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规矩
缘行当然不是突发奇想温习功课,而是打算将这个世界缺失的佛门经典留在报国寺,已全因果。
之前与玄悟相处一段时间,虽然也奇怪自己谈及的很多经文对方似乎都不知道,当时也未曾在意,挂单报国寺后才明白,不是玄悟佛法不精,因为这方世界真的没有那些他很熟悉的经典。
比如,这里不存在《大般若经》,所以自然便没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缘行无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回忆长达600卷的《大般若经》,好在《心经》是《大般若经》的精华和心要,只要熟读并领悟了《心经》,就等于掌握了《大般若经》的全部内容。
要知“佛法即般若,般若即佛法”。《心经》则是般若的心要,它是大乘般若部经典的纲领、心髓和核心。不但能开启智慧,平日的修行中,这部《心经》都是必诵的经典。
所以缘行第一个留下的,便是这部只有260字的经文。
他的书法是下过苦功的,字体收放有度且筋骨俱备,没一会儿,这部经典便书写完毕。
他又取了新纸,下一部就不轻松了。
《大乘妙法莲华经》是个大部头,共有八万余字,可不是一两日便可完成的,心里默默计算了时间,距离元日还有段时间,自己抓紧点,应该能在离开前完成默写。
“你这是做什么?”这时金蝉竟然主动出现了。
缘行愣了下,奇怪地在心中询问:“你不知我的打算吗?”
“自从你九阶以来,神念强健,除非你主动放开心神或者向我发问,否则不能感知你内心的想法。”金蝉沉默了片刻才做出回答。
缘行眸子亮了亮,索性放下笔,心中默念着什么。
“你犯戒了,竟然在心里骂人。”金蝉的金色文字慢悠悠地在他眼前划过。
缘行做大怒状:“你仍骗我,这叫探知不到?”
“你果然在骂我……”金色文字快了很多。
缘行撇嘴,这个金蝉还真是奸诈。
也许因为他的面部表情太过丰富,竟被一旁正背书的僧人瞧了个正着,随即对方与同伴交头接耳一番。
然后缘行便感觉到周围关注的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闷头回忆经文内容,认真地誊写到纸上。
不知过了多久,金蝉又再次出现了:“若这两部经书能在此世传播,你也算全了正法,必将功德无量。”
缘行目不斜视,提笔再次沾满了墨,心内道:“贫僧这般做,主要为回馈报国寺,这份功德,可不是一两年内就能见到的。”单单将经书传播出去容易得很,找几个信任的人便能做到,陈念生,玄悟都是好人选。但若要让本地的信众与僧人认可经书里的观点并去学习领悟,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水陆法会倒是个扩大影响的好机会,可主办方乃是报国寺,据说最后的辩发环节虽然允许外人参加,可名额都已分配好了,哪轮到他一个人离乡贱的野和尚上台?
此言一出,金蝉也不再说话了。
缘行也将全部注意里集中在誊写上,他既要认真回忆,以免出现错漏谬误,又要注意落笔,不能沾污影响工整。书写的速度就可想而知了,到得天黑,也才写了千字。
揉了发酸的腕子,缘行将今日的成果小心的收好,才吹熄蜡烛,走出了藏经楼。
漫步在已经很熟悉的小路上,享受着风的沁凉与夜晚的宁静。
眼看着即将走回寮房,突然耳朵一动,有几声压抑的饮泣与喝骂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想了想,他换了方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雪后的夜比之以往要亮一些,月光下,只见三个高壮的沙弥正将一个瘦小的身影堵在墙角,嘴里喝骂着,时不时还对里面的身影拳打脚踢一番。
“你们做什么呢?”缘行眼力惊人,自然将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好歹在这里呆了近十天,寺里的大小和尚虽然没有全部见过,可眼前这几位却是熟悉的。
他的到来,让外围几人不由一惊,等看清他的模样,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虽说缘行只是个外来和尚,可毕竟是个比丘,且已算是个半步先天的高手了,自然不是这几个沙弥敢得罪的。
“缘行师父。”领头的沙弥对着缘行合十:“明心今日犯了错误,我们师兄弟正教他规矩。”
“规矩?”缘行淡淡地道:“若没记错,明心在寮房做事吧?什么时候你们斋堂能教寮房弟子规矩了?”说罢他扫了眼抱头缩在墙角的明心,也就十四五岁年纪的小孩子,还缺了一只手,犹记得当日挂单还是这位小沙弥给他送来的一应用具,自是印象深刻。
“可……”高大的沙弥没想到眼前这外人竟对自己这些人的归属这般熟悉,不由语塞。
“还不走?报国寺的规矩便是让你们背地里欺负弱小吗?”缘行眼一瞪,喝道。
几人犹豫了下,才悻悻离开。
等他们走远,缘行轻叹口气,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报国寺人口这么巨大的机构,难免私下里有些龌蹉。
不过这些他也管不得,上前将明心扶起,见他没受什么伤,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后,也走了。
他自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重新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住的寮房,意外的是,玄悟竟然也在。
“师兄今日怎的回来了?”缘行坐到自己的榻上,笑着问道。
朝天寺在大黎颇有名望,比之报国寺毫不逊色。在京中自然有无数的关系,最近这些时日,玄悟每日跟着师兄弟在各处拜访,经常混到天黑,顺便就住下了。
所以玄悟极少回来,这房间好像成了他自己的。
“贫僧一僧人,总是在施主家居住不合规矩。”玄悟回了一句,之后表情变成敬佩,轻声道:“说起来,师兄我最近可听到了一桩奇闻,宁水候入京时遇到大妖袭击,有位圣僧驾驭神龙相助,才令妖怪重伤退走,那是师弟的手笔吧?”
“我哪里像什么圣僧?”缘行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这消息怎么传说出来,明明交待陈家人要保密的。
“宁水候新书近日即将出版,据说里面就有圣僧驾龙斗黑蛟的故事……”玄悟乐呵呵地看着他。
缘行长叹口气,怎么就忘了呢,老陈可是一位狂热的文学爱好者,恩,不写点东西会无聊死那种……
第一三三章 诱拐(上)
据说在一次酒宴后,老陈醉醺醺地将进京途中的遭遇讲了出来,并得意洋洋地宣布具体细节要写在话本中,以供大家观看。
不论他真是酒后失言还是为了给缘行扬名,亦或者单纯就是手痒了少了题材,缘行除妖的事迹此刻在京城的上层圈子内算是传开了。
换了个人也许巴不得如此,或可借助名声顺势得到皇帝的青睐也说不定。
对缘行却不见得是个好事。他是个水货,可没有传说是中驾龙的能耐,而真有本事的金蝉如今也半残了,若真有人较真与他比试……
那绝对是场悲剧。
好在,据玄悟言,老陈当年随着父辈隐居偏僻之地,不管是为了藏拙还是真的喜爱,他浪迹多年,在贵族圈子内一向以不靠谱闻名。许多人认为这个故事只是他酒后的疯言疯语。
而眼下流传的故事中并没有提及缘行的名号,京城内除了陈家人,也就玄悟能猜到一点。
在话本未面世之前,尚有一分清净。
“应该抓紧时间了。”缘行在心中默默念道。打定主意加快进度,趁着名声没传出之前趁早离开修行人众多的报国寺。
第二天做了早课后,他找到知客僧,说了自己在元日前离开的打算。
挂单一向来去自由,对方稍作口头挽留便同意了。
快速地完成了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后,缘行便一头扎进了藏经楼。
尽管赶时间,可对待佛门经典不容半点轻忽,缘行提神默写,一个个刚劲逸丽的文字出现在纸上,他下笔依旧稳重,不显急促。
写完一段,还会停下笔检查有没有错处,然后才会继续。
突然,有人来到了近前,可能见墨水不多了,便用光秃秃地手肘压住砚台,另一只完整的手开始研墨。
缘行笔锋一顿,抬头瞄了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笔走龙蛇。
整个上午,他目光始终停留在纸面上,对来人再未关注一眼。
正午吃过斋饭后继续誊写,没多久那道身影又来,依旧站在一旁为他研墨,而至始至终,两人一个认真书写,一个默默观看,中间竟没有一句交谈。
如是过了两天,第三日上午,《法华经》的誊写进度已进行到一半,缘行突然将只写了三成的纸张撤去,重新扑了藏经纸。
先写上名字《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
扫了眼身旁看着名字发愣的人,笑了下,才书道:“时大师至宝林。韶州韦刺史名璩与官僚入山。请师出。于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师升座。刺史官僚三十余人。儒宗学士三十余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时作礼。愿闻法要……”
不同于之前,这次书写的内容缘行记得非常熟,所以下笔胸有成竹,小楷字体流畅,只极少几处地方需要停笔回想。
未到正午,行由品第一已书写完毕。缘行长舒口气,撂下毛笔,看向左右,见许多僧人已去了斋堂,只远处还有三两人在收拾物品,应该听不到这里说话,便问身旁研墨的人:“看明白了?”他询问的人十四五岁年纪,长得极为瘦小,正是前几日偶尔帮了一把的明心。
明心听他的问话,执墨的手抖了一下,才喃喃地回答:“有些可以,有些不太明白。”
缘行垂眸半晌,突然转移了话题,问:“为何出家?”
明心抿了下嘴唇,悄然道:“前些年村里糟了盗匪,蒙寺中路过的大师傅相救才侥幸存活,自此剃度。”
“喜欢佛法吗?”缘行追问。
“喜欢。”明心又是一愣,然后急忙道:“学生近几年看过不少佛经,也经常听师父们讲解。只是资质驽钝,不求甚解。”
缘行只是点头,想了想,将字迹已干的纸张在对方眼巴巴的目光下全收了起来,才又问:“我所写的,你有哪句不明白?”
明心有些犹豫,半晌后才道:“学生未曾听闻我朝有韶州、范阳等地方。獦獠又是什么?五祖又为谁?”
缘行轻叹:“也许这经文里的事发生在别国,甚至是其他的世界,地名与人物自然与大黎不同。”停顿一下,又一个突然的问题出口:“里面你最喜欢哪一句?”
明心想也没想直接回答:“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缘行挺值身子,目光锐利盯视对方,正容问道:“为什么喜欢?”
这下,明心一张圆脸憋得通红,却怎么也理不清自己心内的理由。
缘行见状反而舒缓了表情,轻轻笑道:“我也喜欢……”言罢,没理会发愣的明心,自顾自地收拾妥当,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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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做完活计,缘行又来到藏经楼的老位置,开始继续誊写《法华经》。明心来的稍晚,到近前时身上还有股尘土味道。
缘行淡淡扫了他一眼,重新将纸张换了,书写内容换成《坛经》。
及至掌灯,般若品告一段落,揉着发酸的腕子,缘行自行收拾妥当,走出藏经楼,期间没与明心说上半句,只临走时瞧了一眼。
到得楼外,一阵冷风袭来,灌入领口的沁凉使得缘行皱眉。不过他不为所动,依旧背负双手于风中静静等待,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好一副高人姿态。
过了一会儿,眼角余光扫到楼门口出现的瘦小身影,他才继续迈步前行。
明心一路小跑着来,与他落了一步距离,才微微喘息着跟近。
两人仍是没有交流,只行进的路线越来越偏僻,终于到了寂静之处,缘行才缓缓开口:“下午的内容可有不明白?”
“都不太懂。”明心老实回答。
缘行微微一笑,又道:“上午内容可还记得?”
明心实想不到他不问下午所书经文,反而提起上午的内容,犹豫下,才磕磕绊绊地将行由品整个背了出来,期间竟无一错处。
缘行一边走一边点头,这人与人真的不能对比,他自觉读书背经方面还算出色的,学佛二十多年,之所以能背诵很多佛经,那还是因为天天接触,用心学习的成果。可人家小沙弥上午只看自己写了一遍,就全篇记住了,这记忆力着实了得。
心中感叹一番,缘行突然愣了下,扫了眼周围环境,问道:“这是哪里?”
“般若院啊!”明心不解,明明是对方带自己过来的,怎么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缘行目光盯着四周黑压压的草木,以及在月光下怎么看都是一个模子建出来的殿宇和围墙,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咳!我对这里不熟,寮房在那个方向?”
第一三四章 诱拐(下)
明心在前头引路,七拐八拐,眼看着寮房的灯光就在前方。
缘行脚步突然一顿,因为道旁树林里,正有几个人躲着朝这里张望。
不由皱眉,难道这些人是故意等着欺负明心的?
正要上去喝骂,谁知明心却颠颠地跑了过去,几颗光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番后,才跑了回来。
“你与他们是朋友?”缘行皱眉问道。
“明诚与明谨是学生堂哥,明想与我是同乡,我们一起入寺院的。”
“那他们为何……”
“是学生贪吃犯了错,累得堂哥受罚,所以他们才……”明心羞赧地挠着光头:“我已向他们承认过错误了。”
缘行愕然,回想当晚的情景,果然,虽然明心被一阵拳打脚踢,后期自己上前检查,对方身上连个伤痕都没有。当时也没在意,却想不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
你家哥哥对你的爱可真特别。他默默吐槽了句。
两人走至寮房所在的院子,缘行回头,见明心正忐忑地望着自己,笑了下:“明日继续,记得早点来。”
明心闻言大喜,连连点头,他喜欢读佛经,可惜因为身体残疾嘴巴又笨,并不得寺里的大师父喜欢,往日求教的机会也很少。要不是几个哥哥时常帮衬,他在报国寺的日子只怕会很艰难。
前几日之所以找到缘行,是打着为哥哥们分说一二的心思,毕竟缘行是个九阶高手,万一对方与管事师父将那晚的事情说了,虽然能解释清楚,可哥哥们难免会受到牵累。
没成想这个缘行师父所书写的经文竟是自己从未听过见过的,不自觉就看的入神,莫名其妙陷入进去,后来见缘行没有背后告状的意思,他很顺理成章地把哥哥们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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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数日,缘行与明心一个心无旁骛地写,一个聚精会神地看。一坐一站,在藏经楼里还是颇为显眼的。
不是没有好奇的僧人,可之前缘行只是一门心思抄些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的书籍,已成了笑谈,而明心他们也大多见过,是个不合群的。
两个边缘人物在一起抱团取暖,竟无人感觉奇怪。
缘行对于他们异样的注视自然感受得到,可他乐得没人打扰,懒得浪费口舌去解释。至于明心,他已经被经文中蕴含的智慧深深吸引,甚至到了忘我地步,自然更不会在意。
这日,终于将《坛经》最后一部分写完,看天色也黑了,没有继续书写剩下一半的《法华经》,缘行提前结束了今天的书写计划。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离开藏经楼,在偏僻处,缘行认真考教明心对《坛经》的理解,对方有错漏处便点出来。
而越考教,缘行越心惊,吃惊于这小沙弥的悟性。
难道这就是天才?他心中感叹不已,不免想到屡屡被师父称作缺少灵性,乃顽石一块的自己。
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悟性高的他不是没见过,缘行前世有一个写小说的朋友,开书前豪言壮语要写本爽文,于是认真学习爽文的写作手法。他的小说奇遇、外挂、金手指样样都有;美女、兄弟、粗大腿一个不缺。可就这样一个YY小说模板下,硬生生叫他写成了虐文,坑了不少读者。到得后来,关于他死法的谣言都出现了好几个版本。这也算悟性奇佳了。
而明心不同,他是真的天赋出众,不是天才似的奇葩。乃学习禅宗法门的好苗子。虽不善言谈,却聪敏好学,记性极佳。只有心性品德尚且需要时间考验。
一路寻思着回到寮房,玄悟今日依然不在。
打了盆井水洗漱一番后,躺到榻上,刚刚合眼,金蝉便出现了。
“所以,你要明心沙弥继承你的衣钵?你身在报国寺,吃着他们的饭,抄着他们的秘籍,再挖他们的墙角……”金色文字慢悠悠地闪过:“不太厚道。”
“贫僧哪有什么衣钵可继承?更不会让他改投别派,又何来挖墙脚一说?”缘行失笑,心内答道:“只传授些禅宗知识与理念给他罢了。一切法都是佛法,何有派别之分?”
“我以为你要在此方世界建立禅宗呢!”金蝉道:“你去过夏国,应该知道这方世界未来根本没有禅宗存在,我只怕你做了无用功。”
“你恢复后咱们就走了,哪有时间和精力建立什么宗派?”缘行只是摇头:“明细确实是个好苗子,也不知他能否将禅宗思想发扬光大,想来应该不错的。”言罢,再幽幽叹了句:“这世界未来禅宗不存,但类似法门直到千多年后的夏国时期依然存在,还不说明问题吗?”
“你这般看重这个小沙弥,我怎感觉他傻愣愣的。”
缘行愕然:“你不是会算吗?他以后什么样你不清楚?”
“我何时有那种能耐?”金蝉的金色文字突然变大。
“当初慧果是怎么算出来的?”
金蝉一阵沉默,过了半天才回答:“你刚穿越到蓝星时疯狂收集世界的大致信息,可心思太杂,许多东西看过就忘,我隐在你脑中可没闲着,你对佛门发展一点兴趣都没,我却记下了。”
缘行一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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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也许因为临近元日的关系,寺中僧人被分配的工作都多了起来。缘行也忙活了一上午才勉强做完。
简单吃罢午饭,缘行又扎进藏经楼。眼看就要离开,可为了教导明心,《法华经》只誊写了一半,要加快进度了。
身心投入写了整个下午,到结束时明心才匆匆赶来。
缘行知道沙弥们被分配的工作更多,并未说什么,反而取出最早书就的《心经》给他,让他闲时看看,并嘱咐他做工作不要太拼命,以免损伤了身体。
后者感动地接了,缘行又考教了一番,才满意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都极为忙碌,明心也只能晚上与他一见,不过他交待的功课并未落下。
这日午后,缘行正努力回忆着《法华经》第十七品的内容,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抬头,正见斋堂的明谨气喘吁吁跑进藏经楼,一见他便急哄哄地喊起来:“缘行师父快去看看吧,明心被知客师父罚了。他身子弱,去晚了怕会被打死的……”
缘行闻言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第一三五章
“到底发生了何事?”缘行跟着明谦走出藏经楼,口中问道。
“也不知怎的了,玄会师父今日发了这么大脾气,以往对明心最是照顾,可这次竟要惊动戒律堂……”明谦抱怨似地说着。
“明心闯了什么祸事?”缘行皱眉。
“只听寮房的明经师兄说明心被带到了戒律堂。”
“你是怎么想起找我的?”缘行脚步一顿,微微眯眼。
“每日总听明心谈起您,明经师兄又说您是九阶高手,出面应该能……”可没等明谦把话说完,缘行突然长叹一声,竟然不继续向前,反而转身回了藏经楼,慢悠悠地收拾起桌上的纸张笔墨,将正在抄写的经文放入书架角落。
明谦担心弟弟安危,自是急切,可对方却一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做派,想催促几句,又碍于身份和有求于人不敢开口,正自急得火急火燎,缘行可算出了藏经楼。
本以为马上就去救人了,谁知缘行却自顾自地回了寮房,在明谦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又慢悠悠地收拾起了行囊。
他咬牙跺了跺脚,暗骂了声,罢了,大不了回去跪在知客师父面前替弟弟承担错误,这个缘行和尚一看就是不靠谱的,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缘行先翻出前些时日抄录的经文,却没有收拢,反而放置在榻上,只取了来时的物品被褥打包系好,背在北上,回身正见到面色涨得通红,准备离开的明谦。笑道:“若贫僧推断没错,明心此时当是无碍。”
见他赌气似的别过头,伸手抓住对方肩膀,又说:“你告诉贫僧,戒律堂在那个方向?”
明谦被他抓住,根本无力挣脱,对方毕竟是九阶高手,他不敢反抗太过,想了想,便指向戒律堂的方位:“应该是这个方位。”
谁知他刚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景物瞬间就便了。方才还在寮房外面,可只一瞬间,自己面前那几颗老松竟然变成了一方水池,好熟悉,扭头,果然看向不远处那座高大的院门,牌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正是:“戒律堂”。
“这……”他骇然出声,若非肩头被一双大手扶着,早脚软地栽倒在地了。
“进去吧。”缘行松开了手,率先朝戒律堂行进。
明谦看着前方的背影,惊骇地咽了口吐沫,接着想到自己的弟弟,忙强打起精神,抬着发软的双腿,跟了上去。
“阿弥陀佛。”两人来到门外,缘行垂眸念了句佛号,挥手止住了身后明谦跟随的动作。
“小师父就留在外面吧。”说罢也不待对方反应,抬步跨进了门槛。
明谦不知他为何要自己留在外面,可是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依言没有再跟随。
他在报国寺生活已经小三年了,作为调皮捣蛋的少年人,戒律堂自然没少来过。
虽然是寺内人数很少的部门,可几十个弟子总还是有的,没事的时候,总能见戒律堂的弟子在院中练武交谈。
可今天,弟子们似乎都有事离开了。这里此刻分外的安静,只有风吹拂树枝的声响。
要知戒律堂院门高深,平日里总有棍僧把守。可今日大门却洞开着,里面一丝声音也无。
心中奇怪,更挂念弟弟的安慰,虽然不敢进去,却悄悄地躲到了门后,只露出半颗脑袋仔细观察着里面的情景。
只见那个缘行和尚走到了院子正中便不再前行,而是立身站定,只盯着大堂方向,一言不发。
“这是做什么?”明谦不解,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突然戒律堂大殿门被推开,
里面哗啦啦走出一堆和尚,当前两位,一个身体微胖,面容慈和的老僧乃是寮房执事玄会法师。另一位肌肤微黑,高大硬朗的中年则是戒律堂的首座,玄法和尚。他们居高临下,目光死死盯着院中伫立的着补丁灰袍的俊朗和尚。
缘行看向他们身后的人群,长叹口气,又扫视左右,朗声道:“暗中的几位,还不现身吗?”
他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又有五道人影自墙外跃入,立于院子四周,形成一个半圆,隐隐将缘行围在中央。
门外躲藏的明谦心中掀起了翻天巨浪,只因后出现的几个人竟都是报国寺内有名的先天高手,如果算上玄法与玄会,目前留在寺中的几大先天竟然同时出现了。
“阿弥陀佛。”缘行将周围人脸上的神情看得清楚,那毫不掩饰的敌意让心头发沉,诵了声佛号,他朝立于阶上的老和尚,也是场中他唯一认识的玄会问道:“明心小师父呢?”
玄会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让开半个身子,露出身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明心,这傻孩子被两个沙弥夹在中间,此时见了缘行,挣扎了几下,可惜他人小体弱,根本挣脱不开控制,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缘行。
后者拧着眉头,又是一叹,低声道:“有事寻我便是,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虽然这孩子被你的邪见蛊惑了,却也只是入门时日太短,佛法不精之故。”玄会耷拉着眼皮,但目光却始终放在缘行的身上,淡淡地道:“我们只为将你引来,自然不会为难他。”
缘行仔细瞧了,见明心虽然满脸委屈,却没有受到伤害的样子,便放下心来,道:“不过理念之争,贫僧一个小小的后天武者,怎值得贵寺动用这般大的阵仗?”接着呵呵一笑:“还要用计将贫僧引来,是否小题大做?”别看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郁闷无比,方才明谦找到他,他越听越觉得古怪,到此一看果然如此,人家早张网以待,就等着自己入瓮呢。
“什么‘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过是歪理邪念,算不得理念之争。你挂单于本寺,却不守规矩,暗自宣扬邪法,这次自饶你不得。”玄会这次未吱声,反而一旁的戒律堂首座玄法开口了,他眼盯着缘行,语气冷然:“将你这般引来,是为你留些颜面。”顿了顿,又道:“念你修行不易,若肯悔过,不妨在我戒律堂闭关十年,十年后,我寺自然会接纳于你,总比寄身于不知名的小门派要好。”
第一三六章 三拳
听了对方的话,缘行快被气乐了,你说我暗自传播别派法门犯了规矩也就算了,感情成佛正法在你嘴里竟成了外道邪门?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避着人教导明心,不就是怕麻烦吗?再三嘱咐过对方,不要泄露这种事情,只是没想到,人家连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这类话都知道了,明心真没少往外漏啊。
想到这里,他看向小沙弥,后者一脸的委屈与焦急,张嘴似要说什么,却碍于身旁人的挟制,无法开口。
缘行缓平心气,淡淡道:“我佛法门八万四千种,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贫僧眼中都属正法。寺院本就是僧人学习佛法之所,我出家多年,亦未曾听闻哪家寺院禁止宣讲别派法门的。”
“胡言乱语。”玄法冷哼声后微微抬高下巴,倨傲地道:“我报国寺乃佛门正朔,千年来无数大德来此求学问道,也少见你这般年纪轻轻便大言不惭的,不知从哪里听到些歪理,就敢到此误人子弟。”说到这里,他突地双目大睁,瞪向缘行:“你之邪书上六祖为何人?不过区区僧人的伪妄学说也敢称经,这已是谤法之罪。”
“哦?”缘行冷冷回望过去,沉声道:“所谓伪妄岂是你能评定的吗?”
玄法闻言,却并未动怒,只面无表情地缓步下了台阶,走到近前,才道:“多说无易,你触犯本寺忌讳,理应受罚。”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四周的几名手执武器的僧人也迈进几步,这回真的将缘行围住了。
缘行只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围拢过来的几名先天高手,面上不显分毫慌乱,双拳却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确打不过先天,可要脱身再容易不过,所以心中没有半分的惧怕。大不了,打上一场之后用神足通远遁,在场人再多能奈他何?
“且慢动手……”就在局势剑拔张弩,眼看一场混战就要上演的功夫,台阶上又传来了说话声。
开口的正是玄会,与方才冷冰冰的态度不同,他这时反而露出一丝笑容,倒显得和善不少。
“缘行师父年纪轻轻便已是九阶好手,习武天资自是出众,可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虽然我等没有杀伤你的意思,但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不妨静下来好好聊聊。”
他刚说完,缘行还未回应,那头倒是传来玄法的一声冷哼。
这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啊,目的是什么呢?缘行垂眸道:“贫僧一个区区九阶,不值得贵寺动用如此多先天高手,到底有何用意,您不妨直说。”
玄会瞧了大门处那偷偷摸摸的身影,才收回目光,对着缘行缓声说道:“老衲见缘行师父每日驻留藏经楼,想是对佛典秘籍极感兴趣,不妨就此安单,做本寺僧人,藏经楼二层自然对你开放,不比到处行脚奔波要好?”
单纯要我加入报国寺至于摆下这么大的阵仗?缘行眼皮动了动,并不接话,只等对方继续讲下去。
玄会见他没有反驳,脸上笑容更浓,接着说道:“明心身有佛心,悟性超俗。我见你很喜爱他,不如将他收做弟子,到那时光明正大发扬自身学说,岂不两全其美?”
如果我只是一个游方僧人,只怕已经心动了。缘行暗自叹息,可惜从玄法的话语来看,对方对禅宗思想极为排斥,玄会应该也好不到哪去。可为什么一定要他加入报国寺呢?不惜用计将他引来,如果只杀人,一个先天就够他受的了,何必要动用几个?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恐怕鬼都不信。
犹豫片刻,缘行转头四顾,将众人的面上表情看了个清楚,最后将视线投在明心身上,见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笑起来,双手合十念诵佛号:“阿弥陀佛。”
玄会以为他答应了,不禁露出喜色,却没想到后者在念完佛号后,面色笑容突地收敛,冷下了表情,然后竟然不顾周围高手的逼视,抬腿朝台阶处走来。
“站住……”缘行左侧的一名武僧见他在自己等人围困的情况下还敢妄动,面色不善地斥喝一声,真气灌注左掌,向他前胸击来。显然没有伤人的意思,见他不做躲避,攻势还微微凝滞一下,改变角度攻向他的肩膀,力道也被收敛的几分。
缘行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脚步不停,面对袭来的拳头没有丝毫的回避动作,依旧垂头合十,只在拳头攻来的刹那身上有黄芒闪过。
“砰”一声的巨响,真气劲荡四射,吹散了地上的灰尘。
原本还在看着热闹的其余几位先天不由面露惊疑之色,按照他们想来,缘行一个区区的九阶武者,即便是先天强者的随手一击,也足够他受伤倒地的了。
却没想到眼前情景大出他们预料。僧人的拳头实打实的攻到缘行的身上,可他毫发无损不说,承受那么大的力道,脚下竟然未退半步。
缘行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眼皮始终微微垂着,受了这一击,还是看也不看对方,缓了缓,再次抬腿迈进。
这是横练功夫?方才出手的僧人见自己一击不成,不由挑眉,看缘行仍是不听警告,也不再犹豫,再次挥出第二拳,这次用了五层力,直攻左胸。
缘行仍是不闪不避,身上黄芒大胜,他用胸口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噗。”缘行面色微微一变,瞬息后又恢复如初。这次他喘了喘,才继续迈步。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的脚下,只见石质地面留下一道足有寸许的深深脚印,显然,他将劲力都卸到了地上。
第三步刚跨出,第三次攻击也已到来。这次僧人用上了全力,夹着如山似岳的威猛气势直取他的面门。
这回,缘行却不像之前那样用身体承受了,他合在一起的双掌突然交叠一起,全身真气涌荡,迎上了攻来的拳头。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周遭之人的衣衫被四散的劲气吹得浮动鼓荡,两人立足的地面已经开始寸寸龟裂。
区区后天竟然能与先天高手硬对一招还不落下风?四周的僧众惊骇莫名。
两人一触即分,缘行面上闪过一阵潮红,过了片刻才回复正常。
这次他没有前进,反而重又合上双掌,抬头看向台阶上面露惊疑之色的一众给僧人,面色平和安详:“贫僧在贵寺打扰多日,这三拳便算还清了贵寺的恩德。”言罢,深深看了眼人群中睁大眼睛满脸崇拜的明心。
“不好。”玄法预料不妙,忙惊呼出声,他开口已晚了,几个听他吩咐的先天高手再不顾忌什么以大欺小,纷纷上前,可惜只是无用。
“贫僧走了,不劳相送。”缘行的身影瞬间出现了门外,撂下这句话后又一个闪身,彻底消失不见。
“这是……神通。”玄法艰难地开口。
玄会挥手将包括明心在内的一众弟子打发走了,等戒律堂中只剩下一干先天高手后,他才叹着气说:“宁水候府中传出的流言果然是真的,这个缘行和尚,果然来历不凡。”
“不止如此。”这次说话的是与缘行交手的高大僧人,他皱眉凝思片刻,才继续道:“能以区区后天之身硬抗我三击,世间何时有了这么神奇的炼体功夫?交手时闪过的黄色光芒,难道也是一种神通?”
“总不会是佛家金身吧?”有人嘟囔了句,旋即摇头:“最后一拳他明显受伤了,应该不是。”
“即便不是,也相差不远了。他若先天,这天下何人能制住?”玄法轻哼了声。
“如今新皇登基,身旁正少人为他讲解正法,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刚入京便有贵族为其张目,显然来者不善啊。”
“驾驭真龙之事应该是真的,当日不少人曾亲眼所见,做不得假,可惜此人竟看出不妙,宁愿宁愿身受三拳还了因果,也不肯牵扯其中。准备好的秘籍人家恐怕是看不上眼了。”
“如今该如何?缘行和尚有神通,说来就来想走便走,这世上谁还能困住他?法会上真龙现瑞之事做不成了。”
“不止,还要防着人家过来大闹一场……”
众和尚说到这里不由面面相觑,均是愁眉不展。
第一三七章 冬雨夜(本卷完)
而他们谈论的缘行呢,在瞬移出安全距离后,终于找了个角落将自己隐藏了。
“噗”,一口鲜血吐在地上,那三拳可不是好受的,对方澎湃霸道的劲气已让他的脏腑受了内伤。
不是他自虐要挨三拳才能还了因果,而是直觉告诉他再留在戒律堂会麻烦缠身。至于报国寺到底看上了他什么,暂时还想不明白,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否则为什么又是用计又是怀柔的?
歇息一阵,等体内翻涌得气血平息了,他用脚将地上的血迹抹如土中,才施展神足通到了街面上。
也不怕被人跟踪,一路大大方方地问路寻去了陈府。
眼下无处可去,只能到陈念生家打秋风了,而且,弄不好今日祸事也有老陈那张嘴的功劳,去收些利息也是好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陈府,门房是当初一同入京的老人,见了他格外的亲切,嘘寒问暖几句自是少不了的。
两人正在闲聊,陈念生正将一家前来拜访的客人送出门。见了缘行不免奇怪,因为约好的时间还没到呢,也不知对方为何提前来了,不过朋友上门总是高兴的事情。先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稍等片刻。
缘行自是领会,立于一旁让一众人等先过去。蓦地心头一跳,忍不住看向一位抱着襁褓的妇人。
其余众人自是不识得这个高瘦的和尚,只与陈念生惜别一番便上马车离去了。
后者轻轻吐出口气,正要招呼缘行,却见对方直愣愣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发呆,不由疑惑:“和尚认得那家?”
缘行收回目光,只是摇头不答。
陈念生也习惯他诸多古怪的举动,高人嘛,凡人总是理解不了的,他呵呵笑道:“靖远侯家今日带着千金过来,那小姑娘天生额头带有梅花图案,看着着实喜人……”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神秘道:“家父与靖远侯已定下亲且获得陛下亲准,卓儿成年后便会迎娶小姑娘过门。”
“原来是她……”缘行默默念了句,脑中闪现过一个抱腿痛哭的白色身影,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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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处于北方,冬天其实非常的寒冷,到了腊月更是能冻掉人的下巴,按说下再大的雪都不奇怪,可偏偏最近天气不对,阴沉了一上午终于有东西落下,却不是雪,而是淅淅沥沥的雨水。
这场罕见的冬雨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湿冷,冰凉。
“眼看着元日了,竟然冬天下雨,真不是什么……”陈念生收起雨伞,忍不住开始抱怨,没说几句才反应过来新皇登基时天气异常可不是好兆头,连忙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咳,不要迷信,只是气候异常而已。”炭火盆中的火在闪烁着,小小的火苗灭了之后又颤颤地长起来,合成一股长长的,蓝色火焰,噼噼啪啪的声响中,缘行懒洋洋地盘坐着,手捧着一卷书籍对着火光细细观看。只是他面色苍白,时不时还会咳嗽一声。
陈念生将伞放下,几步走到炭盆旁,取了上面热着的水壶,先看了缘行的腿边的杯子,已经见底了。他先给续满,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轻饮一口,才道:“那小和尚都又来了,这回直接跪在水里,你真不见?”
“没人搭理,他会走的。”缘行的目光依旧在书籍上。
“你在报国寺究竟发生了何事?”陈念生忍不住问道。他不能不好奇,缘行前脚到了自己家暂住,后脚就有自称他学生的小沙弥登门,也不知为何,一向脾气和善的和尚竟然闭门不见,任对方在外苦苦哀求依旧无动于衷。
“犯了些忌讳,被赶出来了。”缘行淡淡回道。
“他真是你的学生?”
“算半个吧。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该教的我都教了。他在我身上也再学不到什么了。”缘行合上书籍,轻叹了一声。他说的是真话,《坛经》与《心经》都给了对方,他自己都不敢说是个高僧,根本没什么可教给对方的了。
他不怨对方将自己卖个干净,毕竟相对于报国寺的救命之恩,他缘行终究属于外人。
可你既然做下这样的事,何不彻底些,彼此断了联系岂不更好?这次跑来纠缠又是几个意思?或是得到了谁的授意?总之是个麻烦,不理为妙。
陈念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见他情绪不高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只能默默喝茶。
果然如缘行说的,等雨大了一些,就有下人回报说小沙弥哭着走了。
也不知为何,在场的两人都出了一口气,气氛立时轻松起来。
“令尊这本书写得还挺有意思。”缘行扬了扬手中的书册,挑眉道:“与旁人不同,里面描述的鬼怪和狐狸都有各自的性格与心事,这是将它们当做人在写,倒有几分聊斋的意味儿。”
“何为聊斋?”陈念生疑惑问道。
缘行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道:“说到狐狸,我那寒寺之前曾有狐妖拜访过,你还见过呢。”然后他将白狐狸怎么指点沈丫找他背锅,又怎么送猎物来给产妇补充营养等事情说了。
也许是因为见过蛟龙的关系,陈念生此时对妖怪之类的也没有之前那般惧怕了,忍不住地跟着缘行的讲述哈哈大笑,只觉有趣至极。
“没想到那只白狐狸真是个妖怪,不过是个有善心的,倒与我家有缘。”听完故事,他抚掌赞叹。
可不有缘吗?它救下的小孩是你儿子的奶兄弟呢。缘行心中吐槽,嘴上却说道:“这岂不是又是一个很好的构思?讲给令尊当能让他满意。”恩,也让你少挨些揍。也许是因为应酬太多,老陈这些日子脾气越发的大了,他不着调,亲生儿子在他眼里就更不着调,缘行住进来几天,就看了好几出父子相残的苦情剧。
也许是因他面上的神情太多明显,陈念生马上知道他在想什么,哼了一声。
缘行干笑一声,又道:“看书里的记载,千年前本地佛门曾发生巨变,导致很多宗派与典籍失传?你可知这是因为什么?”这个疑问,其实他早就有了,偏偏在报国寺中根本无人提及,藏经楼里更没有相关记载。
“只是野史传说罢了,因年代太过久远,世人多也只零星知道一些,可具体原因与时代根本无从考证。”
“看来这只能是个秘密了。”缘行有些遗憾。
沉默一会儿,陈念生突然又问:“看你年纪轻轻便是高僧了,不知学佛多久,还不知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侍奉双亲?”
缘行愣了一下,才叹息答道:“贫僧出家已二十多年,乃家中独子,只今年多了个收养的弟弟。”
“家中独子就出家了?”陈念生也是一愣,呐呐说道:“所谓不孝有三……”言罢方觉失言,便不再言语。
他其实对佛理也有些了解,要不然也不会与缘行相谈甚欢。俗人提及的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出家人却只相信一人出家九族升天,在他们看来,自己出家是为父母亲人种福田,自己清修,父母祖辈便能脱离轮回之苦。
所以,正信的出家人除非自己改变,外人劝解下很少还俗的。之所以这样,按现代化来说,就是彼此世界观都不一样,对孝顺的定义也不同,你说你的,我信我的,根本没办法正确交流。
知道多说无意,陈念生转头看向窗外,故做惊讶地道:“唉?下雪了。”
缘行似没听到他的话,只默默饮着茶水,脸色因升腾的热气而显得变幻。
由于气温的下降,外面落下的终于不再是雨水,而是细碎的雪花,飘飘洋洋,洒满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第二日,客房中留书一封,缘行不见了踪影。
只苦了陈念生,被老陈揪着耳朵好阵训斥时,心中暗骂缘行,你既然答应祭祖时同行,怎么突然就走了?这太不仗义。
小沙弥明心再次敲响了陈府的大门,这次没等他的膝盖落到地上,就有人告知缘行已离开的讯息,他只能踩着积雪一步一步回到寺中,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永远离开他了。
玄悟零星听到了一些传言,在去陈府找寻缘行无果后,他苦笑一声,对着报国寺的方向啐了一口,提前与师兄弟招呼声后提前出京,至此以后,高僧玄悟的名声,在民间渐渐传开了。
而在报国寺内,有一帮僧人也接到了一封书信,上面没有落款,只有几个大字:“小心我报复。”这就惊悚了,他们就怕某人突然心血来潮,在水陆大会的时候搞一出大的,那时可没人能拦住,无法,只得派寺中所有的先天高手每日严阵以待,叫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僧侣们苦不堪言。直到水陆大会顺利举行,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躺在母亲怀中的小陈卓成天傻乐着,偶尔他未过门的小媳妇也会挨着他躺在摇篮中,这么小的两个小人儿,今天他把她弄哭了,明天她的鼻涕糊了他的一脸,多年后的风雨,毕竟在此刻还不存在……
本卷完
第一三八章 小庙
缘行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带着……
金蝉恢复的突然,催促的也急,所以在跨出传送光圈的时候,缘行心中免不了遗憾感叹。
比如那场还未举办的水陆大会,他是真想混进去参加辩经,若能将《百丈清规》说给皇帝,那情形一定精彩,为此连稿子都打好了,实在可惜。
比如明心,这孩子终与他不是一路人。但不论怎样,种子已经种下,发出什么芽,结出什么果,只能看天意了。
再比如,之前辛苦抄下的那些秘籍,当日为了甩脱麻烦全部留在报国寺,早知就都带上了,因为说起来那些东西并不触犯忌讳。可惜了自己先前的辛苦,更可惜了留在藏经楼里的半部《法华经》。
“得了,多呆那么一两天也无济于事,况且你在那里除了挨饿受穷就是挨打受罪,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金蝉终于看不过去,来了这么几句。
“起码容贫僧与人家好好告别吧?”缘行叹气,时间紧迫,只匆匆留下两封信件就走,现在回想,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待呢。想了想,他问道:“你是否察觉出了什么,才吹促的这么着急,刚恢复便要回来?”比之过去,金蝉的反应实在反常,这不像离别,反而更像跑路。
“反正目前回不去,有什么遗憾下次再说吧。”金蝉回了话,却避开了缘行的询问。
“哦?”缘行不由精神一阵:“没有任务,咱们还能回去吗?”
“目前做不到,但我感觉,你在那个世界的因果没完。”金蝉回道,过了一会儿,又有文字浮现:“你还是考虑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呵,你恐怕忘了,这世上有种叫手机的东西,里面有个功能叫定位?”缘行翻出一直小心存放的手机,拿在手中晃了晃,蓦地眸光一闪,试探道:“你的感觉?是来源于系统,还是身为妖魔的直觉?”
可惜,这句话注定没有答案,金蝉又隐了,再不出现。
缘行撇嘴,然后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手中,国产旗舰,品质保证,虽然闲置了很长时间,还是可以正常使用。
等悦耳的开机音乐响起来的时候,缘行面上有些紧张的情绪才舒缓下来。这次终于不必在树林里转圈玩了。
半小时后,缘行在公路边顺利拦截了一辆城际出租,谈好价钱后,将行李塞入后备箱,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手机电量还有富余,便开始刷起新闻与督卫府的论坛。
这次穿越,蓝星过去了十天,国际国内还算平静,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大新闻。督卫府论坛里依旧灌水帖子占了大多数,缘行点开几个讲述东瀛妖乱的帖子,还好,在大雍的帮助下,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下面的回复很有论坛特色,明明楼主说的是东瀛妖怪,还没过十楼就变成某国际影后身材如何的讨论。
缘行看到这里不禁摇头,似乎督卫府招募的这帮人除了聊天打屁就没事可干了。
他又翻开几个高价求购功法的散财贴,点了收藏,眼下春节已经过去,该考虑自己以后的安身之处了。
顺利回到父母家,自然免不了一阵斥责抱怨,因为这十天,完美避过了元宵节。
之后就是闲适的日子,缘行打算宅在家中一段时间,一是无处可去,二来为了养伤。
虽然表面看不出,可他受得内伤挺严重,否则,金蝉恢复后他也不会第一时间穿越回来,实在是怕中间再有人趁他不备给来上那么一下,那可真就悲剧了。毕竟,尽管功法大乘,可还没到佛家金身的地步呢。
督卫府的消息永远灵通,到家第二天,向灵的电话就跟着打来了,也不问这十天去了哪里,只告诉他上次出任务的报酬发下来了,该如何处理。
若放在之前,这些钱会捐出去,但这次不同,他听到金额,犹豫了下才问道:“能不能用这钱给我批块地建房子?”
“啊?”电话那边的向灵明显愣了下:“你看中哪座山头?是要建庙吗?”
缘行可没那么大的野心,还包山建庙,有个安身之所就不错了。
“你帮贫僧问问,银山镇帽头山那棵古槐树周围的地需要什么手续,审批麻不麻烦。”这是他经过多番考虑才定下的地方,一是离家近,探亲办事都方便。二来镇上的人要到那里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走,正好避开了人群,还算清净。三是山上有手机信号,不会与外界断了联系。
唯一要考虑的是,那里虽然可以建房,但是因为有一颗千年古槐存在,审批手续非常麻烦繁琐,他过去托老何问过一次就打消了念头。
“那地方啊。”向灵问清楚具体的位置和要求,才道:“你稍等,我帮你问问。”
没过多久,电话响起,向灵开门见山:“你要多大的地方?对建筑有什么要求?”
缘行一听有门,忙说:“不要求水电齐全,够我一个人住就行,看需要花多少钱,不够以后再补。”他要求真不高,反正在古代住着也习惯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
“你看不起谁呐?”向灵嗤了一声,道:“这次酬劳五十万,正正好好,下午设计图给你发过去,不满意在微微里聊。”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总算去了心头一件大事,缘行中午开心的多吃了两碗饭。
在家宅着,除了早晚课,其余的时间缘行要么看手机,要么打坐,无聊又安逸。有时候就躺在地铺上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督卫府办事效率就是快,不到二十天,房子的架构已经起来了。
这一天正好是周末,一家人由秦父开车,赶到了银山镇。其余人是到老宅看看,顺便散心,缘行则是去“验房”的。
一路沿着小路到了记忆中大槐树所在,大树旁高耸的红漆围墙格外显眼。
这是一座仿古的建筑,虽然小,但大殿,禅房,客房一样不缺,甚至还有一座钟楼和鼓楼。后院甚至还开辟了几块田地以供耕种。
虽然是刚刚建成,但水电网络都已铺就,后期装修完毕就能拎包入住了。
向灵交给缘行一个资料袋,后者打来,里面一干证件齐全。
所以,在这一刻过后,这片山坡就属于缘行一个人的了。
唯一可虑的是,他那五十万的酬劳,根本就盖不起这样一座小庙。
第一三九章 胡言乱语
“我们督卫府批块地哪用什么钱?五十万成本价足够盖这么一座小庙了。”作为一个合格的联络人,向灵最为清楚缘行的经济状况,见他面色犹豫,忙开口劝解:“这个我敢保证,剩下的钱还能买些便宜的电器呢。”说着又指向建造的钟鼓楼:“因为铜钟和大鼓太贵,我们并没有安排,这就要靠你自己花钱加上去了。”
通过这些年的接触,督卫府将缘行的性格摸得透透的,为了卖个好也算煞费苦心了。建造这座院子的包工头就曾苦叹,就没见过这么报价的,别人是往上加,数据越漂亮越好。这个倒好,拼命的往下压,怎么看着便宜怎么来。
缘行可是真的在工地搬过砖灌过水泥的,自然知道如果算上二十天完工的人工成本,自己那点钱根本算不得什么,不想欠督卫府的人情,要知这种人情是最不好还的。可他想要加钱的打算也说不出口,人家不提,撇开干系的态度太明显会伤情分。
其实这个人情在他开口要批地的时候就已经欠下了,而且,他穷和尚一个,真要给钱,目前只能拿欠条应付,这样就太没诚意了。
要说缘行的“出场费”真挺高的,因为段位在,怎么说也算督卫府能请到的年轻一辈最顶尖高手。他所面对的都是犯下恶劣罪行的能力者,不棘手不难对付,人督卫府也不好意思请他出面。
哦,遇到个二阶的能力者,就有人大喊着:“快去请西天如……”咳,这么点小事惊动忙于修炼的三藏,那不是恶心人吗?
所以,除了开始的两年,之后缘行便很少有出手的机会了。
偏偏他还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认为奢侈不利于修行,花用不缺就好,于是只留些购买药材用,其余大半都捐出去了。
这样一来,靠每个月政府的补贴虽能维持,可日子难免过得紧巴巴的。穷不至于,毕竟名头在那里,真要做什么在国家层面还有有很多便利的。但贫是真的,摸摸兜,真搞不出多少票子出来。
所以,要不是春节后出手抓了个犯罪的异能者,他连这五十万都没有,就这,过后还得考虑购买药材的钱从哪里出。
当下也不再计较,将这座院子看了个仔细后,便跟着父母下山会老宅了。欠就欠了,大不了还就是……
离开老宅不过几个月功夫,里面保持的还算不错,只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
忙活了一上午,秦母用带来的食材做了饭,一家人围在一起,享用午餐。
“缘行以后打算住在山上,那老宅怎么办?”用餐时,秦母给小秦朔夹了才,突然转头问。
缘行愣了下,才回答:“我会下山打理的。”
“这离的不远,以后每月还会回家吧?”秦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那是自然。”缘行忙不迭点头。
“我看市里也挺好,家里那么多房间,又不会少了你住的地方。”秦母有些不满地嘟囔:“你这些天呆得不是挺开心吗?”
“他可别住家里。”秦父适时插嘴:“这阵子我连肉是什么味道都忘了。”此言一出,自然引来妻子的怒目而视。
这么一打岔,刚好缓解了饭桌上的气氛,缘行连忙低头扒饭,再不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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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都是用的天然材料,可后期装修与散味还是有必要的。于是缘行又在家中宅了十多天。
这次内伤不算严重,在大黎时就曾托陈府的关系找御医开过方子,服用几计汤药,效果非常不错。
依靠每日内功温养,最近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不似之前那般表现的懒洋洋的模样。身体一好,在家中呆着就稍嫌无聊了些。
虽然已经有了住的地方,可正如向灵说的,钟鼓还没着落呢。于是他想起先前关注的求购功法的帖子。
先找了个求购内功的,用小号私信一下。
越吐越强:“朋友要内功吗?”
对方很快回复:“兄嘚,你有啥秘籍,说来听听。”
缘行在报国寺只抄了那几本秘籍,就算记得清楚也不敢拿出来给人,内功心法可不比其他,有一个地方出现错漏那可能都是要人命的大事。
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酒三千》了。用手机将秘籍封皮与前几页拍了照发了过去。
然后对方只回了个“骗子”,接着就将他拉黑了。
缘行郁闷挠头,秘籍百分百是真的,也不知对方为什么会认为他是骗子。
等他在找第二个客户,发现自己的账号竟然被管理员禁用了,理由是行为不端。登录大号上论坛一看,顿时无语,原来被挂了。之前那为“客户”口口生生说遇到了骗子,用论坛旧图和假封面骗人。
缘行这次被气乐了,这种网络交易,督卫府都有担保的,交易秘籍这类珍贵物品肯定要当面验看货色,是真是假凡是武者也都能确认个大概,怎么骗人?
他又怎么行为不端了?可将帖子拉到下面,脸更黑了。这是一张截图,原来早在半年前,就有个ID叫“酒剑仙”的人在网上晒过类似的秘籍,别说,第一页的内容与他的《酒三千》一模一样,而人家名字叫《百醉真经》,看上去比他的可靠谱多了。据说还是某一大派的镇派功法。人家还不卖,只为了晒出来让一些渣渣眼馋。
武功秘籍都能撞车?缘行也是无语了,仔细想想不是没有可能,不一样的世界都能出现一样的佛法与神通,存在一样的武功秘籍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个论坛是督卫府专门为能力者建立的,也不知怎么想的,除了大号要经过官方认证,竟然允许随意开小号。如果缘行大号“凸头大法师”售卖秘籍,很容易就能卖出去,只是这都算人家镇派功法了,为了那点钱去得罪人,实在不可取。
至于被封禁的小号,不要也罢。当下没了贩卖秘籍的心思,转而盘坐在地上,开始考虑新宅子后院那片田地的问题,该种什么蔬菜呢?
正想得出神,金蝉的金色文字突然在眼前浮现:“你赢了。”
缘行眯起眼睛,不知这没头没脑的三个字有什么意思,正待询问,金色文字再次出现了:“新任务来了,这次算救援穿越者的任务,你猜要去救谁?”
“将话说清楚不行吗?”缘行不禁皱眉,沉思片刻,他突地睁大眼睛,急道:“难道是方道长遇到了危险?”他熟悉的穿越者,想来想去,好像只剩下方栖梧方道长了。
“虚伪……”金蝉却只回了两个字,接着一大堆数据出现在眼前。
姓名:缘行
实力:凡人九阶
功德:17829
佛法:心领神会
功法:天禅童子功(圆满)、菩提玉身琉璃功(大成)、罗汉拳(圆满)、罗汉棍法(融会贯通)、提纵术(大成)、暗器(大成)、轻水流波(大成)
神通:天眼通(慧眼),神足通(初窥门径)
本次任务:云州风波诡谲,有穿越者窦子昂误入此地三载,苦不堪言,请佛门行走前往解救,查缺补漏,已全道心。
“云州……”单看这两个字,缘行便知道要救的人是谁了。更何况,里面提到了窦子昂的名字。他忍不住皱眉道:“这次的任务怎么连穿越者的姓名都告知了,上次可没这般详细。”
“为什么知道名字还用我多说吗?”似乎为了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金蝉文字的速度渐渐加快:“造出一个穿越者出来,真的就有任务下发,你的试探又一次成功了。”
“若贫僧说上次真的是出于气愤才将窦施主踢进门内的,你信不信?”缘行眨着眼睛答道。
“我看错你了,真的,你们这帮和尚一个比一个虚伪,妄我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不但是个脑补王,受迫害妄想症患者,竟然还是个心机boy。我当时就在奇怪你怎么宁愿破戒也要将姓窦的那家伙送进去,原来还是为了试探我。”
缘行:“……”他发誓以后没事儿再不逛论坛了,你看金蝉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
“这次有三天时间的缓冲期,反正你是老司机了,应该知道怎么准备,我要去找静静。”扔下这句,金色文字就消失了。
缘行长叹口气,这次金蝉恐怕真气得不轻,竟然开始胡言乱语了……
第一四〇章 兰若?
这次任务竟然给了三天的准备时间,而第三天刚好是缘行决定正式入住小庙的日子。
有些巧了啊!缘行低声嘟囔了句。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时间充裕,可以好好准备准备了。
对于做任务这种事,他已驾轻就熟。恩,穿越也算行脚,按规矩该带的都要带上。
虽然已经不惧寒暑,可冷热变化仍不舒服,所以薄厚的衣衫准备两套,谁知那头什么气候?
假发和折扇是为了出现意外好易容跑路的,这样一来,银锭子和几块金子也必不可少。好在还有存货,倒不必再去兑换了。
对了,买个质量很好的指南针,以后便不怕一不小心迷路了。
要说古代有什么令他这半个古代人有什么不满意,那就是调味品匮乏,虽然食材很新鲜,偏偏做不出好味道来,更何况他一个吃斋的,选择范围更加的小。
于是第二天,他占用了老妈的厨房,给自己做了两大罐辣椒酱,他的厨艺一般,这辣椒酱好吃说不上,只有两个特点,又咸又辣。
收拾完一切,缘行满意地拍了拍手,万事俱备矣。
终于到了搬新家的日子,缘行独自驾车回到了银山镇,刚一上山,便看到等待在庙外的督卫府一干人。
缘行对着诸人合十一礼,接着转向打头的一人,笑道:“没想到刘施主也来了。”
那人正是督卫府大佬,刘一手,他哈哈一笑:“大师乔迁之喜,我怎么会不来道贺?”说着从身旁秘书处取了个礼盒奉上。
缘行双手接过,反正人情已经欠下,这些来往应酬也算不得什么。对方体制内中人,也不会送些太过贵重或是犯忌讳的东西,收下倒也无妨。
众人寒暄了几句,因为人不少,表面上说得都是一些客套话。
话毕,刘一手问道:“大师还未给这间庙起名字吧?不知应该叫什么?”
缘行愣了下才道:“山野小庙,哪有什么名字?”其实,他是真的忘了这茬。
“大师住的地方怎么会是小庙?相信发展壮大也只是时间问题。”刘一手摇头笑道:“名字总要起一个的,也方便等级在册。”
缘行沉吟良久,却一时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名字,银山寺?这里倒是银山镇,可帽头寺似乎更加贴切吧?不好听,难道依旧叫寒寺?
正犹豫着,突听刘一手道:“阿兰若,意为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古时也多指寺院,这里不如叫兰若寺怎样?”
缘行闻言神情一变,怔怔看了他好久,才开口:“贫僧这三藏的代号听说也是刘施主拍板定下的,看来施主对我佛门很有研究啊。”
刘一手被他盯得好阵不自在,不知对方又发什么疯,不过到底是官面上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只笑着解释:“家中长辈有人信佛,从小耳濡目染,稍微了解一些。”
缘行的视线依旧集中在他的脸上,突然又问:“施主可认识聂小倩?”
“聂小倩是谁?”刘一手愣住了。
缘行又看了好半天才收回目光,转头叹了声,也不知是遗憾还是高兴,总之心绪极度复杂。
“还是叫寒寺吧。”他缓了缓心绪还是定下了这个用过的名字,接着抬头看向庙旁那棵千年古槐,兰若寺这名字可真太贴切了,可惜,不怎么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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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一行人后,缘行在新厨房为自己做了顿午饭,然后背好行李,坐在院中慢慢等待。
金蝉大概从静静那里回来了,金色文字再次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准备好就开始传送了。”
“等等。”缘行站起身,扫视这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庙,心中回道:“咱们到山里去。”
“你可真够小心。”金蝉回道:“督卫府巴结你都来不及,怎会监视你?”
“行事谨慎些总没坏处。”缘行摇头苦笑:“贫僧不怕督卫府,可上次曝光的事情不也是官府内部的人做的?你我对电子设备都不怎么了解,你敢保证这里没有被安装监控设备?”说着,他掏出了指南针,找准一个方向纵身跃出了院子。
到了密林深处,才让金蝉打开传送门,在迈入光圈的时候,心中不免产生些感慨,这小庙他期待了好多天,还是没能先住上一晚,这一去,不知又要过去多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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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的绿茵延伸往大地的尽头,一直连到了天上,托住了朵朵白云。远处河道交织处,一处湖泊犹如明珠点缀其上。
有风吹过,掀起了层层草浪,如同大海波涛般。也给鼻息处带来了春天青草的芬芳香味儿。
一座小城伫立于草原上,周边野花绽放,更有各种不知名的野草与灌木,给这座边境小城带来了多姿多彩的变化。
这该是十分惬意的画面,只是缘行转头看向山坡下的一幕,目光不由转冷。
十几根木杆高高耸立着,上面悬挂着干硬发黑的尸体,无数蚊蝇在周边嗡嗡飞舞着,完全破坏了他欣赏美景的兴致。
他目光敏锐,自然能看到那些尸体的特征,有的光头无法,身着已经变色的袈裟。有的挽着太极髻,道袍破碎。
他细细地挨个看过,上面挂着示众的尸体皆做出家人打扮,除了僧人便是道士。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心内询问金蝉的同时,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尽管他在夏国时见过更多的死人,可这般死后还要被虐待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
“任务传来的相关信息非常的少,我知道的与你一样多。”金蝉的文字慢悠悠浮现。
“难道让我来这里解救窦子昂,是因为这里在迫害出家人?”缘行眉头紧紧拧着。从那些尸体上便可以看出,本地,至少是这座小城里,对待出家人可并不宽容,如果窦子昂真在这里想不开出家了,那这次任务可就真麻烦了。
当然,这些只能猜测,当前最主要的,是想办法讲这些尸体好生安葬,并且安全地进入到城里探看情况……
第一四一章 消息
三条城处于云州最北部,紧依草原,西靠南平山,东临赤水,乃中原客商来到塞外第一站,也是必经之路。新朝立国近百年,因是东北外族建立的朝廷,相比起义不断的南方,这里没了过去的争端,反而最平静,这座边境集市渐渐便发展壮大,成了拥有一定防御力的城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旅商贩云集之地,茶楼酒肆栈店自然应运而兴,皮货牛马贸易繁盛。
小潘捶了捶酸软的腰,因为进入夏末,这里交易日渐频繁,客栈里来往的人便多了起来,今天又从早上忙到现在,他的身体可真吃不消了。
“小二,来壶茶!”坐在靠窗最里面的一个桌子的客人叫道。
“来了!”
谁知将茶水送过去正待转身的时候,袖子猛被拽住,转头一看,是店里的常客,刘老板,面上的不耐瞬间转为陪笑:“刘老有何吩咐?”
“小潘呐,老夫刚回来,发现外面的尸体都不见了,是不是官府松口了?”刘老板小声地问道。
小潘眼睛小心翼翼地扫了四周,才已更小的声音回道:“昨夜趁着下雨,尸体突然不见了,估计是哪个过路的义士看不下去做的手脚,今早官差还折腾了一番,可惜人家做得干净,也不知将那些尸体埋去了哪里。”
“也不错了,这些人总算能够入土,总比尸骨无存曝尸荒野要好。”刘老板闻言轻叹了一声,嘀咕道:“就那般晒着,看着怪可怜的。”
“有甚可怜的,我看这些人就是死脑筋,非要与朝廷大军做对,这下脑袋搬家,若无人帮衬,怕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何苦呢?”
“你不懂……”刘老板摇头,又骂了句:“朝廷单单围剿作乱的势力也就罢了,偏偏下令云州所有僧道还俗,捣毁佛像,焚烧宫观,令百姓改信萨满,这不是逼的人家造反吗?短短两年,多少无辜之人丧命?眼下云州事态越发严峻,眼看着周边州府的寺院道观甚至百姓都已开始人人自危,这天下,怕是又要乱了。”
“这朝廷啥时候不乱,僧道造反又算得什么,南方几十股义军闹得还小吗?”小潘撇嘴,然后惊觉失言,便不再多说,趁着有客人点菜的功夫溜了。
缘行安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懒洋洋地斜靠在栏杆上,看着街面上的行人,满满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个世界的环境是真好,灵气浓度比蓝星要高上不少,今日又是阴雨天,从昨晚开始,天上就下起了雨,天亮后小了不少,变成了蒙蒙细雨,远远看去,世上的一切都似被披上了一层薄雾,很有古代工笔画的意境。
缘行不喜欢雨天,但这种例外。因为春末天气炎热,这些雨丝除了能带来些凉爽,还可以消除身上与空气中不一样的味道。比如檀香味儿,比如尸臭味儿。
而他看似闲适,其实楼下的交谈声都在耳中,没有半个字漏掉。
云州相比中原内陆毕竟偏远,这里虽然聚集了新朝消息最灵通的商贩,信息的时效性也不免滞后,可对缘行来说,下面客人无论谈论任何话题,里面都有他关心的信息。
这是个什么时代,朝廷有什么政策,为什么外面会死那么多出家人,难道朝廷在灭佛毁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都是他在意的。
可惜,下面的人似乎在避讳什么,谈论的大多是北方牛羊价格以及家长里短,只店小二与人交谈那么两句,所获实在有限。
眼看已经接近中午,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小二……”
小潘听到动静,连忙踩着木楼梯登上二楼,见一个长得特别英俊白皙的公子正手摇折扇微笑的望他,看样子年纪也和自己差不多,不过衣着很华丽,气质不俗。
“秦公子有何吩咐?”他自然识得眼前之人,乃昨天夜里住进客栈的富家公子,别看身旁没有随从仆人跟随,可人家那做事气度与出手的大方,还是他当这么多年店伙计很少看过的。远不像那些商客般吝啬爱算计。
“饿了,给我来碗面。”缘行大咧咧地将身子贴在椅背上:“记住,我不吃葱花香菜……”说罢,又举起折扇在眼前猛扇,抱怨道:“你们这里膻味怎如此的重,肉也免了吧,恶心……”
这般矫情的举动,放在小潘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他陪着笑脸,奉承道:“本地多是牛羊交易,味道自是好不到哪里去,公子清雅人物,受不得俗气侵染。小的这就去安排,就算一份素面也保证让您吃的高兴。”
“记住,一点荤腥都不能放啊。”缘行手中动作一滞,接着淡淡吩咐。
“好的……”
缘行当然是故意这般表现的,一是不让人起疑,之前外面十几具尸体太有震撼力不得不万分小心。二来,荤腥的东西真的吃不下,就算他能吃肉,昨晚累得腰疼,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胃口。
很快,一碗清淡的素面端了上来,缘行取筷子挑出几根,满意地点点头,顺手将一小锭银子扔在小潘手中,趁他傻乐的功夫悄声问道:“我刚才听你们说起什么出家人,这是怎么回事?”见对方疑惑,又解释:“之前一直在山上读书,没想到外面变化这么大了,怎么?连和尚道士都出事儿了?”
小潘没想到眼前这位贵公子的耳朵那般灵敏,再次小心地扫眼了四周,客栈二楼冷冷清清,有客人也离得较远,他便悄声道:“我云州佛道两家自古兴盛,本朝立国后,本地有两大势力,弥陀寺与寻真观,两家时有争端。据说几年前弥陀寺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指名道姓说寻真观偷的,寻真观自然否认,两边闹得不太愉快。”
宗教冲突?缘行挑眉,伸手给倒了杯茶给小潘,示意他坐下继续说。
后者也没客气,挨着凳子坐了,又道:“原本闹闹也没什么,可两年前弥陀寺的东西真出现在寻真观,这下热闹了。赶巧皇帝巡视云州,两方不知犯了什么忌讳,惹得皇帝大怒,当场下令云州毁佛灭道,所有僧道还俗,百姓改信萨满,为这,死了许多人。”
“官府还趁机抢地掠财,不止不愿还俗的出家人,连百姓也遭了连累,被安个供奉邪神的罪名,破家灭族的事情不少。”他说到这里,他长叹口气:“您别看这城里商贩挺多,可相比前几年已经少了大半了,世道不平静谁还有心来做生意?”
缘行听到这里,也不免唏嘘……
第一四二张 打探
店伙计小潘谈话的兴致高涨,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等缘行慢慢地将一碗面吃完,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局势有了大体的认知。
这个世界中原的统治者属于关外民族,对政权的安稳极没信心,南下中原时血流漂杵,所过之处不是屠城便是清洗。以至于到了现在建国不到百年,中原各地的起义和暴动几乎没停过,使各地官府疲于应付,朝廷的统治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而云州因靠近龙兴之地,早些年敢反抗冒头的都被杀了,所以近些年在新朝的版图中还算安稳,至少表面上这里一切风平浪静。可惜这种情况在两年前也改变了。
皇帝为什么要对云州的佛道两家下手,小潘虽然消息灵通,可毕竟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也不甚明白。
这不和地球的清朝差不多吗?缘行摸了摸鼻子,又斜眼看了看楼下的街道,一队官兵正闹哄哄地路过客栈,打头之人那独特的发型很吸引人眼球,据说这就是正八经的民族传统。
幸好这里没搞什么留发不留头的政策,否则伪装起来岂不是要在自己脑袋上安一条老鼠尾巴?
如今最紧要的是找到窦子昂,无论他回不回去,自己都打算尽快结束这个任务,他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
那么,窦子昂到底在哪?
缘行又取出一锭银子亮在手心,开口问道:“我是来寻人的,这城里可有姓窦的年轻人来此定居?”
小潘看着银子眼热,可想了又想,才遗憾地说:“这些年来三条城定居的人不少,可走得也多,这来来走走,小的实在想不起谁姓窦了。”
“这样啊……”缘行皱眉沉吟,转而又道:“那人应该头发很短,你没有印象?”
“头发很短……”小潘仔细思考,嘴里嘀咕着:“那应该在还俗的和尚里面找……”可过了半天,依旧摇头。
缘行失望叹气,却还是将银子递了过去:“给我开间房……”
依照前几次的经验,他传送的地点理应与任务目标很接近才是,这方园几十里,除了草原就是荒山,也就这三条城有些人气,所以他推断窦子昂应该在这里。
小潘不知道也可以理解,毕竟三条城属于商埠,人员往来实在频繁,再者窦子昂也不一定在这里定居,而城里光客栈酒楼就有好几家,他一个店伙计不可能见过所有的人。
虽然没有得到第二块赏银令小潘有些失望,可他不敢表现分毫,麻利地到楼下掌柜处交了银子,又主动来给缘行的茶壶续上热水,服务的很是妥帖。
这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客栈中吃饭的客人也不多了,缘行见他不忙,便请他一同入座品茶,顺便打听些关于武者的事情。因为做好了在这里呆上几日的准备,多知道些消息总是好的。
可能因之前的打赏实在丰厚,小潘没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几乎是缘行问什么,他说什么。
如今局势动荡,单单云州,除了弥陀寺、寻真观、天秤山、黄沙派等等兴盛的门派,小帮小派更是不计其数。
“反正,现在江湖上也是乱得很……”说到这里,已经口干舌燥的小潘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也是意料之中,世道不太平,往往是各地武林势力蓬勃发展的时候。无他,因为官府靠不住,根本无法管理除了乡镇以外的其他地方,致使一些偏僻之地流寇野兽横行。不论是为了寻求自保还是经商运货,亦或单纯为了抱团取暖,人们只能依靠民间自己的武装力量。
缘行也将茶水饮尽,拒绝了小潘的帮忙,亲自拎着行囊在对方的引领下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昨晚一夜未合眼,现在已感到困倦了。
合衣躺在床榻上,耳听着淅沥沥的落雨声,心中对从活计小潘处得来的消息进行整理。忽地,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里面一个被他忽视的信息。
弥陀寺与寻真观为什么打起来?是因为弥陀寺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方才他突然想起了在地球与僧梦与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心中懊悔于自己的大意,早该想到的。
桑梦玉被追杀,可不就是因为偷了弥陀寺的东西吗?而照小潘所言,两年前那东西出现在了寻真观,这是不是意味着桑梦玉落在寻真观手中?
不,应该不是桑梦玉,她好歹也是先天武者,又是老江湖,跑路保命应该不在话下。而且当日将她传送走时,除了那把剑,她身上可没携带什么包袱之类的物品。
难道是窦子昂?他急忙起身重新叫回小潘,可惜对方确实不知道更多的细节,便连弥陀寺丢是物品这件事也是对方偶然听来,方才只随口一说,经他一问,反而又不确定是否是真的。
这一番折腾,眼看着天都快黑了,缘行失望地打发走小潘,重新躺回床上。
也不知是因为任务有了进展还是怎的,先前的睡意竟然不见了。直勾勾望着帐顶半天,念着明天再出门打探消息。
可惜一闭眼,眼前却总会出现昨天那十几具尸体在风中微微摇晃的画面,又想起将领头上那根小尾巴,心头涌起一阵的烦躁。
“什么世道……”他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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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外面的雨还在下个没完,永无止境一般。
缘行依循着生物钟起床,没敢做早课,只打坐到天亮,才打着哈欠出了房门,跟店家借了顶斗笠,便走出了客栈。
他要在这城里逛逛,如果能偶遇窦子昂就更好了。
三条城虽然是做很小的城市,也就与现代的镇子规模差不太多,可这里人流量挺大,寻人就变得困难了。
而且这里大部分都做的是牛羊皮货的贸易,除了脚下时不时会踩上一些牛羊粪便。屠宰的场所竟也有许多,而且是露天屠宰剥皮。
空气中充斥着牛羊的腥膻与血腥的味道,即便在下雨,这股气味也没被洗刷下去多少。
所以,对缘行来说,这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在城里逛了半日,果然一无所获。他也不心急,反而又找了一家客栈,寻个角落坐下,静静饮茶,耳朵却支楞着,不放过任何人的交谈内容,以期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可惜,与昨日一样,店内的客人大多谈论的都是生意上的内容。
他在一旁半天,也没得到什么能用。
要说这次穿越比前几次的条件要好多了,起码金蝉给了准备的时间,他也不必像在地球或者大黎朝那般,开始时需要靠乞食填饱肚子。
而不得不承认,银钱,在某些时候确实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
就比如现在,又一个店伙计在得到打赏后,终于向他提供了一条有用的信息。
原来,弥陀寺确实丢过东西,据说寺内几大长老一路追踪贼人,回来时却一无所获。
而两年前,那东西也真的出现在了寻真观,据说是观中长老下山云游途中收了一位关门弟子,那东西为那弟子的随身之物。
缘行不由得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询问寻真观的具体方位。
他的运气可能真的不好,寻真观在半月前已经被官府攻下,观中道士被杀了不少,剩下的不是逃了,就是被捉拿强迫还俗准备发配充军。
“那里面的人是找不到了?”缘行眉头紧缩,这下线索又断了。寻真观都被官军占领了,这时去恐怕只能看到断壁残垣,也是无用了。
正感失望之时,旁边的店小二突然说了句:“未必找不到……”
缘行闻言眼前一亮,连忙追问,可那小二只笑不语。
他这时已经不是当初的江湖菜鸟了,微微一笑,又自怀中取了个银裸子递去。
小二大喜接了,朝左右扫了一眼,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听说前日城外军营内被押解来一帮反贼,准备送到关外充军的,因下雨耽搁了。我听店里去送酒菜的兄弟说,里面就有不少寻真观的道士。”
这小二心里正高兴呢,眼前这人可真傻,随便找个人都能知道的消息,竟然一下子给了两个银子,这都赶上他一年的收入了。
缘行心里也高兴,没怎么费劲,就得到了窦子昂的线索,他现在已经肯定,窦子昂这倒霉蛋一定在军营里的道士当中。
当下不再多言,取过斗笠戴在头顶,顺着小二指引的方位一路朝军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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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所说的军营在三条城东南方向,这军营建造的很有规矩,四外高高的木栅栏围着,想来为了安全,周边一片空旷,没有民居。大门处戒备森严,老远便能看到手执长刀的卫兵把守,还有瞭望的岗哨,防御的箭楼。
缘行压低了斗笠,没有直接上去,而是转身绕了一大圈,最终再远处的一座民居停下身子,经过他的计算,这里是距离军营最近的民居,再往前便会将自己暴露在岗哨的视线下。
他将身子隐藏在民居墙后,开启慧眼透过雨丝观察着营内的动静。
可是中间虽然没有建筑阻挡,可还隔着木栅栏呢,他的慧眼可没有透视的功能,所以,根本就看不到什么。
城墙上也有卫兵时常巡视,想要居高临下观察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也属妄想。
缘行这时就有点后悔自己的修为太低,据说慧眼有预见未来,追查过去的能力。就算看不到,只要慧眼扫到军营大门,便可知道前天进出的有没有窦子昂了。可惜这些功能他都做不到。
“不如想办法混在送酒菜的队伍里进去看看,或者晚上利用神足通进内观察。”金蝉这时出现,给他一个建议。
缘行依旧睁开双目,紧盯着岗哨与箭楼,只在心内回道:“你没发现吗?我在锻炼神通,慧眼如果升级成了法眼不就方便了吗?如果我常用,万一变异可以透视岂不更好?”
“我错了,真的,不该在你出家近二十年的时候才出现,如果早些让你知道我的存在,也许你就不会这般呆了。”金蝉沉默半晌,金色文字在缘行面前疯狂地抖动:“真是念经念傻啦。”
“你才傻。”缘行不满地撇嘴,方才那番话自然是他的玩笑,其实根本也不指望看到里面的道士,留在这里只是想摸清楚军营岗哨流动的情况。
如果找到一些规律,那夜探军营会方便不少。至于伪装身份混入送酒菜的队伍不是不可行,但他人生地不熟,就算花钱找人牵头了,实在不敢保证人家就真的愿意承担这种风险。万一将他卖了,呵呵,总之是件麻烦事,还不如自己动手呢。
这般想着,他过一阵子便换一处地方,还真找到一些换岗的规律。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接下来就好办了,回客栈好好睡一觉,夜深人静之时去那个军营探探情况。
他也属于艺高人胆大了,竟从未担心过闯进军营被发现的后果。恩,也许不是没想过,但人家神足通用得熟了,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神通自然是没问题,可他方向感问题大了。
三条城总共就那么几条gai,缘行竟然兜兜转转了好一阵,问了几个人才回到了之前投宿的客栈。
谁叫他早上光想着出门打听消息,根本就没注意客栈的名字呢?要不是还记得有个伙计叫小潘,估计……
一言难尽啊,缘行颇有些沮丧地走进客栈,先前的志得意满全部消失了。他这种特质在现代社会没什么,也就手机上多用定位便可解决的事情。到古代问题可就大了,要知地广人稀的古代,到处都是荒野,今后做任务岂不是要常与迷路为伴?
心内吐槽着,这种情况连金蝉也没办法,只说神识外放后便好了。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潘见他回来,热络地打着招呼,缘行闷闷地应了,垂头丧气地准备回房,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小二,开间上房。”
缘行身子微微一震,急忙回头,正见一名白衣女子牵着个娃娃跟在他身后迈入大门,那女子白纱覆面,看不清容貌,只眉间一点水珠样图案闪着幽蓝的光彩。
“桑梦玉?”缘行挑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吗?
而对方也看到转身的他,微微一愣后突然面色大变,连忙将看上去也就两三岁的孩子护在怀中,满脸的戒备。
缘行无语,以地球上的所作所为而言,他是正直守序的一方才对,面前这女人才是反派吧?
可她这个反应是几个意思?
第一四三章 夜雨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桑梦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缘行身上上下打量着,许久后,突地一笑,松开搂着女儿的手,合掌施礼:“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缘行大师……”她特意在“大师”这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得,这就把贫僧卖了。缘行淡淡地瞥了眼露出惊讶神色的店伙计小潘,大大方方地合十回礼:“阿弥陀佛,能在此地再见故人,当真有缘。”
这时客栈里没有其他客人,他也不怕只一夜店伙计就去告状,只要晚上行动成功,这里想也不会回来了,暴露身份又能如何?
“不知大师怎么有空到这种落后的地方来。”桑梦玉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
缘行只微笑不语。
“难道你这小和尚是穷极无聊,过来看我笑话的不成?”桑梦玉语气转冷。话语里,连大师都懒得提了,直接以小和尚代替。
笑话?从何说起?缘行面露疑惑之色。
桑梦玉咬牙道:“当日若不是你坏事,我们夫妻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右手下意识地抚上面颊,只是上面由白纱覆着,看不真切。
缘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犹豫了下,他反问:“桑施主的伤已经好了?”言下之意,您这伤可不是我弄的,当时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如果不是你作,何至于如此?
这话一出,对方立时沉默。
缘行见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招来一旁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小潘,嘱咐他送一壶热茶,才又对桑梦玉道:“此地人多眼杂,不如到我那里喝杯热茶。”说罢,便自顾自的朝客栈后院行去。
桑梦玉犹豫了片刻,才抱起女儿,跟上缘行,进了他租住的院子。
这间客栈安排住宿的地方被分成一个个小院子。缘行的院子不大,但院中正有一座凉亭可供歇息。
缘行将人引入座位坐下,又接过小潘端来的茶水,斟好茶后开门见山地问:“桑施主可是为了窦子昂施主而来?”
“不错,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他的消息,怎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没了父亲?”桑梦玉抱着女儿坐在亭中,冷冷说了句。
缘行看了眼他怀中女孩,估算这也就两三岁大,才又问道:“这段时间你们一直没有取得联系?”
“怎么联系?”桑梦玉叹了口气,将目前的处境讲了出来。原来她当日竟然被金蝉传送到千里之外,因为面部受伤,又担心生产时被敌人追杀。于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痕迹,等孩子顺利出生,她身子大好才敢重新踏足江湖。
她不知道窦子昂有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到之前误入地球的那个地方并没有发现与窦子昂商定好的联络暗号,便以为对方还留在地球,不免心灰意冷。
因某些原因她不但要逃避弥陀寺的追索,还要小心自家门派的追查,孩子又实在太小,不适合江湖奔波的生活,她便随便选了个小山村,以寡妇的身份隐居下来。
她乃先天高手,倒也不怕被人欺负,于是这一住下便是两年多,小村生活平静安逸,却也实在偏僻,消息滞后得厉害。
直到云州佛道两家大乱了许久,才偶然在售卖物品的货郎那里听到了些消息。可惜,等匆匆赶来的时候,寻真观刚刚被攻破了。她都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一天的,心如死灰下将孩子寄养在一户好心人家后,她趁着夜色摸上了山,却没想到那里已经有了很多的当地百姓借着月光在翻看尸体,都是家中有亲人在山上出家的百姓。
那一夜,山上到处是压抑地抽噎声,场面凄凉。
桑梦玉说到这里,面纱下的神情看不出什么,但声音艰涩得厉害,几度哽咽。
缘行在旁默默地听着,也是长叹一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拿起茶壶给她续了茶水。
只有小女孩毫不了解大人谈话中透漏的信息,饶有兴致地玩弄着母亲的头发。
“于是你们到了这里?”缘行轻声问道。
“恩,没有找见他的尸体,也只能跟来碰碰运气了。”桑梦玉用手帕擦拭了眼睛,点头道。
“若贫僧所料不差,窦施主应在军营当中。”缘行沉思片刻,开口道。桑梦玉的到来,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城里没有,那窦子昂一定在军营之中。
桑梦玉闻言,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问道:“看来我猜对了,你到这个世界,真是冲着窦子昂来的。”
缘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为什么?难道你反悔了要将他送回去,又要我们一家分开吗?”桑梦玉猛地抬高了音量,身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是将怀中的小女娃吓了一跳,竟哇哇大哭起来。
缘行在孩子的哭声中一阵沉默,良久才开口:“若贫僧说只是来救人,施主肯定不信。”
“我当然不会相信你有这么好心。”桑梦玉冷笑出声。其实,这话有些言不对心了,她知道对方虽然行事古板,却不是个坏人,只是,这种能够穿越时空的人出现在这里,不能不让她多想。
“还是先将人救出来。”缘行垂眸,淡淡的说:“其余的都是后话,等人平安脱险再说不迟。”要不要将人送回去,他其实有自己的判断,大不了,这个任务不做了。
桑梦玉深深地看他一眼,才重新坐回去,一边安抚着哭泣的女儿,一边说道:“人我自然会救,明日便去花钱疏通关系,怎也要先见上一面的。”她只顾着低头安抚怀中的孩子,却没看到对面和尚面色变得极为古怪。
缘行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以为,施主会夜探军营呢。”
桑梦玉抬头奇怪地望他:“我又不蠢,这里属于边关重镇,自然有几个先天高手坐镇,我带着窦郎与孩子该如何脱身?”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你在倒是好事,佛家神通,带人远遁再轻松不过。若花钱能赎人便罢了,如果对方咬死不松口,便只能冒险一试了。”
缘行尴尬,好吧,是我蠢。光想着晚上去军营逛逛,压根忘了还有花钱疏通关系这茬。所谓财可通神,这句话怎么就忘了个干净,难道真是练武把脑子也练成肌肉了?
这时天已经黑透,夜幕下隔壁飘过来一曲悠扬的琴声,伴随着低吟般的不知名歌曲。两大一小三人坐在亭中,凝神静听,雨水击打着树叶,合着歌曲,发出叮咚的声响。
石桌上蜡烛的火焰跳跃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到了雨幕里,也跟着跳跃着。
第一四四章 瞎和尚
这场持续了两天的连绵小雨终于停下了。
一大早,隔壁院落的桑梦玉便同缘行打了招呼,托他照顾下孩子,自己一个人奔着官府去了。
说起来照看孩子这事儿,缘行常干,可不到三岁的幼儿还真第一次。
开始还好,一大一小两人大眼对小眼呆上一会儿,可没多久小娃娃便开始大哭着找妈妈。关键是,人家看一眼和尚,便嚎一声,看一眼和尚便嚎一声。
任他哄了半天,却是越哄声音越大,越哄哭得越起劲儿。
最后无法,只能拿东西转移注意力了。摸了摸身上,因为伪装成贵公子,腰上倒有挂饰,取下递给小丫头。这玉佩通体温润,还是上次在大雍朝用靳元正的钱买的,因为有些用处,也没舍得丢掉或卖了。这东西无论放到古代还是现代都值些银子,眼下正好用来哄孩子,可小丫头哪知道好坏,把玩一阵,觉得无趣,随手丢了。
然后,委屈巴巴地继续。
装样子的折扇展开给她,人家拿过就往嘴里塞,描着画的扇面上瞬间被涂满口水,许是觉得不好吃,撕拉一声……
小丫头仰头哭嚎,叫得那叫一个惨烈。
缘行愁得眉毛都快秃了,想了想,随身携带的念珠也递过去,哭声小了,小丫头抽噎着把玩了一阵,随后“啪”一声甩到墙上,继续干嚎。
缘行嗖地一下窜过去拾起,这串念珠还是刚出家时师父给的,虽然材质普通,可这许多年下来,已让他盘得包了浆,看上去晶莹圆润,一向很得他喜爱,可不敢损坏了。
小心翼翼地察看一阵,见没什么缺损才稍微放心,心里哀怨:“桑施主,您再不回来,贫僧的所有家当怕都要被你家这小祖宗糟蹋一遍。”
最后实在无法,他突然想起自己包袱中带着的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做了个简易的风车,才堪堪将小丫头哄住。
等桑梦玉返回的时候,正见缘行正襟危坐,于凉亭中品茶,而自己女儿举着个转动不停的风车,在院子中疯跑着。
缘行看了看她红肿的双目,皱了下没眉,开口问道:“可见到人了?”
桑梦玉哀叹一声,正欲回答,神情一动,却转移了话题:“我家这妮子性情顽劣,很不好伺候,也不知像谁?想不到这丫头在你这里竟如此安分,看不出大师还挺会带孩子的。”
缘行撇了眼进院送吃食的伙计小潘,面皮忍不住抽搐,咳了咳才说了句:“还好,还好。”嘴上说着还好,心里却在疯狂吐槽,你这话还好意思出口,闺女像谁?这不明摆着嘛!
“公子,这是您的素面。”之前的赏银没有白费,小潘不但没有告密,态度亦如之前那般殷勤,口中仍称呼着公子。
缘行点头谢过,又对坐在对面的桑梦玉道:“施主要不要来些?”因为不知对方何时返回,他连小姑娘那份也点了,这么一看还不少,三个人对付一口也足够了。
桑梦玉因心里有事,便没有客气,只是点头。
等小潘退出去,她才讲述道:“人我远远见了一眼,是他。”
缘行挑了挑眉,并未追问,因为对方表情表明了事情不顺。
果然,只听得桑梦玉又道:“可这次主事的乃新朝大内侍卫首领猛谷,也不知因何事需要北上,顺便接下了这差事。这人一向古板,待下极为严,我单单打听这些消息便费了好一番周折。花钱赎人基本无望。”
“难道要跟到他们充军的目的地再花钱走通关系?”缘行沉吟着,眉头拧得极紧。
“绝不能到让他们到充军的地方。”桑梦玉断然否决:“且不说窦子昂那的身体能不能挺到那时候,据说他们此行的目的乃萨满教的总坛,这教派一向邪性,近年来更是有意针对佛道两家,在背地做了很多的小动作,这帮道士去了哪还有命在?再者,萨满教高手如云,你我去了恐怕更加不好脱身。”
缘行听她一番解释,只能叹气:“那只好中途下手了,也不知猛谷此人身手如何?”
“单他一人并不为惧,可随行的竟有十余位先天,实在希望渺茫。”桑梦玉继续摇头。
“你若钱财足够,花钱雇佣高手也无不可。”缘行再次提议。
“午时之前他们便已开始北上,这时召集人手已然晚了。”桑梦玉依旧摇头。
缘行无语,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给出个方案出来啊?
可能察觉了他的想法,桑梦玉凝神思索好半天,才咬牙:“只能用计了。”见对面和尚投来的疑惑目光,她又低头一阵子,突然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缘行身前。
缘行不知她的意思,刚要询问,却见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缘行眼皮跳了跳,暗觉不妙,连忙起身:“施主这是何意?”
桑梦玉并不起身,泫然欲泣,哀声叹道:“从寻真观下来后我便考虑了一路,若事有不顺,便由我假扮成道士,在中途被他们捉住,混入北上的队伍再伺机营救。”
这倒也是个办法,缘行想了想,微微点头。
桑梦玉这时已经哭了出来,苦求道:“大师身负神足通,带个人出来如探囊取物。我知自己做了许多荒唐事,现也知道错了。自有孩子后,我从未做过坏事,如今已改过自新。求大师摒弃前嫌帮我一把,我保证,此事过后,一定以大师马首是瞻,为奴为婢也不在话下。”说罢,脑门便往地上磕去。
缘行一个纵步避过,这时一旁玩耍的小丫头也察觉到事情不对,朝这边看来。
他连忙劝解道:“你还是起来说话吧,孩子正看着呢。”
桑梦玉却不管在女儿面前是否失了颜面,仍旧跪着:“孩子与窦子昂是无辜的啊,求大师看在他与您是半个老乡的份上,帮上一帮。”
缘行长叹一声,没有言语,毕竟人是他一脚踢到这里的,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自己的道心必将蒙尘,对修行不利。窦子昂他当然想去救。
可桑梦玉夫妻与他算不得朋友,甚至能说称得上对头。这两人实在说不上是个好人,是以打从一见面,他就深有戒心。毕竟,人心难测,不得不防。若依照对方的计策,他真怕被坑了。
可他这声长叹,在桑梦玉耳中却带着有所松动的意味,精神一阵,继续哀求道:“若大师在外接应,我打入内部原也没什么,可我毕竟是先天武者,落到他们手里还不知要受到何种折磨?起码,镣铐必然加身,限制真气的药物肯定要服用的。若再凄惨些,被废除功力也有可能。可我身为女子,那时便没了反抗能力,万一有人起了歹心,只能忍了。若让窦郎得知,投井便是唯一的下场。”
缘行当然不相信她这种人会去投井,若真发生什么事,窦子昂但凡敢露出一丝嫌弃,不被她将第三条腿打折就算不错了。
可一个女人孤身潜入敌营,确实不方便。想来想去,目的相同的两个人,也只有他最为合适了。不过,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些细节还是要问清楚。
“若贫僧假扮道士,被发现是个和尚怎么办?”
“队伍中也有被抓获的佛门弟子,大师直接亮明身份,无碍的。”桑梦玉闻言精神一震。
“贫僧好歹也是九阶武者,也要服用限制真气的药物,万一被废了功力,这事不也做不成?再者镣铐加身,贫僧行动也受限制啊。”
“我这里有解药,一旦事情有变真有人要废您功夫,大师只管离开,您有佛门神通,区区镣铐,还能限制住您不成?”桑梦玉这时已经站了起来,满含希翼地望着他。
听说新朝有女兵,各个彪悍,万一她们……咳!缘行原本就是顺着对方之前的说法往下问的,险些将这句也说出口,好在反应及时憋了回去。
他涨红着脸,吭哧半天才叹了口气。
那边小丫头歪着脑袋听着母亲与陌生的大叔聊着,也听不明白,没多久便没了兴致,又举着小风车自顾自地玩耍去了。
桑梦玉转头看向无忧无虑的孩子,又添了一把火:“若我夫妻有个三长两短,我家闺女就拜托大师照顾了。她自小体弱多病,肠胃也不好,早晨一定要有小米粥下饭,每日要有肉食,否则长不壮。晚上睡觉定要抱着,要不然会哭闹。”顿了顿,继续强调说:“对了,我还没给她起名字,原想着救出他父亲再说,可大师若不答应,这事情也就没希望了。可怜的娃,没了父亲,连名字都没有。”
缘行瞥了眼仍在院中疯跑、上串下跳的小丫头,又看了眼丢在地上那把被撕成两半的折扇,终是点头:“我去。”
当下,两大一小三个人草草吃了午饭,便退了房间,一路运用轻功往北而去。
他们轻装无负累,自是快上许多,远远见了北上的军队。慑于里面的高手,他们不敢靠近,扰了一个大圈,溜到了队伍前方连斥候都没到达的官道旁,这时天都没黑呢。
还有些许时间准备,缘行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件没舍得扔的旧衣服,在道旁换了,又将假发摘下,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打扮。
将携带的不相干物品都交给桑梦玉,这时的缘行,就是一个行脚的和尚,身无分文,衣衫破旧。恩,为了真实,他还故技重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他在桑梦玉母女面前来了出大变活人,小丫头睁着大眼睛一个劲地往缘行头上看,这个好看的叔叔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竟然连头发都没了。
“我这里便有限制功力的化功散,你要不要先服下?”桑梦玉看着他的一番施为,想了想才提议道:“这样便可伪装成低阶武者,或许会少遭些刁难。而这药三两日便可恢复,到时行动会方便许多。”
“大可不必。”缘行呵呵一笑,盘膝而坐,默运功法。
桑梦玉开始不知他要做什么,紧接着却睁大了眼睛,因为在她的感知中,对面这个和尚浑身的气血正在快速消减,最后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功力只剩下一二层。堪堪与二阶武者相比,倒与他年轻的面貌显得更为一致。
“你竟然会隐匿功力的手段。”桑梦玉不禁赞叹,要知这种办法的好处便是事情有变随时能恢复功力,这可比服药安全便捷多了。
缘行淡笑以对,因为信任关系,他并不想轻易服用桑梦玉提供的药物,好在大黎朝报国寺呆的那段日子没有荒废,绝佳功法没有学到,但这些偏门的运用技巧真搞到不少,当日也只想着或许做任务时会得些便利,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要不要再伪装成昏迷?”桑梦玉看了看南方,算算时间,没多久那支队伍也该到了。
缘行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在云州僧道与官府对抗的时候,一个行脚僧见到军队不跑实在可疑,可若是逃跑,必然会遭到箭矢的攻击,一个不好难免会露出马脚。
既然已经都做到这种地步,再加点料也无所谓了。
他沉思片刻,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用手掂量掂量,突然问:“若是路上出现一个瞎和尚,对北上的军队来说是不是更无害一些?”
“那是自然,可瞎子岂是那般……”桑梦玉闻言点头,谁知她话还未完,看到缘行的双目,竟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缘行那原本明亮的眼睛竟然瞬间暗淡下去,变得晦暗,再无一丝光彩。他用手中树枝充作盲杖前行了几步,初时还尚显生涩,没一会儿便运用自如。毕竟他真当过一阵盲人,做起这些当然得心应手。
“这……”桑梦玉自认行走江湖多年,见过装瞎子装残疾的,可从未如对面和尚一般惟妙惟肖的。
她咽了口口水,犹疑道:“缘行,我能问个问题吗?”
“恩?”缘行真如一个盲人般撇过头,用耳朵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们寺院不止教授佛法,还专门培养刺客吧?”
缘行:“……”
第一四五章 混入
猛谷很烦,作为先天六阶强者,如在江湖上,那是人人尊敬的顶尖高手。但在朝堂中,他只能做个御前护卫统领。
只因,他乃皇帝家奴出身,尽管身手了得,可毕竟还不是那种绝顶的存在,历来被汉族官僚与皇族看清几分。但他没有丝毫的怨言,兢兢业业守护在皇帝身边近二十年,从未远离。
这次若不是至关重要,需要将一件皇帝极为看重的珍宝送往兴龙府,他可能还要在京城待下去,可能到老收了徒弟才就此归隐,过上闲散的日子。
云州这破事其实不太想管,因为对佛道萨满全没好感,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一群不服王化的家伙。
只是皇帝发话,又顺路,只能接下来这对他来说颇为无聊的差事。
没办法,身为奴才,主子的命令总要听的。
“大人,前面发现一个和尚。”这时,前头排除的斥候打马返回,向他禀报道。
“哦?”猛谷微微抬了下眼皮:“出云州了吗?”
“明日才能出去。”
“那就捉来了先看什么实力,一切依照规矩来。”他叹了口气。陛下的命令乃云州内的僧道强制还俗充军,若出了云州,他才懒得管。算那和尚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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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一个灰头土脸的光头和尚被两名士兵一路拖到军队阵前。
“大人,这是个瞎和尚。”有士兵道。
猛谷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方抱着根棍子的人,一身真气并不充盈,连三流武者都不如,这只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和尚。僧袍破烂,补丁摞补丁,也不知是因被拖在泥里的关系还是本身便如此,脏污得厉害,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脑袋锃亮,面貌倒是周正,也年轻,可惜双目灰蒙蒙毫无神采,确实是个瞎的。
见没什么可疑,他便不愿搭理,不耐烦地挥手,自有卫兵给地上的和尚套上脚镣,并用绳索绑了双手,缀在队伍的最后面。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如今又成了阶下囚,谁会好心给一个瞎子照顾?
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个小插曲,并未延缓队伍行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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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行很郁闷,双手被捆着,只能随着绳索的力道跟着向前,这支队伍很沉默,除了镣铐的声响,连交谈声都很少。
周围邻居的态度倒是还好,因为看不见脚下,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身旁总有人能搀上一把,终没让他倒下去。
“多谢。”又一次险些绊倒的经历后,他对身旁低声道谢。
“都是落难的,帮一把没什么。”一道温和却显得苍老的低叹传入耳中。
缘行牢牢记住这个声音,离开的时候定要帮上一把。
是的,为了怕别人看出破绽,他此刻的眼睛是真看不见的。
这也是在报国寺中学的一种技巧,据说是某一江湖门派用以练功辅助之用,当时他见了还摇头嘲笑,感叹发明这功法的人脑袋有病,虽然这种方法确实有利于武道修行,可控制权在个人手里,说解开就恢复正常了,与眼睛上蒙块布也差不了多少。简直无聊到令人发指。
谁知打脸来得这般快,当时记住的小窍门,今天还真用上了。
因为附近先天众多,更不敢用天眼通。唯一可依靠的,便只有耳朵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两年目盲的生活不是白混的,如今只不过是重温而已。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了不知多长时间,队伍终于停下,缘行长舒口气,判断应该天黑了。果然,在一队士兵的呵斥声中,一群人被驱赶到了一处,他身边一下子多了许多人。
有人搀他坐到了地上,感受着身体下方茂盛的青草,耳中传来士兵生活造饭的嘈杂以及呼呼的风声,看来今晚要在这野外里过夜了。
身边人的低声交谈也开始多了起来。
缘行认真倾听,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多久,囚徒似乎骚动起来,听对话内容,应是有人送饭来了。
“给,这是你的。”还是那道温和的声音,接着一个滚圆干硬的东西被塞到他被捆缚的双手中。
缘行凭着触感便知道这是什么,连忙摇头,习惯性地道:“不食非时,贫僧午餐已吃过了。”
“这里每日只有一顿,你若不吃,明日一整天便要饿肚子,哪里还有力气赶路?”那声音沉默了下,才劝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别再讲究你们佛家的戒律了……”
可他还未说完,一旁便有嗤笑声传至:“守成师叔,都这时候了,您何必还要帮一个瞎和尚,当初若不是佛门做得太过,咱们何必落到如此地步?”
“牛鼻子,你胡说什么……”远处有人高声喝骂。
立时,人群中开始争吵起来,明显分为两个派系,互不相让,几句过后气氛便激烈起来。
“够了。”仍是那个缘行熟悉的声音,只是此刻多了丝严厉:“如今大家都生死未仆,何必再管什么门户信仰,我们理应同舟共济才是。”这人在囚徒中显然颇有威望,这般呵斥,吵闹声竟渐渐熄了。
缘行耳力好,也只在远处零星听到一些微弱的哼声。他想了下,确实,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当下便不再犹豫,捧着干粮送入口中。
之前摸上去手感粗劣,他便料想这不会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想到一入口,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这简直超出了难吃的界限,如果不是还有些面食的味道,他都以为这是草根石子搅拌在一起做的泥团。粗糙坚硬剌嗓子,还混合着一股难言的气味。
“呵呵。小师父吃不惯吧?”依旧是那道声音,这次话语中带了丝笑意:“过几日便好了,这东西虽然难吃,却能填饱肚子,已经算不错了。”
缘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将手上的东西吃了,又喝了递过来的凉水,缓了缓才试探问道:“守成道长?”
“恩!”那人应了一声,接着问:“不知小师父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缘行。”缘行有些费事的合十一礼。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惊呼声:“缘行大师,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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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子昂感觉自己快崩溃了,自从守真观被官兵攻破,到现在已经接近十日,每日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要说他开始运气还算不错,刚到这方世界便遇到了自己的师父,然后稀里糊涂地被带回到守真观。
所以,他老老实实呆在山上,这一住便是两年多。
道观的生活虽然忙碌,可也吃喝不愁,只是他拜托同门寻找的人始终没有消息,这点实让人担心。也不知梦玉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可爱不可爱?
每每想起这些,他便深深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撺掇桑梦玉去找缘行的麻烦,更不该贪心那和尚身上的宝贝,否则也不至于被人家一脚踢到另一个世界。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答应和尚的条件呐。与自己老婆孩子在一起岂不是比做这个道士要好得多?‘
他知道自家师父收自己为关门弟子并不是对外宣称的什么天资卓绝,完全是为了气一气死对头弥陀寺。
因为桑梦玉放在他身上的那个卷轴以及那一头短发,他被误认为是从弥陀寺逃出来的和尚很长时间,也因此在道馆里身份比较特殊,也不怎么受待见。
可他没地方可去,要知云州虽然表面还算平静,可各地盗匪马贼层出不穷。他一个只练过两年拳脚的普通人若要独自下山,又如何是那些刀口舔血的凶人对手?只能期望桑梦玉听到卷轴的消息早些过来接自己。
只是没想到,风云变换得这般快,似乎一夜之间,寻真观莫名其妙成了朝廷口中的反贼,然后被大军围困,几日厮杀。最终,他也成了阶下囚。
窦子昂自然清楚这次北上的目的地不是什么善地,弄不好这条小命真的要交待了。
而相比性命之忧,每日遭的罪便不算什么了,他这时基本已经死心,跑又跑不了,只能默默忍受,迎接未知的命运。
可上天似乎是眷顾他的,这日才从三条城出发,刚过午时没多久,队伍中便多了一个瞎眼的和尚,他远远地瞄了眼,只觉得熟悉。等夜晚安营后,他特意凑到和尚身边,起先并不敢确认,只偷偷在旁观察。等对方正式介绍自己,心中抑制不住的兴奋情绪涌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终于有救了……
第一四六章 逃亡(上)
“缘行大师,真的是你。”窦子昂费劲地挤到缘行身边,抑制不住地兴奋情绪还没表现出来,看到对面和尚的眼睛,不由一呆,呐呐道:“你的眼睛……”
缘行虽说看不见,也不太熟悉对方的声音,但一听这话,便明白正主找到了。
他偏过头,微微一笑:“无碍的。”
窦子昂却只能担忧地看着他,虽然知道这和尚很神异,甚至能够穿越时空,可单单这偏头的动作就足够他不安了。双手在和尚眼前晃晃,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这下更担心了,万一真瞎了,那自己脱困的希望岂不又破灭了。
正自心中纠结,蓦地,他看到和尚原本毫无神采的眸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不由一愣,再想确认,发现对方的眼睛依旧是灰蒙蒙一片,似乎方才只是自己出现的错觉。
“你们认识?”那个叫守成的老道长疑惑问道。
“我们是老乡。”缘行笑着解释道。
“是,我们是老乡。”窦子昂也跟着回答,只是声音多了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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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照在辽阔的青草上,天地间一片静谧,清凉的晚风吹拂而过,草浪随风起伏,在绚烂星空的映衬下,显出了极致的美。
桑梦玉抱着熟睡中的女儿,静静凝望着远处的点点篝火。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军营的正南方最高处,因为这里是古代,不可能有对讲机电话等联络手段,口哨和招呼声又怕惊动其他人,只能做下此等安排。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那个和尚带着自己的情郎出现。
她对这场救援行动的信心比缘行还要足,佛门神足通,这种只记载的传说中的神通,她可是亲身领教过的。在她想来,就算猛谷武功高到天去,也绝对不可能拦下缘行和尚。
果然,正如她所料的,在月光下,两道影子突然在营地外出现,定身站了片刻,才朝着她这个方向移动过来,如瞬间移动一般,一个闪现,便倒了近前。
“子昂……”如水月光下,桑梦玉看清缘行身边的道装男子,再顾不得其他人在场,抢步而上,激动地呼出声。
“梦玉。”窦子昂这时方才从瞬移造成的晕眩中缓过来,感受到怀中柔软的躯体,又借着月光看清女子怀抱着的小人儿,顿觉整个心都被欣喜铺满了。
“这是……”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熟睡的小脸,他颤声问道:“这是咱们的孩子?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我只给她起了个乳名,叫小丫。”桑梦玉温柔地说着话,一边将孩子递到他怀里:“大名还要你这当爹的来取。”
窦子昂手忙脚乱地抱住,只觉怀中的孩子越看越是可爱,口中胡言乱语着:“我这,我这也是第一次,该姓什么好呢……”亏他在山上时曾偷偷给未见面的孩子起好了名字,可到了这时,竟然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当然随你姓窦了。”桑梦玉好笑地给他一个白眼。
“对、对,姓窦。”窦子昂失笑,心情激荡下动作便大了些,反应过来忙稳住手臂,无措地看着桑梦玉。
后者依旧笑着:“我怕她哭起来惊动旁人便用了些手段,这时不会被你惊醒的。”
“咳。”缘行干咳了一声,没想到这两人一见面就只顾着彼此与孩子,可把他这个大活人晾在一旁半天了。
被幸福包围的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窦子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对缘行鞠躬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缘行回了一句,恩,只要别再让贫僧吃狗粮便好。
“这里非是久留之地,咱们走吧。”桑梦玉收敛的笑容,对二人正色道。
“不忙。”缘行连忙摆手,对窦子昂道:“窦施主,可否将里面的情形告知贫僧,你们共有多少人,其中先天高手有哪些?”他知对方在囚徒中混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对里面的情形最为熟悉,所以才有此一问。
窦子昂闻言微微一愣,接着似有所悟:“大师是准备将人全部救出来吗?”
缘行点头,既然知道众人到了目的地会凶多吉少,能帮的自然要帮一把。
窦子昂凝眉,沉思片刻才说:“被抓到这里的佛道两家人倒也不多,只有五十多人,可惜守真观一役打得太过惨烈,观中高手不是死了便已外逃不知去向,只有守成师叔遭暗算被擒住了。所以这个队伍中,我熟悉的先天高手便只有他老人家一个。”
缘行一听守成的名字眼睛微微一亮,之前在队伍中他就对方在囚徒中间极有威望,没想到竟然还是为先天的高手,那接下来的行动就容易许多了。
他想了想,又问:“除了先天,可还有其他高手?”
“倒是有。”窦子昂点头:“八九阶的师兄有十几位,只是他们都服用过化功散,若是强行突围恐怕困难。那几个和尚的情况就不知了,我与他们不熟,很少交流。
“我劝大师还是放弃吧。”桑梦玉这时插话道:“毕竟五十多人呢,周围不但有二百多的卫兵把守,更有近十个先天强者坐镇,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那猛谷可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他若发起疯来,到那时谁也跑不了。”她只要窦子昂平安,其他人是死是活完全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贫僧自有决断。”缘行微微一笑,又伸出手朝向对方:“桑施主之前不是说有化功散的解药吗?都给了贫僧如何?”
桑梦玉也知道劝不住发了善心的和尚,便从行囊中取了一个小包递了过来。
倒是一旁的窦子昂见了面露沉思之色,在缘行即将动身回返的时候突然叫住了他:“大师且慢。”见对方疑惑回头,他解释道:“我随你一起回去吧。”谁知他话音未落,便传来桑梦玉反对的惊呼声:“你疯了,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还要再回去,万一……”
窦子昂却是挥手打断她的话,决然道:“没有万一,难道要看着他们赴死?”接着话语一顿,音调也柔缓下来,轻声安慰:“那里毕竟是与我生活在一起两年多的师门兄弟与长辈,若见死不救实在说不过去。”
见桑梦玉不再言语,他才朝缘行笑着说:“大师毕竟刚来,与我那些师兄弟不熟,又是佛门众人,我恐怕你们会起些误会,还是由我这小道士出面好一些。”
缘行怔怔望着他半晌,方回以微笑:“善哉!窦施主宅心仁厚,今日所为之善行,来日必后福无穷。”
窦子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安慰了兀自生气的桑梦玉一番,两人这才又悄悄地回了军队驻地。
两人瞬移回了那帮囚徒中间,许是因为白日劳累的关系,各个睡得都极熟,并无一人发现他们的离开,只有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士,在二人出现的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缘行,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一抹了悟地微笑。
缘行当然也发现了看向自己的目光,与对方对视片刻,从怀中将桑梦玉赠予的小包取了出来,打开,里面是几颗黑黝黝的药丸,他取了一颗递了过去。
老道士竟毫不犹豫地接过一口吞下,渐渐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与缘行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然后与窦子昂一起,挨个摇醒熟睡中的道士。而缘行则去唤醒那几名和尚。
就这样,缘行一次带两个人出去,将人瞬移到桑梦玉所在的坡地上。
整个营救的过程非常顺利,只其中有几次传错了方向,最后也都平安抵达了。
不是没有卫兵发觉异常,可都被已经恢复功力的守成老道士敲晕了。
而等缘行带着他与窦子昂传送离开,军营中依旧静悄悄的。
众人一汇合,几个有威望的凑在一起商量片刻,便朝西方去了,要说不愧是大门派出身的子弟,奔逃的过程中,还有人刻意抹除自己这些人的痕迹。
所以,众人逃出很远直到天亮的时候,追兵也没有赶上,也不知发现没有。
预想着应该安全了,这帮人才稍作休息。好歹共患难一场,佛道之间的分歧在这时便显得微不足道了,彼此间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
窦子昂找到了女朋友,而且连女儿都见了,当然不再想做什么道士。守成老道见他去意已决,又看了那熟睡的小丫头,叹了口气,也不再挽留了。
对缘行惜别一番,带着寻真观的一帮道士先离开了。
剩下的人也分成了两拨,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