,口中抱怨着说道:“上面还只让秘密行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哦?”李衡回神,笑着看她一眼,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干脆找个理由下通缉令得了,动用周边所有的警力,不信逮不着他。”姑娘握紧了拳头。

    李衡摇头,这办法他早想过,可他实在担心,现在还好,对方似乎并不惧怕官方,除了不见面,没有可以掩饰痕迹的意思,就怕通缉令一下,对方彻底找个地方藏起来,那时候可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况且……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边敢编个罪名下通缉令,家里两个等消息的就能把我腿打折。

    正愁眉不展呢,电脑前突然有人站起了身,大声喊道:“我这边有了新发现,目标正在阳县横山街吃饭。”

    “呼啦”一声,在场所有人全部凑了过去,李衡兴奋的盯着电脑屏幕,一连串的命令自他的口中发了出来:“联系当地安保局,立即派人到横山街与目标进行接触,记住,态度一定要客气。另外,调出这家店老板的手机号码,快……”

    ----------------

    自从出了横城市区,缘行便开始了游荡的修行生活,有了生鲜店老刘给的两天工资,起码不必担心自己的伙食费了。

    因为没有目的,缘行饿了吃馒头,渴了就讨碗水喝,沿途遇到招工的也会跟着干上一两日,一旦发现被人追踪的迹象便即刻转移。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过了将近十天,兜兜转转的,也不知自己到了那里。

    等手中钱财差不多够用,身上也重新置办上了所需的东西,偶尔还能在中午时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打牙祭。

    “这位师父,您要吃点什么?我这里素米粉可是附近最有名的。”

    缘行在寻摸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米粉店,还没等走近,眼尖的老板便招呼了起来。

    他抬眼看了看,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原不想进去,可人家都这么说了,这时候再转身离开便不好看了,只能说:“我要两个馒头,一份素米粉。”

    “好嘞,素米粉不要葱花香菜是吧?”老板显然非常的有经验,他快速的打量了面前的和尚,又笑着道:“有客人马上吃好了,您稍等,这里有不少小菜,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既然暂时没有座位,缘行就站在门脸的台阶上,不过并没有去挑选那些诱人的菜品,而是看着老板娴熟的将米粉下到锅里。

    有客人吃饱了从店里走了出来,在经过缘行身边时,却是嫌弃的撇了撇嘴,嘟囔了句:“死秃驴……”偏偏似乎忘了掩饰,声音正巧让门口的两人听个正着。

    他见面前的和尚转头望他,连店老板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意识到了失言,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快速离开了。

    缘行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板小心看他:“大师不生气?”

    “口业是那位施主造下的,贫僧生什么气?”缘行垂眸浅笑,见里面已经有空位了,便朝老板点点头走了进去。

    空桌上一片狼藉,唯一的服务员显然没有时间收拾,缘行便将碗碟堆在一起,取了餐巾纸细细擦拭桌面。

    没一会儿,食物上桌,老板顺便将脏碗碟也收走了。

    面前的素米粉竟与八十多年前的样式差不多,连配菜也如当年,没有丝毫的改变,这让缘行十分怀念,这么多天的奔波,总算看到了一样令他熟悉的事物。

    他看了许久,才拿起筷子大吃了起来。他吃的很慢,鲜香麻辣的米粉入肚,两个馒头也蘸着残汤吃了,才满足了叹了口气。

    连味道也如当年一般的美味,难怪这家偏僻的小店生意会这么火爆了。

    正要掏钱离开,老板却走到了他的面前,面色古怪的将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缘行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你好?”

    “啊嚏~”缘行揉了揉鼻子,疑惑的回头看了眼,才接着赶路。

    昨晚随便找了个高速边的小树林猫了一宿,今早天没亮就出发。知道自己已经被官方盯上了,所以不敢走有监控的公路,只能穿梭在荒草树林中。这对一般人来说也许是很大的困扰,他则不然,脚程没有任何的耽搁,如今已经距离横城市区很远了。

    本次旅途没有目的地,这个世界的古代也许真的很多妖魔鬼怪,可现在连个灵气都没有,环境比地球还要差,哪还有妖怪能存活?

    而且缘行也与金蝉认真交流过,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本次传送真的出现了意外,不知道为何,没有到达正确的时间点。

    昨夜月隐星稀,缘行在树林中听了整宿的风声,突然发现虽自觉用心,却极少观察所处的世界,也不曾主动去体察世情,或许,这才是久久无法真正开悟的原因所在。

    各种意外使得他如今贫困交迫,该有一场修行……

    -----------

    “目标在常市某建筑工地打工两天……”

    “301国道上的监控也发现了目标……”

    “下关村有村民见过目标,”

    横城安保局内宽敞的会议厅此时喧杂一片,每有信息导入,巨大的电子地图上便会多出一个红点。

    李衡站在白板前,对室内的喧嚣充耳不闻,他紧紧盯着上面挂着的照片,上面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俊秀和尚正淡淡笑着。

    他沉思了很久,突然拿起碳素笔,在照片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箭头,很潦草的写到:“来去无踪,身有神通?反侦察意识强、遵纪守法、不做出格的事、性格和善,武力应该很强。”

    写完这些字,他又对着照片沉思起来。

    “老大,这个和尚到底在搞什么,难道就没有个目的地吗?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上午在常市,下午就跑去东县,偏偏还查不到他乘坐交通工具的记录。这人要么过城不入,要么就在某个犄角旮旯打工,咱们追了四五天了,总是看到他的影子,却连面都碰不上。”一个戴眼镜的姑娘将手中的资料拍到李衡身后的桌上,口中抱怨着说道:“上面还只让秘密行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哦?”李衡回神,笑着看她一眼,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干脆找个理由下通缉令得了,动用周边所有的警力,不信逮不着他。”姑娘握紧了拳头。

    李衡摇头,这办法他早想过,可他实在担心,现在还好,对方似乎并不惧怕官方,除了不见面,没有可以掩饰痕迹的意思,就怕通缉令一下,对方彻底找个地方藏起来,那时候可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况且……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边敢编个罪名下通缉令,家里两个等消息的就能把我腿打折。

    正愁眉不展呢,电脑前突然有人站起了身,大声喊道:“我这边有了新发现,目标正在阳县横山街吃饭。”

    “呼啦”一声,在场所有人全部凑了过去,李衡兴奋的盯着电脑屏幕,一连串的命令自他的口中发了出来:“联系当地安保局,立即派人到横山街与目标进行接触,记住,态度一定要客气。另外,调出这家店老板的手机号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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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出了横城市区,缘行便开始了游荡的修行生活,有了生鲜店老刘给的两天工资,起码不必担心自己的伙食费了。

    因为没有目的,缘行饿了吃馒头,渴了就讨碗水喝,沿途遇到招工的也会跟着干上一两日,一旦发现被人追踪的迹象便即刻转移。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过了将近十天,兜兜转转的,也不知自己到了那里。

    等手中钱财差不多够用,身上也重新置办上了所需的东西,偶尔还能在中午时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打牙祭。

    “这位师父,您要吃点什么?我这里素米粉可是附近最有名的。”

    缘行在寻摸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米粉店,还没等走近,眼尖的老板便招呼了起来。

    他抬眼看了看,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原不想进去,可人家都这么说了,这时候再转身离开便不好看了,只能说:“我要两个馒头,一份素米粉。”

    “好嘞,素米粉不要葱花香菜是吧?”老板显然非常的有经验,他快速的打量了面前的和尚,又笑着道:“有客人马上吃好了,您稍等,这里有不少小菜,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既然暂时没有座位,缘行就站在门脸的台阶上,不过并没有去挑选那些诱人的菜品,而是看着老板娴熟的将米粉下到锅里。

    有客人吃饱了从店里走了出来,在经过缘行身边时,却是嫌弃的撇了撇嘴,嘟囔了句:“死秃驴……”偏偏似乎忘了掩饰,声音正巧让门口的两人听个正着。

    他见面前的和尚转头望他,连店老板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意识到了失言,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快速离开了。

    缘行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板小心看他:“大师不生气?”

    “口业是那位施主造下的,贫僧生什么气?”缘行垂眸浅笑,见里面已经有空位了,便朝老板点点头走了进去。

    空桌上一片狼藉,唯一的服务员显然没有时间收拾,缘行便将碗碟堆在一起,取了餐巾纸细细擦拭桌面。

    没一会儿,食物上桌,老板顺便将脏碗碟也收走了。

    面前的素米粉竟与八十多年前的样式差不多,连配菜也如当年,没有丝毫的改变,这让缘行十分怀念,这么多天的奔波,总算看到了一样令他熟悉的事物。

    他看了许久,才拿起筷子大吃了起来。他吃的很慢,鲜香麻辣的米粉入肚,两个馒头也蘸着残汤吃了,才满足了叹了口气。

    连味道也如当年一般的美味,难怪这家偏僻的小店生意会这么火爆了。

    正要掏钱离开,老板却走到了他的面前,面色古怪的将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缘行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你好?”

第一九七章 迟到两千年(5.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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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夜幕降临,考古现场周围的灯光全开,整个遗迹被照得宛若白昼。

    “薛教授,这里发现一块碑文。”下面有个年轻女孩高声喊道。

    营地里几乎所有人都围拢上去,连缘行都忍不住往前纵跃,凑近了些。因为年代真的太过久远,石碑上面的字迹已极难辨认,依他的眼力,都只能隐约认出零星的几个字。

    “这是勒石记功啊,原来这座石像就是传说中以身镇压妖魔界的怀真圣僧……”人群中,有个老者蹲在石碑之前,用手细细抚摸,过了许久,才站起身皱眉说道。

    他身后的中年人,先用手机给石碑拍了几张照,才问道:“薛教授,怀真镇妖的故事不是神话传说么?怎么会真的有人给他立碑记功?”

    “时间太过久远,也许传说之中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呢?明明一个寸草不生的坡地,一夜之间出现这么巨大的一个祭坛,这还不够离奇吗?”有人反驳。

    “这可能是故人设计的一个机关,你一个科学工作者这么迷信,还相信什么鬼神?”

    “什么机关能存在两千多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连这句话都不理解吗?”

    得,因为观点不同,人群中竟然开始吵起来。

    缘行在竹枝上蹲了下来,他其实对底下文人吵架的内容一点兴趣没有,只想等着这些人休息了,好偷偷过去看看。

    黑夜中,冲天而起的灵气在缘行的眼中变得更为明显,虽然越来越弱,可这么突然的灵气爆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迹象。

    “按照石碑上内容看,这里恐怕真的是怀真当年封禁妖魔界通道的地方。”金色文字在眼前浮现。

    缘行没有做出回答,如果真是怀真埋骨之地,虽然眼前的只能算是“衣冠冢”,可亲眼看着一帮人挖“自己”的坟,感觉还真挺诡异。

    一时间,他也形容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

    因为经过探测,这片遗迹的范围非常的大,考古队不得不加派人手,并且在周边村镇上招些民工参与发掘工作。

    这里眼下已经成了一个大营地,帐篷林立,各种设备已经全部安装完毕,安保力量也得到了加强,四处都有警员巡视。

    一帮工人,在考古队员的指导下开始进入发掘现场,蹲下来用小刷子对地面一点一点的进行着清理工作。

    其中,一个穿着僧衣的光头尤为显眼。

    其实距离灵气爆发已经过去三天了,缘行也在竹枝上观察了三天,可惜发掘现场二十四小时有人工作值守,根本无法让他在不惊动任何的情况下靠近,只能另想办法。

    刚巧考古队说招工,消息传出后附近不少的村民都来了,缘行也大大方方的现身,直接对招工负责人说自己是云游的僧人,因为行李丢了,只能靠打工赚点伙食费,自己别的都不会,就是有膀子力气。

    许是因为面相好,看着和善,负责人直接聘用了他。

    考古工作是单调且繁重的,每天的工作量都不小。其他民工早上来报道,天黑前拿了工作结伴回家,考古队的正式成员往往要工作到很晚,缘行独自做完晚课,没事的时候也会去打个下手,夜里挤在临时充当仓库的帐篷内睡一宿,倒也算有了安身之处。

    一来二去,随着日子长了,上到领队的薛教授,下到负责安保工作的警员,混得也算熟悉,俨然成了编外的考古实习队员。

    其实,对于这个秉持戒律、每日只吃一顿素餐、早晚课从不耽搁的僧人加入,不少人在心里暗骂招人的小徐不着调。

    因为随着发掘工作的开展,已经有证据表明这里属于传说中怀真圣僧的陵寝。你说让一个正八经的佛子来挖佛门一派祖师的坟,这像话吗?

    后来接触久了,他们没有在缘行脸上看到任何的不满,才渐渐放下心来。有人也问他的真实想法,缘行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怀真是在两界通道内坐化的,金身都粉碎了,这里除了挖出一些文献资料,其余一无所有,他能介意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在外界苦苦寻觅缘行的安保局众人在这期间再没有发现他的影踪,均认为他是被李衡那个电话“吓”住,特意找了地方隐藏了起来。

    这话其实不算错,因为缘行真的老老实实呆在考古队里干活,期间哪里都没去。安保局再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所以,他才得以清净。

    这日,天上阴云密布,从凌晨开始就下起了雨,周围的竹子被雨水击打着,沙沙声响成了一片,这世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个大帘子之中,远山,竹海,帐篷都变得朦朦胧胧的,水墨画一样,有种缥缈虚幻的美感。

    露天作业没法继续了,考古队所有的成员都留在帐篷里,将发掘处的文物古籍进行整理登记,或是坐在桌前撰写论文。而外围成员,有的在一起闲聊打牌,更多的则聚在一起靠酒水美食打发着闲适的一天。

    缘行哪都靠不上去,只能回到自己帐篷独处,原想打坐念经,可四周雨水的响动实在太大,索性在心里呼叫金蝉,讨论起目前的情况。

    “还有一天,我就可以开门了,你真的决定暂时不回去吗?”金蝉问道。

    缘行摇头,坚定说道:“需要看明白情况再说。”

    现在的灵气已经越来越弱,冲天而起的气势早就荡然无存,对此情况,缘行着实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时间长了会搞出个夏国版的灵气复苏出来。

    可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尽管灵气不再向外发散,却始终徘徊在怀真塑像前,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越发凝聚,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以,缘行在此地一刻不敢离,甚至已经下定决心留到挖掘工作结束,考古队撤离,毕竟,事关到自己的前世,他倒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难得来这个世界一次,你不想见见故人?”金蝉再次发问。

    缘行沉默良久,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变,猛地站起冲出了帐篷。

    他两步到了祭台前面,这时的雨比之前更大了,随着阵阵的雷声,瓢泼一般倾洒下来。

    只片刻,缘行身上的衣袍便湿透了,可眼下他已完全顾不得这些,因为在祭坛中央,原本徘徊在此的灵气快速收缩凝聚,汇成了一个椭圆的形状,道道闪电长了眼睛一般从乌云中落下,好巧不巧的击打在灵气之上,渐渐的,椭圆形的灵气发起了淡淡的光华。

    这真的是一道门。缘行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景象,心中叹息。可紧接着又眉头深锁,因为光圈里面透出的气息实在有些熟悉。

    “门里有妖气,很淡,真没想到还有妖怪能在通道内存活这么多年……”一排金色的文字在眼前浮现。

    “直接关门还是进去看看?”缘行问道。

    “如果任务描述没有错误,里面的妖怪十有八九是这次的任务目标。”

    缘行低头想了想,又确认一遍:“咱们明天就可以开门回去是吧?”

    “不错。不过依照推测,里面的空间应该已被怀真分割成了独立的空间,如今灵气能泄露,说明其状态已经不再稳定了。你真要进去?”金蝉显然已经十分了解缘行了,见他如此问,便快速的回答。

    缘行扫视左右,见众人都在帐篷内躲雨,根本无人注意到这里,才下了决定,脚尖轻点地面,身子如离弦之箭般窜过了光圈,同时,在心里大吼了一声:“关门……”

    一天后,横城安保局。

    李衡对着小镜子照呀照,想继续寻找隐藏在头上的白发。

    这么长时间,寻找缘行的工作毫无进展,无论是上面的不满还是长辈给与的压力,都让他老了不少,连白头发都生出来了。

    这个释先生,到底去哪里了呢?

    他正自唏嘘感慨呢,办公室的门便被撞开了。

    助手气喘吁吁的进来,手中扬着一张纸,急声道:“队长,有和尚的消息了。”

    李衡腾地一声站起来,结果纸张看了眼,然后面色古怪的看着助手:“上面说,这段时间缘行和尚根本哪都没去,就猫在横山下的竹海,甚至参与了考古发掘的工作?”

    “是的,当地接到报案,考古队有个僧人员工离奇失踪了,按照他们描述和登记的名字,应该就是咱们一直寻找的目标。亏得调动那么多人力排查周边省份的所有监控,没想到他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这还真是灯下黑。”助手喘了喘,才抚平了情绪,道:“据说和尚失踪的十分诡异,昨天下大雨,人们明明看他进了帐篷,可到吃午饭时却没了踪影,他们冒雨将方圆几里都找遍了,就连离开的脚印都没有一个……”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李衡猛地将手中的小镜子砸到了地上,已经气得脸色发青……

第一九八章 迟到两千年(6、想和你生个孩子)

    尽管金蝉警告里面有危险,但缘行想到可能有一个“老乡”需要自己的帮助,若袖手旁观,实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他根本没多做考虑,毅然冲进了光圈。身边还有金蝉这个外挂呢,值得他拼一把。

    只是,缘行的视线刚刚清晰,便处在发蒙的状态。

    耳边是轰隆隆的铁轨声,四周装饰陈旧,米色的窗帘被染上了大片的污渍,按规格安装的座椅上,破损残缺的痕迹明显,他脚前的地面上,一块彩色的糖纸随着车厢的晃动而颤抖着。车厢顶部的灯光昏暗,只偶尔随着噼啪电流声变得明亮一些。

    “这是哪里?难道又穿越到陌生的世界了?”他在心中询问金蝉,却久久得不到任何回应。

    缘行皱紧了眉,朝窗子的方向望了过去,这是一座奔驰在黑夜中的老式火车,一会穿过隧道,一会又穿过被朦胧月色渲染的田野,一会又从灯火通明的城市边缘通过。可外面的景色始终是概念化的,犹如被打上了马赛克,模糊至极,只能感受到强弱各异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向车厢连接处行去,他的脚步很轻,整个车厢内,除了咣当咣当的声响,四周安静的可怕。

    用了很长时间,他才通过这节车厢,可拉开门的瞬间,又愣住了。

    老旧的座椅,昏黄的灯光,以及地上熟悉的糖纸……

    缘行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路过一节一节的车厢,但无论他朝前走还是转身向后行,眼前的景物始终一成不变、

    “好厉害的幻境。”既然走不出去,他索性不再白费力气,而是找了个座椅坐下,脑中开始思索破解困局的办法。

    没想到,他刚一入座,空荡的环境就产生了变化,后方连接处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列车员服饰,却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推着小推车走了进来。

    “来,腿让一让,啤酒饮料矿泉水。”女人面无表情,已一种古怪的频率说着这句话,慢悠悠的推着小车从身旁路过。

    缘行冷眼看着她进了前面的车厢,接着后方的门再次传出响动,那女人如方才般重新出现。

    “来,腿让一让,啤酒饮料矿泉水。”

    仍是这句话,仍是面无表情,仍是慢悠悠的推着小车经过……

    如此这般反复了几次,最后缘行终于忍不住,站到女人身后,等她说完一句后立刻接上:“花生瓜子八宝粥。”

    然后,整个空间为之一静,灯不闪,糖纸不动,连车窗外的景物都凝滞了。

    这种诡异的状态只持续了片刻,紧接着又似恢复了正常,那女列车员也只是呆了一下,此推车继续向前走着,诡异的是,她嘴巴蠕动,似乎在说什么,却根本没有声音传出来。

    终于有了变化,缘行自不会如之前那样旁观,而是紧紧跟随在她身后,跨过了连接处的门,而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四周的景物如同破碎的水晶般炸裂开来,面前的列车员,火车车厢全部化作点点的碎片,最终消失不见。

    等他再次回神,自己正身处一个诡异的空间,天空昏暗混沌,地面上别说青草等植被,连块大点的石头都看不见,放眼过去光秃秃一片,只有远处的山丘上,有一棵参天的大树,在发散着淡淡的光辉。

    “你刚才不知为何,呆在原地好久没有反应。”

    看到了眼前快速浮现出的金色文字,缘行才意识到自己终于从幻境中脱身出来了。

    他没有回答金蝉的问题,而是快步向大树的方向走去。

    这是棵非常高大的树木,因为距离那么远,他也只能看到大树的半身,顶上部分直通天际,完全被混沌笼罩住了。

    等走进一些,更能体会到其身形的庞大,不算裸在外的根系,单单枝叶覆盖的范围,就与一座古代城池相当了。

    这是一种缘行从未见过的树木,枝干笔直,树叶呈红黄色的菱形,正无风自动,微微摇晃着。

    “妖气是从这棵树上面散发出来的。”缘行细细感受了一番,才开口说。

    “很淡,没有什么戾气,也不知有没有产生神智,你怎么看?”金蝉问道。

    “一定能沟通的。”缘行想到方才的幻境,不由翘起了嘴角,若他推测无措,任务描述中的倒霉老乡,应该就是眼前这棵树了。

    他刚刚在心里做出回答,身周突然传来嘭嘭的声音,一根腰粗的根茎破土而出,在缘行的面前人立而起,摆动间成了一个身材纤细,五官分明的人形。

    对方好奇的歪着脑袋,腰下的根茎如蛇般滑动,绕着缘行转了一圈,小嘴巴张开着,如幻境中的列车员一般,无声诉说着什么。

    “贫僧缘行,见过女施主。”缘行微微皱眉,合十说道。

    树人伸出一只手,朝着和尚的脸探去,被躲避开也不见生气,而是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过了好久后,它后退了一些,重又将和尚上下打量一番。

    似乎又要准备开口说话,可嘴巴刚刚张开,拧在一起的根茎分散开又瞬间恢复,树人面色扭曲一阵,然后一个俯冲,整个身子瞬间没入地面。

    这是什么情况?缘行顿感不妙,按理说能施展那种幻境,又可以凝聚树根成人型的妖怪,应该可以沟通才是,可为什么对方说不出话来?

    想到此,他加快的脚步,快速朝大树奔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大树笼罩的范围内,地面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脚踩上去直接没到膝盖。

    仰起头,上面看似枝丫纵横,看似繁茂,可缘行总觉得上面的叶子稀疏了些。

    这时,大树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这一动作,又有大片大片的树叶飘落下来,树人再次出现,盯着缘行开口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语速非常缓慢,嗓子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腔调干涩得厉害。

    “贫僧也来自地球,此次是来救施主的。”缘行在脸上挤出一抹笑,缓缓答道。

    “地球?救……”树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许久后才又开口道:“你来晚了,我、我在这里住了好久,现在快死了。”

    缘行吃惊的看着对方。

    树人晃了晃脑袋,突然伸展前臂,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圆,接着,一副影像出现在缘行的面前。

    影像中初时是一片朦胧,连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蓦地,一道金色的光辉自大地升起,直冲天际。接着,原本血红色的天空出现了无数的裂痕,整个天空,不,应该说是整个空间都在崩塌碎裂,而那道金光也隐没了。

    可下一刻,又是一道金光升腾,这次是沿着大地蔓延。无数形状古怪的妖兽被金光扫中,无不在哀嚎中倒地化为尸骸。

    “这就是我刚来时的见到的场景。”树人又是一挥手,影像消失。然后她转身向远处滑去。

    缘行紧紧跟在后面,等绕过大树,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说不出话来,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到处是巨大的尸骨,满眼都是。

    “这……”

    “这里只剩我一个了,好久……”树人低喃着说。

    “哎……”金蝉的文字再次出现:“我明白了,这里是一方小世界,被妖魔界征服后做了跳板,成了入侵大黎世界的通道。当年怀真所做的,就是将这方小世界与妖魔界分离开,并镇杀所有残存妖魔。你这个老乡在怀真分割世界的前一刻进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原本的树妖死后被她占据身体,也幸好这是个生命力顽强的树妖,她才存活至今。只是,这里虽然灵气充裕,恐怕也无法支撑这么大一棵树的损耗,眼下已经神魂不稳,即将消散了。”

    “有解决的办法吗?”缘行突然想到来之前看到的任务描述,沉重的在心里发问。

    “即便是我完整之时,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金蝉回答。

    “既然能下发任务,是不是说,咱们可以去往她刚刚附身大树的时候。”

    “不可能的,怀真以自身为代价封禁这方小世界,是绝对不会让谁侵入的。就算提前进来挨到你老乡附身,咱们恐怕也要被困死在这里。想来,若不是封禁的力量即将好近,这里空间已然稳定,她求援的信念怕是也传不出去……”

    缘行看着面前的文字,心中百味陈杂。良久后,他长叹一声,重新对着树人躬身合十:“对不起,我来晚了。”

    谁知,面前的树人的反应却变得极为怪异,她歪着脑袋,又是在和尚身周绕了一圈:“人?”

    缘行古怪的点头,她又问:“你是怎么来的?”

    可没等缘行做出回答,她又如之前般,身子解体成几个树根,抽动着缩回到地下。

    金蝉说道:“她的神智并不清醒。想问什么尽快去问吧,看她的样子,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缘行快步走近树干,对着大树喊道:“施主有什么心愿吗?若有,贫僧必定帮您完成。”

    过了很久,树干上终于有了变化,一个巨大的人脸出现在缘行面前。

    “我死后,希望你能将我的种子带出去。”这一刻,对方似乎是清醒的,起码说话的语气比之前要通顺不少,声音也清脆许多。

    缘行没有犹豫直接点头:“贫僧保证找一个好地方将您的种子种下。”

    “还有……”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捏了起来:“还有一件小事请你帮忙……”

    “施主但说无妨。”缘行微笑以对,可下一刻听到对方的要求后,他的脸都绿了。

    “我、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第一九九章 传承(上)

    缘行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说尽全力满足对方心愿,这就被打脸了。

    问:一个正常的人类如何与超过几百倍体型的大树生下一个人类孩子?

    咳,画面实在太过猎奇惊悚,使得他急忙收摄心神。

    似乎是因为多年后见到了老乡,对方没有如之前那般神智不清醒,也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名僧人,羞赧的说道:“你误会了。”

    若有问题,也是您说得让人误会好吗?缘行默默吐槽。

    这时,大树的树干再次出现了变化,有道门户凭空出现,随着脚步声,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子缓步走了出来,上空树叶发散着淡淡的光,也映得她身周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使得眉目不是很清晰。

    “你好,我叫季蔓。”她躬身,学着和尚合十施礼,单手虚引,口中说道:“请入内一叙。”

    缘行挑眉:“季施主刚才说误会了,不知道是怎么个说法?”他却全没有走进去的意思。

    季蔓对于他的戒备并未生气,再一招手,整个树干向两旁分开,里面的情景完全呈现在面前。

    缘行一下子呆住了,只见,出现在眼前的并不如之前设想般的黑洞洞的洞窟,而是一座城市,是的,一座现代化的城市。

    有街道,有商铺,有高楼,有高架桥和停在路边的各种汽车。

    “这、这是……”

    “我在这里活得时间太长了,总会无聊,便会幻化出一些记忆中的东西打发时间,开始只是些投影,后来渐渐能靠游离于天地间的灵气具现出一些,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始终无法造出生物……”季蔓语气中满是遗憾,她背对着缘行,素手又是一挥,大街小巷立即出现了忙忙碌碌的人群,他们或散步交谈,或闲适对饮,或嬉戏玩乐,整个树干空间立即“活”了过来。

    “了不得,这已算虚空造物了。就连怀真鼎盛之时,也做不到这种程度。”金蝉的文字在眼前闪过。

    缘行盯着路边一个酒馆,里面窗明瓦亮,布置的温馨典雅,连桌上餐具的摆放都极具讲究,里面此时坐满了客人,聚在一起举杯畅饮,可在他的眼中,那些餐桌边的人只是些淡淡的影子,到底是有缺陷。

    “但她还是无法达到更高的层侧,更不能从这里突破出去。”他在心里回道。

    “是啊,终于知道你这个老乡的神魂为什么虚弱了,时常运用这种手段,再厉害的大能也支撑不了多久啊。不过,这个空间能这么快崩溃,显然也有它的一番功劳,若再给一点时间……”

    后面的内容金蝉没有说出口,缘行已明了。如果这个空间的灵气再充足些,这棵大树的生命力再顽强些,便不用他跑这一趟了。

    “可惜……”他唏嘘感叹。

    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季蔓回眸看了一眼,轻声说:“做这些固然不值,可困居此地太多年,若非如此,我怕早已疯掉了。生命的长久很重要,但孤独对我来说才是最可怕的。其实,现在能这般清醒的与你对话,也是耗费了很多的精力。没看我的叶子都掉了不少?”言罢,她重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缘行垂眸问道:“施主方才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是的,知道对方手段通天,他更不敢轻易进去了。外面空间开阔,他的神足通足以自保,进入树干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真怂……”金蝉给了他两个字。

    缘行眼皮跳了跳,不为所动。虽然对方都虚成这样了,他仍觉不放心。嗯,相比被人小看,还是贞操更重要些。

    而站在他对面的季蔓见状只笑了下,缓缓说道:“这个空间越来越不稳定,如果你没出现,我只怕会将最后一丝神魂寄在种子上,由我的孩子趁空间破碎的机会突破出去。”

    “孩子?”缘行一愣。

    “孩子,和你们人类一样的孩子。”季蔓歪下脑袋,身后的那座小城镇突然从中间分开,一根粗壮的树枝破土而出,飞快的到了两人跟前。

    然后,树根顶端如花苞绽放,露出里面小小的水晶状物体。

    借着天光,能看到里面蜷曲的小小身体,似乎是个胚胎。

    “我一直想有个人陪伴,可惜撒出去的种子别说进化成妖,竟连正常存活都无法做到。于是,我酝酿了很长时间,才有了这个胚胎。可惜……”季蔓轻轻抚摸着水晶,口中遗憾的说道:“因为缺少你们人类的基因模板,到这里便进行不下去了。”

    “所以……”缘行砸吧砸吧嘴,追问。

    这时,季蔓身上的光晕已经完全消去,露出姣好的面容出来,她嘴角噙着笑,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道:“之前在幻境,你虽然没有敌意,可毕竟是进入这里的第一个人类。若非你也出自地球,还是个好人。说不得,我会将你当做孩子的养料与参照模板。”

    果然,谨慎点还是没错的。早在进入这片空间之前,缘行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个当了两千多年妖怪的人,还能保持多少人性,恐怕只有天知道。眼下对方还能对自己这个同乡保留这份善意,已经殊为难得了。

    不过,听对方出口的“你们人类”这样的话,显然,她此时虽然以人类的外貌同自己见面交流,却已经完全认同了妖怪的身份,根本不当自己是人类了。

    “施主要我如何做?”缘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明白再考虑后面的事。

    “给我一些你的血。”季蔓眼神飘忽,直直盯着和尚轻声道:“原本我只要将种子给你便好,可这孩子毕竟乃我的心血所系,亦是破釜沉舟之举,这些年我所有的能量都凝聚在这里,轻易舍弃可惜了。还要劳烦你将孩子与种子一同带出去。”

    缘行默然,过了片刻后才又问:“施主对贫僧放心吗?”

    “实不相瞒,这个世界崩坏的速度远远超出预期,除了相信你,已别无他法。况且……”季蔓缘行重新打量了一番,又勾起嘴角,笑着说:“除了施展幻术与造物,我还有一本命神通,直觉非常的准,你一出现,我便知道你是好人。当然,我会在种子上留下禁制,只要你将它种植下去,便会得到我的一门神通,你看如何?”

    被凭白发了一张好人卡的缘行默然良久,才感叹道:“施主不必如此,就算没有好处,贫僧也绝对不会失言。”

    季蔓却是不置可否,对着和尚伸出了一只洁白的手:“你的血。”

    缘行稍作犹豫,便从指间逼出几滴精血,点在对上手中。

    献血在季蔓手心中瞬间隐没,不见一丝痕迹,然后她闭上了眼睛,过了好长时间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笑着道:“快好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果然那水晶也有了变化,体积由拳头大小渐渐开始膨胀,没多久便已经大如脸盆了。

    缘行凝神看去,水晶中一个蜷缩的胚胎在快速生长。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成了一个婴儿的模样。

    “这就是咱们的孩子,你的血液中蕴含着神奇的力量,这孩子将继承你我的优点,成为最出色的人类。看着拥有自己血脉的子嗣成长,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季蔓盯着水晶,嘴上说道。

    缘行嘴角一阵抽动,这话说的,太有歧义,也太暧昧了些。

    季蔓转头笑望他:“还有一些时间,我将种子给你。”说着,又是一伸手,一颗绿色、鸽卵大小的椭圆形种子出现在掌心:“到如今我也不知自己属于什么品种,种子的生长条件也非常苛刻,只能找拥有灵气、却已经枯死的树木投入其中,方才能成长。”

    缘行目瞪口呆,他以为只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种子一埋便算完成了任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要求。

    可能看出他的担心,季蔓安慰:“这颗种子能存活很长时间,你不必着急,慢慢寻找就是。”说到这里,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开玩笑般的说道:“我的神魂会在新的身体内逐渐成长恢复,如果你活得够长,咱们也许还会见面哦。”

    见识到季蔓神鬼莫测的手段,对方说什么,缘行如今都不会感觉意外了。他伸手接过种子,谁知刚一入手,额头便是一痛。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感受不到另一半舍利的存在,竟然被她嵌在了种子里。”金色文字闪动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了不止一倍。

    “什么?这里面有你的另一半?”缘行一惊。

    “不错,真是好手段,难怪这棵树能触摸到造物的门槛,有一半的功德舍利在身,即便无法使用,也能从中得了不少好处。”直到现在,金蝉依旧用“它”来称呼树人。

    “既然是功德舍利,需要将你补完整么?”缘行眸光一闪,一边在心中询问,一边取下了脖子上的挂珠,手法熟练的将种子系在弟子珠的末端,然后重新打了记子留。

    他以为金蝉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要求他将舍利取出来,谁知对方久久没有言语,过了好长时间才回答:“这时候取出来,种子就死了,还是等等吧。”

    原来金蝉也有顾忌。缘行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季蔓看他将珠子重新挂上了,脸上也多了份轻松,再次将目光投在水晶上,然后,她拍手笑道:“成了……”

第二百章 传承(中)

    季蔓说成了,其实指的是胚胎开始在水晶中渐渐开始发育。

    速度很快,但若要长成一个正常的婴儿,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缘行瞄了眼季蔓,对方显然没心思搭理自己,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水晶在看。

    虽然好奇她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这时却也不好多问了。索性直接盘坐到地方,也对着水晶发呆。

    “真是厉害,它按照你的基因模板,硬生生改变了自己一部分的身体构造,然后作用到这个胚胎上,如无意外,这将是一个健康的人类孩子。啧……”金蝉单用文字也能表达自己的赞叹。

    “这孩子没有问题?”缘行在心里追问,他能看出来,季蔓其实并不完全信任自己,而自己又何尝没有戒备?谁敢保证这孩子不是对方留下的后手?

    “这不属于虚空造物,而是正常的生物繁衍,就算它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干扰到一个新生的灵魂。至少,我没有发现里面存在任何的异常。恭喜,你真当爹了。”

    “呵呵。”缘行耷拉着眼皮,心情怏怏的回了两个字。

    他的确很喜欢小孩子,可并不意味着就想自己找人生一个。穿越之前因为玩兴大不愿过早受婚姻束缚,更不想承担为人父的责任,连女朋友都懒得找。

    受戒出家后,随着修行日久,这种破戒的想法自然更不会再有。

    突然要有个娃,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好吗?

    更何况这孩子与他真的没多大关系,他既没感觉到累,也体会不到爽,掉的那点血连疼痛感都欠奉。

    要说什么因为血脉相连就心情激荡,那纯粹属于胡扯。

    对于未来的忧虑绝对大于喜悦,他心情能好才怪。

    当然,不论缘行心绪如何的复杂,孩子仍在野蛮生长,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这种情况说起来相当的诡异,恐怕全天下的男人没几个能亲眼目睹一个孩子从胚胎长成独立生命的全部过程。

    水晶中孩子的五官已完全长开,但其成长的势头仍旧未减,直到头顶长出浓密的头发,身形也如一岁多孩子那般大小,才停止了生长势头。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大概两天或是三天,缘行的肚子已经数次发出抗议了。

    “可惜,若是还有余力,这孩子还可再长大一些。”季蔓幽幽叹息。言下之意,竟是等不及要孩子长大了。

    喜当爹的缘行嘴角一抽,看着水晶中的孩子,那眉眼怎么看怎么熟悉。

    “你的相貌,我很满意。”季蔓含笑的看了缘行一眼,然后微垂着别过脸去,其白皙的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缘行皱眉,这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植物的繁衍方式,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金蝉插了一句。

    缘行一愣,顿时一股凉意涌上头顶,他忆起自己滴在对方手中的血,难道……

    可没来得及让他多想,一道黑色的气体从地底突然冒了出来,瞬间包笼住二人面前的水晶,飞快的朝远方掠去。

    季蔓口中发出一连串辨认不出的音节,双手一挥,整个巨树抖动了起来,无数根蔓破土而出,向黑气扎去。

    “没想到这里竟还残存着一个大魔,看样子似乎要夺舍你的孩子。”金色文字快速闪过。

    缘行心中一惊,连忙纵跃出去,紧紧跟随在黑气后方。

    速度更快的是季蔓,她的根茎无限延展,在缘行之前最先接触黑气,可黑气并不是毫无防备,“砰”的一声,黑气周边窜出道道火焰,树根一旦接触,不但烧着一般快速瓦解碳,更有数道黑色火焰顺着树根向大树的主体蔓延。

    “魔火。”缘行冷哼一声,已经到了近前,知道不能碰触,他在半空中双掌交替,几道巨大的掌印击向黑气。

    就算之前多厉害的妖魔,在这座封闭的空间这么多年,恐怕已是强弩之末了。

    缘行的守空掌一掌接着一掌打在上面,顿时让黑气消散了不少。

    看到这种方法奏效,缘行横切一掌,一道利刃形状的先天真气喷薄而出,直接斩断了黑气,然后他大袖一招,将向下坠落的水晶收到怀中。

    “滋滋”的声响,缘行的袖子被找了几个洞之后,水晶上残存的魔火终于被金蝉吸收掉了。

    可能被激怒了,黑气幻化成一条黑色长蛇,盘旋半空,一双血红色的蛇目阴狠的盯着缘行,口中发出刺耳的嘶鸣。

    随着这道叫声的传播,更有无数的黑气自地底升腾而上,汇聚在长蛇周围,眼看着这条蛇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胀。

    缘行的身子已依照惯性向下方落去。他凌空换气,转了一个方向,躲避开向自己冲来的魔火,运用神足通瞬间回到了季蔓的身边。

    “不过是些苟延残喘的家伙,平日藏起来我只懒得理会,没想到竟敢对我的孩子下手,再留不得了。”季蔓已经斩断了自己燃烧的树根,她先看了眼缘行怀中正在碎裂的水晶,接着冷哼一声,双手凝结一个手印,参天的巨树再次出现了变化,上面的树叶飞扬而起,光芒渐盛,如无数利剑一般直直射向黑蛇。

    在阵阵嘶鸣当中,眼看着巨蛇似乎非常痛苦的扭动着身子,且身躯越来越小。

    可能因为实力悬殊,季蔓再不往空中的战斗看上一眼,而是伸手摸向缘行怀抱中的水晶,在她的触摸下,水晶偏偏碎裂,里面的孩子完全展露了出来。

    小家伙仍在沉眠当中,她的手揪了揪孩子软软的黑头发,然后又转移到脸蛋,按上去后瞬间又将手缩了回去。

    被人这般调戏,孩子紧闭着双眼,嘴巴蠕动了几下,一双小手上下舞动几下,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里的空间越发不稳定,为防万一,你带着孩子走吧。”季蔓的目光一直放在孩子身上,口中的话却是对着缘行说的。

    “施主可要离开?”后者确认般的问道。

    “我早没有独自离开的能力,更不可距离主体太远。”季蔓才将目光收回来,转到他的身上,轻声道:“那颗种子也是我,只要你将它种下,我终会有苏醒的那一日。”她虽然弯着眉眼,似乎在笑着,可两行泪水却流淌了下来。

    缘行嘴巴张了张,不知该如何安慰,可当他视线扫到怀中孩子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变。

    只因为,在他眼中,怀中的孩子胸口位置正有一团黑气盘桓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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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是蓝星?”缘行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看上对面大厦上那块“横城第二人民医院”的巨大招牌,心中对金蝉一顿抱怨。

    合着,自己又回到横城了。

    “我也没办法,空间不稳定,根本无法定位蓝星的位置。”金蝉缓慢的回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缘行叹气。

    “孩子身上的魔气只能一点点清理,大概需要一两日。”

    “还好。”缘行看着被男士内衣包裹住正在熟睡的孩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刻,他又愁眉苦脸起来。

    好不容易攒下的钱物当日都留在考古营地,眼下他又变成了身无分文,自己再饿几天没什么,可孩子若是醒过来没有东西吃,非嚎得让人你怀疑人生不可。

    不免想到在大黎朝照顾沈丫母子的记忆,那简直是场噩梦……

第二〇一章 传承(下)

    虽然金蝉已经确认这孩子没有什么问题,可同这世界上所有没做好准备就当爹的男人一样,对于怀中的孩子,缘行的观感是极其复杂的。

    毕竟,这小男孩来得太魔幻了些。

    如果有评选,这孩子一定是世界上身世来历最特别的一个。

    父亲恐怕致死仍是守身如玉的处男,而母亲连人都不是。

    现在时间应该是下午,这里属于繁华路段,街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有瞧见缘行的,虽然对一个和尚竟然抱着个孩子有些好奇,大多没做理会。

    可也有好心的打算上前询问一番,更有拿出手机似乎要报警的。

    缘行转身便走到拐角处,然后快速消失不见了。

    他可是记得,本地官府一直在寻找他呢,知道问题可能出在那个提前八十年出现的手机上,这件事就变得太复杂了,还是躲着点为好。

    至于先前电话说的所谓故人,他心中当然会有些许遗憾,可那又如何?八十年时过境迁,那些往事,就当过眼云烟,散了吧。

    也许,不见才是最好的。

    这座城市他原本就不算熟悉,不明方向,也不知到了哪里,几次腾挪终于找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打算先歇一歇。

    就算先天高手,几天不合眼不吃饭,也顶不住啊。

    他瞄了眼仍在熟睡的孩子,但愿晚些醒来。起码,要等他有些准备。

    可惜,终究天不如人愿,他这边还没想好该怎么去弄些食物糊口,怀里的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仰着头,愣愣的看着胡子拉碴的缘行半天,接着小嘴一撇,委屈吧啦的哭了起来。

    先是小声饮泣,泪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缘行一惊,抱着孩子轻轻摇晃,想要哄一哄。谁知他没动作还好,这一摇晃,孩子的嘴巴长大,露着小奶牙便嚎了起来。

    也不知这么小一个东西,哭声为何这般的响亮,缘行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他抬头看了眼楼上听到动静正在开窗的人,忙站了起来走出巷子,一边徒劳的哄着,一边想着对策。

    “这是饿了吧?”金蝉问道。

    “还尿了。”缘行忍受着胸口湿漉漉的触感,欲哭无泪的叹了一声。

    左顾右盼一番,这里的环境非常幽静,巷子外面都是老式的住宅小区,也远离了繁华的街道。

    可也正因如此,孩子的哭声才显得明显。他最后一咬牙,直接走进了对面的小超市。

    超市里人很少,缘行打眼一扫,只有一个老太太在挑选着货架上的东西。

    “您好,您需要点什么?”柜台后的超市老板见进来个和尚,礼貌的问了句。

    “阿弥陀佛,贫僧是路过的僧人,孩子饿了,您看能不能……”缘行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一是因为他突然想不起来怀中这么大的孩子现在能吃什么,二来,是因为跑到自己跟前的老妇人。

    “释、释先生,真的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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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修典雅的客厅内,缘行将视线从老妇人怀中正抱着奶瓶在狂喝的孩子身上收回来,才正色的对面前的两位老人合十一礼:“多谢两位施主的帮助。”

    嗯,总算不用听那贯耳的魔音了。

    不过乞食时遇到熟人,还是自己的“晚辈”,这就未免有些戏剧化了。

    是的,尽管时光在两位老人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他也能轻易分辨出他们的身份,李宏义与孟招弟,当年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学生。只是,当年的两个喜欢打打闹闹的青梅竹马,此刻竟然已经成了耄耋老人。

    真是世事无常啊。他心里涌起无限的唏嘘。

    和尚不知道的是,对面的两人这时才更加的尴尬。

    时隔八十多年再次看到自己的启蒙老师,按理说是件高兴的事,可若老师长得比他们孙子还年轻,还是个落魄和尚,化缘到了自己家门口呢?

    饶是之前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但这么突然的见面,情形又是如此的诡异,实在令人反应不及。

    八十年,物是人非,许多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包括脑中的记忆与内心的情感。

    早先看到视频时的那种激动与热泪,毕竟只存在刹那。

    长久的追寻,只剩执念而已。

    预想中的千言万语,到了此时,竟也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室内的气氛,诡异安静,只有孩子裹吸奶嘴的声音在持续。

    过了很长的时间,孩子似乎吃饱了,将头别了过去,老妇人才将奶瓶收了回来。笑望着缘行:“之前在超市喊您释先生,一看您的反应,便知道叫对了。”

    毕竟,有推断说缘行从后世穿越到八十年前的,其实孟招弟当时也不知道面前这个抱着孩子的和尚是否真的穿越过,那句释先生真的有些试探的意思。

    缘行回了个笑容:“李施主与孟施主,贫僧怎会忘?”

    “这是您的孩子?”孟招弟看了眼眉目与和尚极为相似的孩子,又笑着问。她眼中的狡黠一如当年少女之时。

    出口是问句,但语气里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这回换缘行尴尬了,他老脸一红,不是羞愧,而是无措。饶是修行多年,面对这么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短时间内也无法坦然承受。

    话头一开,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两个老学生说起了自己这一生,有痛苦、有希望、有奋斗、有追寻,现在生活安逸,儿孙满堂,晚年幸福。

    缘行听了也为之高兴,但他不能透漏自己的秘密,只谈了些当年打仗的事情,最近两个月苦逼的经历也需挑着讲。

    期间,李宏义提起遇到另一个秦空的事情,一边说还一边看着缘行的脸色,可惜后者面上的笑容始终未曾变过,似乎那个秦空真的与之无关。

    “我们以为他与您有关,便一直暗中关注,可惜那孩子在去年就猝死了,心脏病。”李宏义叹着气说道。

    “时也命也。”缘行垂眸,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李宏义与孟招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丝丝失望的情绪。

    “对了。”孟招弟突然一拍脑袋,匆匆的站起来,将安静的孩子还给缘行后,从书房取了样东西,又拐到厨房拎了两个小坛子,一起放到茶几上。

    “这是您的东西吧?”她先将一把小刀递到缘行面前。

    缘行笑着接过,好奇问道:“正是我的戒刀,怎会在你这里?”

    “这是我孙子拿回来的,他在安保局工作,前几天跟您通电话的就是这小子。”李宏义在旁解释道。

    缘行这才恍然,找到了这东西,又有李孟两人在,也难怪官方能这么快确认自己的身份了。

    “这两坛酒,是刘子瑜刘先生临终前酿制的,原就是给您准备的。”孟招弟抹了把眼睛。

    “刘子瑜……”猛然听到本世界最好一个朋友的消息,缘行不由一愣。只是……

    “我乃出家的僧人,他给我酒做什么?”

    “刘先生将零号机、哦,也就是那部手机上交国家后,一直在京都工作,期间也参与过寻找您的几次行动,他就是想再见见您,可惜……”孟招弟叹了声,缓了缓情绪接着说:“他一直说您请他喝了好几次的酒,却从未见您喝过,都说老小老小,他最后那几年,性格与孩子也差不多了,执拗得很,声称一定酿酒给您喝。”

    “阿弥陀佛。”缘行口诵佛号,目中露出怀念之色。

    李宏义看了眼妻子,想了想,才又开口道:“老师,我们这么多年一直在安保局工作,为了就是找到您,如今您终于出现,能不能告诉我们,您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穿越现在与过去?”

    这话一出,场面再次安静。

    缘行叹了口气,正要开口之时,耳朵却动了几下,然后他站了起来。

    “有人来了,很多人。”他转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听觉灵敏,能听到很多杂乱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可能是安保局的人。”李宏义的脸上倒是一片镇定:“您放心,有我们在,他们不敢对您不尊敬。”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了,孟招弟忙跑去开门,没一会儿,一大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身材笔挺的年轻男子。

    一见到缘行,便伸出手来:“您便是释先生吧?我是李衡,目前是横城安保局的负责人,幸会幸会。”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缘行,便被轮椅上的李宏义一巴掌打掉了。

    “老师,这就是我的孙子。”

    缘行笑着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却在询问金蝉:“现在能不能回到蓝星?”

    “勉强可以,不过孩子身上的魔气可能需要多一天才能化解干净。”

    “对孩子有没有负面影响?”缘行追问。

    “只是魔气的残留,有我在,怎会有影响?”金蝉回答。

    “那你开门吧。”

    “带着魔气开这种远程时空门,会耗费很多功德,你帮助穿越者才到手这些功德,这时离开岂不浪费?”金蝉却有些不情不愿。

    “留着功德给你克扣吗?”缘行在心里刺了对方一句。

    “……”金蝉连文字都懒得回了。

    缘行笑了笑,然后大声的说道:“感谢诸位的帮助,贫僧有事,这就要走了。”本就不愿与本地官府过多接触,可又怕自己突然消失连累了李宏义夫妻,如今多了这么多的人证,正好是离开的机会。

    “您,您要去哪里?”李宏义吃惊的看着他。

    “从哪里来,便往哪里去。”缘行呵呵一笑,片刻后,在众多的惊呼声中,他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房门大小的光圈。

    “我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至于穿梭过去未来的本事,诸位就当做佛门神通吧。”言罢,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酒坛,跨入了光圈,然后,光圈凝聚成一个光点,瞬间后便消失不见……

    ----------------------

    看到面前的一堵墙,缘行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了蓝星,因为他之前就是在这里被传送走的。

    因为时差的关系,蓝星现在明显是在深夜,周围静悄悄的。

    他走出了巷子,在街边找了个供游人歇脚的长椅坐下,这才腾出一只手,去掏挂在脖子上的手机。

    开机,连接移动网络,在夏国度过两个月,蓝星这里过去了两天,他皱眉沉思,上次去那回留了三年多,也只过去三天不到。看来时间的差异是与灵气强弱有关系的,这回难道是因为接触到了超凡力量才与上次不同,还是因为带了太多的东西?

    他在心中略作计较后,询问金蝉,对方似乎因为那句“克扣”生气了,久久也不回话,缘行打开包裹孩子的衣服,见胸口的黑气在渐渐消散,说明金蝉没有沉睡,依然在吸纳清理这孩子身上的魔气,只是不愿意搭理自己,便笑了下,不再去管。

    不像大城市,小镇子的夜非常安静,除了远处楼房上的几点荧光,路灯下连经过的车辆都非常的稀少。

    街道上空荡荡,在这个盛夏的凌晨,一个行人都看不见。

    缘行捂着肚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长椅上,怀里紧紧抱着熟睡的孩子。

    这种时间,这样的环境,当然,更可能是因为过度的饥饿,缘行盯着天上零零散散的星星,心绪的起伏比平日要稍微大了些。

    他先瞥了眼身侧的两个小酒坛,这是已故朋友的心意,他不得不接受。尽管永远不回去喝,却肯定会成为自己最为珍视的藏品。

    挂珠上系着的种子,也许真的如季蔓所说,那是她生命的延续,若干年后,她会已另一种方式继续存活在某个世界。

    至于这个孩子,他伸手摸了摸怀中孩子娇嫩的小脸,自己明明并未破戒,却突然多出这么一个血脉,这话说出去荒诞,听起来可笑,可事实就是如此。

    难道要打死也不承认,等孩子大一些再收做弟子好好管教?可自己一个常年不着家的,又如何能养活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真是,我该拿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办?缘行苦恼的拍了拍额头,一时间真的难以取舍。

    愁眉苦脸的想了好一阵,也没得到妥善的处置办法,索性不再去想,强迫让自己睡觉,折腾了许久,方才渐渐的有了睡意。

    恍恍惚惚间,又梦到了许久许久之前,一个老和尚对着跪在身前的小沙弥慈祥的说道:“禅,乃弃恶之意,行、乃由因缘所造,又指无常之一切法。你生有宿慧,与佛有缘,如今受戒,往日种种皆成云烟,俗名便不可再用,为师今授你法名‘佛禅’,号‘缘行’……”

第二〇二章 渣男

    因为身体机能非常强,练武之人的睡眠其实很轻,外界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及时发现。

    尽管非常的疲惫,缘行还是很轻易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了。

    这时,东边的天上刚刚透下点光,竟比做早课的时间还要早。

    他撑着身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将尿不湿脱下来,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又重新将那件已经干了的内衣给孩子包上。现在没有条件,只能先应付着。

    可能是因为刚出生的关系,虽然孩子已经长到一岁多大,这时却仍贪睡,舒服了立刻就安静。

    缘行则睡意全无,打了个哈欠,又暗骂了句自己真傻,昨晚该找个旅店睡的,起码比露宿要方便些。

    他坐在长椅上,挨到了天边太阳升起,街上的早点摊已经开张,他又看了时间,七点半,这时候应该起床了吧?

    他沿着街道开始闲逛起来,一边寻找早开门的孕婴店,一边犹豫着用手机拨出了一串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

    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已经起床洗漱,准备吃早饭上班了。

    可偏偏向灵不属于一般人,因为缘行的突然失踪,一起前来的向灵自然被调查组搞得头大,好在刘一手虽然总被手下人骂,可真遇到事还是比较靠谱的。也不知怎么做的沟通,昨晚调查组连夜撤走了,对缘行的调查自然戛然而止。

    想到调查组长临走时那黑成锅底的脸,向灵当然无比舒坦,昨晚猫在营房里,利用官方的光纤网络跟朋友开黑,大杀四方到后半夜才睡下。

    身为外围高手的专职联络人,向灵其实也经常跟随外勤人员参加训练,在睡梦中被惊醒也不是一次两次,半夜跑去给人擦屁股的事也没少干。

    别看她平日大大咧咧,其实脾气完全称不上好,表面上当然不会说什么,可背地里骂骂咧咧也属常事。

    但今天,在看到上面来电显示的刹那,她整个人惊得坐了起来,先前的不耐烦与对美梦的眷恋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急忙按下接听键……

    等向灵带着临时雇佣来的育婴师走进某某孕婴店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处的缘行。

    最显眼的出了那颗标志性的大光头,还有他怀中正手舞足蹈的可爱孩子。

    听到了脚步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望了过来。

    向灵能明显的感觉到,往日里总是表现得从容淡定的和尚明显松了一口气,而他抱着的孩子则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眨了几下,然后竟如同打招呼一般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

    向灵瞄了眼和尚脚前那一大包的婴幼儿用品,接着将目光投向眉眼相似的一大一小两长脸上,看到和尚光脑头上密布的汗水和苦大仇深的表情,

    尽管有些不厚道,可还是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然后她毫不犹豫的取出手机,“咔嚓”一声,嗯,这么难得的场面,当然要拍照留念……

    --------------

    越野车奔驰在国道上,两旁的竹林树木飞快的向后退去。

    向灵与抱着孩子的育婴师坐在后座,保姆很尽责,正拿着个橡胶玩具逗弄着孩子。

    睡饱的幼儿非常活泼好动,玩得不亦乐乎,不时还会发出开心的笑声,声音软糯,光听着就感觉可爱。

    向灵则缩在一边,一会儿看眼孩子,一会儿又将视线转移到前方缘行的后脑勺上。

    缘行不用回头,凭他的直觉也能察觉到向灵的注目,可他有苦难言,谁让这孩子长得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自己呢?

    这都什么事儿?他一向少与外人接触,更不在意什么名声,可这孩子来的突然,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清净的修行生活被完全扰乱了。

    是的,荣升奶爸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苦不堪言,照顾一个小孩简直比在外苦行数月还要身心疲惫。再加上这次出门太急,根本没有携带证件,所以才厚着脸皮跟向灵求助。

    越想越郁闷,他按了按钮,车窗缓缓降下,他实在需要让自己透透气。

    “你搞啥子?山里风凉,孩子这么小吹风会得病的,赶紧关掉。”谁知前车窗刚刚放下,缘行身后就传来育婴师的呵斥声。

    “哦。”他一惊,连忙又将车窗升了上去。

    暗暗叹了口气,只能望着前方的路面发呆。没多久,可能因为景物单调,也可能真是几天没休息好太过疲惫,他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与之相反,同样只睡了几个小时的向灵却格外精神。她偷偷在孩子娇嫩的手脚和脸蛋儿上摸一把,受到孩子抗议的拍打或是听到小嘴里发出的哼哼声,才嬉笑着收回爪子。

    “太好玩了。”她眯着眼睛,感觉这种乐趣不能自己一人独享,便打开手机微微,点了一个熟悉的头像,发了段留言过去。

    火灵:“楠姐,你猜我今天遇到了什么稀奇事?卖萌jpg”

    很快,对面就出来了信息。

    楠木可依:“跟我打什么哑谜?三藏习惯性失踪,你在湘南的工作是不是了结了?”

    火灵:“你说三藏是不是真对调查组有意见?这边调查组刚走,他就重新出现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儿子,好可爱。”

    楠木可依:“你这死丫头,怎么敢背后编排出家人。”

    火灵:“有证据。”

    向灵瞄了眼缘行的后脑勺,抿着嘴上传了一张照片。

    楠木可依:“目瞪口呆jpg,这是真的?”

    “三藏没有直接承认,可也没否认啊!你看这孩子的鼻子眼睛,是不是同他一模一样?”

    楠木可依:“好个和尚,平日里表现得道貌岸然,没想到也会犯戒,连孩子都有了,真是衣冠禽兽的假正经。亏我对他还曾有过那么一丢丢的好感。”

    火灵:“对,就是假正经!不过这个小和尚真的好可爱!星星眼jpg。”

    其实,如果是一个不认识的犯戒和尚,向灵就算不口诛笔伐一番,也会控制不住的产生鄙视心理。

    可若犯戒的是自己熟悉的朋友,那又完全是另外一种心态了。

    平日里严守戒律,一脸禁欲犯的缘行突然破了规矩,竟然连儿子都有了?嗯,刺激。

    这就如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啊,总是如此双标。

    火灵:“也不知这孩子的母亲是哪个?连那么一个古板沉闷的和尚竟然也能勾搭到手。”

    对面过了一段时间,才回了消息:“我身在东瀛,目前无法插手国内的事,如果你真想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不如从缘行两年前在南方行脚的经历查起……”

    “有道理,按照孩子的年龄推断,真的刚好与那段时间吻合。”

    乘车的旅途过于单调,东瀛的夏晓楠似乎也非常的闲,于是同样无聊的两人通过微微,竟然用文字构思出了各种版本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要么是银衣盛装的多情苗女,要么是温柔可人的俏佳人,不是雷厉风行的职场女性,就是对爱情充满幻想,贪图和尚美色的单纯少女。

    而男主人公,永远是一个破衣烂衫满身的落魄,有时光风霁月,有时神志不清的英俊和尚。

    可浓浓的爱意完全感化不了一心向佛的僧人,于是女主角只能黯然离场,偷偷躲在家中生下了两个人的孩子。

    而不论这些故事如何的曲折又离奇,虐心且狗血。

    到了最后,她们无一例外都用两个字作为收尾。

    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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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来时的路线一致,越野车抵达军用机场后,吃了顿还算丰盛的午饭后,直接飞回了岛城。

    向灵很细心,让司机先将车开到市里,在保姆的建议下购置了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才将缘行父子送回到银山镇的小庙。

    这时天已经黑了,可新晋奶爸缘行还不得不暂时放弃晚课,跟着育婴师学习照顾幼儿。

    包括正确抱孩子的姿势,给孩子换尿布,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吃什么,怎样保证孩子的营养均衡,怎么选择合适的奶粉,又怎么去冲泡,如何与孩子互动,外出应该注意什么等等等等。

    天可怜见,遇到再晦涩难懂的经文,缘行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可一遇到这种从未接触过的育儿知识,他却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他真没想到,养活一个孩子竟然有这么复杂。

    尽责的育婴师嘱咐了半天,见他每一条每一分类都用小本子做了详细的笔记,又当场做了运用,这才算满意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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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领了丰厚报酬的育婴师才跟着哈欠连天的向灵,在缘行的千恩万谢中下了山。

    关上车门后,五十多岁的专业育婴师回头望了眼已经隐在夜色中的小庙:“作孽啊,没想到真是和尚,孩子这么小就要住在庙里……”说到这里,她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一旁的向灵目光闪了闪,却也是无奈,她见缘行有独立抚养孩子的打算,似乎没有打算告诉父母的意思。

    作为朋友,她感觉对方这样做并不妥当。可身为督卫府与缘行之间的联络人,这个消息可以上报,更能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夏晓楠沟通,却唯独不能向普通人的秦家夫妇透漏。

    莫名的,她有些同情缘行的父母,不孝的儿子一心出家为僧,好不容易有了孙子,也要跟着住在寺院里,官方一帮人却只能依照缘行的意愿替他瞒着,也太可怜了些。

    -------------

    其实,向灵误会了。

    早在回来的路上,缘行已经做好了决定,三天后就找个机会带孩子回父母家,到时看老人的意思,愿意帮忙照顾最好,不愿意他就将孩子留在老宅。

    反正,先天后他已不用服用药物,省下的钱雇个全职保姆还是足够的。

    嗯,这话其实只是他自我的心里安慰,父母看到亲孙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想想他刚回来时那些经常上门的漂亮姑娘……

    至于为什么是三天,因为孩子身上还有些残存的魔气,必须呆在他的身旁,金蝉才能进行化解。

    三天,还只是保守估计。

    所以,必须先瞒着,否则若要父母得知消息,这孩子能在身边多留几个小时都算万幸。

    缘行苦修受得,粗茶淡饭吃得,操心照顾一个小孩子看上去也没什么。

    一岁大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这孩子也是,成天咧着嘴傻乐,嘴里咿咿呀呀冒出来的都是婴语,好玩极了。

    这是在不哭的时候,因为不能沟通,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会哭,又为什么要哭。

    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奶爸,不过这样过了一两天,缘行认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无非几句话:注意通风,温水冲奶,多洗手,勤消毒,戴口罩,不扎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咳!这年纪的孩子好奇心已经加重,片刻不得安稳。白天跟在满地乱爬的孩子后面收拾残局,还需时刻盯着以防他磕了碰了,稍有疏忽,轻则短泣,重则大哭。

    半夜,更是免不了要多醒上几次。

    如此而已嘛。

    第三天一早,缘行看着镜子中自己眼睛周围的黑眼圈,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孩子还在熟睡,他默默做了早课。然后就开始给孩子准备冲牛奶的温水。

    谁知,他刚将电水壶灌满,还没等插电,便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没多久,院子的大门便被敲响。

    “这么早会是谁?难道又出事儿了?”缘行暗自皱眉,连忙跑去开门。

    等大门一开,见到来人,他微微一愣:“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来人正是秦父秦母。

    他这句话等于白问,秦母根本看都不看和尚,一把将他推开,从他侧面进了院子,然后直奔卧室。

    缘行心头一跳,立即察觉不妙,求助的看向父亲。

    秦父的身子也已经进了门,在经过他身旁时停住了,一根手指差一点就戳到他鼻子上:“你啊……”说着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快步朝里走去。

    缘行这时哪里还不明白?孩子的存在肯定是暴露了。

    暗叫一声苦也,他搓了搓脸,也急忙跟了上去……

第二〇三章 小树

    虽然起个“寒寺”的名字,缘行这里其实就是一座小庙。

    坐落在正中间,面积最大的当然是佛堂,也是他每日早课的地方。

    从侧门拐进去是生活区,围绕着装修雅致的小院子。僧舍、斋堂、客房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秦父秦母尽管没来过几次,但这里结构简单,绝不会找错。

    其实,就这点距离,缘行一个迈步差不多就能拦住父母,但他敢吗?

    只能愁眉苦脸,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刚推开门,秦母眼睛便是一亮,难抑激动的朝房间正中央摆放的儿童摇床走去。

    摇床内的孩子此刻睡得正香,小嘴巴抿在一起,鼻头一颗大泡泡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秦母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看到孩子那张小脸,她眼里似乎要凝出水来了。

    秦父打算摸摸孩子,手刚伸出去就被轻轻拍打了一下,抬头正见老婆瞪着自己,忙醒悟过来,尴尬的收回手。看了没一会儿,他一反往日的严肃,咧开嘴,无声的傻笑起来。

    老夫妻就这样微微弯着腰,直勾勾的看着摇床上的孩子熟睡。满心喜爱的他们自不觉得什么,身后的缘行却替他们感到累。

    “妈……”他想劝劝,可刚出口一个字,就结结实实挨了两记眼刀。

    得!他砸吧砸吧嘴,见父母又转头继续盯着孩子看,也不自讨没趣了。轻手轻脚的打开衣柜,将早课时披上的袈裟解下,整齐的叠放好,转身出门。

    给电水壶插上电,又按下了保温按钮。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估计孩子不会这么快起来,便又拎了长杆扫帚,开始清扫工作。

    先从小院扫起,然后回廊、前院。

    许是真的累了,僧舍内的秦母终于直起腰,将视线从孩子身上挪了开,转头打量起身处的这个房间。

    缘行的新住所她还从未进来过,与猜想的差不多,这里布置得非常简单。如果不是书桌上那台老旧的台灯,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一个现代人的居所。

    米色的落地窗帘拉来了一道缝隙,阳光凝聚成光柱照在书桌上。台灯下,铺着誊抄一半的经文,黑色字迹整齐干净,极富美感。笔记本电脑被装在包里,与一摞经书在一起静静占据角落,摆放的规整有矩井井有条。

    从老宅拉来的旧衣柜靠在墙上,柜门镜子已经开裂,被透明胶布粘着,勉强还算完整。

    简陋的单人木板床被褥齐整,摊开着一件灰色袍子,袖子上的补丁显然没有缝完,针线还留在上面。

    她静静的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渐渐红了。

    秦父上前,左手抚在妻子背上,柔声劝慰:“这么多年,还没想开么?”

    秦母横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只是别过头去,用手擦拭眼角。

    秦父叹息一声,恰在此时,摇床内传出了动静,夫妻俩俱都收敛情绪,急忙围拢过去。

    床上的小人儿已然醒了,哼哼唧唧的原打算哭的,可看到面前突然冒出来的两颗大脑袋。大眼睛眨呀眨,愣是将眼泪憋了回去,一只小胖手伸出薄被外,隔空打招呼似的挥舞了几下,然后裹着手指头,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直愣愣看着摇床外的两个人,样子蠢萌可爱极了。

    “哎呦……”秦母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一把将孩子抱起,对着丈夫道:“你看,简直跟秦空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啊,尤其这双眼睛,真的太像了。”秦父也凑上前,欣喜的说道。

    可秦母却突然不悦的哼道:“真是,哪有给小孩玩这个的?”她说着抬起幼儿的另一只手,方才因为藏在被里,他们竟然都忽略了。这时才发现,孩子手中竟然紧紧攥着一串珠子。

    那是僧人佩戴的挂珠。

    秦父不由皱眉,之后两夫妻下定决心般齐齐点头,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不行,这孩子绝对不能留在庙里。

    ----------

    尽管需要分出精力照顾一个小孩子,可工作与修行其实并未耽搁多少,小庙院子每日都有打理,清扫起来非常容易。

    缘行在磨时间,他不怕父母的责难,回来的第一天,他便已经做好准备,连说辞都打好了腹稿。

    只不过,抱着孩子上门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点的变化,稍微被动了些,可事情总要面对不是?而且父母嘛,总是能够沟通的。

    他在为另一件事头疼,如何将孩子多留两天。

    是的,孩子身上的魔气并未散尽,金蝉说,还需两日光景。

    实在不行,我跟着一起去?他暗自打算。

    他这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但其实一直关注着后院的动静,等着孩子哭声传出来再回去。

    但他没等到孩子的哭声,父母已经抱着孩子出来了。

    缘行放下扫帚,惊疑不定的看着母亲怀中正在卖萌的娃。

    真不愧是人妖、咳!不愧是千年大妖生下的孩子,这么小就会看人下菜碟儿了。

    之前每天早晨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哪去了?

    不是不给吃的不换尿布就不依不饶吗?

    这会儿怎么乖巧听话了?

    合着就贫僧好欺负是吧?

    他这头正在吐槽加怀疑人生,那边的秦母已经将一串挂珠塞到他怀里,口中埋怨道:“买不起玩具是吗?给这么小的孩子玩这种东西?”

    缘行手忙脚乱的将挂珠佩戴到身上,心里暗自叹息,珠子上有他母亲的气息,孩子当然会喜欢,可这就没必要做解释了。

    目前来说,小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事情都要孩子吃饱再说。

    没多久,等孩子被换上了新的纸尿裤,手捧上了奶瓶。

    秦父秦母才抱着孩子在院中石桌上入座。

    缘行也想坐,却被秦父呵斥住了:“谁让你坐的?站着!”

    “哎……”他忙挺胸收腹,可想想觉得不对,又低下脑袋,腰稍微弯些,肩膀也塌了。这就等着挨训呢,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再端着出家人的架子硬抗,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父母面前谦卑点不丢人。

    秦父差点被他这惫懒样子气乐,哼了一声,才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真是你的?”

    缘行意外的看向逗弄着孩子的母亲,过去犯错,都是母亲充当黑脸的角色,没想到今天竟然是父亲最先向自己开火。

    他叹了口气,点头:“是。”

    果然如此,秦氏夫妻对视一眼,尽管早有准备,可真得到了答复,他们还是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

    紧接着,秦父的面色蓦地转为严肃,“啪”地一拍桌子,厉声大喝:“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我和你妈?”

    来了!缘行眼皮颤了颤,摆出诚惶诚恐的态度,解释道:“我这、我这也是才知道不久,打算安定几天就带他给你们个惊喜的。”嗯,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反正他真是如此打算的。

    当然,对父母来说也许是惊喜,可缘行自己,则是懵逼加惊吓,从胚胎发育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一个礼拜,若非亲身经历,打死他都不信生个孩子竟会有这样的速度。

    场面安静了一小会儿,秦父怀疑看这儿子,见他表情态度诚恳,面上的怒容消散了些,继续道:“孩子的母亲是谁?你……”原想再问问儿子有没有还俗的打算,可想想对方的性格,他强自忍住了,想了想才又问:“孩子在这里,以后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儿子能结婚最好,不结婚……虽说现在孩子在缘行这里,万一女方反悔来争夺抚养权,出家的和尚明显没有任何的优势,这很现实。

    “他母亲不在这个世上了。”缘行看了眼正抱着奶瓶喝得起劲儿的孩子,轻声说了句。他清楚,对于孩子那个从未露面的“母亲”,父母肯定在心中有着多种猜测,可他真的无法解释,又不能撒谎去哄骗,只能挑能说的说。

    此言一出,坐在桌前的秦氏夫妇均是一愣,秦母将孩子搂紧了,贴着他的脸哀叹道:“我可怜的大孙子,这么小就没了妈……”

    秦父也跟着叹气。

    缘行偷偷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度过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头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了句:“对了,我孙子叫什么?”

    “啊?”缘行愣住了。

    知子莫若母,秦母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明白了,将孩子递给一旁的丈夫,她咬牙站起来,两步到了和尚跟前,一巴掌拍到那颗闪亮的光头上。

    “你这不靠谱的,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还‘啊’?我叫你‘啊’……”用力打了几下还不过瘾,便使出了最擅长的招式,一把揪住缘行的耳朵,然后顺时针一拧。

    “哎呦、啊……”小庙中传出长长的、听着就疼的惨叫声……

    --------------

    秦母原打算将孩子直接抱走的,既然当爹的都不上心,连给孩子起名的事情都能忘,那还不如由自己教养。反正家中还有一个小的,两个孩子在一起或还更热闹。

    这可不成,缘行捂着一只耳朵,直说孩子身上缠了邪祟,需要时间进行清理。实在不行,他也可以跟着去。

    事关孙子的健康问题,虽然理由很玄幻,可现实世界稀奇古怪的事情已经太多,秦氏夫妇怎敢掉以轻心?

    或许觉得这样的事在庙里解决才稳妥,秦母稍一犹豫就答应了。

    不过她对自己不靠谱的儿子也不放心,坚持要在这里留宿两天照顾小树。

    是的,我们可怜的娃终于有了一个名字:秦小树。

    这是缘行在剧痛当中脑子灵光一闪想出的好名字。

    尽管被父母好顿嫌弃,可在他的坚持下,还是用了小树这个看上去很有童心的名字。

    只有缘行清楚,只有这个名字才与这个来历奇特的孩子最相配。

    母亲是大树,他是小树,多么贴合?

    对于给孩子取名字这事儿,其实真怪不到缘行,毕竟孩子来得太快太突然,他都在懵逼当中没有反应过来,可这解释在父母那里行不通。

    哦,孩子看上去都一岁多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吗?就算你缘行不起,孩子的母亲总要给个小名吧?到你这就啥也不知道,你咋当的爹?

    所以,这口黑锅缘行不背也得背。这顿打,挨得一点不冤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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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住两天,秦母却对小庙的条件非常的不满意。专业育婴师建议下购置的儿童物品很齐全,但在她看来还是欠缺很多。

    鉴于缘行需要“施法解煞”,秦父便成了苦力,被吩咐着折腾了好几趟,来往于市内郊区,重新买了不少的东西上山。

    忙活了一整日,第二天一大早,秦父又开车过来,还带着怀里抱着大黑猫的秦朔。

    祖孙三代整整五口人,在这座小庙算是团聚了。

    小豆子见到缘行很亲切,上来就是一阵磨蹭,可一看到小树,身上的毛却是全都炸了起来。“喵呜”嘶鸣着,一步一步颤抖着往后退。

    “这猫怎么了?”一手抱着孙子,一手牵着小儿子的秦母见状,惊疑的问道。

    “可能因为魔气并未散去。”缘行抱起小豆子,做出猜测。他是没觉得小树身上残存的魔气有什么厉害,可猫这种生物天生敏感,有很多特异之处,能被魔气触动也是正常。

    秦母听了他的解释,又见小豆子在他怀中果然立刻安静了下来,这才释疑,一手抱着孙子,一手牵着小儿子走进了小庙。

    可后面的缘行却在这时停住了脚步,因为有金色的文字在他面前突然出现。

    “也许还有等级的压制。小树毕竟是大妖的孩子。”

    “小树只是人类,这话也是你之前说的。”缘行面色微沉。

    “没错,他是人类,但并不普通。身上带些母亲的特质也属正常,我在清理魔气的时候发现这孩子有天赋神通。”

    “什么神通?会不会对未来或是周围的人有影响?”缘行有些担忧。

    “类似于传说中的侦测邪恶,他能发现谁对他有恶意,你道前几天他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的大哭?”

    “那是你做的?”缘行恍然。

    “不错,我故意释放一些恶意出来,他果然非常敏感。”

    “这就好。”

    经过这番交涉,缘行也算放下心来。其实这种结果也不错,起码小树这孩子有了这个神通,将来的生活会安全许多。

    他笑了笑,也走进了小庙。

    客房中,秦母正在整理丈夫带过来的用品,而秦朔则与小树席地而坐,这两个孩子相差五六岁,却好似已经成了朋友,一个糯声的哄着,一个咿咿呀呀的傻笑着。

    说来奇怪,明明都听不懂对方再说什么,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聊得特别起劲儿。

    缘行怀中的小豆子这时似乎不再惧怕了,蹭的跳了下去,两步到了小主人的身旁,懒洋洋的趴到地上。

    而秦父则靠着门,在静静看着室内的一切,面上神情尽是满足。

    “都是好孩子。”缘行眸光一闪,唏嘘感叹,声音很轻,却足以让人听到。

    秦父笑着看他一眼:“我知你在担心什么,放心,这两个孩子我和你妈都会用心照顾,绝对不会有所偏颇。”顿了顿,他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人生,那就安心修行吧,我和你妈绝对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说罢,如几年前那般,他重重的拍了缘行的肩膀。

    “安心修行……”缘行低喃,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眸子中竟染上了层晦涩……

    ps:虽然很冒昧,不过我还是想说几句。不论诸位是在哪里看到的这本书,如果还算入眼,您若有条件,能否到起点发些评论呢,就算骂几句也行,给缘行点个赞更好了。作品升级需要读者互动,空缺很大。不到千订根本没有推荐,我还差一百多。哭……

第二〇四章

    也许因为身世离奇,小树的成长非常快。

    开始时只知道沉睡,进入小庙第一天就可以自行翻身,第二天已经能够灵活的满地乱爬。

    等秦母接手,他竟然可以扶着东西站立,并晃晃悠悠的独立走上几步了。

    在父母眼中理所应当,这才是一周岁孩童该有的表现。

    但缘行可是亲眼见证了孩子的成长,从出生到可以行走,不过用了短短的四天时间。

    照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第五天能跑,第六天开口喊爸爸,第七天就能熟练的和人聊天了?

    这已经不是天才了,而是妖孽,谁见不惊悚?

    于是秦母留宿的第二天,缘行故意去逗弄孩子,并没有发生他所担心的情况,小树的表现完全属于合理范围,他这才算放下心来。

    值得一提的是,缘行照看孩子两天后,已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不易。

    母亲“接管”孩子,他还担心,怕累着老人家,秦母却连声称赞孩子好带,比缘行小时候可省事多了。

    确实,也不知是专门欺负和尚,还是因为刚出生的关系,缘行照看时,半夜被哭声惊醒几次都是常态,而且极难哄住,搞得他苦不堪言。

    可等秦母接手,这小孩像是换了个性子,当然也可能是身体和大脑终于发育完全,用上纸尿裤后真的消停不少,这孩子身体极好,白天精力旺盛满地乱爬,夜里一觉到天亮,真是省事极了。

    “咱家又不是没条件,我真累了会雇人的。”秦母重重的亲了口大孙子,混不在意的说道。

    缘行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

    -------------

    秦母在小庙里住的一天半,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孩子不好带,而是电话信息太多。

    因为儿子僧人的身份,突然有了儿子这件事好说不好听,秦氏夫妇本打算低调行事。

    奈何这消息在亲戚中间已经传开了,祝贺的电话短信一个接一个,甚至有人打到缘行这里,问他什么时候搞个聚会庆祝一下。

    你说缘行能怎么办?他只能大度的表示自己不在意什么虚名,只要父母高兴就好。

    当然,那什么聚会他是不会去参加的,不是为了顾及脸面,而是此事一了,他打算北上入京,浏览皇室从不对外公开的起居注与典籍。

    于是,中午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丰盛的素餐后,经过金蝉的再三确认,这孩子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魔气残留了。

    秦父秦母便迫不及待的抱孩子下山了,缘行自要相送。

    可到了公路边后,缘行很是埋怨地瞪了眼委屈巴巴缩在秦母怀中的秦小树。

    这小没良心的,自己照顾他那么久,临走了连个舍不得的表情都不愿意给,反而是经过庙外的时候,小胖手一个劲儿的朝大槐树挥舞,更是挤出了几颗泪珠子,貌似在与大树告别。

    “这孩子的名字真没起错,连亲爹都不理,却对一颗大树这么恋恋不舍。”秦母轻轻的擦拭孙子脸颊边的眼泪,口中却是调侃着说道。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这句话,却是让缘行一愣,回头看了眼小庙的方向,眉头微微皱了皱……

    -----------

    “有了儿子,感觉如何?”

    北上的动车内,缘行看到微微里的留言,不由一愣。

    夏晓楠这个朋友,自从上次分别,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他看着上面的那句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复了信息。

    秃然悟了:“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悟了。”

    楠木可依:“切,说得理直气壮,不知哪个瞎眼的姑娘能看上你这么一个穷酸和尚。”

    秃然悟了:“贫僧根本没有破戒,也不存在什么姑娘,不知夏施主信不信?”

    楠木可依:“惊恐!难道是代孕、捐精?你玩的这么高端吗?”

    缘行皱眉在手机上敲打:“我若说孩子的母亲是个大妖怪,这孩子是利用贫僧血液‘克隆’的孩子,不知……”可写到这里,他轻声一叹,将整段话全部删了去。

    重新输入:“算了,你就当贫僧修行不足,破戒了吧。苦笑jpg。”

    在他心中,夏晓楠是个很好的朋友,他也相信对方的人品,聊起某些话题不会有什么忌讳。

    但孩子这件事,缘行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隐瞒下去。

    难道要直接告诉对方小树是妖怪的孩子?

    他不与父母直言,一是不忍打断老人对子嗣的幻想,二是怕吓着他们。

    不对夏晓楠与向灵坦白,则是因为她们公职人员的身份。

    他不信这世界上存在什么真正的秘密,超过两个人知道的事情,还叫秘密吗?

    说出去,或可借着督卫府将名声保住,但小树那孩子该怎么办?

    一辈子面对别人的提防,一生承受异样的目光吗?

    比起一个孩子的未来,他缘行的那点虚名,真算不得什么了。

    过了好久,那边的夏晓楠又传过来长长的一段信息:“听向灵说你打算一个人抚养孩子,我觉得你不应该瞒着伯父伯母,再说你一个和尚,照顾小孩真的不方便……”大篇幅的劝解之言,主旨却只有一个。

    缘行看了,忍不住挑眉。回道:“你说晚了,我父母已经知道,孩子都被抱走了。”

    反正旅途正无聊,他便向对方解释了起来。

    孩子暴露的原因,其实非常的合情合理。因为这天下根本没有新鲜事。

    地球上,存在一个数学领域的猜想,叫六度分割理论,也被称作小世界理论。

    理论指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最多通过五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这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不分地域,不论人种。

    蓝星有没有这种理论不知道,但他却实打实的成了其中的“受害者”。

    带着孩子穿越回来后,缘行在湘南某小镇的孕婴店买了一大堆儿童用品,也曾考虑到一个僧人带着孩子太过扎眼,才特意留在店里等候向灵的接应。

    可怀中的小树长得实在可爱,他那颗大光头也太有辨识度。一不小心被某个宝妈偷偷拍了照发到朋友圈。

    这位宝妈的交际圈不大,照片尽管很有质量,其实传播范围并不广。可偏偏,宝妈其中一位朋友的朋友,刚好是秦家的远房亲戚。

    当时缘行出家的事情在亲戚间闹得很大,对方一见照片,想也没想,连夜给秦父发了消息……

    楠木可依:“哈哈哈。”十分迅速的上传了一张跳舞的小人动图,幸灾乐祸的姿态表现明显。

    秃然悟了:“……”

    缘行笑着收回了手机,将头靠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快速掠过的景物,良久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愿,这次入京能有收获。

    可惜,他好不容易申请到的阅览许可终究白费。两天后的夜里,他带着满心的失望,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小庙。

    “没想到在京都档案馆都找不到太宗的资料。”缘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与金蝉沟通:“贫僧怎么感觉这一切有某种力量在操控,故意让我无法触及这些资料?”想了想,他又在心里说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大雍延续六百多年,一直还算稳固,就算改制时,社会上也没有太大的动荡,可偏偏开国两位皇帝的起居注和历史资料全都被遗失了,就连皇室保存的档案上也少有涉及,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可真就这样奇妙的发生了。

    “你我一体,我哪有能耐控制这一切?”金蝉委屈的回答。

    “那这任务是怎么回事?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缘行皱眉冷笑

    瞬间,一大堆数据重新出现在眼前。

    姓名:缘行

    实力:先天一阶

    功德:8548

    佛法:心领神会

    功法:天禅童子功(圆满)、菩提玉身琉璃功(圆满)、罗汉拳(圆满)、罗汉棍法(融会贯通)、提纵术(大成)、暗器(大成)、轻水流波(大成)、守空掌(入门)

    神通:天眼通(慧眼),神足通(初窥门径)

    本次任务:急!第二任大雍皇帝或将开启与灵界通道,将导致主世界历史发生重大变动,请行走拨乱反正,将历史进城导入正轨。

    任务时限:无。

    传送时间:24小时内。

    缘行望着任务描述中那个大大的“急”字,心头直跳,当时他就有预感,所谓的开天门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没想到这种任务最重还是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可偏偏,他一点资料都找不到,根本不知该如何入手。

    这时,金蝉突然又用文字说道:“我推测,你在这么大的历史事件中将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作为这世界天道下的一份子,你执意观看历史资料,很可能触犯了某项法则?”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敢肯定,就算不出现任务,你先前打算去找真龙观翻阅典籍的计划也绝对不会成行。”

    缘行沉默良久,只能继续归拢行李,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准备要求金蝉开门,可在瞥见床底下的两个坛子时,一下子愣住了……

    ------------

    夜已深沉,皓月以下,屋宇之间,隐隐缠绕上了层层薄雾清纱。

    小庙前的地面上却如银一样的白,似洒了一层薄雪。

    缘行扛了把锄头来到大槐树跟前,挖了个坑,郑重的将两坛酒埋了下去。

    然后他丢掉了工具,覆手立于树下,久久无言。

    回来时光顾着孩子的事情,倒是将刘子瑜留给自己的礼物疏忽了。

    埋在树下,这两坛酒就成了他的藏品,也许永远不会有开启之日,也许他不在了,会成为某个前来探险的后辈获得的宝藏。

    就好像,他埋藏在心底的某些秘密与过去。

    看着面前的小土堆,与好友刘子瑜之间点点滴滴忍不住的浮现在眼前,那是他穿越各个时空,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朋友。

    萍水相逢,终不得长处。

    他穿越多次,按说对于生死应已看淡,可从未开悟,心思到底仍有破绽。

    夜深人静之时,有些情绪又怎能压得住?

    想起自己的一生。

    曾顺风顺水,意气飞扬。

    曾委曲求全,彷徨无助。

    曾茫然无方向,过得凄慌痛苦。

    曾屈服于命运,过得枯燥麻木。

    他从未曾与人言半句,这些到最后,都掩藏在面上的笑容里,谁也看不出。

    也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正如一首歌中唱的那样。

    生活好比那黑夜里漫长的路,走过的人,他从不说出来……

    (本卷完)

第二〇五章 有缘

    农耕文明自古靠天吃饭,如遇大灾,再强大的王朝也要受到影响。在生产力较低的情况下,很多朝代的衰落或灭亡,都是由天灾引起的。

    偏偏自从昌平九年,这天下就没太平过,西北大旱、淮南洪涝,巴蜀瘟疫横行,临洮飞蝗漫天,江宁地火爆发,江浙大雪成灾。大灾小难无以计数,自是饥民起义,流寇横行。

    面对这种复杂情况,换做其他朝代只怕早已倾覆。

    好在大雍得国最正,立朝也只三十余载,军武完备,吏治清明,拆东墙补西墙,尚可勉力维持统治,但也不可避免的有了财竭力尽江河日下之态。

    于是,民间便有了传言,都说先帝德行有亏,得罪了上苍,才被降下灾祸。要不然,两年前为什么在一日之内连下三道罪己诏?连自己也在那场京师地动中驾崩?

    说来也巧,待到当今登基,改年号为永泰,情况瞬间好转。起码,太严重的自然灾害竟没有之前那般频繁了。

    这便加快了流言的传播速度,官府想管时,已是有心无力了。

    永泰二年的北方还算平静,甚至小范围的迎来了丰收,倒是让风雨飘摇的大雍稍微有了喘息之机。

    但前些年的动荡,已经让太多的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官府的赈济只能是杯水车薪,于是,凡是有些规模的城镇,都免不了发现一些流浪乞丐的身影。

    可这年头,谁过得都不容易,这些乞丐的命运可想而知了。

    昨日刚下过雪,怀庆府郊外都被覆盖,白茫茫一片,西风夹带着冰渣在郊野肆虐,冷得刺骨。

    温柯捂着胸口,在寒风中奋力奔跑,破烂草鞋早就丢了一只,空荡荡的肠胃也在这时起了反应,一个劲儿的往上反酸水。

    但他仍在往前奔跑,身后几个同样蓬头垢面的乞丐紧紧跟随,一边追着还一边喝骂。

    突然,温柯一个踉跄,身子整个栽倒在地,他刚要起来,背后便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身后的几个乞丐已经追上来了,其中一个正好骑在他的身上。二话不说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小崽子,敢抢爷们的东西,你是活腻了。”

    “明明是那家好心的大娘给我的饼子。”温柯喊了句,可他毕竟身小力弱,无论怎么用力挣脱不开,这时已经有人开始扒他的衣物。

    他一咬牙,顾不得疼痛,扭动着身体,掏出怀中的干饼子,凶狠的往嘴里塞,就算被打死了,也不愿将东西交出去。

    那几个乞丐到底动作慢了些,等发现时,那不大的一张饼子已全部进了温柯的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几人大怒,手中的力气加重,坐在温柯背上的中年乞丐也是怒极:“不知好歹的小崽子,今天爷打死你。”说着,从身旁操了一块石头就要往身下人脑袋上砸去。

    也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劲风袭来,将那半颗人头大小的石头击飞了出去。

    “谁?”几人一惊,转头四顾,这才发现,方才追得急了,竟跟着小崽子跑到了城外坟场,四周除了几棵枯树,入眼的都是密密麻麻被白雪覆盖的坟头。

    “咳!咳!”似乎为了回答他一般,前方传来一阵咳嗽声。

    几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枯树下,伴随着咯吱咯吱冰块碎裂的声响,一座坟堆上的积雪正在起伏蠕动,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啪”一声脆响,一只大手从雪堆中伸了出来。

    “鬼、鬼呀……”虽明知是大白天,可面对这样的事情,又处于这样的环境,换谁不心惊?更何况几个坏事没少干的恶乞丐了,当下也顾不得倒在地上的温柯了,几个人惊叫着跑远了,连头也不敢回。

    温柯一直趴在地上,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加之噎得狠了,正自难受,当然没看到这诡异的情况。

    可那声带“鬼”的鬼哭狼嚎听得清楚,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心中不由一惊,

    急忙抬头,正好看见前方坟堆中冒出来的一颗大光头。

    可能是出于惊惧,亦或者是因为方才遭受的那顿毒打,惊骇之下,他却是眼前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

    冷冽的风吹起遍地的雪粒,在旷野中形成了一片片白色的雪雾,年久失修的破败房屋,哀怜地隐现于松柏荒坟之中。

    篝火的光摇晃着,跳动着,照着周围的景物,时明时暗。四周的墙壁已经黑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而且破败不堪低矮难看,由几根木头支撑着不让它倒下,许多块破布糊在窗户上,呼呼作响。头顶破洞灌进的风雪,打在人脸上,冰冰凉,只有面前的篝火,才稍微带来一些温度。

    温柯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火堆旁盘坐的和尚,他惊惧得险些跳起来。

    此时,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正是那和尚,只听他道:“贫僧昨夜留宿郊外,没想到一入定竟然忘了时间,以至于被冰雪盖住,吓到了施主,真是罪过。”

    温柯惊魂未定,可眼睛瞥向和尚身后,看到那道长长的影子时,才稍微放心。

    “没、没事……”他慌忙摆手,可此话一出,脸上顿时胀得通红。

    他自认口齿伶俐,要不然也不会在漫长的流浪生涯中总能讨要到食物。

    可也许是因为和尚的现身方式太过特别,他一对上和尚那双带着暖意的眼睛,竟几乎连话也说不出了。

    温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边的和尚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尴尬,脱下一只鞋,又从包袱中取出针线,开始仔细的缝制起来。

    温柯偷偷打量对方,这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和尚,眉目柔和,身材高高瘦瘦,一身袍子与自己的乞丐装也差不多了,上面补丁摞补丁,可仍旧能看到多处残损的地方。脚上的鞋子也坏得不成样子,鞋尖已经有脚指头顶了出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整个房间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那和尚用碎布将两只鞋子都补完,突然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该吃饭了。”说完又从包袱中取出个铁钵,站起走了出去。

    破屋根本没有大门,温柯轻易便将外面和尚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先是用积雪搓了搓手,才捧雪放入钵中,回来后将铁钵放在火堆旁边,里面的雪立刻化成了雪水,没多久就沸腾起来。

    然后,和尚又掏啊掏,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两个干巴巴的窝头出来。

    他笑着瞥了眼直勾勾盯着窝头的温柯,道:“所谓相见就是有缘,方才又惊吓了小施主,贫僧身无长物,只能用一碗薄粥聊表歉意了。”说罢,他将一个窝头小心翼翼的掰碎了丢入沸水,待拿起第二个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住,转而将窝头递到了温柯的面前。

    温柯看着面前的窝头,有心想拒绝。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表达着歉意,可他自己清楚,明明是这个和尚救了他,如今竟还要给他吃的,这叫人情何以堪?

    那和尚见他不动作,笑了下,硬是将窝头塞到他的手中。才回头,认真的用木棍搅拌着铁钵中的食物。

    温柯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发呆,可没等他回神,一口盛放着大半面粥的铁钵又被放到他的另一只手上,也不知和尚是怎么弄得,方才已经烧红了的铁钵,这时竟然变得只有一些温热。

    “不。”温柯连忙站了起来,又铁钵递还回去。

    “施主有伤在身,应该多吃些。”那和尚却笑着推了开,道:“贫僧苦修,一碗粥足矣。”说完,双手捧着一个木碗喝了起来。

    温柯早晨吃过一张面饼,可他正是最能吃的年纪,这时早抵受不住食物的诱惑了,方才只强忍着,如今见和尚这么一说,看对方真没有要吃的意思,这时候再忍不住,蹲下身吃了起来。

    说实话,这窝头干干巴巴不说,里面还掺杂着麸皮草根,并不好吃。钵里的粥清的几乎能见底了,只稍微有些粮食的味道,糊弄下嘴还差不多。

    可两人吃得都很香甜。温柯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和尚则一口一口慢悠悠的喝,点滴也不浪费。

    到最后,两人竟是同时结束的。

    和尚又烧了一铁钵水,将木碗烫干净收起来,才对温柯问道:“听施主口音,似乎是济南府附近的人。”

    温柯闻言,连忙点头:“小子乃青州府人士。”

    “真是青州啊。”和尚沉吟,转瞬又笑起来没,道:“那真是巧了,贫僧自小就在青州出家。”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视线重新在温柯身上打量一番,突然又问:“不知施主姓名。”

    可能是因为对方僧人的身份,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一顿热饭,更可能是因为身在外地见了老乡,年少的温柯这时候已经完全放弃了心中的戒备,如实答道:“我叫温柯,家乡早年遭了灾,随着父母四处流浪,前几年父母病故,只留下我一人在外乡流浪,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大师。”

    和尚闻言面色却凝重了些,继续问道:“温施主老家可是在青州李家村?”

    “正是。”温柯一愣,急忙点头:“大师怎会知道?”

    “施主小的时候,贫僧曾见过你。”和尚神色复杂的看着温柯,唏嘘这摇头:“十年前我还曾去李家村寻找过令尊令堂,可惜那时村里已经没人了。”

    温柯没想到他与对面的和尚竟然还有这层关系,忙直起身子:“大师可是认识家父?”

    “见过一面。”和尚感叹了声:“没想到贫僧游荡江湖这么多年,竟能在这里得遇故人,真说有缘,还是你我之缘啊。”说完了这句,他对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一只手慢慢的抚上了额头,过了良久,却似突然又有了精神,笑着对温柯说:“忘了自我介绍,贫僧法号缘行。”

第二〇六章 白大先生(求票、求订阅)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和尚的两个窝头都在中午消耗了,晚上自然没得吃。

    温柯却很满足了,因为今天吃的食物是最近几年最多的,他摸了摸肚子,从未感觉如此充实过,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痛也算不得什么了。

    带着这种满足,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了眼在一旁静静打坐的和尚,慢慢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等他再次醒来,破屋里除了自己没有旁人,篝火依然旺盛,他悚然一惊,连忙坐起,待看到火堆旁的包袱,才悄悄松了口气。

    “你醒了啊。”和尚裹挟着寒风走进破屋,笑着道:“前日进城时看到了一位老朋友,待会儿你跟着贫僧,贫僧求他给你安排个活计,总能有一口吃的。”

    “啊?”温柯先是一喜,接着心头又涌起阵阵失落,神情显得无措。

    换作过去,若能过上安稳能吃饱饭的日子,他可能做梦都会笑醒。

    可他方才在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离别的意味,或许是因为那层老乡身份的亲近感,也或者是为了昨天那块窝头而感动,竟有些不舍。

    和尚似乎没看到他复杂的表情,俯身取了一双旧布鞋递给温柯,见他沉默穿了,才背起包袱,率先走出破屋。

    今日无风,进城的路早被冰雪覆盖,在日光的照耀下,远处城墙只剩下隐约的轮廓,两人沿着车辙印,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怀庆府行去。

    附近州府时局平稳,城门的守卫未免松懈了些,他们是认识温柯的,对这个说话会讨人喜欢的小乞丐并没有难为的心思,只看了眼他身旁的和尚,也不怎么盘问,就放人进去了。

    进了城,和尚自然而然的走在前面领路,温柯跟在后面,不时低头看着脚上的布鞋。

    这鞋子有点大,并不跟脚,却很新,显然没穿过几次。他又偷偷看了眼前方和尚那满是补丁和雪水的鞋,不觉抿了抿嘴,这是长这么大除了爹娘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了。

    蓦地,一个疯狂的念头忍不住的冒了出来。

    “大师,您收徒弟吗?让我当仆从也行啊,我吃的很……”他紧走两步,到了和尚身旁。

    缘行转头看了一眼,笑着摇头:“贫僧要仆人做什么?再者如今我麻烦缠身,可照顾不来弟子。”

    温柯失落的叹了口气,只能继续跟在和尚身后,找寻那位故人。

    可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条街刚才刚来过,怎么又转回来了?嗯,难道那位故人是走街串巷的小贩,需要挨个街道寻找吗?他想。

    说实话,怀庆府并不大,但两个人却转了一个上午,也没有遇见要寻找的目标。

    “算了,先吃饭。”缘行有些丧气的说了句,紧了紧包袱,朝街旁一家馆子走去。

    可他身后的温柯却是大惊,连忙上前想要拽住和尚,那家饭馆的伙计可是很凶的,哪会对化缘的和尚客气?

    可他鞋子不跟脚,哪里能追上和尚,等跑到近前,缘行已然站在酒馆门外了。

    “呦,这位大师是要化斋?”伙计堵在门口,用眼睛斜瞅两人,一如温柯印象中那般刻薄。

    缘行也不生气,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钱出来晃了晃:“吃饭。”

    “二位里边请。”伙计虽然还是僵着脸,但身子却是让开了。

    缘行笑了下,在伙计耳畔吩咐几句,才拉着目瞪口呆的温柯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了。

    开始时温柯还有些拘谨,但等茶水送上来,一口热茶下肚便放松了下来。他左右看了个遍,最后将目光投在对面的和尚身上,面色变得极为古怪。

    温柯只有十三岁,可这些年的流离失所,他也走过不少的地方,自认也算见多识广。

    来来往往的各色出家人见过不少,可就没眼前这和尚这般古怪的。

    怎么说?前几年年景不好的时候,往往寺院道观香火鼎盛。他也曾为了一口吃的动过去出家的心思。

    可惜要出家的人太多,怎会轮到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碰了几次壁便打消了念头,安静的当他的乞丐。

    不过各种僧道见的也多了,有住在庙里片刻不离的,有四处奔走诵经做法的,当然也有修苦行的和尚。

    他们日中一食,露宿荒野坟头,有什么“不捉金钱戒”,是绝对不允许碰触金钱的。

    但眼前的和尚则不然,你说他修苦行吧!人家能光明正大的拿钱下馆子吃饭,方才掏钱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对方手里还有一锭银角子的影子。这是个有钱的和尚。

    可你说他有钱吧!住坟场,吃窝头,明明就是苦行僧的做派。

    说他大方,人家破衣烂衫,连鞋子也是千缝万补,对自己那么苛刻。

    说他小气呢?又能把唯一的食物送给萍水相逢的人吃,连新鞋子都不吝啬。

    真是个怪和尚。他心中嘀咕,犹豫一下,他想开口问问,可这时,两大碗面条、一小碟腌萝卜已经被端上桌。

    早已饥肠辘辘的温柯那还能升起旁的心思,眼前只剩下面前盖着肥肉的大骨面了。

    “吃吧。”缘行笑着将筷子递给他。

    温柯当下也顾不得客气,取了筷子便大口吸溜起来。

    面条浓香扑鼻,等吃进去,他便感觉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东西了。

    偷瞧了眼对方的碗,清汤寡水的一碗素面,量还不多。不知为何,他吃着吃着,眼眶红了,多年流浪的心酸苦楚随着泪水流淌下来,合着热乎乎的面条,又一起进到嘴中。

    对面的缘行却只细嚼慢咽对付着碗里的面条,头也不抬,似没有看到他的窘况。

    “白大先生自被先皇请进京城,已经两年没有消息了,有传闻他也死在京师地动中了。”

    “怎么可能?那等人物出了事朝廷一定会发讣告的,可能是最近灾祸少,隐居了。”

    “哎,听说大先生曾用法力拘来江河之水浇熄地火,那是何等神仙人物?真恨不能一见啊。”

    “要不是有白大先生,这天下还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依我看,大先生可比朝廷靠谱多了。”

    “有传闻说白大先生因为功劳太大,被朝廷害死了……”

    “禁声,这等话万不可说……”

    旁边酒桌上的议论声传了过来,温柯一时竟忘记了吃面,凝神听着。

    缘行这时已经吃完了面,见他这般反应,愣了下才问:“怎么?你也对那个白大先生感兴趣?”

    温柯这才回神,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才将身子凑近:“白大先生活人无数,天下谁不敬仰?那是活神仙啊,连皇帝都要请他入京讲学的。”

    “哦?”缘行挑眉,笑着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忍住了,面上的笑容也转为苦涩,摇头不已。

    温柯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可这里却不方便再问,只低头对付着眼前的食物。

    两人再无交谈。

    --------

    下午,又在熟悉的街市上闲逛了几圈,终于,到了一条路口的时候,缘行长出了口气,指着远方的包子铺:“就是那里了。前日只是路过匆匆一撇,只记住是个铺子,却忘了看招牌,否则会快很多,嗯,很多。”

    温柯瞬间无语,古怪的看着缘行,久久说不出话来。

    缘行尴尬的咳嗽了声,带着直奔包子铺。

    他脚步很快,可身后的温柯却是磨磨蹭蹭起来。

    缘行也是个有耐心的,见他跟不上,以为是鞋子不合脚,或是逛了一天累了,便在前方静静等候他,等他靠近才继续前行。

    距离原本就不愿,温柯在不愿意,二人也已经接近了铺子。

    可能因为是下午天快黑了,包子铺很冷清,只有一个黑脸壮汉坐在长条凳上,无聊的打着哈欠。

    等两人靠近,那壮汉正与和尚的视线对上,他明显打了个激灵,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可紧接着,温柯想象中故人相聚的欢喜场面并没有出现,那壮汉指着和尚的鼻子,凶神恶煞的吼道:“哪来的穷酸和尚?化缘化到我这里了,赶紧滚,没东西给你吃。”

    “喂……”温柯没想到奔波了一整天,得到的就是这种结果,闻言立刻大怒,就要上前说上几句。他乞丐出身,也被喝骂习惯了,可今日见到有人骂和尚,也不知哪里涌起的勇气,一下子站到了和尚面前,掐着腰便要回骂过去。今儿个就算挨打,也要将气还回去。

    可他刚开口,便被和尚拽住了。

    后者面上带笑,客气的合十一礼:“阿弥陀佛,打扰施主了。”

    “快滚快滚。”壮汉不耐烦的挥手。

    “咱们走。”缘行拖着满脸不乐意的温柯,直接转到了另一条巷子。

    “你带路,咱们回破屋。”他松开了手,对仍旧愤愤不平的少年吩咐道,面上的笑意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温柯见他神情郑重,便不敢多说,带着和尚一路往城外走去。

    走在路上,他不时回头看看和尚,却见他没经过一个路口,都会在墙上摸一把,也不知在搞什么……

    天黑了,外面再次下起了雪,依旧是破屋,篝火,一僧一俗两人坐的位置都与昨晚相同。

    只是这次,火上烤着从饭馆打包回来的馒头。

    乞丐少年盯着火边的食物,面上全是满足之色。

    “大师要吃吗?”看差不多了,温柯先将串着馒头的树枝递给缘行。

    缘行笑着拒绝:“施主吃吧。贫僧每日只吃一餐。”他话音未落,神情却又转为严肃,目光投在风声呼啸的屋外。

    温柯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用嘴吹了吹,才乐呵呵的咬住馒头。

    等半个馒头下肚,他也听到了脚步声,转头望去,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傍晚时见过的魁梧壮汉正站在破损的屋门外,神色激动的望着他们,不,应该是看着和尚。

    “你来了?”缘行冲外面点头,然后又道:“咱们出去说。”言罢,站起身,领着壮汉投入到风雪当中。

    到了僻静无人处,还没等缘行开口,那壮汉却是屈膝要下跪,可不等膝盖落地,便被一只大手硬搀住了。

    “施主作何?咱们可没这个规矩。”

    壮汉见自己跪不下去,也便不再坚持,抱拳施礼道:先生,鱼武总算再看到您了。”

    “施主不必多礼。”缘行合掌回了一礼,问道:“今日是何情况?”

    这个叫鱼武的壮汉收回手,但腰还是恭敬的弯着:“自您进京后,景程先生归隐,咱们十几个兄弟依照您的吩咐回乡定居。可前几日,我隐约察觉有人监视,这才对您不敬。”说罢,他的腰又低了几分。

    “这是意料中事,朝廷无孔不入,你们的资料早被查的一干二净。只要安分守己,料想不会为难。”缘行想了想,又问:“你们之间可听我的断了联系?”

    鱼武犹豫着说道:“自从京师地动后,您再没消息,兄弟们实在担心,便……”

    “糊涂。”他话没说完,缘行已经知道后续了,他皱眉:“之前的嘱咐都忘了吗?若给了朝廷错觉,认为你们私下串联要搞什么小动作,不盯着你盯着谁?”说到这里,他重重叹气,才又道:“如今贫僧你也见着了,一切安好,施主就安心生活,以往种种,就当成一场梦,忘了吧。”

    “怎能忘?我鱼武过去狗一般低贱的人,若不是先生相救,只怕早死在乱葬岗里,如今您被朝廷追杀,咱若袖手旁观,那还是个人吗?”鱼武瞪大眼睛,激动的说道。

    缘行一愣,方才笑道:“你这话说的,贫僧何时被朝廷追杀了?”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您不惜伪装出家躲避?”鱼武也是愕然。

    “躲避为真,只是怕麻烦而已。”缘行摇头,笑了起来:“贫僧确实乃出家人。”

    “您、您怎么出家了?”

    “如今大功告成,也不必再隐瞒了。”缘行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说道:“白景程根本没有一个堂哥叫白景行,世上也不存在什么白大先生,所有一切都只是伪装,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僧人缘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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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介绍:
一颗光头永闪亮,万年单身不怨人,化缘讨饭破袈裟,从此节操再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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