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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缘非不可     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txt下载     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二二章 因果(中)

    方丈玄恒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赶到杂役院。此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有僧有俗,却都寂静无声,似在等待什么。

    见他到来,众人齐齐施礼,那几个身着锦袍的客人,也是客气的欠身。

    “方丈,您来了。”监寺玄宏凑在耳边小声将情况说了。

    等玄恒了解情况后,拧紧的眉头松了些,先瞥了眼场中只着内衫垂头丧气的理念,才对站在人群最前面一名无须中年人笑道:“严大人,可否将那件袍子给贫僧看看。”

    那名严大人则板着脸,朝左右使了眼色,旁边便有侍卫捧着件黄色袍子递了过来。

    玄恒细细观瞧,没多久便发现了不同寻常,说实话,他作为朝天寺的方丈,也曾受到朝堂封赏,御用料子做的衣物也有几件,可面前这个,与自己的大不相同,摸上去手感更好,且为双层,外层顺滑,内层带着细细的绒毛,柔软舒适。连缝合部的丝线都与众不同且针脚细密,丝毫见不到线头,饶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等做工和材质。

    “您看……”那位严大人凑上前来,将那件袍子高高举起,只见阳光下,袍子身上的面料竟然泛起一阵阵流水般的波光,煞是美丽。

    “此等珍品,历来用于制作陛下的龙袍,连皇宫中也没有几件。”

    “龙袍……”玄恒看向场中畏畏缩缩的理念,心中微凉。

    理念的风评,他作为方丈多少知晓一些,只是碍于其师父早逝,好歹又是自己的师侄,才打发做了个杂役院的首座。原想着在这种地方,就算人品不佳,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却没想到今日竟引来朝中官员的责难。

    方才了解事情起因后,他其实并不担心,僭越之罪,其实可大可小。作为北方出名的佛寺,有几件御赐之物太过寻常,就算被理念无意中得到,也好做解释。

    可这件袍子实在太过特殊,用来制作龙袍的布料被染上坏色做成了僧袍,这岂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本寺来了这样一个人物,他怎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理念,这袍子真是旁人给的?”他喝问道。

    在他锐利目光的逼视下,抱着胳膊正在发抖的理念心虚的垂下头,吱吱呜呜:“这真是那和尚给的……”

    可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单看他的态度,便也猜出了几分。

    方丈玄恒心中哀叹,逾制算不到朝天寺头上了,这袍子若暗地私制的还好说,怕就怕对方乃是得了圣眷的高僧大德,看理念这番表现,袍子八成是从人家身上强索来的,这岂不将人得罪得死死的?

    发生这种丑事,若私下解决也就罢了,偏偏围观的人当中不止有本寺的僧人,还有京城报国寺来参访的一众高僧以及护送的朝廷官员。

    无论如何,他朝天寺驭下不严,苛待挂单僧人的名声算是落下了。

    正思索间,一旁突然传来细微的骚动,有人轻说了句“来了。”

    急忙转头,见两名执法僧的带领下,一个灰袍僧人正缓缓走来。

    那僧人身材高挑,一身洗得发白的僧袍挂在身上,更觉清瘦。其面容英俊出众,神色却一派祥和,踏光而来步履从容,显出淡定的气度。

    没多久便到了近前,对着众人合十,道:“贫僧缘行,见过诸位。”

    这绝非一般人。玄恒眸光闪动,跟着众人回礼,仔细打量对方一番后,才笑道:“不知缘行师父出自哪家宝刹?”他觉得缘行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翻遍记忆,也没想起本朝哪位高僧是这个名号。

    而且看这人面貌年纪不大,且气血微弱,似没有武功,难道是哪位大德的弟子?

    “贫僧在天禅寺受戒出家。”缘行轻声回答。

    “天禅寺?”玄恒皱眉,记忆中真没有这个寺院的名字,还待再问,一旁那位严大人却是出声了。

    “这件袍子可是大师的?”他举着袍子,眼睛死死的盯着缘行,冷冷的问道。

    “不错。”缘行点头,又看了眼跟过来的理恻,才笑着说:“贫僧昏倒在寺外,多亏这位理念首座相救,身无长物,便以这件袍子相赠,了了因果。”

    他话音一落,便能听到周围松口气的声音。尤其是一旁惴惴不安的理念,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

    “是么?这袍子的用料做工可不简单,不知从何而来?”严大人追问。

    缘行垂眸,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此乃施主馈赠,贫僧也不知是什么布料,只觉得舒服,便穿了。若真逾制,确是贫僧罪过,阿弥陀佛。”他说的全是实话,这袍子穿在身上舒服暖和,当日准备圆寂,便想着临走怎也要打扮好些,才选了这个御赐的袍子穿了。万没想到还会穿越,摊上这种麻烦事。

    严大人一怔,不由仔细打量面前态度谦和的僧人,只觉对方年纪轻轻的模样,实与印象中的高僧大德不符。

    谁能将制作龙袍的材料轻易送出去?难道对方与京中贵人有所瓜葛?

    他惊疑不定,正在考虑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对方呢,身旁却想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气度平和的中间僧人排众而出,两步到了缘行身前,神情激动的看着他,叹道:“多年不见,您却是清减了。”说罢,不待众人做出反应,已是屈膝跪下,做出五体投地的膜拜大礼。

    “弟子明心拜见恩师。”

    缘行盯着趴扶在脚前、左腕处光秃秃的明心片刻,才缓缓的拉起了对方,打量一番后轻声叹道:“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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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如何,有了明心这一出,袍子的事情便被无意中淡化了。

    明心是谁?乃是报国寺当代最出名的高僧,时常出入宫廷,今上对其也赞誉有加。此次出访朝天寺,更派出朝廷武官护送。这样一个圣眷正隆的人物,竟也要称面前这个看上去无比年轻的缘行和尚为师父?

    玄恒方丈心中升起惊涛骇浪,朝官员与报国寺随行僧侣的方向看去,竟也只看到震惊的神色。

    这缘行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二三章 因果(下)

    虽然属于竞争关系,但朝天寺对京都报国寺来的僧人显是用心了,安排得极为周到,尤其是明心这种有名气的高僧,所居住的房间干净雅致,自然不是缘行现在住的大通铺可比。

    室内纤尘不染,布置简单,却用具齐全。朝向也好,敞开窗,正能看见外面风雪中摇曳的点点冬梅。

    茶气氤氲,芬芳熏染下,整个房间弥漫着茶香。

    “师父请用。”明心将冒着热气的茶盏推到缘行面前,恭敬地说道。

    后者却没有立即拿起饮用,而是叹道:“你这句师父,重了。不过,也多亏你解围,若不然,少不得还有一番麻烦。”若没有明心当众那一拜,还不知要面临何种刁难。

    当然,面对对方的顶礼,他表现淡淡,毕竟曾授业解惑,这一拜倒也受得。

    只是,多年不见,当年他挂单报国寺时,一心想要勾搭、咳,吸收进禅宗组织的明心小沙弥,竟也成长为一代高僧了,单看室内的布置以及诸位僧人的态度,便可见一斑,明心这些年做得应该不错,而且在大黎的佛门相当有地位。

    明心一愣,面上诧异的神色:“弟子以为,您已经原谅我了。”随即又伤心道:“这么多年过去,您还不肯认下弟子吗?”

    缘行失笑摇头:“当年你还很小,那些事想想其实真怪不到你头上,对你闭门不见,却属于迁怒了。倒是贫僧犯了嗔戒,该警醒才对。”说了此言,他取了茶盏,先对明心点头示意,才将里面的茶水几口喝干。时隔多年再相见,自己又真死了一回,当年那点小小的怨气,面对故人,就真算不得什么了。

    后者连忙又取茶壶给他续上,小心的瞄着他,轻声问道:“师父怎会昏倒在朝天寺?还有,您的身体……”他练武多年,自能看到对面人气血微弱,隐有衰败之相,但他又怕问到痛处,是以才小心翼翼。

    缘行再次举起茶盏,笑着问:“明心,你最喜欢的句子还是那个‘何处惹尘埃’么?”见对方点头,顿了顿才又道:“为师也是,却没当初那般喜欢了。”言罢,也没对明心做出解释,而是转了身子,看向窗外红艳艳的腊梅,慢悠悠的将茶盏凑到嘴边,一口一口抿着,神态悠然。

    明心神色怔忪许久,眸光闪动中似明白了,最后幽幽一叹,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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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心其实一直对当年因为他使得缘行与报国寺发生冲突一事耿耿于怀,尽管后来成年,也知当年的事并不止因缘行在报国寺传播禅宗法门那般简单,但心中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侯爵府那扇紧闭的大门。

    这差不多已经成了执念,如今再见,缘行的一句“为师”已表明其接纳的态度,才彻底将他的心结解开。

    此后,除了与朝天寺必要的交流活动,明心在其余时间都会赶到缘行的寮房,以弟子的身份侍奉左右,毕恭毕敬,无半点僭越。

    缘行自是知晓他的情况,坦然受之。

    值得一提的是,报国寺来的僧人中,明心的身份最高,已是天下闻名的高僧了。而他缘行这个高僧的师父,在朝天寺的地位自也是水涨船高。

    不但给安排了清净的独立房间,连每日里需要参与的劳作都免了,这已是将他当做贵客对待,而不是普通的挂单僧人了。

    缘行在明心的劝说下接受了房间,却依旧参与寺中的劳作,规矩就是规矩,他并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可惜的是,理恻这个朋友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虽也常来,却尽量避开民心在的时候,而且交往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了。

    对此,缘行也是无奈,因为按照辈分来说,他确实高了那么一点。

    他端坐在高台,围观了两寺武僧的友好切磋。

    又半睡半醒间,经历了几场辩法。

    转眼间,元日来临,这场持续了两个多月的佛法交流活动就结束了。

    因北方道路冰冻难行,报国寺一行人在这里呆到立春冰雪开化,才告辞离开。

    明心一心想将缘行接去京都“养老”,却被拒绝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的一段时日,缘行也不是整天瞎混的,有了安静的环境,自然每日打坐参悟的时间更多了。

    尽管体内生机并未恢复,损伤严重的神识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有了恢复的迹象。精神总算不会像天禅寺最后的那段时日,经常感觉疲惫了。

    而且随着佛法的精进,灵觉似乎比过去更强了些,他似乎隐约触摸到了另外一种境界,但感觉过淡,暂时还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之所以不去京都,并非明心做得哪里不好,而是他直觉自己的缘不在那里。

    明心走后,还特意留下了一些财务,怕缘行不收,特意吩咐理恻转交的。

    缘行笑着接了,他是个不识路的,怕自己孱弱的身子骨误入深山喂了野狼老虎,硬是抓了理恻当做向导,将朝天寺的方圆十几里转了个遍,又到雍江府逛了几天,得到了不少的消息,才满意的回去。

    而一回来他便亲自向方丈辞行,这次挂单,与多年前报国寺的那一次有着天壤之别,没有受到排挤不说,还得了很多的方便。但这里毕竟不是禅宗丛林,很多规矩他真的无法习惯。

    他这里有隔阂感,其实朝天寺的僧人们也是,对着这么一位高僧,就连方丈玄恒也不知该怎么办。

    也只有理恻才感觉不舍,一路将他送了出去。

    经过杂役院时,无意中看到正在挑水的理念。

    理恻叹道:“那日虽然缘行师父没有直言,照顾了敝寺的颜面,但方丈与我师父其实也猜到其中的猫腻,理念早已不是首座弟子了。”

    缘行看着远处被人呼来喝去干活的理念,也跟着叹了一声,才转身继续朝山下走去。

    然后,理恻还没逃掉,被他拉着在一处交通方便的山坡处圈了地,又顾人建了茅屋与菜园,才算正式安居下来……

    这几年,北方战事吃紧,常有百姓拖家带口南返,所以雍江府变得格外热闹。

    而就在今年的春天,郊外官道旁,突然多了一个草棚子,里面摆设简单,只有几张方桌几条长凳,棚外烧着热水。

    每日间,总有一个穿着破旧的年轻僧人提了水桶木碗过来,免费为难民们供给茶水。若是遇到实在困难的,他还会从箱笼中取些杂粮出来,煮些粥布施。而就算他有事不在,茶叶与木材也总是充足的,来往百姓均可随意使用。

    茶是山间野茶,水是常见的溪水,木柴是荒野捡拾的。虽然平常,却令南返的百姓得到了些许温暖。

    有人问他这么做图什么,他却呵呵一笑。

    “贫僧在等有缘人。”

第二二四章 虎落平阳

    一场大雨过后,午后的炎热都被冲洗掉了,空气变得清新干净。只道路泥泞难行了些。

    理恻虽不是从小出家,这些年却多少跟着学了点功夫,下盘还算稳,湿滑的山道并不能成为阻碍,他很快下得山,沿着官道朝茶棚行进。

    没多久,一座简陋的木棚子出现在眼前,虽然大雨已经过去,棚子里依旧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围在灶台边,正排着队饮着陶罐中的热水。

    理恻打眼扫了扫,没有看到要找的人,才拐入棚子便的一条小路,又行进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一座农家小院的门前。

    院墙由篱笆所造,一眼就看见身着灰袍的光头僧人正蹲在茅屋前,就着木桶里的水清洗瓦钵。

    理恻推门而入,对方自也听到脚步声,抬头望来,正是缘行。

    “缘行师父。”他先点头示意,沿着两侧种满青菜的石子路往里走。

    “来啦。”缘行站起身将瓦钵用力甩了甩,等上面的水渍少了些,才小心的将之收起来,放回了房中。

    “明心法师的信到了。”等他重新出来,理恻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缘行撕开信封,细细读过,眉头却渐渐皱紧。

    “发生什么事了?”理恻有些紧张,自从明心回到京都后,几乎每个月都会寄信或者财物到朝天寺托他转交,但他从未在缘行脸上看到这么凝重的神色。

    “信上说,北方战事不利,守军损失严重,形势岌岌可危,朝廷已经派出了援军,不久会抵达这里。”缘行收好了信,有些忧愁的说。

    “难怪这几日南返的百姓会这么多,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理恻也忧心起来。

    缘行叹口气,想想回了屋子,翻找一番后,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包袱:“还要拜托你了,用这些财物购买足够的粮食与食盐过来,疗伤的草药也要多买些。”

    理恻接过,但翻开包袱,他突地愣住,惊愕道:“这,这……”只见包袱里除了一些银子铜钱,另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正是当初缘行昏倒时被理念昧下的那件,后来又被方丈还了回来,这可是御赐之物,也要卖吗?

    “卖了也好,若无人敢买,送去当铺也能值些银子。”缘行摆手,大雍皇帝赏赐的袍子,卖给大黎朝的人,这可不犯忌讳。

    理恻深深看他一眼,才郑重将包袱系好:“钱财都用了,您怎么办?”他又问了句。

    缘行则指着院子里种植的蔬菜与外面坡地上的粮食:“贫僧怎也比逃难的百姓好活。”说到此又轻叹了声:“再者,我等的人快到了。”

    “您所谓的有缘人是京都来人?”理恻睁大眼睛。

    “当然,你真以为贫僧能掐会算不成?”缘行瞥他一眼,呵呵一笑。

    莫名其妙回到这个时代,他想来想去,因果应该就落在自己的前世、怀真身上。

    而他等在这里当然不会卜算,而是知道一些“历史”。

    若他记得没错,怀真就是在这一场持续了几年的战争中大展身手,从而为自己提前挣得了爵位。

    之后,功成名就即将成亲的小陈侯爷就突然入山出了家。

    这条官道乃北上的必经之路,缘行再次一面设茶棚做善事,一面静静等候怀真到来,一举两得,不比四处寻找线索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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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江府现在的物价还没涨的太夸张,事不宜迟,当天下午缘行两人就行动起来,

    高价的细粮这时便不实用了,同样的价钱,粗粮可买得更多。

    粗麻布与治疗外伤的药材入手一些,可惜食盐太贵,剩下的钱都用上,也没买到太多。缘行算了算,也勉强够用了。

    他们借了个推车,来来回回几次,才将所有东西搬入茅屋锁起来。

    第二日茶棚继续开张,却不再提供茶水了,而是提供加了些盐的温开水。

    缘行呆在棚子里,守着一袋子粮食,若饥饿的难民过来,便会送上一碗清粥。

    理恻偶尔来帮忙的时候,他才能稍微放松些。可因为逃难的百姓太多,连午饭也只能靠棚子里的清粥对付了。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朝天寺也在山脚下开了粥棚,与缘行一东一西,相隔几里,这样一来,无论是那条道过来的难民,都会得到一些帮助。

    听说府城内也有善人布施,他这边若实在忙不过来,还可将人打发到城里去,压力着实减轻不少。

    渐渐的,北方来的人比之前少了些,可百姓身上带伤的却多了起来。

    缘行好歹上过战场,又曾在外面救灾长达十年时间,治疗一些刀剑外伤自是不在话下。

    于是茶棚外又多垒了个灶台,里面瓦罐的热水里煮着粗麻布,便是专门给人包扎伤口用的。

    这世界是有妖魔鬼怪的,住在郊外这些日子,他靠着经文也确实超度了几个冤魂。他这时才记起这几还有个蛟龙的仇家在外面,自是不敢张扬。再者,这时与大雍的情况不同,他也真心不想靠着救灾扬名。

    所以,在做事的时候,他从不提起自己是谁。朝天寺那里也早打过招呼,理恻等人只以为他虚怀若谷,满心崇敬的允了。

    于是,他施粥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位百姓知晓他的法号。

    问也不说,他头上便多了“好心和尚”“慈心大师”等等五花八门的称呼。

    而无论叫他什么,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乐呵呵的答应。

    只可惜,他是好心和尚,但世间人千万种,总有些不长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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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恻年轻,有行动力,在寺里人缘也好,所以很得方丈与师父的重用,这回设立粥棚,也出于他的建议,自然被派下山主管此事。

    尽管忙碌,但每当他看到饥民们喝粥时的满足,听到旁人的一句句感谢,都会由衷升起一股幸福感。

    这日也不例外,没到正午,他就带着师兄弟们熬粥的熬粥,劈柴的劈柴,正忙得不亦乐乎之时,一个师弟急慌慌的跑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了个消息。

    正蹲在地上淘米的理恻听后,原本轻松地神色瞬间消失了,他猛地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招来一个师弟,连同方才报信的,三人拎着棍子,急匆匆的朝东奔去。

    几里路,对练武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很快他们就抵达了缘行的粥棚,与以前的热闹相比,此时木棚子空无一人,灶台里的火也是冷的,显然往日早起的缘行到了这时都未过来。

    等他们到了小院附近,入眼的是一片狼藉,茅屋塌了,篱笆围墙也倒了一半,水缸破碎,原本整洁的小院到处是水迹与泥浆。

    一个光头僧人垂头丧气的靠在残存的篱笆上,他袍子少了一截,右腿蜷着,左腿却向外伸展,小腿两侧被布条绑缚着两根短棍子,看上面殷红的血迹,显是伤得不轻。

    “缘行师父,您怎么样了。”理恻连忙赶到近前。

    “真是……”缘行失神半晌,才将目光对准他,接着咧开嘴笑了:“虎落平阳。”语气中满是自嘲的意味。

    “什么人做的?”理恻咬牙道。

    缘行却收回视线,垂头盯着自己的伤腿,默不作答。

    说来也巧,昨晚他睡得并不安稳,所以早早的起来准备早课,偏就与上门行窃的四五个壮汉碰个正着。

    因为半个多月的施粥,让人知晓他这里有粮食,这些人可能真穷疯了,竟打起了他这个和尚的主意。

    屋里的粮食可都是救灾用的,缘行自是不许。言语劝说无效,两边就动起手来。

    缘行没了真气,可多年苦练的拳脚功夫还在,尽管身体弱得厉害,也比几个不通武功的平民百姓要强上一些。

    但俗话说乱拳打倒老师傅,北方民风彪悍,几个相熟的打群架那也顺手,等他终于捶倒两人,一个没注意,后脑就挨了一棍子,先被干翻在地昏迷过去。

    等再醒来,天光大亮,不但房榻屋倒米粮空空,自己的左腿还被人泄愤打折了。

    凭着出色的记忆,他分明认出那几个人都是前些天在他棚子里喝过粥的,当时一口一口大师叫着,语气感激,态度恭敬。

    这让他如何不心生感慨?

    见缘行不吱声,方才报信的师弟则拉了理恻的袖子,小声道:“今早有人看见了,据说是北地来的几个难民……”

    后者大怒:“我这就回去叫人,进城把那几个人捉回来。”

    “算了,报官吧。这种事,你们朝天寺不好出面。”缘行摆手,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理恻也知他说的在理,朝天寺在本朝天子眼中乃是前朝余孽,稍有行差踏错,下旨申斥都是轻的。他急哄哄的叫人过去,自是能为缘行出气,可接下来就难办了。

    于是,强忍着怒气,他上前准备搀扶起地上的缘行:“我送您去医馆。”可还没等他将人拉起来,一旁的师弟却突然指着远处惊呼出声:“师兄你看……”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均是一呆。

    只见,狭窄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多了三五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行来,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他们有的衣着整洁干净,有的则袍子破旧,有的红润健康,有的则满面沧桑。可每个人手里拎着个袋子。到了缘行面前,将袋子放到地上,对着僧人合十一礼后,便默默的进了院子,丝毫不顾及里面的脏乱,有的抬石头,有的扛木料,有的翻检杂物,连小孩子都来帮忙清理地面,众人似有默契一般,井然有序。

    理恻在旁看了半晌,也似终于明白了什么,连忙蹲下打来了一个袋子,然后眼睛不由得发胀,又继续打来另一个。

    袋子有大有小,里面有杂粮,有白米,甚至还有食盐与药材。

    来的人无论何种打扮,何种身份,都只有一个举动,合十行礼,然后沉默干活。

    有个留着长须的老者过来,称自己是大夫,没等缘行做出表示,便蹲下身给他诊治伤腿。

    见他的腿伤虽然看着吓人,却并不算太重,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幸好那帮杂碎只砸了一下,否则大师这条腿就真废了。”

    此言一出,理恻、包括院中干活的人都稍微放下心来。

    缘行倒是没多大的表情变化,反而还有心情给大夫讲解骨折要上夹板的道理。

    等上好了药,重新绑上夹板,老大夫才起身,叫过理恻等人将缘行抬到干净的地方。

    “我们或是北来的难民,或是家乡就在北地,听说了这件事,就想着过来帮帮忙。”老大夫面对缘行诚恳的感谢,只是摆手,又叹道:“倒是我们这些人对不起师父。”

    “哪里都有害群之马,与施主等人何干?”缘行坐在石头上,对着大夫合十施礼后,笑呵呵说了句:“经此一事,贫僧倒是受益匪浅。”

    期间官府的捕快也到了,很是郑重的询问了详细情形,软言安抚了缘行一阵,才匆匆的离开。

    此后陆陆续续还有人过来,有瓦工,有木匠,因为人多,原本不大的茅屋很快便被重建了起来,到了傍晚时分,小院子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

    缘行原与理恻商量着请众人吃顿饭,可根本没人答应,见事情完毕,坚决要走。

    他留不住,便强撑着站起,与理恻几个僧人立在一旁,对着每一个离去的人合十施礼。

    等山坡上只剩下几个僧人,缘行才拄着棍子回到院子里。

    看着里面碎成两半的水缸,突然又长叹了一声,唏嘘道:“可怜啊。”

    “可怜?”理恻不解,以为他在感怀自己的处境,可又听缘行继续说:“贫僧在可怜今早施暴的几人,尽管有了米粮暂时果腹,却失去了太多。而贫僧的收获反而是最大的。”

    理恻思索片刻,也是感叹。

    不经意间,他扭头看到了山坡下,这时天已经擦黑了,离开的众人还未走远,可不知为何,在理恻的眼中,每个人脚下的道路似乎都是透亮的。

    那不是火把的光,更非来自天上月亮,而是他们身体灵魂发散出的光芒,不但照亮了前路,也驱散了四周的黑暗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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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

    似乎被抢劫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缘行的粥棚仍旧早早升起灶火,夜晚方熄。

    理恻终于征得方丈的同意,卸下了朝天寺的担子,到这里帮忙,连夜晚也留在缘行屋子,照顾他的起居。

    缘行拄着拐杖,烧火劈柴等活计就不方便了,多是由理恻完成,比之朝天寺虽然省心,却累了不少。

    但理恻毫无怨言,他感觉跟在缘行身边,令自己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这日,小师弟送来一个消息。

    京中与大军一同出发的新任巡抚竟快马加鞭的先一步到了雍江府,一来就接管了前任权利,开始整肃地方。

    打伤和尚的几人很快被同乡指认出来,原本抢劫罪行不会丧命,但巡抚认为乱时当用重典,竟没等到秋后,便将几个连和尚救灾物资都敢抢的强盗枭首示众了。

    理恻原想着第一时间告诉缘行,可看着正坐在棚子中与一个难民老者轻笑交谈的大和尚,突然犹豫起来,刚巧灶中柴火即将耗尽,他转身就去劈柴了。

    嗯,这件事,且忘了吧。

第二二五章 遭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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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有朝天寺和城内的粥棚分摊一部分压力,由于局势的逐渐紧迫,南返百姓的数量也没有之前那般多。新来的巡抚更是听说他的事迹赏下了粮食。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八月份,缘行茅屋中的存粮终不可避免的见底了。

    “以后,也只能供应热水,治疗些外伤了。”缘行在心里清点了剩余不多的物资,药品麻布倒还有些,这棚子尚能再坚持一些时日。治不了肚饿,略尽微薄之力,也是好的。

    “如今援军已至,希望能将异族尽快赶出去吧。”理恻感叹着将劈好的木柴收拢到灶台旁,今日已接近午时了,竟然只来了几个难民,他准备多了。

    缘行的眉则一直拧着,望着官道延展的方向出神,这些天也陆陆续续经过了不少赶往战场的队伍,却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

    是自己看漏了还是推测有问题?怀真竟不在援军之中,难道是记错了?

    这还怎么找人?是去北方战场还是南下京都直接上门?

    虽然心中犹疑,但缘行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怎也要将这棚子看到无以为继为止再考虑其他。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已经再看不到难民了。

    “许是军队维持住了局面,或者是平民逃得差不多了。”理恻推测道。

    “但愿吧。”缘行幽幽叹道。

    他从难民口中也得了不少的消息,与往年打草谷不同,今年北方异族的入侵声势浩大,没及时逃出来的平民百姓不在少数,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了。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僧人,能做的实在有限。只能寄希望于大黎军队争气些,将被俘的百姓解救出来。再不济,若关于怀真的传说都是真实的,那他一定会力挽狂澜,扭转不利的局面。

    去北方看看?他有些心动了。

    因为没人,缘行拄着拐杖到了桌旁,沏了一壶茶,与理恻对饮。

    八月天气炎热,这时虽只是早上,可忙活一番的两人前胸后背也都渗出了汗渍,将袍子染湿了。

    安静的官道两旁,只有鸟叫蝉鸣,骄阳火一般,连人的心情都被烧灼得染了些许烦躁。

    壶里的茶是仅有的一点存货,大多不成形,说是茶叶沫还差不多,口感可想而知。

    出家人不追求太多,能在大热天饮一杯热茶入腹,也算享受了。

    但今天似乎注定无法令他们清净,刚喝了两口,远处便有阵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匹健马自北方奔来,原以为只是路过的,可随着一声嘶鸣,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后停在棚子不远处,而马上的骑士一个趔歪,从马上栽倒下来动也不动了。

    二人忙去察看,理恻先一步到了那人身前,将对方身子扶正,口中唤道:“施主,施主……”

    也不知是他的呼唤还是摇晃起了作用,那骑士竟睁开眼睛,盯着理恻的光头,好似长出了一口气般,虚弱道:“救、后面有追……”话未说完,两眼一闭,彻底的昏了过去。

    缘行这时已经拖着伤腿过来,先查看伤口,见这人青色锦袍已被献血浸了一大块,身上各处都有伤口,尤其大腿处,仍在往外渗着鲜血,不过看样子似乎没有伤到大动脉,这才稍微放心。可又扫到对方容貌,却是忍不住一惊,脱口而出:“是他。”

    “您认识?”理恻问道。

    缘行皱着眉,突然上前,将伤者衣摆撕下来一条,绕着大腿伤口处勒了好几圈,才叹了声:“这就是我等的人。”想了想,他又快速说道:“后面可能有追兵,你现在就带着他藏到山上,夜晚再回来。”

    “不带回寺里?”理恻奇怪的问道。

    “目前局势不明,感觉还是稳妥些为好。这位施主伤得虽重,却不致命,晚些治疗应该无碍。”缘行摆摆手。

    事关紧急,理恻只能依言扛起那人,担忧了看了他一眼,才朝树林中飞奔而去。

    缘行则留在原地,他看了眼站在跟前的大黑马,想了想,高举起拐杖,重重抽在马屁股上。

    黑马吃痛,嘶叫一声狂奔而去。

    做了这些,他仍不放心,将理恻离开时踩踏的野草扶正,大概消除了痕迹。又取了随身的戒刀,咬牙在手掌上剌了口子,顿时便有殷红的血液淌了出来。

    他拄着拐杖朝理恻离开相反的地方而去,跨过了大路,他才将左手握紧,令血液滴到地方,之后每走两步便停一下滴血。

    他的动作很快,自然牵动了骨折的伤腿,但也顾不得许多,等到官道旁的小河边,他伪造的痕迹才算完成,手上的伤口也不再流血,才稍微放松了些。

    而刚做完这些,又有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缘行慢悠悠的开始往回走,等他重新到了路旁,一大队骑士已经听在之前青衣年轻人坠马之处,似乎有追踪的好手,正蹲在那里查探着痕迹。而已经有人重新跨上马,沿着官道追踪而去。

    缘行的出现,很显然引起了剩下人的注意。

    “兀那和尚,可曾看到有人在这里经过?”有人沉沉的问道,缘行抬眼望去,只见这些人俱都黑衣蒙面,而发出这种大热天仍觉得阴冷声音的,应该是其头领,两鬓斑白,虽蒙着口鼻,可额头上那显眼的刀疤仍无比狰狞。

    “没、没有。”缘行攥着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

    “没有你结巴什么?”那中年头领冷哼了声,抬步朝着这边走来。随着他的动作,其余人也渐渐围拢了和尚。

    “天热……”缘行干笑低头,可拄着拐杖的身子却是往旁边挪了挪。

    这番动作没有逃过旁人的眼睛。

    有人瞄向他的脚下,惊呼道:“老大,这里有血迹。”

    “好个秃驴,还敢骗人?”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将缘行推开。接着几个人开始沿着血迹追踪,等过了一会儿,才骂骂咧咧的回了来。

    “竟然让那小子跳河跑了。”

    “死秃驴,连这种事也敢乱管,真不怕爷们宰了你?”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似是气不过,一把揪住和尚衣领子,恶狠狠的骂道。

    “阿、阿弥陀佛,施主伤害出家人,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缘行做出惊慌状,连连摆手。

    这般硬的后台一摆出来,壮汉果然犹豫。

    这时,先前离队的人已经牵了那匹跑掉的黑马回来,在黑衣人的头领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中年头领骂了声“晦气”,率先坐回到马上。

    “此地不宜久留,府城已有人注意到了,咱们走。”说罢,便打马离开。

    揪着缘行的壮汉手臂一用力,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上,可能仍觉不解气,一脚竟用力踢在和尚的伤腿处。

    随着一声闷哼,缘行双手捂着腿,痛得缩成了一团。

    那壮汉这才哈哈一笑,接着捡起掉在一旁的拐杖,“啪”的一声掰折,用力了扔到了远处。

    “让你这瘸子多管闲事。”他唾了一口,才小跑着回到了队伍。

    等一众黑衣人离远了,缘行仍蜷缩着身子,就这么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被汗浸湿了。

    不只过了多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缘行才堪堪坐起,将袖子里藏的戒刀收回怀中。看着远处断成两截的拐杖,呆了好半天,才收回目光,似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身子仰天倒在草地中。

    “废物……”盯着天上漂浮的白云,缘行嘴里突然吐出两个字,也不知说得是那帮被轻易糊弄住的黑衣人,还是他自己……

第二二六章 遭遇(中)

    夜晚,山上茅屋中亮起灯火。

    缘行将自己腿上的夹板重新捆绑牢固,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条腿总算没有彻底废掉,否则以后做事可真就不方便了。

    接着他撑了个木棍,挪到了理恻的床前。

    正在地上蒲团打坐的理恻听到声音,睁眼疑惑的看他。

    他笑了笑,将目光转向此前费尽心思营救下来的施主。

    昏暗的油灯光亮,照得床上昏迷的人面庞棱角分明,这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缘行却感觉无比熟悉。

    不止那与故人相似的眉眼,还因为他确实不止一次见过对方,在梦里,对方是没有头发的,长得也冷峻得多。

    白日,缘行曾对理恻说这就是他等的人,这话没错,因为这个年轻人,就是陈卓,也是未来的圣僧-怀真。

    缘行犹豫着,将一根手指搭在对方额头上,却没有任何异样感觉。要知经过多年的摸索,他已经对这东西无比熟悉了,可面前这个竟是毫无反应。

    是机缘未到还是中间出了差错?难道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思索间,突然瞥见自己的拐杖,他轻“咦”了一声……

    ----------

    第二天,陈卓依旧没有清醒,但看面色,倒比昨天要好了些。

    缘行怕再有人追查陈卓下落而理恻照应不来,便将他留在院子中,交待一番后,独自一人拄着新做的拐杖下了山。

    凌晨时下了一场小雨,连土地都未浸湿便已被阳光蒸发干净,并未能让上午的酷热减弱几分,可空气却比昨日清新不少,气味儿的传递也更容易些。

    缘行还没看到棚子,鼻端就隐隐问到了一阵血腥的味道。

    他微微皱眉,快速拐过一颗大树,正将官道上的情景收在眼里。

    只见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靠在自己的棚子前,四周围着几十名执刀跨剑的青壮武士护卫。

    他的视线在车山上一扫而过,落到人群中间那几个如丧考妣黑衣人身上。他们各个带伤,但其中两个缘行印象十分深刻,正是昨日那两鬓斑白头带刀疤的头领,这个特征最为明显。

    至于另一个,让他疼了好久,还将拐杖掰断了,尽管之前蒙着面,他有怎能忘记那双狰狞的眼睛?

    这是被捉住了?还是因为任务没完成遭到了惩罚?

    缘行心下暗急,原以为昨日已经糊弄过去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一出。他离开前虽然嘱咐过理恻,一旦听到动静就背着施主远遁,可面前这么多人,万一暴露踪迹……

    又扫向四周,果然,还能看到在树林草丛中搜索痕迹的人。

    “什么人?”一声厉喝,传来,显然他已经被发现了。

    既然已经暴露,缘行便没有故意隐藏,而是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转了出来。

    可能因为他气血衰败又瘸了腿,更是个僧人,那些护卫手中抬起的刀又放了下去。

    倒是被捆缚住的黑衣头领一看到缘行的身影,仿佛落水人捞到一颗稻草般,挣扎着跪倒地上,对着马车的方向将头磕得砰砰直响。

    “贵人、贵人、小的昨日真的在这里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真的没有找到人啊,这和尚当时也在,贵人饶命,饶命啊……”他的声线与昨日相同,可现在已完全没了之前阴恻恻的感觉,反而是语带哭腔,其中惧怕的情绪怎也掩饰不住。

    “哦?”说话的却是驾驭马车的车夫,他头带斗笠,其声音稳重低沉,明显是个中年人。

    这时,车夫将稍微抬高了斗笠,露出一张刚毅的脸,他遥遥拱手,问道:“这位师父,昨日可曾看到一名受重伤的年轻人?”

    缘行也合掌回了一礼,心里却在叹气,昨日因为说谎,已经忏悔到很晚,难道今天还要继续?

    正在考虑该如何作答,那边的黑衣人头领却是忙不迭的道:“他肯定看到了,对,一定看到了,昨天还替那人隐瞒来着……”

    而他话音未落,豪华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道女声:“鼓噪,掌嘴。”声音柔美动听,但此时却夹杂着一股冰寒。

    一声令下,便有护卫上前,将巴掌重重的扇在黑衣头领的脸上。

    车帘掀开,一名英姿飒爽的紫衣女子走了出来,她立在车夫身后,死死的盯着车前跪在地上的几人,哼声道:“本姑娘的人你们也敢动,既然现在已无用,那便全杀了吧。”说罢便是一个招手。

    缘行也没想到,从这个柔美女子嘴里说出的话,竟是这般的杀气腾腾,只觉场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他眉头一挑,这是要在他眼前杀人啊,他口诵佛号,见那些护卫已经有人举起了刀,忙上前一步,高呼了声:“且慢。”

    车上女子转过头来,看着和尚,冷然道:“大师怕是不忍心看到有人命丧当场?不过,他们乃是附近的山匪强盗,各个死有余辜。”白皙额头上那朵梅花图案在阳光下,更显眼,只如今已不能为她再增添色彩,面上涂了寒霜。

    缘行看到她的容貌和额头上的殷红图案,不由一呆,突见到女子挥手,似乎要下令护卫落刀,他顾不得其他,直接举手大喊道:“贫僧知道……”

    这一声,成功令女子半空中的手顿住。

    他又连忙补充:“陈施主就在贫僧家中。”又瞥向场中抖如筛糠的几个黑衣人,提议道:“这些人为非作歹,不如交给官府处置如何?”

    那女子显然对陈卓的安危十分上心,闻言足见一点,毫不顾忌形象的跳下马车,两步到了缘行的身前:“他、他还好吗?”

    “并无大碍。”后者微微一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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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屋中,女子一见到躺在床上的陈卓,激动的扑了上去,痛哭出声。

    缘行见状,拉着有些不放心的理恻出了屋子,如今,小院子已经被团团的围住,而之前那名发号施令的车夫也跟着走出,他似颇有地位,只一个眼色,那些护卫戒备的动作立马松了下来,气氛便不再那般紧张。

    理恻搬来几把自制的凳子,几人在木桌旁坐了,车夫看向院中种植的蔬菜,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神色,问道:“这些都是大师所种?”

    “正是。”缘行微笑点头,大黎朝佛门弟子所食粮食不是花钱购买、朝廷派发便是雇佃户种植,可并没有亲身耕种的习惯。所以对于对方的语气,他并无任何的意外。

    好在对方似乎很会聊天,只问了这一句,便转换了话题,与两个和尚闲聊起来,他语言风趣,难得的是对佛理也有些了解,几人聊得还算愉快。

    没多久,屋门突然又重新开启,那紫衣女子竟扶着已经清醒的陈卓出了来。

    缘行等人见状,忙站起让出了座位,女子搀着陈卓到了近前,他却死活不肯落座,而是先朝缘行与理恻合十躬身:“谢过二位大师援手,陈卓异日定当涌泉相报。”

    “阿弥陀佛。”缘行回礼,客气道:“陈施主客气了,扶危济急乃出家人本分,报答就免了。您身体不便,还是先坐下再说吧。”一旁的理恻连忙上前,帮着女子将陈卓扶到凳上坐好。

    几人重新落了座,可这时,那紫衣女子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女子倒有一事不明,方才听阿卓说他一直陷入昏迷,期间并无转醒,大师又是如何知晓他身份呢?”

    此言一出,连陈卓都诧异盯着面前的两名和尚,而场中的气氛明显凝滞起来。车夫更是将一只手放到了腰上,带着几分戒备。

    缘行神色不变,看着陈卓:“令尊身体可好?”他早在明心的信里知道,陈卓的祖父陈若可已然去世,如今父亲陈念生继承了爵位,正在京中当富贵闲人,这般问,也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后者一愣:“您认识家父?”

    缘行点头,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出来:“当年陈施主出生时,贫僧也在场,而且还抱过您。”

    陈卓先是一愣,仔细回想后,才做恍然大悟状,重新合掌:“哦,您就是缘行大师?家父一直对您念念不忘,曾多次谈起您对我陈家的大恩,没想到您竟然在这里修行,陈卓失礼了。”说完又对着紫衣女子解释道:“柔锦,这位便是我陈家的恩人,缘行大师。”

    那叫柔锦的紫衣女子也急忙合十:“见过大师。”

    “无需多礼。”缘行目光在年轻男女脸上扫过,眸子一沉,面上的笑容已然收敛,叹道:“陈小施主出生时天降异象,万千灵鸦道贺不说,更是万丈佛光自天而降,地涌功德金莲,才引来大妖觊觎,您天生便是我佛门中人。同修之间帮扶一把,算不得什么。”

    在场众人俱是一愣,柔锦身子突然收紧,一把握住桌上陈卓的手,语气却冷了下来:“大师是不是说错了?阿卓家教甚严,他父亲从不让他接触佛家学问与出家人,他对这些丝毫没有了解,怎会成为你们佛门中人?”

    “单看陈老施主所为便能窥出一二。”缘行垂眸,慢慢开口:“是与不是,日后可知。所以……”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女,沉声道:“我希望二位能慎重考虑彼此的关系,免得将来痛苦。”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柔锦俏脸胀得通红,要站起来被身旁的陈卓一把拽住了,好半天才平缓过情绪,却仍咬着银牙,显是气得不轻。

    理恻心中大惊,无措的看看诸多施主,心道缘行师父可真够胆大,面前这年轻男女明显关系亲密,且身份高贵,就算陈施主真是命中注定的佛门中人,也不该这种时候棒打鸳鸯啊。

    反观事件的当事人陈卓,原本最有立场生气,可不知为何,方才那点怒火刚生气就熄灭了。这让他心头狂跳不止,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这头正为自己的反常感到奇怪,身边的柔锦见他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也是大惊失色。旁人不知,可她曾偷听过长辈谈话,知道缘行所言的异象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更明白未来公公严格管束陈卓是为了什么。

    但她仍不服气,转向缘行,瞪着眼睛道:“都说佛门求来世,可阿卓今生已极尽富贵,若遁入空门再求来生,还能到何种程度?”

    “此言谬矣。”缘行依旧耷拉着眼皮,摇头道:“我们求佛是向内祈求,实则求的是自性。我们拜佛拜的也不是神,佛乃觉悟的众生,是先行觉者、我们的老师。持戒修行求的不是长生久视,更不是来生富贵,而是自在超脱。嗯……”他沉思片刻,又说了句:“不求余果,只为觉悟成佛。倘若今生因缘未尽,才不得不转世续修。”

    “那大师可是成佛了?”柔锦冷笑。

    缘行呵呵一笑,摇头道:“贫僧今生犯了杀业,怕还要在苦海沉沦。人啊,莫名其妙生,无可奈何活,突如其来的死……”他瞄向桌上那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眼前一幅幅记忆中的画面快速掠过,声音不由低沉下来:“‘佛说苦谛真实苦,不可令乐;集真是因,更无异因;苦若灭者即是因灭,因灭故果灭。灭苦之道实是真道,更无余道。’所有的亲人朋友,一切的爱恨纠葛,终逃不开生离死别的结局。更是往复轮回,永受煎熬,这是‘苦’;而产生的痛苦的种种烦恼便称‘集’;生死止息、结束烦恼为‘灭’;了生死明因果的方法乃是‘道’。这便是我佛门的四条真理。”

    “生死止息?岂不是一了百了?那还修个什么意思?”柔锦追问。

    “一切放下,不是更好?”缘行依旧盯着桌面,缓声反问。

    “那什么是放下?”这句却是陈卓问的,他这一句出口,缘行猛地抬头,静静望他,而身边的柔锦则是面色变得煞白。

    理恻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自己的凳子,准备待会儿打起来第一时间背着缘行远遁。

    而站在一旁的车夫,一只手又缓缓的靠近了腰侧。

    缘行却对眼前紧张的情势视而不见,只盯着陈卓的眼睛,解释说:“该生则生,当死则死,丢掉执着,一切好坏不留于心,便是放下。”顿了顿,他继续道:“其实出家在家无所谓,只要心在佛门,就算娶妻生子,也是无碍的,顺其自然便好。施主当有决断。”

    陈卓咧了下嘴角:“大师呢,您放下了么?”

    缘行收回了目光,陷入沉默。

    “咱们走。”过了盏茶的功夫,似乎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柔锦再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扶起陈卓便往院子外面走。

    那车夫警告似的瞪了两个和尚,然后赶紧抢到前面,一矮身便背起了陈卓。

    但没走几步,伏在车夫背上的陈卓突然小声对车夫吩咐了句,然后回过头来,对正在拄拐站起的缘行说道:“大师,虽然您是长辈,又是陈某的救命恩人,但不知为何,在下并不喜欢您。”

    缘行闻言,漏齿一笑:“巧了,贫僧也是。”

    两人的目光重新在半空中碰触,良久才分了开。

    等柔锦一行人走得没了踪影,缘行仍望着远处发呆。

    “您也真是,当着人家女子的面就要将那位陈施主度入佛门吗?”理恻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方才那一触即发的局面着实将他惊得不轻,这时见无事发生,才终放下心来,语气里难免有些抱怨。

    “我也是有资格的。”缘行瞥了他一眼,重又呵呵笑了起来。

    是的,他当然有资格。

    功德舍利不知什么原因并未被激活,他突然想起在金蝉记忆中看到的那个哭泣的身影,终是没忍住悸动,打算验证一番,看看能否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他真想知道,大历史不变的情况下,一些微小的改变能否使最后的结局稍微人性化一些,最起码,让一个无辜的女子稍微好过些也不错啊。

    也不知陈卓最终成为一代佛门大能后,会如何看待今日这番对话,若他有神通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可真是……蛮有趣的……

第二二七章 遭遇(下)

    开粥棚这几个月,受了缘行恩惠的人并不少,甚至后期靠着他处理外伤的手段着实挽救了一些人的性命。

    事后也曾有人带着粮食钱财上门感谢,理恻以为缘行会严词拒绝,却没想到对方只将钱财分文不动的送回去,那些粮食则收下直接投往粥棚。

    陈卓离开的第二天,也派人送来了谢礼。

    对于救命之恩,对方明显在准备礼物时花了心思,送来的都是眼下急缺的东西,粮食、食盐、以及一些书籍和笔墨。

    但反常的是,这一回,缘行却是任凭对方如何说,都不肯收下东西。

    理恻感觉自己更看不透这和尚了。

    人的缘分说来真的很怪,也不知为何,打从第一次见面,理恻便对缘行产生了十分的亲切感,以至于一向冷情的他主动帮着办理挂单手续,主动与之结交,甚至怕对方在寺中受到排挤,平日就算再忙,也会抽空去陪缘行聊天。

    他曾询问过缘行年纪,但得到的是自己忘了的回答。

    以为只是朋友间无聊的玩笑话,听了便没有在意。

    直到对方冒出来一个高僧徒弟。

    明心法师,那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一代名僧,竟然还要对缘行和尚顶礼,口称师父。

    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至少表面上,缘行可比明心年轻多了。

    直到相处久了,他才渐渐发现,这可看上去弱不禁风、身体条件极其糟糕的缘行和尚确实是一位有道高僧。

    待人接物温和含蓄,无论对方是贵人,还是难民,都平等待之。

    为人气量宏大受辱不怨。明明被理念针对,事后半字不提。被暴民打断腿,态度却能一如往昔。

    严于律己有慈悲心,当了御赐的袍子也要赈济灾民。

    对方说不上健谈,也从不提起自己的宗门出身,但他们讨论经义,对方往往能提出不同的见解,且鞭辟入里。

    理恻虽然因为要照顾腿脚不便的缘行,辞了朝天寺粥棚的差事,少了在师长面前表现的机会。

    但他并不后悔,反而觉得能跟在缘行身边受教实乃幸事,因为这一段时间下来,他真的受益匪浅。

    渐渐的,理恻对待缘行的态度越来越恭敬,到后来,几乎以弟子之礼待之。

    当然,免不了也要忍受缘行的一些特立独行。

    不顾佛律亲自种植蔬菜粮食,比如每日只一餐,还全是素食的饮食习惯。

    还有缘行突然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怪癖。

    就如此时,理恻出门就见缘行正对着面前摆放的木头桩子发呆。

    他凑上去,将那根木头打量个仔细,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疙瘩,平时当做柴火用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您在做什么?”他终于没忍住开口询问。

    “贫僧在修行。”缘行笑了笑,眼睛却片刻不离桌面。

    难道是某种独特的观想法?理恻皱了下眉,可见对方神情专注,也不好打扰,便带着疑惑重新忙活去了。

    他转身走了,却没看到桌上的那根木头已然悄悄的发生了变化,明明毫无生机,可在缘行的注视中,断面处竟凸起裂开,一根筷子粗细的枝丫如同活了一般扭动延展着钻了出来,而随着枝丫的生长,它那细小的身躯开始泛起点点的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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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俗话,伤筋动骨一百天,意思是骨骼损伤需要很长时间才会逐渐恢复。

    练武之人的康复时间可能要更少一些,若是有灵丹妙药,或许会更快一些。但再怎么说,也没有缘行这般夸张的。

    这是福报吗?理恻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缘行。

    只用了一个月,这还没到秋天呢,对方已然舍弃了双拐活动自如了。

    这恢复速度,简直能称得上是奇迹,太颠覆人的三观了。

    无论如何,既然缘行的腿伤已经好了,那理恻就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于是,这间山坡上的小院,又只剩下缘行一个人了。

    由于已经没有了物资,粥棚开不下去,南返的难民越来越少,单单供应茶水已起不到作用,缘行就当了个货真价实的宅男,等闲不会出门。

    除了照料那几块田地,平日里便靠着理恻隔三差五送来的书籍打发时间。

    夜里坚持坐禅,却不再徒劳的去运功梳理经脉了,因为根本无用。

    苟延残喘,这就是他对自己这副身体的评价。

    只能说一饮一啄自有缘法,树妖季蔓没有欺瞒,真的赋予缘行一种神通,只是如一颗种子般存在与他的体内,他不自知罢了。

    可能,当时在天禅寺缘行是真的死了。

    或许是出于本能,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刻,神通种子自动被激活,勉强留住他一口气。

    可惜,也只能到这一步了。别看他现在能让自己的腿伤好转,更可令枯木逢春,却唯独治不了体内的经脉。他不是没努力过,可等发现自己的成果还不如身体自然恢复的速度,便不再纠结,顺其自然即可。

    至于如何来到这里,缘行其实早有猜测。

    应该是濒死状态其实心底仍藏有些许的遗憾与期待,亦或者乃灵觉驱使,来此地纯是为了了断因果?这才下意识的触发了神足通,而且是升级版本的如意通,三千世界,任其往来?

    唯憾缘分莫测难明,之后他多次尝试,只能隐约看到许多与自己有联系的光点,却无法运使。

    缘起缘灭,业障因果,到底如何,唯有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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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两年匆匆而过。

    这段时间从北而来的人,要么是逃兵,要么是冲入关隘的异族。他没法管,也管不起。

    缘行的粥棚早无以为继,也没了存在的意义,便任其荒废了。

    战事依旧如火如荼的展开,作为大黎朝北地重镇的雍江府当然会受到许多影响。

    物价飞涨,人心浮动都只常事,期间发生数起匪乱,甚至还要应付北方逃回的溃兵。

    还好,大黎军队渐渐掌控住了局势。

    但独居山中的缘行也不得不几次打包行囊,跑到城中或朝天寺避险,然后等时局平定再回去收拾残局。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战神陈卓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提起。

    这个先前还名不经传的少侯爷,在大战中脱颖而出,屡建奇功,据传朝廷的封赏已在路上了。

    “时间快到了……”又一次成功的躲避了匪患袭扰,缘行重新回到自己的小院。

    面对着满地狼藉,他却不着急动手收拾,而是将头转向天边,原本还万里无云的清朗天空,不知何时多了几朵乌云汇聚。

    伴着春风,正缓缓向他的头顶飘来。

    这将是开年的第一场大雨。

    只不知,乍暖还寒的时候,谁能及时躲避?又有谁会被浇个透心凉呢?

    PS:挖土就是爽,填坑火葬场。本段没写完,晚上见真章。

    原以为一次能写完这段内容,没想到主角的剖白内容简直令人抓狂,上班时间到,只能暂时停在这里。

    再两章结束本卷,开始进入大结局。

第二二八章 年轻人

    夹风带雷的春雨来得很快,且连绵,一直到半夜太阳落山,外面的雨水仍簌簌下着。

    幸好小院虽乱,茅屋尚在,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惜屋门损坏的比较严重,以至于连茅屋内的空气中都浸了湿气。

    缘行点燃炉火,在火光闪烁的环境中正自昏昏欲睡,但耳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想了想,又动手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也就在屋内光亮刚生之时,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来人是陈卓,许是因为雨夜而来,一进屋,便裹进来一股寒气。

    他将湿透的披风挂到门边,对缘行合十一礼:“打扰大师休息了。”

    “无妨!”缘行回礼后,借着油灯的光亮打量对方,两年不见,陈卓身上多了几分沉稳干练,倒是成熟不少。

    请人到桌边坐下,缘行顺手从炉子上取下水壶,沏了茶递过去。

    笑道:“施主有何疑问,尽管道来。”心中却暗叹,看陈卓额头隐隐传导出的波动来看,功德舍利早被激活了,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询问,这也真能沉得住气。

    陈卓的表情却是异常严肃,端起茶杯,也没管里面的茶水仍是滚烫,仰头便一大口入腹,之后仍是面无表情的放下杯,却只是盯着面前的空处,半句话不说。

    缘行皱了下眉,按说对方雨夜独自前来,应该是有什么要与他沟通,可到这时候怎的卡住了,难道还有什么顾忌?

    对方沉默,他也不好起话头,于是两个闷葫芦一样的人,就这样对坐着发呆。

    直到杯中升腾的热气都已不见了,缘行感觉困意上涌,这才活动了下身子。

    您有武功且身强力壮,贫僧老弱病残可熬不得夜。

    他咳了一声,才问道:“脑子里多了个东西,施主就一点不疑惑?”

    “你果然知道……”陈卓猛地抬起眼睛,怔忪望他许久,才似下定决心般,一咬牙重新站了起来,跨步到了和尚近前,突然双膝落地。

    缘行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忙跳到一边避让开:“施主这是为何?”

    “弟子喜爱佛法,自小便立志出家,只因年纪幼小且家人反对才会常伴忧苦,近两年更是经历数次生死血战,深感人生之无常,心中便更加歆慕佛门的清净祥和,弟子如今诚心皈依,恳请大师收我为徒。”陈卓双手合十,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缘行盯着对方的额头,即便心性到了他这种程度,听了这番毫无诚意的扯淡话也不免嘴角直抽抽。

    视线向下,扫到对方面上那无比的坚毅之色,心中暗赞好演技,若换个不知底细的人,怕还真就信了。

    “阿弥陀佛,贫僧与施主可没有师徒之缘。”缘行叹了口气。

    陈卓陈卓脸上的表情凝固稍许:“但大师分明能看出我之不同,更一言断定我会身入佛门,难道……”

    缘行无语,感情对方是将自己当做专门来点化他的人了。

    叹了口气,一把拉起陈卓,哭笑不得的说:“相信施主已将自己出生时的异象打探清楚了,也该知贫僧颇有些手段。自然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陈卓半垂着脑袋,无力的说:“大师见谅,这两年陈某经历了诸多匪夷所思之事,想得未免多了些。只不过,我也是经过多番试探,才确定大师乃是现下唯一能倾诉心声之人。”

    “如果方便,能否同贫僧详细说说?”缘行追问,他对金蝉的前身还真挺好奇的。

    陈卓似乎在斟酌词句,想了半天才道:“其实,我经常被噩梦惊醒,梦到整个天下毁了,到处是妖魔鬼怪横行,人类成了异类的食物与奴隶。”说到这里,他端起杯,喝干里面的茶水,继续道:“来到北方之后,脑中更总有一道声音催我入佛门,说这样才能阻止这场灾祸,拯救天下。”

    “哦?这么直接?”缘行用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嘟囔了句,才又问道:“这件事施主同人提起过么?”

    “小时做梦同亲人说过,家中自是紧张,遍请京中出名的法师来家中设坛驱邪……”陈卓苦笑:“其实是无用的,我也真怕了符水和折腾,大了些便闭口不提了,后来也渐渐习惯,只是没想到一到北方就……”说罢,他又习惯性的端杯,可将杯子送到嘴边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缘行见状,连忙给他续上:“施主就没与脑中的声音沟通过么?它究竟要您如何做?”

    “不瞒大师,这东西自称功德舍利,确实神奇,两年来我从中得到了许多便利,更是在他的帮助下,数次化解我军危机。但其不似活物,除了发出要求令我完成后给予奖励,其他时间与之交谈,往往答非所问,根本无法沟通。”陈卓似乎真的口渴,茶水一入杯,转瞬又空了。

    缘行挑眉,心下了然,原来金蝉产生的根源就在此处。想了想,道:“贫僧之前的提议施主不考虑考虑?出家在家,都可修行。”

    陈卓却只是摇头:“出家并非谁人的逼迫,而是我自己的决定,依目前来看,也只有功德舍利的神奇功用才能使我最快得到成长,其内部更有神通法门无数,想来足以应付将来的大劫。但不成为僧人,许多妙法根本无法触及。”说着,他的神情重复坚定:“我已向京中去信,战事结束后便会在北方剃度出家。”

    缘行抬眼盯着对方看了片刻,才嗯了一声,又一次将陈卓的茶杯续满,问道:“施主想好该如何面对亲人的责难与未婚妻的眼泪吗?”

    陈卓一只手抚摸着茶杯,自苦道:“我不能解释,便让他们将怨恨都集中在我身上吧。家中还有弟妹,尚能继承家世。至于柔锦,感情不在,能找个好人嫁了也是不错。”他声音低沉,显然心情与说出的话严重不符。

    缘行皱眉,嘴巴张了张要说什么,可扫到对方纠结无奈的表情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想了想,他轻笑一声,道:“既然听了施主的秘密,那贫僧也给您讲一个故事。”说到此,他小抿了一口冷茶,才继续开口。

    “这是一个关于本心和初心的故事。有这么一个人,死后携记忆变成了五岁的小孩子,投身了佛门。那间寺庙占地不大,人也少,全部加起来才只有七名僧人。

    佛门修行很苦,每日里除了念经,坐禅,还需练武与劳作,更要忍受饥饿。

    他开始时自是不情愿,但无奈寺庙隐于深山,外界又是人吃人的乱世,他年小体弱,更无处可去,只能安心留下来。但他心中想的却是混过乱世,好还俗下山。

    可人毕竟是需要群体的,或许是出于孤独,他不自知的改变着,希望自己更加的合群。

    渐渐的,修行时间长了,身上残留的前世印记全被冲刷了,人也变得单纯,并且喜欢上了寺院生活,适应了僧人的身份。

    那时他只不再满脑子都是如何下山胡混,而是想着当条咸鱼,万事不管,我自安然。

    直到他二十岁后,脑中也多了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缘行用手指了指陈卓的额头。后者大惊,忙问道:“难道他也是……”

    缘行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与施主的境况类似,却也有些不同。他脑中的东西是个能沟通的,而且极其聪明。这让他一直有所戒备,因为那东西的行事风格与佛门之物大不相同,明显更加自我,且给人一种妖魔蛊惑人心的错觉,这如何能令人心安?之后自也是各种试探加防备。

    不过,他始终拿脑中的东西没有办法,期间他当过先生,做过战士,行过善,杀过人,伤了歆慕自己的女子,也辜负了父母亲人。

    直到某一此,他身处的世界也将面临灾难。历经十年波折,终于暂时制服了罪魁祸首,更是以自残的方式摆脱了脑中的东西。

    当然,事情并没有做完,但和尚以为自己彻底自由了。

    施主猜,他会做什么?”

    陈卓思索片刻后犹豫着答道:“难道他会还俗?”

    缘行望他一眼,慢慢道:“灾难并没有彻底消解,但他躺在床上养伤时,认为自己为这个世界做得已经够多,可以再不去管。于是身体一好,他便招呼人摆了满满一大桌的珍馐美味。

    可是,面对着刚出家时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他却一口未动,反而不断的在心里问自己。

    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事情做完了么?这些就真的是你的追求么?难道你修行多年所做的事情都只为了应付任务?你所付出的都只是假象么?你怎会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这最后一段话,缘行的语速飞快,就如当场拷问一般。

    渐渐的,陈卓的眉头也拧紧了,似也陷入了思考。

    缘行并未着急继续讲述下去,而是给自己倒了茶水,喝足了一大杯,才抹了抹嘴巴:“其实,他在害怕,因为要彻底封禁灾难源头,可能要献上自己的性命。若事态紧急,凭借一腔热血自是可以做到,此后一了百了而已。可如果给他时间冷静,再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总归是不易的。”

    “然后呢?”陈卓神色大动,追问道。

    “之后啊。”缘行垂眸,轻笑道:“他收拾行囊,独自苦行去了。这一去,就是两年多。

    他听过浣纱女歌唱着烟雨江南,因为太过入神,被人误会是花和尚遭到追打。

    见识过东海的怒浪狂涛,因为大喊大叫被人视为疯子驱赶。

    戈壁的沙子比溪水池边的粗粝,但进了嘴里没太多不同。

    高原的雪山确实挺冻人,穿再多衣衫也是无用。

    但人们不知道,他眼中的世界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如画的江南美景,随时会变成喷薄的火山,哀鸿遍野。

    怒朗狂涛真的会淹没城镇。

    荒凉的戈壁挡不住漫天的蝗虫。

    雪山崩塌,下面再不见活人。

    如果他不做什么,这些事情很有可能会在将来发生。

    但他其实还是有些怕的。

    他想起自己刻在戒刀上的话。

    生死大海,谁作舟楫,无明长夜,谁为灯炬?

    是的,他迷惘了,他想再找一个能承担这一切的人,但找来找去,便只有他最合适了。更何况,这件事情不但牵扯到无辜的百姓,还联系到后世的爹娘亲人。

    于是某一天,他完全想通了。

    ‘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这句话到了他的心里,便成了‘我不入地狱又谁入地狱’。”

    “所以,我做得决定是对的。”陈卓略微抬高了下巴,年轻人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他忽略了缘行故事中那“后世”两个字。

    “人吧,总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自我感动,觉得自己非常伟大。”缘行只瞥了他一眼,语气渐渐转冷:“贫僧这故事的意思是,人的本心和初心都会随着时间境遇的不同而产生变化的。你现在这么希望亲戚朋友恨你,将来早晚会后悔。”

    “我以为,与其让他们因我的决定而伤心,不如……”陈卓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干巴巴的解释了句。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年轻人,不要总是你以为你以为,你又不是对方,有什么立场代入别人?你对佛家应也有些了解,内怀怨结,故名为恨,此乃三毒之一。修行人绝对要避免,可为何要凭白将这种情绪传导给别人?亲人尚好说,总归是血浓于水,早晚有解释的机会。可你那未婚妻该如何?要知心中有恨,不但伤人而且伤己。你又怎知她因为恨了你便会安心嫁给别人,万一她恨急了给你捣乱呢?万一她恨苦了报复你家人呢?万一她恨死了去伤害自己呢?”缘行看着面前已经钻了牛角尖还不自知,竟还陷入自我感动中的未来佛门大能,语气更加的不客气。

    这一连串的诘问,成功让对面的陈卓张口结舌,可他到底是聪明人,转瞬后便若有所悟,长身而起,恭敬的对着缘行合十鞠躬。

    “陈卓多谢大师……”

第二二九章 只余风吟(本卷完)

    屋外的雨声渐歇,而经过缘行的一番开导,陈卓纠结彷徨的情绪终是淡了些,也做了决定。

    等他向缘行告辞时,天空乌云尽散,月微在天边倾洒下来,与之前黑暗不见五指相比,已一片透亮了。

    陈卓牵马的动作突然停住,回头看了眼,隔着半道还算完好的篱笆,缘行也正微笑望来,目中满是鼓励与善意,他身姿挺拔,在月光中尽显高僧风范。

    陈卓神色微动,再次点头示意后便上马飞奔而去。

    殊不知,他这边刚一走,那头缘行第一时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将双手拢在袖中,毫无形象的垮着肩膀小跑回茅屋,这天真是太冷了。

    他合衣倒在床上,没多久便进入了睡沉了。

    原计划着既然熬了夜,就不起来早课,偷懒补眠一天,可生物钟东西实在一言难尽。

    等天光大亮,他强打着精神走出屋子,首先入眼便是外面院落中的一片狼藉。

    昨日雨来得突然,他根本没有收拾完,得,今天可有的忙。

    “翠柏苦犹食,晨霞高可餐。世人共卤莽,吾道属艰难……”自嘲的念了两句酸诗,缘行挽好袖子便准备干活。

    “师弟好雅兴。”这时,一道笑声传了过来。

    缘行转头,先是疑惑地看着正缓步走来的高大僧人:“玄悟师兄,你怎么也在?”待瞥见对方身旁的理恻后,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师兄可不就出身朝天寺么?我竟给忘了个干净。”说罢忙迎了上去。

    来人也是多年前的旧友,玄悟和尚。

    “师弟这是……”只是玄悟上下打量缘行一番后,面色不禁一变,吃惊道。他自是能看出对方身体的状况。

    “苟延残喘罢了。”缘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玄悟的目光一直徘徊在他身上,见他似乎真的不在意,沉默半晌,突然长叹口气,对着缘行合十一礼,佩服道:“恭喜师弟了。”

    后者面上笑容未曾有丝毫改变,又转向玄悟身后的理恻,点头招呼道:“理恻师父,好久不见。”

    他原打算将人请进屋里招待一番,可院子环境这般杂乱,两人也实看不过眼去,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便动手帮忙。

    好在人多干活,也并不无聊,还可以叙旧不是?

    玄悟这些年一直在各处游历,听说北方战况不利的消息,怕师门出什么事才慌忙往回赶。可惜他之前跑得实在太远,得到的消息也明显滞后许久,等回了朝天寺,才知事情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糟糕了。他也收了心思,准备在师门住下,顺便整理这些年云游生涯的收获与心得。

    无意中听人闲聊说起有缘行这么个和尚,心情激动下拉着理恻便过来寻人,原本听理恻说缘行之前去城内避难了,本已没报多大希望,没曾想还真见到了故人。

    可能因为没在屋子里搜刮到值钱的东西,这次缘行的家被破坏得非常严重,篱笆倒塌大半,连茅草屋也是摇摇欲坠,是已先前缘行才感觉头疼。

    可来了两个帮手后,这进度自是飞快,还没到傍晚,倒塌的篱笆被扶正重新捆牢,漏风的门窗也被修补完全,垃圾与残存的积雪泥土也被清理了出去,小院立时变得整洁干净。

    见天色已晚,玄悟便提出告辞,约好来日再聚,缘行便将二人送到院外,目送两人没了影子,他才抱起挑好的干木柴回了茅屋。

    夜里冷寒,取暖的燃料自要准备充分。

    谁知,炉子里的火还没升起来,理恻又急匆匆跑回来了。

    一见他便跪拜下去。

    “这是为何?”缘行忙上前拉对方。

    “方才下山听玄悟师叔说起往事,才知当年救我一命的正是您。救命之恩,怎能不谢?”尽管被拽住,理恻还是坚持着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

    缘行此时的力气没有练武的人大,自是没办法制止,只是叹着气道:“感谢的话你父亲也已说过,你更是早磕过头,那些陈年旧事还提他作甚?你我之前,何须如此客套。”

    “您为何一直瞒着我?”理恻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难道要贫僧承认自己就是你口中那个花和尚吗?”缘行失笑。

    理恻闻言愣了下,接着也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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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缘行没有进行晚课,而是早早的上床睡了。

    延续多年的生活习性,使得他睡眠极轻,稍有风吹草动即便再困倦也会被惊醒。

    如预料中的一样,月照中天之时,陈卓的招呼声在屋外传了进来。

    缘行撑着身子起来,晃了晃脑袋,觉得不再困得发胀了,才整理衣衫上前开门。

    与昨日稍显阴郁相比,今晚陈卓的状态明显要好上许多。

    他这次来,不但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还揣了包好茶叶过来,进屋后没用缘行动手,先去寻壶,将茶沏了。将茶杯递到缘行面前,歉意道:“陈某是否打扰大师休息了?”

    “施主来之前贫僧已睡了一觉,倒是无碍的。”缘行端起茶杯,没急着饮用,而是放到鼻端轻嗅,之后抬眼笑看对方:“看来施主已经做了决定。”

    “是的,经过大师昨日开解,陈某已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今后定会妥善处理各方关系。”陈卓笑答。然后开始向缘行请教佛门的种种学问,也包括规矩与戒律问题,缘行也详细做出解答。当然,有些事情需要领悟,便不能说得太明白。

    如此,一夜又这般过去了。

    之后,陈卓又连续来了三天。大概因为没有皈依,此时的陈卓只在功德舍利那里得到了些许好处,还并没有承担佛门行走的职责,更未曾穿越到其他世界。所以,对于一些认识,他真的所知有限。

    而在这几天的讨教后,他终于对佛家理论加深了了解,再不似之前那般懵懂了。

    到第三天,陈卓对缘行心悦诚服,告辞前免不了又提起了拜师的请求。

    这次,缘行依旧因不可言明的原因拒了。

    陈卓叹了一声,才道:“令我回京受赏的旨意后日便到,我又得到消息,家父有意向皇帝请一份赐婚的圣旨,想来这时第二队传旨的太监已然出发北上了。虽然战局已经平定,可大将不得命令无法擅离。唯有接了回京的旨意,方才能正式出家。而且要赶在第二份圣旨到来之前,否则无论接受不接受,对柔锦的名声都会有极大的打击。朝天寺这时巴不得陛下忘了他们,怎敢收我入门?这么点时间,又到哪里去找个合心意的师父?”

    缘行在这里虽有几年,大部分时间却只与难民接触较多,真没识得几个同修,这时也是爱莫能助。

    “算了,我找本地的兄弟们打听一番吧。”陈卓见他真的没有收徒的意思,带着沮丧走了。

    可能在忙拜师的事情,此后几日陈卓都没出现。

    缘行却一点不担心,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倒是朝每日来拜访的玄悟要了纸笔,一到闲暇便写写画画,不知在弄些什么。

    这天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春日,有传令兵找到小院,将一封信给了缘行。

    偏巧玄悟与理恻也来得早,玄悟见竟然是军中悍卒前来送信,有些担心。

    缘行则心中有数,展开信件看了,笑着说:“有个故人剃度出家,邀我观礼,师兄可有兴趣?”

    玄悟自是答应。

    于是缘行回房取了东西,三人带着斗笠,便跟着亲兵一路向南行去。

    路上,缘行向二人大概解释了陈卓的身份,理恻看向他的目光亮得吓人,大师说那贵人乃是佛子,这才过了几年,那般显赫的人物竟然真的皈依佛门,这眼光,这境界,着实令人钦佩。

    玄悟也抚掌赞叹不已:“师弟又为佛门度化了一名俊杰。能得师弟看中,那位陈施主将来必是一代高僧。”

    倒是前面带路的小兵,听着几个和尚的闲谈,不时回头将视线投到缘行的身上,盔下的眸光中夹带着某种近乎仇视的情绪。

    缘行自是感应的到,只苦笑压低了斗笠,当作未见,更不好与无关人计较。

    很快,三人到了雍江府南十里外的雍水庙。

    这座小庙不大,此时里面站满了人,披散着长发的陈卓正含笑与一干军人打扮的人闲聊着,见得缘行等人忙迎了过来。

    “恭喜。”缘行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大摞纸张递给对方:“知你忌讳颇多,我便写了这个,若真遇到什么事,将之拿出来也好做些解释……”

    陈卓郑重收下,感激谢过。

    沙弥受戒仪式开始,虽在场僧人还没有观礼的俗人多,场面却极尽庄严。

    剃度时,周围传来一阵唏嘘之声,甚至有人小声哭了出来。缘行站在观礼的人群当中,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前只有那丝丝缕缕不断落下的长发。

    等老法师给陈卓赐名怀真后,他突然有了了悟。

    依照前段时间陈卓的态度看来,若没有自己参与,只怕将来会发生什么令其抱憾终生的事。也或许,这一切并非怀真刻意安排,而是某种执念掩埋在灵魂深处,自己临死时一并爆发了出来,才莫名其妙到了这个世界。

    而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大势可能并未更改,但牵扯其中的某些人,也许会受到稍许影响。这,才是自己此行的意义吗?

    受戒结束后,陈卓正式以僧人身份与众人相见。

    一番祝福恭维后,观礼人群纷纷离开,缘行等人也已告辞。

    只是,在走出不远时,缘行伸向斗笠的手突然顿住,若有所悟的回头,正与庙门处目送的怀真对上视线。

    二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久久不曾分开。

    雨势小了些,连绵春雨丝绒一般在风中飘扬飞洒,化作薄雾笼罩了这片天地。

    头顶日光在云层中漏下来,好巧不巧投射在这片空地上。于是,两个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僧人遥遥对望,却彼此因阳光与雨雾隔阻,相互看不真切。

    过了片刻,他们极有默契的同时合十一拜。

    “小僧怀真。”

    “贫僧缘行。”

    “走好!”

    “保重!”

    就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终于在异地相见,有别来无恙的欣喜,但互道珍重后,又不得不迎来离别。

    缘行缓缓的转回身,对着身边正以后看着自己的玄悟和理恻二人又是一礼。

    “此间事情了结,贫僧也该离开了。”

    “师弟要去哪里?”玄悟吃惊问道:“今后可还能再见?”

    缘行垂眸浅笑,却是缓缓的摇头。

    可还不等玄悟再问,天上投下的光蓦地强得刺眼。

    等场中几人再回神,眼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缘行的影子。

    唯有风雨声,如方才一般,从不曾停歇。

    七百年后的江南,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微风吹拂下,泛起一轮轮的波浪。如同金黄色的海洋,承载着远方柔美山川树林与错落有致的静谧村庄。

    缘行行走在田埂小路上,对面前美到极致的景色毫无感觉。

    方才还是万物尚未复苏的早春时节,转眼间就身处秋季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资深穿越者,这种情况经历的多了,倒也不慌,只是觉得茫然。

    他的神足通已经可以无碍的穿梭三千世界,但使用颇受限制,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运用,明明奔着神识中的光点而去,可未曾抵达便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坠了下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面前这样的情景。

    这算是传送事故,还是这里也有因果等待了断?

    如果要了结因果,是怀真的还是自己的呢?

    正寻思着,前方隐在树林中的小村内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喊声,他以为出了事,急忙加快脚步奔了过去,可等到近前才发现,竟是一个白发老妇人在教训小孩子。

    “叫你不好好上学堂,叫你整天瞎疯,还敢欺负同窗……”老妇人坐于门框,将五六岁的小孩子强按在腿上,口中喝骂着,每骂一句,那大巴掌就落到小童光溜溜的屁股蛋上,没多久,上面就泛起了一大片的红印。

    而挨打的小男孩显然已经皮实了,挨一下打就干嚎一声,可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转着。突然瞥见远处过来的缘行,他面露兴奋之色,指着和尚喊道:“奶奶,村里来了个秃驴。”

    缘行:“……”

    老妇人闻言看来,等看清缘行的模样,顿时大怒,又是三巴掌拍下去。

    “不跟好的学,偏学你爷爷……”

    这几下怕是极重,小男童真被打痛,瞬间眼泪鼻涕都流淌下来,哇哇大哭着挣脱了老妇人跑进屋了。

    老妇人这才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对着缘行歉意道:“对不住啊小师父,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缘行笑了下,连道无妨,又问道:“敢问老施主,此地是什么地界?如今是什么年份?可还是大黎朝?”

    老妇人疑惑道:“这里是江南庆宜郡,大黎早几十年前就没了,现在是大顺朝,可不敢胡说。”接着上下打量和尚,又问:“小师父在哪座山上修行,你师父没教你?”

    缘行语塞,支吾着糊弄过去,突然又感觉嘴巴发干,便合十求道:“阿弥陀佛,贫僧赶路口渴,施主能否施舍碗清水?”

    老妇人似乎只是问问,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哦了一声回到院子里,没多久便端了一碗清水出来。

    缘行双手接过水碗,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清水甘甜冷冽,很是好喝。他满足的擦了擦嘴角,又恭敬的将碗还了回去。

    接着打听了郡城的方向,才独自离开了村子,沿着小路一直前行。

    “老婆子,你怎的又将我孙子打哭了?”

    他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忍不住回头,正见一个短衣打扮的老汉出了院子。

    那老汉走到老妇人身边,待看到回头的缘行,竟然哼了声,显然,他对待出家人并不友好。

    缘行暗自摇头,便继续赶路了。这村子这么小,料想也没有他的有缘人,还是应该到大城市碰碰运气。

    “你整天秃驴秃驴的,把孙子都教坏了。”老妇人狠狠地揪了老汉一把:“山上的师父是何等身份,这不是凭白得罪人么?”

    那老汉也不躲闪,只哼道:“怎的,看到过路的小秃驴,又想起旧情人了?”

    “休要胡说,人家还没走远呢。”老妇人用了力气,那老汉的鼻子都皱了起来。

    “都大把年纪了,怎的还吃这种飞醋?那些陈年往事还提他作甚?”老太太嘟囔了句,看着和尚远去的背影,突然又不服气的撇嘴:“我怎会看上这种呆傻的小和尚?我洪樱桃当年相中的小哥儿,可比他英俊好看多啦。”

    殊不知,他们这番对话,正被风带入缘行的耳朵。

    和尚回头瞥了一眼,停驻片刻后才转头前行,只是,这时的他,面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出来,眸光闪动着,里面满含欣慰与欢喜。

    没多久,拐过一片树从后,小村已再不可见,缘行笑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结束吗?”

    而此言一出,刚巧有秋风吹落几片树叶,掠过他渐渐模糊的身体,等叶子落下,天地间只余风吟,再无其他……

    本卷完。

第一章 不同

    这时节,江南的春天正好。

    轻柔和煦的微风带来了细雨,慢慢飘着,远处的山色被笼罩在如烟似雾当中,若有若无。

    碧绿的湖水上涟漪不断,晃动间,倒映在水波中的柳树更加鲜活起来,似在为画舫中的娇音燕语,丝竹管弦伴舞。

    连湖边执伞的行人,也醉在这般美景当中,行进缓慢,闲适悠然。

    一切如水墨画般,透着股朦胧的美。

    这样的天气,在文人骚客的眼中,在如此美景中谈诗作文,那才叫格调。

    嗯,某个身无分身的和尚也喜欢。

    尽管雨水已将脑袋淋得湿漉漉,不得不时常用袖子去擦拭。

    尽管袍子变得黏黏糊糊,贴在身上极不舒服。

    尽管这场春雨,对身体虚弱还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仍湿冷了些。

    可有个看茶摊的老大娘心善,不但请他进来避雨,还提供了茶水给他。

    一杯粗茶,并不能排解饥饿,却给了他另一种满足感。

    热腾腾的茶汤入腹,瞬间整个身体连同脏腑都暖了。诗一般的意境中,感受着世人的善意。这一切,足以抵消身上的不适。

    对于明明触摸到光点,竟然又到了一个陌生世界这种事情,也变得不再那般重要了。

    茶摊很小,客人却已坐了半数的位置,老大娘正在忙碌,缘行不好打扰人家,值得从客人的交谈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可惜停了很久,又不得不放弃。

    什么大乾朝听都没听过,可能又是怀真的因果,前世孽债?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眼前的如画美景更招人喜欢。

    他一口一口抿着茶,望着湖面上来往的船只,嘴角不自觉翘起,露出淡淡的笑意。

    而对于江湖人来说,他们玩不来风雅,看不懂什么诗情画意,能在这样的天气里邀上三五好友,泛舟湖上,温几壶好酒,那也是极快活的。

    就如缘行身前经过的小船,上面一场酒局正酣。

    船篷内小桌上摆满了各色河鲜,而桌边的人也是形象各异,有富态的富商,有粗衣小贩,有劲装大汉,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头戴抹额,白衣翩然的美貌女子。这番组合,实在怪异。

    但几人毫不在意身份差别,更无视了旁人的注目,推杯换盏间,气氛极是热闹。

    “夏姑娘难得来一次卉临,怎不多呆上几日,我府中珍藏的好酒可还没饮完呐。”一轮共饮过后,那富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望着美女,语气中满是遗憾。

    “我也舍不得啊,只是师门召唤,不得不回去应付。”女子优雅的放下酒碗,也是遗憾的说道:“好酒且先存着,下次再……”似因饮酒气闷,她不自觉的扭头朝船外望去,小船缓缓行于湖中,已远离了岸边的茶肆,可她在看到那端坐饮茶的僧人时,整个人却是愣住了,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过了不久,她终回过神,匆匆朝同伴说了声,取了一旁当垫脚的长剑,一个纵身到了岸上,只留下船上几个酒友面面相觑。

    岸边赏风景的缘行自也看到了动静,但高来高去的见多了,只以为人家有急事上岸,便不再理会。

    一边抿着茶,心里在细细盘算,下一步该如何在这里立足,等待机缘的到来。

    正琢磨着,却瞥见那道白色的影子并未离去,反而到了他的近前。

    他初时并未在意,只以为是来喝茶解酒的客人,可那人在他身旁站定,竟是不动了。他疑惑的抬眼,正见那个白衣的女子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尽管茶摊中空位很多,可万一人家就相中这个位置要看风景呢?

    他这个蹭茶的人自是没有道理与人争,歉意的笑了笑,便起了身,打算让出地方。

    可传入耳中的一句话,却让他愣了。

    “缘行大师,好久不见。”

    缘行这才打量对方,片刻后不禁皱眉,这是一个颇为貌美的女施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飒爽,按说不该轻易忘掉才是,可他确认自己毫无关于对方的记忆。

    那女人见他疑惑,顿时了然,继续道:“当时您眼睛不方便,自是不识得,我是夏云溪啊。”

    夏云溪……

    一提眼睛,缘行瞬间想到了自己第二次目盲时接触过的女施主。

    “阿弥陀佛,原来是夏施主。”缘行合十一礼。

    “真是有缘,在这里竟然能遇到大师。”夏云溪豪爽的掏出一锭银子,加了一壶好茶,坐到和尚对面,问道:“这么多年,您去哪里了?怎的没有一点消息。”

    “贫僧回家了。”缘行重新坐下,淡淡答道,瞥向对方额头上那抹额,眉头跳了跳。既然知道有缘人是谁,便不必瞎想,可对方的身份着实复杂,这因果,到底算怀真的还是自己的?

    夏云溪笑望着他,不经意的摸了额头,似突然想起什么,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珠子放到桌面上:“上次大师走得急,将这东西忘了。”

    缘行盯着那串被把玩得晶莹剔透的持珠半晌,并未去接,而是垂眸叹道:“此物既然到了施主手中,便说明与您有缘,不必归还了。”

    “那感情好。这珠子还挺漂亮的,我真的喜欢。”夏云溪竟也不客气,重新将珠子戴回手腕,突然轻声叹了句:“他便从来不送我这种东西。”

    缘行悚然一惊,急忙抬眼,正见对方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只是目中半点笑意也无。

    而最为诡异的是,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交谈与远处的管乐声俱都停滞了,他转头四望,山边萦绕的云雾,半空中的雨滴,湖上的水纹,包括画舫游船,街边行人,所有一切全部定格。

    只面前的茶壶热气氤氲,丝毫未受影响。

    “缘行大师,好久不见。”同样的一句话,由同一个人说出来,可意味儿却大不同了。

    “阿弥陀佛,原来是夏施主。”缘行合十,也回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话,其语气与之前亦毫无分别。

    “不错,我是夏柔锦。”夏云溪头上的抹额无火自然,瞬息便化为灰烬,露出额头殷红的梅花图案。

    然后她慵懒的靠在茶桌上,道:“我洒下那般多的分神,竟到此时才得见一面,找你可真是不容易。”

    “不知施主寻贫僧为了何事?”缘行叹道。

    “受怀真之托,给大师送样东西。”夏云溪、不,应该是夏柔锦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和尚。

    被这般盯着,缘行神态自若,因为他知道,对方看得并不是自己。

    果然,没过多久,夏柔锦无趣的收回目光,抬手一招,一颗圆溜溜的光球出现在桌上:“这便是他托我转交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恐怕只有你们才清楚。”

    缘行凝望那光球片刻,才慢慢的伸手,可他的手指刚触摸到边缘,那颗光球便化作一抹流光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闭目感应良久后,才长出口气,重新对着面前的人施礼:“多谢施主,贫僧感激不尽。”

    夏柔锦只淡淡的点点头:“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东西送到,这方世界不可久留,这便告辞。”顿了顿,却又笑道:“大师日后若再遇到以前脑中那东西,麻烦转告一声,我与它之间的恩怨可还没完。”

    缘行一愣,本能想要询问,可还没等他开口,四周的景象重新变得鲜活了起来。

    雨水落在湖面,泛起涟漪,嘈杂交谈声也重新传入耳中。

    缘行看着面前呆愣坐着的夏云溪,知道附身的人已离开了。

    过了片刻,夏云溪神智清醒了,只是面上仍有迷惑,茫然的转头四顾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到缘行身上,似想起了什么,如同看待陌生人一般不说,眸中还覆上了层冷意。

    缘行瞄向对方紧握住剑柄的手,眉头直跳,这是将他彻底忘个干净,当和尚是人贩子不成?

    好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几声招呼。

    “夏姑娘,怎的不再喝了?”

    夏云溪闻言愣了愣,看向身后奔来的几个同伴,问道:“方才咱们在饮酒?”

    “是啊。”来人也是愣住,然后哭笑不得的叹道:“正饮得高兴,你突然到了岸上,强拉着这位师父喝茶。”

    夏云溪怔怔望着几个酒友,见他们纷纷点头,然后又转向目瞪口呆的缘行,突然捂住额头,原本因酒气上涌而通红的脸蛋,此刻已能滴出水来。

    支吾了半天,似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冲着缘行歉意的笑了笑,然后拉着几个同伴,逃也似的走远了。

    只留下缘行一人,坐在茶桌前若有所思,旁人不知,他却清楚的看到,此时的夏云溪,额头上已没了梅花标记。

    “如此也好。”缘行垂眸叹了声,将杯中茶水喝个干净,才郑重谢过老大娘,反身投入到雨幕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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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某军事禁区。

    “一组就位。”

    “二组就位。”

    “好,我宣布,本次对抗演习正式……”

    “等等,一组发现可疑目标。”

    “尽快核实身份。”

    “报告,对方已被控制,身上没有任何设备,是个迷路的和尚。”

    “砰。”巨大的会议室内,手执话筒正盯着屏幕的某位女士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椅子。

    “和尚跑这里做什么,化缘吗?外围驻守的部队是干什么吃的?这是渎职。”她大骂了句,喘了喘,才又命令道:“看住他,查清身份。”

    “夏老师,他说他叫缘行,是督卫府的外围成员。”喇叭中传出一道厚重的声音。

    “缘行?”被称作夏老师的女人先是一惊,急忙转向一旁:“接入一组画面。”

    瞬间,一副巨大的直播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僧人正缩着手蹲在大树下,四周站了一圈虎视眈眈且手执武器的军人。

    夏老师眨眨眼,忙让助手将画面拉近,等看清那僧人的样貌,她突然乐了。重新拿起话筒:“身份确认,的确是督卫府的人,二组派两个人将和尚护送到山下,剩下的我来安排。”想了想,又朝身后说了声:“刘指挥接替我,演习继续。”

    “我?”他身后一名军装男子愣了下,无奈的接过话筒,然后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老夏,这和尚你认识?”

    “是个老朋友。”夏老师头也没回,只是一摆手便大步流星的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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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行跟在两名士兵的身后,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在灌木丛中。

    没有道路,下山的路十分难走,好在他经验丰富,没被人落下去。

    了结夏云溪的事情后,他再次发动神足通,果然顺利的到达了下一个地点。

    当时看到满目的高大树木,他的心情一度是无奈的,自家知自家事,对于能否顺利走出树林,缘行真是毫无信心。

    好在没多久便遇见了可以沟通的人,虽然被当做间谍好好的盘问了一番,还被搜了身。他试探性的报出了自己的法号以及与督卫府的关系。

    果然,周围士兵的态度好上了许多,在得到确认后,还派人领着他下了山。

    终于回到蓝星了。

    一路上与两名战士做了交谈,碍于纪律,对方对自己的番号三缄其口,可年月时间却不在保密范围,自是直言相告。

    缘行在心底长叹口气,失去了金蝉对时间的掌控,他在古代度过了十多年,又跑到大黎呆了三年,没想到蓝星竟也过去了七年。

    也不知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正自胡思乱想着,三人已经到了山下,眼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土路。

    一名战士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对着里面说了几人的位置,没一会儿,一辆越野车风驰电掣的行驶了过来。

    紧急刹车后,副驾驶车窗放下,露出一张俏丽面容,脸上全是笑意:“这位法师,要搭车吗?”

    缘行愣了愣才道:“自然是好的。”然后,合十向两名护送的战士道了谢,才拉来了后车门坐进车子里。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夏施主。”车子启动后,他笑着对前面的女人说道。是的,来接他的女子,竟然是老朋友夏晓楠,这可真是缘分。

    “你这次过分了,一失踪就是七年,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在找你?”夏晓楠转头盯着他,语带埋怨。

    “一直在修行。”缘行垂下眼皮,叹了声,想了想又问:“不知贫僧家中是否安好?”

    “还好,为了安抚老人,督卫府一直谎称你在执行秘密任务,不方便回家。”夏晓楠将心中责怪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道:“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时间再长些,就兜不住了。”

    “多谢诸位。”缘行真心实意的道谢。

    “谁稀罕你的感谢,我们是看你父母太可怜。”夏晓楠白了他一眼。

    缘行闻言,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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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区食堂内。

    一个大美女与破衣烂衫的和尚相对而坐,自然十分惹人注目。

    但被关注的两个人都经历过大风大浪,怎会在意?

    缘行一口馒头一口青菜,不紧不慢。

    “你回来的消息我已经传了回去,下午会有人来接你回家。”夏晓楠扒拉着餐盘中的食物,突然说了句。

    缘行端着汤碗大大的喝了一口,仍未言语。

    夏晓楠见他不说话,继续追问:“哎?你将来的打算是什么?继续猫在那个小庙里?”

    缘行依旧不为所动,伸手拿起第二块大馒头。

    夏晓楠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接着用调侃的语气说:“你儿子长得真挺可爱,你不着急回去看看?”

    缘行叹气,三两口将馒头吃下大半,然后用最后一点擦了餐盘中的汤汁,一口塞进嘴里。

    用餐结束,他放下筷子,才开口:“施主不是在东瀛么?何时回来的?”

    “我任期刚到,回过后暂时没有安排,正好军方需要培训一批新人,就被暂时借调了。”夏晓楠笑了下。

    “也好,异国怎比得了家乡。”缘行点头。

    “是啊,这里安稳多了。”夏晓楠感叹了句。

    她看着面前的僧人,恍惚间,许多年前的记忆浮现心头。

    那年也是在食堂,也是两人相对而坐,甚至连所吃的食物都相差无几。

    只是,今时与昨日,到底不同了。

第二章

    军方训练基地的管理同样严格,就算夏晓楠证实缘行是督卫府的人,并非闯入的间谍,也需要走一套流程排除其嫌疑。

    而缘行也没有抵触情绪,老老实实的接受了问讯。

    他出现时除了身上的衣服,就只有一个包着袈裟的包袱,其余现代设备一概没有,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人家对他的个人隐私也不关心,详细问了下他的基本信息以及闯入禁区的途经后,又与督卫府进行了沟通。

    尽管和尚称的运用神通传送到此的说法表面上看来有些扯,可这么些年更夸张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负责军官很容易接受了这个解释。

    军方的效率就是高,一天过后,缘行不但得到了回家的允许,连临时证件和高铁的车票都给准备好了。

    夏晓楠抽出时间,亲自驾车将他送到城里。

    她以为缘行一直在深山潜修,便主动为对方介绍起当前的形势。

    朝廷的宣传渠道一如既往,从不谈及灵气复苏这件事。可近些年,对网络舆论的监管已经松开了许多限制。

    以至于,普通民众对目前的形势也有了充分的认知,毕竟,在信息大爆炸的现代,真想要屏蔽一些消息,已经非常困难了。

    人们听说诡异的事情,不再如之前那般统统斥之为迷信。而一旦自身遇到,也会第一时间想到报警,警方处理不了或认为眼中的,则会转给督卫府。

    近些年,现在社会上兴起各种武道班,就连学校的体育课也增加了课时,主要传授朝廷刊印的吐纳法和健体操。

    所以,灵气复苏,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缘行静静的听着,这时车子已经行驶到市区,周围的车辆多起来,高楼大厦也是随处可见,似乎与记忆中的都市印象没什么不同。

    但他清楚,虽然仅过去七年,但外面的世界真就不一样了。

    就算身处其中,现代人对当今社会的描述,也多用日新月异这个词。

    更何况他这个大半生都生活在另一个时空的古代人了。

    尽管表面上他会很快适应,但终究,这已不再是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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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晓楠的时间卡的很准,赶到车站没多久,动车便检票了。

    约定好有时间再聚,缘行拎着装着袈裟与证件的塑料袋,揣着夏美女友情赞助的零花钱,一个人登了车。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好可怜,衣服都破了,一定很穷,我要不要把小面包给他吃啊?”

    和尚刚刚按号找到座位坐下,一旁就传来童稚的声音。

    转过头,正见一个可爱的小萝莉正支棱着羊角辫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她身旁的母亲连忙抱起小丫头,冲着缘行表达歉意后低声对女儿解释起来。

    缘行笑笑就不在关注。等车子发动,他闭起眼睛,屏气凝神。

    之前,夏柔锦给他的光球进入身体后,他还没来得及琢磨透怀真给自己留的什么东西便回到蓝星,之后又是吃饭又是被盘查,以至于到现在才有心情与时间细细感受。

    只是,明明感觉到身体里多了股能量,也猜测出是了不得的东西,但无论他的神识怎样试探,始终少了契机,被隔绝在外。

    火车到站,他竟还不知怀真的馈赠是什么。

    好像,缺了一把钥匙?

    缘行皱着眉走出了站台,脑中突然闪过两个字:“金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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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行摆脱间谍嫌疑后,通过夏晓楠与督卫府取得了联系。

    对于这么一个大高手的回归,岛城方面自是准备派人迎接的。

    还是了解和尚的向灵拍板,约定两天后再面谈。

    所以,缘行直接打了个车回父母家了。

    今天是周末,秦父沏了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听到门铃声,想也没想就去开门。

    “爸……”

    只是,在房门打开的刹那,一道熟悉的唤声传来,老秦一呆,下一刻看清门外那张含笑的脸,整个人都绷住了。

    过了好半天方回过神,忙将人让了进来,只是下一刻又皱眉,皮笑肉不笑的说:“呦,高僧莅临,大师百忙中还能回来一趟,可太不容易了。不知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缘行滞了下,然后眨眨眼,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老施主,贫僧此来是为化缘。”

    “我家可没有你需要的东西。”虽这般说着,秦父却取出了拖鞋扔到对方脚边,才重新坐到沙发上。

    “贫僧不要钱财,只想讨口清茶解渴。”缘行一边回话一边换了鞋,然后舔着张老脸坐到父亲旁边。

    “别贫了……”秦父瞪了一眼,见他左顾右盼,哼了声:“你妈去补习班接两个小的,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想了想,又没好气道:“一跑七年,等会儿挨骂,可别指望我帮你。”

    缘行笑笑没说话,而是观察着身处的这间客厅,过了这么多年,房间的摆设毫无改变,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秦父站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罐快乐水递过去。

    缘行却只是接过放到一边,反而是取过茶杯,先给父亲斟满,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的抿了起来。

    “这么多年,你又跑哪里去了?一点消息没有。”秦父打量着儿子,视线在他清瘦的面庞上停了片刻,才问道:“别拿督卫府的说辞打发我,那理由,连我大孙子都骗不住。”

    “一直在修行。”缘行始终低着头,听到问话才回了一句。

    “是吗?”秦父嘟囔,将身子贴在靠背上,重新拿起书本,再不说话。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秦父突然用很轻的声音说道:“那年你执意搬去老宅,我和你妈就有了你会一去不回的心理准备……”说着,他的眼睛瞥到桌面上那罐不曾开启的汽水,又是一叹:“毕竟是出家人了。”

    缘行怔了怔,方“嗯”了一声,将已空了的茶杯放下。

    而就在这时,一声猫叫传了过来,只见一只大黑猫慢悠悠的从阳台方向走了进来,一点一点的靠近了沙发。

    “小豆子。”缘行笑了声,弯腰伸手,做了个搂抱的姿势。

    似乎因为过去时间太长,小豆子已经对前主人陌生了,竟不上前,而是蹲在毛毯上,只冲着和尚喵喵叫着。

    秦父合上书,起身将小豆子抱在怀里,惋惜的说道:“这傻猫前阵子竟昏厥过去,去医院才知得了严重的心脏病,抢救的时候小朔和小树俩孩子哭得不行,好在挺了过来。可惜从那以后就病恹恹的,怕是没多长时间了。”

    缘行看着所在父亲怀中,却一直拿眼睛瞄着自己的大黑猫,不禁心头一颤。

    想了想,他伸手将小豆子捞到自己双腿上,凝神观察了一阵,抬起右手按在大猫的头上,紧接着,一道绿色的光芒突然出现,瞬间传遍了小豆子的全身。

    过了大约盏茶的功夫,缘行才长出一口气,收回了手。而此时,原本懒洋洋的小豆子却似来了精神,灵活的支起了身子,而原本干枯的皮毛也恢复了油亮。

    “喵”的一声,小豆子一下子跳到地上,尾巴一甩,便冲到了阳台。

    秦父目瞪口呆的看着跑去将脸埋进食盆的大黑猫,吃惊的说:“这、这就好了?”

    “只是给了它一丝生机,具体如何还要去医院检查才知道。”缘行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除了治疗腿伤的伤势,这还是他第一次运用这种能力,要说能治一只猫的心脏病,他也没底。

    “看来,你真的修炼有成了。”秦父感叹着说,还待再问几句。

    玄关方向却传来了钥匙声,紧接着,房门打开,一道小小的身影先冲了门。

    只见小孩子两下甩开鞋子,光着脚丫跑了进来,一边还高兴的大喊着:“爷爷,我回来啦……”

    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一身白色的卡通体恤穿在身上,更显可爱。

    原本要扑到秦父身上的,这时才看到沙发上多了个人,嘴里的话一下子卡住,只望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大光头,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章 光头不是人

    缘行望着面前的孩子,根本不必有人介绍,单看那与自己相似的眉眼,他便知道这孩子是秦小树。

    他心下一阵恍惚,说来也怪,自从回到蓝星后,他认真考虑过该怎样像父母解释自己的又一次失踪,以及今后可能的相处模式。可从始至终,根本没有想过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儿子。

    这不应该啊,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血脉。怎就将人忘个干净呢?

    “小施主……”这样想着,他站了起来,就要走上前去,可这边刚抬腿,那头小孩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然后蹭的一下跑到秦父身边,竟是瑟瑟发抖的将头埋在爷爷后背。

    秦父心疼的将孩子抱在怀里,狠狠瞪了缘行一眼,便轻声哄起孙子,可无论他如何劝慰,这孩子仍是缩在他怀中,始终不肯抬头。

    缘行不禁诧然,而这时,秦母也带着一个背着书包的阳光少年走进了屋子,见到缘行便愣住了。

    还是少年秦朔先反应过来:“大哥?”

    缘行含笑点头,视线放在母亲身上,结果先得了个大白眼。

    秦母将手中拎着的小书包放下,担忧的安抚一阵孙子后,对着缘行就是一阵数落。

    缘行怎么办?理亏只能受着。

    若不是秦父提了句到饭点,孩子饿了,这顿骂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当然,尽管对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秦母仍取出专门为缘行做菜的锅,给他炒了几样爱吃的素菜。

    中午餐桌上的气氛就很诡异了。

    秦小树磨磨蹭蹭的走到饭桌边,一只手拽着奶奶的衣角,既不肯坐到座位上,也不愿去看缘行。

    秦母与秦父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神色,这孩子平日里活泼开朗,也不是个胆小的,往日家里来了陌生的客人,也从未见他这样怕过,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见到血脉相连的父亲,伤心了?

    既然孩子敏感,这时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秦母便用着孙子,喂他吃了饭。

    缘行早养成食不言的习惯,默默低头扒饭,可能是因为挨骂的关系,对于想念中母亲的手艺,这次竟没品出任何滋味。

    孩子的饭量小,秦小树被照顾着是最先吃完的。或许是吃饱了,他回复了些许的活泼,偷瞄了眼闷不做声吃饭的缘行,然后凑到了正对付一根鸡腿的秦朔身边,低声道:“小叔,这个光头不是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住,秦朔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慌忙附身去捡,可重新直起身子后,脸上竟也露出惊恐之色。

    秦父皱眉,秦母则轻拍了孙子后背,呵斥道:“这孩子胡说什么?他是你爸爸。”

    至于刚刚放下筷子的缘行,只觉得耳边似轰然一声巨响。

    正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之前种种迷惑豁然开朗。

    是啊,我明明是死了的,可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还活着呢?

    只因为自己的身体还在么?

    这具身体知冷知热,会饿会困,能受伤也流血,而正是这些因素,即便以他这种境界,竟也陷入我相而不自知。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验证一番。

    “贫僧吃好了。”他站起身,合十一礼后,便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谁知,他刚推开房门就是一愣。

    记忆中的房间已然大变了样子,到处都是充满童趣的摆设,角落里堆满了玩具,而最显眼的是那张儿童高低床。

    “哦,忘了跟你说,那房间采光好,就给孩子们当卧室了。”秦母这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你的东西被挪到了客房。”

    缘行笑了笑,转个方向去了客房。

    一关上门,他便跌坐于地,不去在意身体的经脉走向,而是意识放空,细细感受自己的状况,果然,结果大不相同。

    这一入定,就不知时辰了。

    等他再睁开眼,四周已是黑漆漆一片。

    摸索着开了灯,看时钟上的时间,竟已是深夜了。

    这次收获颇大,原打算再接再厉,可感觉口渴,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去厨房找水喝。

    只是,等他回返时,儿童卧室的门也静悄悄的开启,一身睡衣的秦朔竟站在门边,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

    “怎的还不去睡?”缘行笑着问。

    “大哥。”秦朔面带犹豫。

    缘行一愣,冲他点点头,先返回客房,果然,少年人也快步跟了进来。

    “有什么事吗?”缘行看他。

    “大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树看人是最准的,你真的已经……”秦朔满脸的纠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缘行微微一愣,恍惚间,他眼前的少年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善纯。

    同是少年,眸中也同样是这般哀伤的目光。

    他伸手轻轻抚摸对方的头顶,只是长叹,久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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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倾洒下来,照在地上跌坐的僧人身上。

    缘行眉头抖动,面上却无悲无喜,经过整夜的摸索,他终于触及了怀真留下的东西。

    白茫茫的一片空间,不分上下,亦辨不得方向。

    只感觉脚下空空,没有实处,但他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因为站在对面那个僧人,不是怀真又是谁?

    只是,与过去记忆中怀真那冷冰冰的留影不同,更不似之前刚出家时的青涩,此时缘行面前的怀真虚影,眉眼圆润目光柔和,竟透着一股亲切。

    “这是哪?”缘行问道。

    谁知,对方却只是一笑,接着往前一步,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便与他的身体重合,渐渐合二为一。

    不知过了多久,在父母家中打坐的缘行眉头剧烈都动起来

    他的身后点点光明绽放,金色光芒越来越盛,却在最强时又重新光芒内敛,渐渐汇聚成一尊偏袒右肩,黑发结顶髻的虚影。

    而与此同时,岛城督卫府大楼内,刺耳的警报声突兀的想了起来。

    “出事儿了?”刚刚上班的向灵刚刚泡了杯咖啡,就被这声音吓得打个激灵。

    “队长,市内发现高强度能量反应……”有工作人员冲她大喊道。

    “立即锁定地点。”

    “旧城区学苑小区。我们这就出发去……”

    “学……等等。”向灵突然叫住了一干整装待发的下属,抚掌长呼口气:“虚惊一场,是三藏回来了。”

第四章 不靠谱

    缘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身后的法相随即隐没。

    “原来是这样。”他长长出了口气,怀真圆寂之前,将毕生收集到的秘籍与经册已纳须弥于芥子的大神通收集到一处,托夏柔锦转交给自己,嗯,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钥匙”。

    一把开启前世宝藏的钥匙。

    而所谓的宝藏,便是怀真修炼五百年的心得体会。

    这种方式类似灌顶,却更加的透彻明晰。

    也正因如此,缘行才真正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有了认识,他牺牲了自己挽救大雍千万人的性命,并无他求,可好处其实已经回报到身上,只不自知罢了。

    而获得怀真馈赠后,他终认清了自己,进而凝练出了法相。

    至于对方为什么要将这些赋予自己,因为没有留下记忆,便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为了还开导的人情,也或者单纯为了后世布局。

    不过,这些与他都无关系。

    不再聚精会神领悟,外界的声响自也重新进入耳中。

    缘行听着外面小孩子的笑闹声,准备站起,谁知他刚刚挺直身子,动作却为之一滞。

    四周空气黏稠了起来,他活动起来,就好似身在水中,处处受限制。

    这就是此方世界对自己的排斥?

    低头想了想,他突地笑了下,接着重新静气凝神,过了许久,才渐渐适应,等活动已如常,就进客房卫生间洗漱去了。

    -------------

    今天是周日,若是往常,十四岁的秦朔怕要在床上赖到日上三竿才会起来。可今天,他却在早早的穿戴整齐了,捧着平板在看着喜欢的动漫。

    一边举着个小飞机在客厅中沙发上来回乱窜的秦小树,永远是精力充沛的。

    八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这孩子还好,因为长辈并不溺爱,现在只是淘气了一些,还不算讨厌。

    “好了,不要玩了,赶紧过来吃饭。”秦母将早饭端到桌上,招呼着。

    “大哥不吃么?”秦朔问道。

    “他不吃。”秦父放下手中的报纸,郑重叮嘱:“你们可不要学他,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秦母则担忧的看了眼客房紧闭的大门。缘行若住在家中,一向是起的最早的。

    可昨日中午进房后,竟再没见他出来。她曾悄悄开门看过,只能看到房中打坐的身影,这一坐就是这么长时间,怎能让人放心?

    她会将视线投到丈夫身上,秦父也只是摇头安慰:“据说高僧打坐入定十天半月都是常事,他出家这么多年了,不会出事的。”

    秦母想想也是,自己更不方便去干扰,就只能等着了。

    这时孩子们都在餐桌边坐好,捧着碗喝起了粥,她才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小朔,小树,今天咱们不出去了,呆在家里好不好啊?”

    独生子的出家,对秦氏夫妇的影响非常大。

    在传统中,出家仍被视为消极避世之举。他们原本也是这般认为的。

    到了后来,因为缘行的出名,他们得以接触到许多有着相同烦恼的父母,才发现当今许多高学历的年轻人出家,并不是看破红尘,而是对佛法产生了喜爱,而出家,既是为追求心灵上的宁静,也为了弘法。

    尽管缘行解释是学武的原因,可这仍避免不了秦氏夫妇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反思,是不是小时对儿子的教育太过严厉,使其对高压的学习环境有了厌倦,才会偷偷寻找佛学理论,以此为慰藉,结果越学越感兴趣,最后走上了出家这条路。

    有了“前车之鉴”,家中多了两个孩子后,一向强势的秦母竟然也换了教育方法。

    于是,与同龄的孩子相比,秦朔与秦小树有了一些自由,周六的补习班或者兴趣班可以自己选择科目。周日彻底休息一天,孩子们若有什么要求,只要是积极的,夫妻俩都会满足。

    这周秦小树提出要去恐龙乐园,也是早答应下的,可离家七年的缘行回来了,总不好将人扔在家里吧?

    秦朔瞄了眼客房的门,点点头没说话,可一旁的秦小树不干了。

    “啊?票不是都买好了吗?”他有些不乐意的嘟嘴。

    秦母待要解释,身后却传来缘行的声音。

    “去,为什么不去?”

    愕然回头,缘行已经踩着拖鞋走出客房,脸上笑嘻嘻的。然后他竟主动取了碗筷,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的粥,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笑着说:“加上我一个如何?”

    他都这般说了,自然再没人提意见,可他反常的举动还是惊住了父母。

    老夫妻险些怀疑面前这和尚是假的。

    缘行则坦然处之,就着咸菜,美美的喝起了白粥,吃得极为香甜。

    秦小树咬着包子,大眼睛不时向他这边瞄着。

    早餐过后,秦母开始收拾起出门的东西,缘行插不上手,只能坐在沙发上。

    “你是我爸爸吗?”秦小树却站到他身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只过去了一晚,这孩子竟不似昨日那般惧怕。

    缘行笑着点头,他自知其中缘由,他如今修为再次精进,成功隐藏了气息,在秦小树眼中如同普通人一般,当然不会再吓到小孩子了。

    秦小树眼珠子咕噜直转,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那我妈妈在哪?”

    孩子的声音在室内格外清晰,正在往小书包里塞水壶的秦父动作停住,洗碗的秦母转过了身,连换衣服的秦朔也开门探出了一颗脑袋。

    缘行先看了眼父母,见他们纷纷摇头,心中有数。他脸上仍是笑呵呵的模样,将身子贴在靠背上,问道:“小施主去过老家山上的小庙么?”见孩子点头,才继续说:“小庙前的那棵大树,就是施主的母亲,所以你才叫小树啊。”

    此言一出,秦父与秦母双双叹气唏嘘,秦朔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同样翻白眼的还有秦小树:“不愿说就不说呗,还编这么幼稚的谎话糊弄我,难怪奶奶总说你不靠谱。”

    见他不信,缘行也不解释,取过茶几上的报纸,看起了新闻。

    秦小树不死心,而是仔细的打量,将他全身看了个遍,眼睛数着他袍子上的补丁,突然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因为和我妈妈感情破裂,才心灰意冷去当和尚的?其实你们离不离婚无所谓,翟萌萌的妈妈爸爸就离婚了,可她过生日还会收到礼物,你们呢?把我扔给爷爷奶奶就不闻不问,也太不负责任了。”

    缘行“啪”的合上报纸,颇为惊奇的看着孩子:“这些话,是谁同小施主讲的?”

    秦小树则撇嘴:“还用谁说吗?我已经上二年级,不是小孩子了。”

    缘行:“……”

    所以,现在这些熊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这也太早熟了。

    “好了好了,出发啦,再晚点可就得排队了。”这时,秦母已经收拾利索,取了外套给孙子穿上,一边还隐晦的瞪了缘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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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决定好好陪着家人呆几天,可惜天不从人愿,三大两小五个人才刚下楼,便在单元门口看到了督卫府的越野车。

    “三……缘行大师,好久不见。”正靠在车边与同事交谈的向灵连忙应了上来。

    七年过去,原本梳着双马尾的娇小女子已成熟了不少,发型也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加上那一身黑色的制服,看上去英姿飒爽。

    “向施主好。”缘行合掌点头,接着眉头一挑:“发生了什么?”原本说好两天后上门的,结果对方早早的等在这里,明显是出事了。

    谁知向灵只是笑:“怎么,老朋友这么多年不见,叙叙旧不行么?”然后她冲着老秦夫妻客气点头,才又道:“京都有个会议,点名要你参加。”

    缘行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向灵身后那名制服男子夹着的文件,然后遗憾地对家人说:“既然要去开会,游乐园怕是不能去,只能以后弥补了。”

    说罢,他的手轻轻抚上秦小树的头,这孩子虽然噘着嘴,却也懂事的没说什么。

    “你有事就先忙吧。”秦父深深的望他半晌,才掩去眸中的忧色,拉着失望的秦母,带孩子进了自家的轿车。

    等车子启动,向灵才从同事那里接过文件,递给他:“你回来的可真太巧了,今早刚收到朝廷的征召令,这次可能是大行动。”

    缘行并未理会,一直目送着父亲的车子远去,渐渐没了踪影,伫立良久后,嘴角的笑才敛去了。

第五章 妖岛危机

    去往岛城督卫府的路上,缘行看着征召令上的内容,不禁眸光一凝。

    “为什么要委派五阶以上的武者和异能者驻守沿海主要城市?难道有什么危机会来自海上?”他喃喃道。

    向灵递过来两张照片。

    缘行一看,竟是东瀛的卫星照片,只是,第二张用红笔在中部地区画了一个圈,他仔细对比,终于发现了不同。

    “这个是什么?”他指着张偏上红圈内的黑点问道。

    “一座突然从海底冒出来的岛,或者是某种变异的生物。”向灵叹气道:“他把京都吃了。”

    “吃了?”缘行神情怔了怔。

    “就是字面的意思。”向灵脸上有阴郁一闪而过,柳眉颤了颤,叹道:“东瀛的中部和关西地区已经彻底沦陷了,成了妖魔的乐园。”

    “妖患这么严重?”

    “是啊,从十年前开始,东瀛的妖乱就比别处厉害,但那时还能维持住日常秩序。可两个月前,东瀛的中部突然出现极强的能量反应,然后这座岛就出现了,几乎在几天的时间,上面的妖魔就占领了东京。”向灵黯然点头:“尽管各国派去的援助人员不少,当地政府的反应也很迅速,可出事的是东瀛三大都市圈的两个,人实在太多,能逃出来的根本没有多少。督卫府驻扎人员的最后报告说,里面的人类不是被妖魔当做食物,便是被疫病感染,宛若末日。”

    “而就在一天前,那座岛突然重新活动,速度不是很快,目前我们不知道它下一个目标是高丽半岛还是大雍。”

    “周边国家就没有什么动作?”

    向灵叹着气给他解释一番。

    原来,自从那座岛出现后,各国的营救行动一直没断过,刚开始还有些成效,可渐渐的,救援行动越来越困难,现在基本已经无用。从昨天开始,连沦陷区最后的消息也断了。

    目前,大雍各军区的部队正赶往沿海,但那座岛在刚出现时与东瀛军队交过手,现代武器对付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物作用不大。

    由于能对付邪祟妖怪的灵能武器正在开发中,几乎没有产量。

    所以除了必要的驻守人员,朝廷召集几乎所有的能力者集中到大城市,组成一股机动性强的力量。若那座岛真的进入大雍领海,常规武器无效的话,接触点附近城市所有的平民会紧急撤离,接下来只能靠能力者去拼了。

    所以说,大雍所有的沿海城市,都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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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还有四个小时到魔都,咱们熬了一夜,要不要找地方休息一阵?”一辆高速行驶的越野车上,副驾驶位置一名精干的青年回头看了眼后面假寐的白衣道士,小声的询问。

    白衣道士闻言睁开眼睛,挥手道:“也好,到前面就下高速,找个宾馆住下吧。”他面容儒雅俊朗,仪表不凡,只是,在大袖挥动间,露出一只黑色泛着铁质光芒的左手。

    可他话音落下没多久,一阵悦耳的手机提示音响起,道士掏出手机,突然笑了,急忙道:“别进城了,一会儿转向,咱们改去岛城。”

    “啊?”青年与驾车的司机对视了一眼,才犹豫的问道:“那距离可不近,要几个小时呢,见谁啊?”

    “缘行大师回来了。”道士收回手机,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缘行和尚?”青年愣了下,才笑:“原来是他,那该见一见。”顿了顿,又小声的问:“大师兄,听说他回师门领罚,之前外界都在担心他会被逐出师门,能回来说明没事儿了?”

    “别胡说,大师禅心坚定,我不相信他会犯戒。”道士看他一眼,平淡回了句。

    “可人家孩子都挺大了,佛门戒律极严,出家僧人犯色戒可是大罪,这一去就是七年,想来受的惩罚不轻。”青年依旧嘟囔。

    “莫要背后说人是非。”道士瞪眼。

    青年这才闭口不谈。

    道士望着窗外一眼看不到头的军车,轻轻叹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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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发生大事,朝廷的执行力是不容置疑的。

    缘行到了督卫府没多久,距离近的人便赶来报到。他们有男有女,有僧有道造型各异,但在他眼中,这些人身上要么气血强盛,要么闪动着光华,显然全是实力不弱的能力者。

    一个上午不到,已经到了近百人。

    而因为那座妖岛现在目的地不明,人员也没有到齐,督卫府只是暂时将人安置,并没有安排具体的工作。做好登记后,所有人自由活动,但不能随意外出。当然,真要有事回家,也必须先打好招呼,快去快回。

    缘行进了督卫府,旁观了场一帮专家吵得差点掀桌子的网络会议,草草吃过午饭后,便不愿迈进会议室大门了。

    他宁愿回房间看电视上一层不变的卫星直播妖岛动态,就算看不出端倪,念会儿经也好,总比头晕脑胀要强。

    到了晚上,仍有人陆陆续续报备,真龙观的李修姚道长竟也带着两名师弟来了。

    老友相见,自是一阵叙旧,不过天色已晚,草草聊了几句便分开。

    缘行找到向灵,先询问了忌讳,才当着她的面给家里去了个报平安的电话,没有说多,只隐晦的提示了些,让家人早点收拾东西做准备。然后又是对母亲好一阵的安抚,才回房睡了。

    督卫府的大楼够大,许多的办公室临时改成宿舍,又采购了不少行军床,来报道的能力者足可安置。

    缘行算督卫府内部人,在宿舍楼里被安排了设施齐全且清净的单间。

    李修姚变没有这种待遇了,他来得有些晚,只能与师弟挤一挤,不过与十几个凑成一间的人相比,他那里也算清净了。

    第二天,岛城又迎来了一场小雨。

    缘行宅在房间,李修姚推拒了会议,捧着茶具,敲响了他的房门。

    “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李修姚端起茶杯,看着电视上那被一层黑雾笼罩的岛屿:“看这速度,不像一座岛,倒像是远古的某个妖物,难道是鲲?”

    “这不像本世界的东西,应该是魔。”缘行将心中的推断说了出来。

    “魔?你们佛家的那种?”李修姚挑眉问。

    缘行笑着摇头,又道:“怕只有接触了才能知道。”

    “如果真是妖物或魔,必有其非凡之处,热武器怕真的没用了。我师门有弟子曾参与过救援行动,但那么多人,却连岛都靠不近。”李修姚叹了声:“这次聚集大部分能力者,虽说未必不能打打,可一场苦战已是注定了。”

    缘行紧盯着屏幕,眼神灰暗,却是没有接话。

    过了半晌,李修姚又问道:“大师,问你个事,你的师门是不是与济南佛兴寺有关系?”

    缘行诧然:“为什么这么问?”

    “最近我遍翻观中典籍,倒是发现一些隐秘,据说大雍刚立朝没多久,青州天禅寺,曾出过一位圣僧,而古怪的是,除了我师门的记载,就连皇室都没有相关记载,这圣僧的名头是怎么来的,现在无人知晓。只查到那圣僧的法号也是缘行,且于我真龙观有恩。”李修姚说到这里,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和尚:“后来天禅寺建了佛兴寺作为下院,几百年后,下院越发昌盛,天禅寺却传承断绝了。我看你的法号也是缘行,所以才有此一问。”

    缘行攥着茶杯,眸中闪过水波样的光色,这个问题,他拒绝回答。

    对方见他模样,又换了话题,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些,悄声道:“大师,你们寺院对待犯错的弟子都这么严厉么?七年不让下山,这日子不好过吧?”

    缘行眨眼,诧异望他。

    李修姚见他不明白,嘴巴张了张,剩下的问话便没法出口了,过半天,才隐晦的说句:“您儿子挺可爱的。”

    缘行:“……”

    难怪督卫府的人没如过去那般试探去向,连回到父母家也只是被损几句挨了顿骂,合着外界是这么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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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茶闲聊了一个上午,缘行与李修姚结伴去食堂用餐,结果刚下楼,就有工作人员通知有人找。

    缘行奇怪皱眉,独自跟着人沿着长廊到了前方的办公大楼,正好看见接待处椅子上的人。

    “爸,您怎么来了?”缘行急忙上前。

    “还不是你妈……”秦父嘴里抱怨说着:“看你用人小向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絮絮叨叨的非要我给你送个过来。也正好出门办事,顺顺便过来了。”他从怀里掏阿掏,取了一部还贴着膜的手机递给缘行:“卡都办好了,我和你妈的号码也存了进去,这回别再弄丢了。”

    缘行笑着接过:“谢谢爸。”

    秦父嗯了声,斜着眼睛瞥着儿子身上那一块块的补丁,嫌弃道:“督卫府就没有新袍子么?你怎么还穿这件。”接着似突然想起什么,又从包里抽出个塑料袋:“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能把袈裟落家里?”赫然是缘行带回来的袈裟。

    缘行听到出家人三个字,索性将手机揣进长袖里,取了袈裟当场披上。

    秦父将他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个遍,方才点头:“这才有个僧人的样子。”见他肩部袈裟有些褶皱,还帮他抚平了,又小声说道:“我也收到了一些消息,这次事情挺大,你要注意安全。家里不用操心,有我呢!”

    “是,我会小心的。”缘行依旧笑着点头。

    “行了,我走了。”秦父甩了甩雨伞上的水,便自转身,可没迈出两步又回过头来:“下个月十号是你生日,咱家好久没为你过生日了,你妈说那天给你好好庆祝庆祝,记得回来。”顿了顿,又强调了句:“一定要回来。”

    没等儿子答话,他摆了摆手,撑开伞跨入雨中。

    缘行目送着他小跑着回到车上,可是过了很长的时间,汽车才打着闪,缓慢的开走了……

第六章 那道光

    这场雨下了一整天,向灵参加的网络会议却是持续到第二天黎明。

    也就在这个早上,岛城的雨刚停,妖岛终未如某专家推测的那样抵达距离最近的高丽半岛,反而转了个方向,朝西而来。

    速度虽然不快,可抵达大雍的领海也只是几天的问题。

    午饭时,督卫府的气氛便不似之前那般轻松了。到处都能见到盯着大屏幕看的能力者,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显多起来,且各个面色凝重。

    缘行与李修姚结伴走进食堂,意外的看到了夏晓楠,原来她也接到命令匆匆赶回来了。

    “我在东瀛一呆就是八年,原以为在我们的援助下,情况能有好转,结果妖岛一出现,所有的努力全毁了。”夏晓楠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餐盘中的蔬菜,神色阴郁:“我就是妖岛大规模侵袭东京时退出来的大雍人。那一战,牺牲了太多的人。”

    缘行与李修姚对视一眼,皆叹气无言。因为他们之前已经得到消息,救援的队伍登上了过去繁华的东京,发现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正自感叹唏嘘,一名穿着制服的男人突然闯进了食堂,快步走到壁挂电视前,开始摆弄起来。

    “这是出啥事了?”有人问到。

    那制服男手中忙活着,嘴里快速答道:“东部战区刚刚发射了两枚携带核弹头的导弹进行试探性打击。”

    “哗”,这下没人有心情吃饭了,纷纷凑了过去。

    没多久,大屏幕终于有了变化,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正有两枚喷着尾焰的细长导弹一前一后快速自空中掠过,这显然是卫星画面。

    “试探性打击?有效果的话,会不会发射更多,那往后几年东海的海鲜就别想了。”

    “只要能消灭这东西,老子宁愿一辈子不吃海鲜。”有人附和道。

    导弹的飞行速度是极快的,这边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妖岛的轮廓,被浓雾遮挡住,在画面中黑漆漆的一块十分显眼。

    食堂中瞬间安静,再无人发出声响,连缘行转动念珠的手也停了,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

    但是,想象中的碰撞与爆炸并未出现。

    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只见屏幕上那团黑气快速涌动起来,凝聚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一张嘴,便将导弹吞了进去。

    人类现今最具有杀伤威力的武器,就这样毫不科学的,很平淡的,没有声息的,犹如两只飞到懒蛤蟆嘴边的苍蝇,就这么被吃了,此后再无声息,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那张巨大的面孔,正正朝着天空,那弯曲的嘴角,便是对自诩文明昌盛的人类一种莫大的讽刺。

    “¥#%@……”一片哗然,立时,喝骂惋惜声响遍食堂的每个角落。

    缘行则不然,他只盯着屏幕中那双红色狰狞的眼睛,尽管隔着屏幕,也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疯狂与暴虐。

    那双眼睛,他印象太深刻了。

    这时,一旁的夏晓楠站了起来:“攻击失效,上面可能又要吵一阵子,我得去探探情况。”说罢就要离开。

    缘行却叫住了她:“夏施主,能否安排一下,贫僧要去趟伏牛山。”

    “现在?”夏晓楠一愣。

    缘行望着她,神态无比郑重:“这件事很重要,越快越好。”

    夏晓楠微微踌躇后点头答应了。

    “阿弥陀佛。”缘行合十鞠躬,他现在就想知道,被封镇在伏牛山里的魔种,是怎么出现在东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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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晓楠目前在督卫府的级别很高,缘行又是大雍的顶尖站立,他们的请求,很快得到了朝廷的批准。

    尽管是这种紧张的时刻,督卫府仍调度了一架直升机,载着缘行与非要跟来的夏晓楠前往伏牛山。

    坐在军用直升机里谈不上舒适,可戴着降噪耳机,俯瞰下方的秀美河山,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此刻,飞机上的人并无细赏美景的心情。

    夏晓楠手捧平板,一面关注着妖岛的动态,一面留意着京都专家们的紧急会议进展。

    缘行则双目微合似在假寐,握在手中的念珠有规律地转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机中传来驾驶员的声音:“已抵达伏牛山范围。”

    缘行这才睁开眼睛,一把拉开了飞机的舱门,然后在夏晓楠紧张的注视下,半个身子探出了舱外,伸手做了个捞取的动作,然后重新坐了回来。

    夏晓楠见和尚展开的手掌中,静静躺着枚椭圆形的事物,如宝石样发散着莹莹光辉。

    她想再看仔细些,可眨眼间,那颗石头竟渐渐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是什么?”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缘行却只是一笑,并未回答,反而重新闭上了眼睛。

    “神神秘秘的,搞不懂。”夏晓楠嘟囔了一句,见对面的舱门还敞开着,灌进来的风使得人极不舒服,便想站起来关门。

    她刚解开安全带,眼前又是一亮,只见一直被缘行攥再手中的持珠此刻竟漂浮在半空中,一颗又一颗的珠子接连泛起道道炫目的光彩。

    她定睛望去,才发现每颗珠子原本光滑圆润的质感消失了,纹路也再不可见,反而在微光中变得如水晶一般透明。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有山川,河流,街道,草原与深谷等景象出现。

    可还没等她看得仔细,缘行轻吐了声“去”字,霎时间,红绳崩断,悬浮的珠子如同得到了指令一般,依次化作流光飞出机舱之外,眨眼间消失不见,唯有五颗珠子似乎没有发生变化,掉落下时被他接到手中。

    他摇头感叹道:“回吧。”

    夏晓楠震惊无比,便想细问,可这时缘行却闭上了眼睛,她瞄了眼前方的两名驾驶员,想了想,强将疑惑压下了。

    在返航的直升机中,缘行看似在假寐,实则心神正与许久未见的金蝉进行沟通。

    “原来,六百年前没有成功,那魔头竟然改变了套路,跑海外发展了。”了解一些情况后,缘行在心中感叹:“难道还要如当年一般,再封印一次?”

    “这次恐怕不容易,它隐匿这么长时间,估计真身早已来到这方世界。好在尚有一丝变数,总不会令这个世界陷入毁灭。”由于已经完整,就算能量已经所剩无几,金蝉也不必像过去那样通过文字与缘行交谈了,他的声音会直接出现在脑中。

    “异能者?”缘行问。

    “不错,给你生孩子的树人当真是天才,我与另一半合二为一后才发现,里面被她存贮了许多奇特的种子,大多适合人类的基因构造。而早在几百年前,这些种子便已经通过灵脉发散到了各地,灵气复苏后才开始生根发芽,也就出现了天下间这般多的异能者。”

    “原来如此。”缘行恍然大悟,他就说灵气复苏没有多长时间,没道理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异能者,原来背后还有这层关系:“这真是因果循环,皆有定数。不过……”他踌躇着说道:“贫僧此时的修为虽说已达到这方世界的极限,可若是与妖魔比起来,或许还有不如,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难道要彻底封印对方?”金蝉传递过来吃惊的情绪。

    “试试看,又有何妨?”缘行一笑。

    不知不觉,直升机已抵达岛城上空,缘行回过神来,瞥了窗外一眼,不由皱眉。

    就这么一会儿,他便看见好几架军用直升机经过。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一旁的夏晓楠解释道:“半个小时前收到消息,依照妖岛行进方向,如果它不变向,最先接触的就是胶东半岛。为安全起见,附近所有部队挺近海岸,朝廷也已准备撤离所有平民。”

    缘行的神色不由一变。

    等一下飞机,他将夏晓楠引到隐秘的角落,说道:“贫僧留下了十三处秘境,有缘人进入其中,通过考验便会得到一份传承……”

    夏晓楠吃惊的看着他,按照道理说,她在督卫府这么多年,见过的神奇事情不少,像缘行描述中这么夸张离谱的,还真听都没听过。可不知为何,想起之前看到的场景,心里竟完全相信了,不禁问道:“那些秘境你安排到了什么位置?”

    “若说得太明白,岂是机缘?”缘行笑着摇头,接着叹了口气:“可惜时间太短了,竟未能全部炼化,只有这十三处,真是命数。”

    事实上,这十三颗佛珠,分别被他用手段炼化成了十三处秘境,如今已分散到了大雍各处,具体位置完全随机,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若有缘人通过考验便会得到一份珍贵的传承,或是道家,或是佛门,亦或者是兵家阴阳家,怀真收集到的功法秘籍,大部分都被安置了进去,能得到什么,端看各人福缘了……

    夏晓楠急冲冲走了,而缘行则借个安静的密室,一呆就是大半天。

    外界,官方媒体大篇幅报到东瀛发生的惨事,顺带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因灵气复苏引发的事件逐一向民众公布。

    尽管早先网络上的消息便是沸满盈天,灵气复苏已是半公开的秘密,可官方这一坦诚布公,仍是引起了一些恐慌,好在朝廷早有准备,到没有发生太大的动荡。

    而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岛城以及附近几座城市有风险的地方被朝廷实行了军管。军方与官府配合,开始有条不紊的逐个小区撤离平民。

    等缘行从密室中调整好状态出来,已经接近凌晨时分,与之前相比,督卫府大楼内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无不脚步如风,面色凝重。

    他来到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内又嘈杂的议论声传出来,似乎人很多的样子。

    缘行没有推门,而是转了个方向,朝督卫府大门行去。

    路过食堂,一扫眼,竟看到李修姚正就着餐盘中的花生米一人独饮。原想直接走的,想了想,还是迈步进去。

    因为是特殊时期,总有半夜赶到的能力者饿肚子,这里的食堂开始二十四小时供应饭食。

    此刻时间太晚,诺达的大堂内只有零星几个人用餐。

    “大师这是出关了?”李修姚抿着酒,面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出来,反正不开心就是了。

    “贫僧准备单独会会妖岛。”缘行直入主题,原本打算与向灵或夏晓楠打个招呼,可人家在开会,不好打扰。

    只是就这般走了,又怕打乱了官方部署。如今见了李道长就好办了,传个话就成。

    李修姚一惊:“你自己去?那东西可不好对付。”

    “无碍的,贫僧就算打不过,也能安然脱身。”缘行笑道。

    “可你怎么过去?妖岛离岸很远,现在禁止船只下海,督卫府肯定不会同意。”李修姚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口中劝道:“不如等大家一起行动,把握还大些。”

    许多事不好解释,缘行也没有心情劝服别人,既然话已说完,他转身,一把拎起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合金长棍。

    李修姚站起跟上,他不想看到朋友孤身犯险,但见对方似去意已决,只叹气:“要不我跟你……”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和尚身影却渐渐变得虚幻,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了。

    “坏了。”他捶手,急急忙奔去找督卫府负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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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行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在岛城的海岸边,不同于都市光影交错迷离,这里漆黑一片,唯有海浪声不绝于耳。

    他灵觉惊人,早已能清晰感受到东方海域那升腾起的暴虐杀意,而且,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强。

    “来者不善啊。”他喃喃念叨。

    “你要怎么做?”金蝉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虽然我感受不到妖岛的强弱,可以依照过去那个魔种的能力来计算,如果有旁人协助,重新封印它倒还可能。但眼下你只一人前往,希望不大。”

    “贫僧有自己的打算。”缘行在心中淡淡回道,然后他双手合十,眉目微垂,下一秒,一道偏袒右肩,黑发结顶髻的虚影缓缓出现。

    与上次在家中不同,这次虚影浮现后,身上的金光未曾内敛,反而越发强盛,渐渐的,影子越来越凝实,过去模糊的面目也渐渐清晰,竟是缘行的面貌。

    而缘行袈裟一甩,正前方漾出水波状华光,两幅画面浮现在半空。

    左面的是都市模样,看建筑和街道模样似是岛城,却没有此刻岛城的紧张气氛,街上车流涌动,人潮涌涌,繁华却安定。

    右面的是平静的山林小道,画面在缓缓前行,拐过一座雕刻着大佛字的照壁出现,天禅寺的山门出现在眼前。

    “金蝉,我想家了……”这一句,非出缘行之口,而是来自其法相。随后,那宛若真人的面庞上,缓缓滑落下两滴泪水。

    泪珠晶莹,还没等流淌到两腮,便自脱离法相,直接融入缘行面前的两幅画面当中,随后,连同画面都消失不见了。

    身后法相化作点点星光消散,缘行长长叹了声,看向东方的天际。

    晨曦露出一抹微光,将漆黑的天幕勾开了道口子。

    缘行右脚一提,地上躺着的长棍直直飞射出去,然后他身形一动,脚踏虚空,准确的落到刚刚射入海中的长棍上。

    以长棍为舟,他追逐着东方那道光,乘风破浪……

第七章

    与此同时,督卫府中,向灵差点将面前的桌子敲碎。

    “他说去妖岛?”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李道长。

    “似乎是佛门神通,贫道拦不住。”李道长面色凝重,语气中满是担忧的情绪。

    “这个三藏,太乱来了。”一旁同样面色阴沉的夏晓楠也气道。

    “没事儿,没有船,他哪也去不了。”向灵揉了揉眉心,想清楚后,倒是不怎么担心了:“就算是他那种高手,单凭踏水想要赶到妖岛,咱们的船队早跟过去了。希望他找不到船自己回来吧。真是念经念傻了。”临了,她还没忍住吐槽了句。

    但夏晓楠却仍是愁眉不展,她想起直升机中发生的一幕,并不如向灵那般乐观。直觉告诉她,缘行和尚老实沉稳,肯定还有什么手段。不过……

    那么多能力者都对付不了的妖岛,单凭和尚自己,能成吗?

    而就在几人会议室的大门又被人撞开了。

    “报告,出现高强度能量反应。”

    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奔到了信息中心。

    “已连接明镜司的三号侦查卫星。”

    三人到了没多久,面前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海岸的画面。

    明镜司的卫星不愧是结合科技与灵能的划时代产品,尽管在这个黑夜,画面已然清晰。

    “果然是他。”夏晓楠看着踏海前行的和尚,长长的吐出口气。

    “速度怎么会这么快?”向灵皱眉:“将画面放大,他踩的是什么?”

    “是你们督卫府训练用的合金长棍。”李修姚给出个解释。

    “这东西也能当船?”自己单位的东西,向灵自然了解,那可不是空心铁管,没道理能浮在海上。

    “难道是佛家神通?”李修姚目光紧紧盯着画面中缘行的脚下,眸中精光闪动。

    “得,按照……”向灵咬牙,突然愣了愣,问:“我怎么感觉他速度越来越快?”

    “不错,在加速。”夏晓楠仔细看了半晌,也点头。

    “大师在蓄势。”李修姚抚掌赞叹。

    “给我连接京都,有重要情况上报。”向灵想了想,连忙吩咐了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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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盛夏的正午如火一般,走在街上,呼吸都是灼热的。

    这样的天气,只有呆在室内,吹着空调才能觉得凉爽。

    翟之柔摆好碗筷,刚要喊丈夫过来吃饭,门铃却响了起来。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去开门,随后,整个人愣住了。

    “妈,我回来了。”一个高瘦的光头和尚出现在面前,上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翟之柔终于回过神来,忙将儿子拉进门。

    这时秦成济听到动静,从书房冲出来,看到客厅中站着的人,也露出激动的神情:“缘行……”

    “爸,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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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春秋与寒暑,天禅寺的钟声,从未间断过。

    但这两年,寺中的气氛照比过去,要沉闷太多了。

    先是二代弟子,在大雍有着圣僧之称的缘行禅师圆寂虹化,仅过去百日,一百多岁的老方丈福善也走了。

    而今年刚开春,福广老和尚受了一场风寒,病情却是辗转反复怎也不好,眼看着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

    出家人虽说看淡生死,可尊敬爱戴的长辈缠绵病榻,寺中的僧人心情怎么会好?

    这日,主持完早课的缘法匆匆到了师父的禅房,身为大弟子,尽管寺务繁琐,可自己师父得病,他必须要随侍在侧的。

    一进门,却发现昨日还病恹恹的师父,此刻正坐在榻上,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师父,您……”他心头一跳,心里有不好的感觉冒了出来。

    “为师不是回光返照。”老和尚一摆手,白色的长眉毛一抖一抖,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昨日又梦到佛禅了。”

    他不说还好,这番话一出口,对面的缘法更觉担心,面上颜色都变了。

    老和尚依旧絮絮叨叨:“他说会回来的。”

    “师父……”缘法小心翼翼的上前,刚要劝慰几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却是引起了房中人的注意。

    “何事这般惊慌?”缘法皱眉,朝门外望去。

    见来人是自己的弟子善果,更为不悦:“规矩都忘了吗?”

    “师公,师父。”善果的脸上泛着潮红,激动的语无伦次:“弟子在寺门外发现了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缘法愣了下,接着才看清对方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忙上前接了过来,只见里面正是一个闭目熟睡的婴孩。

    “谁会将孩子送到这里来?”他眉头紧皱。

    “您、您看看他的手臂。”善果磕磕巴巴的说着。

    “手臂?”缘法狐疑的看了弟子一眼,不由一惊,善果是他的大徒弟,平日里最是稳重的一个人,如今竟是双目泛红,显是刚哭过了。

    他急忙掀开襁褓的一角,朝孩子手臂望去,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似被什么揪住了。

    婴孩的手臂上,金色的莲花胎记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哆嗦着嘴唇回头,自家师父此时已是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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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督卫府,向灵已向上级汇报了情况,并且将卫星画面分享了过去。

    此时,无数的专家学者,高阶能力者在大雍各地,各个地方,都能看到在海面上疾驰的缘行和尚。

    “三藏的能量强度在飙升……”工作人员紧紧盯着能量感应装置的面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已经临近、不,是达到灾祸级别了,可他的能量数值仍在增长。”

    “传说每有危机,天地感应会有天骄降生力挽狂澜。我今天是终于信了。”会议视频里,有人忍不住赞叹。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派人拦截?”

    “怎么拦?先不说能不能拦住,中间若是起了冲突反而更糟糕吧?而且,这位大师明显要一鼓作气抵达妖岛,被中断了气势岂不是更危险?”

    向灵没空关注专家们的议论纷纷,与夏晓楠低头商议一番,得到上级允许后,立刻组织人手登船,准备为缘行提供支援。

    而此时的海面上,缘行迎着狂风巨浪,双目低垂,面上古井无波,一点感情都未流露。

    “按照我的建议,在异能者帮助下封印住大魔,然后安然转世不好吗?”金蝉再他脑中劝解着:“有了怀真和你的积累,下一世必能成佛。这不是你心中所愿么?”

    “变数只是变数,这世间事岂有定数?谁能保证妖魔不留后手?”缘行在心中回应道:“经过两世,不论我是棋手也好,棋子也罢,都累了。异界通道既已打开,今日以雷霆手段将大魔除去,自可令其余觊觎本世界的妖魔有些忌惮,怎也能维护世间几十年,至于以后的事,传承既然留下,那便是下一辈人的事情了。”

    “恕我直言,当初怀真都未能灭杀大魔,你现在不到达罗汉境界,几无胜算。”

    “贫僧现在已经收到天地的压制,你当对面就不会被这方世界排斥吗?要的就是瞬间突破限制,速战速决。”

    到此,缘行大袖一甩,脚下长棍分开水面,速度又快了几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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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介绍:
一颗光头永闪亮,万年单身不怨人,化缘讨饭破袈裟,从此节操再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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